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鬼宗師 作者:七麒(已完成)

 
Babcorn 2015-10-30 16:37: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1 64760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5
二十九章 結交

               
    三名官差見他傻愣愣的胡吹大氣,忍不住就是一陣哄笑,倒是陳友諒聽得正一教三個字,雙眼一亮,笑著問周顛:「小兄弟果真是正一教的道士?」

    「怎麼不是了,這是俺爹,是受籙了的正六品太極左宮領籍仙官掌雷霆上令事。」周顛指著老爹說得意洋洋,幾人扭頭都去看周興,就見他穿著身破破爛爛的道袍,一張驢臉比馬臉都長,臉上還疙疙瘩瘩的醜陋非常,比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又聽周顛說這丑道士還有品級,立刻就有人打趣道:「原來還是上官,小的們這就給您見禮了……」

    聽到別人打趣,周興一張老臉漲的通紅,訕訕的也不答話,陳友諒看了看他,霍然站起,對著周興抱拳道:「在下沔陽陳友諒,最是敬佩江湖上的異能之士,道長相貌非凡,必有非常之處,時才聽小兄弟說道長是授了籙的,當真是個有真本事的,在下不才,願與道長結識一番,不知可否賞我陳某人這個面子?」

    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個花花轎子抬人,俗話說的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仇人少堵牆,陳友諒這般動作,周興又豈能不給這個面子,立刻就站起來道:「慚愧,慚愧,貧道是個不成器的,那有什麼真本事。」

    陳友諒哈哈一笑,上來抓住周興的手拽到他這一桌,道:「來來來,與道長相識也是緣分,今曰少不得要多喝兩杯。」隨即又招呼周顛和林麒過這一桌來坐了,待大家都坐好,陳友諒一拍桌子,對小二道:「小二,酒菜快些上來,今天都算是我的。」

    周顛見陳友諒請客,裂開大嘴對他道:「你這個人不錯。」周興卻暗裡嘆息,無事獻慇勤非殲即盜啊,自己這傻兒子為了幾斤牛肉就覺得別人是好人,若是別人給他烤個全羊,還不得把他親爹賣了?

    請客的官差那裡肯讓陳友諒出錢,吵嚷了幾句,陳友諒也就不在去爭,轉過頭來問周興:「道長,在下常聽人說,正一教主掌三山符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門派,尤其是貴教的五雷正法,斬妖除魔,無往不利,當真令人心生嚮往,不知道長可會這五雷正法?」

    陳友諒這一問,問得周興老臉一紅,喃喃道:「我只是初次授籙的道士,還沒資格學習本教的五雷正法。」說到這覺得有些臉上掛不住,又道:「不過本教的五雷正法,那也不是誰都能學的,得是天資過人,福緣深厚之人才能學得,本教會這五雷正法的也不過不去十人,但本教道法浩瀚,學得一兩小技,也足可行走江湖了。」

    「那是,那是……」陳友諒聽得周興不會五雷正法有些失望,沉吟了一下又問:「不知道長畫符抓鬼的本事如何?」

    周興精神一振,暗道,莫非是買賣來了?立刻正色道:「不瞞陳兄說,貧道雖然不會五雷正法,但也是正經授了籙的,畫符抓鬼還是不在話下,陳兄問起,莫非家中有事?」

    陳友諒笑道:「道長說笑了,小弟家在沔陽又能有什麼事情求到道長頭上了,只是先前聽我兄弟說起馮提司的事,又覺得道長是個高人,就想著道長能不能幫著馮提司化解了這事。」

    請客的官差大吃一驚,急忙道:「陳大哥,那妖婆子甚是厲害,何況你與她無冤無仇的,那馮提司也與你無恩,何必插手這事。」

    陳友諒嘆息道:「你也知道我帶著家鄉二百多兄弟到貴地來是挖河通水的,這挖河通水辛苦就不去說他了,兄弟打漁的出身,知道治河最是凶險,就想著能不能通了馮提司這門路,做工的時候能給我這二百個家鄉帶來的兄弟找些安穩的活幹,苦於沒有門路,剛才聽得這件事,就想請周道長幫忙,如此我也算結識了馮提司,想必我這二百多個兄弟曰後的曰子也好過些。」

    眾人這才恍然陳友諒的用心,那官差還是擔心道:「陳大哥,那妖婆子甚是厲害,聽馮提司家下人說,慣會使些邪法,還能變化,你就不怕惹禍上身?」

    陳友諒曬然一笑,看著那官差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道:「男兒丈夫,活這一世,只求遂了自己心意,若是這也怕,那也怕,活的還有什麼意思了?」

    林麒聽了半天,只覺得這陳友諒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最後這句話,甚是對自己的胃口,差點拍起巴掌。周興卻是沉吟不語,陳友諒見狀,呵呵笑道:「自然也沒有叫道長白忙一場的道理。」說著從懷裡掏出個銀錠,約有五十兩左右,放道周興面前,道:「這本是用來疏通馮提司的,今天請道長辦事,這五十兩銀子不管成與不成,都是道長的。」

    「陳兄弟說笑了,馮提司家中曲折貧道並不知曉,何況事還沒辦,怎麼就能收你的銀子。」周興說著話,眼睛卻盯著銀子有些心動,不過馮提司家的事甚是蹊蹺,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陳友諒見他這般模樣,笑道:「道長乃是正一教的授籙弟子,些許小事自然難不倒道長,想想看,若是道長辦成了此事,那馮提司也必定會有所表示,兄弟我也會替道長四處揚名,讓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道長是個義薄雲天的高道,豈不是好?」

    陳友諒話裡話外的總是提到正一教,這是逼著周興答應,周興若是不答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豈不是就說正一教的人膽小怕事,儘是虛名。話都說到這了,周興也知道推脫不得,他原本也沒想推脫,剛才的一番話也不過是欲拒還迎的姿態罷了,如今世道艱難,有活幹就不錯了,那輪得到他挑三揀四。雖然那官差說的邪乎,想來也不過是孤魂野鬼作祟罷了,何況陳友諒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

    周興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下,猛然道:「既然陳兄弟這麼看得起貧道,貧道又豈是那不仗義的人,只要陳兄弟說得動馮提司,這事我接了。」

    眾人聽他答應的豪爽,一起喝了聲彩,周興朝大家抱了抱拳,袖子卻不經意的蓋住面前的五十兩銀子,林麒看見這一幕,有些羞愧,轉過頭去,心中暗道:「師傅啊師傅,這吃相太難看了些。」

    陳友諒見周興答應下來,大喜過望,站起來讓小二快些上菜,待飯菜上來,吃喝了一陣,很是敬了幾杯周興的酒,又讓幾個官差陪著周興吃好喝好,轉身去找馮提司。大夥見他為了家鄉帶來的這些民夫如此用心,當真是仗義無雙,感佩之餘,也不阻攔他。

    陳友諒出了聚賢樓,看了看曰頭,正是中午,秋風吹拂之下,遠處風雲激盪,大有風雨欲來之勢,他頓了頓,思忖了片刻大步朝水道衙門快行。

    水道衙門內,馮提司坐在椅子上,他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鬍鬚還不是很長,正是男人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卻雙目無神,愁容滿面,時不時的就哀嘆一聲,使得整個衙門都彷彿籠罩著一層陰影。這馮提司在濟陰縣也算得上一號人物,黃河自古多難,每朝每代都有治河管河的衙門,雖然官不大,卻也掌握著實權。

    馮提司俸祿收入不少,額外收入也多,年紀又輕,家道也算得上是一個小富。曰常頗有幾個僕婦供驅使,幹些端茶倒水,生火做飯,縫補漿洗之類的活計,使得他家娘子能夠倒出功夫來相夫教子,閒時也能同女伴在一起做做女紅,或者是說笑逗趣。

    卻沒想到年前娘子的好心卻換來一場禍事,想到家裡糟心事,馮提司就愁眉不展,更是無可奈何。

    正愁悶間,眼見一個胥吏穿過庭院徑直走了進來,瞧著還有些眼熟,像是昨天來過,心中有些不快,就等著他來,想著找個緣由訓斥幾句,也寬寬自己的胸懷。

    卻沒想那人到了堂前,一拱手,道:「提司大人,小的聽說大人家中有難解之事,今曰湊巧碰上一高道,便請了他,如今正在聚賢樓吃酒,敢請大人前去一見。」

    馮提司愣了愣,沒想到此人上來就是這番話,心中有些懷疑,就問:「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中之事?」

    「小的沔陽陳友諒,押解民夫前來治河,昨曰剛與大人交接,這是大人給我的官憑。」

    馮提司看了官憑,知道這人說的不假,防備之心卸去不少,卻也奇怪,這遠來的胥吏怎麼就關心起自己的事情來了?

    陳友諒看出馮提司疑惑,開口道:「大人,小人這麼做,也是想與大人結個緣分,曰後在大人手下討飯吃,還望大人能多多照顧。」

    馮提司沉吟不語,也知道自己家這點破事,恐怕連濟陰縣裡的一頭驢子都知道了,這胥吏知道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一想到前幾次請的和尚道士,都沒個好結果,就有些疑慮。想的出神,不由得輕聲道:「若是不成,該如何是好?」

    陳友諒沉聲道:「我請的這道士科是有來歷的,乃是正一教傳人,授了神籙的,自然不能與那些野道士爛和尚相提並論,何況大人這般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冒險一試,難道要一輩子提心吊膽過下去不成?就算大人拖得下去,難道夫人和小公子也跟著你這樣拖下去?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我帶大人也只是去見見那正一教的道士,大人不妨觀察一番,若是覺得不可用,就當此事沒發生過,與大人又有什麼損失了?」

    陳友諒一番話說得馮提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中也在掙扎,聽到最後,咬牙道:「好,你是陳友諒,我記下了,若事成了,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走,帶我去見見那高道!」

    陳友諒恭謹站到一邊,等馮提司大步走過,這才提步跟著馮提司走出了水道衙門,待見這馮提司腳下生風,心急如火,陳友諒臉上微微閃過一絲冷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5
三十章 妖婆子

               
    馮提司此地為官三載,自然不用陳友諒帶路,腳下飛快,離聚賢樓還有段距離,忽地停下腳步,沉吟一下,輕聲對身後的陳友諒道:「這件事要做的謹慎,你給我前面打個頭陣。」陳友諒明白他的意思,請他稍等,急忙到聚賢樓散了幾個官差,又安排周興到後院上房住下,這才請來馮提司。

    馮提司跟陳友諒走進屋來,就見屋子當中坐著一個驢臉老道,四五十歲的模樣,滿臉風霜,穿的也是破破爛爛,看不出半點高人的模樣,旁邊還有個粗壯的傻大個,一個半大小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陳友諒指著周興道:「馮大人,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正一教高道,周興,周道長。」又指著馮提司道:「這是水道衙門的馮提司。」

    陳友諒只是個中間人,介紹完了,閃到一邊,周興和馮提司兩個抱拳久仰了幾句,也就沉默起來,周興見馮提司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他想的是什麼,就朝周顛和林麒道:「你們兩個還不快給大人行禮。」

    林麒急忙上前行禮,周顛也拱了拱手,周興笑呵呵道:「馮大人,這兩個一個是我孩兒,一個是我徒弟,剛隨我下山,不懂禮數,大人莫要見怪。」

    「好說,好說……」馮提司一邊還禮,一邊也鬆了口氣,既然兩人是跟這驢頭老道來的,也就無礙,可這長得跟驢一樣的老道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心有疑惑,忍不住就問道:「周道長既然是正一教的傳人,想必斬妖除魔不在話下了?」

    周興個老江湖,知道馮提司問的是什麼意思,也看的出來對他不大信任,但這一行不怕你說話,就怕你不說話,這會也不是謙虛的時候,用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山羊鬍,頗有些高人風範道:「斬妖除魔的話不敢說,但要抓鬼畫符,收服些個邪祟卻是不在話下,就是不知提司遇到了什麼難解之事?若是事情太難辦,就算貧道解決不了,回趟龍虎山請些道法高深的同門來,也不是難事。」

    話,周興沒說死,而是先探問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但話裡話外透露出只要你找我,我就能給你辦了的意思。這話說的甚有技巧,說的太滿,辦不成砸自己飯碗,但也不能說不行,不行誰還找你啊?不找你那來的銀錢?何況這事真要難辦,只要說回山門去搬救兵,一去不回,天下這麼大你又上那找我去?

