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鬼宗師 作者:七麒(已完成)

 
Babcorn 2015-10-30 16:37: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1 65730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5
四十九章 忘恩

               
    幾個衙役推著周興出了廟,馮提司也跟了出來,周興還在大聲叫嚷,與那幾個衙役互相拉扯,衙役被他推搡的跌跌撞撞,頓時也就惱了幾個,就有人抽出鐵尺,馮提司見了急忙道:「周道長是我好友,莫要動手!」

    馮提司七品官員,幾個衙役雖是縣衙的不歸他管,但也不好得罪了他,聽得他喊,幾個人使勁將周興推到在地,罵道:「賊道士,真是個不懂規矩的,今曰要不是看在提司的面子上,少不得綁了你回縣衙,請你吃那好大的板子。」

    衙役居高臨下,說的得意洋洋,卻見周興跌坐在地上,雙眼露出駭然神色,還以為是怕了他,心中更增得意,卻沒想到,這醜老道忽地站起來,拽起馮提司就跑,搞得他一愣,身後忽然傳來沉悶巨大的轟鳴聲響,轉頭一看,驚天巨浪鋪天蓋地而來,把個天都遮住了。

    「哎呦我的媽呀!」這衙役驚的雙腿酥軟,扭頭朝廟裡喊了一聲:「走蛟了!」他喊的聲音不可謂不大,卻被身後的轟鳴聲完全掩蓋住,廟裡仍然在鼓樂齊鳴。隨即一股巨力砸下,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說馮提司被周興拽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懵懂著剛要問,就聽見轟鳴聲響了起來,回頭一看,臉色如土,任由周興拉扯著朝廟後面的小山上疾奔。還沒跑出去多遠,剛到山底下,巨浪滔天,呼嘯而來。

    馮提司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道拍在他的身上,這叫一個狠,立時就覺得三魂離體,七魄遠遊,眼耳口鼻俱被河水澆灌進去,然後一股更強大的力道拖著他向後拉扯,這力道人力無法抗拒,也就在這時,周興猛然抓住一顆小樹,另一隻手拽住馮提司,口中念了個護身咒:「白虎蹲踞,青龍踴躍。前遮後衛,遵克存納。仁德洋洋,太虛廖廓。天乙追攝,萬祥俱作……」

    咒語聲清澈就那麼傳進馮提司的耳中,說來也怪,就這麼個咒語,周興抓著馮提司猶如鐵柱一般定在水中,任那風浪肆虐,卻是巋然不動,過了有那麼一會,潮水退去,周興這才松了口氣,放開馮提司揮舞了幾下胳膊。

    巨浪來時他拽住馮提司,當時不覺得什麼,此時卻覺得整個右臂都要折了似的疼痛難忍,馮提司嚇得失了魂,七竅都灌進了水,周興手一鬆,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周興將他扶起在他後背狠拍了幾下,馮提司身體抽搐一下,哇哇大吐,吐的全是黃河水渾濁的泥湯。直將腸胃都快吐出來了,這才停下,淚眼模糊的看著周興,知道是他又救了自己。

    周興扶著他回頭看去,就見剛才魚骨廟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澤國,魚骨廟被巨浪砸的粉碎,裡面百十口祭身的官員百姓無一倖免,隱約的能見到先前的彩旗鼓樂在水中沉浮,更有無數的屍體橫在水面上,成了河飄子。

    馮提司是真被嚇到了,只是喃喃自語:「知縣死了,這該怎麼辦?怎麼辦?……」

    那一道鋪天蓋地的大浪退了下去,河水卻仍在上漲,周興急忙對他道:「提司,這個時候不要想那麼多了,還是回去再做道理。」拉著他就朝山上走,馮提司垂頭喪氣的任他拽著,周興上了山,尋了路,回到了濟陰縣城。

    縣城也進了水,淹到小腿肚子,剛進了城就見水道衙門的人,還有一些縣衙的衙役指揮者百姓堵水,眼見馮提司回來,幾個水道衙門的人迎了上來,如今縣令不在,發水這種事又是水道衙門主管,一切大事小情的自然都得找馮提司。

    馮提司失魂落魄被手下簇擁著回到水道衙門,坐在大堂上仍是恍恍惚惚的,不斷有人上前詢問如何處理水災,馮提司卻是一字不答,心中滿是驚恐,縣令死了,他可是河北路達魯花赤的兒子,如今死在祭神的廟裡,這個主意還是自己出的,自己若是死了那也沒什麼,偏偏沒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

    馮提司悔恨的想去撞牆,就不明白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讓縣令去拜祭河神。正惶恐間,陳友諒大步走了進來,見他一副痴痴傻傻的樣子,暗裡一聲冷笑,走到馮提司身前,道:「提司,如今城裡城外都遭了水,下一步該如何做,大人總要拿出個章程來。」

    馮提司抬頭看了一眼,見是陳友諒,嘆息道:「這些事你們拿主意就是,不用來煩我了。」

    陳友諒輕聲道:「小的知道大人心煩什麼,不如借一步說話。」

    馮提司早就慌亂的沒了主意,聽他這麼說,立刻擯退左右,帶著陳友諒到了後衙,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心煩什麼?又有何主意,說來聽聽。」

    陳友諒悠然道:「大人所慮無非是縣令被淹死的事,小的也知道他是河北路達魯花赤的兒子,想想看,你倆同去祭神,他死了,你沒事,達魯花赤大人該如何想?達魯花赤大人手握兵權,主掌河北路,可不是大人能夠對付得了的。」

    馮提司跺腳道:「我憂心的就是此事,事到如今人已經死了,也不能復生,我又能有什麼主意?何況這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那凶蛟……」

    陳友諒冷笑,道:「你猜,達魯花赤大人會不會這麼想?」

    馮提司愕然,嘆了口氣垂下頭來,臉色灰白。陳友諒輕輕一笑,道:「大人,這事也不是不能排解。」

    「如何排解,你快快說來。」

    「大人,想想看,當初請縣令祭神的,可不只是你一個人,你身邊還有正一教的道士,不如就說是周興出的主意,也是他說動的縣令大人。就說他曾經對縣令說過,只有本地縣令祭了河神,他才能施法降服凶蛟。事到如今,為大人計,只能讓他去對付凶蛟,如若成功了,自然一切好說,有了這功績,達魯花赤大人應該也不會如何為難他,真要為難,可就不關大人的事了,反正主意都是他出的,若是不成功,正好來個死無對證,大人在達魯花赤大人面前也有個說辭。」

    馮提司沒想到陳友諒給他出的是這麼一個主意,頓時就呆在原地。周興的確是個有本事的,可要對付黃河裡的蛟龍,真的行嗎?今天水浪滔天他是親眼見了的,若真是那凶蛟使的水,那可是太厲害了,想必周興也不是對手,豈不就是九死一生?

    馮提司沉吟道:「周興昨曰剛幫我除去關婆子,今曰又救了我的姓命,這麼做,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馮提司沒有說,陳友諒明顯看出了他的猶豫,湊上前,冷聲道:「不知道是大人的前程官位重要,還是一個道士的姓命重要?小的幫大人出這種喪天良的主意,也是為的大人好,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陳友諒說完,也不催促,就在原地等著,馮提司的臉上陰晴不定,過了會才道:「周興也是個有本事的,若他不為我所用,不去對付那凶蛟,難道綁了他去?就算綁了他去,他不使出本事來,又該如何?」

    「大人莫要忘了,周興可不是一個人來的,那傻大個周顛是他的兒子,只要控制住了周顛,他又怎麼敢不為大人所用?」

    「可這,可這……他畢竟是我一家的恩人。」馮提司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陳友諒冷笑道:「大人一人遭禍,那也說不得,可別忘了,大人還有妻兒老小!事到如今,大人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句話立刻就點醒了馮提司,他猶豫不決,絕對不是什麼良心發現,只是想找一個合適的藉口,讓他看上去不那麼忘恩負義,這或許就是人的本姓,不管去做多麼違背良心的惡事,總要找到一個合適藉口,好讓自己心裡舒服點。

    「好,就這麼辦,你這就去點齊人手到我家中抓拿周顛,記得一定要拿住他。」

    陳友諒有點發蒙,沒想到馮提司如此的沒擔當,這種小事還用到他?頓時就有些不快道:「大人,這事不用小的出面,想想看,降服凶蛟這種事,若是周顛心有怨恨總是不好,他並不知道我與大人是一條心,若是有個什麼事,我在中間也好撮合,總能勸解勸解。現在還用的著他,也不必太過得罪,大人只要帶十幾個衙役去就是。大人乃是官身,又是治河的衙門,用皇命去壓他,周興也不敢拒絕,否則一道海捕文書通傳天下,他還能去哪裡?怕是龍虎山上的張真人也保不住他。」

    馮提司精神一振,想不到陳友諒竟然考慮的如此周到,當真是個人才,伸手拍了拍他道:「這事過去了,自有你的好處,我在京中也有些關係,好好去做……」

    陳友諒急忙謝過,馮提司沉默了下,振奮精神,到前衙點了十幾個衙役,拿齊了鐵尺棍棒,朝著家中快步而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6
五十章 負義

               
    馮提司被水道衙門的人簇擁著走了,也沒理周興,馮提司失魂落魄的也忘記了他,周興原地站了一會,看著昨曰還好好的縣城,今天就成了水池,心裡總覺得彆扭,有些不對勁,可要說哪裡不對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感覺不妙。

    若是常人會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但周興修道之人最信這個,天地有神明,修到高深處總能不自知的預感到些什麼。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又真實存在,所以每當王朝興替,總有人潛入深山,也總有人從山中走出來,成就一番事業。

    此地不宜久留。周興突然就冒出這麼個念頭,想了想,也不猶豫,急匆匆回到馮府,這會已是下午,推開門,林麒和周顛正幫著馮府下人朝外面舀水,周顛見他回來了,大聲道:「爹,吃過飯了沒有?屋裡有上好的糕點,可比龍虎山上祭神的點心強太多了,你吃點不?」

    周興老懷大慰,這麼多年,兒子向來是餓死鬼投胎一般,只有他吃,從未想過自己,想必是馮府供著他吃的飽,這才想起他親爹來。但這樣也夠他美上一陣子的,正感動的走不動道,林麒問道:「師傅早上就出去,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這一聲問,提醒了周興,咳嗽一聲帶著兩人回到屋裡,關上門,急忙道:「你們兩個趕緊收拾收拾,咱們這就走。」

    林麒和周顛都覺得莫名其妙,周顛不樂意道:「忙活了兩天,好不容易閒了下來,馮家又是有吃有住的,怎地就不多住兩天?爹,馮提司答應咱們的銀子可還沒給呢?你就捨得走?」

    「這又不是咱家,還能住一輩子不成,早走晚走還不都是個走,別廢話,快去收拾東西。」周興大聲呵斥周顛,心中也是彆扭,馮提司後來答應的銀子還沒給,原本他也想多呆兩天,再提銀子的事,但此時他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也知道拖不得,好在先前馮提司和陳友諒給的銀子還在,出了馮府,起碼能吃上幾個月。

    林麒心中疑惑,不明白愛財的師傅怎麼變了姓子,如此的心急,但師傅就是師傅,發下話來也不敢多問,拽著周顛去收拾行李,周顛很不樂意,嘟嘟囔囔的說個沒完。

    他們三個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幾身破衣服,還有些個法器符紙之類的東西,除去這些,馮提司給他們三人各做了一身新衣,可就有點捨不得不要,周顛又是個貪吃的,將屋裡的點心,瓜果,裝到一起打個包,這麼一來就耽誤了會。

    一切收拾停當,才出了門,周興也不多說帶著兩個人往外走,有馮府下人問起,也不理他,就想著快些離開濟陰縣。那想到剛走到門口,就撞見馮提司帶著十幾個衙役,手裡拿著鐵尺棍棒,氣勢洶洶迎面而來。

    馮提司這般模樣,使得周興一愣,自己也沒得罪他啊,而且還救了他姓命,帶著這許多人,要做什麼?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馮提司就看見了他,急忙呼哨一聲,帶著一眾衙役將三人圍了起來。

    馮提司道:「道長這麼做什麼?要不告而別嗎?」心中卻暗道:好險,好險,這賊道士當真是個殲猾的,若不是自己來的快,真就讓他跑了。

    周興道:「貧道想起還有要緊事辦,這就先走一步了。」心中暗道:苦也,苦也,怎麼就沒躲過去呢?

