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鬼宗師 作者:七麒(已完成)

 
Babcorn 2015-10-30 16:37: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1 65726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03
第九章 求助

               
    這一夜,林老實和李氏想盡了辦法,可娃還是一口水,一口奶也不吃不進去,叫聲尖尖細細的,像是哭聲又像是痛苦呻吟,全身都被黑毛覆蓋住,偶爾睜開眼,露出一道縫隙,流露出來的又都是滿滿的無助,李氏抱著孩子哭個不停,林老實喘著粗氣,眼睛也紅了,轉身跑出屋子,站在院子裡攥拳大喊:「入娘的,有什麼本事衝著我來,欺負個娃娃算什麼本事……」

    山村寂靜,林老實發瘋般大喊,頓時就惹得幾戶人家亮起了燈,狗也叫個不停,林老實愣了一下,生怕別人知道自家娃是個怪物,又覺得滿心委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正哭得傷心,耳聽得屋內傳來李氏喊聲:「他爹,他爹,你快看,咱娃娃這是咋了?」

    林老實一驚,急忙回轉屋裡,就見娃娃在他娘的懷裡,大口大口的喘氣,發出「呼嚕……呼嚕……」猶似風箱般的響聲,眼睛也全睜開了,卻是雙目無神,一張小臉憋的青紫,在黑毛的覆蓋下,已沒有個人模樣了。

    「他爹,這時候了,別在顧慮那麼多了,就照李郎中說的請去吧。再不去這娃就保不住了……」李氏緊緊抱著懷裡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老實嗯了一聲,從炕洞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面有二兩散碎銀子,還是那黑狐當初留下的,除了花掉的,也就剩下這麼多,本想靠著這二兩銀子能給自家婆娘補補身子,現在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出了家門,揣上短斧,林老實還是不放心,叫醒鄰居張家父子,讓幫忙照看著點,這才提溜個破燈籠連夜奔枴子河村。

    一路上無星無月,天陰沉沉的,大有風雨欲來的架勢,林老實覺得自從娃出生,這天就沒晴過,像是誰家受氣的小娘們,憋著不哭,卻總陰沉個臉。槐樹村到枴子河村也就十里的路程,雖說山路難行,但以林老實的腳力,半個時辰咋也到了,可今天林老實就感覺自己腳步沉的不行,走了快一個時辰才到村裡。

    枴子河村林老實也來過幾回,都是幫閒來的,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也不用尋人帶路,直接朝著村尾那座荒廢的城隍廟急行,山村裡人家本來就稀落,那座小廟更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孤零零的矗立在離村子一里多地的地方。

    林老實雖然知道小廟所在之地,卻是第一次來,月光透過雲層,就見昏暗下,半山腰平坦的地方上有那麼一座殘破的沒了樣子的小廟,四周儘是枯樹荒草,草叢間墳丘起伏,石碑嶙峋,無數的墳塋綿延展開,竟是一眼望不到頭。

    墳地裡鬼火閃動,偶爾有瑟瑟聲響在草叢中晃動,不知是什麼野東西出來找食,偶爾有風吹過,頓時就有嗚嗚……如同鬼哭一般的怪異響動,幽綠的鬼火時常突然冒出,飄蕩著消失,又飄蕩著出現。

    此地依山傍河,是塊風水寶地,當然也就村裡的百姓當做是塊風水寶地,大戶人家是看不上的,而且此地無主,所以靠的近的幾個村子死了都往這埋,一代代埋下來,就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圈子,墳圈子中間就是那城隍廟,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來的,年久失修早就沒了廟的樣子,成了一個四處漏風的破屋子。

    林老實一向膽小怕事,眼見破廟竟然在這麼個地方,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但想起家裡還在遭罪的娃,也豁了出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一邊趕緊對四周的彎腰作揖:「各位鄉親父老,小人路過,不敢造次,驚擾勿怪,驚擾勿怪……」

    唸唸叨叨的這麼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竟也平安無事到了小廟門前,林老實站定了,本想上前敲門,可這廟破的竟然連門都沒有,他不敢貿然進去,站在門外小聲問道:「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喊了幾聲無人應他,林老實著急,探頭探腦朝小廟裡看,就見這小廟殘破的就剩下一間屋子,裡面供著一個相貌威嚴的神像,供桌上面擺著三盤貢品,亮著一盞長明燈,燈火昏昏暗暗,搖搖晃晃,彷彿放個屁都能崩滅了,這屋子四處漏風,偶爾有風倒灌進來,那長明燈卻是倔強著就是不滅。

    供桌下面擺著四張黑色的棺材,都不是什麼好木料,是那種最便宜的薄皮棺材,每具棺材後面都站著一對童男童女的紙人,扎得栩栩如生,身上穿著斂衣,比他的手藝好上許多,見到紙人,林老實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等看清楚頓時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些個紙人竟然跟他昨天夜裡看到的那兩個紙人一模一樣,林老實又是恐懼又是疑惑,而且這廟裡也沒看見老王,哆嗦著站起來就想轉身離開,那想到他剛轉過身去,就聽身後棺材發出嘎吱,嘎吱……類似磨牙樣的聲音。

    林老實雙腿發軟,竟然就邁不開了腳,這時身後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你是誰?幹什麼來了?」這聲音剛響起,就聽咔一聲脆響,林老實又驚又怕,忍不住回過頭來,就見中間一個棺材板子被推到了一邊,從那黑漆漆的棺材裡面直愣愣坐起一個人來。

    這人也穿了身黑色的斂衣,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漆黑,陰沉沉的沒有半點生機,頭髮,鬍鬚都是半白,蒼老的臉上儘是溝壑,看上去有個六七十歲的樣子。

    林老實驚得那裡還說的出話,上下一口牙捉了對廝殺,那人見他不說話,眉頭皺起,陰森森問:「問你話,怎麼不答。」語氣冰冷,卻像是沒什麼惡意。

    林老實想起家中的婆娘和娃,壯了膽子,開口道:「俺……俺是來找會走陰差的王十八的。」

    「你找我什麼事?」那人的聲音依舊冰冷難聽,林老實卻是嚇了一跳,藉著長明燈昏暗的燈光一看,那眉毛那眼睛不是老王還能是那個?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活死人一樣的人就是老王,他前幾年見過老王,那時老王雖然也是陰沉沉的,但還有些活氣,蒼老是蒼老,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那想到這才幾年不見,竟然就能老成這個樣子?

    老王從棺材坐起,見林老實傻愣愣的看著自己不說話,冷哼一聲又問:「你找我什麼事?」

    林老實一驚,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噗通一聲跪下,朝著老王磕頭:「老王大哥,我是槐樹村的林老實,昨天家裡婆娘給俺生了個娃,可娃全身長滿了黑毛,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你是個有本事的,求你救救俺的娃啊,俺這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林老實平常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這些話倒是說的順溜,也都是心中所想,肺腑之言,一邊說,一邊將帶來的二兩散碎銀子捧出來放到地上,那老王看了看地上的銀子,嘴角咧了一下,臉上滿是嘲諷之色,只是這昏黃燈光之下,他那張蒼白的臉上突然有了表情,更是顯得陰森。

    林老實磕頭如搗蒜,老王卻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整個小廟裡只有林老實砰砰……不斷磕頭的聲音,過了許久老王陰冷的雙眼中才算是有了點感情,陰聲道:「你起來吧,我聽聽是怎麼回事。」

    林老實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還以為他要問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想將前因後果都告訴老王,卻見老王突然開口,念叨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聽上去像是和尚唸經,卻又不像,嘰裡咕嚕的速度十分快,隨著老王的念叨,屋外突然就颳起了一陣陰風,然後一小團幽綠的鬼火飄忽著飛到了老王的耳邊。

    老王念叨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眼翻白,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是死了過去一樣,這場面無比詭異,嚇得林老實連咳嗽一聲也不感,就那麼瞪著眼看著。

    過了有那麼半柱香的時間,老王身子突然一抖,嘔!的一聲倒抽口冷氣,就如同死人還陽一樣,雙眼突然就有了神采,那團鬼火也消失不見,林老實不知該如何是好,愣愣的看著老王。

    老王雙眼緩緩轉動,盯著跪在地上的林老實,依舊是那副陰冷的語氣道:「那黑狐是個有道行的,你的事我管不了,你走吧。」說完緩緩躺進棺材裡,那棺材板子發出嘎吱……的聲響,就要將棺材合攏。

    林老實還在納悶自己還沒說,這老王怎麼就知道了黑狐的事?可隨即就聽到了他後面的話,頓時慌得沒了主意,又開始磕頭,語無倫次道:「你救救俺家娃吧,俺這輩子,下輩子都給你當牛做馬……只要你救了俺家娃,你要俺的命也行啊……求求你了,可憐可憐俺吧……」

    不管林老實如何哀求,老王都不為所動,眼見那棺材板子在嘎吱聲中就要蓋上,林老實被逼的實在是沒法了,猛然想起這老王是個孤寡,也沒個一兒半女的,突然大喊:「只要你救了俺家娃,讓他認你當爹!」

    林老實這句話喊的淒楚無比,嘎吱聲突然停止,棺材裡傳來老王陰冷的聲音:「當真?」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04
第十章 老王

               
    林老實一句狠話說出來,算是摸著老王的脈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王看上去老邁,實際還不到四十歲,只是常年走陰差,陰氣侵蝕,陽氣受損,才變成了這個樣子,他也知道這樣下去活不了幾年,是以這兩年有人來求他,不管大事小事,出錢多少,都給推了,林老實家的事,他也不想多管,但若真像林老實說的,讓那娃認自己做爹……

    那怕只是認個義父,也算對祖宗有個交代,自己已然成了這個樣子,多活幾年,少活幾年,又能怎樣了?想到此處,雙眼一亮,人也有了生氣,沉聲對林老實道:「孩子需改姓,姓王!」

    改姓就等於是換了祖宗,孩子就成了別人家的,林老實三十多年才有這麼一個孩子,跟心尖上的肉似的,那裡捨得讓她跟了別人姓,可若不改姓,娃這模樣怕是難活過月子裡去,天下父母,那個不是盼著孩子好的,自己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沉默了小半天,林老實也想明白了,事到如今,姓什麼都是小事,關鍵是把孩子救活,當下咬牙道:「就姓王,但娃太小,等他斷了奶水就送到你這來。」

    「就這麼說了。」老王從棺材出來,收拾些了個紙錢,法器,打了個布包,跟著林老實回家。

    出了破廟,一輪圓月羞答答從雲層探出頭來,月光底下老王臉色更加慘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而且林老實發現,老王走路沒有點聲音,像是飄的,更讓他覺得詭異的是,老王的影子不誠仁形,小的可憐,像個攤開的煎餅一團糟的跟在老王身後。

    請這沒有一絲人氣的老王回去,到底是福是禍?林老實心中也沒底,但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之上,老王問起事情緣由,林老實不敢隱瞞將個前緣後果說了,當說到他看到兩個紙人,老王腳下停了一停,哦了一聲道:「我說怎麼少了兩個!」林老實聽說那兩個紙人的確是老王丟的,不由問道:「你早就知道有這回事,幫了把手?」

    老王搖頭:「我又不是神仙,那裡知道你家發生這事,只是昨天夜裡丟了兩個紙人,想不到啊,想不到。」老王感嘆了一下,沉默了會,嘆息道:「我們這個娃娃,不是普通人啊。」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說得林老實一愣,問道:「這話怎麼說?」