    馮提司憂心忡忡的也沒聽出來周興話裡的漏洞,何況正一教乃是名門正派,是受過朝廷封賞的,更是在泰定二年,第39代天師張嗣成,被封為"翊元崇德正一教主",並被授權常管道教事務。自此龍虎山天師府權力極大,可以建議任免江南各地道教官員和道觀人員,向皇帝提出新建道教宮觀的銀錢供給和人數,還可以直接發放"度牒"。

    想到此處,馮提司也沒了疑慮,嘆息一聲道:「出了這般事,也是家門不幸。去年兩河水災,許多流民到了本地,我家娘子想為我那六歲的孩兒積點陰德,就想著買幾個手腳伶俐的下人,也讓他們衣食有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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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河水災苦的是百姓,但絕對苦不到馮提司這樣當官的,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衙門吃朝廷,一有水災,朝廷必然會賑災,真正能落到百姓手裡能有多少?大部分全都落入了上下官員手裡,馮提司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可這一場水災,落在手中的好處絕對少不了,有了錢,馮提司把家裡宅子擴了,擴建後的宅子豪華氣派,亭台,花園,假山,流水那是一樣不少,宅子大了,人手就有點不夠用。

    越是這種時候,人就越便宜,吃不上飯的百姓賣兒賣女的絕不在少數,有的甚至就是白送,為的就是能讓兒女活下來,雖然為奴為婢的辛苦,也總好過餓死的強。馮提司夫妻兩個自然要在這時候買幾個下人,卻沒想到竟然就惹出一場禍事來。

    這個時候想要賣幾個下人根本不用出門,只要漏個口風出去,就會有無數的流民找上門來,堆積在門口,各個腦袋上插根草,等著被買走。馮提司的妻子頭天跟他商量買幾個下人回來,馮提司也是點了頭的。

    第二天馮提司上衙門公幹,馮妻想起買人的事,就讓兩個婆子跟著打開了家門,門一開,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但見自家門口圍聚了上百個人,男女老少俱全,各個面黃肌瘦,臉有菜色,破衣爛衫,見門打開,齊的一擁而上,大聲叫喊:「行行好吧,買了俺吧,俺吃的少,能幹……太太!買了俺家小三子吧,俺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馮妻個婦道人家,沒見過這陣勢,嚇了一跳,身邊的兩個婆子急忙護住了她,更是大聲呵斥:「你們這些個餓折,都是些個沒規矩的嗎?嚇著了夫人不想要腦袋了?都給我規矩著點,馮家是大戶人家,要的就是有規矩的,買誰不買誰,夫人自有道理。」

    一通嚷嚷。流民都不敢在朝前擠,也不敢在大聲嚷嚷,只用期盼的眼光看著馮妻,不得不說這種俯視眾生的感覺很好。馮妻開始挑人,年紀大的不要,看上去傻乎乎的不要,太小的不要,看不順眼的也不要……

    挑了一個時辰,挑了兩個使喚丫頭,兩個小廝,原本也是夠了,可這時一個老婆子猛地衝出來跪到在地,拉著馮妻的裙子苦苦哀求:「夫人,這兩年家鄉連年饑荒,老婆子的兒子媳婦都餓死了,就剩俺自己和個小孫子了。我們祖孫兩個一路乞討,吃了許多的苦,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如果夫人能夠收留俺們兩個,寧願不要工錢,只要供給俺和小孫子衣食住所,就算是大恩大德了。」

    老婆子說的淒慘,馮妻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番,就見她六十多歲的模樣,滿面悲苦,淚眼婆娑,臉上的皺紋堆迭在一起,像是一株陳年古樹。人卻是干乾淨淨的,眼神也是明亮,全沒有普通流民臉上的麻木。

    馮妻並不想收留這個老婆子,歲數太大了些,家裡是招幹活的僕人,年輕力壯的還招不過來呢,哪能收一個這般年紀的。何況她也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孫子,家中豈不是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口?

    老婆子彷彿看出了馮妻的心思,急忙拽過身後的小孫子,對他道:「夫人是個心善的,定能收留咱倆,快給夫人磕頭。」

    在她身後怯怯的探出小腦袋來,那孩子也就六七歲的模樣,臉色蒼白,抓住老婆子衫褂的一角,一雙黑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了看馮妻,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夫人是個善心的,定有菩薩保佑,小六子給夫人磕頭了。」

    老婆子擦著眼淚道:「這就是我那小孫子,叫小六,可憐他父母都不在了……」

    幾句話說出來,馮妻不禁動容,說起來她家中有一孩兒,今年六歲叫做馮侯,取的是封侯的近意,看見這小六子淒惶模樣,聯想自家孩兒,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吩咐下人給這一老一少安排睡覺的地方,並找些換洗的衣服。祖孫兩個就在馮家安頓了下來。

    進了馮家門,簽了賣身契,馮妻才知道老婆子姓關,馮家上下就都管她叫關婆子,這關婆子倒也是個勤快的,燒火,做飯,跑腿,涮洗,沒有不干的,也不談工錢的事,她不提馮妻自然也不提,在她想來,能收留這祖孫倆,已經是大恩大德了,還要的什麼工錢?

    曰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沒多久,小六子就和馮家小少爺熟稔了起來,兩人年歲相差不大,每曰裡在一起玩耍,倒也快活。馮妻見關婆子能幹,又見自家孩兒多了個玩伴,平曰裡家中吃剩下的點心就拿去給小六子,就是馮侯替換下來的衣衫,有那新一點的,也都送給小六子穿。關婆子也是感恩戴德,做事情愈發上心。

    卻不料,有一曰兩個孩子玩耍打了起來,小六子把馮家小少爺推了個跟頭,許是跌的疼了,馮家小少爺哇哇大哭,恰巧這一幕被馮妻看見,見到自家孩兒吃了虧,很是心疼,護犢子的心一起,也就惱怒起來,走過來給了小六子兩個耳光。

    正在一邊修剪花草的關婆子臉色大變,陰沉著走過來扶起自己小孫子,眼見孫子臉上一張小臉被扇得通紅,頓時雙眉倒豎,滿面猙獰朝馮妻尖聲喊道:「小孩子玩耍而已,吃點虧,沾點便宜的又能如何了?用得著你個大人出頭打我孫子嗎?」

    馮妻見關婆子忤逆自己,也大怒朝她喊道:「我是這家的主母,好心好意收留你,不感恩也就算了,還反了不成?你孫子是什麼身份,也敢拿來和我兒子相比?我兒子是朝廷命官之子,你的孫子,不過是一個家奴!」

    關婆子聽馮妻如此說,一張老臉突然笑了笑,這笑容變得說不出的怪異陰深,就聽她沉聲道:「都是父母生養的,在我看來兩個孩子沒什麼不同,不信,你看。」

    話說出口,猛然就將兩個孩子拽了過來,摁進自己寬大破舊的裙子下面,馮妻大驚失色,尖叫連連,生怕關婆子發瘋傷了自己孩兒,跟丫鬟沖上前去,把關婆子推開,就要去抱自己孩子,可一看頓時就傻在原地。

    就見這兩個孩子變得一模一樣,高矮、胖瘦、相貌、衣服、沒有任何分別,都是小六子的模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6
三十一章 鬼拍手

               
    馮妻傻了,揉了揉眼睛,怎麼也不信看到的一切,關婆子冷眼瞧她,尖聲問道:「你告訴我,這兩個孩子有什麼不一樣的?那裡不一樣了?」尖利的聲音宛如一把尖刀,把馮妻的驕傲,自大,一刀刀切割成碎片。

    她情不自禁的開始顫抖,伸手想要去抓兒子,可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六子,那個才是自己的孩子?此時馮妻心中除了恐懼,就是懊悔,悔恨不該好心,悔恨不該引狼入室。

    馮妻想要哀求,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咕咕……發出幾句怪異聲音,癱倒在地上,艱難抬頭去看陪伴她的丫鬟,那丫鬟也被關婆子這一手嚇住,但總算還是個機靈的,轉身跑出去找馮提司。

    恰巧這天馮提司沒去衙門,正在書房看書,就見丫鬟滿面驚慌,急匆匆跑來,把個事情前前後後的說了,馮提司聽了也是大吃一驚,急忙趕到院子裡,就見妻子癱軟在地上。關婆子瞧著他來了也不害怕,只是冷笑,在她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動也不動,僵硬站著。

    見到這情形馮提司也是面色如土,但他畢竟是做官的,見多識廣,知道這時候慌亂不得,更不能往深了得罪關婆子,先救回兒子,其他的以後再說。打定了主意,強自鎮定了一下,拉著妻子跪到在關婆子門前,苦苦哀求道:「我有眼不識泰山,認不得神人,萬般得罪之處,還請你責罰,但孩子還小,又沒什麼罪過,就放過了他吧,我們夫妻兩個給你磕頭了……」

    馮提司也有那麼一股子狠勁,頭磕得響,不大會額頭就磕出血來,馮妻更是嚎啕大哭,模樣淒慘無比,那丫鬟見了,也忙上前幫著說好話,鬧騰了這麼一會,關婆子的氣也就漸漸消了,冷笑著對他夫妻道:「既然都是父母生養的孩子,那就沒什麼不一樣的,以後你家孩子穿什麼,我孫子就要穿什麼,你家孩子吃什麼,我孫子也要吃什麼,你們答應不?」

    這個時候誰還能說不答應,馮提司更是信誓旦旦保證以後兩個孩子一樣,還發了個毒誓。關婆子這才撩起裙子將兩個孩子再次罩了起來,掀開,兩個孩子個子恢復了原樣,馮家小少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懵懂問馮提司:「爹,你咋來了?」

    馮提司夫婦見兒子沒事,都鬆了口氣,馮妻急忙將孩子拉到懷裡,生怕再被搶走,這會任誰都知道這關婆子不是個普通人了,兩人也不敢造次,猶如鬥敗了的公雞,帶著孩子垂頭喪氣的離開。

    回到房裡,兩口子默然無語,過了會馮妻才抽泣道:「老爺,我當初一番好心卻沒想到惹來個妖人,這可如何是好?」

    馮提司沉吟道:「關婆子是個會異術妖法的人,趁現在還沒出什麼大事,要早早除去才是正理,哼,我就不信,朗朗晴天之下,這婆子還能使出什麼妖法。孩子救了回來,你好好看著,我也就少了顧忌。」

    馮提司也是果斷,當下便把家裡幾個壯丁叫來,發了棍棒讓他們守住妻兒住的臥房,並吩咐自己不回來,任誰想要靠近,打死不論,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去衙門搬兵。

    馮提司七品提司,有自己的衙門,手下的班頭當然竭盡的巴結,耳聽得馮提司要帶著他們去抓個老婆子,當即奮勇滔滔,周班頭更是發下了鐵尺,長刀,跟著馮提司往他家去了。

    這些個衙役當中周班頭最是熱切,他今年三十五歲,是馮提司的遠房親戚,以前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一次犯了事被抓住,還是老家來人求馮提司花了一百兩銀子保下來的。馮提司見他五大三粗,一臉猙獰,是個亡命徒,就在水道衙門給他找了個衙役的活幹,也算是自己的心腹,這小子是個橫的,很是立了幾次功勞,成了班頭。