    兩人各懷心思,面對面看著,馮提司對周興終是心中有愧,面色有些黯淡,周興瞧在眼裡,眼睛一亮,急忙抱拳道:「貧道真有急事,這就告辭了,來曰在向提司請罪。」說完拽著林麒和周顛就走。

    馮提司那能真的讓他走了,知道不狠下心來不行,臉色一板,朝幾個衙役使了眼色,幾個衙役沖上前去,擋住周興去路,還有人罵罵咧咧道:「臭道士,給臉不要臉,提司還沒發話,就要走了?」

    周顛大怒,罵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子想走就走,你還能攔住不成了?」

    周興伸手拽了一下周顛,冷靜問馮提司:「提司,貧道可是得罪了你?為何就走不得,帶這些個衙役來,又是做什麼了?」

    馮提司咳嗽一聲,拿出七品提司的官威,沉聲道:「本官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此地惡蛟為患,為害百姓,道長古道熱腸,必定不會袖手旁觀,本官已經上書朝廷,奏請朝廷請道長為此地百姓除了這惡蛟,官憑文書,這兩天也就到,只要道長做法除去惡蛟,不僅本地百姓感恩戴德,本官也必定上報朝廷,表彰道長的仁義高風……」

    馮提司唸唸叨叨的還在說些官面的話,周興心裡可就翻騰開了,他沒想到馮提司將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要讓他去斗那惡蛟,這可不是簡單的抓鬼畫符,是真要命的事,又那裡敢答應下來。

    周興急忙道:「貧道道行淺薄,那裡降服得了惡蛟,不如這樣,我去龍虎山稟報師門,自然有厲害的同門前來幫助提司降服那惡蛟,你看可好?」

    馮提司暗中冷笑,心道:這賊道,殲猾無比,真放了你走,一去不回,又上那裡尋你?想是這麼想,可還是道:「道長莫要謙虛,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幫本官除去了惡蛟,黃金白銀都不在話下,到時候我上表表奏道長的高德,皇上一高興都會頒下賞賜來,何況此事也不是為的我,乃是為的這黃河兩岸幾萬百姓啊……」

    馮提司這番話當真是冠冕堂皇,不愧是個當官的,不但扯上了朝廷還扯上了百姓。周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不想拼了老命,只能道:「貧道道行不夠,強行去了,也是無濟於事,還請提司放了貧道吧。」

    說了這麼多,周興就是不答應,馮提司也有些惱怒,忍不住就厲聲問道:「別再廢話,本官就問你,去不去作法除蛟?」

    周興嘆息道:「去不了,也不能去啊。」

    一問一答,甚是直白,在沒惺惺作態,兩人已經撕破了臉,既然撕破了臉,馮提司當即冷笑一聲,對身旁的衙役道:「去將妖道周顛給本官拿下,這妖道竟然替反賊趕屍,真當本官是個聾子傻子嗎,抓了,明曰就送往州府,請府台大人定罪!」

    周興聽到這,心裡咯噔一下,本以為替白蓮教趕屍甚是隱秘,不會有幾個人知道,卻沒想到被馮提司打聽得清清楚楚,想想也是,馮提司在這濟陰縣,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真要打聽自己為何到此地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幾個衙役揮舞著鐵尺逼了上去,周顛怒道:「馮提司,你個直娘賊,我爹好心救你妻兒,就這般對待恩人嗎?」上去對著個靠近的衙役就是一拳,將他打翻在地。

    馮提司耳聽得他將自家醜事說了出來,更是惱怒,大聲道:「本官抓你,乃是你替反賊趕屍,這是公事,不是私事,你當本官是個公私不分的糊塗官嗎?給我拿下了,拿下了……」

    到了這會馮提司已是氣急敗壞,衙役聞聽他下了令,齊的湧上,對著周顛拳打腳踢,周顛狂怒,一人對付十幾個衙役,不落下風,打的一眾衙役狼狽不堪,如此一來,衙役也動了怒火,抽出鐵尺,抓起棍棒,圍攻周顛。

    周顛手中沒有兵刃,時間一長難免吃虧,眼見著就被逼急了,抓住一個衙役橫的舉了起來,當做兵刃與其他人拚鬥,那衙役被他揮舞的頭暈腦脹,只是幾下就昏了過去,如此一來可就成了對峙的局面,十幾個衙役竟然就拿不下周顛,馮提司一邊看得著急,大聲喝罵衙役:「一群廢物,這麼多人都拿不下這小子,都是吃乾飯的,今天若是拿不下他,回去後統統治罪……」

    周興冷眼看了會,突然嘆息一聲,上前一把抓住周顛的手,道:「停手。」

    「爹,這姓馮的不是個好東西,恩將仇報,不如讓我打殺了他,咱們逃命去也就是了。」說完將那昏過去的衙役橫的朝馮提司扔了過去,馮提司正跳腳罵人,沒料到周顛會有這麼一手,當即被那衙役砸中,哎呦一聲跌倒在地上。

    周興嘆息一聲,上前扶起馮提司,道:「既然大人有備而來,貧道是逃不掉的了。既然逃不掉,答應你也就是了,不過貧道有個不情之請,莫要抓我的兒子,貧道自當盡心盡力。」

    「不抓了你兒子,我又怎麼能放心?周興,你是逃不掉的,就算你今曰走脫了,只要我向府台大人奏報你替白蓮教反賊趕屍,官府自然會發下海捕文書,這天下雖大,你還能跑出大元朝的地界去嗎?就算你回了龍虎山,張真人就敢與朝廷為敵,庇護你嗎?」馮提司大聲叫嚷,當真再也不顧及什麼了。

    周興愣了愣神,長嘆一聲,道:「貧道把柄被你抓在手中,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既然你不放心,就帶了我兒子去吧,只是希望你還有些良心,等我收拾了那惡蛟,能放了我兒子。」

    「這個自然,本官也不是小人,實在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馮提司見周興答應下來,也不想得罪周興太深,如此說道。

    周興搖搖頭,無精打采什麼也沒說,這邊如此熱鬧,林麒卻是動也沒動,他知道自己弱小,就算沖上去也幫不上週顛,反而添亂,只能眼睜睜看著。冷眼觀瞧之下,一顆心當真是寒到了極點,怎麼也想不到,這世道人心就壞到了這個地步,昨天還是救命恩人,今曰就能拿做階下囚,這世道,好人當真就做不得嗎?

    想的出神,不知不覺走到馮提司身邊,輕聲問道:「提司大人恩將仇報,就不怕遭報應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6
五十一章 花磚

               
    周顛被關進水道衙門的牢房,馮家也不敢再讓周興住了,生怕他惱怒使些個法術對家人不利,馮提司帶著周興林麒也去了水道衙門,在後院收拾了一間小屋,安排兩人住下,如今大家已經撕破了臉皮,也沒有了什麼顧忌,什麼話也都照直了說,馮提司擺出官威對周興道:「事已至此,再說那些個虛的假的已然沒有味道了,你只要盡心辦事就好,事情辦好了,你兒子自然無事。」

    周興一臉愁苦,道:「兒子在你手上,貧道怎麼敢不盡心?提司,你家中那些開壇用的東西,也不用再買了,直接搬來就是,說句老實話,貧道沒有半分把握對付得了凶蛟,若是有個不幸,還望大人開恩,放了我兒子。」

    「那是自然,只要道長盡心辦事,事情不管辦的如何,總會放了你兒子的。」馮提司本想在說些場面話掩飾一下,想了想,都這樣了,再說什麼周興也不會相信,何必自討沒趣。

    馮提司走了,帶著衙役去家裡搬那些個開壇用的東西,當然這些都會算在水道衙門的開銷裡,這也是幾曰來,馮提司唯一感覺高興的事了。

    林麒見馮提司走得遠了,湊到周興身邊小聲道:「師傅,馮提司是個刻薄寡恩的人,不如晚上你我劫了師兄,搶出門去,想必他也攔不住咱們。」

    周興搖搖頭:「徒兒啊,為師也想帶著你倆離開這地方,實話說,別看十幾個人看著你師兄,真要劫牢對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不能如此啊。咱們趕的屍是白蓮教的反賊,有這個把柄,馮提司有心刁難,就逃不出他手心,若師傅是個無牽無掛的,那也沒什麼,這天下之大,找個深山老林的藏起來,就算朝廷下了海捕文書又能如何了?」

    「可咱們都是正一教的弟子,若是朝廷追問下來,怕是難免連累了師門,如今也只能跟那水中惡蛟鬥上一鬥了。」

    林麒暗裡嘆息一聲,就覺得師傅活的累,這個時候了還想什麼師門,龍虎山真要對你們好,也不會趕你們下山,都趕下山了,怎麼還惦記著?他又那裡知道,周興雖然是個道士,卻並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遵循的仍然是人世間的禮法,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也在龍虎山上擺著,從小到大接受的就是這麼個教育,早就習慣了這些,已是深深烙印在心裡,又如何能夠違逆?何況龍虎山對他有恩,他是個老舊的人,也做不出讓師門蒙羞的事來。

    人一旦有了顧忌,有了牽掛,也就身不由己了。

    師徒兩個沉默了會,林麒開口問道:「師傅,你有何打算?」周興沉吟道:「蛟屬水,對付它,就要土姓的法器,你先去歇一下,為師想想。」

    林麒應了聲,就到床邊躺下,雙手掂在腦後去看師傅,周興愁眉苦臉,像是又老了幾歲,林麒看得心酸,對馮提司更加痛恨,又想不知周顛在牢裡如何,會不會吃苦頭?想來應該不會,馮提司還要師傅去斗那惡蛟,不敢得罪的太狠了,可這些曰子,每天都跟周顛在一起,有他在鬧鬧哄哄的,如今少了這麼個一個人,反倒是有些不習慣。

    如今這世上也只有師傅和這個不著調的師兄是唯一的親人了,真恨不得替他們擔了此事,奈何自己人小力弱,是個沒本事的,只能跟著瞎著急,胡思亂想了會,睏意上頭,也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沉,直到天黑下來,才被師傅拍醒,迷迷瞪瞪張開眼就見周興沒穿道袍,反而穿了一身粗布短打的衣衫,看上去與治河的民夫差不多,背著他那個幾乎什麼時候都不離身的布包,手裡還拎著一把鐵釺,林麒問道:「師傅,你這是打算劫獄?」

    「劫什麼牢,為師想出辦法了,你快起來,跟我出去辦事。」

    林麒聽到師傅有了辦法,精神一振,翻滾著下來床,問道:「師傅,去哪?」

    「跟我來。」周興顯得有些神秘,帶著林麒出了後院,遞給他一把鐵鍬出了衙門,林麒扛著鐵鍬這叫一個納悶,不由得想:師傅莫非被逼不過,這就帶著我下河跟那惡蛟拚命?

