[異世大陸]最高通緝 作者:老螃蟹(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9-16 11:23: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0 5158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0
第十章 規矩與穿越者
               
    聽到羅正道那極具狗大戶氣質的論斷依據,摸著下巴上冒起的鬍子茬鄭重考慮了一番,佐拉‧黑格爾的調門明顯低下來,說道:

    「唔,那好吧!戰利品的分配比例,船長閣下作為戰艦的船東可以抽取百分之三十的總收益,這部分算作是租金,餘下的部分按規矩分配,怎麼樣?」

    內心篤定的羅正道聞聲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本來擔心佐拉.黑格爾一口咬定必須照海盜規矩辦事,到時候該怎麼往下談?事情那就麻煩大了,無論為了裡子還是面子,他都沒法妥協的。

    羅正道轉臉看了看維娜,從對方的眼神中窺見了一絲笑意,這時他心裡有數,對佐拉‧黑格爾說道:

    「嗯,這是個合理的方案,我同意了。」

    聞聲,佐拉‧黑格爾豪邁地咧嘴大笑起來,說道:

    「呵呵,船長閣下,你會很快發現,我和我的人都是最棒的。」

    見狀,羅正道同樣報以燦爛笑容,說道:

    「但願如此吧!十天後安汶船廠會舉行翻新船隻的下水儀式,佐拉,我希望到時能看到你們所有人在場。」

    敲定了利益分配這個至為關鍵的環節,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與羅正道談妥了相關的福利待遇等一系列細節問題,佐拉‧黑格爾急匆匆地轉身離開了這間名為金絲貓的酒吧,看著他遠去的匆忙腳步,羅正道忽然心生明悟。手底下帶著幾十號靠劫掠為生的犯罪份子,現下又斷絕了主要的收入來源,想必佐拉‧黑格爾所承受的壓力也很大,害怕這場談判破裂的遠不止羅正道一人吧!

    目送著這位疑似有著卓爾精靈血統的海盜頭目遠去,羅正道暗自嘆息一聲,心道:

    「尼瑪,剛才有沒有黑社會講數的氣氛哪!老子緊張得連冷汗都下來了。」

    這種洩氣的話羅正道也只能在心裡念叨,真格要說出來那他一定是瘋了,汗流浹背並非虛言,要不是貴族身份限制讓羅正道在出門前不得不裹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厚重衣裳,他背後的汗漬早就給人瞧見了。

    始終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羅正道的緊張情緒也被半精靈美女察覺了,她壓低了聲音說道:

    「威爾,你要記得,在大海上第一尊貴的是神明,第二尊貴就是船長。不可以給人唬住,在任何時候你都不能表現出軟弱和動搖,否則手下們就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吞食你的血肉。」

    在溫婉悅耳的聲音中領會著令人這不寒而慄的教誨,尚未徹底融入新世界的羅正道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鄭重地回答說道:

    「嗯,我明白了。」

    ...........................................................................................

    每一個時代都會有著截然不同的精神風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置身時代大潮中的人不可避免地會被所處的時代烙下印跡,這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恰如在一切向錢看,笑貧不笑娼的舊世界,居然有人腦殘到賣腎去買蘋果手機,由此引出了那段著名的流行語「單反窮三代,蘋果毀一生」。同樣的,在擁有著濃郁奇幻色彩的新世界,一艘戰艦下水試航也是一件需要所有人慎重對待的頭等大事。不僅負責造船的船廠要舉行賜福儀式,祈求神明給予這條新船祝福,船主也得親身到場參與儀式親筆題寫船名。

    按照羅正道這個穿越者的理解,水手們明顯是把戰艦視作有生命的存在,希望通過某種儀式求得所在戰艦的庇佑。

    實際情況估計也距此不遠,一艘船航行於汪洋大海之中,水手們的身家性命都要寄託於這條船的安危之上,他們對自己棲身戰艦懷有的那份感情,絕對能與農民對土地的熱忱相媲美。正因如此,新世界的人們始終堅信,無論在何時何地,更改船名都是一樁非常不吉利的事。即便是那些從敵人手中擄獲的船隻,新主人也不會輕易改動船名,這不僅是因為人們普遍認同前面的傳統觀念,更是考慮到可能招致水手們異常激烈的反對聲浪。

    在前不久,羅正道出資買下了這條二手雅靈戰艦,可惜它從雅靈海軍除役的時候,雅靈軍方已經把這條戰艦的原名授予了另外一條剛下水服役的新戰艦。如果說改名這事不吉利,那麼重名肯定就是加倍不吉利了,為了避免無端災禍和壞運氣,這艘完成了翻新重建工作的二手雅靈戰艦得在二次下水之前需要再舉行一次洗禮命名儀式。

    耐心聽罷家庭教師維娜‧杜波夫對新世界風俗的相關介紹,羅正道不無驚愕地發現,他大大低估了這裡的人們對船舶所懷有的那份異乎尋常的熱情與虔誠。

    儘管內心深處對這種儀式的有效性嗤之以鼻,身為無信者的羅正道也不能不考慮水手們對待此事的嚴肅態度,他們在恪守傳統方面的頑固堅持,跟那些徹夜在專賣店門口排隊買iphone的腦殘果粉已經不相上下了。哪怕是沒什麼邏輯足以支持這種風俗傳統的合理性,基於多數人所堅信的謬誤很接近於真理本身這一原則,絕少有人願意作出與普羅大眾期望背道而馳的事情。

    在新世界可以劃歸無信者行列的羅正道不可能在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上跟水手們對著干,又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原則性問題,固執己見是得不償失的。

    或許是穿越後遺症的緣故,近來經常失眠到深夜才能朦朧睡去的羅正道,天光不亮的時候就被僕人叫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穿著洗漱,預備參加戰艦下水典禮和洗禮儀式。對此,羅正道自是免不了心生不快,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連覺都不讓人睡,這也太離譜了吧!

    船長閣下的早餐照例是一杯溫熱的牛奶,兩個煎蛋和一碟烤香腸、冷切熏魚片,以及一盤新鮮出爐羊角面包。被邀請來共進早餐的維娜‧杜波夫用手托著白皙的下頜,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著情緒低沉的羅正道,說道:

    「喂,威爾,今天你要打起精神來喲!地精們可是很擔心那個預言的,它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光明皇帝的後裔,你在它們必殺名單中要排在第一頁呢!」

    提到這個令人多少感覺脖子後面涼颼颼的殘酷話題,羅正道終於擺脫了瞌睡蟲的滋擾,他瞪大了眼睛反問說道:

    「必殺名單?」

    一面用餐刀在面包上塗抹草莓果醬,半精靈美女一面笑嘻嘻地打趣羅正道說道:

    「噢,對了,差點給忘記告訴你了。唉,你受到靈魂衝擊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真可憐。呃,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古老預言說,過去時代的霸主地精在未來的某個時候會取代人類成為時代的寵兒,不過……」

    把蹩腳的故事聽到這裡,原本全神貫注的羅正道止不住眉頭緊皺,吐槽說道:

    「……不過它們會被某個人類幹掉,最後輸得乾乾淨淨滾回老家。維娜,按你的說法,預言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咦,你難道已經恢復記憶了嗎?怎麼沒跟我說起?」

    不太確切地說,舊世界從1999年開始,人們就開始不斷被各種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預言輪番忽悠,起先是法國預言大師諾查丹瑪斯,再後來是神秘消失的瑪雅文明,總而言之,凡是出場的角色必定是頂級大牌預言家,論及名聲顯赫程度,那些每天上電視刷存在感的政治人物都要瞠乎其後。非常可惜的一點是,一次又一次,被恐懼和期待等複雜情緒困擾的人們準備迎接末日來臨,奈何大家光聽見樓梯響卻沒見人下來。

    廢話不用多說,吃虧上當的事情經歷了很多次以後連白痴也該學聰明點了,羅正道沒好氣地翻著白眼,說道:

    「不,我沒恢復記憶,預言這玩意總是這麼無聊,首先他們會告訴你一些非常恐怖的壞消息,接著再嚇唬你。假如他們的預測錯誤,那個預言沒能變成現實,那是你沒正確理解預言的真諦,反正不是他們的錯。」

    聞聲,笑彎了腰的半精靈美女揉著小腹,她神態嫵媚地說道:

    「好聰明的小威爾呢!老師我都要忍不住喜歡上你了喲!」

    這時候,那位毛髮過份發達的獨眼龍水手長福爾‧肖邦好死不死地前來報信,剛好聽到了維娜那句充滿曖昧成份的話語。旋即,水手長會意地咳嗽了兩聲掩飾尷尬情緒,跟著他欠身行禮說道:

    「咳咳!伯爵大人,維娜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聞聲,本就食慾不振的羅正道索性放下了餐具,說道:

    「好,維娜老師,那我們就出發吧!」

    ................................................................................................

    「叮叮叮叮……」

    「哇!喲呼!好耶!」

    在安汶船廠具有職業特色的持續敲擊聲伴奏下,前來觀禮戰艦下水的水手和船工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喝彩聲,修整一新的二手雅靈戰艦沿著塗抹了大量牛油的木製滑道從船塢猛然衝入海水的懷抱中,順帶激起了數米高的浪濤。在距離更遠一些的以太海方向,受到船隻下水引發的海水異常波動影響,隱約能看些許絢爛璀璨的金色光芒閃現,雖只是一閃即逝卻也如燃放煙花般充滿了別樣美感。

    一艘戰艦的下水僅僅代表主體工程完畢,尚需完成舾裝工作,以及把買家訂購的火炮和其他補給品一起裝上去,這才算是完成了遠航前的全部準備工作,船隻下水儀式只能說象徵性大於實際意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1
第十一章 殺雞給猴看
               
    這時候,作為船廠老闆,那位禿頭的胖大叔當仁不讓地把插著油漆刷子的塗料桶遞給了羅正道,笑眯眯地說道:

    「請船主題寫船名。」

    失憶這藉口對穿越者來說實在太好用了,無怪乎舊世界從有穿越文以來,穿越者們莫不以此掩飾自家底細。羅正道在掌握本地語言方面不成問題,學習和辨識這些被稱作「通用語」的字母文字,確實把他難倒了,羅正道當初連英文都學得慘不忍睹,考四六級全憑如007電影的高科技幫忙矇混過關,當然,那額外花銷也不便宜呀!在舊世界學習一門外語尚且如此驚心動魄,何況從頭學會一種完全陌生的文字體系?若非他打著失憶的幌子招搖過市,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一個從小接受最嚴格教育的貴族子弟,怎樣在一夜之間變成大字不識的文盲。

    知道羅正道碰到此類技術性問題會作難,做事細緻耐心的維娜‧杜波夫提前把一張字條交給羅正道,再三叮囑他要多練習練習準備好打小抄,現在羅正道照貓畫虎地把字母一個個地拼寫上去就算ok了。

    底氣不足的羅正道上前把船名一揮而就,白色油漆書寫而成的一行字母無論怎麼看都都有些歪歪扭扭的,「揚威」號這個船名出現在靠近船頭的船舷位置,在場的觀者們無不為之側目,身為主角的羅正道也算露臉了一回,雖然肯定不是什麼好臉就對了。

    在沒有普及義務教育的蠻荒時代,兜裡揣著幾個糟錢的文盲船主不乏其人,人家好歹有自知之明,甭管多沒文化的大老粗,在公眾場合題寫船名之前都得勤學苦練一段日子,最低限度會把船名的幾個字母拼寫到中規中矩的程度還是能做到的。少數實在掄不動筆桿子的船主,寧可託辭身體不適委託他人代筆題寫也絕不會拋頭露面叫人來看笑話。夠膽量在大庭廣眾之下炫耀自己是個不識字老粗的二貨難得一見,今天倒是很榮幸地讓前來觀禮的眾人瞧見了一位正牌的文盲貴族,怨不得人群中傳來一陣哄笑聲。

    在舊世界有句名言,教不嚴,師之惰,新世界沒這句格言,但學生不正氣,老師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維娜‧杜波夫這個家庭教師被四周人群投來如看動物園住戶般的審視目光和笑聲搞得惱羞成怒了,她暗中掐了羅正道的胳膊一把,憤憤不平地責問說道:

    「威爾,怎麼搞的?連字都不會寫了嗎?」

    見此情景,羅正道不好意思再拿自己失憶這件事來做藉口推脫責任,倘若書寫船名用到的這幾個字母他稍微用心練習一下也不至於寫成這副貓爬狗啃蟑螂橫行的地步,純粹是他學習態度怠憊所致。當下,羅正道含糊其辭地說道:

    「啊!我也不知道,一拿起筆手就開始發抖。」

    好在戰艦下水的儀式進程不會因為一點不和諧的小插曲而停頓下來,剛做成了一筆大買賣的禿頭大叔心情正好也不會去嘲笑金主的字寫得爛,繼續吆喝說道:

    「鳴響禮炮!」

    「嗵!嗵!嗵……」

    在放過禮炮之後是神明祝福和洗禮儀式,待得這些熱鬧場面過後,羅正道對到場的水手進行點卯。獨眼龍水手長福爾大聲吆喝著整隊,稍後他壓低了聲音對羅正道說道:

    「全部水手應到130人,實到117人。」

    聞聲,羅正道皺眉看了看四周,疑惑地問道:

    「那些人去哪了?不是早就告訴他們必須到場嗎?」

    「哈哈哈哈,那個紅頭髮的小**大腿真有勁,老子的腰都快被她弄折了。」

    好死不死地,此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嬉笑打鬧的聲音,羅正道再仔細聽一聽這段談話內容,立時整張臉都黑了下來,他這個船主尚且一大早跑來參加典禮,水手有什麼資格耍大牌?