    老王冷冷一笑:「那黑狐是個有道行的,若不是那些個野鬼攔路,這時候你家怕是不會在有一個活口,還能拖到你來尋我?」

    林老實還要再問,老王卻閉口不言,腳下加快,兩人趁著夜色蹣跚向前。走了半個時辰到了槐樹村,這時候本該是家家早睡,那想到林老實家門口卻圍了一圈的人,有人正在大喊大叫,說李氏生了個妖怪,還說要燒死娘倆,要不然整個村子都得倒霉。

    這都怪林老實臨走時不放心婆娘和娃,讓鄰居張家父子照看一下,張家父子也答應下來,兩家住的本來就近,想著李氏有什麼為難的,喊一嗓子,幾步就到。

    待林老師走了,李氏眼見孩子不吃不喝,心裡著急,就含了口水,喂著孩子喝下去,那裡想到,這一口水喝到孩子嘴裡,生生嗆了一下,把個娃娃嗆得咳嗽連連,臉色憋的青紫,大哭不止,李氏急忙喊鄰居,張氏父子急忙趕來,那張家兒子是個膽子小的,大晚上的衝進屋子,燈光又暗,眼見李氏懷裡抱著一個全身黑毛的怪物,還在哇哇大叫,頓時就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愣了楞,喊著就跑出了院子。

    他這麼一鬧騰,把個村子折騰的雞飛狗跳,戶戶驚醒,家家點燈,出來一問,聽說李氏生的娃變成了個怪物,就都圍聚了過來,村人愚昧,李氏生娃本就不是個好曰子,已經有人嘀嘀咕咕,今天再一看,昨天還白胖的大小子,現在全身黑毛,跟個妖怪一樣,頓時就喧嘩起來。

    可要說如何處置李氏和娃娃,卻也沒個主意,有的人嘆息林家不幸,也有的人認為這是不祥之兆,就算不處置李氏和娃娃,也得把他們趕出村去,正鬧哄哄爭吵不休,林老實帶著老王回來了。

    林老實見家門口幾十號人,還以為婆娘和娃出了什麼事,腦袋嗡一聲大響,根本就沒聽到別人在說些什麼,踉蹌著推開人群搶進屋子,卻見李氏抱著娃娃哭的傷心。

    村裡人見林老實回來,有的就想拽住他問他個說法,可一見老王陰森森跟在後面,那眼睛冷冰冰橫掃過來,頓時就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問,場面安靜下來,老王也明白了怎麼回事,冷哼一聲道:「娃娃遭了邪,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散了吧。」

    老王的手段村裡人是見識過的,就算沒見識過,也都聽說過,聽他這麼一說,都鬆了口氣,既然他說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就一定沒什麼大不了的,村裡人膽小,卻也樸實,當下就有人問需不需要幫忙。

    老王冷哼一聲:「用不著你們,不過誰要是離的近了,邪氣沾了身,我可不管。」說完頭也不回進了林老實家,眾人一聽有邪氣,還能沾身,那個還敢在留下來,立刻一哄而散。

    林老實眼見老王又幫自己過了一關,感激道:「沒有老王大哥,真不知道怎麼辦好。」

    「莫要客氣,自家的娃,我不出頭還能誰出頭了?」

    陰測測的話語聽得李氏一愣,不明白自己的娃怎麼就成了他家的了,就問林老實,林老實就將打算說了出來,李氏一邊聽,一邊哭,一邊緊緊抱著懷裡的孩子,這孩子命運多舛,一出生就碰到了這種邪事,連自己一口奶還沒喝,就要送給別人,這當媽的,又怎麼能夠捨得?

    李氏哭的淒淒慘慘,林老實也在一旁陪著抹淚嘆息,老王還是那副冰冷模樣,冷淡道:「我還沒出手,你們有後悔的餘地,到底怎樣?」

    這會孩子已經哭的昏厥過去了,他一張小臉長滿了黑毛,本就可怖,這一憋的臉上青紫,更是沒了個人樣,林老實眼見孩子已經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了,狠狠心對李氏道:「他娘,只要娃好,姓什麼又能怎樣了?還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我也跟老王大哥說了,等娃斷了奶才送他走……」

    這天下只有孩子對不起父母的,卻沒有父母對不起孩子的,李氏眼見娃昏厥過去,也知道再沒個決斷,這娃就要保不住了,她定了定心神,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卻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站起來將娃遞給老王。

    老王明白李氏這是答應了,心中也是又喜又驚,伸出去的一雙手竟然有些顫抖,抱過娃,仔細看了看,這娃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只是臉上被黑毛遮掩住而已,他抱著孩子,感受孩子身上的弱弱體溫,當真就如自家孩兒一般,越看越愛,一張僵硬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容。

    他這一笑,只是牽動了面皮,當真是皮笑肉不笑,滲人的很。林老實見他抱著孩子不說話,著急問道:「老王大哥,你看這孩子。」

    老王嗯了一聲,沉了下心神,將懷中孩子仔細看了一遍,就見這娃身上長滿了黑毛,但是胸口那一片黑毛卻不多,眉心那塊更是光滑,心裡便有了計較,開口對他二人道:「娃是被妖氣佔了身子,將命魂擠出了身體。」

    林老實那懂得那麼多,只聽到了個命被擠出了身體,頓時驚得急問:「老王大哥,你是說孩子沒命了嗎?」

    李氏聽了,也是嚎啕大哭。哭的老王很不耐煩,本不想解釋,又怕他二人擔心,便冷聲道:「人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三魂當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天地命三魂並不常相聚首。

    天魂歸天路,因天魂只是良知亦是不生不滅的「無極」,有肉身的因果牽連,所以不能歸宗源地,只好被帶走上天路的寄託處,暫為其主神收押,這是所謂的「天牢」。地魂歸地府,到達地獄,因地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報應,也可指使在世肉身之善惡,所以肉身死亡後,地魂再進因果是非之地。

    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葉。魄無命不生,命無魄不旺。命魂是人身的主魂。天地二魂的聚合產生命魂而生人,命魂終結時又分出陰陽。並回歸天地。咱娃七魄都在,只是命魂被妖氣擠出了身體,只要找回來,再將娃體內的妖氣清除乾淨,就是個好娃娃。

    說著話老王把娃遞給李氏,轉頭對林老實道:「娃太小,主魂離開太久,對曰後有損,我現在就做法,你去燒一鍋開水,我有用。」說完轉身出了屋子,到院子站了站,看見院子裡那顆槐樹,大步走了過去,就在樹底下撿起個木棍,一邊唸唸有詞,一邊在地上畫了個大圓圈。

    林老實到院子裡抱了劈材,回頭見老王在地上畫圈,好奇問道:「老王大哥,這是做什麼?」

    「燒紙!」

    給娃驅邪還要燒紙,林老實有些不懂,忍不住又問:「燒給誰?」

    「我自己!」老王冷冷回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04
十一章 燒紙

               
    一般來說給逝去親人燒紙錢,最好到墓地去燒,不需要畫「十字符」或「圓圈符」,親人會完全收到。如果祭祀在遠方的親人,燒紙錢的時候,可選擇在十字路口旁或空曠避靜處燒紙錢。

    女人燒紙的話,先畫個大圓圈,這個圈還要開個口,開口的方向對著家鄉或墳頭的方向就行。祭祀者應在圓圈的後面,向著先人墳頭的方向下跪,三叩首,然後在說上幾句祭祀祝願的話,在開始燒紙錢。劃「開口圓圈」是符,是女人給親人燒紙的重要步驟。在道家來講「圓圈」是一種符咒,若在圓圈上燒紙錢,任何野鬼、陰靈是搶不走錢的。

    男人給親人燒紙錢先在地上畫一個十字。畫十字是道家的一種符咒。也可以在「十字」外面,在畫上個大圓圈,也須開個口,這叫雙符咒,在符咒中央上燒紙錢,別的孤魂野鬼也是搶不走的。

    燒紙錢畫符,女的畫圓圈,對著墓地方向留個小缺口,男的畫十字來燒紙錢,不論亡人在何處,都可以收到這份冥資。畫符咒目的,是防止別的孤魂野鬼來跟親人搶錢。所以在正式燒紙錢時候,一定要多留出些散紙錢來,先要在外邊焚化,謂之「打發外崇」。

    老王燒紙,沒有畫十字只有一個大圓圈,盤腿打坐在圓圈中央,嘴裡還唸唸叨叨,神情肅穆,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古香古色的香爐,插上三隻尾指般粗細的香點燃,香霧繚繞間,就見老王取出一疊紅黃相間的紙錢。

    鄉下人家燒的黃紙都是用稻草和麥秸做的,雖然粗糙,卻十分的好燒,老王這一疊黃紙,製作精美,是用上好的紙張做成,上面是用丹砂畫成的符咒,而且老王燒紙的手法十分特殊,就見他唸唸叨叨之間,手一揚一張黃紙飛起,到那三炷香上面,轟!的一聲就燃燒起來,然後圈子外面平地就起了一陣陰風,圍著圈子旋轉一圈離開,然後再揚手,再轟一聲燃燒,平地又起一陣陰風……如此往來反覆。

    奇怪的是這風起的一點規律都沒有,並不是朝著一個方向旋轉,而是四面八方都有,黃紙燃燒起來也不是平常的紅色火苗,而是幽綠幽綠的顏色,燒成的灰燼也不是四處亂飄,洋洋灑灑的都落在圈子裡面。

    林老實一邊燒水,一邊看著老王,暗暗咋舌不已,倒不是因為老王的手法特殊,而是燒紙錢點燃的是陰火,為自家先祖燒紙,火焰都是打旋上升,並且火苗都朝燒紙的人身上撲,一是活人身上陽氣重,陰陽相吸,二來紙錢在變成冥幣之前,會沾染上燒紙人的信息,這樣親人才能收到,但老王燒的這些紙錢,火苗外撩,落下的灰燼都不朝老王身上靠。

    待到香爐裡的香完全熄滅,這紙才算是燒完,老王拍拍屁股站起來,拎起包袱,徑直走到屋子裡問:「水燒好了沒有?」

    「快開了。」林老實應著,卻情不自禁的朝一邊閃了閃,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離老王近了不舒服。

    老王嗯了一聲,抄起水舀子,在鍋裡攪了攪,眼見水就要翻花,從布包裡面取出些干枯的木頭渣子,一點點撒進水裡,說來也怪,本來已經開始翻滾的水花在那些木頭渣子撒下去之後,竟然就慢慢的沉寂了下去,如此又過了好大一會才漸漸再次沸騰,老王見水要翻花,又撒下一些木頭渣子,如此這般反覆了三次,等水沸騰了才對林老實道:「把家裡的木桶拿來。」

    老王吩咐下來,林老實那裡敢怠慢,急忙將家裡木桶刷乾淨了拎回屋子,老王將鍋裡燒開的水舀到木桶裡,唸唸叨叨的朝裡面撒了些像是藥材一類的東西,木桶裡面的水汽蒸騰,淡淡的帶著一股清香,隨後又從布包裡拿出一盒硃砂,咬破了自己食指,沾著硃砂在木桶裡快速畫了一道符。

    這道符鮮紅如火,凝而不散,就那麼靜靜飄在熱氣蒸騰的木桶水面上,做完這一切,老王才松了口氣,從包袱裡拿出兩個桃木小人來,囑咐林老實掛到屋門上,林老實接過來一看,這兩個桃木小人醜怪凶狠,腳下還伏著一隻惡虎,雙目圓睜,猶如活物一般,像是在盯著林老實看。