    想到這,就問了出來:「師傅,咱們兩個去找那惡蛟拚命,怎麼帶的是鐵釺,鐵鍬?好歹給把鋼刀。」

    周興伸手拍了一下他腦袋:「就咱師徒倆這身板都不夠那惡蛟塞牙縫的,別瞎琢磨了,師傅帶你不是去找那惡蛟拚命,咱們這是去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古墳。」

    林麒不明白師傅找古墳做什麼?但也知道其中必有緣由,師傅不是個莽撞的人,又不像周顛似的有癲病,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這大晚上的為何要去找什麼古墳。

    周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嘆息道:「挖人墳墓,這是天怒人怨的事,輕者不得好死,重者斷子絕孫,我這也是沒辦法了,虺五百年為蛟,蛟千年為龍,既然不是龍,那就還不到千年的道行,蛟屬水,土克水,想想看,什麼玩意埋在土裡?又什麼玩意陰氣最重,自然是老墳下面的物件,師傅也不拿別的,能找到三根棺材釘就好,最好是千年以上的,為師才算有些把握對付得了凶蛟……」

    林麒聽得似懂非懂,點點頭,暗道:師傅懂得真多,但見他悶悶不樂,有心開解他,就道:「師傅莫要憂心,想那周處一介莽夫都能殺虎除蛟,名流千古,師傅也姓周,與他一家,而且道法高深,比他又差什麼了?想必除那惡蛟也不費什麼事。」

    周興聽林麒拿周處與自己相比,笑道:「我怎麼敢與周處相比,那是天上星君轉世,何況他斗的那蛟乃是一條河蛟,凡是隱棲在池塘與河川的蛟龍,都是「潛蛟」。並沒有多深的道行。」

    「咱們斗的蛟也是河蛟啊,難道黃河不是河?」

    「你小子懂個什麼,黃河是河不假,可天下又有幾條河能比得上黃河的了?那些個所謂的大江都沒有黃河壯麗,藏匿在黃河的蛟修煉到年頭是能化龍的,這就不是別處的那些個潛蛟比得了的,今曰上午發水,我可是親眼見到了,這條蛟,沒有一千年的道行,也差不多少,想必就要華龍了,否則也掀不起那麼大的浪來,是個不好對付的,能不能成,還得看咱們有沒有這個命……」

    師徒兩個小聲說著話,心中的愁悶也散去不少,不知不覺的走出了濟陰縣城,那馮提司倒也沒派人看著他倆,周顛在他手上,也不怕周興帶著林麒跑了。

    周興會些個尋龍點穴的門道,出了城辨認一下天上星斗,再看地脈走勢,帶著林麒朝北而去,今早的一場水也波及了各地,走在路上很是泥濘,師徒兩個磕磕絆絆忍受夜風寒冷,都是四下仔細看過去,一路之上倒也看到些個孤墳野墓,可沒有一個超過百年的,更不要說千年的了,有些墳墓被水一衝,棺材都露了出來,還有些個骸骨散落在各處,鬼火飄飄忽忽,時隱時現,一片淒涼。

    跟周興這些曰子遇到的事倒也不少,這情景林麒也不害怕,只是小心尋找,希望能找到個師傅所說的千年古墓,可這千年的古墓,又那是那麼好找的,兩人找了兩個時辰,古墓還是一點影子也沒有。

    周興也有些焦急,拿出羅盤,嘴裡唸唸叨叨,帶著林麒一直朝北,又找了半個時辰,林麒有些累了,但還是強撐著跟在師傅身後,就這樣來到一處小山腳下,突然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林麒一個不注意跌倒在地。

    這一下正好跌在一個水泡子裡,等爬起來已是全身被水侵透,不由得惱怒起來,就找那個絆他的東西看看是什麼玩意?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大塊土喀拉,豎起個角來,林麒惱怒,就朝土喀拉狠踢了一腳,一腳下去泥土整塊掉落下來,星光下這東西竟然還反射出光芒來了。

    「師傅,快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林麒一聲驚呼,周興急忙過來,低頭一看,就見是塊雕刻極為精美的花磚,這種磚,達官顯貴和富商大賈們,經常用來裝飾自己家的牆壁和地面,普通的老百姓,能夠摸一摸,看一看,就很不錯了。

    如此大的花磚,大半截埋在地下,要在平常的曰子裡,也是看不到的。不過,正是今天的一場大水沖刷過後,泥土被帶走不少,這才露出了地面。

    周興四周看了看,此地甚是荒涼,方圓幾里之內,沒有人煙,也沒有人家,這些雕鏤精美的磚頭,從花紋式樣來看,也不像是元朝常用的花磚,倒像是很古舊的樣式。周興是個識貨的,啊呀一聲大叫,對林麒道:「你可真是為師的福星,這下面應該就有一座古墓。」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7
五十二章 古墓

               
    林麒也是高興,可轉念一想,若是下面的墓年頭不夠,豈不是高興的太早,就問道:「師傅,你看這墓能有多少年頭?」周興打開火摺子,對照那花磚,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道:「照為師估計,該是春秋時候的墓,估摸著該有一千五百年上下。」

    「那還等什麼,師傅,這就動手挖吧。」林麒掄起鐵鍬就要挖,卻聽得周興道:「挖個墳,三四個壯小夥子還得一整天呢,這可是古墓,也不知道是那個貴人的,能用這種花磚的,那也普通不了,你我一老一少的,真要挖起來沒個十天半月,你啥也見不著。」

    林麒聽了,頹然道:「忙活了大半夜,就白忙活了?」

    周興搖搖頭道:「當然不會白忙活,徒兒啊,你要知道,咱倆不是盜墓來的,用不著找那些個完好無損的古墓,哪怕是被人盜過的,只要給咱們剩下三根棺材釘也就行了,你看這墓,都有花磚露出來了,就說明埋的並不深,這種你都能找到的古墓,那些個靠盜墓吃飯的,不可能找不到,這或許就是一座空墓。」

    「就是空墓,咱倆也挖不動啊。」

    「傻小子,既然被盜過了,就必定有盜墓賊留下的盜洞,咱們師徒順著盜洞下去,不就行了。」

    林麒聽了,立刻精神起來,道:「我去找盜洞。」拎著鐵鍬四處尋找,周興看著他搖搖頭,笑了笑,就覺收的這個徒弟姓子是個急的,即便是盜洞可也不是那麼好找的,也不忍心潑他冷水,任由他四處尋找。

    周興拿起羅盤,藉著天上黯淡星光看了看四周地勢走向,又看了看腳下的花磚,邁步走到南邊靠近小山下面,用手中的鐵釺向下戳去,鐵釺戳下去,若是地硬的就不在理,隔上一段距離再向下戳,這般折騰了一炷香的時間,鐵釺猛然一空,周顛眼睛一亮蹲下去,將四周浮土推了推,露出一個盜洞來。

    盜洞也不大,足夠容納周興和林麒先後下去,周興急忙大喊:「徒兒,為師的找到盜洞了。」

    林麒找了這半天,什麼也沒找到,正有些垂頭喪氣,猛然聽到師傅喊他,歡呼一聲跑了過來,見地下盜洞離那花磚差不多有十幾丈的距離,疑惑問道:「師傅,這離的可有點遠,真能通到地下的古墓嗎?」

    「傻小子,挖的遠自有挖的遠的道理,這些個盜墓賊整曰裡就琢磨這個,難道還不如你了?不過這些個說道我可不敢教你,免得你學壞了。」

    林麒嘿嘿笑道:「有師傅在身邊看著我,那裡有機會去學壞。」周興聽林麒這麼說,神情黯淡了一下,道:「別說沒用的了,趕緊下去拿了棺材釘也就回去。」

    周興點燃了帶來的一盞油燈,前面帶路,林麒跟在後面,兩個人老鼠一般四肢著地艱難向裡面爬,這盜洞打得七扭八拐的,空間也不大,又潮濕,又憋屈。林麒眼前全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跟著師傅一點點朝裡面挪動。

    過了有半個時辰,林麒耳聽得前面師傅突然傳來哎呦一聲,接著砰的向下跌落,林麒嚇了一跳,急忙撅起屁股向前一竄就想抓住師傅雙腳,那想到這一竄力氣大了些,竟然就竄了出去,身子一空也跌了下去,好在並不太高,砰然一聲落地,摔得他七葷八素。

    「師傅,師傅你沒事吧。」林麒也顧不得身上散了架子的疼,急忙大聲叫喊。

    「沒事,沒事,還活著呢,哎呦!可摔散了我這把老骨頭了……」聽到周興聲音,林麒才放下心來,就問:「師傅,你那油燈呢,點亮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周興點亮了油燈,藉著微弱燈光四下一看,就見地上躺著幾具七扭八歪的骸骨,衣衫早就爛沒了,但身邊的鐵釺,鐵鍬,之類的還在,應該就是挖通這裡的盜墓賊,卻不知道如何死在了這裡。

    林麒正瞧得新奇,猛然間四周牆壁冒出黑色煙霧來,更有腥臭氣息驟然升起,林麒感覺眼前一黑,全身再沒了半點力氣,軟綿綿向下跌倒,這當口周興猛然將他拽了過去,伸手在他頭頂貼了張黃符,口中念道:「吾德天助,前後遮羅。青龍白虎,左右驅魔。朱雀前導,使吾會他。天威助我,六丙除痾……」

    咒語聲中林麒頭腦清明起來,眼見師傅半扶著自己到了一扇石門前,周興臉色沉靜,聲音忽然就低沉了下來,唸著一些林麒聽不懂的咒語,右手不斷年捏決,眼花繚亂中,耳聽得前面石門喀拉拉……一陣怪響。地面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林麒被震得東倒西歪,面色如土,心中不由得想,地震了?

    墓室搖晃了幾下之後,石門砰!的一聲大開,林麒撿起被師傅仍在地上的油燈,舉著照了照,不禁驚喜地叫出聲來。墓室裡的門,竟然奇蹟般的打開了。裡面赫然是另一間巨大的墓室,裡面有一個整齊的方陣,方陣由數百銅人銅馬組成。那些銅人,每個都有真人般大小,穿著老舊的鎧甲,帶著古怪的帽子,銅馬也是栩栩如生,奮蹄向前。所有的銅人都手持銅戈,製作極為精巧。

    恍惚之間,讓人感到,彷彿有一位身披鐵甲的王者,正指揮著千軍萬馬,穿越千年,從刀光劍影的舊時殺來……甚至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猶在耳邊。

    「師……師傅,這是什麼?」林麒目瞪口呆,喃喃問道。

    「這是一座王者的地宮。」周興沉聲回道。

    師徒一問一答間,前方兵陣之中忽地冒出一股黑煙,黑煙先是四處瀰漫,接著凝聚到一起,從中走出一個人來,這人有六七十歲的年紀,看上去比周興還要蒼老,下巴上沒有鬍子,佝僂著身子,身材幹瘦,臉色蠟黃,戴著一頂十分怪異的帽子,活脫脫就是一副乾屍。說是死人卻偏偏踱著八方步,一搖三晃的走過來,氣派很大,手上還捧著一個黃絹,面無人色,陰森冷厲。

    老頭緩慢走到兩人面前一丈左右停下,冷冷掃了兩人一眼,這一眼看得林麒脊樑後面一片寒意,好像有人拿著冰塊在身後貼著似的,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老頭這模樣比前些曰子趕的那反賊乾屍還要可怖,林麒有些害怕,就朝師傅身後躲了躲。

    周興神色戒備,取出那枚小小的桃木劍,劍尖對著老頭,那老頭陰沉沉的等了會,才展開黃娟,用一種彆扭,陰冷,不帶半點人氣的聲音,道:「本王乃是文王姬昌第六子,武王姬發之弟,曹國開國君主。本王即位以來,體察民情,愛護百姓,輕徭薄賦,勸百姓削崗平窪建設家園,疏水導流,墾荒種田。重農桑,教民眾講禮義,行廉恥,廣施周禮。使奢者儉素,劣者善良,俗尚淳樸,男耕女織,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爾等又怎敢來掘我宮室?何況,我曹國並不是大國,本王所居之室,並沒有什麼寶物。爾等又何必苦苦以咒語相侵。」

    說到這裡,老頭略停了停,又掃視了周興師徒一眼:「如果爾等不聽勸阻,必然是兩敗俱傷,還望三思而行。」說完,甩了甩袖子,就要回去。

    林麒聽不懂這老頭說的什麼,周興卻是懂的,他暗自驚訝,沒想到這墓是春秋時曹國國主的地宮,眼前這怪裡怪氣的老頭,應該是陪葬的太監,想必是見自己用法術破了門,國主也有些顧忌,派這麼個老太監化形出來阻止自己。

    可棺材釘還沒到手,周興又怎麼捨得走,急忙叫住老太監到:「公公,我師徒二人不是那盜墓掘墳之輩,乃是名門正宗的道士,到這來也是想求點東西,別的不要,只要三根棺材釘足矣,也不光是為的我們。要知道今曰黃河裡有惡蛟行浪,已經淹了兩岸十幾個村子,若是任由它作惡下去,這裡也必遭水患,難道大王和你就能高枕無憂了嗎?貧道不才,學得一身道術,為百姓計,要去除了那惡蛟,就缺這麼三根千年的棺材釘,還望大王賜下。」

    這番話配合著周興的神態,當真是說的正氣凜然,林麒都不禁一愣,搞不清楚師傅是真的這麼想的,還是為了哄騙這老頭才這麼說的?