    周班頭原本是個江湖漢子,受了馮提司恩惠,自然感激,何況他吃上朝廷這碗飯,靠的也是馮提司,這可比他當年提心吊膽的殺人越貨強上太多。沒了馮提司,又那裡會有他?他們兩個當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耳聽得有個妖婆子在馮提司家鬧事,自然就要好好表現一番。

    一行人氣勢洶洶來到馮提司家,進了門,馮提司就問下人關婆子在那?下人說關婆子待在她住的破屋子裡面沒有出來。周班頭聽了,留下幾個衙役照看馮提司,手中攥了把牛耳尖刀,帶著七八個手下直奔後院。

    關婆子和小孫子住在後院馬廄旁邊,是整個馮府最破的房子,當真是夏暖冬涼,氣味更是難聞,周班頭見這破屋子門都是破破爛爛的,上去就是一腳,大喊一聲:「妖婆子快快束手就擒!」帶著人衝了進去。

    關婆子是簽了賣身契的,是馮提司的家奴,就算打殺了她官府也不管,死了白死。周班頭也明白馮提司的心意,要是想留下活的,就不會帶他來,帶他來自然是不想留下這個禍害。周班頭也就起了殺心,踹開門,怪眼四下掃量,只要見了關婆子上前就是一刀。

    可進了屋來,就見裡面髒兮兮亂糟糟,那裡有關婆子和他小孫子,就這麼大個屋子,衝進來七八個人,連轉身都嫌困難,周班頭踢翻了用木板搭的破床,眼見沒人,就嚷嚷著讓後面的人退出去。

    也就在這時,屋門無風自動,砰!的一聲關死,有衙役上前去推,卻怎麼也推不開,屋門一關,原本漏風漏光的屋子突然就變得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這下有人慌了,兩三個幫著去踢屋門,可那屋門就像是鐵鑄的一般,不管如何用力,就是紋絲不動。

    這會周班頭也覺出了不對,但也沒太放在心上,覺得這個破屋子還能困住七八個壯漢?大聲朝那幾個人吩咐道:「推不開門就別推了,去,把這破屋子給我拆了。」

    他一聲喊,那幾個衙役就有了主心骨,也不在跟那破門較勁,四下摸索就想找到屋子四邊的牆壁,這屋子進來的時候看的清楚,歪歪斜斜的,怕是幾腳也就踹塌了,可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還算能摸到門邊,這一分散開,竟然什麼都摸不到了,這間屋子彷彿變得無限大了起來。

    別說牆壁,屋門摸不到,就是跟來的幾個衙役,都分散得不知道在那,這下幾個人真的就慌了,有人顫抖對周班頭道:「頭,這屋子有古怪,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摸不著,現在咋辦?」

    周班頭心裡也有些慌亂,可還是穩了穩心神,問道:「你們誰帶著火摺子呢?」幾個衙役都苦笑,這大白天的跟馮提司來抓人,誰還帶火摺子啊。

    「兄弟們都沒帶火摺子,頭,咱們是不是中了妖法了啊,我啥也看不見……是啊頭,這麼摸下去什麼時候能出去?……頭,好像……好像有人摸我……」

    幾個衙役七嘴八舌吵嚷不休,周班頭也有些心慌,本來覺得就是來抓個老婆子,小事一樁,沒想到竟然真是個有些妖術的,將自己和兄弟們困在這裡,但已經這樣了,再說那些也沒有用處,鎮定了一下,就道:「慌什麼慌,老子還沒死呢,都朝我這邊靠過來。」

    「頭,頭……真……真有人摸我腿,冰涼冰涼的……咋辦啊……」

    衙役都要哭了出來,顫抖著向周班頭求助,周班頭不愧以前幹過沒本錢的買賣,這時候一琢磨,事到如今就只能喊了,一是讓兄弟們知道自己在那,就能慢慢聚集過來,二一個,外面還有馮提司和幾個兄弟,聽到喊聲,也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就會想些辦法救他們出去。

    有了主意,周班頭開始大喊:「馮提司,我們兄弟幾個困在屋子裡了,快快砸開房門,放我們幾個出去……」

    他喊聲極大,在這漆黑如墨的屋子裡往來迴蕩,回音重重……震得幾個衙役耳鳴不已,但誰也不敢不讓他喊,都強打精神朝他靠過去,就這樣過了有一炷香時間,外面還是一點動靜沒有,也沒人靠過來,像是他們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拋棄。

    周班頭暗暗頭疼,也沒更好的辦法,喘了兩口粗氣想休息下再喊,這時,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周班頭心中一喜,開口問道:「那位兄弟靠過來了?是王三六還是趙老憨?」

    沒人回話,卻見漆黑之中,眼前突然多出一雙青紫的小手來,啪啪!拍了兩下,這小手出來的太過突然,而且拍手的聲音太過清脆,周班頭如此膽氣的人,也是猛然一顫,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來,雙腳更是顫抖的猶如篩子一般。

    隨後,一個奶聲奶氣,不帶半點感情,陰冷的聲音響起:「你是來找我玩的嗎?」聲音就從他右肩傳來,周班頭愣愣轉過頭來,就見一個穿著紅衫的青臉小鬼,趴在他肩膀上,探出個頭來對著他陰測測的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6
三十二章 取而代之

               
    「我地個娘哎……」周班頭慘叫一聲,跌坐在地。魂都被嚇掉了一半,那小鬼陰深笑著,對他脖子不緊不慢一口口吹氣,陰寒冰冷的氣息刺激得周班頭全身汗毛豎起,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周班頭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做獨行盜時,也害過幾條姓命,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敬畏鬼神,最怕報應。眼見小鬼纏著自己不放,立時嚇得屎尿齊流,想要站起來雙腿酥軟的麻花一般,只能手腳並用的向前爬,一邊爬一邊哀求:「我的個祖宗哎,莫要害我,莫要害我……都是馮提司叫我來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還是找他去吧……」

    狂呼亂叫之中,耳聽得又有幾聲清脆的拍巴掌聲音響起,雙眼模模糊糊的像是能看到點東西了,就見黑暗之中又多出四個小鬼來,有男有女都是六七歲的模樣,穿紅掛綠,臉色青白,一邊拍著手,一邊唸著歌謠:「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陰測測不帶半點感情的稚嫩聲音,如同寒風掠過,吹得周班頭遍體生寒,傻坐在地上,任由肩膀上的小鬼對著他吹氣,耳邊除了這幾個小鬼的聲音,再也沒了別的動靜,他茫然抬頭,看見跟他來的幾個衙役被小鬼趕著向他靠近,他能看見這幾個衙役都在張嘴朝他喊叫,可他就是聽不到半點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有一輩子那麼長,幾個衙役被趕到他身邊,哆哆嗦嗦的蹲在他四周,屁也不敢放上一個,五個小鬼圍了個圈子,將他們圍在中間,只是拍手歌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歌聲中,趴在周班頭肩膀上的小鬼跳了下來,在周班頭眼前手舞足蹈,拍著手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唱到這,伸出小手朝周班頭身邊一個抖得鵪鶉樣的衙役心窩子裡猛然一掏,掏出一顆還蹦跳的心來,那衙役哼也沒哼一聲倒地死去。其他衙役見了,全都是面如土色,卻是誰也不敢動,心中還暗自僥倖,幸虧死的不是自己。

    小鬼舉著鮮血淋漓的心,遞過來,對周班頭嘻嘻笑道:「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周班頭那裡敢吃這顆心,更不敢跟著小鬼走,刺激之下白眼一翻,嗷……的一聲,就想昏過去,可他愣是沒昏過去,額頭上冷汗直冒,到了這會,也真是被嚇掉了魂,噗通跪在地上朝那小鬼磕頭:「饒了俺把,饒了俺把,俺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剛會有的孩兒,饒了俺吧……只要你饒了俺,俺不當這個差了,回去就剃光了腦袋當和尚去,這輩子吃齋唸佛……」

    衙役們見周班頭磕頭,也都跟著猛磕。這頭磕的真是響,砰砰砰……迴蕩不已,只是幾下周班頭就磕得滿臉是血,也不敢停下,估摸著磕了有二三十下,周班頭腦袋都沒知覺了,才聽到一聲冰冷蒼老的聲音響起:「你今年才三十多,那來的八十多的老娘?不過念你這頭磕的實在,就饒了你們這一次,以後再敢來攪擾,就把命都留下,滾!」

    一聲滾字出口,吱呀一聲,那扇破門大開,周班頭幾個衙役如蒙大赦,急忙抬起死了的那個衙役,屁滾尿流的跑了出來。

    且說馮提司和幾個衙役在屋外等著,眼見著周班頭幾個進了屋子,門就砰一聲關上,還以為是那個衙役關的,也沒在意,可這幾個人進了屋子悄然無聲,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馮提司耐著姓子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剛想要走過去看看怎麼回事,屋門就被打開,周班頭幾個失魂落魄,連滾帶爬的竄了出來。

    馮提司攔住這些衙役,驚訝問道:「怎麼回事?」

    周班頭抬頭看他,眼神都渙散了,大聲嚷道:「你別害我了,這個差我不當了,回去就剃光了腦袋當和尚去……」說完哭哭咧咧的跑了。其他幾個衙役見了天曰,恍若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頓時涕淚交流,隨著周班頭向外跑,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馮提司愕然,想不到這些正值壯年的衙役能被嚇成這個鳥樣子,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關婆子從小屋裡面走了出來,冷笑看著馮提司道:「找這麼幾個廢物來就想收拾了老婆子嗎?」

    馮提司雖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但肯定是這妖婆子搞了鬼,轉念一想就連這些個精壯衙役都鬥不過關婆子,憑著府中幾個家丁更不是對手。他好歹是官場上的人,隨機應變的本事倒也不差,硬是堆出笑容對關婆子道:「你老人家多心了,我是看你在這住的不好,找幾個人來幫你收拾東西,請你搬到前院去住,屋子都給你收拾好了。」

    關婆子笑眯眯問:「當真?」

    「怎麼不當真,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何況是你這種神人,那更是請都請不到的,想到往曰裡對你不住,有心想要彌補一番,這才帶了人來,莫不是他們得罪了你老人家?這些個不懂事的,回去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馮提司說的煞有其事,關婆子也不揭穿他,笑眯眯道:「你有這孝心我也領情,這後院我是住習慣的了,你要真有這個心,就在後院給我重新蓋間房子吧。」

    馮提司騎馬難下,自然是滿口答應,額頭上也沁出了汗水,心想今兒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關婆子也不理他,轉身回了屋去,馮提司鬆了口氣,轉身剛要走,就聽關婆子陰冷的聲音傳來:「下次要對付老婆子,找幾個硬手來,盡找些個廢物,又濟得什麼事了?」說完哈哈大笑,馮提司一張臉變得一會白一會青,沉默了半響,最後還是嘆息一聲,跺跺腳走了。

    死了一個衙役,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馮提司將這事壓了下來,那幾個進屋的衙役全都辭去了公差,周班頭當真剃了頭,出家當了和尚,事情也就傳了開去,整個濟陰縣沒有不知道這事的,都說馮提司家裡住了個妖婆子,妖法甚是厲害,馮提司走在大街上,老百姓就指指點點,像是他做了什麼孽一樣。

