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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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千古憂患

    看著眼前的景象,溫去病一時間怔怔出神,腦海中盤旋不去的,儘是龍雲兒的音容與笑靨,過往的點點滴滴不斷湧現出來,更還有剛才霸皇一刀之下,她芳影碎逝,徹底煙消雲散的模樣。

    早幾秒之前,自己奮力出擊,只為在霸皇刀下求得一線生機,只是為了保命而拚命,但此刻……胸中焚起熊熊恨火,其他一切都再無意義,心中只有個念頭,就算這條命沒有,也要為雲兒討這一筆帳。

    ……不管眼前這人是誰,不管什麼兄弟道義,不管過往的恩怨糾纏,也不管敵我之間到底有多少差距,不管以卵擊石究竟有何意義,只想著就算拚盡這條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但……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夠做到?對方是紀元以來永恆之下第一人,萬古裡頭拔尖的存在,自己不過是小小螻蟻,無知螳臂,縱有激憤,又何能擋車?

    ……不!現在的他……應該並沒有那麼強大!

    憤恨之下,依然做出理智的判斷,溫去病察覺到回歸霸皇的威能,與其所享的盛名有所不符,如果真是自己記憶中那個一己之力殺得神魔辟易,仙佛凋零的霸皇,剛剛又何須凝勁揮刀?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這裡所有人直接死無葬身之地。

    ……時光長河也只出現了剛才那一下,讓尚蓋勇重傷的身軀得以復原,之後就再也不見,與萬古中的頂尖存在並不相符。自光陰中藉著因果糾纏回歸的萬古意識,盛載的肉身,只不過是尚蓋勇未曾進階大能的重傷之軀,如今的霸皇,狀態真的完好?真的還有萬古層級實力?

    他並沒有我以為的那樣強!

    溫去病生出這個明悟,終於有了幾分復仇的把握,但哪怕只是大能級數,在萬古霸者的操控下,也不是如今的自己所能夠力敵,必須要另尋他法。

    魔屋剎那間進行了無數計算,嘗試自身力量的各種組合,推演出的最強威力的極招,仍只是依靠屍蠱分身施展的剛柔合一,而山陸陵化體已經被斬開,自己哪怕豁出性命,短時間內再變不出第二具分身來,又拿什麼去面對霸皇的刀?又憑什麼替雲兒報仇?

    ……雲兒……

    念及龍雲兒,溫去病驟然心血來潮,她剛剛藉著輕輕一吻,留在自己腦中的雜亂訊息,以魔屋之能也一時間解析不完,此刻卻盡數化為一種直覺,催促著自己展開行動。

    面對霸皇,自己只有一擊的機會,這個直覺來得當真莫名其妙,全無根據,應不應該盲目去相信,把一切賭在這上?萬一賭錯,自己的性命,還有替雲兒報仇的希望,就全歸泡影了!然而若是不賭,魔屋的推衍告訴自己,自己豁出性命的拚命招式,對面此刻的霸皇,成功的希望也接近渺茫……

    瞬間的掙扎,溫去病最終做出判定,相信這個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直覺,相信龍雲兒最後贈予的東西,把最終的希望和一切都賭在雲兒的贈予上……

    「來吧!」

    拋開理智,溫去病決定順從那份不斷湧上來的強烈的直覺,做著連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奇妙動作,憑空發勁。

    莫名的動作鼓催下,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那是一些……原本就存在自己體內,卻一直沒被自己發現、根本還尚未成熟的東西,自己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哪怕此刻強行牽引出來,都不知道這究竟是啥?

    這股尚未成熟的力量,應該還需要經過某些未知的程序煉化,才能真正使用出來,然而,此刻在自己體內,卻有另一股奇異的能量運作催化,直接逆亂了光陰,讓這個原本應該在未來才能被自己完成的力量,提前出現到此刻使用。

    「霸皇,接我一招!」

    溫去病一掌轟出,完全信任自己的莫名感覺,哪怕根本不知道會打出什麼東西來,這一掌也揮出得毫無保留,隨著全身的精氣神盡數融入這一掌,就見黑白兩色光影旋動,似陰陽魚相互追逐,迅速組成一個光形。

    五德之器.道德顯化!