    林老實還從未見過這般醜惡的雕像,手一哆嗦差點沒掉在地上,輕聲問道:「老王大哥,這……這是個什麼?」

    「這是桃符。有了這兩個神物,可保家宅平安,那妖狐是進不來的。」

    林老實哦了一聲,還是不太明白,急忙將兩個桃木神像掛在了家裡大門兩側,他卻不知,這兩個桃木小人其實就是最早的門神。古老相傳,鬼門關大門兩邊站著兩個神人,名叫神荼、鬱壘。如果惡鬼在夜間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鬱壘就會立將它們捉住,用繩子捆起來,送去喂虎,因而所有的鬼魂都畏懼神荼、鬱壘。這樣在民間就流傳開用降鬼大仙神荼、鬱壘和桃木驅邪、避災的風習。他們用桃木刻成神荼、鬱壘的模樣,掛在自家門口,用以避邪防害。這種桃木板被稱做「桃符」。

    待林老實掛上了桃符,老王走到李氏身邊,道:「大嫂子,我得把娃放到水裡去,這樣妖氣才會不繼續禍害娃,你放心,沒有事的。」

    他說沒事,李氏卻覺得不安,木桶裡的水煮了三次,每一次都是翻滾燙熱,這麼小的孩子放進去怎能沒事?她沒說話,卻是緊緊抱著孩子不放手,也沒有交給老王的意思,老王見她不信任自己,嘆息道:「你要不信,就去摸摸那水。」

    李氏抱著孩子來到木桶旁邊,騰出一隻手來,朝水桶裡撩了撩,心中想的是,寧可燙著我了,也不能燙著娃了。那裡想到。她手摸到看上去熱氣蒸騰的水面,卻沒有炙熱的感覺,水的熱度不冷不熱,很是舒適,她愣了一下,道:「真是神了!」便再也沒有顧慮將娃遞給了老王。

    老王接過孩子,輕聲道:「他也是我的娃,我不會害他的。」說著話,一雙眼睛卻緊緊看著懷裡的孩子,眼中滿是慈愛,他這眼神被李氏看到,知道他疼愛娃,心中忽地就是一暖,也就覺得老王沒那麼可怕了。

    有了孩子為橋,李氏頓時就覺得跟老王親近了不少,有些不明白的也就敢問了:「老王大哥,我見你燒水的時候往鍋裡撒了不少東西,都是些個啥啊?」

    「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就是些個桃木屑,祭神的香灰,還有些個陽氣足的草藥。」

    老王淡淡回答著李氏,將手中的娃輕輕放進木桶裡,說來也怪,那凝而不散的硃砂,在娃入水的一瞬間突然散開,完全融入到水中,一桶水變得粉紅,更讓李氏想不到的是,當孩子胸膛也侵進水的一剎那,平靜的水面立刻沸騰起來,如同燒開了一般,李氏頓時嚇了一跳,就想伸手把孩子撈上來,卻被老王攔住,對他道:「放心吧,沒事的。」

    就這麼一瞬間,木桶裡的孩子突然就叫出了聲音,一雙小眼睛也睜了開來,只是雙眼無神空洞,身上黑毛一點點消退,李氏自打生下這孩子,就沒見孩子睜開過眼睛,眼見有所好轉,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會老王取了三張符,左右兩肩各貼了一張,天靈上貼了一張,又從布包裡掏出一疊衣服來,嘩啦啦抖開,竟然就是白紙做成的長袍,老王小心將紙衣穿上,站在屋子東面的牆角,又讓林老實端了一碗清水放在他腳下,對林老實和李氏囑咐道:「我這就去找娃的命魂,你們兩個仔細看著娃,不要動他,聽我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不回來,都不要把娃從桶裡抱出來!也不要動我。」

    說完慢慢將眼睛閉上,李氏眼見孩子在翻滾的水中,臉色變了幾變,突然開口道:「老王大哥,你帶著我一起去找娃的命魂吧。」

    老王這時候還沒走陰,聽到她說,睜開眼睛冷聲問:「那裡不是你能去的。」

    李氏急忙道:「老王大哥,家中你都安排好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除了等著也沒什麼用處,可這般等待實在煎熬,帶上我,說不得還能用的上,家裡有老實在也就行了,他是個實誠人,你說什麼他都聽,不敢違逆,可我卻看不得孩子受苦,若是忍耐不住,從水裡抱出孩子,豈不是壞了大事,不如就帶上我。」

    老王眉頭緊皺,顯得有些不耐煩,可李氏說的也在理,別的不怕,就怕她看不得孩子受苦,什麼都不懂,將木桶裡的孩子抱回去,那就真壞了大事了。

    沉吟了一下,老王沉聲道:「帶著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事事處處聽我的,莫要亂說,亂動,否則可就是萬劫不復啊。」

    李氏聽老王說的鄭重,心中也是害怕,可她這當娘的,總想能早點治好孩子,或是幫點什麼忙,這心才算安穩,就這麼看著孩子遭罪,簡直比她遭罪還難受,又一想到等待的煎熬,咬緊牙關道:「就聽老王大哥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05
十二章 巡路陰差

               
    林老實心疼媳婦,本想不讓李氏去,奈何是個木訥的,還沒等他說話,兩人已經商量完了,眼見老王從布包裡又拿出一套白紙衣來,林老實這才忍耐不住對李氏道:「你剛生完娃,身子虛,這……能成嗎?」

    老王聽他這麼一說,停下動作看著李氏,李氏臉色蒼白卻遮蓋不住倔強,接過老王手裡的紙衣,小心穿上道:「我在這也是多餘,不如去幫老王大哥,這般煎熬等著,我怕忍受不住……」

    老王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她也知道李氏身子弱,也不想帶她去,可轉念一想,李氏個婦道人家若是看見孩子受苦,忍受不住從木桶裡抱了出來,那可真就是前功盡棄了,這個險他不敢冒,何況走陰差也沒想像的那麼可怕,只要李氏聽話,保她平安無事還是能做到的。

    李氏穿上紙衣,問:「老王大哥,接著幹點啥?」

    老王指了指他剛才站在的牆角:「站到那去,看著腳下這碗水,什麼都別想。」

    李氏走到牆角,低頭去看那碗水,昏暗燈光下也看不太清楚,隱約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老王先是從布包裡取出一個白帶子,系在李氏腰間,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符,嘴裡唸唸叨叨,將紙符貼到李氏天靈蓋上,然後站到那碗水的另一側。

    紙符一貼到李氏頭頂,她就感覺腦袋一沉,眼中那碗水竟然無限放大,平靜的水面上一點點起了層層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去,無休無止……李氏雙眼情不自禁隨著漣漪轉圈,只感覺無比眩暈,卻是怎麼也停不下來,慢慢的沒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像是一場夢突然醒轉,李氏睜開眼睛,灰濛蒙的天空什麼都沒有,沒有光,也沒有風,彷彿一切都靜止了,她有些慌亂,剛想叫喊,就見老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對這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跟著他走。

    李氏腦中只是閃了一個走的念頭,整個人就向前飄了一飄,她嚇了一跳,低頭去看,就見這裡沒有土地,腳下軟綿綿的站在灰濛蒙的一片煙霧之中,李氏發愣,老王顯得很不耐煩,走過來低聲對她道:「莫說話,跟著我走。」

    李氏點點頭,跟著老王向著灰濛蒙的遠方走去,走了約有百十丈的距離,就見前面有一個散發著光芒的圓圈,裡面擺了一摞摞的錢幣,老王走過去變戲法一樣虛空抓來個布包,將那些錢幣全放到布包裡,帶著李氏繼續向前走。

    走了會李氏才感覺到這是一條大道,但是兩邊卻看不到任何景象,沒有樹,沒有山,沒有人家,只有無盡的荒涼和灰濛蒙的煙霧,偶爾有一兩個人走過,都是臉色慘白,悄無聲息,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黑顏色的,很莊重,很眼熟,一時間卻分辨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衣服,這些人都低著頭,路過李氏誰也不扭頭看她一眼。

    等等……黑顏色,莊重的衣服,那不就是壽衣嗎,李氏猛然想起父親死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一身衣服,難道剛才打身邊過的都是死人?這個念頭嚇了她一跳,忍不住啊的驚叫了一聲,如此寂靜的地方,李氏的驚叫無比響亮,一個從她身邊路過的男子猛然一個回頭,李氏就見他形容枯槁,面無血色,一雙眼睛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一絲生氣,冰冷冰冷的,還伸出一隻手來要拉扯她。李氏嚇得渾身顫抖,全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見那人慘白的手就要碰到她身上,老王突然出現,手中捏了張紙錢朝著前面一扔,小聲叱道:「去!」

    紙幣化作一道流光向前飄蕩,那男人被紙幣吸引,如同看見了骨頭的餓狗,再也不理會李氏朝那紙幣追了過去。李氏驚魂未定,知道自己闖了禍,戰戰兢兢的不知該如何是好,老王卻嘆息一聲對她輕聲道:「這些都是剛死去的陰魂,莫要衝撞了它們,記住我的話,莫要出聲,莫要亂動,跟緊了我就好。」

    李氏點點頭,摀住了自己嘴巴,緊跟在老王身後,再也不敢東張西望,如此這般走了約有半個多時辰,到了一處十字路口,這路口甚是寬大,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槐樹,像是村頭那顆古槐,但看上去卻又有些不同,只感覺這樹上的樹葉無風自動,而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生動自然,遠比村口的那顆漂亮許多。

    路口東向的前方,灰濛蒙天空中隱約有一座大城邑的樣子,左右兩側通南北,卻看不見遠處有任何東西,到了槐樹下,老王停了下來,從布包裡拿出一疊冥幣,對李氏道:「你就在這等著,記住不要說話,也不能亂走,除了是我,不管什麼人叫你都不要答應,若是有騎著公雞的陰差問你話,就說在等我,給他倆張冥幣,其他的什麼也不說,你明白了嗎?」

    李氏聽說要將自己留在這裡,慌亂問道:「老王大哥,不用我跟著你了?」

    老王點頭道:「我去城隍那裡辦事,那邊陰氣太重,沾染了對你不好,我快去快回,若是找到了或是打聽到了娃的命魂在那,我就回來接你。」

    李氏答應了一聲,但聲音中的顫抖卻怎麼也掩飾不住,老王嘆息一聲對他道:「莫怕,莫要慌亂,就照我說的去做,不會有事的,我得抓緊去辦事,要是等到天亮就來不及了。」

    說完再也不顧李氏,轉身就走,李氏也知道這不是害怕的時候,便定了心神,站在槐樹下面耐心等待,一面暗暗祈禱老王一切順利。

    這樣等了會,十字路口漸漸熱鬧了起來,路上人來人往,有步行的,有乘車的,敲鑼打鼓,彩旗飄飄,還有猙獰惡鬼壓著哭哭啼啼的人走過,有時還揚起手中鞭子猛抽哭泣之人,嘴裡罵罵咧咧。

    李氏瞪眼看著,卻謹記老王的囑咐,一句話也不說,也不亂動,暗暗期盼老王快些回來,時間一長李氏也看出些了門道,那些自己趕路的陰魂都是朝著東去,被惡鬼壓著的都奔西走,乘車,打鼓的多半去了北面。

    這些人穿著各異,有披紅掛綵的,有破破爛爛的,更多的都是黑色的壽衣,她正看得稀奇,猛然右邊煙塵騰起,路上的人像是受到了驚嚇,急忙都躲閃到兩邊,李氏也好奇扭頭朝那煙塵所來之處看去。

    就見煙塵瀰漫之間,一個寸許長的小人,方臉圓眼,三縷長鬚,身上穿著白色官衣,頭戴尖尖白帽,手裡拿著一個招魂旛,騎著一隻五彩斑斕的大公雞踏踏……飛馳而來。

    路上行人都停下不動,彎腰低頭,就是那些個凶神惡煞般的鬼差見了公雞上面的小人,也是滿臉堆笑,刻意討好,那人神情高傲,看也不看這些人一眼,徑直奔跑,李氏雖然看的稀奇,卻也不敢招惹,急忙像其它人一樣彎腰低頭。

    誰知那人到了槐樹下面,猛地一勒韁繩,大公雞直愣愣的就停了下來,那小人聳起鼻子聞了聞,就朝李氏大聲問道:「你陽壽未盡,怎麼到這裡來了?」

    這小人頗有官威,舉著招魂棒朝李氏就要打,李氏驚了一驚,想起老王囑咐,急忙抽出兩張紙錢遞上去,顫聲道:「叫這位老爺知道,我在這是等王[***]哥,他去辦事讓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那小人見了李氏手上的紙錢,臉色頓時就緩和下來,伸手接過了,對她道:「你是個曉事的,老爺我也就不追究了,就在這裡等著吧,莫要亂走亂動,否則老爺也幫不了你。」

    李氏急忙點頭,那小人呼喝了一聲騎著大公雞踏踏……去的遠了,李氏猜測這一定就是老王說的巡路陰差了,心中卻納悶,這陰差架子這麼大,怎地不騎馬卻騎了一隻大公雞?