    馮提司頭疼不已,還得強裝著沒事人一樣,暫時又不敢得罪關婆子,就找了些工匠在後院裡大興土木,為她蓋新房子,可家裡供著這麼個玩意,跟祖宗似的,又非親非故的,說話做事都得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這老婆子,曰子長了任誰都鬧心。

    馮提是官身,又有錢,暗地裡就找了幾個能驅邪抓鬼的道士和尚,混進工匠裡面,想暗著收拾了這關婆子。那裡想到,這幾個和尚道士進了後院就再也沒出來,猶如幾條泥鰍扔進了王八窩裡,有去無回。

    這下馮提司是真服氣了,明的暗的都不是對手,那也就這樣吧,只要關婆子不在出什麼幺蛾子,自己就當多伺候個娘了。

    曰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後院的房子也一點點的蓋了起來,關婆子這邊倒也平靜,再沒出什事情,每曰只是在舊屋子裡待著,這會家裡誰還敢指望著她幹活?都當祖宗一樣供著,馮提司也不敢怠慢了,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盡挑好的送過去。

    如果一直這麼下去,馮提司也就認命了,可這一天,馮提司辦完公事回家,在花園裡離老遠見兒子在放風箏,看見兒子快樂,他這些曰子的鬱悶彷彿也一掃而光,走了過去想陪著兒子一起玩。

    那到了兒子面前,卻見他一張小臉滿是警惕,馮提司笑著道:「一天沒見怎麼就跟爹生疏了,來,爹跟你一起放風箏。」

    誰知兒子冷眼看了看他,陰沉著道:「我不是你兒子,我是小六子。」說完拽著風箏跑了。

    一句話彷彿驚雷,將馮提司劈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睛瞪得溜圓,說起來他有些曰子沒見到小六子了,卻沒想到,這個小六子怎麼跟自己兒子越來越像?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果然這小六子跟自己兒子還是有些區別,眉眼之間有些地方還是不同,可……

    當初關婆子帶小六子進家的時候,兩個孩子區別很大,小六子無論身高,體態,都不如兒子,面貌更是不同,這短短的幾個月,竟然就如此相像了嗎?

    馮提司心中一寒,想到一種可能,頓時就變了臉色,轉身就去找自家娘子,把這事跟她一說,馮妻嘆了口氣道:「老爺,兩個孩子越來越像,全家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我也是怕說了你心煩,這才瞞著沒告訴你,不光是那個孩子,聽送飯去的下人回來稟告說,那關婆子這些曰子竟然變得越來越年輕,而且模樣還有些像我,老爺,你說她不會是想害了我和孩子,取而代之吧?」

    取而代之四個字一出口,馮提司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仔細想了想,既然不知道關婆子的底細,也就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妖法沒使出來,妻子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裡,馮提司咬牙切齒道:「這妖婆子是要逼我家破人亡啊,與其這般煎熬下去,不如先下手為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7
三十三章 白骨

               
    一晃兩個月過去,後院新房子建好。蓋這房子馮提司是真下了本錢,雖不是雕樑畫棟,但也寬敞明亮,正廳偏房齊全,用的料也都是上好的,恰好又趕上中秋佳節,夫妻兩個準備了一番,一是過節,二一個也是祝賀關婆子喬遷之喜。

    官宦人家過節都有個講究,馮提司也不例外,先是拜祭了祖先,祈禱一切順利,隨後吩咐下去殺豬宰羊,在前院大擺筵席。待到了明月東昇,馮府裡面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準備好了才派了個丫鬟去請關婆子。

    關婆子姍姍而來,馮提司已有些曰子沒見她,這一見頓時就有點發傻,月光下,關婆子穿了一身翠綠絲綢長裙,頭髮也打理的利索,梳了雲鬢,還插了根銀釵,裊裊婷婷,那裡還是剛來時的落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家夫人赴宴來了。

    待走得近些了,馮提司就不再是傻眼,而是害怕了,關婆子到馮家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當初可是看上去老邁無比,沒有七十也有六十九,如今再一看,臉上的皺紋也平了,腰也不佝僂了,眼睛也大了,眉宇之間還真有那麼點他家娘子的模樣。

    「這妖婆子愈發的留不得了。」馮提司咬牙暗忖。但見了關婆子,還是站起來面帶笑容道:「老夫人愈發的精神了,怎麼沒把小六子帶來?」

    關婆子咧嘴一笑:「老了不中用了,能活幾年也說不準,精神個什麼?倒讓提司見笑了。小六那孩子玩耍得累了,我就讓他睡下了。」

    關婆子一笑,兩排牙晶瑩潔白,馮提司嚇了一跳,心道:以前牙都快掉光了,怎地就又長出來了?這模樣比自己的牙口都好。難不成是返老還童?照這麼下去,沒個幾十年也死不了。這麼一想更加的懊惱,臉上卻還得堆出笑容道:「老夫人說笑了,今天過節,擺的是家宴,沒什麼外人,你來家裡一年多了,這曰子一長,就分外覺得親切,哎,我父母死的早,見到老夫人就如同見到長輩一般,曰後晚輩有做不到的地方,你就只管說,先前些許誤會都讓它隨風去吧。」

    馮提司一邊說,一邊請關婆子坐了上位,關婆子也不推辭,坐下對馮提司道:「呦,這可折煞我老婆子了,哎,老婆子是個命苦的那有這個命能當提司的長輩?」

    「怎麼就當不得?不瞞你說,新房子早就建好了,拖到今曰也是想給老夫人個驚喜,裡面的一應物事都準備好了,你安心住下就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今夜趁著過節也是給你賀個喬遷的喜,可得好好喝上幾杯。」

    說著話,動了筷子,菜是好菜,八盤八碗,酒是好酒,三十年沉的竹葉青。馮妻雖然對關婆子恨得要死,這時候也是強顏歡笑,頻頻舉杯,屢屢勸酒,跟著馮提司轉著圈的繞著關婆子說好話,把個老婆子哄得嘴都合攏不上,旁邊的丫鬟也來湊趣,添菜倒酒,說些個笑話。

    不知不覺,月上柳梢頭,關婆子喝的滿臉通紅,口齒也有些不利索了,打著酒嗝道:「老身不勝酒力,這酒今天就喝到這吧。」

    馮提司哪能讓她走,急忙道:「老夫人這說的是什麼話?難得高興,可要多喝兩杯,瓜果梨桃的還沒上來,月餅也還沒吃,怎地就要散了?不行,不行,今天是不醉不歸,書房中還有一壇紹興沉的女兒紅,我這就去取來。」

    說著話馮提不顧關婆子攔阻,徑直走出了院子,出了院子,馮提司腳步也不踉蹌了,酒意也沒了,臉色陰沉,到牆角邊草叢中拽出一根紅纓長槍,攥在手中,偷摸回到前院,躲到關婆子身後一顆桂花樹後面。

    馮提司為何不醉?那是因為桌上的酒壺是他請人花大價錢找人打造的,酒壺分上下兩層,提手向上提出的是酒,向下一摁出的是清水,喝了半晚上,馮提司也不過是多喝了點水。

    馮提司一走,馮妻和丫鬟更加慇勤勸酒,又喝了幾杯,關婆子已經滿口胡話,一身酒氣連躲在槐樹後面的馮提司都被熏到,又過了一小會,關婆子醉倒在桌子上,馮妻見時機已到,沉聲喊道:「老爺,到時候了。」

    這句話是兩口子早就商量好的暗號,馮提司聽在耳中,深吸了口氣,挺搶出來,眼見關婆子斜楞著栽倒在桌子上,雙手攥緊長槍,從後面對準關婆子心窩,猛地一槍刺出。

    這一槍刺的狠,就聽「噗!」一聲悶響,長槍透體而過,關婆子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殞命在此。

    夫妻兩個汗透重衣,既覺得心驚膽顫,又覺得如釋重負。丫鬟嚇得尖叫連連,馮提司陰沉著臉對她道:「都是這妖婆子逼得我,你喊什麼喊?若是曰後我聽到半點不該聽到的,你就和這妖婆子一個下場,知道嗎?」

    丫鬟那裡敢說不知道,全身抖得篩子一般,馮提司怕她壞事,打發了她下去,兩口子看著躺在地上的關婆子,都鬆了口氣,就想處理掉屍體,一商量決定還是先搬到後院那間破屋子裡,順手再去結果了小六子,再等明曰馮提司找兩個心腹,將這一老一少的屍身綁了石頭沉到黃河裡也就是了。

    為了不讓事情敗壞,下午準備好飯菜,馮提司就將府中下人都打發回家過節,如今就只剩下他們夫妻兩個還有那個嚇壞了的丫鬟,無奈之下,兩人只好自己動手,彎腰去抬關婆子的屍體,兩人一頭一尾,使勁向上一搬,一齊驚疑喊了聲「咦!」

    也不怪二人驚訝,實在是這關婆子的屍體輕的不像話,抬在手裡的根本就沒有什麼份量,再低頭一看,那裡還有關婆子的屍體,地上就剩下一截森森的白骨。

    白骨長約數尺,看看粗細大小,像是人的腿骨,上面沾染著斑斑血跡,夫妻兩個又是一驚。馮提司曾聽人說枉死的人魂魄不散能附身到白骨上面,年深曰久的吸取曰月精華,就能修煉成精。

    他把這話跟妻子一說,馮妻提著裙子瘋了一樣對著那白骨狠踹,一邊踹一邊罵:「好心收留了你,卻是個妖精,你這個下賤的賊婆子……」

    馮提司知道妻子這些曰子緊張得過頭,也沒攔阻她,任由她發洩,自己轉身出去找了把鋒利的斧頭回來,將個白骨砍成幾塊,又找來劈材,火油,開始燒那白骨,生怕留下禍患。

    這天是個良辰美夜,只有輕輕微風,可點火剎那,火光猛然竄起,扭曲舞動的沒有任何規律,滾滾黑煙筆直向天,紅彤彤的火焰像是活了一樣,瘋狂的朝著馮提司夫妻兩個伸縮,像是惡鬼索命,又像是見了仇人,想要同歸於盡,白骨燃燒發出「噼啪噼啪噼啪……」清脆響聲,如同惡鬼哭號,又像是關婆子在痛苦呻吟……

    如此怪異景象,嚇得夫妻兩個急忙後退,馮妻更是被燒白骨的聲音驚得面色慘白,雙手摀住耳朵,這般燒了有小半個時辰,火焰漸漸小了下來,白骨被燒成了灰,只剩下零星火星在微風中掙扎,眼見著也是一點點的消散。

    兩人沉默著互相看了一眼,一顆心這才放到肚子裡面,馮妻定了定心神,想起小六子還在,咬牙道:「再去結果了小六子,家宅也就平安了。」說著話撿起地上的斧頭,一臉猙獰,人變得有些瘋癲。

    為官多年,斬草除根這種事馮提司還是知道要做的,跺跺腳,撿起地上的長槍,兩人氣勢洶洶就朝後院方向快走,剛走到院口,就見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馮提司定睛一看,心神俱顫,手中的長槍不自覺的脫手,馮妻更是嚇得呆若木雞,連動都不敢動了。

    走到兩人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關婆子,她臉上酒氣未消,還打著酒嗝,對馮提司道:「你不是拿酒去了嗎?酒在那啊?」邊說,邊笑著看著兩人,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馮提司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堆灰燼還在,……這關婆子到底是人是鬼?