    自己掌握五德之氣用法後一直在默默修練的五德之器,赫然有了全新的第三重變化,顯現出第三件五德之器,但溫去病想破頭都想不出,自己是何時累積了足夠的道德之氣來演化?從未來獲取力量……這就是雲兒留給我的東西,掌控光陰的萬古存在的戰鬥方法?

    不僅僅是氣息變動,溫去病還感到體內有一股力量被牽動顯現出來,那是當初在帝都晉陞天階時,吸納的李家龍氣,原本早已融會體內,現在竟然被重新抽取出來,伴同在未來積蓄的道德之氣,一同顯化。

    道德之器.陰陽龍火罩!

    陰陽化形,一座鐘形法罩,外有九龍環繞,盤旋吐火,威不可當,就這麼自天上打落,將尚蓋勇整個罩在內中。

    這一著,不光大出在場所有人意外,就連尚蓋勇都一臉錯愕,只見法罩陰陽輪轉,隔絕內外天地,他手中凝化出的黑刃,頓時消失,跟著九龍噴火,試圖將之煉化。

    「……就憑你們?」

    尚蓋勇卻是一聲冷笑,跟著霸意縱橫,撼動天地,九道龍焰一起熄滅,跟著就是力量爆發,衝擊道德法罩。

    兩力對撞,尚蓋勇臉色立變,感受到這層法罩的異常堅固,自己全力爆發的一擊,只能將它擊出無數大小裂痕,隨時就要崩解,卻終究沒有真正破碎。

    ……區區天階三重的封禁力量,竟然能擋我一擊?我的力量還遠未恢復,而對方的這一招,也非常有意思,五德之氣,道德顯化,不愧是直指最終的大道,能在此刻見識,真不枉剛才空斬的一刀… …

    尚蓋勇露出喜悅的笑容,這還是霸皇歸來後第一次,他的笑容中沒有任何輕蔑之意,但對面的溫去病卻沒有半點欣喜的感受,自己豁盡所有,甚至可能透支未來的搏命一擊,最終不過短暫困了對方一步,他稍一動念,爆發一擊,陰陽龍火罩就直接碎成這樣,再有一擊,就可以把法罩連同自己一起幹掉。

    ……但他始終還沒有出來,自己仍有最後一點機會。

    ……只是路在何方?

    敵方的實力更在預計之上,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走到黑,溫去病再次把一切都託付給直覺,託付給雲兒留下的信息和力量,右手平伸,口中吐出兩個不明所以的字,要把一切都徹底改變過來。

    「憂患!」

    暴喝出口,溫去病甚至不知道這又是什麼意思,可是,那種穿越時光,自未來而來的怪異感,再次出現,只聽見「嘩啦」一聲炸響,一直被嚴密封印鎖住的封神颱第三層,晶石炸碎,封印解開,一股驚人的能量暴衝而起,而一道黑影朝溫去病飛射而來。

    「……那是……」

    在場所有人當中,唯有李昀峰眼中驟然一亮,迅速從錯愕驚異中流露出恍然之色,「那個人……原來把它留了下來,一直封印在這裡… …」

    從破碎的封印中射出的黑影如經天流星,一下子就來到溫去病掌中,衝擊力極大,若不是雙極輪化勁之能玄妙無比,自行發動,溫去病險些直接就被一棍子掃了出去,錯愕之下,驚鴻一瞥,入手的事物黑黝黝一長條,似是一截長得過頭的通火棍,又像是一支過細的扁擔,很不起眼。

    然而,這截形狀毫不起眼事物上,散出的強烈波動,卻讓溫去病瞬間傻眼。

    「……這是……天神兵?」

    叫不出名字,但這件應自己「憂患」呼喚出現的事物,確實是一件天神兵無疑,而且,裡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熟悉的氣息,這是……人道之氣!

    溫去病錯愕發現,手中這支黑棍內散發出的人道之氣濃鬱,蘊含的眾生之力,較諸早先的尚蓋勇,強大何止千百倍,絕對是一件有歷史的神物。

    只是,這件東西自己雖然不認得,卻恐怕與昔日的霸皇有不小淵源,仍困在法罩內的他,原本意態悠閒,彷彿在靜靜等著自己上演螳臂當車的笑話,卻在感受到此物氣息的一瞬,爆發了無邊狂怒,跟著霸氣一掃,法罩破碎,揚手一刀便斬,喝聲如雷,震動諸天。

    「在我面前,眾生不得稱皇!」

    黑色刀光斬來,破天裂地,將空間一路斬碎,威勢更勝之前何止十倍,溫去病首當其衝,原本無力可擋,卻陡然間福至心靈,反手一拍,滿身聖德之氣,以這截黑棍為中心,瘋狂灌注。

    五德之氣.聖德顯化!