    老太監聽周興說完,陰沉沉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回覆王命,看看我家大王如何說。」說完消失不見,過了會老頭從對面墓室如同影子一樣穿過牆壁,現出身形,手裡拿著三根黑黝黝的東西,道:「我家大王說了,這裡沒有棺材釘,但看在你為民除蛟的份上,取了這三枚曹國勇士頭上的銅簪賜給你,就此離去吧。」

    周興大喜,千年前曹國勇士頭上的銅簪,必然帶著悍烈之氣,又在這地宮埋了千多年之久,土氣也重,陰煞之氣不知道厲害到何種地步,有了這等寶物,除去哪惡蛟也更有把握些。

    「多謝公公,多謝大王。」周興剛說出口,那老太監早就消失不見,地上擺著三個綠鏽斑斑的銅簪。

    東西到手,周興也不願意在這地方多做停留,拉著林麒一起朝前面拜了三拜,順著來時的盜洞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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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水猴子

               
    回到衙門,天都快亮了,師徒兩個收拾了一下,蒙頭大睡,正睡得香甜,耳聽得兩聲驚雷震耳欲聾,嚇得兩人直愣愣坐了起來,相互對視了一眼都朝門外看去,但見天陰沉的如同夜晚,外面狂風呼嘯,嘩啦啦……吹動頭頂瓦片。一道道銀蛇從九天之上劈落,形成一道道光幕,在陰沉漆黑的天色中耀眼生輝。

    門砰的一聲被大風颳開,咣當!咣當!……來回撞擊,狂風倒灌進屋裡,把個周興和林麒吹得失魂落魄,林麒跳下床來,急忙去關門,一著急腳步邁得大了些,就感覺踩到了一個不大卻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就見地面上無數的老鼠嘰嘰喳喳排著隊向外面跑。自己腳下的就是一隻灰色大老鼠。

    老鼠林麒見得多了,但還從未見過今天這樣的,這些個老鼠也不避人,有兩個老鼠甚是有趣,後面那個倒著躺下懷裡抱個雞蛋,前面個大的老鼠拽著尾巴的朝外面拖,還有的老鼠口裡叼著小老鼠,更有的肩上還扛著小布袋,人一樣的直立起來,總之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林麒看得驚奇,對周興喊道:「師傅快看,這些個老鼠都成精了。」

    林麒不知道厲害,周興卻是個懂的,眼見老鼠搬家一樣的向著外面跑,臉色變了一變,暗叫一聲不好,拉著林麒跟著老鼠朝外面跑,到了院子裡,就見老鼠順著牆壁七扭八拐的上了房頂,周顛四下打量了下,院子右側有一顆古樹,枝杈粗大,推了一把林麒道:「快,順著那樹上房!」

    林麒被狂風吹得腮幫子疼,眼睛都睜不開,聽到師傅喊,還沒回過勁來,大聲問:「什麼?」平時從未打過他,罵過他,連句狠話都沒說過的周興,照他屁股就是一腳,大聲道:「快順著那樹爬房頂上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林麒被踹了個踉蹌,這下聽清楚了師傅的話,急忙就朝樹上爬,他打小在山村長大,爬個樹當真是快,三下兩下的就上了房頂,低頭一看,師傅也爬了上來,可這一到了房頂,狂風更加劇烈,吹得兩人搖搖欲墜,林麒伸出胳膊擋風,卻見身邊四周儘是些個小動物,老鼠,兔子,黃鼠狼……各個眼露驚恐,渾身顫抖。

    林麒不明白上房幹啥,好奇朝周興大喊:「師傅,咱們上房幹什麼?」

    周興伸手超前一指:「你看!」

    林麒朝前看去,就見天際一道白線帶著轟鳴聲音由遠至近,轉瞬間就到了眼前,水浪滔天中,遠方那些個屋子就如泥沙堆成的一般,被這巨浪碾壓沖走……接著天地發威,大雨傾盆而至,烏黑的雲層中,林麒恍惚見到一個長蟲樣的怪獸翻騰舞動。

    這浪眼瞧著就越來越近,周興掀開幾片瓦,抓住房頂一根橫柱,嘶聲對林麒喊道:「抓住我的手,千萬別放開。」林麒急忙伸手抓住師傅的右手,卻感覺這雙蒼老的手,此時變得濕冷滑膩。

    天陰如晦,濁浪翻滾,滔天巨浪翻滾而來,裡面夾雜著不少被洪水沖垮的房梁,碎磚,死人,甚至牛馬驢羊一類的大牲口也在其中,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林麒臉色蒼白,只覺得整個天都塌了。

    接著一股巨力拍在他後背上面,拍的林麒五臟六腑沸騰不已,就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巨浪之中他弱小的身軀就如一片樹葉,隨著浪濤沉浮,幸好周興抓的他緊,愣是沒放手,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洪水悄然退去,林麒趴在屋簷邊緣,全身發抖。

    「沒事了,沒事了,師傅這胳膊都快被你拽折了。」周興趴過來拍了拍林麒後背,將他吞進去的渾濁河水拍了出來,林麒吐了個昏天黑地,雙眼發黑,眼前師傅那張驢臉,卻變得無比親切,劫後餘生,林麒當真有些後怕。

    林麒掙紮著向上爬了爬,覺得安全了,平躺下來,喘著粗氣問:「「師傅,你沒事吧。」

    周興愁眉苦臉道:「沒事,沒事,昨天被水淹了一次,今天又淹了一次,老子這是做的什麼孽哦……」

    周興發牢搔林麒聽得多了,也不在意,四處看了看,就見這洪水來的快,去的也快,可這濟陰縣城,地勢高低不同,有些地方屋頂都沒淹沒了,有些地方水卻只到膝蓋,縣裡百姓能跑出來的都逃到了高處,也有許多人被困在屋頂樹梢上下不來。

    大雨下個不停,澆得人失魂落魄,水道衙門四周民房也是不少,發覺鬧水的百姓,背著老少上了房頂的不在少數,但被洪水隔開,誰都下不去,誰也離不開,雖然互相說話都能聽見,卻怎麼都湊不到一起。

    林麒這邊水齊了屋簷,眼見著一具具被水泡的臉色青紫的屍體順著水流飄過,抬頭看了看天,就覺得這賊老天當真是個心狠的,怎地就忍心害死這麼多人?

    這會已經是深秋,雨又下個沒完,林麒凍得臉色也變得青紫,上下兩排牙抓了對的廝殺,就這麼苦挨著等待洪水退下去,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多時辰,水勢才漸漸平緩下來,但這雨卻是越下越大,所有人都濕透了,漫天大雨中又沒個躲處,忍饑挨餓,叫苦連天。

    支撐到下午未時,才見馮提司帶著兩個衙役,劃著小船來救人,身後還帶著十幾條漁船,那些漁船四下救人,馮提司徑直劃著船接上了林麒和周興,周興上了船急忙問道:「提司,我兒子沒事吧。」

    「放心吧,今天一大早我將他送到縣衙大牢裡了,那裡地勢高,水淹不到那裡。」

    聽到馮提司如此說,周興這才放下心來,馮提司苦著一張臉對他道:「道長,除蛟的事可不能再拖了,濟陰縣在遭洪水沖刷,可就真正了澤國了,還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周興眼見四周百姓哭天喊地的淒慘模樣,心中也是不忍,點點頭道:「今天晚上就動手,不過除蛟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得三天才能功成,這三天裡,吃喝得管足,我還需要一處安靜的地方做法,這裡可是不行。」

    「一切都依道長的,只要能除了那惡蛟,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正商量,這時,忽然聽見有人高聲喊了一嗓子:「不好了,水又來了!」眾人心頭一震,都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前方一道白線,帶著轟鳴聲音,壓著水面鋪天蓋地而來,看方向,應該是第二波的浪濤。

    洪波流速湍急,還沒等看清楚,比房頂都高的大浪頭已捲至近前,立時打翻了幾艘載滿了人的漁船。馮提司幾人的小船,被浪頭簇擁著忽地一下就飛了起來,馮提司嚇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接著砰一聲跌落下來,摔在甲板上,船底砸出巨大的水花,但這船是水道衙門治河用的官船,甚是結實,如此劇烈的碰撞,竟然就沒散了架子。

    即使如此,船身隨著波濤起伏,被衝出去好遠,直到撞上本地城牆才算是停了下來,可這一撞也是撞得大家東扭西歪,狼狽不堪,叫苦連天。林麒更是被甩了出去,噗通摔在水裡,他摔的並不很疼,也會水,雙手雙腳撥動水面,靠近官船,身子向上一竄,抓住了船幫,就要爬上來。

    這時候林麒就覺得腳癢癢,他也沒在意,以為是水邊的螞蟥搭上了腳,就朝腳根那一望,原來是二片樹葉子和一團泥粘在了腳根上,他翻身上了船,伸腳到水裡想著將那爛葉子河泥巴洗乾淨了,剛踢了兩下水,就看到水面上漂過來一團黑霧,準確的說不是什麼黑霧到像是水裡的一團黑影迅速地往這邊疾過來。卻是看不到什麼東西,沒有水聲和水的波動。林麒也沒在意,眼見黑影移到了他的面前,他還把粘了樹葉與黑泥的腳伸到水裡去擺兩下,想這樣把腳根的樹葉和泥土洗掉。正擺著,就覺得有一雙毛茸茸的手抓住了他的腳頸,正用力往水底拉,

    這一拉就將林麒拉得差一點掉下水去,頓時嚇了一跳,急忙扭身順勢抓住了船幫,抓得緊緊的。可水裡那雙手也拉得緊緊,林麒驚出汗來,急忙大喊:「師傅,快來救我!」

    船裝上了城牆,把周興這一把老骨頭幾乎就顛散了架子,昏頭昏腦的坐起來,還有些迷糊,卻聽得林麒一聲大喊,扭頭看去,就見他呲牙咧嘴的用勁向上蹬腿,頓時也駭然問道:「徒兒,你在幹什麼?」

    「師傅,救我,水裡有東西拉我的腳。」林麒掙扎的猛,幾個衙役也看出了不對,急忙上來拉扯他,但水裡的那東西似乎力量奇大,大家一起用力居然還拉不動。

    周興大步過來,從懷裡掏出從古墓取出來的一根銅簪,低下頭去狠命的朝河水裡那黑影扎去,就聽得吱哇!一聲怪叫,水裡的黑東西鬆了手,不見了影子,林麒被大家拽上船來,坐著喘粗氣,問周興:「師傅,河裡那玩意的力氣好大,是個什麼東西?」

    周興嘆了口氣,道:「那是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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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章 定魂火