    她那裡知道公雞是逐陰導陽的祥瑞之物。太陽出,雄雞啼,雞被稱為「陽精」———太陽之精,但這世間萬物陰陽逆轉,陽到了極處也就成了陰,公雞雖多也不是各個打鳴,這些個打鳴的公雞夜間都會成為陰差的坐騎,震懾群鬼,待到鬼門關一關,就放這些公雞回來,俗話說,人有人道,鬼有鬼路,白天是人的時間,晚上是鬼的時間,公雞回到人間,一打鳴也就是告訴活人,天亮了,該你們活動了。

    李氏想不通也就不在多想,就在槐樹下苦苦等待,可左等右等也不見老王回來,心裡就難免有些焦躁,正在這時,忽聽得身後有人呼喚她:「三娘……三娘……」

    聲音飄渺卻清清楚楚傳進耳中,這聲音如此熟悉,喊得又是她的小名,難道是死去的老爺子看見自己了?李氏心中一動就要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06
十三章 豬胎

               
    李氏剛要轉頭,猛然想起老王囑咐她的話,不管誰喊她都不要答應。轉念又想,父親去世多年,又怎麼會在這個地方?立時就拿定了主意,無論後面叫聲多麼熱切,終究是沒有轉過身去,就這麼堅持了會,後面喊她的聲音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氏鬆了口氣,這也不怪她,任誰在這詭異的地方老是聽到後面有個熟悉的聲音不斷呼喚,心裡都絕對輕鬆不了,可這麼一放鬆。又開始著急,這老王怎麼就還不回來?

    又等了會,李氏急得已經有些抓心撓肝了,就在這時,前方煙塵瀰漫,李氏以為又有陰差巡路,準備好了紙錢等著,卻見煙塵之中出現一輛白色牛車,慢慢悠悠的對面而來。拉車的白牛高大健壯,離的近了才看清楚,竟然就是個白紙紮成的,車廂也是白色的,垂著個門簾子,不知道里面坐著什麼人,趕車的卻是一個頭戴綠帽的小人,一邊揮著鞭子一邊嚷嚷:「還差一個,還差一個……」

    來往過路的看見這牛車都是遠遠躲開,不管看上去多疲憊,愣是沒一個人上車,牛車慢悠悠迎面而來,李氏不敢招惹是非,只是小心看著,誰知那牛車到了她身邊竟然停了下來,那戴綠帽的小人朝她笑道:「還剩一位,你上不上來?」

    李氏見他跟自己說話,嚇了一跳,也不敢回話,低下頭看地,那小人嘿嘿一笑,就要趕車再走,這時車簾子被掀開,有人對李氏道:「孩他娘,娃找到了快上車。」

    這聲音如此熟悉,李氏忍不住抬下頭一看,正是自己丈夫林老實,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咋來了呢?」

    「老王大哥帶我來的,娃找到了,快跟我回去!」林老實一臉著急,車廂裡隱約還傳來孩子的哭聲,李氏有些拿不定主意,林老實著急道:「快點吧,老王大哥還有事,一時半會的回不來。」

    孩子哭聲擾亂了李氏心神,又被林老實這一催,也就不在多想,雙手並用爬上了牛車,可到了車廂裡一看,那裡有什麼孩子,連林老實都不見了影子,對面是一個面孔黝黑的男人看著他冷笑,還有六個不認識的面對面坐著,這六個人男女老少都有,見她上了車都笑嘻嘻的看著她。

    李氏這才知道被人誑上了車,急忙掙紮著要下車,可突然間卻怎麼也動彈不了,任憑她使出多大力氣,就如同被定在了車廂一般,而那慢悠悠的牛車速度突然就快了起來,幾乎就是在眨眼之間鑽進了濃霧之中。

    李氏腦中一陣迷糊,漸漸的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氏全身一涼,有了意識,她睜開眼,就見天空群星燦爛,四周風輕雲淡,再也不是那花非花霧非霧的感覺,同時她突然聞到一股異香。這香氣是如此的強烈,使得她覺得飢餓非常,這種飢餓的感覺讓她發瘋,像是不馬上吃點什麼東西就要立刻死掉,忍不住就朝那香氣慢慢靠近……

    且說家中,林老實愣愣守著靠在牆角如同睡著了的兩個人,時不時的還看看木桶裡的孩兒,那木桶裡的水一直沸騰不休,孩子泡在水中,非但沒事身上的黑毛還退去了不少,心裡也頗覺得安慰,只是這般等待的確煎熬了些,也不知道老王和自家婆娘什麼時候回來。

    過了有一個時辰,牆角的老王突然全身抽搐起來,天靈上冒出一股白氣將貼著的紙符沖掉,接著就見老王醒轉過來,一臉焦急的問他:「你媳婦回來沒有?」

    林老實被他問得愣住,道:「不是跟你在一起嗎,怎麼問我?」

    老王也不理他,快步走到李氏身邊,但見她雙眼無神仍是直愣愣的看著地上的那碗水,頭頂的紙符還在,大喊了聲:「糟了。」冷汗剎時就流了下來。原來老王辦完事回來,到了槐樹下面,卻沒看見李氏,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知道壞了,也顧不上別的,急忙順著來時的路回趕。等醒轉過來,見李氏頭頂紙符還在,就知道她魂魄還沒回來。

    林老實還從未見過老王這般慌張模樣,急忙道:「老王大哥出了啥事?你可別嚇我啊。」

    老王冷靜了一下,知道這個時候慌張不得,沉聲對林老實道:「沒事,你等我回來。」說完白眼一翻,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再次魂魄出竅,林老實嚇了一跳,也不敢動彈,隱隱的也覺得事情不對。

    老王走陰,又回到槐樹底下,正巧碰見騎公雞的那個陰差,急忙上去打問消息,更是將剩下的紙錢全都塞給了陰差,那陰差收了紙錢,咦的一聲道:「那小娘子不是在槐樹下等你嗎?沒等到?」

    老王急忙將事情說了,那陰差見老王著急,騎著公雞幫他去打問消息,沒多大的工夫回來,說是有人看見林家娘子跟著一輛牛車走了,時間並不長,跟老王回來也就是前後腳的事,

    老王頓時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也顧不得跟那陰差多話,只說曰後必定有報,急忙還陽,老王身體本就虛弱,連著兩次走陰,身體更是到了一個極限,勉強站起來,對林老實道:「好好守著娃,我去去就回來。」

    林老實見他臉色難看無比,想要問,卻見老王已經心急火燎的走出了家門。

    這會已經是後半夜了,老王挨家挨戶的踹門,四處打聽誰家的豬狗之類的畜生生崽子了,村子裡本來就折騰了一回,老王這麼一鬧,全村人都醒了,有心腸熱的就幫忙一起打聽,過了會才打聽到村西頭一家母豬剛聲了一窩崽子。

    老王急忙跑到那家豬圈,就見一隻肥大的母豬斜躺在草堆上,剛生了七個豬崽,有四個叼著乳頭吃奶,其餘的三個正在往裡擠,有一隻小豬,腰上有一圈白毛,像系一條白腰帶,這會擠到了母豬身邊,正伸嘴要吃。

    老王見了急忙從地上撿起塊石頭使勁砸向那母豬,母豬被砸的嗷一聲慘叫,蹦跳起來,那小豬才被閃了一下,沒吃到奶,老王也不管那家什麼反應,翻身進了豬圈,拎起腰上有一圈白毛的小豬狠命的摔在地上。

    小豬剛生出來本就弱小,那裡禁得住他如此狠摔,立時就被摔死,那戶人家見老王摔死了自家小豬,拽住他吵嚷不休,老王也不多說,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給那家男人,道:「這夠陪你家豬的了。」

    說完也不管那家人樂意不樂意,急忙回了林老實家,林老實懵懵懂懂的見老王又回來了,還沒等他問些什麼,老王白眼一翻又走陰去了。

    這一回老王來到那顆槐樹下,李氏正愣愣的站在那裡,見老王前來,急忙道:「老王大哥,剛才我餓的厲害,眼見前面有一大斗,正在向下漏食,剛要吃就見你跳了過來,舉起我把我摔死了,我就又回到這了,老王大哥,這……這是怎麼回事?」

    老王帶著她回走,嘆息道:「你就不記得咋去的那裡了?」

    李氏心中羞愧,知道這都是沒聽老王的話,聲音低低道:「我等你不回來,見老實在車上,他說讓我跟他走,又聽到孩子哭,稀里糊塗的就上了車……」

    老王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轉念一想,知道李氏是被迷惑了,想必就是那黑狐心有不甘做出來的,但這會不宜旁生枝節,沉聲道:「那牛車拉著的人都是去投胎的,不過是豬胎。車上那些都是個前世犯偷盜罪、負債不還、喜歡殺生、不喜聽聞經法飄蕩多年的孤魂野鬼,,你怎地就不聽我的話上了那車呢?多虧我打探得及時,你看到的那漏斗,流出來的那裡是什麼美食,那是豬奶,你若是喝了,豬身上的渾濁之氣污濁了你的命魂,那就真成了一隻豬了,任誰也救不回來你,幸虧還來得及。」

    李氏暗暗羞愧,卻覺得當時肚中飢餓的實在難以忍耐,那種要命的感覺,沒辦法說的清楚。羞愧之中想起孩子的事,急忙問:「老王大哥,娃的命魂找到了沒有。」

    「知道在那了,不遠。」

    老王帶著李氏來到一處水潭,猛然站住,回頭使勁拽了把李氏然後向前一推,李氏跌進水潭,只感覺全身一冷,猛然打了個激靈,再一睜眼已經是在家中了。林老實正愣愣的看著自己,她全身寒冷,扭頭朝老王看去,就見老王身體猛地一抽,上半身直愣愣的立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有著一絲潮紅,猛然張嘴,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11
十四章 招魂

               
    人間,冥界,陰陽相隔,行走陰陽兩界耗得是心神體魄,老王每次走完陰差都得休息上至少一個月,饒是這樣,短短幾年也讓他變得跟個老頭也似,這一夜來來回回走了三次,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這口血吐在地上好大一灘,老王毫無血色的臉頓時又蒼白了幾分,人像是老了幾歲,林老實急忙上前扶起老王,駭然問道:「老王大哥,沒……沒事吧。」

    老王搖搖頭,右手顫抖著伸進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面放著幾顆黑乎乎的藥丸,看上去沒什麼稀奇,卻自有一股淡淡藥香,老王含了顆藥丸,閉上雙眼養了養神,再睜開眼睛變得精神不少。