    璀璨金光放射,三界聖德之氣,加上天神兵的本質提高,聖輝遍照十方,凝聚起來的聖德巨砲,更是威勢驚人,溫去病不假思索,就將砲管對準了斬來的黑刀,與之後的霸影。

    「霸皇!我去你媽的!」

    怒吼聲中,當頭一炮轟發,無比威力的一炮,光華衝破始界,放射諸天,恐怖至極的威力橫掃一切,瞬間黑刀破碎,吞沒了霸影,溫去病更直接被反震力彈出,不光撞穿了英靈殿,更打破空間隔離,逕直跌落大地,又陷地千米,這才停了下來。

    ……這一炮,實在太傷身了……

    溫去病躺在巨大的地坑裡,足足過了幾分鐘,這才回氣過來,一躍而出坑,還未及確認一炮的戰果,就只見一道霸氣身影,飆空而起,動作如常,剛才那麼兇猛的一炮,似乎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但……如果沒傷沒害,以他的性情,剛剛為何不追殺過來?為何會放自己回氣如此之久?又怎會此刻掉頭離去?這顯然不合理。

    溫去病並沒有追擊,雙方實力上的絕對差距,不容自己在此刻衝動行事,而且,在尚蓋勇飛走的方向,點點鬼火盤旋,卻是數以億計的鬼族大軍,它們如潮水般朝著始界湧來,隊伍的最前頭,是一張真龍骨骸雕成的慘白王座。

    距離雖然隔得很遠,但還是看得見,尚蓋勇脫離始界空間,回歸鬼族大軍,坐上了龍骨王座,無數鬼兵雀躍狂呼,鬼火盤旋飛舞,讚頌著真主降臨,王座旁的一名鬼童領著萬鬼俯首叩拜,表示服從,跟著,鬼族的大部隊轉向,浩浩蕩蕩,破空開入鬼界。

    霸皇重歸,迎入鬼界,這件萬古未有的大事瞬息傳遍諸天,溫去病無從得知個中狀況,就像他無從得知諸天頂上的四方對峙隨著鬼族離開結束,各歸各方,也無從得知雲中子袖中有一張符菉,莫名煙消雲散,就此不見。

    溫去病所能看見的,只有在剛剛一炮後徹底崩毀,炸成無數碎塊的英靈殿,脫出空間縫隙,逐漸墜落大地,還有正式宣告瓦解的封神結界。

    本來就壞得不能再壞的封神颱,在那截長棍響應自己的召喚,破碎第三層打出的瞬間,正式宣告完蛋,在無數犧牲後立起,從不甘的妖魔手裡保護了始界數年的結界,就此破碎,重新打開了始界連通妖、魔的大門。

    ……似乎還不只是妖魔。

    溫去病仰望天空,原本鬼族會出現在始界肉眼可見的上空,就是一件不該發生的事,而當霸皇的王座離去,尚有過半鬼卒留在原地,此刻彙集起來,浩浩蕩蕩,向始界殺來,化為一場……亡.靈.天.災!

    曾死了那麼多人,犧牲了那麼多的生命,最終,只不過換來寥寥數年的太平日子……

    空中點點光雨,來自四面八方,像是多場流星雨交錯,一起落往地面,裡頭的光星有些散發野獸氣息,有些則是邪異汙穢,數量最開始不多,卻以驚人的數字飛速增加,代表著成千上萬的妖魔,瘋狂進入始界。

    封神颱崩,妖、魔、鬼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搶佔地盤!

    ……這是個開始?或是結束?往後,該何去何從?

    溫去病一陣茫然,見蕭劍笏、司徒小書的身影,這兩位奮身而起,第一時間去阻截鬼族與妖魔,也看見武蒼霓滿眼驚喜,向自己這邊高速飛來。

    ……我現在該幹什麼?抗擊妖魔、保衛人族嗎?為什麼?再被人兔死狗烹一次,還一堆亡靈說我殺孽太重,日夜哭喊要找我償命嗎?