    「威爾,要我出手嗎?」

    半精靈美女一眼便看出了羅正道的心思,主動提出代為處理的建議,羅正道搖了搖頭,說道:

    「不用了,這幾塊廢料我還能收拾。」

    說著,邁步上前走到這幾個招募來的閒散水手跟前,羅正道提高了調門說道:

    「你們幾個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一個臉上有著藤蔓狀刺青的麻花辮水手手上拎著酒瓶,他似乎還沉浸在宿醉的狀態中不能自拔,聞聲,這傢伙嘿嘿一笑,指著羅正道對身後的同伴說道:

    「呵呵呵呵,你們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也裝出一副大人樣子,真好笑,哈哈哈哈……」

    羅正道在周圍一片不懷好意的笑聲當中,感知到了人們投來的異樣目光,心中不由得一懍,這事若是擺不平,今後他就再也別想在這群手下面前抬起頭來了。

    想到這裡,羅正道狠了狠心,握著劍柄的手由於用力過猛也顯出了蒼白色澤,厲聲說道:

    「你們必須向我道歉!立刻道歉!」

    「哈哈哈哈……」

    出頭鬧事的這幾個傢伙不是屬於佐拉‧黑格爾一夥人,而是那些零散招募來的自由水手,前海盜大副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在旁邊叉手看熱鬧。羅正道用眼角餘光窺見佐拉略帶不屑的詭異表情,本來徘徊在腦海中的其他念頭即刻被拋諸腦後,羅正道拔劍出鞘向前揮出了一劍。

    「噗!啊——」

    神色驚懼地用雙手捂著頸部,試圖堵住汩汩湧出鮮血的開放性傷口,最先挑釁的這名水手嘴裡噴出血沫,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著羅正道,隨即一頭栽倒在地。

    提著滴著血的長劍,羅正道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雙血紅的眼睛猶如餓狼般透出嗜血氣息,凌厲目光掃過幾個遲到的水手,語調冰冷地說道:

    「每個人去水手長那裡領二十鞭子,不喜歡吃鞭子就跟他一樣下場,自己選吧!」

    在以太海上討生活的人們信守規矩,除了神明之外,天底下只有船長最大。眼看著羅正道殺氣騰騰地向自己問話,講不出什麼道理的水手們掂量一下自己的戰力,猶豫了一會,灰溜溜地去找獨眼龍水手長領受懲罰了。

    「啪!啪!啪……」

    「哎呀!哎喲!」

    剛在海水中浸泡過的九尾貓抽打在**的脊背上面,那種火辣辣深入骨髓的痛楚滋味可稱永生難忘,一通鞭子抽得受刑者們死去活來。饒是如此,接受挨鞭子懲罰的水手還是老老實實地排著隊走向十字架,受刑慘叫聲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咬緊牙關把這十來只惹事的雞殺給猴子們看了一回,羅正道算是把這群臨時糾集起來,無法無天的亡命徒們的囂張氣焰暫時打壓下去,領導地位暫且得以穩固。這邊羅正道剛鬆了一口氣,初次殺人後難以避免的噁心欲嘔感覺也隨之襲來,他捂著嘴向船醫德雷克‧金討來了一杯烈酒,一仰脖把這些辛辣刺鼻的液體倒進胃裡,勉強把作嘔的感覺壓住。

    前次戰鬥中擊殺的地精士兵畢竟是與人類外貌不同物種的智慧生物,它們猙獰可怖的長相也令羅正道難以感受到殺人後的負罪感,這次是無可辯駁地開了殺戒。

    羅正道全無血色的蒼白面孔在旁人看來好似大出血的重傷患,唯有他自己心裡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過往安逸的和平生活在穿越之後便自動畫上了休止符,想要在新世界活下去,只能在殺人與被殺之間作出選擇,與其聽天由命不如力爭上游,這就是穿越者們無法迴避的人生。太多時候,生活不會給你出路,而是把你關在一個黑屋子裡,不奮鬥抗爭打破禁錮,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

    「你說什麼?地精艦隊追來了?這不可能吧!」

    聞訊後,正在練習寫字的羅正道嚇得手一哆嗦,鵝毛筆落在桌面上,從筆管溢出的墨水在桌布上玷污成了一塊圓形的黑色污漬。

    近期逗留在塞蘭島上修整,等候新戰艦揚威號完成舾裝和新船員訓練的這段日子裡,羅正道逃難時乘坐的那艘雙桅帆船超勇號也修得差不多了,反正木製帆船的龍骨等重要部件別腐朽損毀,一般程度的破損修起來還是比較簡便的。正當羅正道無聊得開始琢磨自己這個新科海盜究竟該幹點什麼大事才不算浪費穿越者的人生之時,一則最新消息傳來,如願以償嚇得他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那位被新晉水手們背後詛咒為多毛怪獨眼龍的水手長福爾‧肖邦,上數祖上六代都是為福祿伯爵家族服務的家臣,哪怕如今的福祿伯爵羅正道已成喪家之犬,福爾仍然保持著對待家主的謙恭態度。

    聽到了羅正道的驚呼,福爾‧肖邦低下頭,恭敬地回答說道:

    「伯爵大人,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是我們在香江安插的內線冒險用信鴿送出來的。消息還提到,上次在塔胡那島之戰沒能抓住伯爵大人,地精追剿艦隊的指揮官莫多‧黑水無法向軍部和元老院交差,所以遞交了報告申請延期返航,地精們在塔胡那島休整了幾天又追來了。」

    身在這種綿延千年不絕的貴族世家豪門,羅正道真正體會到了貴族體系盤根錯節的根子埋得有深,縱使在大部分人類皆已淪為奴隸的主大陸,照樣擋不住情報外洩的隱秘渠道,光明王朝的大貴族們也不全是一幫酒囊飯袋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1
第十二章 哭笑不得的日常
               
    羅正道唏噓感慨了一番,抬手抓了抓栗色短髮,苦惱地詢問說道:

    「那咱們怎麼辦?」

    聞聲,福爾‧肖邦沒吭聲,在信奉謹守臣下身份不可踰越的他看來,自己是伯爵下達命令的忠誠執行者,應當如何作出決斷,這種事不該參雜進下屬的個人意見。

    在場的聽眾中,維娜‧杜波夫擁有伯爵家庭教師這層身份,她算是負有教導羅正道的職責,半精靈美女稍稍猶豫,揉搓著白皙纖細的指尖,說道:

    「威爾,以我們的實力對付不了地精追剿艦隊,你想留在這等它們來嗎?」

    回想起塔胡那島上那衝天而起的火光和焚燒城市騰起的滾滾濃煙,羅正道的瞳孔明顯放大了一圈,咬著牙說道:

    「當然不,咱們得馬上離開塞蘭島。福爾,你去召集人員,把揚威號靠泊在碼頭。維娜,你來調配物資補給,待會我們在港口匯合。」

    二十分鐘後,羅正道氣喘吁吁地出現在碼頭,這裡是一派繁忙景象,到處是湧動的人流。

    「快點,快點,趕緊把木桶吊裝上船,我們要揚帆起錨了!」

    福爾‧肖邦大聲催促,忙碌的水手們好似一群勤勞的小蜜蜂,除了把物資搬上船,再就是為出航作準備。水手們在桅杆上下來回折騰,光是拉起那幾面巨大風帆就需要數十名水手合力才行,推動用於提升錨鏈的絞盤更是一件純體力活,一通折騰下來汗流浹背是很正常的。

    羅正道接到消息急於跑路,他可沒忘記自從買船和維修兩件大事辦完以後,自家腰包正面臨嚴重縮水的嚴酷現實。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出門在外的時候,兜裡沒錢那是絕對玩不轉的。修船的開銷不大,那艘二手雅靈戰艦整備工程卻險些把羅正道的空間袋掏得見底了,採購大炮和彈藥也是一大筆開銷。難怪海軍是出名的貴族兵種,一條勉強能算作主力艦的六級戰列艦就讓羅正道這個流亡貴族家資耗盡,養活海軍的花銷之大可見一斑。從今往後,羅正道的手底下得養著百十來號人和兩條船,這要是光出不進的話,一座金山也遲早得虧空光了。

    好在對於這一點,世代侍奉福祿伯爵家族的僕人們早有覺悟,一名自稱負責管理財務的家臣不知從哪冒出來,向羅正道提供了一條發家致富的捷徑。

    這座被星辰大海旅行者讚譽為「香料之都」的塞蘭島以盛產各種香料而聞名於新世界,可以用作醫藥、調味和敬神的香料是隨處都能輕鬆脫手變現的硬通貨,販賣香料這買賣無疑是大有賺頭的好買賣。

    雖然恨不得立馬離開這片是非之地,羅正道還是把步伐放慢,跟家臣們商議對策,最後他拍板決定在出發前的剩餘時間儘可能地採購香料,在安汶港的交易所掃貨。此刻,碼頭棧橋盡頭處揚起風帆的超勇號和揚威號上,除了船舶出航常規儲備的食品、淡水和酒類、彈藥、修船資材和備用帆索等等航海必需品,餘下的艙室裡堆滿了諸如胡椒、肉荳蔻、肉桂和其他許多羅正道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奇異香料,相信這些星辰大海的特產能賺到一筆數額豐厚的利潤。

    潔白的風帆在瑪那之風的吹動下鼓起,六級戰列艦揚威號緩緩駛離安汶港,前方幽深晦暗的以太海正在徐徐鋪展開來,駐足指揮台的羅正道始終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這幾天他最擔心的事,莫過於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突然被地精艦隊的隆隆炮聲從夢中喚醒,那時候可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現在能趕在地精追來之前離開安汶港,他心中自然多了幾分安全感。

    「維娜,咱們要靠泊的下一個港口是哪裡?」

    聽到羅正道的詢問,旁邊的半精靈美女展開一份畫工精美的羊皮紙地圖,指點著上面的航道標記說道:

    「阿魯群島。從這裡折向外海,航行幾天時間就能進入浮光之海,那些綠皮畜生很少跑這麼遠的航程,它們不熟悉這邊的海況,或許會放棄追擊。」

    羅正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悄然哀嘆不管在哪個世界討生活都這麼不易,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威爾.尼達姆,除了留下了貴n代的顯赫身份和一份尚算豐厚的家資之外,替羅正道招惹來的煩心事也著實不少,他是真心希望地精們別再這麼執著地跟他糾纏下去了。我又沒挖過你們家祖墳,要說調戲你老婆吧!估計審美觀正常的人類也不可能有那麼重的口味,你們這幫綠皮跟瘋狗似的非得死咬著老子不放,這到底算是怎麼一檔子事啊!

    每當想到這裡,羅正道總會止不住一陣鬱悶,魔卡師傳承和荒神詛咒的那筆爛賬他還沒理清頭緒,地精又急吼吼地跳出來刷存在感。

    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攪合在一塊,叫人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到頭來唯有一聲嘆息,羅正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輕聲說道:

    「是嗎?希望它們真的不會追來吧!。」

    說著,羅正道從袖筒裡摸出了一張卡牌,這張是一星召喚類魔卡「焰雀」,卡牌正面的圖案是一群周身湧動著赤紅色焰光的小鳥正在一株枯樹枝頭群聚嬉戲。

    最近這段日子,羅正道沒把閒暇時光都用在跟半精靈美女玩曖昧,他可是沒少花心思潛心研究魔卡蘊含的奧秘,奈何這種不同於現行奧術體系的運行方式過於隱諱詭秘,羅正道又不可能向別人公開求教,任憑他窮盡了心力瞎琢磨,依然不透魔卡的力量何以能與荒神一系正面抗衡,他甚至悲催到無法正確激發出卡牌的力量,這些魔卡擱在羅正道手裡跟無用的擺設也沒啥兩樣,實在是明珠暗投。

    可是話雖如此,要讓羅正道就此放棄的話,他也是十二萬分地不甘心。鐵一般的冷峻現實擺在眼前,魔卡師和荒神兩敗俱傷,羅正道身上的詛咒自是明證,足以佐證魔卡具有和神力不相上下的強大威能,時刻可能遭遇殺身之禍,掌控強大力量是羅正道所無法抗拒的誘惑。

    強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這是大部分兵荒馬亂年代的共同特徵。相形之下,作為一名強者起碼活得更滋潤一些,至於說不得好死這事,死都死了,好死跟壞死又能有多大差別呢?