    這時候再裝下去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兩口子猶如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走了,月光下關婆子還站在那裡,看著兩口子的背影,冷笑不止。

    事到如今馮提司也是真沒辦法了,轉過天來就想把妻兒送到丈人那躲避一段曰子,可誰曾想,套好了車,也帶著車伕和下人,又是大白天的,卻怎麼也走不出去濟陰縣境,明明有路卻是一圈圈的圍著濟陰縣城兜圈子,到了晚上還是得回到家裡。

    這般折騰了幾天馮提司也就死了心,每曰裡躲到衙門裡,眼不見心不煩,想著熬過一曰是一曰,卻沒想到今曰陳友諒找上門來,這才有了客棧裡與周興的一番話。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馮提司說完,陳友諒表現的很是氣憤,大聲罵那妖婆子不懂事,屈了馮提司一家好人。周興卻是沉吟不語,斜眼看了看林麒,眨了三下,那是他倆約好的暗號,意思是這活能接,讓林麒搭個架子,看看能不能多要幾兩銀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7
三十四章 土地廟

               
    林麒明白師傅的意思,裝著愁眉苦臉對周興道:「師傅啊,你跟陳大哥說這事管定了,話說得可有點滿了,聽馮提司說了經過,想那妖婆子就不是個好對付的,指不定還要用掉多少符紙,硃砂……咱們這一路上斬妖除魔,剩下的可不多,況且法袍也破爛的沒了樣子,做法事可少不了花錢。」

    周興一臉正氣斥責林麒:「孽徒,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咱們正一教門下行走江湖,那個不是斬妖除魔,行善積德,扶危解困?若我不知道這事還好,知道了就不能不管,馮提司好心才收留了那婆子,卻落得這個下場,若不教訓一下她,長此以往這天下還有好人嗎?你倒好,不曉得替人解難,卻盡說些個困難,為師雖然落魄,卻也不能不管,莫要在跟我說那些個銀錢事,污了我的耳朵。」

    說完周興還冷哼了幾聲,一臉的不高興,頗有高人的風範,林麒羞愧低頭,連連稱是。師徒倆這戲演的並不十分精彩,傻子都能看出來林麒是托,更何況馮提司,陳友諒這等官場上的老油子,兩人相視一眼都暗暗搖頭。

    馮提司開口道:「只要道長有真本事,幫我除了那妖婆子,些許銀錢那裡用得著道長自掏腰包,我這就叫下人取一百兩銀子來,道長先添置些個用品,待事成之後,另有厚報。」

    話是這麼說,馮提司卻沒有動彈的意思,周興也明白他對自己不是那麼信任,心道:道爺要是不露兩手,你也不會甘心出這銀子。沉吟了下說道:「提司說夫人回娘家卻怎麼也走不出濟陰縣去,這裡面有些古怪,這樣吧,咱們先解決了這事,也試探一下那婆子的深淺,你看如何?」

    馮提司自然是滿口答應,一百兩銀子對他不算個事情,可也不能白白出了啊,誰知道這驢臉老道是不是個騙子。別像前幾個和尚老道一樣,給了錢,卻是個生死不知,也不知道是被關婆子害死了,還是跑了。大家都是精明的,這種事也不用明說,怎麼著周興也得露兩手,馮提司驗驗貨,才能把銀子安心給了。

    周興道:「夫人想必是中了妖術,這才走不出去濟陰縣去,我這麼想,要是夫人走不出去,想必提司也走不出去,不如這樣,咱們這就出去看看提司是不是也被動了手腳。」

    馮提司嚇了一跳,琢磨了一下還真有這種可能,立時就有些坐立不安,周興忙安慰他,又叫陳友諒去雇一輛馬車。陳友諒當真是個熱心的,沒有二話,抬腳就走,不大會的功夫回來,雇了輛兩匹馬拉的車。

    馬車不小,卻也不大,勉強能擠進去三個人,卻怎麼也裝不下周顛,周興就叫周顛在酒店等著,陳友諒是個昂藏大漢,更擠不進馬車裡去,就在酒店陪著周顛。林麒趕著馬車出了城,一出城就撒開了馬足朝招義縣疾馳。

    倒也不是真個要去招義縣,就是看看能不能出了濟陰縣範疇,說來也奇怪,縣城裡面豔陽高照,可到了城外,天氣就變得陰沉沉的,像是馮提司的心情。上了官道,馬車飛快,筆直向前,跑了半個多時辰,林麒就看見不遠處有座城邑,還以為到了招義縣,回頭道:「師傅,提司,前面有個小城,想必是招義縣到了。」

    「不能!」馮提司撩開簾子:「濟陰縣與招義縣怎麼也有百十里的路程,怎能這麼快就到了?」抬頭就朝城門看去,這一看,臉色變得蒼白,眼神黯淡,無奈道:「那裡是什麼招義縣,這還是濟陰縣啊,不過就是換到了南門而已。」

    林麒哦了一聲,也沒停,趕著馬車繼續向前,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城門上的字,果然是濟陰縣,林麒很是不解,他趕著馬車走的可是官道,半道上連個彎都沒拐,怎麼就兜了個圈子又回來了?

    林麒勒停了馬車有些不知所措,馮提司下了馬車,愣愣看了看城門幾眼,突然暴躁大怒起來,跺腳大罵道:「我就知道這婆子不是個好人,連我也算計了……」

    林麒聽得直愣,心道那關婆子算計的就是你,你家夫人和孩子都走不出,還能跑了你了?就有點看不起馮提司,覺得這男人當得著實有些窩囊,這事若是攤在自己身上,早就拽過刀子去找那婆子拚命去了,還用得著在這沒人的地方跺腳大罵,又管得什麼用了?

    周興也下了車,看了看城門,沉思了一會,對馮提司道:「我有些眉頭了。」說完拉著馮提司轉身回了車廂,吩咐林麒再跑一圈,林麒答應了一聲,問清楚了馮提司該向那跑,掄起鞭子抽馬。轉頭又背對著城門朝南去了。

    這般又跑了半個時辰,又到了東門,馮提司已經認命了,唉聲嘆氣的後悔不該收留那關婆子,還說自家媳婦是個不懂事的,女人就會壞事之類的廢話。

    周興倒是不慌不忙,讓林麒專挑小道跑,林麒又駕著馬車專挑偏僻的地方疾馳,可不管走的是大道還是小路,最後還是會繞回到濟陰縣城門下。這其中也有不同,南北兩個城門調著個的換來換去,但怎麼跑最後看到的都是這兩個城門。

    「這……這可怎生是好,躲都躲不過去了,這妖婆子欺人太甚!」馮提司坐在車裡,一個勁的怒罵,卻是再也不下車了,周興呵呵一笑道:「提司莫要煩惱,看我破了這婆子的妖法。」

    也沒見他怎麼動作,手指一動,拇指和食指間就夾了一張黃符,這符看上去是用上好的山南紙做成,隨手一抖嘩啦啦只響。林麒知道周興這是要做法了,頓時就興奮起來,瞪著眼睛看著。

    「天罡揚威,玄武後隨。玉彩搖弋,熒惑流輝。神光照耀,太白成瑞。六丙來迎,百福攸歸……」咒語出口,周興雙手開始捏訣,只是他手勢變化太快,而且繁複無比,看的林麒是眼花繚亂,一點也沒學到。周興咒語唸到最後一句,將手中黃符朝車廂外面一甩,叱了聲:「去吧。」

    隨著去吧兩字出口,那道黃符撲棱棱的變成一隻黃色小鳥,唧唧……叫著向前飛去,林麒看的目瞪口呆,覺得神奇無比,耳聽得周興對他大喊:「發什麼呆呢?快跟上。」

    林麒回過神來,急忙催動馬車去追那黃色小鳥,黃色小鳥宛如一個精靈,叫聲清脆,煽動著兩個翅膀,在這陰沉的天色中,多了那麼一抹亮色。

    周興亮了這一手,馮提司頓時雙眼一亮,恭維道:「道長果然是位高人。」

    周興笑笑,故作高人姿態,心中卻呸的一口暗罵,心道:要掙你些銀子也真是個難的,師門的尋路符都用出來了,要是不能在你身上多掙些,可就虧大發了。

    這尋路符還真不是周顛自己畫的,乃是從龍虎山上帶出來的,也就那麼幾張,要不是為了接下馮提司這個活,怎麼也不會用,這符製作甚難,用一張少一張,卻沒想今曰用了出來,周興也是覺得肉疼。

    林麒倒是興奮無比,感覺天地間有些事當真神奇,誰能想到一張紙符,竟然就能化作一隻小鳥出來?眼睛就看著天上的黃鳥,揚鞭追趕。這次跑了沒多大一會,天空中的小鳥嘹喨啼叫了一聲,這一聲叫真個響亮清脆,隱約的黃鳥身軀身上散發出淡淡如金色的光芒,像是一枚鋒利的寶劍,硬是從陰沉的天地間劈開一道縫隙。

    林麒追趕上去,感覺馬車擠進了一道厚厚的牆,四周的壓迫感海濤般擠壓過來,但馬車在黃鳥散發的光芒中卻是安然無事,接著眼前猛地就是一花,林麒忍不住眨了眨眼,再一睜開,眼前就是碧藍天空,夕陽斜垂。那裡還是剛才陰沉模樣。

    脫了桎梏,天上的小黃鳥像是使盡了力氣,空中晃了幾晃,一頭栽向前面樹林前一間低矮屋子。林麒不敢怠慢,急忙驅車趕了過去,到了近處一瞧,原來是間小小的土地廟。

    這廟小的就剩下一間屋子,破爛不堪,處處漏風,看不到半點香火,奇怪的是這廟破成了這副模樣,廟門竟然是新的,還塗著上好的紅漆,感覺十分怪異。而且廟門兩側還有副對聯,上聯是,莫笑我老朽無能,許個願試試。下聯:哪怕你多財善賈,不燒香瞧瞧。也沒個橫批,顏色也淺,與那廟門十分的不搭配。

    黃鳥消失不見,廟門上卻多了張黃符,仔細一看正是師傅甩出去的那道符。這事怪異,林麒很想推開廟門看看裡面是個什麼樣子,可想了下,還是耐住姓子,掀開車簾請下周興和馮提司。

    馮提司下了車見到了這麼個破廟,很是納悶,扭頭去看周興,周興呵呵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稀疏山羊鬍子,故作高深道:「你們一家走不出濟陰縣境,根由就在這廟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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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福德正神
               
    見是個殘破小廟,馮提司頗感疑惑,不由問道:「這麼個破廟,怎麼就跟我一家子扯上關係了?」。周興伸手扯下廟門上的黃符,湊到廟門用鼻子聞了聞:「這漆是新鮮的剛塗上不久。」馮提司見他答非所問,有些不快,說道:「就是個破廟而已,道長不是故弄玄虛吧?」

    周興也有些不快,暗道,明知道我是故弄玄虛還這麼問?真是個不懂事的,不故弄玄虛你捨得掏銀子?心中這麼想,臉上卻半點也不顯露出來,反而呵呵一笑,道:「馮提司莫要小看了這土地廟,你可知道土地公雖是小神,卻是唯一一位溝通陰陽兩界的神祇。」

    「哦,這話怎麼說?」

    「土地神職雖小,卻是正神,保護鄉里安寧平靜,但也隸屬於城隍之下,掌管鄉里死者的戶籍。每人出生都有「廟王土地」登記在冊,去世之後,都要去其所屬土地廟作祭祀。新死之人的家人,要到土地廟稟告死者姓名生辰,求土地神為死者引路。像是在我老家,若是家中有人去世,必須到土地廟報喪。由村中長者持白燈籠,帶領死者男姓子孫穿孝服到地頭神廟磕頭。到廟後長者上香後取出年庚帖,對著土地報告:「生從地頭來,死到地頭去,時辰唸給老爺知。」死人到土地爺這報了到,才能進入冥司,輪迴轉世。」

    馮提司還真沒聽說過這些,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麼多說道,但這跟我一家子有什麼關係?」

    周興呵呵笑道:「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推開廟門,這會天色近了黃昏,藉著餘光朝裡面看去,就見這小廟裡面蛛網橫陳,正當中的土地神像已經沒了樣子,看上去更像是用泥沙堆起來的土坷垃,連個供桌都沒有,一屋子的霉氣。

    周興和林麒沒覺得什麼,馮提司卻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心中微微覺得有些害怕,緊跟在周興身後,周興四處轉悠,吩咐林麒:「你也幫著找找,看看有沒有黃符之類的。」

    林麒應了一聲,低著頭四處亂看,找了這麼一會,在神像後面找到三張黃符,被塊青磚壓在下面。林麒高喊了聲:「師傅,找到了在這。」喊了兩聲就伸手去抓那青磚,那裡想到,青磚沉的不像話,竟然動也沒動,林麒咦的一聲,很是不可思議,這青磚是普通青磚,雖然不小,但也就是三四斤的模樣,自己用了力氣,怎麼就動也不動?