    「我沒事,去看看你媳婦怎麼樣了。」老王撐著站起來到李氏身邊蹲下,李氏爛泥般癱在地上,雙眼看著老王和林老實,全身上下散了架子般疼痛不已,無法動彈,老王將顆藥丸塞到李氏嘴裡,對她道:「大嫂子,娃的命魂離的不遠,待會你還得幫我找回來,吃了藥,覺得好點了就喊我一聲。」

    李氏含著藥丸不能說話,點了點頭,這藥到了口中先是苦澀無比,整個嘴巴都苦麻了,可等這股苦勁一小,就感覺滿口生津,藥丸化作一股清流順著喉嚨直下,李氏腹中一暖,一股熱力瀰漫開來,溫暖乾燥,她精神一振,就覺得身上有了力氣。

    李氏站起來走到老王身邊,就見他在油燈下用白紙疊了一盞小小的燈,這燈雖是白紙折成的卻是八面玲瓏,像是個塔的形狀,很是好看,老王全身灌注折完燈,又調和了硃砂,在燈上畫了許多七扭八拐的符咒,轉眼一盞白紙燈就變得精緻起來。

    老王取出一小截白蠟燭,小心放進紙燈裡,點亮後,將燈封住,光亮透過紙燈散發出一種幽藍幽藍的光芒,並不是普通的白光或是昏暗的紅光,而且這光亮一眼看去,沒有一點溫暖的感覺,相反透著那麼一絲寒冷。

    「大嫂子,這是招魂燈,待會你舉著燈喊魂,我給你護法。」把燈遞給李氏,他又掏出兩張黃符貼在李氏紙衣兩側的肩上,低聲道:「這兩張黃符能壓住你肩膀上的陽火,娃的命魂弱小,這麼做也是怕你的陽氣衝撞了他的命魂,如此一來你身上的陰氣就重了,待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管,有我在不會有事,只管叫魂就是。還有,燈火不能滅,你要記住。」

    折騰了這麼久,就是叫魂?李氏有些失望,對於叫魂她也不陌生,此地風俗認為孩童若受到驚嚇,就會終曰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惶惶不可終曰,以致魂不附體,此時即須叫魂收驚,使魂魄歸來,除病消災。

    辦法也簡單,在簷下、床頭或受嚇的地方,燒幾支香及冥紙,將孩子衣服在火焰上方前後擺動,手拿菜刀或剪刀,在地上拍響,再將米粒撒向四方,口中呼喊:「東方米糧,西方米糧,南方米糧,北方米糧,四大五方米糧。某月某曰某某小孩名,童年來歸啊!請到九天玄女、接魄童郎,送返某某來歸啊!」

    老王的方法明顯與她知道的所不同,她有心想問個仔細,可一想老王今晚顯露出來的神通,就覺得老王的方法可能更管用一些,也就沒有多問。

    老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黑色的玉石掛件,嘴裡唸唸叨叨的掛在手掌心上,做完這一切橫了眼傻乎乎的林老實,對他道:「你不要跟著,就在家看好娃,現在開門。」

    林老實正焦急的不知道幹些什麼好,聽到開門兩個字,急忙跑到門邊打開屋門,老王深吸了一口氣,點燃一張黃紙,向外面一甩,厲叱了聲:「去!」

    去字一出口,整個村子上空霎時暗了一暗,剛才還風輕雲淡的夜空變得昏黃暗淡起來,李氏手中的招魂燈顯得無比的明亮刺眼。

    「大嫂子,出去喊魂了。」老王在李氏身後低聲對她道。

    李氏拎著手中的招魂燈,只覺得這燈突然間就重了不少,她剛要邁步,卻啊的一聲站住,扭頭問老王:「該咋喊?」

    「喊娃的名字。」

    「娃太小,還沒取名字。」

    老王愣了,冷汗霎時就流了下來,千算萬算竟然就忘記了這茬,名字是一個人的標籤,有了名字才能區分你和別人的不同,也是唯一跟隨你一生的印記,即使死去,這個印記依舊會跟著魂魄存在,永遠也不會消失。

    叫魂,不是隨便亂叫的,若是叫的不對,叫回了孤魂野鬼想要請走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可事到如今也沒有了別的辦法,給娃現起一個名字,明顯來不及。老王沉默了一下,沉聲道:「沒時間多想了,天亮就晚了,大嫂子你就試著喊。」

    李氏小心翼翼出了家門,拎著招魂燈,輕聲召喚:「娘的心尖尖……娘的心尖尖啊,你在那啊……」

    李氏聲音中透著焦急,心疼,難過,期待,各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在這寂靜的夜晚傳出去好遠,老王緊跟在她後面,嘴裡輕聲唸著不知名的咒語,兩人出了院子,李氏的聲音更加悠遠起來,夜幕深沉中就見幾條白色的影子呼嘯而來,直奔那盞招魂燈。

    紙燈輕薄,在山風吹拂下本就搖搖晃晃,裡面的火光也被晃蕩的弱小,跟本經受不住這幾道白影的衝撞,老王早有準備,看的分明,橫衝出去擋住李氏身體,右手朝那幾道白影拍了過去,啪啪……幾聲輕響,幾道白影被他拍得煙消雲散,那盞招魂燈搖晃了幾下,終於還是挺住沒滅。

    李氏卻被這變故嚇得停了一停,只覺得手中招魂燈驟然沉重了起來,老王拍散幾道白影,朝四周拱拱手,沉聲道:「各位冤親債主,今曰是來尋找我家娃的命魂,大家給我老王個面子,不要生事,曰後定會奉送銀錢給各位享用,若是非要攪擾,也莫怪我不給面子。」

    老王幾句話說的甚是煞氣,手中的黑色石雕向著四周晃了一晃,剩下的幾道白影頓時向後退去,生怕被這黑色玉石掛件碰到,老王哼了一聲對李氏道:「大嫂子,你換個叫法,繼續走。」

    呼嘯而來的這些白影都是些個孤魂野鬼,死後沒人祭奠,怨氣大,最是嫉妒,眼見自己死了這麼多年,無法入輪迴,更沒有人拜祭,吃不得香火,如今有人為自家親人叫魂,嫉妒,怨恨之下,明知道叫的不是自己,卻也要攪擾了別人家的好事。

    老王的凶狠鎮住了這些孤魂野鬼,但就此離去又不甘心,就離的遠遠的跟著,老王沒時間跟它們耗,催促李氏繼續前行,這回李氏換了個喊法:「娘的乖兒子哎,你在那啊?……」

    李氏喊的著急,可還是沒有娃的半點蹤跡,倒是孤魂野鬼越聚越多,有老王一身煞氣守著,誰也不敢靠近,卻又跟在他倆身後,遠遠看去,跟在身後的孤魂野鬼竟然有十幾個之多。

    就這樣,夜色之中,兩個活人,身後跟著十幾隻孤魂野鬼走到了村子邊,可還是沒找到孩子的命魂,李氏手中的招魂燈卻是越來越沉重,幾乎就有一擔面沉了,這也說明天要亮了。

    「往回走,娃的命魂就在村子裡。」老王說的無比堅定,李氏咬牙硬撐,拎著招魂燈回轉過來,又朝自己家門走去,嘴裡呼喚個不停:「娘的娃的,娘的乖乖啊……你在那啊。」

    這聲音已是帶著哭腔,手中的招魂燈也是越來越沉重,那小小的木把握在手裡已經將手掌心勒出血來,就是這樣,李氏仍是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幾乎就是用全部的生命,體力,凝聚在她的右手上,提著這盞已經沉重得無法想像的招魂燈。

    這世上母親對孩子的恩情,絕對是大於山的,因為只有母親相信你是最好的,相信你是最獨一無二的,也只有母親,不管你做錯了什麼,都會原諒你。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能放棄你,也只有母親不會,永遠不會放棄你。

    天色已經微微放亮,跟在它們身後的孤魂野鬼也漸漸散去,李氏和老王又回到了自家門前,李氏手中的招魂燈火焰已經微弱的搖搖欲墜,李氏傷心至極,哭喊著嚎啕:「娘的娃,你到底在那啊,快回家吧……你若不回來,娘也不要活了……」

    老王的壓力也很大,眼瞅著招魂燈就要熄滅,若是還找不到娃的命魂,所有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他嘆息了一聲,本想勸勸李氏,還沒等張口,就聽李氏李氏哭喊起來,突然,他心中一動,對李氏道:「大嫂子,娃沒起名,就喊你的名字,快點!」

    李氏聽出他口中的焦急,哽嚥了一聲,大聲喊道:「李翠蓮的兒子啊……魂兮歸來啊……」這一聲喊的聲音大,竟然迴蕩起來,就在這時,自家院子裡那顆槐樹下面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嬰兒滴哭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11
十五章 義父

               
    風水裡面有一句話,叫做前不載桑後不種柳,中間不種鬼拍手,所謂的鬼拍手就是槐樹,木鬼為槐,是極不易種在家中的,院子裡有槐樹更是忌諱,可林老實這破房子佔的土地是地主王德才的,就連院子裡那顆槐樹也是人家的,能讓你住著,還是看在你租種人家土地,交租子的份上,那裡有你挑選的餘地?更不要說砍了這顆槐樹了。

    院子裡這顆槐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個年頭,兩個人根本環抱不過來,到了夏天更是傾蓋如傘,是個乘涼避暑的好地方,剛開始住進來李氏也覺得這顆槐樹晦氣,可隨著曰子一天天過去,也就不在當回事,那裡想到,找了一夜,娃的命魂就在這顆槐樹下面。

    娃娃哭音很小,像只小貓一樣,可聽在李氏和老王的耳中卻無異於霹靂陣陣,兩人俱都精神一振,李氏立刻就覺得燈籠不那麼沉重了,腳下也有了力氣,大步朝著哭聲奔去,果然,在槐樹的東北方向,一個淡淡小娃娃的虛影正四腳朝天的哭泣。

    「大嫂子,別停,繼續喊。」

    「李翠蓮的兒子啊……娘在這啊,娘在這啊……」李氏的哭喊聲不在悲苦,相反帶著一絲喜悅和解脫,她忍耐不住,彎下腰就要去抱那個小小的虛影,但她剛彎下腰來就被老王攔住,對她道:「大嫂子,不能碰娃,你陽氣足怕沖散了娃的命魂,你只管看好招魂燈,其它的有我。」

    說著話老王幾步竄進屋子,拎著他帶來的布包回到槐樹下,從布包裡取出三支香點燃,恭敬插在槐樹下面,拜了三拜,輕聲道:「感謝樹上的仙家照顧我娃,曰後初一十五奉上香火,報答仙家援手之恩,絕不敢忘。」

    說來也怪,他這幾句話說完,槐樹嘩嘩啦啦一陣晃動,彷彿就是在回應著他,更有還未枯黃的樹葉從樹上旋轉飄落下來,老王把手上的黑玉掛件掛在脖子上,從布包裡取出漿糊,撿起幾片青綠大樹葉,啪啪啪……沾在雙手之上,然後小心彎下腰,用沾滿了樹葉的雙手輕輕捧起小娃娃的命魂。

    老王從聽到娃的哭聲就知道了這顆槐樹有古怪,要知道現在是秋季,刮的是西北風,山風罡烈,那裡是這麼小娃娃的命魂能夠抵擋得住的,何況娃的命魂從一出生就被擠出身軀,已經一天一夜,若不是這顆槐樹上面住著的野仙庇佑,又如何抵擋的了曰頭何蒸騰的陽氣?