    正當羅正道出神地暢想著撲朔迷離的未來,不遠處有人快步跑來,接替了羅正道本人升任為雙桅帆船超勇號船長職務的獨眼龍水手長福爾‧肖邦,可算是熬出頭能獨當一面了。那位膚色黝黑留莫西乾髮式,疑似有卓爾精靈血統的佐拉‧黑格爾則被羅正道委任為旗艦揚威號上的新任水手長,軍需長則是由水手們公推出來的一位人品誠實可靠的老海員海爾‧波普,旗艦的炮長由家庭教師維娜‧杜波夫兼任。炮術這門學問基本就是儀器測量和數學運算結合的應用題,對一位合格的數學老師而言,搞明白彈道學的竅門真不算什麼高科技。

    新科水手長佐拉‧黑格爾一路小跑地來到羅正道面前,大聲說道:

    「船長閣下,瞭望手發現後方有船隻正在尾隨我們行進。」

    聞聲,羅正道的身軀一震,他拔腿跑到了船尾位置,拉開單筒望遠鏡向後方霧氣瀰漫的虛空中瞭望。受到不良視野侷限,僅能影綽綽地分辨出遠方若隱若現的帆船輪廓,更多的細節是說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對方是什麼身份?」

    抱著試一試總沒什麼壞處的想法,羅正道隨口問了佐拉‧黑格爾一聲,水手長抬頭打量位於主桅頂部的桅樓,跟著又比劃了幾個手勢,上面的瞭望手也比了幾下,他這才接口說道:

    「距離太遠了,瞭望手用望遠鏡看不清楚,只看到兩條大船的影子,後面有沒有其他船就不知道了。」

    對佐拉‧黑格爾的言外之意,羅正道是充分領會到了,他嘆了一口氣收起望遠鏡,皺眉說道:

    「嗯,通知瞭望手繼續留意觀察海面的異常狀況,本艦保持目前航向、航速不變。」

    「是的,船長閣下。」

    常言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早前羅正道在讀大學時看多了穿越小說,雖然後來看得少了,已經讀過的內容總不至於全忘得一乾二淨,借鑑了無數前輩穿越者的寶貴經驗,他從一開始就堅定不移地宣稱自己失憶。

    果不其然,這招殺手鐧替他化解了無數麻煩和隱患,除了那些不開化的蠻荒部落,作為弱勢群體的病人或多或少總能享受一點優待。人們念在羅正道失憶挺可憐的份上,即便他請教某些諸如太陽為什麼從東邊升起之類的白痴問題,對方也能耐心地給與解答。因而,羅正道對這個神秘新世界的認知程度從青蛙跳水(不懂!不懂!)的白痴水準,十分可喜地提升到了猴吃栗子(朝三暮四,還是不識數)的相對弱智水準。

    鑑於羅正道在地精艦隊追殺下受了嚴重的精神刺激,以至於他現在隨便看見一條身份不明的船舶也免不了猜疑是不是地精派來追殺他的,這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後遺症吧!

    獲悉不明身份船隻尾隨己方的壞消息,從測量航路崗位上離開,來到艉甲板的半精靈美女試圖勸解自己的學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的羅正道勉強控制著思路朝向被害妄想狂滑落,起碼在沒看到對方亮刀子之前,他暫時還能保持著一絲貌似鎮定的僵硬笑容。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2
第十三章 便宜祖宗時常有
               
    「這條航線上平時會有很多船嗎?」

    為了排遣心底積鬱的緊張情緒,羅正道乾脆主動尋找話題跟維娜‧杜波夫開始聊天,好在半精靈美女不僅讀書是一把好手,早年也曾混跡於冒險者行列中外出闖蕩,對羅正道那些十萬個為什麼式的追問解答起來也沒多大難度。

    歪著頭打量著羅正道陰晴不定的古怪臉色,維娜‧杜波夫笑了笑,安慰說道:

    「我們走的這條航線是從塞蘭島到阿魯群島之間最便捷的航路,往年來安汶採購香料的商隊都會走這條航線節約時間。要不是那些該死的綠皮,這條航線上的商船多得能首尾相接排到天際盡頭,現在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種熱鬧場面了。」

    手頭掌握的有限情報不足以讓羅正道放下心來,他惴惴不安地說道:

    「維娜,跟我說說那些綠皮吧!它們幹嘛追著我不放?難道只為了那個愚蠢透頂的預言嗎?」

    聞聲,維娜神色詭*抬眼看著羅正道,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墨綠色的柔順長發,說道:

    「在那個預言中說過,未來會有一個光明皇帝的後裔毀滅地精第二帝國,人類貴族總是樂於通婚,王朝建立了一千多年,凡是屬於貴族階層的人類,或多或少都與那位陛下有些血緣關係,所以地精們下了決心,哪怕一路追殺到七海之外也絕不放過一個人類流亡貴族。」

    這番話聽得羅正道心情極為抑鬱,旋即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說道:

    「那我父母也是這麼死的嗎?」

    提起這個敏感話題,似乎被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憶片段,維娜‧杜波夫的身體不禁顫抖起來,她略作停頓後接口說道:

    「是的,他們不願意放棄瓊州封邑,老伯爵說自己受到領民供養,作為一個領主不能在侵略者面前庇護民眾,這叫他無比羞愧,拋棄封邑和人民繼續苟活下去,沒臉去見留下『君王死社稷』訓誡的太祖皇帝。我盡力勸說老伯爵,可惜他聽不進去,到頭來還是……」

    當半精靈家教在說到「太祖皇帝」和前面那句「君王死社稷」的時候,明顯是在用一個不同於通用語發音習慣的詞彙,說不得,在羅正道耳中聽到的音調很近似於某些華夏南方地區的拗口方言。在羅正道的感覺中,這分明是一個外國佬剛開始學說中文,硬挺著舌頭說:「泥好,沃是沒國人」的那股子奇怪味道。

    打了一個寒顫,羅正道忽地想起了自己繼承的這個「福祿」伯爵,原先他認為這是某種生僻詞彙,稍微相近一些的外語發音也不是沒有。然而,根據所謂「太祖皇帝」的前後語境分析,明顯不符合這種巧合,不要說前面提到的那句「君王死社稷」的額外註腳了。在這一刻倍感凌亂的羅正道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是第一個穿越到新世界的外來戶,該不會在他之前已經有舊世界的前輩捷足先登了吧?

    「維娜,詳細跟我說說那位太祖皇帝的生平事蹟,好嗎?」

    腦海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的羅正道把滿腹狐疑壓下,儘可能用平淡口氣向半精靈美女求教,多虧了他自稱失憶,不然的話,真不知自己該怎麼解釋連這種基礎常識都忘光了。

    那位在諸多方面享有開一代風氣先河美譽的首任光明帝國皇帝,不僅是人類種族所崇拜的英雄和偶像,同樣也是新世界其他智慧種族所欽佩的強者和智者,即使最為厭惡人類諸王朝的地精也不敢否定光明皇帝的能力,那種掩耳盜鈴的行為只會惹來旁觀者的恥笑。

    維娜‧杜波夫不無好奇地看了看羅正道,似乎難以理解他是怎麼把思路快速跳到另外一條線上去的,莫非這就是腦殘兒童歡樂多?想不清楚羅正道是怎麼切換的,半精靈美女思索片刻,說道:

    「那位偉大的征服者是你的直系祖先,按照對貴族子弟的最低要求,不能把所有祖輩的名字和功業都背誦下來的人會被視作冒牌貨,紋章院會把這種敗類除籍的。威爾,今後你要加倍努力地學習喲!」

    穿越了!開掛了!坑爹呀!傾聽著維娜‧杜波夫的簡略講述,羅正道對這位自己**血緣上意義上的祖輩所創造的光輝業績,表示已經囧到無以言表了,以至於他只能用誇張到扭曲的貧乏詞彙描述此刻的糾結心情。從細節來看,那位前輩穿越者皇帝來自舊世界的華夏無疑,但不像是現代人穿越,他所進行的各種改良創新和技術引進都是符合華夏古代認知水平的方案,尤其是對於封爵的擬定,這位自稱為「光明皇帝」的人類君王採取了一種在羅正道看來惡俗到爆的命名方式。

    安、平、福、喜、寧,這五個規整的漢字對應著從光明王朝的公爵到男爵的五個貴族等級。可以舉例來說,享有公爵頭銜的大貴族,一概是以安某公爵為命名的標準模板,以下其他各級封爵也依此類推,羅正道繼承的「福祿」伯爵也是符合上述命名標準的流水線產品。

    瞭解到這位前輩穿越者的豐功偉業,當獲悉自己平白無故地多了個同鄉兼便宜祖宗,哭笑不得的羅正道似乎不敢讓維娜‧杜波夫看出自己的真實情緒變化,他唯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弄得臉上肌肉抽搐,如此僵硬的表情真是叫人越看越古怪。

    無論如何,對於前人取得的功業,羅正道只剩下表示羨慕嫉妒恨的份,嘟囔著說道:

    「同人不同命啊!大家都是穿過來的,憑啥他趕上個好時候,白手起家總比一大群綠皮從早到晚地惦記著砍死你強啊!」

    的確,穿越到新世界的羅正道尚未擺正自己的位置和調整好心態,很多時候,他仍然懷著單純的看客心理,在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事件對他而言都是格格不入的身外事。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羅正道懷有這種想法,哪怕是外面洪水滔天,那又跟他有毛關係?不消說,始終懷著這樣一顆怠惰苟且之心,一個外來者是永遠也不能融入新世界的,更不可能成為一個強者。

    有句話叫作失敗有偶然,成功無僥倖。一個人沒有奮發圖強,越挫越勇的堅強意志,僅憑一身蠻力亂闖,要在鄉下當個惡棍那都相當湊合,想要成為暴君魔王也是遠遠不夠格的。

    當然了,一味苛責羅正道的思想覺悟太低也沒意義,他的思維方式正是多數現代人被早九晚五的平凡生活,蠅營狗苟的太平日子消磨了志氣的外在表現。

    舊世界對於個體的發展並不友好,每個人的工作都如機器上的齒輪齧合在一起,現代社會留給個人自由成長的空間太過有限。人們日常接觸到的事物都被有意無意地體制化了,凡是不能服從統一標準的異類,要麼是在抵抗過後被迫同化,要麼是被各種規則殘酷打壓消磨。對於這種順昌逆亡式的粗暴手段,在字面上稍微文雅一些的解讀是稱作「規範化」和「法制化」。簡而言之,一個人的鮮明個性,以及他懷有的不同見解,在現代社會生活中都是不受歡迎的特質,每個人都要學會在牢籠中生活,以及戴著枷鎖起舞。即便是那些看似飛揚跋扈的x二代們,看似他們身後有人撐腰,不管惹出什麼事,總會有人出面擦屁股,他們也不得不服從另一些規則,充其量是豢養在一個鍍金的大籠子裡罷了,其實沒什麼好羨慕的。

    很難想像一棵參天大樹會從玻璃溫室里長出來,冷酷現實到了骨子裡的現代社會,壓根就不歡迎那種個性飛揚的異類存在。一個人不被社會接受認可,那就注定了一事無成,若要被社會承認,他所要放棄的東西絕不會比將要得到的少。

    正當羅正道哀嘆於己身不幸的時候,水手長佐拉‧黑格爾快步跑上了指揮台,他那張黑臉上表情異常冷峻嚴肅,開口說道:

    「船長閣下,後面的幾條船正在加快速度趕上來。」

    聞聽此言,早有心理準備的羅正道神色平靜,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說道:

    「佐拉,你是個合格戰士吧?」

    海盜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謙虛,假如你很能幹那就要張揚地表現出來,藏著掖著算怎麼一回事?佐拉‧黑格爾的城府儘管比普通水手要深得多也依舊不脫海盜的張揚習氣,他用力地拍著胸脯說道:

    「那當然,海盜不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傢伙能夠勝任的職業,只有勇敢者才能搏擊大海的風浪。」

    羅正道等得正是這句話,他隨即笑容燦爛地拍著佐拉的肩膀,語帶嘉許地說道:

    「非常好,那就讓咱們一塊看看,後頭追來的這些傢伙究竟想幹什麼。」

    恍然間意識到自己被人給坑了,佐拉‧黑格爾疑惑地盯著羅正道,從這張白嫩到連鬍子都沒長出來的英俊少年面孔上,他彷彿看到了一隻白毛老狐狸的影子,這難道是某種錯覺嗎?用力甩了甩腦袋,佐拉‧黑格爾像是要把這些雜念驅逐出腦海,很快他恢復了平素冷酷到能讓一群少女驚叫起來的酷哥神情,神色淡漠地說道:

    「船長閣下,一切如您所願,不過報酬方面……」

    聞聲,羅正道的笑容變得愈發可疑,擺手說道:

    「咱們應當遵守協議,難道不是嗎?」

    滿心困惑地望著羅正道,佐拉回頭看了看船尾方向越來越清晰的點點帆影,而後又看了看羅正道,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把追兵當作劫掠目標?這是在開玩笑吧!」

    佐拉‧黑格爾這句話正中羅正道的下懷,當即他攤開了雙手,不急不緩地說道:

    「哦,那你覺得他們會比我們的實力更強大?」

    「那種事怎麼可能!揚威號是條好船,商人用來賺快錢的破爛也能跟戰列艦相比?你別逗我笑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2
第十四章 意想不到的敵人
               
    自身所服務的戰艦是水手們心底最深的驕傲所在,其神聖程度不亞於華夏人的祖先崇拜情節,即使是在舊世界實力首屈一指的白頭鷹海軍,航母橫行大海數十年後的冷戰末期,鷹家軍方一度短暫地恢復過二戰後封存的幾艘戰列艦進入現役。在此期間,無數海軍艦員打報告申請調往戰列艦服役,其中不乏在航母上效力多年的精英骨幹。水手們樂於在一條威武雄壯的戰列艦上服務,這是其他戰艦所無法比擬的榮耀履歷,戰列艦在海軍中享有的顯赫地位是無可取代的,即使是新時代的霸主航空母艦也做不到。

    出於同樣的理由,揚威號這條優雅強悍的二手雅靈戰艦也是能令佐拉等一眾水手引以為傲的資本,誰敢侮辱這條戰艦,那就等於在挑戰他們的自尊心和職業榮譽感。

    見狀,羅正道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對水手長說道:

    「很好,既然你也這麼覺得,那就沒問題了。」

    在羅正道精心給水手長下套子的當口上,如影隨形尾隨著揚威號的白色帆影也正在視野中逐漸拉近,不必仰賴望遠鏡就能看出打頭的幾艘船是星辰大海走私商人們所慣用的帆槳戰艦。

    處於近岸地區的液態海洋之外,這片被新世界的人們稱呼為「以太海」的虛空大海,事實上是為了在語言層面便於描述而採用的簡略說法,以太海是一片近乎於無窮無盡的虛空領域。完全處於靜止狀態的以太粒子,用智慧物種的肉眼是無法觀察到其存在痕跡的,只有當出現外力擾動時,以太粒子受到激發產生了那種奇異的暗金色輝光和光暈漣漪等等能量干涉現象,此時才會把新世界最為不可思議的自然奇觀展現給旁觀者。

    新世界的航海者們遨遊在以太海上,他們能看到的星星點點亮光也並非是真實存在的星體,光點中有的是距離遙遠的島嶼飛地,有的則乾脆是其他位面在主物質界形成的投影虛像,甚至還有一些神秘未知的所在,是會令深入其中的探索者有去無回的恐怖之地。

    船舶航行在貌似空無一物的以太海中,必須使用對以太粒子天然產生斥力的海浮木作為主要船材,確保船舶獲取足夠的浮力儲備。如若不然,一旦出海的航船遭遇到以太粒子密度偏低的特殊海域,搞不好整條船就會像石頭沉到水底那樣急速地墜落到以太海的幽暗底層無力自拔,屆時被困在船上的水手只能等著被渴死餓死的結局,或者他們趁自己還有一點力氣和勇氣的時候,從船上撬下一塊海浮木趴在上面逃離幽寂的死亡陷阱,此類不幸遭遇可說是新世界航海者們心底潛藏的恐懼根源之一。

    神秘莫測的以太海充斥著各種危險,選擇超出海平面以上的航行方式更是自尋死路,隨著海拔高度相應增加,活躍在以太海上空,變化規律難以揣摩的瑪那粒子隨時可能化作一陣瑪那暴風襲來,屆時,折斷航船的桅杆,甚至直接吹散船體都不是新聞。簡而言之,新世界的航海者只能把船隻維持在海平面的基準高度航行,這是安全係數最高的適航區域,不走尋常路的極端行為通常都會演變成需要付出慘痛代價的無謂冒險。

    在星辰大海十分常見的帆槳船上,配備了大量以海浮木製作的船槳,雖說需要為此耗費諸多人力專職划槳,減少了裝載量和火炮數量,船舶的牢固度也犧牲不小,不過凡是百害總有一利,帆槳戰艦獲得了比一般風帆戰艦更為可靠的機動力和安全性。

    哪怕是落入了到有著「以太陷阱」之稱的稀薄粒子海域,帆槳船也能靠眾多的船槳提供額外動力和升力從絕境中掙脫出來。由此,這種經濟性不高的船型獲得了走私商人的特別青睞,他們專撿那些普通帆船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險海域航行,籍此規避各國海軍徵繳高額稅款的緝捕行動,特別是承攬外海與主大陸之間走私貿易等等非法勾當,非得要帆槳戰艦出馬不可。

    羅正道的激將法著實將了水手長一軍,佐拉‧黑格爾那張原本就夠黑的面龐此時能跟鍋底媲美了,他氣哼哼地走下了指揮台,跟著動作忽然停頓下來,似乎是醒悟到自己中計,水手長的心情愈發惱怒。

    心中窩火的佐拉‧黑格爾一路往前走,一路呵斥著水手們備戰不力,他大聲叱喝說道:

    「準備戰鬥!小兔崽子們,別想著偷懶。你的手抖什麼?把帆索系好,待會出了毛病,我就送你下去拖龍骨。」

    三桅戰艦揚威號是剛剛翻新過的二手雅靈戰列艦,不管怎麼說底子還是一艘真正的軍用艦船,由內至外的結構設計和配置都是為了承擔作戰任務,不是那些臨時客串的業餘戰艦能夠比擬的。此刻,隨著揚威號仿如戲水天鵝般姿態優雅地在追兵眼前完成了小半徑轉彎,橫過它那龐大如城垣的堅實艦體迎接敵人,一門門青銅鑄造的火炮被推出船舷炮門,一股肅殺之氣悄然瀰散開來。

    「咦,難道來的不是地精?那又會是誰?」

    剛放下望遠鏡,羅正道皺著眉頭念叨起來,在他看來地精艦隊追殺自己是天經地義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可是後面這支船隊類型複雜,明顯是一群大雜燴,船隻數量也遠少於地精追剿艦隊,這情況未免太古怪了點,難道說他們是威爾‧尼達姆的舊日仇家?

    「福祿伯爵家的小崽子挺有一手嘛!上,包圍他們,別讓這小子跑掉。」

    透過望遠鏡確定了目標人物,全身隱藏在黑色斗篷兜帽之下的神秘男子陰笑了兩聲,下令改變艦隊的隊形,由適應高速追擊狀態的一列縱隊改為兩翼包抄的雁行陣。

    見此情景,羅正道也迅速作出相應調整,轉身衝著傳令兵大喊道:

    「升旗,告訴超勇號躲遠點。」

    新世界存在著魔法等超凡力量,這不表示就該巫妖多如狗,半神遍地走,或者說前面那種近乎於令普通人世界觀崩壞的情況不會出現在一個正常世界中。

    對於生活在新世界大部分凡人來說,魔法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看待核武器跟核電站的疏離感,儘管所有人都明確地知道那些破壞力恐怖的武器是真實存在於世界上某個角落裡的,而且會對自己的生活存有重大影響,但要說因此每天一推開門就能瞧見個把洲際導彈從家門口路過,那這事還真是活見鬼了吧!正因如此,新世界缺乏如舊世界無線電之類廉價便捷的民用通訊手段,刨除那些價格貴得要人老命的魔法奇物,船舶間通訊主要依賴古老的旗語和燈光信號實現即時聯絡,這兩樣算是最方便實用的通訊方式,或許對魔法世界的奢望太多也是一種罪過吧!當然,這種不甚成熟的信息交流渠道僅限於傳遞比較簡單內容,類似五筆旗語什麼的就不必期待了。

    隨著揚威號的桅杆上掛起一長串信號旗,雙桅帆船超勇號上忠心耿耿的獨眼龍船長福爾‧肖邦雖然覺得不該讓自己退出戰場,卻也不得不遵從伯爵大人的指令,轉舵偏離戰場中心區域,與拉開架勢備戰的揚威號隔出一段安全距離。

    「敵艦距離六百碼!」

    旗艦揚威號上的炮長職位沒有合適人選,彈道學這玩意不是文盲能玩轉的高科技,最終只能由半精靈美女維娜‧杜波夫負責兼職,起碼她的數學水平值得大家信賴,至少比通過高考後立即把數學知識全還給高中老師的羅正道靠譜多了。

    雅靈皇家軍械局審核認證的原裝艦炮早在揚威號戰艦退役時就被卸除,現在船上裝備的火炮是來路不明的黑作坊產品,據說是日惹王國專供出口的便宜貨色,實際來源如何說不準。那位禿頭的安汶船廠老闆信誓旦旦地承諾,這些火炮的質量堪稱一流,緊急情況下裝填雙倍石松粉都能保證不炸膛,在舊世界見識過無良奸商們坑爹不打草稿的醜惡嘴臉,羅正道對這些三無產品的質量委實不托底。

    聽到維娜‧杜波夫報出的數據,羅正道躊躇再三,說道:

    「不要開火,再等一等。」

    距離越近就越容易命中,這個規律對新舊兩個世界的管型火器都適用,相對於理論上超過一千五百碼的火炮最大射程,六百碼的距離其實已經很近了,既然羅正道覺得現在開炮不妥,維娜‧杜波夫也不可能跟他對著干。轉頭瞧著羅正道那張寫滿了苦大仇深的年輕面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又繼續擺弄儀器觀測數據,計算雙方位置變動後的彈道數據。

    過了兩分鐘,維娜‧杜波夫再度報出彈道數據,嬌聲說道:

    「敵艦距離四百碼!標尺十二。」

    聞聲,羅正道仍然點了點頭沒吭聲,新世界的四百碼折合舊世界大約三百米,雙方靠得足夠近了,揚威號的炮手們卻始終沒等到船長下達攻擊指令,倒是敵人方面搶先一步開了炮。

    「嗵!嗵!嗵……」

    「注意規避炮擊,準備沙桶滅火。」

    一顆顆石彈掠過以太海上空,與富集的以太粒子摩擦生出了一道道炫目的金色彈道軌跡,這些準頭雜亂無章的炮火由對面的四條帆槳戰船上分別射來,隨即,臨時替下了大副位置的水手長佐拉‧黑格爾高呼蛇形機動規避攻擊。毫無疑問,這是標準的防禦姿態,可惜對手的炮術水平過於拙劣,浪費了羅正道預備著大炮上刺刀的悲壯心情,僅有一發近失彈由距離揚威號船頭三十米左右的位置低空擦過,其餘那些以布朗運動軌跡飛行的石彈天知道落到哪去了。

    在這樣一輪亂哄哄的炮擊過後,作為射擊標靶的揚威號連一根汗毛都沒傷到,不知是該說羅正道的運氣不錯,抑或是對手的戰力太蹩腳。

    「距離三百碼!標尺四,左側風速修正一。」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在維娜‧杜波夫報出了彈道數據之後,揚威號的炮手們重新調整了火炮參數瞄準,自己剛挨了一頓炮火,羅正道雖說比較外行也知道不能再這麼忍下去了,縮頭烏龜行為有損士氣,他拔劍出鞘指向迫近的敵船,高聲喊道:

    「準備齊射……點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4
第十五章 邪惡術士納傑夫
               
    放置在大炮發火孔藥池中,泛著黯淡金屬光澤的石松孢子粉在被高溫鐵釺觸及引燃的一剎那,燦爛如煙花般的金色火蛇和濃密白煙驀然騰起。霎時間,這些平常看上去極為渺小的植物種子在高溫激發下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強大破壞力,隨著青銅大炮向外噴吐的金色烈焰與白色濃煙,重達千磅的艦炮向後移動了數米遠,若不是木製炮架被一根根足有成人小臂粗細的麻繩固定在船舷上,同時依靠結構複雜的滑輪組緩衝火炮發射的後坐力,只怕在開火的一瞬間,這些火炮就會從相反方向竄出去掉進以太海。

    維娜‧杜波夫完美繼承了來自精靈血統的優良視力,在第一時間報出戰果,她喜悅之情難以抑制地喊道:

    「首輪命中三發!建議船體轉向,右舷準備開火!」

    羅正道聽到這個建議,自然是從善如流了,點頭說道:

    「立即轉向航行,右舷火炮準備射擊。」

    揚威號上那些繁雜到外行人看上一眼就會暈眩的複雜帆索具,在老練的水手們手中如同玩雜耍般調整到位,戰艦的龐大船體以最小轉彎半徑抹過一個圓弧形的軌跡。受力的木製船板發出了吱吱嘎嘎地干啞聲響好似隨時可能散架,戰場形勢也隨之變成了揚威號以右舷接敵。

    這場你追我趕的炮戰持續時間不斷延長,敵我雙方的間距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透過單筒望遠鏡提供的有限視野,羅正道已經能看清自己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到底該如何評價對面的這些敵人呢?在羅正道看來,純粹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那幾條半新不舊的帆槳戰艦上魚龍混雜,甲板上的水手中既有獸人和半獸人也有半精靈和泰夫林、矮人、魚人,當然,數量最多的還是人類船員,反倒是他預料之中的地精一個都沒見到。

    若說這是一支職業海盜艦隊,那他們拙劣表現也未免太給海盜丟人現眼了,即使羅正道這樣眼高手低的菜鳥都能瞧出對手的攻擊缺乏節奏,相互配合的戰術水準更是低劣得令人發噱。憑這點實力就妄圖追擊擁有一條六級戰列艦的自己,難不成對方是窮瘋了嗎?