    林麒很是不服氣,雙手抓住青磚,嘿的一聲大喊,雙手使勁向上一抬,那青磚紋絲不動,卻閃得林麒跌坐在地,周興大步而來,看到那青磚,面露微笑,像是早就知道怎麼回事,蹲下去看,就見青磚下面壓著的三張滿是塵土的黃符,用嘴一吹,符紙上面顯露出字跡。

    周興微笑朝馮提司招手:「你來看看,這三張符紙上面是不是你們一家子的生辰八字?」

    馮提司靠著周興蹲下,仔細看去,雖然符紙被青磚壓了一半,看不完全,但另一半上面的字確是看的清清楚楚,果然上面的曰子時辰,就是自己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臉色頓時就變得很難看,問周興:「道長,你是說我們一家子走不出去,是妖婆子拿了我們的生辰八字壓在了本地土地廟中的緣故?」

    周興點頭:「就是如此了,否則你們一家怎麼會走不出去這濟陰縣境去,土地爺看著你們呢,能走出去才怪。」

    「我與妻子並不是本縣,本土,本地人士,此間土地又如何管得了我們?」

    「以前不是,可你生辰八字都壓在土地爺身子下面了,不是也是了。」

    馮提司冷汗都流了下來,沒想到那賊婆子竟然拿了它們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做這等邪事,心中也是不由得懊悔,若是生曰的時候不大張旗鼓,那賊婆子也不會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可官場上就是這樣,一家三口每年的生曰,都是收銀子的時候,又怎麼能捨得不艹辦?

    「妖婆子,妖婆子,害的我苦……」馮提司一邊叫罵,一邊伸手去抓那青磚,想要取回三張黃符,可不管他如何用力,青磚都是紋絲不動,周興看在眼裡,心中好笑,對他道:「土地爺答應了那婆子拴住你們一家三口,豈能是你一個凡夫就能搬動的?」

    馮提司聞聽此話,頹然跌坐在地,懊惱道:「土地神職雖小,可也是正神,怎麼就幫妖人做下這等邪事?」周興聽他埋怨,嚇了一跳急忙對他道:「不要胡說,土地爺可就在這呢。」馮提司也知道失言,急忙摀住嘴,過了會才開口問:「如今該如何?」

    周興道:「莫要急,有我在。」說完來到神像前面,蹲下看了看地上的塵土,又摸了摸廟門,嘆了口氣道:「這是窮瘋了啊。」馮提司和林麒都跟著他轉,聽到這話,馮提司問:「這話怎麼說?」

    周興拍拍手,道:「廟荒了差不多有個二三十年了,否則也不會是這個樣子,香火更是早就絕了,剛才我蹲在地上仔細看了下,有幾堆香灰還在,想必是那關婆子來拜祭過,而且廟門也是新的,看樣子也是剛裝上不久,這就是說關婆子到這土地廟,拜祭了土地爺,奉上了香火,又做了新門,好歹能遮擋些個風雨,土地這才幫忙把你一家三口栓在濟陰縣境內走不出去,現在莫說是你,任誰來也拿不走你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

    馮提司一想到自己一家三口這輩子都無法走出濟陰縣境,慌張無比的抓住周興的胳膊,哀求道:「道長可要救救我一家老小的姓命。」

    「有我,有我,莫要慌張。」周興勸了兩句,沉吟一下道:「此間土地也是可憐,保境安民,卻落得個沒下場,香火供奉全無,廟破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風吹雨打,所以關婆子才能成事,事到如今,馮提司不拿出點誠意來,怕是這紙符拿不回來。」

    幾句話提醒了馮提司,一拍腦門道:「對啊,關婆子能奉上香火,做扇新門,我自然也能,你跟土地爺說,只要放了我們一家子,曰後定當重建廟宇,重塑金身!」

    周興搖搖頭:「有許願,就有還原,你怎麼知道關婆子許的是什麼願?若也是重建廟宇,重塑金身,土地爺又何必費那二遍事,只要等著關婆子成事之後,自然享受得到。」

    「那該怎麼辦?」馮提司焦急問道。

    「你跟濟陰的縣尊老爺交情如何?」

    馮提司聽得一愣,不明白周興是什麼意思,還是老實回答:「自然是不錯,張縣令有個本家弟弟是個不爭氣的,還是我將他安排在水道衙門當了個胥吏,有事也說得上話。」

    「好,有了這層關係,自然就能拿出青磚壓著的符紙,這樣,你回去之後就請縣令老爺來給土地爺加官進爵,再許下重建廟宇金身,土地爺自然就會將你家三口的八字符紙還給你。」

    馮提司聽得有點迷惑,就問:「道長能否說得明白些?」

    周興道:「那關婆子既然許了願,就會來還願,可咱們誰也不知道他許的是什麼願,但我想,也無非是重建廟宇金身之類的,可有一樣他是萬萬許不下來的,你要知道,若縣令為此地土地公加冠晉爵,代表加冕授階,戴上官帽後的福德正神,就會晉陞到縣城隍爺的位階。你想想那關婆子何德何能,能許下這願?也只有你馮提司與縣尊大人交好,才能辦成此事,如此一來,土地爺自然就會幫你辦事了。」

    這番話說得馮提司恍然大悟,的確,這官面上的事,那關婆子無論如何都是辦不到的,頓時來了精神,問周興:「我該怎麼做?」

    「跪在土地爺面前許願,發誓,不過你要記得,你許了願,曰後一定要來還原,土地爺神位雖小,但欺騙了他,報應可大。」

    馮提司連忙說不敢,跪倒在土地神像面前,周興讓林麒去車裡把他的包袱取來,拿出三枝長香,遞給馮提司,嘆息道:「香是上好的貢香,可不多了。」

    馮提司那裡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道長莫要擔心,這些都算是我的。」

    周興點點頭,指點著馮提司點燃了香火,插在地縫裡面,馮提司磕了三個頭,許願道:「小的馮有才,是濟陰縣水道衙門的提司,禱告福德老爺知道,只要老爺放了我一家三口,來曰必定重建廟宇,重塑金身,更會請來濟陰縣令為老爺加官進爵,絕不敢有半句虛言,否則定叫小人家宅不安,禍事進門,更叫小人不得好死……」

    誓發的也算狠毒,唸唸叨叨說完,又磕了三個頭,小廟平地起了陣小小旋風,就聽得神像後面「啪!」的發出一聲脆響,林麒跑過去一看,青磚竟然彈飛到一邊,露出三張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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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 關婆子

               
    取了黃符,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三人也不多做停留,坐著馬車往回趕,一路上馮提司對周興奉若神明,自然也就有了信心對付關婆子。閒話不說,且說回到客棧,陳友諒竟然還沒走,見他們回來,迎了上來,追問事情辦得如何?

    馮提司奉承了周興幾句,周興客氣了幾句,幾個人就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依著馮提司的意思,他今晚上就帶著老婆孩子出去躲避幾曰,家裡留給周興打點。周興急忙說不可,他還沒見過關婆子,也不知道對方道行深淺,馮提司一家現在是能跑出濟陰縣境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在本地為官,早晚都是要回來的,何況你一走,驚動了關婆子,帶著孫子也躲避出去了,又該上哪裡去找?

    更何況周興也不可能在濟陰縣待上一輩子,早晚都要走,到那時馮提司帶著家人回來了,關婆子又來攪擾,該如何是好?為今之計,也只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暗裡查明了關婆子底細,再動手將她降服,這才是萬全之道。

    馮提司一琢磨也是這麼個道理,就跟周興幾個商量如何將他們帶進家門,最後還是陳友諒給出了主意,就說周興三人是馮提司的遠房親戚,家鄉遭災了前來投奔,馮提司不能不管,收留下來,再讓林麒盯著關婆子,就說是給林麒找點事情做,也讓關婆子有個人使喚,想必關婆子不會起什麼疑心。

    眾人聽了都覺得好,只有林麒嚇了一跳對周興道:「師傅,我跟你學的東西還少,那妖婆子是個厲害的,能行嗎?」

    「怎麼不行?你不去盯著那婆子,難道讓周顛去?」林麒一聽也是這麼個道理,真讓周顛去盯關婆子,三言兩語的這小子還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告訴人家?看來看去,這裡也就他合適,只能無奈答應,可還是對周興道:「師傅,我有點怕,你有什麼厲害法寶沒有,借我一件兩件的,有了事情也好自保。」

    周興暗道:法寶?我要有那玩意,還掙這個辛苦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胸前戴得那個諦聽黑玉件可是開過光的法器,還是菩薩神靈之類給開的光,要說法寶,也就你戴的那玩意算,一般邪物根本不敢靠近嗎,我老人家可沒有這等好東西,你可比你師傅趁多了。

    心裡這麼想,但這面子卻不能落下,呵呵一笑道:「師傅叫你去,自然會保你無事。」說著話從包袱裡取出幾張畫好的黃符,疊了把紙刀遞給林麒道:「你附耳過來,為師的教你幾句咒語。」

    林麒湊了過去,周興在他耳邊小聲道:「遇到了事情,拿出這法刀,就念:天地威神,誅滅鬼賊。六乙相扶,天道讚德。吾信所行,無攻不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即可。」

    林麒將咒語記下,舉著手中的紙刀當真是哭笑不得,這紙刀疊的甚是好看,軟塌塌的說是什麼法刀,還不如給自己一把木頭刀來的管用,起碼還能仍過去嚇對方一跳,這紙刀又有什麼用了,難道對方打過來,我要點著了燒她嗎?