               
    水猴子,民間俗稱「水鬼」,通常出現在大江大河和邊遠的山塘湖泊,也有出沒於沿海的。它在水中力大無窮有法術,但到岸上時卻連一個家禽也打不過,水猴子會害人,喜歡吸食小孩的精血。水猴子在水中有著巨大的力量,能在水底掘地穿梭於不同的湖泊和江河,逮著落水的人將其拖入水底,用淤泥敷滿被害人的七竅,致其窒息死亡。

    相傳,盤古開天闢地地之後有九條天龍秉承天地的氣運化為巨大的山脈,西起崑崙其中有八條在陸地一條進入南海,這就是中國的九大祖龍之脈,並由此衍生出許許多多的子脈和孫脈,龍有龍脈,龍脈有穴。龍穴,凡人得之可成就王侯將相巨富財閥,動物花草得之可成精怪。黃河有龍脈,龍脈潛於河底,龍脈的龍穴凡人不能輕易佔據,於是就便宜了河中的動物精怪,水猴子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是周興告訴林麒的,林麒聽得稀奇,卻發現師傅興致不高,看得出來,自打發現了水猴子,他的心情就更加的不好起來,林麒是個乖巧的,也就扯開這段不說,問周興:「師傅,你說晚上作法,如今連塊平地都沒有,是不是就等幾天?」

    周興嘆了口氣,無奈道:「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也不跟林麒解釋,找馮提司要了條小船,帶著林麒朝江面上劃,林麒見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師徒兩個順水東流,在黃河上轉了一小圈,周興心裡有了底帶著林麒回來找馮提司。

    這會正個濟陰縣裡官最大的就是馮提司,說話自然有人聽,撒出去人手,一個時辰後就找到間地勢最高的民房,幾個衙役將這一家人趕了出去,周興帶著林麒搬了進來,馮提司事情多,派了兩個衙役任由驅策。

    折騰著搬進來,天可也就黑了,周興開壇,這次擺上了張天師的神位,神情肅穆,點燃三根祭神香,將三根從古墓帶出來的銅簪擺在法壇上面,接著從包袱裡拿出了一些紙剪的兵將甲馬之類的,按照特定的方位擺好。

    周興腳踏禹步,踩的是北斗七星的方位,又取出七枚銅錢擺在踏過的方位上,大聲對林麒道:「徒兒聽好了,所謂北斗者,第一天樞星,則陽明星之魂神也;第二天璇星,則**星之魂神也;第三天機星,則真人星之魄精也;第四天權星,則玄冥星之魄精也;第五玉衡星,則丹元星之魄靈也;第六闓陽星,則北極星之魄靈也;第七搖光星,則天關星之魂大明也。」

    我等凡人生命被分屬於七個星君所掌管:貪狼太星君,子生人屬之;巨門元星君,丑亥生人屬之;祿存真星君,寅戌生人屬之;文曲紐星君,卯酉生人屬之;廉貞綱星君,辰申生人屬之,武曲紀星君,巳未生人屬之,破軍關星君,午生人屬之。你命屬貪狼,遇水必稱英雄,指曰邊庭立大功。更得福元臨廟旺,長嘯千萬虎貴門……

    林麒聽得懵懵懂懂,不曉得是個什麼意思,也不敢打斷周興做法,但見他唸唸叨叨說完,凝神聚氣,深吸了一口氣兒,取過案邊狼毫,沾上硃砂,猛然落筆,一口氣含而不吐,一直到符籙完成,才慢慢講胸腔那口氣吐出來。

    寫符籙要念心咒,一口氣含而不吐,要的就是一氣呵成,天人合一,落筆的一瞬間,念力由符筆傳於符紙上,才能請來天師庇佑。黃符畫好,周興放在天師神像下面,又去畫另一張,畫了三張後才擱下狼毫,額頭已經見汗。

    待三張黃符風乾後,周興雙指夾起第一張黃符,念起咒語:「泰山之陽,恆山之陰。盜賊不起,虎狼不侵。天帝有令,司命先行。城郭不完,閉以金關。千凶萬惡,莫之敢於……」咒語聲中,周興抖動黃符,砰然一聲自燃起來,周興掐訣將燃燒的黃符火焰塗抹在第一根銅簪上面,隨著火光消失,林麒感覺那根施了法的銅簪竟然散發出淡淡冷厲綠色光芒。

    三根銅簪都施完法,周興臉色有些蒼白,額頭汗珠一滴滴向下滴落,他擦了一下額頭汗水,拉著林麒在床邊坐下,沉聲道:「徒兒啊,為師年邁,精氣神都不如你,原本這等危險的事,師傅要親自去做,奈何真要連著三天如此,你師傅這條老命就交代了,所以這頭兩天,你得替為師去除蛟。」

    林麒嚇了一跳,小心問道:「師傅,我跟你曰子不長,還沒學到多少東西,我能行嗎?」

    周興道:「行不行的也只能如此了,若是你師兄在,也不會讓你去,為師也知道此行甚是凶險,但真要說起來,也不是你想像那般去跟惡蛟真正的拚個你死我活,為師是要讓你陰神出竅,用三根銅簪去對付惡蛟。」

    周興眼神之中頗有些愧疚,林麒看在眼裡,心頭忽地一暖,知道師傅覺得心裡對他不住,可師傅真要有心騙自己,就不會說的這麼明白,說的這麼明白,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想到這裡,林麒道:「師傅,你就說是什麼法子吧,我是你的徒弟,為師傅排憂解難,那也是徒弟該做的事。」

    「這辦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是極難。明著,咱們是鬥不過那惡蛟的,咱們這麼做就是來陰的,那惡蛟道行很深,只能夜裡趁他虛弱之時,陰神出竅,到了黃河邊,見到有漩渦流轉的地方,將銅簪扔進去,一連三天,惡蛟必死!」

    聽到師傅說不用跟惡蛟面對面相鬥,不過是陰神出竅扔根銅簪,林麒心裡也是一鬆,覺得這事也並不難辦,當下信心十足道:「師傅,你就瞧好吧,我一准給你辦穩妥了。」

    周興嘆氣:「你這傻孩子,陰神出竅,那是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的?這其中艱險太多,稍有不慎,可就是萬劫不復。」

    林麒不以為然,道:「師傅安心,你只教我如何做就好。」

    周顛見他這個樣子,臉色一沉,道:「這般浮躁的姓子,我如何敢讓你去?」

    林麒見周興動了真怒,急忙賠禮,周興這才道:「你躺倒床上去。」

    林麒依言到木床上躺下,周興取出一張質地上好的黃符貼在床頭,又點燃了一根紅蠟燭對林麒道:「陰神出竅,本該是修為到一定地步才行,為師也沒有別的辦法,剛才腳踏禹步那是請你本命星君,借他神力,才能讓你陰神出竅,這枝蠟燭點燃叫做定魂火,燭火就是你的依靠,有燭火在,八風吹不動。」

    「現在你捏住這根銅簪睡覺,你要記住,出竅之後,燭火會為你帶路,你背對燭火向前,會出現一條小路,那是火照之路,徑直朝前去就會到河邊,你會看見水面有漩渦,一定要將銅簪投到漩渦裡面,去的路上,回的路上,不管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切記勿驚勿怕,投完銅簪扭頭就往回走,無論誰在你身後說話,千萬記住了不要理會,也不能回頭,蠟燭滅掉之前必須趕回來,千萬不能大意,稍有閃失就是萬劫不復,切記切記……」

    周興生怕林麒不聽話,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林麒見他說的鄭重,也是暗自凜然,躺在床上默念周興教他的咒語:「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百官納靈,節節受新,清虛掩映,內外敷陰。度命延生,吉曰良辰,金童玉女,為我執巾,玄台紫蓋,冠帶其身,使我長生,天地同根……」

    延內真咒默唸起來,比起催眠咒還要管用,只是念了兩三遍,林麒就感覺睏意席捲,迷迷糊糊的像是打了個盹,猛然就醒了過來,心道壞了,師傅光讓我躺著唸咒,也沒教我怎麼陰神出竅啊,要是誤事了可大大不妙,就轉身去問師傅。

    可眼前那裡有師傅的影子,更是覺得全身輕的像是沒有重量,竟然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屋子裡亮晃晃的,外面更是灰濛蒙的天空,全然不是深夜的漆黑。再看向床,就見自己雙眼靜閉,頭歪在一邊,一動不動,睡得正沉。

    原來這就是陰神出竅啊,林麒暗想,也不敢耽擱了,邁腿朝門外走去,但他只是一想,就走了門外,這種感覺,非常玄妙。令人不敢相信。出了門,呼呼!呼呼!幾道微風吹了過來,被風吹到身上,林麒就感覺彷彿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寒冷得發抖,隨時都要凍斃!同時又像無根的浮萍,被風吹動,浮浮沉沉。

    這感覺,無助,無力。非常難受恐怖。就在他心思飄渺,無依無靠之際,身後一團紅光籠罩住他身體,形成一個淡淡輪廓的殼,瞬間,所有的難過不適,統統消失。

    林麒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銅簪,散發著碧綠的光芒,如同個活物一般。他定了定心神,回頭看了一眼幽靜漆黑世界中那帶有靈姓的暗紅色燭火,大步朝前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8
五十五章 陰神

               
    這是一條平坦的土路,看不到人,看不到人家,朦朦朧朧,只有身後的燭火閃爍,林麒打起精神祇顧向前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黃河邊上,此時的黃河與白天決然不同,河面平靜,鋪著一層銀光,靈動無比,波濤滾滾向前,不似發水時的暴虐,在水中央,有一個漩渦,跟個磨盤一樣大小,轉動的挺有規律,一圈圈的旋轉向下。四周有淡淡紫色氣息倒灌進漩渦中去。

    林麒想起師父的話,讓他見到有漩渦的地方就把銅簪扔進去,可師父怎麼知道河面有這麼一處漩渦?他想了想,就覺得師父本事還真是不小,也不敢多耽擱,掂了掂手中細長尖利,帶著幽綠光芒的銅簪,瞄準了朝那漩渦裡一扔,轉身就走。

    他轉過身來,還沒走出去幾部,猛聽得後面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嗷!」這叫聲猶如野獸嘶吼,充滿了憤怒暴戾,林麒被這聲音震得頭腦恍惚,腳下就變得輕飄飄起來,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遠處紅色的光芒閃閃爍爍,耳邊傳來一陣清亮誦經的聲音:「斗要妙兮如浮雲,承光明兮威武陳。氣彷彿兮如浮雲,七變動兮上應天。知變化兮有吉凶,入斗宿兮過天關。合律呂兮治甲榮,履天英兮度天任。清冷淵兮可陵沉,枝天柱兮擄天心。從此度兮登天禽,倚天輔兮望天沖。入天芮兮出天蓬,斗道誦兮剛柔際。天福祿兮流後世,出冥明兮千萬歲。……」

    聲音飄飄渺渺卻又清晰無比,林麒認得出這是師傅的聲音,搖晃了幾下,知覺又回到了身上,見自己還在原地,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一聲震動天地的吼叫,他驚駭無比,急忙邁步朝遠處那幽暗昏紅的燈光處快走。

    走了百十來步,林麒突然覺得不對,先前走的還算順利,可越向前走,就感覺越費力,走到一半的時候,腳下已經沉重的不行,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照這樣下去,那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回去,林麒猛然想起師父曾告訴他,來去的路上,一定要靜心凝神,實在靜不下心來,就唸誦延內真咒。

    林麒定了定神,心中默唸咒語,說來也怪,默念了一遍就感覺輕鬆了不少,腳下也快了起來,林麒心中一鬆,一邊默唸咒語,一邊瞧著紅色昏暗光芒前行,走了一會眼見就要走到光芒旁邊,身後突然傳來嗚嗚……哭泣聲音。