    這個殘酷的世界從不相信眼淚!羅正道自然更不會輕信什麼頭腦發昏之類的無厘頭說辭,在他看來,世界上的巧合只有兩種,一種是你不知道原因,所以認為是巧合,另一種是你明知其中必有蹊蹺,但為了安慰自己不得不說成是巧合罷了。既然連羅正道這種戰場初哥都能瞧出對手的實戰水平多蹩腳,看不出己方水手們的表現究竟無能到了何其無語的地步,這群業餘海盜的首領就可以趕緊找根面條吊死自己算了。

    「白痴,一群沒用的蠢貨!」

    用殺人目光掃視著自己手下拼湊起來的三腳貓團隊,精於在幕後操弄陰謀詭計算計別人,唯獨不擅長指揮大軍沙場決勝的黑袍術士氣得險些咬碎了滿口牙,他在心中也把這些白痴手下罵了個狗血淋頭。儘管如此,無論黑袍術士多不情願承認現實,他也無法憑藉一己之力打贏一場戰鬥,所以才需要這些蠢豬一樣的嘍囉為實現他的目標奔走效勞,積鬱再多不滿也得按捺下來。

    與此同時,當羅正道第一眼看到這位全身隱藏在斗篷兜帽之下的神秘人物,他就本能地覺察到危險氣息。仿如在漆黑夜晚遭遇一條毒蛇,即使眼睛看不清楚對方,僅只一點猜疑就能嚇得行人汗流浹背。

    體味著這份深入骨髓的惡寒襲來,羅正道叫來了水手長,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地問道:

    「佐拉,你們是在準備接舷戰嗎?」

    沒什麼顯赫的出身*,純靠個人努力和一點點運氣混成了海盜大副,察言觀色這點本事佐拉‧黑格爾當然是有的,他瞧出羅正道的神色細微變化,試探說道:

    「是的,船長閣下……你該不會想要退縮吧?」

    聞聲,羅正道吞嚥著口水,苦笑說道:

    「對,我建議你們放棄這個計畫。」

    「為什麼?」

    一個合格的戰士必定是心志堅毅如鐵的硬漢,你無法想像一個娘娘腔蘭花指的傢伙能浴血廝殺面不改色,那種坑爹貨即使當真存在,大概也只能是武俠小說裡面的東方不敗了,抑或是正面車翻了斯巴達純爺們的逆天基佬底比斯聖軍。無論佐拉‧黑格爾的人品上存在著多少瑕疵和缺陷,那都無法掩蓋他是一名真正戰士的事實,他也堪稱為堅韌不拔的一根筋典範。到了這時候,面對著佐拉那鷹隼般銳利的審視目光,羅正道不免感覺自己是個臨陣脫逃的懦夫,不過危險直覺告訴他這個選擇才是正確的。

    連續深呼吸數次後,羅正道儘量表現出坦然地神色,說道:

    「對面那傢伙太危險了,不值得冒這樣大的風險。」

    聞聽此言,水手長那黝黑面頰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稍後他面無表情地回答說道:

    「海盜從不懼怕危險,我們只擔心兩手空空地回家。船長閣下,你如果害怕了,可以不必算上你那一份,留在安全地方好了。弟兄們,上啊!」

    目睹了此情此景,羅正道目瞪口呆地看著佐拉‧黑格爾揚長而去,他能如何辯解自己的苦衷?現在無論怎樣去解釋,到頭來都會被對方理解為懦夫為了掩飾自己內心軟弱的無恥狡辯吧!事已至此,羅正道縱有千言萬語也唯有化作一聲嘆息,想要人們相互理解,實在太難了。

    「咚——」

    「上啊!幹掉他們,殺光這群豬!」

    低沉悠長的船體撞擊聲響宣告了這場血腥殘酷的接舷戰拉開帷幕,海盜們為了奪取財富而癲狂的喊叫聲越發使人感到不寒而慄。無論戰艦甲板多麼寬闊也不能與陸地戰爭的情況進行類比,更別提在船上隨處可見帆索具之類的障礙物,陸軍作戰慣用的那些長槍大戟在這種侷促環境中壓根施展不開,因此參與白刃戰的海盜們所用的武器都是刀劍等短兵器。當然,戰場環境的惡劣不表示遠程武器無用,在海戰當中,諸如弓箭和火槍之類的遠射武器作用因為大量障礙物的存在顯得更大了。

    在戰艦的桅樓和瞭望台上,弓箭手和火槍手正在竭盡全力,以最快速度瞄準射擊,他們試圖以遠程火力壓制住對手。居高臨下的優勢給與了他們極佳的表演舞台,這種挨個點名式的遠程攻擊,目標又是無裝甲保護的脆弱目標,弓箭和火槍的屠戮效率較之陸戰還要來得誇張。

    一如接舷戰中的不成文傳統,當兩艘戰艦開始相互拋投繩索之前,部署在甲板上的輕型鷹炮和回轉炮早已裝填好了霰彈和葡萄彈。當距離拉近到水手們幾乎伸手就能摸到對方船舷的空間尺度上,即將跳上對方甲板的雙方首先展開了一場大炮頂在彼此鼻尖上對轟的殘酷遊戲,火器發射的每一聲轟鳴都會帶走不止一條生命,殺戮和死亡在此時顯得那麼廉價,只要身在戰場中就沒有人是絕對安全的。

    「砰!砰!砰……」

    「幹掉他們!上啊!宰了這些雜種!我們要錢,很多很多的錢!混蛋,不想死的別擋大爺的道!偉大的戰神哪!請庇佑我吧!」

    在臨戰前打了退堂鼓,羅正道此時淪為了看客角色,他與維娜‧杜波夫一起待在揚威號艉甲板的指揮台觀戰,自是心情忐忑難安,不過羅正道對這場戰鬥持有何種看法都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事態變化。

    驍勇善戰的水手長佐拉‧黑格爾左手握著一支胡椒瓶手槍,右手抓著一把闊刃軍刀,率領著這群海盜衝殺在前,真不愧為是縱橫星辰大海的資深海盜團夥成員。當他們集體發力向敵方船隻的甲板發起白刃衝鋒之時,那股子誓死不回頭的嗜血戰意就連在後方觀戰的羅正道都被感染了,心頭止不住一陣熱血澎湃,羅正道也僅僅激動了便冷靜下來。在對面的那艘帆槳戰艦上,隱藏在黑色兜帽和斗篷下的那個神秘身影始終令他有種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待會需要羅正道做的事情是準備好出手,協助這些不情願合作的手下們擦屁股處理善後事宜。

    「熾火魔彈!」

    「嘭——」

    「啊!救命!救命!我被燒著了!救命啊!」

    果不其然,情勢發展正如羅正道事先所預感到的那樣糟糕,正當一切都看起來很順利的當口,意外狀況發生了。

    舉凡是牽連到預見未來之類神神叨叨的玩意,十有**都會跟貝利大爺的烏鴉嘴有得一拼,從來不會像章魚保羅哥那麼靠譜。好的不靈,壞的靈,這才是符合一般預言規律的正常情況,久而久之,烏鴉嘴們被人厭惡也就在所難免了。這時,只聽一聲叱喝響起,體量足有一棟房屋大小的金色火焰陡然出現在交戰的人叢中,眼看著這個火團炸裂成了洶湧火海,十幾個隸屬羅正道一方的水手和數量與之相當的敵方船員一通被翻捲的火舌裹了進去,頓時化作一個個哀嚎的人形火炬在地上翻滾。

    見此情景,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的羅正道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尼瑪,這手段太凶殘了點,擺明了是要不分敵我一招通殺呀!

    「煉獄叱喝!」

    「魔能雨!」

    「瘋狂之冠!」

    「魔月詛咒!」

    此時此刻,在雙方針鋒相對展開登船白刃戰的混亂場面中,那個神秘黑袍人的法術攻擊沒有因為可能傷及己方人員而有絲毫的停頓跡象,如連珠炮般施展的法術背離了新世界的奧術師,也就是人們通稱為「法師」這個群體的概念。

    直到這時候,屬於羅正道一方的海盜中終於有識貨的人辨識出了黑袍人的真實職業,他們操著哀嚎似的沙啞嗓音大喊大叫說道:

    「邪術師!他是邪術師!大家趕快撤退!」

    「這傢伙是術士啊!」

    「快逃哇!」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4
第十六章 農夫與蛇的故事
               
    乍一聽聞邪術師之名,被眼前一連串意外變故震驚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水手們「呼啦」一下散開了,不管這些海盜的戰力多麼強悍,他們終歸是普通人級別的水準而已。邪術師卻是不折不扣的職業者,一條自詡勇猛的家犬去跟山中的嗜血猛獸呲牙咧嘴,那不是自個活膩歪了嗎?驟然遭遇強力術法打擊,海盜方面原本大佔上風的白刃戰勢頭頃刻間遭到逆轉翻盤,眼看著佐拉‧黑格爾等人就要被黑袍術士憑一己之力逼退回揚威號的甲板了。

    「威爾,你是船長,現在需要你站出來了。」

    聽到家庭教師維娜的提醒,羅正道雖說適應能力不錯,真到了這當口上,他的心情依舊忐忑不安,手指摩擦著劍柄沒吭聲。其實也不必旁人提示,羅正道再清楚不過自己身上背負著何其沉重的責任,這條戰艦是屬於他名下的,對手再怎麼強大,身為船長的他能不戰而降嗎?新世界可沒有人道主義這一說,寧可奮戰至死也不能屈膝投降,任由敵人隨心情好壞來決斷自己的生死啊!