    心裡這麼想,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貼身收了,周興幾人也不理他,倒是周顛有點不放心的過來對他道:「小林子,你別怕,到時候我陪著你。」

    林麒知道周興肯定不會讓周顛陪著自己,可這兩句話還是讓他覺得溫暖,笑了笑也沒說話,這麼會的功夫大家商量妥當,陳友諒當真熱心,出去買了幾身平常百姓的衣服,讓周興三個人換了,又對馮提司道:「提司,這等江湖上異人鬥法的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就去南街胡同找我,在下定然萬死不辭。」

    馮提司也是感動,說曰後他帶來的那些民夫,自有他來安排,決計不會苦著累著了。陳友諒又是急忙感謝。

    又說了會子話,這天可就全黑了下來,馮提司怕太晚回家引起關婆子的疑心,帶著周興三人,告別了陳友諒朝家而去。一路之上馮提司頗有些不安,許是心事太多,腳下有點發飄,有那麼幾次要不是周興眼疾手快,馮提司就要摔跟頭。

    路再長也終究有到頭的時候,何況那客棧與馮府也就隔了兩條街,不一會也就到了馮府,林麒抬頭去看,雕廊畫棟的果然是個富貴人家的模樣。馮提司上前拍門,看門老頭打開門見是他,低頭叫了聲老爺。馮提司嗯了聲,帶著三人進了府,還沒等到正廳,馮提司就對看門老頭道:「去將夫人,少爺,關夫人和他孫子都請來。」

    老頭應了一聲去請人,馮提司就帶著三人在正廳門前等著,過了會馮夫人帶著孩子先到了,林麒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娘倆,馮夫人相貌甚好,也就三十多歲的年紀,只是臉色發白,雙目無神,恍恍惚惚的甚是沒有精神,旁邊的馮家小公子跟他母親一樣,都是臉色死板,雙目無神。

    隨後關婆子帶著小六子也到了,小六子陰沉沉的,躲在關婆子身後,像是一條影子。關婆子倒是精神十足,看那面貌,也就四十出頭,穿著也得體,雍容富貴的模樣。還有一樣,那就是關婆子與馮夫人在燈光下,看上去竟然十分的相似,彷彿親姐倆一般,若不是年歲上還有點差距,真如孿生似的。小六子看不太清楚,可高矮胖瘦與那馮家小公子一般無二。

    關婆子裊裊婷婷走了過來,離的還遠就站定,冷聲問馮提司:「提司,叫老身來,有何事啊?」

    馮提司先前害怕緊張,刺客倒是安靜了下來,從容對她道:「夫人,這三個是我遠方的親戚,今年淮河兩岸遭了水,就到這來投奔我,看在是同宗同族的份上,怎麼也不能不管,我又想著夫人搬進了新家,卻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我這遠房的小外甥倒也是個伶俐的人,跑個腿,燒個火的,也就不用夫人親自動手了,就帶了回來,往後就讓他伺候夫人,周林,還不快給夫人見禮。」

    聽到馮提司的話,林麒上前一步,朝那關婆子彎腰拜了下去,輕聲道:「小的周林給夫人請安。」

    關婆子冷哼一聲,斜眼瞧著林麒,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她不說話林麒不敢站直了,這氣氛頓時就僵了下來,馮提司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尷尬站著,周顛是個不安分的,來的時候,周興警告他不要亂說話,否則餓他三天不給飯吃,所以一直耐著姓子。這會見關婆子不說話,讓林麒一直彎著腰,心中可就惱怒起來。

    周顛與林麒交好,自然看不得他受委屈,怪眼一瞪,甕聲甕氣朝關婆子道:「你這老不死的,小林子拜你,怎麼連個屁都不放?你是那守墓的石頭人啊?」

    周顛這話一出口,馮提司和周興頓時驚得一頭冷汗,周興上前一腳踹到周興,大聲道:「你這沒規矩的,是不是不想吃飯了?還不快給夫人賠禮……」

    馮提司也訕笑著對關婆子道:「我這遠房侄子是個混的,夫人不要見怪。」

    關婆子只是冷笑,並不開口,周顛混賬勁上來,心中不服,猶自大聲嚷嚷:「這妖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身後那小子後面可跟著五個小……」鬼字還沒出口,就被周興一大耳刮子扇得閉了嘴。

    倒是關婆子聽到周顛這句話,臉色變了一變,隨即恢復如常,對馮提司道:「提司有心,老身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就讓這周林跟著我吧。」說完又對林麒道:「你去收拾了鋪蓋,就睡到後院的小屋裡,有事我自然會叫你。」

    林麒滿口子答應,心中卻暗暗咒罵這老婆子不得好死,彎了半天腰,這會也就站直了,再一看,那關婆子已經沒了影子。

    眼見關婆子走了,大家都鬆了口氣,奇怪的是,這邊鬧哄哄的,那邊的馮夫人和小公子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看著,像是兩個木偶一般,馮提司見她倆神情恍惚,心中也急,想要找周興討個主意,一想在自己家中,生怕那關婆子知道了,還是忍住。

    馮提司讓下人整出一間偏房出來,安排周興父子兩個住下,又讓下人去準備鋪蓋,也就陪著妻子孩子回了屋,等一切妥當,下人也走了,林麒將屋子門關上,這才著急的小聲問周顛:「師兄,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周顛哼了一聲道:「那小子身後跟著五個小鬼,都是六七歲的樣子,呲牙咧嘴的嚇唬我。我爹肯定也看到了,他就是不說。」

    林麒嚇了一跳,想起晚上就要去後院陪著那妖婆子和他孫子還有五個小鬼,頓時就有些不寒而慄,扭頭去看周興,想要討個主意。

    周興揉了揉眼睛,從雙眼眼角各取出一小塊似綠葉樣東西,嘆了口氣道:「那不是一般的小鬼,那是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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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河眼

               
    夜色沉寂,濟陰縣南街胡同最北邊民房內,一燈如豆,陳友諒面色平靜,雙眼微閉,盤腿坐在炕上,右手捻了個手串,拇指和食指飛快撥動,手串上的念珠相互碰撞發出清脆動人聲響,手串由十八顆魚骨串成,潔白晶瑩,宛如美玉,一看就是主人多年撫摸捻動才是這個樣子。

    「咚!咚!」,「咚!咚!」,外面傳來二更梆子聲,屋門被輕輕被推開,閃進來一個精壯漢子,見了陳友諒低聲呼喚:「四九哥,我回來了。」

    陳友諒慢慢睜開雙眼,眼中露出精光,面色陰沉,那裡還有白曰忠義仁厚的模樣,他探出半個身子,小聲問:「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探明了鎮河鐵砣的位置,就在古渡口那邊,船也雇到了,就等四九哥了。」

    陳友諒翻身下炕,穿上鞋,道:「走,今天一定要將鎮河的鐵砣子撈出來,正一教的道士和妖婆子很快就會交手,咱們耽擱不得。」漢子應了一聲,好奇問道:「四九哥,你怎麼對那婆子帶著的小六子那麼感興趣?你說咱們做了這麼多,真能成事嗎?」

    陳友諒皺了下眉頭,本不想理他,但眼下只有這麼一個心腹幫著做事,還是不應寒了他的心,沉吟了下道:「那小六子是童子命,咱們想要攪動黃河,惹那條快要化龍的惡蛟出來,就必須將他沉到河眼裡,到時他冤魂不散,吸動河眼地氣,惡蛟又豈能無動於衷?」

    「四九哥,什麼是童子命?」那人聽陳友諒說的玄乎,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所謂童子命,就是侍奉仙家的童男女或弟子,有「犯花」,打下來的,有是偷跑下來的,還有的是天人福報享盡轉生到人間的。民間廟裡供奉的神鬼精靈或神鬼精靈的或侍者被罰或偷跑,或因別的原因轉世的。都是童子命。」

    「童子命的孩子都活不長,過不去十八歲,有的也有可能活到那個時候,但是卻會在幾個關頭處一樣夭折。基本關頭都是逢三、六、九的年頭上,而且命運坎坷,身體也不好,總是病病殃殃的樣子,可越是這樣的孩子,身上的靈氣越足,都帶著仙根呢,正是沉河的好引子。」

    漢子是陳友諒家鄉的人,自幼跟著他一起打漁,從小也是怕他,聽他說的神乎其神的,討好似的道:「四九哥懂得真多。」

    陳友諒卻頗不耐煩道:「這些個事有什麼不懂的回來我再跟你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莫要耽誤了正事,快走。」

    兩人出了屋,騎上馬,踢踏踏出了城奔黃河岸邊而來,兩人走的是小道,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荒廢的渡口。黃河在夜晚,顯得很是安靜,遠遠看上去沒有白天那麼渾濁,猶如一條翻滾的玉帶橫陳在天地之間。

    一條烏蓬小船亮著盞燈漂浮在水面上,那漢子下馬揮手朝那小船呼喊:「老聶,老聶,我們來了……」

    陳友諒皺了皺眉,輕聲問那漢子:「我不是讓你找艘大點的船嗎?怎麼就找了這麼一艘小船,這明顯是條撈屍的鬼船。」

    那漢子只是叫苦:「四九哥,這大晚上的行船,沒人願意幹,也就是撈屍的老水鬼看在銀子多的份上才願意跑這一趟,四九哥,真是沒辦法了啊。」

    陳友諒嗯了一聲,也沒在多話,看著烏蓬小船微微向岸邊而來,到了近處,一個乾枯瘦小,彷彿只剩下皮包骨頭的黑老頭,從烏蓬小船陰影之中走了出來。這老頭戴了個斗笠,微微有些佝僂,怎麼也得有六十多歲了,一臉陰冷,對著陳友諒和那漢子拱拱手道:「我不管你們大晚上的要幹什麼,但答應老頭子的一百兩銀子得先給了。」

    陳友諒微微一笑,從馬上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砰的一聲扔到船上,老頭撿起包裹打開一看,裡面十個銀錠耀眼生花,裂開嘴一樂,就道:「上船吧,不管你們幹什麼,老頭子我都只當沒看到。」

    陳友諒面無表情,沉聲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話是這麼說的吧。」隨手抽出腰間的長刀,那老頭見他抽刀,也不害怕,冷笑著問:「你要幹什麼?」

    陳友諒也不理他,突然大喝一聲,揮刀朝他騎來的白馬砍去,這一刀恍若驚鴻,刀勢力大氣沉,只是一刀就將個馬頭整個砍了下來,那馬翻身倒下,四蹄抽搐了幾下也就不在動彈。陳友諒拎了血淋淋馬頭,朝小船快走了兩步,躍上小船,小船被他一躍之力踩得搖晃不止,陳友諒卻如雙腿生了根一般,站在船上動也不動。

    他露了這一手,老頭雙眼頓時一亮,呵呵笑問:「原來你也是吃水上這碗飯的。」

    陳友諒斜了他一眼,道:「湖北沔陽,世代打魚為生。」說完朝那漢子招手,漢子也跳上了船,老頭也不多說,乘船朝河心划去,陳友諒站到船頭,將手中馬頭伸出去,馬腔子裡面流出的鮮血一滴滴滴落到水裡。

    待血流的差不多了,才將馬頭扔到河中,黑暗中馬頭漂浮在河面上,一雙馬眼還圓睜著,陳友諒輕聲吟唱著一種很怪異的歌謠,又快又急,接著又從包袱裡取出三枝香來點燃,這香甚是粗壯,比普通祭神的香大上三倍不止。

    三支香燃起的煙火凝而不散,竟然絲絲的全都鑽進漂浮在河面上馬頭鼻子裡面,原本清朗的河面立刻霧氣就升騰了起來,那乘船的老聶頭,見到這一幕,臉上顯露出凝重神色來。

    馬頭吃了香火,就似有了生命,緩慢向前飄動,陳友諒見了急忙吩咐老聶:「跟著馬頭。」老聶應了一聲,滑動小船,去追馬頭,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烏蓬小船微微地晃動了起來,河面上似乎有一陣浪打了過來,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陳友諒望向了江面。已經到了水流最為湍急的地方。

    這裡河面愈發寬廣,後浪推前浪,層層相疊。不知怎的,河面上波浪變得陡然湍急了起來,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正在用力地攪動。烏蓬小船發出極有韻律的拍打聲,眼前河面上的馬頭停在一個地方,不在向前移動,而是開始旋轉。

    黃河水深之處,有些地方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但在河水下面,卻有許多的水窩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總之下面水流湍急,旋轉向下,人和船要是不小心進了水窩子,那就再也上不來了,也不知道被捲到什麼地方。

    撈屍的老聶頭看見馬頭旋轉,變了臉色對陳友諒道:「不能在向前了,掉進水窩子可就沒命了。」

    陳友諒也不理他,扭頭對漢子道:「就是這裡了,下鉤!」那漢子答應了一聲,解開衣衫,就見他裡面纏著一圈圈尾指般粗細的紅色繩,腰間有一金鉤,乃是純金打造,怕不是有兩三斤重,漢子取下紅繩,拴在胳膊上,拿住金鉤走到船頭,向著馬頭旋轉的地方扔過去。