    ……離開嗎?去哪裡?覆巢之下無完卵,還有哪裡能去的?

    ……唉,這個新時代,到底是來了!


篇後小劇場 下

    尚蓋勇的婚宴舉行之初,沒有人能料想到,今晚竟然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更讓事情最後演變至這一步去。

    當碎星團的主力幹部非死即傷,袁七小姐將要下殺手,卻荒唐地開始左右互搏,上演了一場鬧劇。

    眼前的鬧劇看似可笑,但以四大武神的見識,都已經看出來,這是七小姐的意識正在拚命掙扎,頑強抵抗,想要阻止附體的魔尊對尚蓋勇下殺手。

    一個普通人類,居然能抗衡附體的魔尊,甚至是能夠使用時光之力的天階高位的至高存在,哪怕只是短暫,這份意志力也實在很驚人,而能讓七小姐激發這麼強烈反抗意志的源頭,自然只會是尚蓋勇。

    倒在地上,不停口冒血沫,尚蓋勇卻熱淚盈眶,妻子肯為自己去拚命抵抗,這件事足可溫暖自己整個胸臆,哪怕抵抗終歸無效,自己命喪她手裡,也是心甘情願,可以含笑九泉的幸事。

    在場沒有人認為,七小姐能夠最終搶回身體主控權,事實上,光是她在天階高位魔尊的操控下,還能做出反抗,就堪稱是個奇蹟了。

    雙方的強弱懸殊,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普通一個凡人,根本沒有什麼資本可以去和魔尊鬥爭,果然,七小姐的頑抗被瞬間粉碎,代表魔尊的那隻手,震折了代表她的手臂,持續揮下。

    但七小姐被震折的手臂,卻沒有就此垂下,放棄掙扎,相反的,好像早知會有此一著,趁著被魔尊震開,已經折斷的手臂順勢一彈,就往自己的心口插去。

    ……以她的智能,同樣一早也知道自己抵禦不住,索性借勁自裁,只要能搶先一步,把心房毀滅,身死當場,毀去力量傳導的工具,就能救下眾人,就像心愛的人。

    頃刻之間,決斷若此,狠辣機變,對自己的性命也毫不猶豫的捨去,就算是一直敵視她的褒麗妲,都在心裡喝了一聲彩。

    ……幹得漂亮!不過會這麼簡單……

    不出所料的結果,七小姐的倉促借勁,雖然是決策果斷,構思巧妙的一擊,但這一爪轟向胸口,卻撞上了一股更強橫的護身真氣,魔尊的眼神依舊一派冷漠,而撞上胸口的一爪,五指盡折,她嘴角綻出一絲幾可察覺的冷笑,一爪照樣揮下。

    「休想!」

    「去死!」

    沒浪費七小姐拚命爭取到的機會,傷勢較輕的山陸陵、褒麗妲,雙雙彈起,率先向魔尊搶攻,一拳、一爪,同時轟出,調動天地元氣,發出全力一擊。

    就算這不過是垂死掙扎,不過是螳臂擋車,毫無意義,也絕不能這麼簡單地坐以待斃,這是碎星者的精神,而能夠與戰友一同殉身,此生無悔!何況七小姐都沒有放棄,拚命的創造奇蹟,我們又怎能就此認輸?

    迎著兩大武神攻來的全力一擊,魔尊面上的冷漠絲毫不變,像看著兩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勁道甫要發出,周身卻陡然一亮,消失的時光長河再次出現,時間再次失序,數百米範圍內,同受影響。

    先是衝上來的山陸陵、褒麗妲,重新又躺平回了地上,跟著,七小姐撞折的手臂、手指也癒合完好,而範圍內其餘的一切不住倒退,已經粉身碎骨的死者雖然沒有重生,但還保住性命的碎星者們,卻隨著時光倒退,傷勢迅速復原。

    這是非常莫名其妙的一幕,碎星者們從沒有遇過這樣強大,不可抵擋的敵人,也從沒這麼荒唐的得救,完全不知道眼前的魔尊意欲何為,但真正感到匪夷所思的,還是魔尊自己。

    ……怎會這樣?什麼狀況?我的時光長河失控了?這太荒唐了!