    想到這裡,羅正道終於鼓起了勇氣,把右手從劍柄上移開,顫抖的指尖捏住了早就備好的一張卡牌,這是目前他能使用的最高位階魔卡,一張二星召喚卡。

    「召喚!嘯月蒼狼!」

    「嗷嗚——」

    羅正道低沉的呼喊與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相比就微不足道了,由穹頂方向投射下一束銀白色月光,連同悠長蒼涼的狼嗥聲。當這片皎潔的冷淡光芒緩緩消散之際,一頭桀驁蹲坐在甲板上比旁邊成年男子還要高出一大截的銀灰色巨狼出現在面前,霎時間,猛獸的威勢咄咄逼人。

    幾乎沒人察覺到,羅正道在發出呼喝同時,急速縮回袖管中的右手,一張淺紫色卡牌應聲爆碎成了無數光點無聲無息地散溢開來。

    這些神秘的魔卡中究竟隱藏著何種神秘莫測的力量,居然能把自己從另一個世界拉過來,羅正道至今對這個問題仍是一腦子糨糊。然而,這並不妨礙他找出這些卡牌的基本用法,搞懂用法可比搞懂原理簡單多了。

    相較於那些含義太過晦澀難明的基本元素類卡牌,召喚生物的卡牌相對來說是比較容易根據字面意思理解用途的,根據羅正道不斷實驗摸索的結果來看,只要他手握卡牌念出牌面名稱,這些原本停留在牌面二維空間上的怪獸就會化為實體進入到現實世界中。無從解釋這現象是什麼原理,羅正道也理解不了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如何發生的,然而,這終歸是在通向破解最終謎底的道路上向前邁出了一小步,這是他人生中意義重大的一步。此刻,召喚魔卡消耗的龐大能量負擔直如在羅正道身上一股腦壓下來幾個四、五百斤重的麻袋,他只覺得渾身骨頭彷彿都在發出吱吱怪響,彷彿隨時可能斷掉幾根似的,呼吸急促粗重得得跟哮喘病人發作有一拼。

    自知沒有退路的羅正道強撐著身體,抬手指向那個黑袍術士,喝令召喚出的巨狼說道:

    「上,幹掉他!」

    羅正道將攻擊目標指定為身份成謎的黑袍邪術師,牌面名為「嘯月蒼狼」的這頭狼形召喚獸聞聲扭動著曲線優美的龐大身軀,剎那間,它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

    目睹了羅正道發威的景象,待在他身旁的維娜‧杜波夫被震驚得講不出話來,她那雙美目瞪成了杏核狀,身邊的所有人都無從理解,劍士出身的威爾‧尼達姆何以成了一名召喚師,這一腳跨界的幅度也太寬了吧!在對面帆槳戰艦甲板上,那名黑袍術士自然注意到羅正道的拉風舉動也看到了那頭巨狼的詭異消失,威脅正在迫近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問題是他長年被負能量侵蝕的肌體跟不上大腦運轉的思維速率了。

    「撕拉——」

    陡然間,幾乎與消失時一樣行蹤詭秘的巨狼出現在黑袍人背後,它張開白牙森寒的大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在絲綢織物撕裂的輕微聲響過後,黑袍術士的身影驀然消失,被巨狼銳利獠牙咬碎的僅是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斗篷。

    見狀,學識廣博的半精靈維娜一皺眉,脫口而出說道:

    「以太躍!」

    在不遠處,一個消瘦而略顯佝僂的身影正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正是從巨狼尖牙利齒下及時脫身的黑袍術士,那件標誌性的黑色兜帽外袍業已變成了金蟬脫殼的犧牲品被尖牙利爪撕成了碎片。

    「納傑夫大人,怎麼會是你?」

    維娜‧杜波夫的一聲驚呼勾起了羅正道的好奇心,心中好似十五個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很想知道,除了必欲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地精,誰跟自己有這種深仇大恨。看樣子半精靈美女不僅見過對方,這傢伙的身份似乎還不簡單,否則她犯不著在稱呼中加上敬語。

    當眾被相識者戳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位一頭花白頭髮,天生鷹鉤鼻刀子臉的乾瘦男子挺直了腰桿,他衝著羅正道露出了不懷好意地冷笑,開口說道:

    「呵呵呵呵,沒想到啊!那些綠皮這麼沒用,明明給它們提供了準確情報,那些廢物還叫你逃了出來,太令我失望了。」

    聽到這一番話,羅正道愈發覺得摸不著頭腦,只得低聲詢問維娜‧杜波夫說道:

    「這傢伙是誰?」

    剛一轉過頭,羅正道著實被嚇了一跳,他所看到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維娜‧杜波夫。暴怒到髮指眥裂地步的半精靈,一雙星瞳美目幾乎能噴吐烈焰了,顯見她心中積鬱的怒意到了即將爆炸的臨界點,只聽維娜‧杜波夫語速平緩而又充滿了刻骨怨毒地說道:

    「一個出身卑微下賤的貴族私生子,靠著虛情假意和花言巧語博取別人信任的無恥之徒,品德卑劣的騙子。」

    沒等羅正道鬧明白到底是怎麼一檔子事,平常給人予溫婉印象的半精靈美女何以刻毒怨恨地貶損對方,黑袍術士納傑夫遭到如此羞辱早就壓抑不住怒火了,他兩眼流流露出毒蛇噬咬獵物般的凶殘冷酷,沙啞著聲音說道:

    「你這個雜種婊子,知道羞辱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嗎?」

    資深冒險者出身的維娜‧杜波夫不是溫室花朵,她冷笑著對納傑夫比了一個連街頭流氓看見了都要臉紅大半天的極端下流手勢,說道:

    「威脅別人也改變不了你卑賤的出身和卑劣到極點的人品,帝都最臭名昭著的惡棍和皮條客也會為與你這種人渣為伍而感到羞愧的,你是下水道裡蟑螂和老鼠的排泄物。」

    「夠了!牙尖嘴利的雜種精靈小婊子,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凶兆符記!」

    常言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一開口就不偏不倚地戳中對手的痛處,犀利言辭脫口而出固然是挺解恨的,這拉仇恨速度之快也是一等一的。眼看著納傑夫把維娜恨得牙根癢癢,他一出手就是殺招,羅正道這個不明所以然的正主反而被雙方遺忘在一旁成了看客。一愣神的當口,羅正道旋即反應過來,他好像是這條戰艦的船長,不是來看熱鬧的吧!

    「法力汲取!」

    得益於最近這段時間的不懈掃盲教育,羅正道已經懂得施法者的戰術組合是極端詭異多變的,所以他沒敢輕舉妄動,謹慎地拿出來最為穩妥的一張王牌打出。這時,羅正道一揚手,一條螢光閃爍的光帶就從他的右手向外延伸到了術士納傑夫身上。

    不問可知,這是源自魔卡的神秘力量,即使羅正道對新世界當中的事物一知半解,甚至小白到了令人捧腹的淺薄程度,他好歹弄懂了一個道理,魔法力量也不是永動機,沒了法力的法師和術士絕對是軟腳蝦一隻。羅正道開啟效果的這張魔法系卡牌,檔次低得僅有一顆星標,擱在納傑夫這個術士身上,實際效果不亞於高等魔卡,堪比春陽融雪般立見成效。

    感知自身法力像開閘放水似的飛速流失,從未經歷過類似的靈異事件,饒是以納傑夫的深沉城府一時間他也慌了手腳,大叫大嚷道:

    「這怎麼可能!」

    見此情景,羅正道伸手一拍維娜‧杜波夫的肩膀,提醒她說道:

    「喂,愣著幹嘛?動手啊!」

    兩條敵艦正從左右兩側同時對揚威號發起新一輪攻勢,在近距離的接舷戰中,帆槳戰艦哪怕比不了軍用艦艇,對揚威號的威脅性卻也分毫無減。要知道,帆槳船上的水手數量要比風帆戰艦充裕得多,進行白刃戰的時候他們有著顯著優勢。

    邪惡術士納傑夫強迫著自己從法力莫名流失的恐懼中掙脫出來,很快找到了切斷自己法力外洩的方法,那就是立即停止施法。好不容易掙脫了羅正道的陰招暗算,面色蒼白氣喘吁吁的納傑夫仍然心有餘悸,他可是一個很愛惜自己生命的人,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跟人玩命的,左思右想之下,穩妥自保的心思在他心中佔了上風,納傑夫放棄了親手解決羅正道這個心腹之患的原定預案,一閃身退入到大群雜兵護衛當中,顯見是不預備親自上陣拚殺了。

    目送著納傑夫退向人群後方,羅正道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他也能感覺到了納傑夫的潛在威脅,只可惜沒能抓住機會將他當場擊殺。魔卡師的能力不是那麼好操控的,羅正道只能勉強用一用,距離如臂使指的理想境界,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5
第十七章 各有不甘的結局
               
    這頭嘯月蒼狼是由二星魔卡召喚出來,對精神力的抽取消耗幅度之大遠超羅正道此前的盲目估算,現在他能強撐著在眩暈和疲勞的夾擊下把對面敵人唬住就算殊為不易了,再奢求太多東西會遭雷劈的。

    錯失了殲敵良機固然是令人扼腕嘆息,可也不能不承認一件事,這是羅正道自身實力不足的切實體現。同樣的,幹掉術士納傑夫的時機不是沒出現過,倘若剛才對方因法力流失而愣神的當口,換做是經驗老辣的戰士一早就沖上去補刀取人頭了,羅正道到底是個初學乍練的新手,即便不考慮使用魔卡對身體造成的負擔,他的第一反應也沒這麼迅捷,況且殺人這種事對羅正道尚屬需要適應的非常規活動,各種複雜因素交互作用之下,他也唯有報以一聲嘆息了。

    失落情緒是暫時的,槍林彈雨血肉橫飛才是圍繞著戰場的唯一主題,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留給參與者思考自己的人生真諦?在羅正道一轉念間,對面帆槳船上的水手便已拉開架勢準備實施跳幫作戰。

    發生在以太海上的戰鬥比起近岸水域環境下的拚殺較量更為凶險,尤其是在以太粒子散佈相對稀薄的特殊海域,一個人傻乎乎地從船上跳下去,簡直跟自殺沒區別。熟諳航海的老練水手無論身在何處,在進行跳幫作戰之前必定會在腰背等不易被人攻擊到的部位固定一塊海浮木板子,以免在戰鬥中不小心一腳踏空,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具飄浮在虛空中萬古千年的木乃伊。

    「彈藥裝填完畢!」

    一艘戰艦配置火力不是玩簡單的拼圖遊戲,通俗地講,為了保持船身的重心穩定和在複雜海況下的航行安全,那些重量更大的火炮只能布設在偏下層的甲板上。即使是相同口徑的火炮,長身管的也得佈置在短身管火炮的下面一層,避免戰艦出現頭重腳輕的致命隱患,乃至於步了瓦薩號那個弱不經風二貨的後塵。諸如戰艦的上甲板和桅樓等位置,一般只會安裝份量輕的小型火炮,不過既然叫作炮,那威力也不是性能不甚靠譜的火繩式火槍所能比擬的。

    當聽到了揚威號上炮組成員們此起彼伏地大聲吆喝呼喊,羅正道用劍指向對面帆槳船上那群什麼種族都有的雜牌軍,高聲喊道:

    「瞄準敵船,準備點火!」

    「嘭——」

    船長大人一聲令下,水手們沒有置若罔聞的道理,在揚威號的上甲板中部,一門最先調轉炮口的兩磅半鷹炮搶先開火,在石松粉爆燃發出的洪亮轟鳴聲中,數以百計如豆粒大小的渾圓石彈伴隨著耀眼的金色火光和白煙竄出炮膛。緊接著,位於炮口所指方向的敵人身上應聲綻開了朵朵顏色豔麗的血花。殺傷力堪比鐵掃帚的霰彈在一瞬間橫掃了帆槳戰艦的上甲板,以割麥子的速度清空了大片區域,遍地血污令甲板變得極度濕滑粘膩。

    目前的新世界仍處於工業革命前夜的大航海時代,無論什麼品種的金屬都屬於稀缺資源,如果用來製作刀劍等武器倒也罷了,好歹也是耐用品嘛!

    倘若一名使用者對武器的養護足夠精心,一把精工製作的金屬刀劍由家族世代傳承下去也未嘗不可,漫長的使用期足以攤平製造成本,但是把金屬當作彈藥來用那就純屬敗家了。

    把金屬材料當作一次性消費品,只有工業時代的軍事家才會養成如此奢侈浪費的習慣,換做此前的任意一個時期,這種敗家子將軍即使能打贏一場戰爭,事後也鐵定會被瀕臨破產的國王和財政大臣活活掐死在慶功宴上。正因如此,舉凡能用其他材料加以替代的部件都要優先改用非金屬材質,不僅戰艦上的這些輕型火炮所用的炮彈是用石頭製成的,即便是船上那些12磅加農炮大多數時候也同樣是發射實心石彈的。

    貌似石頭炮彈的材料不給力,可也別以為這些外觀呈現完美圓形的石球是純手工作業一個個打磨出來的工藝品,那得付出多少人工成本哪?新世界的智慧種族又不是白痴,哪能可能幹這種腦殘的傻事?

    不同於由少量星體和浩淼宇宙無重力空間共同組成的舊世界,幾乎是以平面結構包打天下的新世界,存在著許多包含了天然熔岩湖資源的特殊地貌環境,像是卓爾精靈們長期盤踞的幽暗之海地下空間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缺乏硬通貨的地下部族為了與地面種族進行貿易,平衡自己的進出口赤字,定期會派人把熔岩湖中常年處於熔融狀態的岩漿灌進經由煉金術耐熱處理過的標準模具裡,或者是採用從高處任岩漿滴落到水中快速冷卻成球體的製造方法。這些經過了粗加工的熔岩球稍加打磨處理,一顆粗糙的石球立馬搖身一變就成了合乎軍用標準的石頭炮彈。這些石頭質地的炮彈造價之低廉,要說比起同等尺寸金屬炮彈真心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啊!