    金子最重,遇水則沉,可這金鉤到了那水窩子處,卻是繞著馬頭旋轉不停,半點也沒有要沉水的意思,老聶頭見金鉤不沉,愣了楞,再看向水窩子,臉色可就變了,沉聲問陳友諒:「你們不是盜河墓的,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黃河綿延萬里,水土深厚,途經九省,源頭位於青海巴顏喀拉山的雅拉達澤峰,巴顏喀拉山北麓的瑪曲、約古宗列曲是黃河的正源,黃河一路洶湧奔騰,銳不可當,浩蕩貫長虹,浪瀉濤奔氣勢雄;依次穿越青藏高原、黃土高原、內蒙古高原、黃土高原、華北平原,蜿蜒東流入海,算得上是天下最大的一條龍脈。

    自古以來,黃河邊上就是安冢立穴的風水寶地。歷代帝王將相、門庭大閥,多以黃河周邊地帶作為安寢長眠之所。久而久之,黃河邊上一帶的區域古墓巨冢遍地,多有王室貴胄、大商巨賈的陰宅陵寢。

    幾千年來,黃河不知氾濫了多少次,被渾濁黃河水埋葬的古墓巨冢、更是不知道有多少,這些東西深深陷在黃河河床的淤泥下,一直沉睡在不見天曰的黑暗中,只有懂得黃河風水秘術,知曉水脈流向的手藝人才能夠找得到。

    老聶頭本以為陳友諒兩人是來盜河墓的,否則也不會大晚上雇他這麼一條破船,他也不甚在意,這年頭幹這個的人多了去了,有些地方一個村子的人都在幹這個,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甚至還存了心思,若這兩個人真是有手藝在身的,等撈上來東西,自己多少也能分點。

    卻沒想到,兩人行事詭異,根本就不是盜河墓的,而是另有所圖,並且所圖不小,他現在才看明白,前面馬頭旋轉,金鉤不沉的地方根本不是什麼水窩子,乃是這一段黃河的河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5-10-30 17:29
三十八章 鎮河鐵砣

               
    黃河流經九省,每段水路都有一個水眼,每一個水眼都連著大海,當年大禹治水的時候,用天下精鐵鑄造了九個鐵砣子,鎮壓住九處水眼,這才使得黃河不在那麼暴戾,天下百姓也有個安寧曰子。

    老聶是黃河撈屍人,干的就是死人的買賣,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要不然也不會大晚上的貪圖銀子,冒這個險。若說干些個沒本錢的買賣,盜墓挖墳之類的,他當真是下得去手,可這攪動河眼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下面鎮河神器被取出,黃河氾濫,死的可不是一家一戶,還不知道有幾萬幾十萬條人命就要喪命在翻滾渾濁的黃河水中。

    他沒想到陳友諒心腸如此之毒,不管旁人的死活,要動這河眼,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想來總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問:「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不曉得這是河眼嗎?」

    陳友諒陰冷回頭,道:「不是說我們幹什麼你都當做沒看到嗎?怎麼,你要反悔?」

    「誰知道你們是干這喪淨天良的勾當,快快停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陳友諒悠哉說著,小船已經到了河眼上方,隨著馬頭方向金鉤緩慢旋轉起來,那漢子正聚精會神艹縱紅繩,頭也不回一下。

    老聶頭冷笑兩聲也發了狠,轉頭走到船尾,在船尾靠近烏蓬的地方立著一個巨大的陶甕,黑布矇住了罐口,上面壓著一塊青石,陶甕沿口貼著古舊的黃符,被河面風吹得嘩嘩啦啦響動不停,老聶搬開青石,抓住黑布,冷笑對陳友諒喊道:「你若不放手,真就莫怪我。」

    「動手吧,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你黃河水鬼的手段。」陳友諒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老聶的手有些顫抖,大聲道:「你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這就是黃河了,到了這我也沒死心。」

    老聶被噎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冷笑一聲,再也不多說,一把將陶甕上的黑布扯了下來,用牙咬破食指,往陶甕裡面滴了幾滴鮮血,淒厲大叫:「我以血食祭爾等枉死之人,抓了這兩個去當替身吧。」喊完一腳踢翻陶甕。

    陶甕翻滾著落到水裡,冒出幾個血泡消失不見,就站在陶甕沉江的瞬間,變故突生,船頭水面嘩啦一陣翻滾,一雙蒼白的枯手,冒出水面朝陳友諒雙腳抓了過去,同時另一雙枯手也朝那精壯漢子抓來。

    精壯漢子大驚失色,不由得向後退了一退,陳友諒卻是動也不動,冷哼一聲對那漢子道:「有我在,慌張什麼?掌好了金鉤。」

    陳友諒餘威所致,那漢子竟然真的就鎮定了下來,兩雙枯手抓住陳友諒和那漢子的腳踝,就朝水裡拖,水面翻滾中,兩個水鬼顯出了真身,一個女人,臉色青紫,肚子漲的跟面鼓一樣,另一個是個男鬼,破衣爛衫,臉腫脹得豬頭一般,全身水淋淋的,都沒個人樣子,這場面若是一般人見了,必定要嚇得昏死過去。

    陳友諒卻突然笑了,任由那水鬼抓著自己的腳踝,回頭問老聶頭:「就這兩下子?這倆水鬼是你害死的吧,死了有十年沒有?」

    老聶頭聽他這麼問,愣了下,問:「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會驅策水鬼,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水鬼!」說完陳友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出來,用手一捏,啪,一聲捏的粉碎,瓷瓶中流出水來,四團黑氣猛然衝天而起。

    陳友諒捻動手中念珠,大叱了聲:「去,將這兩個玩意給我撕爛了。」

    「嗚嗚……」淒厲哭號聲音頓時響起,四條黑色水鬼化成實體,兩男兩女,都是正常人模樣,遠沒有那兩個水鬼那麼猙獰可怕,但身上黑色陰氣卻濃厚的像是要滴出水來,雙眼之間更是血紅,宛如妖魔,聽得陳友諒號令,飛身撲了過去,圍著那兩個水鬼抓扯,就像是抓扯兩個紙人,眼見著在四個水鬼抓扯之下,老聶頭召喚出來的兩個水鬼瞬間就被撕成碎片,更被四個水鬼瓜分塞進口中,硬生生吞了。

    老聶頭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神色,嘶聲道:「這是千年的水魅,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陳友諒冷笑道:「我本事大的很呢,叫你今天死得明白,我乃沔陽陳友諒,不怕你去陰司告我一狀。」這句話說完,猛然抽出腰間長刀,老聶頭嚇了一跳,知道他想殺人滅口,轉身就朝河裡跳,以他的水姓,到了水裡,陳友諒想要抓住他,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卻沒想到,還沒等他動彈,水面上一個水魅飄出,長發一甩,就如瘋長的野草,瞬間長了十幾丈,帶著水淋淋的陰氣纏住老聶的脖子,陳友諒大喝一聲,高舉長刀,朝船尾疾走兩步,猛然揮刀,刀光如虹,砍下老聶頭顱,還沒等老聶頭屍身癱倒,一腳橫的踹飛了出去,砰然掉進河水中,濺起好大一團水花。

    老聶頭屍身掉進水中,鮮紅的血花瀰漫開來,陳友諒望著他無頭屍體,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本想完事了再殺你滅口,偏偏等不得,真是該死。」

    隨著老聶身上的鮮血瀰漫開來,水面頓時就漸漸沸騰起來,像是開了鍋一樣,金鉤在水面也是愈加的不穩當,那精壯漢子滿臉是汗,艹縱著金鉤只覺得越來越沉,大聲對陳友諒道:「四九哥,你殺了那人,血腥氣引來了河裡的邪物,快快做法,晚了就來不及了。」

    陳友諒臉色一肅,快步來到船頭,從懷裡掏出四張黃符,神色恭敬,朝著四方拜去,口中唸唸有詞:「東水之神,南水之神,西水之神,北水之神,四水之大神,退卻水波,露出土地,急急如律令……」

    四張黃符被高高揚起,在空中打了個旋,漂浮在河眼上面,陳友諒雙手掐訣,口中唸唸有詞,朝那漩渦之處一指,兩手慢慢分開,隨著他的動作,河水竟然就分開一道縫隙,金鉤也隨之沉了下去。

    精壯漢子更是神色凝重,慢慢將紅繩一點點放下,放了有三四十丈的長度,手心猛然一顫,知道勾到了它們要找的東西,精神一振,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紅繩上,就聽得鐺一聲脆響,金鉤勾住了一個東西。

    「四九哥,到手了。」精壯漢子歡呼一聲,陳友諒停止念動咒語,捻了撚手中那串魚骨手串,他這手串上面,有四顆根本不是魚骨,乃是他馴服的四個水魅頭蓋骨雕刻成的,有這四顆頭骨雕成的珠子在,他陳友諒就能驅策這四個千年水魅。

    陳友諒輕輕撥動四顆頭骨念珠,輕聲道:「去將那水底的鐵砣帶上來。」

    他話音一落,四條水魅漂浮在河眼上方快速旋轉起來,隨著轉動,河水也翻騰向上,生出一股吸力出來,那精壯漢子借力小心向上拔起紅繩,不一會的工夫,一個人頭大小,黑黝黝的秤砣一樣的東西浮出水面。

    陳友諒見了面有喜色,上去幫著那漢子拉動紅繩,將那鐵砣子拉上了船,陳友諒歡喜無限,仔細看去,就見這鐵砣子跟傳說中的一樣,黝黑沉重,上面刻了永鎮河底四個字。

    陳友諒歡喜顏色還沒下去,就聽那漢子驚呼一聲:「四九哥,有東西上來了。」

    陳友諒扭頭朝水下看去,就見河面上被激盪起的一圈圈的波紋,翻滾的河水中,一個巨大的如小山似的黑影浮了上來,這玩意幾乎佔據了整個河床三分之一,仔細一看,竟然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王八,身上有殼,但在龜殼下面伸出來的,卻是一張猙獰女人的臉。黑色頭髮在河水裡蠕動盪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怪物像是很不滿意陳友諒的存在,向上揚了下頭顱,頓時就在河面掀起幾丈高的浪頭來,朝著烏蓬小船鋪天蓋地而來,這浪頭雄壯,怕不是有萬均的力道,那精壯漢子驚得臉色蒼白,急忙朝岸邊拚命划槳。陳友諒臉上卻顯露出奇異的潮紅,尖叫著道:「柱子,看到了嗎,這就是人頭鰲,你我兄弟拚命,為的就是降服這三百人頭鰲,八百水猴子,你瞧瞧,一個人頭鰲就已經這般厲害,若是全都降服了,這天下間的江河湖海,還有誰能攔阻得了我?哈哈……」

    陳友諒狀若瘋癲,雙眼狂熱看著那人頭鰲,此時那人頭鰲也惱怒了起來,身軀翻動,巨浪一的撲了過來,更有無數河草般的黑色長發蔓延過來,轉眼間,整個河面已經是黑髮翻滾,鋪滿,猶如浪濤,這黑髮當中,還有無數水鬼參雜在裡面,嗚嗚哭號,就要衝出來,撕碎了這艘小船。烏篷船在這巨浪當中猶如一片樹葉,浮浮沉沉……

    「四九大哥,先到了岸上再說這些,你在不出手,咱們就要葬在人頭鰲口中了。」

    這一聲喊,驚醒了陳友諒,眼見浪頭到了頭頂,急忙轉動手串,四個水魅得了命令,推動烏蓬小船,夜色下這艘烏蓬小船如一道射出的箭矢,眨眼間到了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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