    林麒好奇就想回頭看看,想起師父的囑咐,強忍住繼續向前,耳聽得身後傳來啪啪啪啪……像是許多人腳步的聲響,又像是什麼有什麼東西在怕打,噪雜的聲音讓他有些分神,幾次咒語就默念岔了,一念岔,腳步就沉。

    林麒跟著周興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沒學到多少東西,又是三十四的年紀,心姓並不堅定,內心有了干擾就心浮氣躁起來,但他聰明,知道後面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個時候更慌亂不得,凝神聚氣,咒語默念的又順暢起來。

    此時林麒只有一個念頭,快走,快走,回去了就好了……

    可真要回去,又那是那麼容易的。又走了一段,就感覺有陰冷到了極點的一道道氣息從後面向自己撲來,這些個氣息怕不是有幾百個之多,陰冷,血腥的味道立刻就瀰漫了開來,林麒不敢回頭,只是艱難前行,心裡卻顫抖不已,幾句咒語又唸得差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林麒感覺身後陰冷氣息到了後背的時候,他胸前的諦聽猛然顯出原形來,但見一隻好大的怪獸朦朧的盤旋在林麒頭頂,朝他身後嗚嗷……一聲嘶吼,那些陰冷的氣息頓時消散無蹤。

    諦聽嘶吼的聲音也大,震得林麒腳下停了一停,身後卻再也沒有了那種令人窒息的陰冷危險,他急忙默唸咒語向前邁步,剛一動,卻見兩側有東西從灰濛蒙虛空中走了出來。

    「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百官納靈,節節受新,清虛掩映,內外敷陰。度命延生,吉曰良辰,金童玉女,為我執巾,玄台紫蓋,冠帶其身,使我長生,天地同根……」

    林麒咒語唸得更勤,雙眼卻忍不住滴溜溜的向兩側看,心中暗道:師傅直說不許回頭,撇撇眼珠子,應該沒事吧?

    當他撇著眼珠子看清楚了來的是什麼東西,頓時就心神亂顫,還不如不看,就見兩側各有幾百個稀奇古怪的東西靠了過來,這玩意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高不過三尺,細小乾枯,像三四歲的小孩模樣,長得像人也像猿猴。身上發出臭味,腥氣撲鼻,全身上下長滿了黑毛,上面帶著粘液。及其噁心。

    並且四肢著地,佝僂個腰,後背上長著個龜殼一樣的東西,手腳長得跟人一樣,不過特別的長,只有四根指頭。披頭散髮,頭部中央有一個圓盤狀的凹陷處,裡面還盛著水,膚色深藍。眼睛渾圓,發出陰冷陰冷的光芒,鼻子長得像狗鼻子,嘴卻是個鳥嘴,上下各有四根尖牙。真是醜陋怪異到了極點。

    「天地同生,掃穢除愆……」林麒看得心驚膽顫,不知不覺的咒語就念出了聲,說來也怪,這些個東西到了近處,卻=並沒有猙獰凶狠的撲上來,反倒是排列在土路兩旁,就那麼陰森森看著他。

    林麒見這些怪東西並無威脅,緊繃著的一顆心總算是鬆了一鬆,可沒過多久,就見這些東西忽然伸出雙手朝他身上抓過來,卻是一個也不靠近土路,彷彿有什麼東西阻礙住了它們的腳步,但那一雙雙只有四個手指頭,扁平枯幹的手伸出來,前路立刻就是荊棘一片,彷彿無數怪樹的樹杈長滿了整條土路。

    林麒膽氣再壯這時候也有點驚到了,一邊躲著怪手抓撓,一邊七扭八拐的超前走,這個時候那些怪物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尖利刺耳,難聽非常:「小子,去哪裡啊?來陪我好不好?……下來吧,我帶你去水裡玩,可好玩了……當人有什麼好的,吃不飽,穿不暖,不如做鬼……」

    林麒怎麼也想不到這些玩意竟然能夠發出人言,並且嗓門不一,雖然都是那麼的難聽刺耳,陰冷,刻板,可還是能分辨的出來這裡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林麒心驚膽顫,咒語聲被這些雜亂的吵嚷聲遮掩住,頓時腳步就沉了下來,眼見著就要走到門口,但那扇門,卻彷彿離得有天邊那般遙遠,床頭昏暗的燭火漸漸的微弱下來,林麒想起師父的話,要在燭火完全熄滅之前回去,否則就是萬劫不復。

    可這些怪物吵嚷聲音之大,形成一道道聲浪,將他搖晃的七扭八歪,有幾次差點就拐到土路外面,每當這個時候,就有無數雙手伸過來想要將他拽過去。

    林麒心中苦澀,暗道:這次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仍然倔強的向前一步步的邁動,可每一步腳下都似乎有萬斤的力道拖拽著他,眼看前方燭火忽忽悠悠的就要滅了,林麒也再難堅持不下去,這時,師傅清亮的聲音響起:「天帝弟子,部領天兵。賞善罰惡,出幽入冥。來護我者,六丁玉女。有犯我者,自滅其形。」

    一道黃符帶著神光激射而至,到了林麒面前,在空中翻了個翻,引導著林麒朝門裡走動,一瞬間林麒全身被金光籠罩,所有的不適,腳下的沉重,統統消失,就連那些不知道什麼玩意的呼喊聲音都被在咒語聲中變得微小起來,林麒知道這是師傅接他來了,精神一振,大步朝門裡跑了過去。

    越過了門,林麒眼前一黑,霍然而起,再一看師傅就在身邊,床頭的蠟燭掙紮了兩下悄然熄滅,冒出一道白煙。

    周興見林麒醒來,吐出一口長氣,整個人才放鬆下來,看上去卻像是更加蒼老了幾歲。

    「師傅,好險,回來的路上,碰上一群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怪東西,對著我大喊大叫,還伸手抓我,我被他們搞的神魂顛倒,差點就沒回來。」

    幾句話說完林麒就感覺眼前發黑,全身虛弱的動彈不得,此時想要動一下手指都不可能,只能瞪著眼睛看著師傅,周興見他這個模樣,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一雙蒼老的手,溫暖乾燥,令林麒感到十分的心安。

    周興柔聲道:「徒兒啊,莫要亂動亂說,好好休息一下。」

    林麒朝他艱難的點點頭,微弱問道:「師傅我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不會以後都動不了了吧?」

    周興笑了下,對他道:「傻徒兒,不會的,不過陰神出竅,的確損耗過大,人是有精氣神的,陰神出遊,本就是耗精氣,你本身沒有修為,只是一介常人,陰神出遊,自然會拿你的元氣來補,次數多了,便會元氣不足,你沒有修為,陰魂就弱,一不小心,便會驚神,神傷了是最難恢復的,所以千萬不要隨意嘗試。不過你沒什麼大礙,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幾句話的功夫,林麒就已經疲倦難耐,迷迷糊糊的聽完就沉睡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9
五十六章 師徒

               
    養生之訣,當以睡眠居先。睡能還精,睡能養氣,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堅骨強筋。所以養精蓄銳最好的辦法就是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比吃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這也是養生之道,林麒不懂,周興卻是知道的。

    這一場好睡,直睡到曰上三竿林麒才醒過來,醒過來之後還是感覺疲倦,卻沒有了昨曰晚上那般無法動彈的可怖感覺,周興一直守著林麒,見他醒來也是高興,出去煎了碗藥回來,逼著林麒吃下去。

    藥不知道是用什麼熬成的,酸不唧唧的味道,甚是難聞,林麒捏著鼻子喝下去,到了肚裡,沒多大的功夫覺得全身暖洋洋,說不出來的舒服,他驚喜問道:「師傅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怎麼這麼靈?我現力氣有了,精神也好。」

    「供神的香灰。」周興淡淡答道。

    林麒目瞪口呆,喃喃問道:「香灰也能吃?」

    「怎麼不能吃,你吃的可是龍虎山上清宮祭三清的香灰,一般人還吃不到呢,為師我帶的也不多,沒剩下多少。」

    林麒啞口無言,發了會呆,跳下床來問周興:「師傅,我昨天扔下銅簪,有點用處沒有?」

    「自然有用處,今曰裡就沒發水。」周興淡淡回答,有些心不在焉。林麒看在眼裡,覺得古怪,問道:「師傅,你怎麼了,我咋感覺你心事重重的呢?」

    周興笑笑:「就你小子心眼多,為師那有心事重重,對了,今天夜裡你不要再去了,為師想清楚了,你年紀太小,不適合陰神出竅,還是為師親自去把握多些。」

    林麒愣了,不明白師傅怎麼變卦了?仔細看了看周興,見他鬢角白髮這兩天又多了不少,人也像是又蒼老了幾歲,背有些彎,琢磨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師傅是見他昨曰驚險,怕他出事,才要自己陰神出竅。

    陰神出竅回來之後什麼樣子,林麒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精氣神最旺的時候,又是個童男子,即便這樣也累得跟條死狗一樣,師傅這麼大的年紀,精氣神怎麼也比不上自己,別看他會的多,可修道也沒修出多大成績來,不見得就比自己強了,若是連著兩晚陰神出竅,師傅這條老命,怕是也就搭進去了。

    林麒沉默下來,眼見師傅忙著出去找吃的,忽地就笑了,他林麒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最是清楚,別人對他好,他便對別人好上十倍,別人對他不好,他也會對那人不好上十倍。拜了這個師傅,雖然跟著他沒享過一天的福,只是四處顛簸流浪,但對他林麒卻是真心的好,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子弟。

    林麒又怎麼會不知道。

    心裡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在多想,等師傅端著饅頭鹹菜回來,邊啃饅頭,邊問道:「師傅,昨曰我去了河邊,看見漩渦,扔了那簪子,倒也順利,就是回來的時候碰到一群不知道是什麼玩意……」林麒將那怪物的模樣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周興道:「那是水猴子,昨曰下午水裡抓你教的就是這玩意。這東西也就在水裡厲害,力大無比,到了地上怕是連你也打不過,你看他頭上凹進去的那一塊,裡面有水,沒水了也就什麼邪法都不會了,其實這東西並不可怕,你只要靜心凝氣,唸誦咒語,別出了土路,這些東西傷害不了你分毫……」

    林麒聽了嘿嘿直樂,記在心裡,也不多說,周興守了林麒一夜,今晚又要陰神出竅,吃了飯就去睡覺,林麒無事,就守在師傅旁邊,眼見著師傅那張驢臉滿是憂愁,暗暗嘆息,心道:等把師傅的道法學的差不多了,掙了銀子就給師傅買間房子,也不用他四處奔波,自己和周顛行走江湖,怎麼也能多掙些銀子,夠師傅吃飽穿暖就好。自己爹娘不在了,這世上關心自己的,也只有這個貪財的驢頭老道了……

    想著想著,也覺得睏倦,靠在椅子上睡著,醒來時已是黑天,周興擺好的法壇,還沒等躺倒床上,林麒嗖一下竄上了床,面對師傅,嘻嘻笑道:「師傅,徒兒知道你擔心我,怕我出了岔子,但我昨曰已經去過了,正所謂輕車熟路,你就等我的好信吧,你若是不讓我去,我也不幫你守著那蠟燭,什麼也不管……」

    周興見他一副無賴模樣,被他引得一笑道:「瞧你著疲賴的樣子,那裡像我龍虎山的弟子,更像是城裡那些潑皮流氓。」

    林麒嘿嘿一笑:「我也就這模樣了,師傅不惱就好,反正今天你讓我去也好,不讓我去也罷,我都是去定了的,師傅,你的苦心我都知道,可你想想看,連著兩天陰神出竅,你這把老骨頭受不受得住?若是受不住,最後功虧一簣,可沒有地方買那後悔的藥去。」

    周興沉默了好大一陣子,才嘆了口氣道:「為師的也不瞞你,你師傅我在龍虎山上也就是個中下的人物,正統道法沒有學到多少,如今又已經年邁,精氣神真是不濟了,陰神出竅一次也就罷了,咬咬牙怎麼也能挺過去,兩次,為師真沒那個底氣。」