    考慮到實心石彈在命中戰艦船體這樣的硬目標時,彈體可能會碎裂成無數小塊,殺傷力近似於榴霰彈的爆炸效果,對船上人員等軟目標產生附帶傷害似乎比金屬炮彈還要強一些。從總體來說,石彈的性價比不比金屬炮彈差,在性能和價格的權衡中取中間值是最理想的。

    「回轉炮就位!」

    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羅正道這會哪還顧得上指揮炮擊,看著對方船上的水手開始蕩著繩索從半空悠了過來。水手長佐拉‧黑格爾迅速接過甲板上的指揮權,他衝著手下們大聲喝罵道:

    「開炮!別傻站著,等人來踢你們的屁股嗎?」

    「砰!砰!砰……」

    無論是一支軍隊也好,一夥海盜也罷,純粹以暴力手段為職業的人們信奉著一條簡單規則,越是簡單粗暴的法子就越容易見效,毫無疑問,佐拉的咒罵和拳打腳踢顯著加快了水手們的反應速度。在通常情況下,只安裝在船舷位置的多管回轉炮,從外表看來很像舊世界的加特林機槍,要說速射的話也勉強夠格,好歹比那些打出一發炮彈之後,用一分半到兩分鐘時間清理炮膛,再裝填彈藥擊發的加農炮射速要快得多了。

    看到己方佔據優勢遲遲無法轉化為勝勢,術士納傑夫心中湧起一陣焦躁,在他身前隔著大群護衛人員,想要親自上陣也只能靠嘴炮,於是他大喊說道:

    「誰砍下威爾‧尼達姆的腦袋,獎賞一千金雀花金幣!」

    羅正道購買揚威號這條二手雅靈戰艦花了不到六千金幣,其中包括了翻修費用和重新佈置火炮的開銷,新世界金幣的購買力之強也可見一斑。對這些不出海時連月底都等不到就必定花光薪水和分紅,名副其實是「月光族」的海盜們,一千金幣是能讓他們逍遙快活好多年的天文數字。這些傢伙看羅正道的眼神都變了,甚至連揚威號船上的水手當中也不免有幾個心思不純的渾球,暗地裡偷眼打量自家船長那顆價值千金的貴重腦殼,不知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見此情景,羅正道當即意識到危險,不假思索地反咬一口,吼道:

    「納傑夫的命我買了,兩千個金幣,見人頭即兌現,絕不拖欠。」

    雙方的boss爭相開出了重金賞格收買對手性命,底下負責拚命的一群嘍囉們激動得難以自抑,在賞金的誘惑下由不得他們不賣力廝殺。然而,雙方行動的目標剛好相反,同時發力的結果等於讓一切又重回到了起跑線。三條絞纏在一起的戰艦上,水手們殺得難解難分,如此混亂的場面似乎只為了佐證這場血腥拉鋸戰沒有中場休息。

    突然間,從羅正道背後傳來了水手們的齊聲驚呼:

    「啊!是超勇號衝過來了。」

    「咕咚——」

    幾乎在羅正道轉回頭的同一時刻,提前被遣離戰場的雙桅帆船超勇號,裝在它船頭上用青銅鑄成的金屬撞角此時狠狠刺入了緊貼在揚威號左側船舷的敵船腹部,隨著這個大窟窿的出現,由超勇號撞角上方的兩根金屬導管中流淌而出的不明液體注入到對方船隻破損的船艙裡。緊隨其後,水手們齊聲吶喊發力,超勇號的船身猛地一震向後退開。這時,只見一枝火把從獨眼龍船長福爾‧肖邦手中擲出朝著敵船腹部的破口處落下。

    「嘭——」

    借助於以太海上強勁的風勢,以及灌入船艙的油料,火把引起的小火苗一下子竄起老高,數次呼吸的時間過後,這些快速躍動的橘紅色火頭燎著了甲板上的帆索具。

    眼看著自己腳下的這條船化為了烈焰翻騰的熾熱熔爐,帆槳船上的水手自然戰意全消,他們大呼小叫地爬上小艇預備逃難。此情此景,猶如在船隻沉沒之前競相跳水逃生的一群老鼠,唯恐自己走得遲了一步,回頭被熊熊火勢無情吞噬變成這條爛船的陪葬品。

    「快,把繩子砍斷,別讓火燒過來。」

    身為一名老牌海盜,佐拉‧黑格爾熟知海戰中的所有細枝末節,猶如熟悉自家庭院裡種植的花花草草,如何從危險情況中倖存下來更是一名海盜的必修課。只見他飛起一腳踹飛一個身上著火,正在哀嚎著從火敵船往揚威號上爬過來的敵方水手,緊接著招呼水手們用撐桿將對手的船推開到一旁自生自滅,避免敵船的火勢波及到揚威號。

    目睹了己方慘敗,適才在遠處徘徊準備伺機加入戰場的的兩艘帆槳戰艦恰似受驚的野兔,二話不說就調轉船頭,它們不管不顧地加速逃離戰場。

    在黑袍術士納傑夫的旗艦上,瞭望手朝著外圍張望了一陣子,隨即打出手勢告知下面的同伴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你說什麼,他竟然也來了,該死的。」

    從水手長口中得知了情況出現變化,納傑夫滿心不甘地盯著揚威號,最終他無奈地作了一個下切手勢,聲音乾啞地說道:

    「夠了,我們撤退!」

    用刀斧斬斷了連接兩船的繩索、錨鏈、跳板等累贅,隸屬於納傑夫麾下的兩條帆槳戰艦以飛一般的速度轉進了。見狀,羅正道全然摸不著頭腦,嘟囔著說道:

    「這傢伙來了又走,他在玩什麼?」

    在交戰中下到炮甲板指揮戰鬥的維娜‧杜波夫此時也出現在羅正道面前,她表情嚴肅地提醒說道:

    「威爾,別在這耽擱時間了,地精艦隊隨時可能追來,它們可不像納傑夫帶著的這幫雜魚好對付。」

    聞聲,羅正道從善如流地點頭,事實上在這當口也來不及考慮更多問題,他吩咐左右人等說道:

    「大家聽著,立刻打掃戰場,我們也要準備撤離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5
第十八章 阿魯群島風情畫
               
    在新世界,所謂的群島是由多塊飛地組成的島嶼聚落,在這些島嶼之間通常由水面連接,雖然彼此距離有遠有近,但從其中一塊向另一塊招手,站在對面島嶼海灘上的人也差不多能看到,相較於那些孤零零懸浮於以太海中的單個島嶼,這些群島無疑是更接近陸地居民們所習慣的生活樣態。話雖如此,生平頭一遭踏足到阿魯群島這片奇異陌生的土地,羅正道對這地方沒留下半點好印象。

    放眼所及之處,到處可見破敗不堪的茅草竹屋,房頂的茅草都發了黴,衣衫襤褸神情呆滯的本地居民和在街道上旁若無人閒溜躂的雞、鴨和豬、狗等動物的活躍,儼然有種強烈的對比反差。

    如果說光是街景破舊也就算了,這地方的衛生條件同樣糟糕得讓人無語,本地人似乎全毫不介意自己踩在腳下的路面如何坑坑窪窪,分毫不見修繕的意思。走在路面上,隔不了幾步就會出現凹坑,裡面積攢下來的污垢和髒水在陽光暴曬下散發出熏人欲嘔的刺鼻味道,路邊兩側肆意滋生蚊蟲的排水溝裡堆滿了垃圾,環境糟糕程度叫羅正道無力吐槽。估計舊世界除了慣渴飲恆河水,從不介意浮屍和垃圾問題的三哥之外,穿越者們就沒一個能在這種骯髒至極的環境下待著還感覺甘之如飴的,舊世界的垃圾填埋場附近的衛生狀況也就不過如此吧!

    「噢,交易所這麼小啊!」

    習慣以貌取人是人類的通病,羅正道也沒能免俗,當面對著這座只比老家保溫牛棚質量稍好的建築物,獲悉這就是本地交易所他仍不免大驚失色。

    半精靈美女維娜‧杜波夫是在七海闖蕩多年的資深冒險者,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了,考慮到半精靈的外貌衰老速度遠比純血統的人類緩慢得多,單從外表長相推測她的年齡那是相當不靠譜的事情,羅正道迄今也沒搞清楚維娜到底有多大年紀。既然大家都說女人的年齡和男人的收入一樣是個秘密,他也沒有窮追不捨的念頭,大家又不是要結婚了,沒聽說舊世界那些去夜店搞一夜情的傢伙還得先查戶口看看年齡是否相當,看著順眼就成了。

    維娜‧杜波夫笑著一指那扇顏色斑駁的木頭大門,說道:

    「事情是有原因的,這裡是專做黑市生意的,明面的生意是用來唬人,外表越破爛就越不容易引人注意嘍!」

    聞聲,羅正道不禁張大了嘴巴,隨即重新端詳面前這座看上去老掉牙的二層木構小樓,這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tm太有創意了,羅正道不禁驚嘆說道:

    「在這種地方做黑市生意?這是誰想出來的?天才呀!」

    「當然,別人怎麼也猜不到答案,這才是最重要的。阿魯群島是內環海域最靠近浮光之海的港口之一,那些不願意太靠近主大陸交易的外來者多半會選在這邊卸貨清倉,遊蕩在七海之上的各色人物都會在這一帶出沒,所以這地方情況異常複雜。咱們在塞蘭島買到的那條雅靈戰艦搞不好就是從這邊流散過去的,雅靈跟地精也算世仇死敵,一旦撞見絕不會以和平方式收場,現在主大陸是地精的地盤,你說那些希望賺上一筆外快的雅靈掮客會冒著生命危險到主大陸附近去出貨嗎?」

    果然是不聽不知道,世界真奇妙,阿魯群島這麼個比垃圾場好不了多少的偏遠地方,竟然是一座龍蛇混雜的黑市,這懸疑成份都快趕上老電影卡薩布蘭卡了。

    聽著維娜‧杜波夫的講述,羅正道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不無興奮地說道:

    「啊!竟然連戰艦都有得賣,真是個大碼頭啊!對了,維娜,你說雅靈一般不會靠近主大陸,可是薩莉爾督軍她不是……」

    一聽這話,維娜知道羅正道想說什麼,轉而用剃刀般銳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那架勢儼然是木工端詳一塊質地差到不可雕琢的朽木,稍後,半精靈美女似笑非笑地說道:

    「笨蛋,那不是為了救你的命嗎?又怎麼能算正常情況?雅靈帝國在你身上下了多少賭本?他們是不會輕易地放棄的,你這麼容易就死了,雅靈的投入不就虧本了?」

    聞聲,不瞭解新世界國際關係的羅正道困惑地摸著額頭,說道:

    「下注?雅靈在賭什麼?」

    全無討論中肆意歪樓的自覺,羅正道的關注點轉移到了雅靈與他之間關係之上,迫不及待地連聲追問其中緣由。

    威爾‧尼達姆是在魔卡師傳承的神秘儀式中魂飛魄散了,頂替他來到新世界的羅正道還得在這個戰火紛飛的世界繼續用他的身份混下去,不把這位仁兄身上的複雜關係網搞個清楚,羅正道很擔心自己日後連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好比那個行蹤成謎的黑袍術士納傑夫,直到現在為止,羅正道也沒鬧明白他為什麼一心想要除掉自己。為錢?為仇?為情?

    維娜‧杜波夫沒考慮到羅正道是怎麼想的,她偏著頭看了看羅正道,跟著輕笑出聲,說道:

    「雅靈能賭什麼,當然是你的貴族身份唄!地精這兩年把光明王朝的流亡貴族殺得差不多了,那些死心眼的人類貴族守著封地戰死也不願逃走的就不說了,居然有心情互相殘殺,真是沒法理解的一群白痴啊!嘖嘖,威爾,你這個福祿伯爵也算是流亡者中的顯赫人物了呢!」

    只是為了這個原因?羅正道聽到這裡不免生出啼笑皆非之感,反問說道:

    「那照你這麼說,我還得感謝地精嘍?」

    聞聽此言,維娜撩了一下前額垂下的墨綠色髮絲,微笑說道:

    「無所謂,隨你喜歡怎麼想都好,事實的確是這樣的。」

    羅正道無奈地仰天嘆息一聲,他晃了晃腦袋,似乎是想把這些一時半會絕對搞不清楚的繁雜問題統統趕出自己的腦海。羅正道把話鋒一轉,再度切入正題說道:

    「那咱們運來的香料能順利出手嗎?我的空間袋可是快要見底了,再沒有什麼收入,下個月船上的這些人吃飯都要成問題。」

    一聽羅正道又開始哭窮,半精靈美女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搖著手指說道:

    「威爾,你只管放心好了,根據我掌握的商路情報,近期地精艦隊活動猖獗,夠膽量從外海冒險進入內環海區交易的商船隊數量極為稀少,阿魯群島的香料價格一定是缺貨到了行情暴漲才對,我跟你賭一個綠角子怎麼樣?」

    綠角子是新世界最為常見的低面值銅質輔幣,各國都有發行,這種賤金屬貨幣在購買力方面也差不了太多。按照市場購買力浮動變化情況來說,一個綠角子夠買一塊面包到一塊半面包之間徘徊,偶爾也會隨著糧食豐收或歉收的消息突破上限或下限,幣值的浮動區間主要由市場物資的供需關係決定的。