    不明所以的情況,轉眼時光倒回,直到原本傷重躺倒地上的尚蓋勇,一下直立起身,坍陷的胸口也復原完好,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魔尊對面。

    短棒仍握在尚蓋勇手裡,並沒有插回對方胸口,但七小姐的胸膛卻莫名地出現了一個血洞,鮮血汨汨流出,她看著自己開了洞的心房,原本高邈冷漠的神情被打破,臉上是滿滿的「豈有此理」!

    ……力量失控,境界特徵錯亂,時間長河亂流,這些都是登天之後從未遇過這種荒唐事,難道是……

    腦裡出現這個念頭,還未成型,她陡然見到空中明光一閃,金芒大作,無可言喻的恐怖威壓,破開天頂,狂襲而來。

    ……果、果然是他!

    只見一條張牙舞爪的巨大金龍出現在空中,其中蘊含著帝王之威,更有人道薪火之氣,金龍吼嘯震動九天,身影所過之處,金芒萬道,拉出震盪空間所形成的無數漣漪,成為下方人們眼中最璀璨奪目的一抹光虹,在人們意會過來之前,已經直襲地面,將心房流著血的袁七小姐,連同底下地面,一起吞噬,堂堂高位天階,魔族中的大人物,竟然全無還手之力。

    氣運秘法.萬歲金龍爪!

    一擊之下,天地動盪,待煙塵消失,萬籟俱靜,一個人影從中緩步踏出,藍衫飄揚,意態從容,身上雖然沒有任何氣機波動,可是淡淡走出,在場所有人看他的神情,都如見鬼魅。

    在金龍一擊,形成的深不見底的大黑坑中,依然有點點逸散的金芒,飄飛出來,數量不多,卻都主動向他貼靠,繞著他的手臂飛旋,最終凝化為一條盤旋在手臂的淡淡金影,向眾人宣示,剛剛那一爪究竟是誰發出的。

    ……只有一擊,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無敵魔尊,就這麼簡單就被消滅了?

    ……雖然平常就知道,這個人很變態,可只有事到臨頭,才發現他的變態程度更在先前的想像之上。

    藍衫男子緩步走到場地中央,橫眼掃過眾人,冷冷道:「沒受傷的人可以滾了,身上有傷的,都可以偷著樂。」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碎星團的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就看那個人冷著表情道:「連時光回溯都救不好的傷,要嘛是修煉的功法特殊,有抗拒時光長河沖刷的本質,要嘛就是身上背負的因果重重,難以簡單回溯既定事實……至於可以隨便治好的,都是些雜魚、嘍囉,可以趕緊滾了。」

    藍衫男子說著,已經走到了山陸陵面前,二話不說,就直接往他胸膛狠敲一記,「每次遇上魔族,就忘記自己還會封魔印了?用不用得著這麼搞笑啊,武神?」

    武神之稱,在旁人口中說出來,都是崇高的敬稱,唯有從他的嘴裡說出,總充滿著嘲諷與嫌厭,山陸陵為之苦笑,又一次感受到來自團長的滿滿惡意。

    跟著,他直直走向漆黑的大坑邊,看見正跪在那裡,彷彿整個人靈魂被燒盡,只餘下軀殼的迅雷神盜,慢慢吸了口氣,拍拍他肩膀,示意安慰,開口勸解。

    「……其實呢,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像這種千魔騎、萬妖跨的黑心爛貨,哪怕你懷念舊情,唸唸難捨,也最好玩完就算了,你不扔,難道想留著揚名七界啊?