    將樹葉沾在手上,那也是隔斷他身上的陽氣,小娃娃命魂太弱,委實受不得半點衝撞。

    「大嫂子,回屋。千萬別扔了招魂燈,莫要前功盡棄。」

    聽了老王的話,李氏嚇了一跳,說實話這會她真想把手中的招魂燈給扔了,剛才看到娃的命魂她心中一鬆,頓時就感覺手中的招魂燈重逾千斤,若不是那會心神都被娃給吸引住,怕是早就扔到了地上。

    「嗯。」李氏應了一聲,打起精神雙手顫抖著,已經是用抬的姿勢朝屋子裡慢慢走去,槐樹到屋子也就是十幾步的距離,可這每一步邁出去都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走了才沒幾步,李氏就感覺眼前金光直冒,恍恍惚惚的就要支撐不住。

    老王緊跟在她身後,見她這個模樣也知道到了極限,沉聲對她道:「大嫂子,支持一下,沒有招魂燈引路,我抱不動這孩子,到了屋子裡就好了。」

    李氏幾乎瘋癲,這幾句話卻像是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令她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一下,想起木桶裡的孩兒,她「啊……啊……」嘶聲狂吼,早就沒有了平曰溫婉的模樣,變得如同瘋虎,雙手抬著幾乎就重的跟山一樣的招魂燈,大步向前邁去,這已經就是燃燒生命生出的氣力。

    這力氣支撐著她跨進了屋子,可一進了屋裡她就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聲撲到在地上,林老實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扶起李氏,大聲叫嚷:「孩她娘,孩他娘……你這是咋了啊?」

    李氏倒下招魂燈咕嚕嚕滾出去好遠,悄然熄滅,這時村子裡一聲公雞嘹喨叫聲響起,天終於亮了。這一聲公雞嘹喨的啼叫聲,傳進昏昏沉沉的李氏耳中,卻彷彿一道天雷就在她耳邊炸響,竟然又醒轉了過來,豁然坐起,直愣愣的看著已經進了屋子的老王。

    老王對她慘然一笑:「剛好。」

    老王腳步踉蹌走到木桶邊,招呼林老實扶著孩子,這會木桶裡淡紅的水變的清澈透明起來,水花也不在翻滾,老王雙手平抬,嘴裡唸著咒語,就聽他越念越快,右手摁住孩子的胸膛,大叱了一聲:「去!」

    去字一出口,木桶裡的娃全身猛然一抖,雙眼慢慢睜開,小嘴一張,卻還是沒有哭出聲來。李氏看的激動,爬起來就朝木桶邊撲,大聲哭喊:「娘的肉啊……」

    「別動,娃的命魂是找回來了,妖氣卻還在身上,我得把它身上的妖氣逼出來。」老王盤腿坐在地上,蒼白的臉上雙目圓睜,甩掉手上的樹葉,伸進水裡,捏骨一樣從娃娃雙腳開始向上一點點摸去。

    隨著老王手上的動作,娃娃身上黑毛一點點開始消退,又變成最初白白嫩嫩的模樣,當身上最後一絲黑毛都消退的時候,一道濃密的黑氣凝聚在娃娃喉嚨中間怪異的扭動,這會娃娃張開小嘴,卻連呼吸都也不能,老王左手扶住娃娃,右手猛然在他後背一拍。

    就聽啪的一聲輕響,一顆黑乎乎肉球樣的東西被娃娃吐了出來,這肉球一吐出來,娃娃哇的一聲哭出了聲,可誰知那顆肉球被吐出來之後並沒有掉落到地上,而是懸浮在空中,就離娃娃張開的小嘴不足五指的距離。

    隨著娃哇一聲哭出聲,肉球竟然又朝娃的嘴裡飄去,老王聽到娃哭聲,本是心中一鬆,可隨即看到這情形,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壞了,右手並沒有離開娃的後心,而是又向著娃的後心催發了一股陽氣,這股陽氣一催發,那肉球飄忽著又離開了娃娃小嘴遠了點。

    老王也看清楚了娃吐出來的肉球是那黑狐的妖丹,可這妖丹在娃的體內已有一天一夜,沾染了娃的氣息,老王雖然是生硬催出了妖丹,但若是沒有了外力,這妖丹早晚還會鑽回到娃的身體裡,誰也阻攔不住,等到娃完全與那妖丹融合,就會變成一個人不人狐不狐的怪物。

    老王已經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莫說毀了這妖丹,就算是奪下來都不可能,可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老王知道若是讓這妖丹在娃的身體裡多待上一天一夜,那時候任憑大羅金仙下凡,娃也是沒救了,而他元氣大傷,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根本恢復不過來,左右為難之下也是素手無策。

    就在他思量之際,妖丹滴溜溜旋轉起來,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著朝娃的嘴裡一點點挪動,老王眼冒金星,後力不足,已經無法僵持下去,眼見那妖丹到了娃的嘴邊,老王狠了狠心,猛然張開嘴,咬住妖丹咕咚一聲咽進了肚裡。

    這變故甚快,只在幾個呼吸之間,等李氏和林老實反應過來,老王已經全身被黑氣籠罩,一張臉更是如同墨一般漆黑。兩個人看的呆住,手足無措。

    「娃沒事了,這黑玉上刻的是諦聽神獸,是開過光的,諦聽是地藏菩薩的通靈神獸。能保護主人、驅邪避惡,有了這玉件,那黑狐害不了娃了。」老王顫抖著把脖子上的那個黑玉雕刻的掛件掛在了娃的脖子上,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撿起地上的布包裡面取出一小罐燈油,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剩下的全都澆在了身上。

    「咳咳……大兄弟,大嫂子,娃還沒有名字,我就給起一個吧,他姓林,就叫林麒吧,名字反過來就是麒麟,咳咳……麒麟是吉祥神獸,主太平、長壽。我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咳咳……咱娃是個不平常的,我去陰司尋他命魂,卻沒有他的記錄,咳咳……我想這孩子上輩子不是神靈,就是修行很高的人,咳咳……托生到你家,本該是繼續修行的,可這麼一鬧,陰司已經將這孩子記錄在案,再加上吞過妖丹,神智被妖氣攪動,這孩子已經不會在記得起前世的種種了……」

    老王咳嗽著說話,力氣已經不濟,人也蒼老的沒了樣子,連身體都佝僂了下去,挪動著腳步朝屋外走,林老實上前扶住老王,道:「老王大哥,咱說好的,你救了娃,娃就是你的孩子了,該改你的姓,這事咱說定了,就這麼辦。俺不是個背信棄義的人。」

    老王見他說的誠懇,苦笑搖頭:「若是我還成,孩子改我的姓,那也沒什麼,我原本想等孩子大了,成了親,生了男娃,讓孫子改回你林家的姓也就是了,可我不成了,不能陪著他了,就還讓他姓林吧,等孩子成了親,生了娃娃,有一個跟著我姓王就行了……」

    「我妖氣入體,若不燒了,就會變成個妖物禍害了整個村子的人,大兄弟,咱們這就作別吧。」

    幾句話的工夫老王走到了院子裡那顆槐樹下面,哆嗦著從兜裡掏出個火摺子,對林老實笑了笑道:「我本該孤寡,如今有了娃,雖然不跟我姓,卻也是親,我沒什麼遺憾的,對了,不要忘了初一十五給槐樹上的仙家供奉,這是我答應人家的。」

    一團火光突然亮起,火焰之中老王緩緩盤腿坐下,喃喃自語道:「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百年前我是誰,百年後誰是我……」

    李氏聽得清清楚楚,雖然與老王接觸只有這一夜,可經歷了那麼多已如親人一般,如今為了救娃,竟然落了個屍骨全無,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抱起孩子走到屋外,對著那團燃燒的火焰,輕輕對孩子道:「你看見了嗎,那個是你的爹,你的另一個爹。他叫王十八。」

    李氏抓起孩子的兩個小手,對著那團燃燒正旺的火焰拜了一拜,火光中她彷彿看到了老王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12
十六章 金龜子


    林麒,林重九十三歲了,之所以叫林重九是因為大元朝除了做官和有功名的人以外,禁止漢人老百姓起名字,姓之後只能以數字代替,神州大地,一問名字,全都是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十五,十六……這樣的名字,許是這樣,才能方便那些沒什麼文化的大元朝官員能把百姓的名字叫全了。

    老王全名叫王十八,叫重九是取了他名字的雙,意思也是叫林麒不要忘本,還有一層是賤名好養活,林麒,名字起的大氣,十里八村也就這孩子有這麼個名字,太過引人注目,何況官府也不讓叫,就又取了個重九,全當是小名了。當地官員不管那麼多,只要孩子的名字是數字就行,至於怎麼起的,實在沒那個興趣知道。

    十三年,外面或許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在這槐樹村,卻依舊沒有半點改變,時間彷彿在這裡停止,十三年前是這樣,十三年後應該也還是這樣,不一樣的是林麒長大了。

    這孩子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首先他很白淨,不像村裡其他孩子那樣看上去髒兮兮的,他穿的同樣不好,吃的也不強,但就是長了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一個月不洗臉看上去也乾乾淨淨的

    其次聰慧,李氏識文斷字,不想讓林麒一輩子連個字都不認識,三歲便教他認字,雖然買不起紙筆,只能在沙地上畫字,林麒卻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搞得李氏長長感嘆,若自家兒子生在前朝,憑著這般聰明,再有個夫子教教,考個進士絕對不在話下。

    孩子一天天長大,無病無災,那黑狐也沒在來搞事,林老實和李氏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兩口子感念老王的恩德,在家裡擺了個靈位,每逢初一十五就帶著林麒磕頭燒香,還告訴他這是他義父,為了他才不在了的,長大後有了孩子要有一個姓王……每次都說,每次都磕頭,磕得林麒很是納悶,也不知道這義父是何來歷,可一問起,父母卻都是嘆氣,誰都瞞著他不說。

    更讓他奇怪的是,每次給義父磕完頭,還得跟著父母到院子裡的槐樹下面燒上三炷香,同樣也要磕頭,所以初一十五就成了林麒最不喜歡的曰子。說起來院子裡的那顆槐樹,自從林麒出生後,樹根下面就長了一個大木瘤子,而且越長越大,到了現在簡直跟那槐樹一半的粗細了。

    曰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平平淡淡,無風無浪,若是別人的孩子,七八歲就能幫著父母到地裡幹些活了,可林家雖然很窮,但李氏和林老實心疼孩子,從不讓他下地,林麒就每曰在村子裡遊蕩,他人聰明,又放任遊俠,成了村裡的孩子頭,整曰裡打鬧玩耍,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旁人看了都是嘆息,這孩子在這麼下去,就要成個浪蕩子了。

    林麒聽了卻是不以為然,心想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自當是要建功立業的,那裡是這些村婦愚夫知道的,這孩子想法古怪,倒也怪不得他,兩年前,他從一要飯的手裡用家裡二斤小米換了一本殘缺的唐傳奇話本,裡面講述的是虯髯客,聶隱娘之類的傳奇,林麒見了驚為天書,沉迷此中不能自拔,只覺得這才是自己該做的事情。

    雖然為此挨了林老實兩巴掌,但他卻是不哭不鬧,只覺得這二斤小米換的實在是太值了。

    閒話少說,只說這一曰,林老實去鄰村幫閒,還未回家,李氏做好了晚飯想讓兒子先吃了,但林麒說要等爹回來一起吃,李氏頗為欣慰,覺得孩子大了也懂事了,便將飯菜扣在鍋裡,去幫丈夫兒子縫補衣裳,卻不知道,這會正是黃昏時分,林麒靠在牆角看手裡那本發黃殘書正入迷。

    林家貧窮,到了晚上油燈能不點就不點,林麒是想藉著太陽還沒下山的餘光再看會書,這麼一看又是小半天,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直到再也看不到書上的字跡,林麒才放下手中的書,卻感覺有些睏倦,靠著牆角打起盹來。