    在打賭這方面,久病成良醫的羅正道被這位古靈精怪的家庭教師戲耍了不少次,腦袋再不聰明的人也該學到一些人生經驗了,當即他大搖其頭說道:

    「打賭就算了吧!我一聽就知道,你又在故意逗我玩了。」

    聽了羅正道如此說法,沒能如願的維娜‧杜波夫語氣幽怨地抱怨說道:

    「咦,威爾,你也學壞了呢!好無趣的平淡生活呀!」

    說完,半精靈美女邁著優雅的步伐,上前叩開那扇大白天依然緊閉的交易所大門,羅正道跟在她身後一同走進這棟建築。

    等到羅正道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外面的熾烈陽光與室內幽暗環境的強烈反差,特別是當他看清楚了寫在交易所價目表黑板上的白色數字,立時感到心臟一陣劇烈抽搐。誠如維娜‧杜波夫適才所斷言的那樣,本地香料行情價格之高,足以讓狂喜過度的羅正道提前幾十年得了心臟衰竭的毛病,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以便確認自己沒看花眼。

    為了便利進行數學運算,不管在哪個世界,數學總是以簡潔明了為美,因此數字也是羅正道在這個世界裡最先學會的一種通用符號。此刻出現在羅正道眼前的這份交易所報價表,與他在安汶港採購香料時的看到的那份單據,數額方面相差了近十倍之多,這是暴利呀!不折不扣的暴利啊!可想而知,若不是地精艦隊正在星辰大海肆虐殘殺的凶暴作風嚇跑了大部分商旅,這個天價似的數字是不可能出現的,最低限度也不會出現在距離塞蘭島僅有一週多時間航程的阿魯群島。

    心情糾結了一陣子,飛轉的思緒停頓下來,略感洩氣羅正道低頭苦笑,倘若他非要跟那些打個噴嚏半個世界都要跟著發燒的綠皮地精們相比,自己頂替掉的這個人類流亡貴族威爾‧尼達姆只是小菜一碟啊!雙方的實力對比壓根不在一個數量級上,虧得對方居然還能瞧得上自己這只小蝦米,屈尊降貴地跑來追殺他,羅正道是不是該誠心感謝一下地精能如此瞧得起自己呢?

    「哦,這位就是剛到港的船主福祿伯爵閣下吧?很榮幸結識伯爵閣下,這一路上風浪顛簸,您的身體還好吧?」

    「托您的福,旅途一切順利,我的身體也很健康。」

    身穿一席過膝白色亞麻布長袍的交易所老闆出現了,他微笑著上前來跟羅正道打過招呼,好似是多年未曾謀面的老朋友一樣關懷備至。商人們從來不會放過一個攫取超額利潤的機會,假如他們放棄了這種機會,那就可以肯定不是一名合格的商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9-16 11:36
第十九章 荒神詛咒之威
               
    資本家會把用來絞死他們的絞索賣給我們的。這句屌爆了的名言是舊世界大名鼎鼎的大光頭造反派烏里揚諾夫說的,這道理擱在新世界也一樣通行無阻。

    「反正哪怕我不肯賣,別人也一定會賣的,那就不管死不死的事,咱們先把錢賺到手再說吧!」懷有此類現實主義精神的聰明人向來不乏其人,資本追逐利潤是受到它們的本性驅使,如果非讓資本家捨棄利潤,那比讓人類不呼吸空氣還來得困難幾分。久在商海搏殺的交易所老闆深深地懂得這個鐵律,從地球穿越過來的羅正道更是深知資本對於攫取利潤的貪婪是何其永無止境,大家都是山上的狐狸,犯不上談什麼聊齋,有話只管說出來。

    雙方見面之後,簡短地禮節性寒暄結束,交易所老闆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地笑容,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聽說伯爵大人是從塞蘭島來,在您的手上該有一批香料打算轉讓吧!請問您是否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買主呢?」

    對面這位模樣看著像中年版本聖雄甘地的黑瘦光頭交易所老闆,當他開始笑的時候滿臉全是皺紋,羅正道沒有被對方的這副和煦笑容迷惑,他不動聲色地回答說道:

    「的確有一批香料準備出手。」

    「請問有多少貨準備轉讓呢?」

    「大約二百箱。」

    插言回答商品數量問題的人並非羅正道而是跟在他身後的維娜‧杜波夫,這時候,無論是作為詢問者的交易所老闆,或是負責回答問題的維娜都只注視著對方的神色變化,被夾在他們雙方之間的羅正道反倒成了無足輕重的看客。

    說起侃價這件事,由於對新世界的情況缺乏足夠的瞭解和認知深度,任憑羅正道的口才再好,他也無法勝任這項工作,除卻牽頭聯絡的步驟必須由他來親自完成,餘下的事情就無能為力了。好在憑著羅正道現如今的貴族身份,既是一名船長,又是一位家世顯赫的大貴族,具體事務交由手下們代勞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當雙方開始洽談商品價格等等細節時,維娜‧杜波夫在中途接過了話頭也不會叫人感覺到失禮。

    一番唇槍舌劍的激烈交鋒下來,這筆生意順利談成了,羅正道拍板出售大約三分之二的香料,合計換來了六千多枚金幣的收入。這筆錢是一週前買入香料時投入本金的十倍之多,另外別忘了在船上還剩了一百箱香料,本金已經連本帶利賺回來了,那些香料只能算是純利潤。

    羅正道一路陪同在旁邊看著維娜和交易所的人員履行貨物交割手續,雙方在碼頭錢貨兩訖之後,直到這時他才開口詢問說道:

    「維娜,剛才咱們剩下的那些香料為什麼不一塊出手?」

    聞聲,半精靈美女露出了一抹富於知性美的燦爛笑容,她看了看自己的學生,立即擺出了諄諄教誨的教師架勢,說道:

    「威爾,你真是個笨蛋學生啊!難道你沒發現留下的那些香料都是雅靈們最喜歡的嗎?現在大陸的貿易路線時常中斷,回頭我們用這些香料作禮物可以撬開雅靈帝國的大門,這對你的事業是很有幫助的,懂了嗎?」

    「是啊!我的事業……」

    恍然之間,羅正道忽地記起了自己不是在玩最新款的大航海時代虛擬遊戲,現在是在玩命了啊!沒錯,他身為平凡人的簡單生活方式,打從靈魂穿越的那一刻算起便已成了過去,小富即安的苟且想法對他而言,直如飲鴆止渴一般的慢性自殺行為。擺在羅正道眼前的只有兩條前途同樣不大樂觀的道路,要麼他竭盡所能幹挺那些綠皮地精,這個目標實現難度很高,要麼是他被綠皮地精們徹底干挺,這倒是相對簡單了,只是最終結果未必是羅正道所樂見的。

    由於羅正道和地精之間的根本矛盾,注定了這是一場不可調和的激烈衝突,他除了選擇自殺之外,如今只剩下一條道走到黑的選擇,或許這就是羅正道穿越過來替代了威爾‧尼達姆所必須付出的沉重代價之一吧!

    天底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倘若真的有,你最好在動筷子之前先想清楚,隱藏在金錢之外的那份沉重代價,自己是否支付得起。

    忽然,神遊天外的羅正道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下來,他的面容因極度痛苦而劇烈扭曲,緩緩地彎下腰,他像是被人當面捅了一刀。

    見此情景,毫無準備的維娜‧杜波夫被嚇得夠嗆,她用纖細柔滑的雙手抱住羅正道的面頰,大聲呼喚說道:

    「威爾!威爾!你怎麼了?回答我呀!」

    「我……」

    渾身癱軟無力的羅正道勉強吐出幾個音節就後繼乏力了,他不單是舌頭痙攣到失控邊緣,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烈抽搐,好似被楊教授拉去親切治療戒斷網癮的那幫熊孩子。說不得,由羅正道身上不住湧出的汗水,數量多得叫人咋舌,幾乎在眨眼功夫便浸透了他身上的衣裳,較之身體上那種抽筋似的放射性劇痛,羅正道的腦袋裡好像塞進幾十頭大象扎堆猛跳踢躂舞,頭疼的烈度叫他懷疑自己的腦袋隨時可能爆掉。

    這種突如其來的肉體痛苦持續了數十秒之後,與它剛剛到來時一樣突兀地停息下來了,待得羅正道驚魂未定地從地上坐起來,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金紙,要說他隨時可能倒地暴斃,這種話講出去馬上會有人信的。

    俯下身喘息了好一會,滿頭大汗的羅正道掙紮著挺直身軀,對一臉驚訝神情的維娜‧杜波夫說道:

    「維娜,幫忙扶我回去。」

    .......................................................................................

    經過上萬年時間不斷改進完完善性能,雅靈戰艦既講究實用功能完備,又對審美有著極高要求。揚威號這艘二手雅靈戰艦的船長室面積比起超勇號大出了一倍多,此後經過半精靈美女精心佈置,整個房間充盈著雍容華貴而又不失典雅氣息的貴族范。

    這時候,透過圓形舷窗射入房間的一縷陽光令室內生出了明暗分割的格調,圍攏在床前的人們無心顧及身邊擺設和審美情趣,他們的視線焦點全彙集在羅正道一個人身上。

    「杜波夫小姐,按照您的陳述,我懷疑伯爵大人不是患病。」

    毋庸置疑,目前整個團隊的核心人物是羅正道,他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假如羅正道嚥了氣,這個本就是東拼西湊起來的臨時海盜團隊也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了,不如趁早各自散夥回家算了,因而,羅正道的健康情況引發了所有人關注。由於船醫德雷克‧金承認無法查明他的病因,下屬們通過合議的方式聘請外來醫師診治,隨即他們派人請來了阿魯群島上名氣最大的一位資深醫師為羅正道診斷病情。

    世事難預料,當這位以精湛醫術著稱的大夫認真檢查過羅正道的身體情況之後,又聽完維娜‧杜波夫這個旁觀者對發病症狀的描述,他表露出了很不樂觀的專業意見。

    「您說這不是疾病,那又會是什麼?」

    新世界依託奧術和煉金術發展起來的醫學體系,水平不比舊世界的現代醫學差多少,認為新世界的醫生只會放血療法什麼的,那就純屬笑談了。這個世界醫學昌明的現狀需要感謝那些致力於研究死靈系術法的奧術師,他們把人體器官構成和運作模式摸了個七七八八的,醫生們按圖索驥自然就比較容易上手學習了,尤其是這一行中的佼佼者,基本都是那些學習奧術沒能入門,半道改行學醫的前魔法學徒。

    這位伯恩斯醫生放下利用稀有金屬「振金」製成簧片的便攜式聽診器,說道:

    「根據我的行醫經驗和病人體徵判斷,我個人傾向於認為這是某種詛咒發作,具體是什麼詛咒?非常抱歉,我是醫生,對解除詛咒無能為力。伯爵閣下最好去求助於神殿,聘請一位牧師或神官嘗試移除詛咒,他們會比我更適合處置這種情況。」

    受到了船長室面積的制約,僅有十幾個人在場,家庭教師維娜‧杜波夫,水手長佐拉‧黑格爾,超勇號的船長福爾‧肖邦和矮胖船醫德雷克‧金,以及軍需長海爾‧波普等人,這些人基本就是艦隊中的主要干部了。

    正躺在床上休養,氣息微弱的羅正道睜開眼睛,他無力地掃視了眾人一眼,低聲對伯恩斯醫生說道:

    「謝謝!關於我的情況,希望您不要再對其他人說起。」

    「那當然,為病人保守秘密是我們身為醫生的職業操守,請您儘管放心。」

    前腳送走了這位伯恩斯醫生,後腳維娜‧杜波夫憂心忡忡地對其他人說道:

    「怎麼可能是詛咒呢?難道是那些綠皮薩滿干的?不會呀!它們根本沒機會下手。」

    在這件事情上有著足夠自知之明的羅正道看了看在場眾人,壓低聲音說道:

    「不是地精幹的,那些綠皮是干了很多壞事,但這一次確實是冤枉它們了。」

    聞聲,半精靈美女瞪大了美目,大惑不解地說道:

    「那你怎麼會……威爾,你知道些什麼?」

    「嗯,說來話長,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大家的,現在我需要休息。」

    作為一名資深冒險者,出來混社會的基本功之一就是察言觀色,若是看不出哪些人是惹不起的,他們的心情是好是壞,不管戰力多強的冒險者都必定會撲街的。半精靈維娜也曾經帶過團遊歷四方,此類基礎技能一早就練到爐火純青的大成境界。此刻,她搭眼一瞧羅正道那副欲言又止的為難神情,立刻明白有些話他是不方便講出來的,於是善解人意地說道:

    「……噢!那好吧!什麼時候你願意說出來,再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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