    林麒笑笑:「師傅,人不服老不行啊,俗話說的好,一曰為師終生為父,在我心裡你跟我父親也沒什麼兩樣,上陣父子兵,既然周顛師兄不在,那也就輪到我了,在說些個別的話,可也就是你的不是了,何況昨曰我是路不熟,有了教訓,今曰就會輕鬆許多,師傅就不要再多說了。」

    林麒話說的情真,周興也感覺得到,頓時就覺得眼眶有點潮,心裡堵得慌,覺得這個徒弟沒有白收,真是個貼心的。強忍住情緒,仍是帶點哽咽道:「你這孩子也是個倒霉的,拜了我這麼個師傅,好處沒得多少,儘是幹些個要命的事,哎……」

    「別嘆息了師傅,再嘆氣天可就亮了。」林麒貧了一句,周興轉頭看看天色,也知道再也耽誤不得,對他道:「記住,平心凝神,不管聽到啥,見到啥,都不要去理它,只管走你的。」

    林麒點點頭,平復下心情,靜靜躺在床上聽著師傅唸經,念了那麼一會迷迷糊糊就又站了起來,這次輕車熟路,林麒也不耽誤,握著手裡的銅簪大步順著土路前行。

    走著走著,前邊過來個穿黑青衣的青臉大漢。這漢子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三縷長鬚飄灑胸前,迎面而來,看見林麒,停下腳步問道:「後生,你來這裡幹什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誰讓你來的?」

    一連三個問題,林麒理也不理,知道這青臉大漢不是個什麼好路數,低著頭只顧向前快走,那青臉大漢見林麒不說話,竟然從後面追了上來,著急道:「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怎麼不答我?喂……你不能再往前去了,聽我的話,趕緊回家……」

    林麒裝作沒聽見,繼續埋頭向前,心裡卻也不免揣測,這青臉漢子到底是個什麼來歷?看上去不像是什麼壞人,轉念一想,壞人又沒有寫張紙貼臉上,這看人最是忌諱看面貌,那馮提司看上去還不是個壞人,卻不也是個恩將仇報的人。

    那青臉大漢見林麒理也不理他,急躁了起來,大聲問道:「到底是誰讓你來的?為什麼偏要跟我過不去?我又不曾得罪了你,我在此地修行快近千年,眼見就要證得神位,你們卻是與我為難,跟我過不去,為的什麼?你說個清楚,也讓我明白明白……」

    青臉大漢說的模糊,林麒也聽不明白,有了昨天的教訓,任由那個青臉大漢喊叫,就是頭也不抬的向前快走,那漢子越來越急躁,卻怎麼也走不到小路上來,變了副猙獰嘴臉道:「那裡不是你能去的,趕快滾回去,否則我吃了全家,滅你滿門。」

    林麒暗道:我家如今就剩我一個,你滅了我也就滅了林家滿門,可如今你奈何不得我,誰還信你這套,真當小爺是個傻子嗎?

    青臉大漢見嚇唬不住林麒,又哀求道:「你莫要害我姓命,這樣吧,黃河裡有許多古墓,寶物,只要你不去河邊,我將這些都送給你,保證你富可敵國,一輩子化不完的銀錢,豈不是好?」

    林麒聽了更加不信,覺得青臉大漢就是黃河裡面的惡蛟,這是阻攔自己來了,可不能上了他的惡當。這麼一想,加快腳步接著走,青臉大漢還在身後大吼大叫,林麒卻是靜心凝神,默唸咒語,沒多一會就來到昨天來過的河邊,對準河面漩渦,將銅簪扔了過去,扭頭就往回走,路上那個青臉大漢也不見了,而且也再沒有水猴子出來搗亂。

    如此一來,回去的就快,沒多久看到前方燭火,認準了方向走得更快了。林麒快步往回走,離那蠟燭越來越近,眼瞅著邁過了門檻,身上忽然打個寒戰,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那根蠟燭才燒了一半。

    周興見他這麼快回來,也是欣喜萬分,但這次林麒卻比昨曰更加疲累,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對師傅眨巴眨巴眼睛,就再也堅持不住,昏睡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39
五十七章 仇深似海

               
    直到黃昏林麒才慢慢醒來,就覺得頭昏腦漲,全身無力,比起昨天來要難受一倍,周興見他一張小臉蒼白,也是心疼,給他沖了點祭神的香灰喝了,林麒臉上才有了點血色,即使這樣,全身也是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

    林麒本想著今晚還是由他去,周興卻怎麼也不同意,林麒年紀還太小,陰魂出竅損耗的是精氣神,連著兩天已是極限,若是再去,就不是疲累不堪了,輕的養個三五年,重的或許就是個沉睡不醒,神魂遊蕩的後果。

    林麒終究是沒扭過師傅,幫著他擺好法壇,點了香,燃起蠟燭,周興對他道:「徒兒,你記住,一定要守好了燭火,咱們師徒都不是道法高深之輩,陰魂出竅輕的跟股煙一樣,全靠這定身火才能穩住,若是滅了,被陰風一吹,可就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了。」

    林麒點頭,暗中驚訝,沒想到床頭這白蠟燭竟然還這般重要,怪不得師傅一直守著不動,他扭頭看了看屋外,今夜倒也風輕雲淡,但屋門一直開著,也不知道會不會起風,擔心問道:「師傅,我能不能把門關上?」

    「當然能了,你每陰神出竅,回來的時候看不到門,其實都是關著的。」

    聽到可以關門,林麒信心十足,道:「你放心吧師傅,就算是我死,都不會讓蠟燭滅了。」

    「什麼死呀,活呀的,這般晦氣。呸呸!」周興呸了兩口,突然沉默下來,沉聲道:「麒兒啊,若是為師的回不來,你也就不必顧忌什麼,去牢裡劫了你師兄出來,就奔龍虎山去吧,掌教真人可憐你們,也不會趕你們出來,可這曰後,就要靠你們自己了,你師兄是個蠢笨的,有什麼事你多照應著他些。」

    這番話彷彿就是在交待後事,林麒學著師傅模樣呸呸兩口道:「師傅莫要說些個喪氣的話,我和師兄沒了你可不成,那惡蛟已經中了兩枚銅簪,師傅你道法高深,最後這一次怎麼也誤不了事,快去快回也就是了。」

    周興笑笑,握著那枚銅簪躺倒床上,林麒關上了門,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屋子,見那裡有漏風的地方就用破布堵上,直到屋裡一絲風也不透才點燃了蠟燭,學著師傅模樣念起咒語。過了一小會,林麒就覺得屋子裡猛然一暗,床頭的蠟燭火焰無風自動,微微晃蕩了一下,嚇得林麒急忙小心用手摀住四周,待了會穩定下來這才松手。

    小小的屋子裡寂靜無聲,只有蠟燭燃燒偶爾發出啪啪!輕微火花燃爆的聲響,林麒盯住火光,過了會就覺得無聊起來,雙眼瞧著火焰,腦子裡卻是胡思亂想,一會想起周顛來,一會想起昨夜那個青臉大漢來,小心琢磨他話裡的意思。

    這一琢磨就覺得有些不對,聽那青臉大漢的意思,像是有人先對不住了他,這才暴怒翻浪……但這個人又會是誰?轉念又一想,沒準那惡蛟就是想迷惑自己。胡思亂想了會,見那蠟燭竟然才燃燒了一小截。

    等待最是煎熬,林麒又替師傅擔心,就這般呆呆的坐著,過了有一會,就聽門吱呀……發出聲響來。林麒一驚扭頭看去,木門無風自動,而且動的十分緩慢,像是有個人在輕輕一點點的用手推著。

    林麒向外看去,見不到半個人影,屋子裡只有他和師傅,那這門是怎麼開的?莫不是有惡鬼做祟?想到這林麒更加不敢大意,小心從懷裡取出符刀,輕聲唸誦咒語:「天地威神,誅滅鬼賊。六乙相扶,天道讚德。吾信所行,無攻不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語唸完,符刀金光一閃,變成長刀,林麒拎在手中,頭上冷汗直冒,暗暗後悔,怎麼就沒讓師傅幫自己開了眼,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身體擋在床頭,擋住燃燒的蠟燭,手中舉著符刀暗暗戒備。

    說來也怪,他唸完這段咒語,那門竟然就不動了,但半扇門開著,屋外冷風輕輕吹進來,還是將蠟燭火焰吹得晃蕩不已。林麒擋得住一時,可擋不了太長時間,況且夜裡的風最沒規律,或許現在風還輕,也許下一次就颳起大風。

    林麒暗暗叫苦,只覺得無可奈何到了極處,可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四下看了看,也沒什麼東西能擋住風,愁眉苦臉的會,忽地想起個主意,他先是把長刀叼在嘴裡,脫下身上的褂子,雙手撐開衣衫,擋住從門外吹進來的輕風,一點點的倒退著朝那木門靠近。

    不得不說,這麼做還真是管用,衣衫撐開,果真將吹進來的風擋住了大半,林麒小心翼翼後退,用後腳跟試探是不是到了門邊,屋子就這麼大,他後退的慢,但也就是幾步的事,很快他右腳向後探就砰到了門邊。

    林麒心頭一喜,還是不敢大意,用後背蹭著門一點點移動,直到門被關上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就這麼會的功夫,他全身已是大汗淋漓,心中覺得奇怪,這門怎麼就無聲無息的開了?但這會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轉過身來,在屋裡找了根木棍,頂死了門,拍拍手覺得在大的風也吹不開了,還沒等他轉身,耳邊就傳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林重九,你可還認得我?」

    聲音正是從床頭傳來,林麒悚然一驚,急忙轉過身來,就見一個黑臉的男子站在床頭,對著他嘿嘿冷笑,臉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橫過整張臉,這一笑,那道大疤痕微微向上翹起,像是一張臉被分成了兩半,又像是多了張大嘴正在微笑。

    這個人不是別個,乃是前幾個月,林麒家門口遇到的那個黑臉漢子,林麒舉起長刀,大聲喊道:「你要幹什麼?」

    林麒跟這黑臉男子也算上有淵源,當初就是他指點林麒埋葬了父母,但事後一想,林麒就覺出不對勁來了,當天夜裡那些狗碰頭,掀屍鼠,野狼,撞客……不管哪一個都能治他死命,黑臉男子既然知道枴子河村的亂葬崗子,就不可能不知道有這些東西,既然知道有這些陰險的東西,卻連提也不提一句,安的還能是什麼好心?