    我說的這可不是形容詞啊,我專門讓小妲仔細數過的,確實數目過萬了,真虧你還吃得下去,雖然你瞎了眼又豬油蒙心,不過相交一場,我們也很夠意思,想著讓你過過癮,了斷舊日心願,就一直放著你去爽,直到結婚才來攔你,你又吃又拿,玩完了還可以不付帳,應該要磕頭跟大家說感謝了啦!」

    有過之前去司徒家的弔唁經驗在前,他才剛要開口,山陸陵與韋士筆兩人就隱約感覺不妙,覺得接下來要出事,已經做好了準備,話說到一半,兩人連忙雙雙衝出,要進行壓制。

    「我謝你奶奶!」

    一度渾渾噩噩,絲毫不理外界事物的尚蓋勇,此刻如同一座爆發的火山,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跟著一聲震天怒吼,猛拳揮出,絲毫不管對方是多麼恐怖的存在,什麼都豁了出去,要和他拚命。

    這一拳,爆發著尚蓋勇此生的全力,此刻心中的無盡的悲與怒,拳還未至,勁風已經擦過,那個人面部筋肉扭曲,鼻血狂噴,全然無法讓人聯想到他剛才還一擊就葬送了魔族的高位天階。

    但,這一拳的傷害也僅只如此,想要和團長拚命的尚蓋勇,被兩名生死戰友壓制在地,不住狂嚎吼叫,卻掙脫不出。

    「你們又懂什麼!我就是喜歡她!又關你們什麼事!」

    絕望的呼喊,如同一隻瀕死野獸,瘋狂而又悲傷,敲震著在場碎星者們的心。

    「……只是我愛的人,剛好就是一個心黑的而已,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又怎麼了,難道愛是可以選的嗎?這些關你們什麼事?我愛她,想和她在一起,這又關你們什麼事?關你們屁事!」

    一聲聲吼喝,炸雷般響起,最終化為一陣嚎泣,尚蓋勇雙拳不住捶地,什麼也不顧地哭嚎著,周圍的人們一個個表情各異,有些訕訕,有些同情,也有些面露不屑,還啐了一口……

    不過,任誰也沒想到,尚蓋勇這番情感宣洩,卻引來意外的結果。

    「……好吧,其實我也是個講感情的人,既然你有這麼愛她,一切都不在意,那我這次就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我可以負責讓她回來,與你過完今晚,這是你們倆之間最後的緣分。」

    藍衫男子摀著尚在流血的鼻子,怪腔怪調說出的話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暗道自家的團長果然是個怪物,這種事情也能做到。

    而尚蓋勇則毫不猶豫地承諾,願意拿自己的一切來換取這一晚,不計任何代價,不怕任何後果,於是,在那個人神奇的逆天操作下,袁七小姐的身影從虛空中復現,跟著與尚蓋勇一同穿著紅服,重新行禮拜堂,接受了全體碎星者的祝福與鼓掌,最後在碎星團集體祝福下,一道被送入洞房。

    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夜,也是僅有的一點平靜和珍稀的時光,當一切真相都已揭曉,他們決定用這最後的時間,把真正的自己,毫無保留地呈現給對方。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抗魔志士的……」

    「是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話裡的破綻太多,人也不像,講的故事根本都對不上,我判定你是個惹了事的逃犯,有點本事,可以利用,就收在身邊,又看你練武很勤,姑且就當個長遠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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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讓我去找的那個古玉馬頭,我一早也知道里頭有問題,妳大哥其實是妳毒殺的吧?」

    「你知道?怎麼會?」

    「別忘了,我一直是妳隨從,妳當初買那馬頭時,我有跟著去的,那種裡頭暗藏隱秘機關,會緩慢釋放無味毒物,長期累積,無聲無息致人於死的手段,源出於宮廷,我自小就見得多了,後來,妳特意讓我偷偷去取,我就知道妳想毀滅掉證據,被發現後,走之前特意把馬頭砸了,確保他們懷疑不到妳。」

    「你……你連這些都知道,為什麼還……」

    「因為愛,就是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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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安排我潛伏進來,還專門犧牲比鵬來為我做掩飾,本來……後頭是有很多計畫的,但……這些都來不及做了,所以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害碎星團的事……因為來不及。」

    「嗯,這些事情我也想過了,妳我重逢,妳沒有和我說起以前的真相,我就知道妳應該有問題,九成是魔族派來的奸細,我一直在想辦法避免今天的情形出現,原本我打算大婚之後,就帶著妳留書離開,避開這一切,只是……終究來不及。」