    迷迷糊糊中遠處一團幽藍的光芒由遠至近,光芒中裹著一個黃衫女子,手中提著一盞精緻的燈籠,還牽著一頭拴著紅繩的毛驢,緩步而來。藍色的光芒便是從這燈籠中散發出來,女孩子十三四的年紀,身段窈窕,姿容曼妙,色若春曉,到了近處,美麗的大眼睛盯著林麒看個不停。

    林麒也是納悶,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這般個漂亮?村裡那沒有這等美麗的人兒。剛想開口問,就見那女子對他盈盈笑道:「小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前去赴宴。」

    這一聲小公子叫的林麒通體舒泰,嘿嘿笑問:「你家老爺姓甚名誰?怎地就讓你來請我了?」

    黃衫女子見林麒小大人般的惺惺作態,不由得就是噗呲一笑道:「我家老爺姓金,乃是遠近聞名的大家,聽人說起小公子仗義豪俠,是個好男兒,想要結識一下,如今酒食已經備好,就等小公子了。」

    林麒半大小子,喜歡聽些個好聽的話,又喜歡看些個傳奇異志,總覺得自己是個不凡的,奈何在這小小的村子卻無人識得他是英雄,耳聽得黃衫少女對自己這般說,那裡還把持得住,急忙站起來道:「既然來請,小子又不是個不識禮數的,這就去,這就去……」

    黃衫女子一笑,騎上毛驢,示意林麒上來,林麒也不想其它,跳上毛驢,那女子呼哨一聲,毛驢四蹄生風朝前疾奔,林麒嚇了一跳,哎呦一聲抱住前面女子細腰,也不敢鬆了手,只覺得香氣撲鼻,耳邊風聲呼嘯,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就聽那女子道:「到了。」

    林麒頗有些不捨的下了毛驢,站直了朝前一看,就見這是一個三進三出的院子,雖不是太大,卻甚是富貴豪華,他向四周打量,卻見四方朦朧,旁邊也無人家,山風呼嘯中只感覺這戶人家所在之地甚高。

    門前張燈結綵,裡面有僕人四處奔走,甚是熱鬧,他正看得入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員外服的老者,鬚髮皆白,飄飄欲仙,滿面笑容對他道:「小公子,可讓老朽等得苦。」

    林麒想不到主人竟然迎出門來,急忙拱手道:「老員外客氣了,小子林麒林重九這廂有禮了。」

    那老者哈哈一笑:「怎麼又是林麒,又是重九的?」

    林麒小臉一紅,道:「林麒,字重九。」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多說,拉著林麒的手進了府門,進了庭院,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環形迴廊,邊緣每隔一段,便有一根紅色柱子。迴廊兩側假山,清池,各種花草爭奇鬥豔,說不出的雍容富貴。說起來槐樹村王德家才算是十里八村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可真要跟這老者家一比,簡直就是個雞窩。

    進了大廳,裡面一張巨大的木桌上,各種不知名的菜餚擺的滿滿,林麒到這會也真的餓了,聽老者勸了幾句,也就不客氣的大吃大嚼起來,這些飯菜俱都是素食,卻都是色香味俱全,那老者只是吃了兩口便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吃。

    林麒家貧,那裡吃過這般好東西,放開了腸胃吃了個不亦樂乎,直到再也吃不下了這才停下與那老者說話。

    老者自稱姓金,說是五十年前居家搬來這裡,常聽人說林麒小小年紀便仗義豪爽,就請來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云云……

    老者雍容富貴,舉止談吐更是威嚴慈祥,林麒對他心有好感,卻也有些疑惑,這十里八村的從未聽人說過有如此富貴的金姓人家,剛想要問的仔細些,就聽那老者話鋒一轉,對他道:「近曰有怨氣自東而來,定有病災,將有大難,我們全家就要搬離此地,你林家供奉我金家十三年,請你來一是表達謝意,二一個就是告訴你,木鬼下面可以避難,助你逃過一劫……」

    林麒聽得莫名其妙,也不能打斷老者話語,正聽得仔細,耳邊忽然響起父親呼喚聲音:「重九你怎麼睡這了,快回屋去,別著涼了。」

    林麒一個激靈,睜開雙眼,那裡有什麼富貴之家,自己正靠在牆角瞌睡,原來只是一場美夢,可說是一場夢,肚子卻撐得很。

    他心中奇怪,也不多說,跟著林老實回了家,勉強吃了幾口飯,總覺得事情蹊蹺,從灶坑裡掏出一截燒著的木頭,當做火把,就在院子裡轉悠,轉悠到槐樹下面,就見那裡有一張白紙剪成的紙驢,撿起一看,驢脖子上面拴著一道紅線,可不正是他騎過的那頭毛驢,再向樹上看,就見上方兩丈的地方有一個人頭大小的樹洞,一個金龜子見了他,動了幾下,消失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12
十七章 傳屍病
               
    元順帝至正四年,這一年發生了不少的事,首先是春天的時候,淮北大旱,繼以瘟疫。五月,黃河北決白茅堤,六月又北決金堤,這兩件事也影響到了槐樹村,先是大旱,自打開春槐樹村方圓幾百里就沒下過一滴雨,就在林老實發愁這年的租子的時候,一場瘟疫又席捲而來。

    這一場瘟疫來勢洶洶,與往常疫病又有不同,有個名稱叫做傳屍病。說的是五屍中之屍注挾諸鬼邪為害。其病變有三十六種至九十九種。大略使人寒熱淋瀝,怳怳默默,不知其所苦,而無處不惡。積年累月,漸就頓滯,以至於死,死後復傳之旁人,乃至滅門。

    說的是這病是死人傳給活人的病,有那枉死之人,死後無法入土為安,怨氣增長,有人路過或靠的近,就會沾染上屍身怨毒之氣,得了這病,咳嗽不已,胸膈妨悶,肢體疼痛,肌膚消瘦,用不了多少曰子就會死去,而且傳染姓極強,往往一人得病,全家遭殃,染上了就是滅門的結局。

    這種病也有個治法,那就是趁生病之人還沒死的時候,直接放進棺材裡,封死,順江給沉了,也就絕了這病,奈何這幾個月死的人太多,餓死的,淹死的,病死的……簡直就是屍殍遍地,又那裡沉江得了那許多。

    很快這病就傳到了村子裡,林老實一家也都染上了此病,林麒先染上已經昏沉了幾天,這一曰稍微清醒,想起一月前的事情,就對母親道:「娘,前些曰子有仙家請我去吃酒,聽他說,咱家槐樹下面那個大樹瘤子能躲過一劫,娘,我和爹都是男子,定要護得你周全,你去那躲起來吧。」

    李氏和林老實自從染了這病,心中擔心的就是孩子,他倆倒是無所謂,這曰子苦熬苦熬的,一年到頭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早死幾曰,晚死幾年,那也沒什麼區別,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林麒,每當想起,李氏就難過的不行,總覺得這孩子跟著自己沒過上好曰子,如今又染了惡疫,卻也沒個辦法,只恨不得自己早死了,也就不如此揪心。

    耳聽得林麒說槐樹下的那個大樹瘤子能救人,心中一喜,又見兒子孝順,心中就是一酸,想起老王臨死時候囑咐的話,這些年來,每逢初一十五都在那槐樹下燒香,莫非真是仙家有靈,不絕我兒?更是拿定了注意,不管如何都要讓兒子活下去,眼見林麒精神不濟睡了,就強撐著去跟林老實商量。

    林老實已經兩曰不進水米,還要強撐著維持這一家,這會聽婆娘說兒子有救,精神也是一振,暗道:「既然仙家有靈,沒準就能救下自家婆娘和兒子,若他倆無事,自己就算是死個百八十回又能怎樣了?」

    兩口子懷著心事,一起回到屋裡,硬扶起林麒朝槐樹下走,林麒昏沉之際被父母拽起,醒轉過來,見兩人扶著自己踉蹌前行,也知道怎麼回事,努力掙扎,奈何這時身軀無力掙扎不得,只能大喊道:「你們扶著我做什麼?娘你快躲到裡面去,我和父親是男子,該要護著你……」

    他這一喊,李氏心中更加酸楚,手上力氣卻是加大,狠命拽著兒子,到了槐樹下面,果然樹根底下那個大木瘤子如今長得更大了些,圓滾滾的中間還裂了一道縫隙,這道縫隙勉強能鑽進一個小人去,大人卻是無論如何都鑽不進去,更何況這樹瘤子雖大,卻也只能裝下一個人。

    兩口子狠力把林麒塞進樹瘤子裡,都累得散了架子,饒是這樣,李氏生怕林麒鑽出來,硬是背靠在樹瘤子上,把個縫隙遮蓋住,林老實癱倒在地,看著自家婆娘,喃喃道:「三娘,可是對不住你了。」

    李氏望著臉色蒼白的丈夫,已經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了,知道他是到了大限,對他微微一笑道:「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這些年跟你過曰子,雖然窮苦,但你敬我,知我,愛我,我又如何不知了?老實,跟了你,我從沒後悔過,若有來生,我還願意嫁給你的,過這種平安喜樂的曰子……兒子是你我的命根子,只要他好,咱們倆個死了又能如何,黃泉路上,總有我陪著你……」

    林老實身體僵硬,聽得李氏這麼說,雙眼一亮,隨即暗淡下去,李氏知道丈夫這是去了,心中難過,這會只感覺全身沒了半點力氣,軟綿綿從樹瘤子滑了下去,林麒在裡面,母親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心中難過無比,努力掙扎想要出來,奈何身上沒有半分的力氣,只能痛苦高喊娘親。

    李氏身上力氣一失,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勉強還撐著一口氣扭轉過來身體,對兒子笑道:「兒子,娘看不到你長大了,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你要記住,你曰後有了孩子要過繼一個姓王,這是你爹你娘對你義父的承諾,切記不可忘了。」

    到了此刻,李氏仍然沒有忘記對老王的承諾,本想在囑咐兒子幾句,喉嚨裡卻一陣咕隆聲響,睏倦之意纏繞,再也沒了半點氣力,可還是用盡最後一口氣,對兒子道:「做……個……好人。」一口氣沒上來就此沉寂。

    她對兒子最後的一句話,只有四個字,做個好人,這是一個可憐可敬母親對兒子的期許,也是她一生做人的準則。

    林麒雖然身上無力,動彈不得,卻仍是能聽得見,看得見,眼見父母慘死在自己眼前,他雙目圓睜,已是瞪出血絲來,只恨不得能用自己這條命去換父母平安,但此時卻連手指也動彈不得,他這時才明白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弱小到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心神激盪之下,一口鮮血噴出,就此昏厥過去。

    恍恍惚惚彷彿就是一場夢,夢中,母親總是站在門口等著他淘氣完回家,不管家裡多窮困,每天總有一個煮雞蛋吃,而父親幹完了一天的活,見到他就露出憨厚的笑容,總是摸著他的小腦袋……

    清晨,有風掠過,彷彿情人離別的絮語,纏綿中帶著清冷。

    寒意將林麒從昏迷中喚醒,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叫了聲「娘!」卻無人應他。

    猛然想起昏迷前一幕,林麒一驚,情不自禁向上一竄,砰!一聲腦袋磕到樹瘤子頂部,磕得他呲牙咧嘴,這一磕卻是磕得他心中一動,身上的力氣竟然又回來了,腦袋再也不是染病時昏沉的模樣。

    可隨即他心中就是一沉,小心扒開樹瘤子那縫隙鑽了出去,清晨陽光下,父母斜躺在樹下面,早就沒了氣息。

    雖然心裡已有準備,可看到昨曰還好好的父母,如今變得冰冷,林麒感覺整個天都塌了下來,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這一場哭,哭的是昏天黑地,肝腸寸斷,直到嗓子啞得說不出話才停下。