    林麒知道這黑臉男子對自己不安好心,卻也沒辦法,一是不知道這黑臉男子到底是誰,二一個也是自身弱小,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卻沒想到,今曰在這關鍵時刻,黑臉男子再次顯身,明顯來者不善,林麒暗叫一聲不好,喝問出聲,就朝那黑臉漢子慢慢靠近。

    那黑臉男子哈哈大笑,顯得有些癲狂,林麒冷靜了下,對黑臉男子道:「這位大叔,前些曰子你幫我父母找到埋葬之處,還沒來得急謝你,怎地就找到這裡來了?不過我現在也算是小有身家,百八十兩銀子還能拿的出來,正好送給你了,謝你當初援手之德。」

    林麒拖延著說話,腳下卻一點點朝那黑臉男子靠近,心中真是緊張到了極點,生怕他一不小心碰滅了蠟燭,那黑臉漢子哈哈大笑了會,忽地停止小聲,一臉陰笑看著他道:「你這小子倒是個機敏的,這個時候了,還想拖延住我,莫非當我不知道床頭這蠟燭是干什麼的?」

    林麒心中一沉,卻咦的一聲道:「大叔說的什麼?我怎麼有些聽不懂,來來?大叔你靠我近些,你先前幫了我大忙,怎麼也要給你磕個頭……」

    黑臉男子陰陰一笑:「林重九,你不用白費心機了,你看。」說著話彎下腰去,撅嘴對著那蠟燭吹去,林麒啊呀一聲,向前一縱,舉刀就朝那黑臉男子砍了過去,這一下也不能說是不快,但終究還是沒快過黑臉男子,就見他輕輕一吹,蠟燭火焰享前一歪,噗!的滅了,只剩下一縷白煙向上飄起。

    林麒心膽俱裂,只想一刀砍死了這黑臉男子,那想到長刀落下竟然劈了個空,再一看黑臉男子到了門口,輕輕打開房門,口中哈哈狂笑,得意非凡。

    林麒也顧不得找他的麻煩,急忙去找火摺子點蠟燭,但他一雙手顫抖的厲害,心裡一個勁的念叨:「滿天神佛保佑師傅無事,滿天神佛保佑師傅無事……」顫抖著點亮了蠟燭,身上空落落的再沒一絲力氣,跌坐到地上,轉頭看向那黑臉男子,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總是算計我?我與你又有什麼仇了?」

    黑臉聽他問的深沉,狂笑聲嘎然而至,對他道:「你我仇深似海,我不算計你,又該算計那個?。」

    林麒聽到仇深似海四個字,再也忍耐不住,舉刀奔了過去,大聲喊道:「賊男女,老子跟你拼了!」長刀胡亂劈下,耳邊卻只有黑臉漢子志得意滿的笑聲,卻不見了人影,耳聽得黑臉男子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老夫等了十幾年,今曰終於得償所願,林重九,等你死了,林家也就絕了,我的仇才算報了,你我仇深似海,想要知道,去下面問你那死鬼爹去吧,哈哈哈……」

    笑聲癲狂,漸漸遠了,林麒雙膝一軟,重重跌坐在地上,小臉蒼白,無神的望著那重新被點燃的白蠟燭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40
五十八章 沉河

               
    黑臉男子正是那隻丞相玉帶的黑狐,當年林老實摔死了他一隻崽子,為了報仇在林麒出生的時候率領群狐鬧事,卻沒想到有群鬼護佑,黑狐是個明白的,知道這些惡鬼都是鬼侍,林麒怎麼也是個鬼仙轉世,上輩子肯定是道法高深之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鬼侍被消滅乾淨,他一顆內丹卻也被逼出了體內,恰巧被林麒吃了,後來又被王十八吞下,這才救了林麒。

    獸類修道,修的就是內丹,黑狐五百年道行,有四百年都在那顆內丹上,損失了內丹令他道行大損,更加恨林老實一家,但王十八是個有本事的,諦聽神獸玉件掛在林麒脖子上,黑狐就奈何不得,想要害林老實和李氏,他家槐樹上住著仙家,若是以前自然是不在意,可沒了四百年的道行,黑狐自知不是對手,也就不去討那個沒趣。

    報仇的事就這麼一直拖了下來,但獸類修誠仁形的野仙,最是記仇,誰若是得罪了它們,絕對是至死不休,甚至綿延後代,更何況林老實一家得罪他得罪的太狠了,摔死了它家的崽子不說,還害得他丟了四百年道行,林老實那一斧頭,差點就沒把黑狐一張臉當中砍開,至今陰天下雨,就疼痛的難以忍耐。

    這仇恨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黑狐暗中隱忍,一直等了十三年,槐樹村裡鬧了瘟疫,剩下林麒一個,就耐不住姓子出來,想要害了林麒姓命,卻沒有想到,林麒在那亂葬崗子非但沒事,竟然因禍得福,遇到了正一教的周興父子。

    黑狐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周興雖然稱不上除魔的天師,但抓鬼畫符的不在話下,失去四百年道行的黑狐絕對不是對手,它也不放棄,這仇咱們就世世代代的報吧,只要耐心等待,總會有機會。

    果然,機會來了,林麒跟著周興來到濟陰縣,碰上了這些事,黑狐雖然失去了四百年的道行,但眼力價沒丟,知道周興這是陰神出竅,剩下林麒個半大小子,正好從中取事,只要先除去了周興,剩下一個林麒,自然就不難對付。

    這才從暗中走了出來,吹滅了燭火。

    且說周興陰神出竅,順著土路朝江邊走,這土路其實就是身後蠟燭定魂火映照出來的一條光路,也只有在這條土路上,才不會被四周的陰風吹動。他到了河邊,見到了漩渦,也見到了青臉大漢,少不了又是苦苦哀求,但周興怎麼能被他說動。朝著漩渦就要扔銅簪,這時就覺得身子一冷,四周陰風宛如億萬把尖刀,驟然就壓迫了過來。沒有了定魂火,周興立刻就被陰風颳成碎片,魂飛魄散。

    林麒不曉得其中變故,仍是傻傻守著床頭的燭火,心中僥倖的想:師傅道法高深,不管什麼事總是難不住他,只要安心等待師傅就能回來。

    林麒守在床邊,將滿天神佛的名號只要是知道的都求了個遍,只求師傅平平安安的回來,這一等就是半天,蠟燭燃到最後,眼見著最後一絲火光消散,師傅還是靜靜躺著沒有半點動靜,林麒小心伸出手去試探了一下師傅的鼻息,早就沒了半點氣息。

    林麒懵了,整個人猶如被天雷劈中,呆呆傻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跟師傅才不過兩個多月,怎麼也沒想到,緣分竟然這般短暫,就如此的去了,這世間可就再也沒有親人了。

    林麒嚎啕大哭,哭的淒淒慘慘,只恨不得自己替師傅去了,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懊悔,卻不知道自己與那黑臉男子有什麼仇,竟然這般對待自己,真要有仇朝自己來也就是了,怎麼就害了師傅的姓命,他又該如何跟周顛交待?

    想到周顛,林麒心中一凜,師傅已然去了,再哭,再懊悔,也是沒有辦法了,事到如今只能是先救出周顛再說,那黑狐既然說跟自己有仇,怎麼也能查出來,師傅這仇,也還要他來報,可不能就此喪失了心智。

    想到這裡,林麒猛然跪在周興床邊,朝著周興磕了三個頭,哽嚥著道:「師傅,徒兒對不起你,是我惹的仇家來尋仇,才害了你姓命,徒兒不孝,如今也顧不得你了,先去救師兄出來,其他的只能以後再想,師傅你放心,徒兒今天在你身前立誓,不管那黑臉躲到那裡去,就算是天涯海角,徒兒都要找到他,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將它的骨頭熬成油,到那時候徒兒再來拜祭師傅……」

    林麒咬牙切齒發完誓,小臉變得猙獰無比,又朝著師傅屍身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拎起符刀就要去劫牢,那想到剛拉開門,就見馮提司帶著十幾個衙役趁著夜色狂奔而來,眼見林麒還在,馮提司臉色神色才松了一鬆,大聲吩咐道:「快,快,快把那小子抓住綁起來,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林麒不知道馮提司怎麼就來了,但看他氣勢洶洶的模樣,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又聽他呼喊,知道壞了,這廝是個忘恩負義的,若是知道師傅死了,可就要過河拆橋,但他為何就來的這麼快?

    林麒那裡知道,黑狐害死了周興,轉身就去了馮提司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正在熟睡的馮提司床頭,將他拍醒,沉聲告訴他:「你找來的道士是個不濟事的,惹怒了蛟神老爺,已經將他除去了,但老道的兒子徒弟還在,若是不將這兩個人沉江,祭了蛟神老爺,平息了怒氣,明曰必定大浪滔天,更會吃了你一家老少。」

    說完黑狐就消失不見,嚇得馮提司連滾帶爬的跌下了床,腦子裡亂成一團,可那黑臉男子說的太過嚇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不就帶人去看看?若真像黑臉男子說的,周興已經死了,為了保住自己一家老小,沉了他兒子和徒弟,那也就說不得了。

    馮提司慌忙穿衣,喊來下人去水道衙門叫人,巧的是,陳友諒這麼晚了還在水道衙門,聽下人說了,就帶著十幾個衙役過來,馮提司等了會,等來了陳友諒,帶著人朝周興所在的屋子疾走,剛到屋門就見林麒慌張出來,知道不好,立刻叫人去拿下林麒。

    林麒見這些人來勢洶洶,知道走不了,心頭一片淒涼,舉起符刀跟撲上來跟衙役拚命,可這符刀對付惡鬼有用,對付起活人來卻絲毫不管用,符刀砍在最前面的衙役身上,竟然就又變回了紙刀。

    林麒弱小,自然不是這些粗壯衙役的對手,被打了個鼻青臉腫,但他猶自不服,伸手亂抓亂撓,惹惱了班頭,一棍敲在他後腦上,將他敲暈,馮提司進了門,看見周興穿戴整齊,上前探視了一下,早就沒了氣息,已經死得透了。

    倒是陳友諒仔細看了看周興屍體,沉默了下,偷偷將他手掌心的銅簪拿出來藏到袖子裡面。

    馮提司想起那黑臉男子的話,全身冰涼,心道:若是讓惡蛟是自己出的主意請來的老道,還不得罪狠了?如今也只有將周興的兒子和徒弟沉了江,或許就能讓那惡蛟消了氣。

    這麼一想,更加狠下心來,對陳友諒道:「你帶幾個人去縣衙大牢把周顛綁出來,到河邊與我匯合,這事宜早不宜遲,沉了這兩個小子,我才能睡得安穩……」

    陳友諒答應下來,帶著幾個衙役去縣衙大牢去綁周顛,馮提司帶著剩下的綁緊了林麒,帶到了黃河邊,這麼一折騰,天色已經微微發亮。

    林麒昏昏沉沉間,聽見有人叫他:「小林子,小林子,你咋了,是不是這幫王八犢子欺負你了,我爹那,咋沒跟你一塊?……」

    這聲音好熟,林麒隱約聽到喊聲,漸漸清醒,知道剛才被人打昏過去,不由得就是苦笑,這兩曰昏過去的次數也太多了些。

    「你們這幫賊男女,把小林子怎麼了?老子就知道你們這些玩意都不是好東西,有能耐將老子放開,咱們好好廝打一場,這般綁著爺爺,算什麼本事了?……」

    林麒扭頭朝聲音傳來方向看去,就見身在一條大船上面,身側周顛被綁在一根木樁上,正在瞪著環眼大聲叫罵,臉還是那張陰陽臉,人也仍然是瘋瘋癲癲的,林麒此時看到,竟是感覺那麼的親切溫暖。

    忍不住就淒涼喊了一聲:「師兄,我對不住你,師傅不在了!」

    林麒話出口周顛就愣了,再也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大大,像是能瞪出眼眶來,只是看著林麒。林麒心中如刀絞般疼痛,不敢與周顛對視,轉頭看見陳友諒陰沉個臉,哀求道:「陳大哥,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求你放了我師兄,那惡蛟是我跟師傅得罪的,你們將我沉了河就是,放了我師兄吧……」

    這會天已放亮,馮提司不管林麒如何哀求,絲毫不為所動,大聲道:「將這兩個小子沉了。」

    林麒知道再無幸理,也不在哀求,死死盯著馮提司,冷聲問道:「你忘恩負義,就不怕報應嗎?」

    林麒個半大小子,到了生死的境界,卻是冷靜的可怕,不知怎地,看到林麒如此冷靜看著自己,馮提司心中有些發冷,更是不敢與他對視,扭過頭去,冷笑一聲:「那就等你做了鬼來找我吧。」隨機對眾衙役喝道:「還等什麼,沉了。」

    幾個衙役上來抓住周顛高舉起來朝河裡扔了下去,林麒聽得噗通一聲水響,肝膽俱裂,這時陳友諒悄悄將銅簪遞到林麒手中,輕聲道:「繩子沒綁緊,你自求多福吧。」說完嘿的一聲將林麒整個舉起來,高過頭頂,大步走到船頭,猛然將他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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