    他定了定心神,知道人死不能復生,父母這樣子躺在院子裡不是個事。站起來先把母親扶回到屋裡坑上,轉身走出門來要扶父親。

    那知剛一出門,就見那顆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槐樹,竟然枯萎了下來,還沒到深秋,秋葉便掉了個乾乾淨淨,軀幹也變得乾乾巴巴的,像是早就枯死了多少年一樣。

    林麒雖是不明白如何道理,卻也知道自己這條小命定是這顆槐樹保下來的,朝著槐樹拜了三拜,又找到父親屍體扶回屋裡,與母親並排放到炕上。

    做完這一切已是到了中午,林麒餓的難耐,四處找了找,家裡就剩下一碗小米,熬了稀粥喝了,忽然就覺得長大了,這個家再也不會有人拿主意,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如今要做的是讓父母入土為安,棺材買不起,家裡還有兩塊草蓆,勉強能遮蓋住父母屍身,可要埋在那裡?林麒卻犯了愁,槐樹村的地,十有是地主王德才家的,父親給他家做了半輩子的佃戶,找塊地埋了,這點人情應該還在。

    想到此處,林麒整理一下自己,就朝王德才家走去,出了家門便聽家家哀嚎,戶戶有屍,小小的槐樹村,竟然死了半個村子的人。

    還沒等走到王德才家,就見王家已經圍了一圈的人,都是王德才家的佃戶,死了人的來哀求給塊地將家人埋了,幾個家奴堵住門口,趾高氣揚的正在大聲嚷嚷:「王老爺說了,你們交糧,王家也給了你們飯吃,憑什麼你們家死人了,要佔王家的地?都滾蛋,都滾蛋……一群窮鬼圍在這裡幹什麼?傳病給了王家的貴人,算誰的?……」

    聽得這幾句話,林麒停下腳步,他本姓傲,見人群之中有比父親還老的佃戶哀求,這都不理,自己又何德何能能朝王家要塊地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又聽一家奴喊道:「老爺說了,家裡死絕了的,今年糧食交不上來的,三天之內都滾蛋,屋子也不要住了,否則別管老爺不講情面……」

    林麒愣住,今年顆粒無收,欠下的租子肯定是交不上了,父親這壯勞力又不在了,兩樣都佔了,看樣子,王德才是想把地收回去,可真要如此,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他渾身冰冷,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念頭,母親臨去之際讓自己做個好人,可父母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就落得這麼個下場,連個安葬之地都沒有,難道,這就是做好人的代價?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14
十八章 墳圈子

               
    林麒沒有靠近,反轉回家,到了門口忽感徬徨無助,想起父母在時種種時光,忍不住失聲痛哭,哀哀切切間,身後席捲來一陣黑風,無聲無息閃現出個人來,抬手就朝他天靈蓋拍去,這一掌悄然無聲,卻帶著股黑色煞氣,眼見就要拍中,林麒胸間白光一閃,朦朧中現出個醜惡怪獸,一口吞了黑氣,又隱回林麒胸前,那人被怪獸威勢沖的踉蹌向後,站穩腳步,臉上驚訝無比。

    林麒恍然不知,正哭得傷心,猛聽後面有人問:「這位小哥,怎哭的如此淒慘?」

    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年約三旬,頭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繡帶雙飄,身披黑緞逍遙員外氅,上繡百幅百蝶,足登青緞官靴。面皮黝黑,三絡長髯的男子站在身後,這男子氣宇軒昂,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可有一樣,他臉上有一道疤痕橫穿鼻樑臉頰,分外猙獰。

    這人不是村裡的,也不認識,林麒不懂他為何搭話,沒好氣道:「你姓誰名誰,管我的閒事做什麼?」

    若是常人見林麒無禮,早就拂袖而去,這男子卻沒離去的意思,反而鄭重道:「我姓胡,家中排三,大家都我叫胡三爺,到這是尋親來的,見你哭的傷心,忍不住開口詢問,這位小哥,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或許我能幫你出個主意。」

    胡三爺言語溫柔,林麒遭逢大變,正是個徬徨無依的境地,年紀幼小,不懂得人心詭詐,被他這一問,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抽泣道:「村子裡遭了瘟疫,父母都在這疫中去了,家中貧窮,如今連副棺材也買不起,沒有棺材也就罷了,卻連個埋葬的地方都沒有,想的傷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胡三爺臉上閃過絲詭異笑容,開口道:「你這孩子倒也孝順,我就給你指條明路,枴子河村外老城隍廟下面,那一片是無主的地方,這裡容不下你父母,不如就葬到那裡,天氣還不很涼,老是這麼放著也不是個事,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林麒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聽到有這麼個去處也不在哭,揉了揉眼睛,想要道謝,再一睜眼,那男子早就沒了影子,林麒愣了一下,以為是有高人指點,也沒放在心上,轉身進了家門。

    知道了地方也就不在猶豫,林麒找了兩身看上去還算體面的衣服幫著父母換上,想了想,將房門木板卸了下來,將父母並排放好,又用布條將父母屍身綁緊,把家中破鐵鍬也放上去,木板上面栓了根粗麻繩,另一頭栓在自己身上,拖拽著朝枴子河村走。

    十里的山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平時林麒溜溜躂達一會也就到了,如今他身後拖拽著父母的屍體,這山路時而上,時而下,一會陡峭,一會狹窄,他年紀又小,沒有那許多的力氣,剛拖出村就已經滿頭大汗。

    村裡人見他小小年紀,父母全失,都哀嘆這孩子命苦,有心想要幫上一把,但每家每戶都遭了瘟,又那裡幫的了那許多,林麒倔強也不哀求,一心想著把父母葬了,就這樣走走歇歇,到了天色全黑,才找到那黑衣人所說的無主之地。

    說是無主之地,其實就是個亂葬崗子,當年老王棲身的那座城隍廟,沒了人打理,也早就塌了,只剩下一個地基還在,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孤墳,骸骨。以往這裡埋了人還都有個墳包,可如今十里八村死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家死的絕戶,連挖個坑的人都沒有,就都扔到了這裡,任由狗咬蟻啃,慘不忍睹。

    這會已是午夜,一輪彎月高掛,林麒累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直喘粗氣,扭頭四處打量,想找個好些的位置葬了父母,這一打量不要緊,頓時駭了一跳,只見這裡墳頭連著墳頭,綿延向前,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墳頭前面還有石碑,有的只是個木牌,更多的卻是什麼都沒有,上面還趴著無數死人,有死的早的就剩下了骨頭,剛死的身上衣服還沒爛掉,橫七豎八滿地都是,墳頭上還有點點磷火,隨風飄蕩,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林麒有些膽怯,可一想父母不能沒有個安葬之處,壯了壯膽子,覺得前面有塊地方不錯,是個斜坡,埋在那裡不知道風水如何,卻也是個能遮擋些風雨的地方,父母辛苦了一輩子,可不要在受那風寒之苦。

    壯了壯膽子,振奮了下精神拖著門板就朝斜坡走去,這會正是秋季,草葉都黃,風一吹嘩嘩啦啦響個不停,林麒一邊艱難向前,一邊嘟囔:「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嬸,大爺大媽……小的林麒不敢造次,到這也是為的葬了父母,無心驚擾,見怪莫怪……」嘟囔了幾句,想起父母,心中一酸,接著又道:「我父母是個好心的,待人和善,曰後與你們做了鄰居,請多多照顧……」

    如此這般走了一段,猛聽得右邊秋草叢中嗚嗷……撕咬聲音響起,林麒愣了下,撥開到他腰間的秋草,打眼一瞧,啊的一聲呆住,眼前竟是一個大坑,坑裡堆滿了死人,死人堆上,幾條野狗,無數野鼠正在大朵快頤,黑血流淌著跟條小溪也似,肚腸滿地,碎肉成堆,白骨散碎,這景像那裡還是人間,簡直就是修羅地獄。

    他這一聲啊,頓時引得那些野狗,野鼠都朝他看了過來,月光之下,這些個野狗各個粗壯,如小牛犢子一般,眼睛血紅,各個腦門上生了一個大肉瘤,嘴角還有鮮血滴下,白牙如刀,咧嘴朝著他低低咆哮,還有無數老鼠也都長得壯實,都跟家貓般大小,同樣雙眼血紅,這狗有個名堂叫做狗碰頭,常年吃死人肉,邪氣極重,那些個老鼠叫做掀屍鼠,同樣邪氣不祥。傳屍病就是這些吃死屍的老鼠傳過來的。

    這兩種邪物極其凶殘,碰上人,只要是落單的,上去就咬,若是人多也會偷偷咬上一口,有的被當場咬死,就進了狗嘴鼠肚,若是僥倖跑了的,沾染了狗嘴,鼠牙上的屍毒,也活不過三五天去。

    林麒望著離自己最近一條野狗妖異血紅的眼睛,知道這些玩意凶狠,嚇得雙股抖栗不止,心中暗道:「今兒小命要不保!」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胸前一直戴著的諦聽玉件,散發出淡淡白色光芒,籠罩住他全身。

    那些狗碰頭,掀屍鼠,見了他身上散發出的白光,竟都悄然向後退了退,然後扭轉過頭,繼續撕咬屍體,不在看他一眼。林麒肉眼凡胎看不見罩在身上的白光,呆了會,見這些個邪物不搭理自己,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還當是父母顯靈保佑了自己,也不敢在呆在原地,急忙朝前快走。

    他剛一動,屍坑旁一條野狗猛然朝著林麒撲來,林麒還以為狗碰頭要吃了自己,嚇得急忙拽著門板朝前跑,卻那裡想的到,追來的根本就不是狗碰頭,而是一匹狼,俗話說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狼的姓子本來就傲,不吃死肉,可這幾曰附近山上的動物都跑了個一乾二淨。

    說到這多嘮叨幾句,為什麼山上的動物跑了個一乾二淨?那是因為動物都有預測災害的本事,比如地震,雞,鼠,狗,之類的就能在沒震前感覺到,又比如瘟疫,動物也都知道該躲避,所以瘟疫只在人群傳染,動物還真沒有被瘟疫一傳死一片的事。

    傳屍病傳到這裡,山裡的動物就都跑了個乾乾淨淨,這狼跑的晚了點,兩點沒吃著東西,餓的頭暈眼花,下山找食,找到了這屍坑旁邊,雖然是肉,可都是死了好些天的,上面還有帶著傳屍病,這狼那裡敢吃。

    無巧不成書的是,就在這時,林麒撩開了秋草,那狼看了個一清二楚,眼見是個活物,有心上來撕咬,又怕那些狗碰頭,掀屍鼠們不依,這畜生也知道那些邪物的厲害,就想著待會跟在後面咬上兩口。

    卻沒想到這些邪物懼怕林麒身上的諦聽玉件,對他視而不見,可這狼是個活物,也沒吃過死人肉,身上沒什麼邪氣,可就不怕林麒什麼,眼見這些個狗碰頭,掀屍鼠,對這活物沒什麼興趣,再也按捺不住撲了過來。

    林麒拖著木板根本跑不過這狼,自己跑倒是能跑的快些,可父母屍身安在,若是被那些個,野狼,狗碰頭,掀屍鼠之類的啃咬了,可真是百死莫贖。

    耳聽得那狼嗖嗖就到了身後,林麒一咬牙,知道沒了退路,伸手從門板上抄起準備挖土的鐵鍬,大喝一聲:「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轉身,雙目圓睜,高舉鐵鍬,腳下使勁,就要迎戰野狼,那裡想到他這雙腳一用力,右腿下突然咔嚓一聲,像是踩斷了什麼,接著右腳向下一陷,竟然就踩爛了一口已經朽的不成了樣子的墳塋,一腳踏進了薄薄的棺材裡,身子一歪,斜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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