    「……你想要要和我一起離開?那……你的武神地位……還有你的救世理想……」

    「去他的救世理想!去他的武神地位!」

    龍鳳紅帳裡,尚蓋勇一字一字,堅定道:「我之所以想救這個世界,全是因為妳,因為妳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應該被救,今天為了妳,我同樣可以殺翻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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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是私生女,甚至沒有袁家的血,所以沒有靠山,沒有背景,只能裝單純來在袁家生存……但我立志要往上爬,所以秘密投靠了二哥,幫他處理掉大哥,甚至那幾年袁家的兩代鬥爭,基本都是出於我的暗中挑撥,這些原本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事。」

    「……私生女也沒什麼,我說起來還是個王子,還不是最後當了流浪漢?」

    短短的幾個小時的珍惜時光,他們談了很多很多東西,從小一直到大,向對方做了一次徹底的自我介紹,把真實而完整的自己,毫無保留地介紹給了對方,直至天色將明,夜晚即將過去,她的身形開始淡漠,兩人的時間只剩下最後的短短瞬間,這才像是想到什麼,對著心愛的丈夫作著最後的叮嚀。

    「……你一定要小心……雖然魔界交付給我的任務,都還沒開始進行,但我前期在團裡的潛伏,所作那些的事情,都是真的在為你們著想,一支背離民眾的軍隊,最後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貼在她夫君的耳邊,特意壓低的聲音裡,有著極大的恐懼。

    「……那個人……他明明知道這些……卻故意把你們領上這條路,他是包藏禍心的,你要小心,我很擔心你們的未來……會……」

    聲音未完,但陽光已經透入,佳人的身影瞬息消失,尚蓋勇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位置,眼角一滴眼淚滑落,覺得……自己的心與肉,像是永遠少了一塊。

    「……謝謝妳,曾走進過我的生命裡……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照顧自己的,妳……放心吧!將來……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在那天之前……」

    淚水滑落面龐,他緊握著拳頭,忍著心中那撕心裂肺一樣的疼痛。

    ……婷婷,妳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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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敢說我包藏禍心!哼,這個*……」

    某間營帳裡,藍衫的男子摘下耳罩,一臉的陰陽怪氣,「所以我就說,這些傢伙一個個不是不知好歹,就是恩將仇報。」

    正坐在他對面,李昀峰雖然沒有參與竊聽,但也想得到他究竟聽見了什麼,一臉苦笑道:「老師你這次寬宏大量,幫了他們兩夫妻一把,也算是難得。」

    「沒什麼,是老尚自己願意的,不用賴我。」藍衫男子道:「我在那個天魔徹底吞噬神魂前,先把形體消滅,保住來了神魂完整,如果不搞後頭這一出,由我來開個後門,立刻送她進入輪迴,不過十幾年就能回來,老尚只要長命一些,還是看得到的,但他們硬要提前再見這一面,逆天而為的代價,是神形俱滅,那*如今連渣也不剩,鬼都做不成,沒可能再見了。」

    「什麼?」

    李昀峰被這段話驚到跳起,如果眼前人不是這一位,他甚至連桌子都要砸過去了,「我還以為你這次發了善心……你怎麼之前不說這麼做的後果是這個?」

    「怪我喔!我一開始就說了代價很大,老尚自己也說不惜一切代價的,現在想要反悔,晚了吧?」

    「老尚他不是那個意思!你當時那樣說,他肯定以為付代價的是他自己,他……他壓根沒想讓七小姐付代價啊!」

    「是讓他付代價啊,他付出了從此再也見不到人的代價,除此之外無傷無痛,連錢也不用多花一毛。」藍衫男子越說越火大,直接一掌打在桌上,「他打了我一拳,我沒要他殘廢,這樣就了事,你還意見一大堆!」

    「……我!」

    李昀峰頓時為之語塞,曉得和這個人根本沒得說理,卻聽他繼續冷笑道:「怎麼樣?覺得他如今生無可戀,很可憐是嗎?那後頭清洗的時候,好好記著這點,千萬別手下留情啊!」

    心裡無聲一顫,握在手裡的筆,直接掉落地上……

    作者後話:

    足足三百萬字的旅程,終於走到今天,要向讀者大家一鞠躬道謝,衷心謝謝

    大家陪我走到這裡,而我守住了碎星開頭對大家的諾言,儘可能讓人物的情感豐

    富,起伏跌宕,但又不是無意義的開虐,於是有了這第三十集。

    預定中,這就是碎星第一部的分界點,封神台崩,諸天神魔回歸。不過,第

    二部的劇情到底是什麼,至少到碎星二十集左右,都還是茫無頭緒的,雖然肯定

    是打怪升級,但相應的故事與劇情是啥,一點概念都沒有。

    搶救失敗,尚蓋勇入鬼族,封神台破碎,這是一開始就既定的情節,但這個

    設定,後頭並不知道該怎麼發展,缺了新的故事線與劇情線,因此,必須要重新

    建立故事架構,基於這理唸完成的結果,就是五藏妖界篇。

    五藏妖界篇,正式建立諸天最頂層的鬥爭方式,開啟了霸皇的故事線,也在

    那一刻起,尚蓋勇的走向,從單純的成為鬼龍皇,稱雄鬼界,變成了身成霸皇,

    血染諸天,也連帶確認了第二部的故事線。

    最開始的時候,有些設定,不過是一些閒筆,隨意布下,在當時可能沒有意

    義,事實上可能也完全沒有意義,但也可能寫到後來,閒筆變成了伏筆,起到眾

    要的作用。

    前者像是靈犀綵鳳的故事,對她的設定只是單純閒筆,截至目前都沒有用得

    上的地方,也還沒想到要怎麼用,確實有點混字數的嫌疑。

    後者則像是初始人皇的故事,至少在司徒小書證仁道,藉蕭劍笏之口提及初

    始人皇時,那真的就是一個閒筆,沒想過以後還會用的,但在寫三十集的時候,

    隨著尚蓋勇的人生回憶,整理霸皇的因果線時,隨著楚漢相爭的聯想,於是初始

    人皇與霸皇的恩怨糾葛成立,初始人皇的安排就成了一著伏筆。

    碎星的節奏,或者說我寫作的節奏,一直都快不起來,故事發展沒辦法太快

    ,因為有很多環節,必須細細嵌入,每個重要角色都要有發揮機會,安排足夠的

    戲份,假如只盯著主角看,當然會覺得故事緩慢。

    我的建議是,不要一章一章看,而是一本看,像以三十集來說,我敢肯定,

    逐章看的刺激感,絕對比不上一次看三十集整本的衝擊。而如果最近幾章的劇情

    ,讓各位覺得滿意,有*迭起的感覺,那麼,我有一點想要補充。

    不是這幾章寫得好,而是前面三十集的鋪陳與累積。韋士筆的身份要炸得夠

    猛,要首先把這個人寫好,讓讀者對他有感情,喜歡這個玩世不恭的無奈人物,

    揭開真面目時候才有驚爆感。

    尚蓋勇的崩潰與自毀,要讓大家有感,首先要寫好四武神,必須要寫出這四

    人的不離不棄,肝膽相照,絕裂時候的痛大家才能感同身受,會不捨會惋惜。

    寫絕裂,寫翻臉,太容易了,但要寫得讓大家有感,那就要先花時間,寫好

    他們的相處,只有當大家喜歡他們兄弟間的打打鬧鬧,後頭的決裂才會悲傷,而

    這些都需要篇幅。

    當大家覺得這三個笨兄弟的鬥嘴,情義相惜,寫得很水,像在混字的時候,

    當大家覺得五藏妖界故事很悶的時候,其實那都是為了後頭的*,不得不寫的

    部分,所以,如果這幾張的故事,大家覺得好,喜歡這些故事,我想說,我非常

    感謝各位能陪我走到這裡,因為你們的耐心,因為17K 的容忍,給了我足夠的篇

    幅,讓我能把理想的效果催出來,如果沒有那些鋪陳為柴,今天絕對燒不出這把

    火來。

    謝謝大家!

    嗯,多話說到這裡,仍是再一次謝謝大家,希望大家提口氣,碎星的第二部

    故事,繼續陪我走下去。

    另外,有一點不該現在說的,但因為不想太影響大家的感受,所以提前洩密

    ,先放個解釋在這裡。

    龍雲兒:呃,那個,其實我回溯時間,只能停留五秒,五秒一到,就會自動消失

    ,那不是死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給大家這樣的誤會?我無心騙人

    的。(望向隔壁尚蓋勇。)

    尚蓋勇:我知道,我是故意的,所以才特別在妳開始消失的時候,裝模作樣補了

    一刀,還說了干話。

    龍雲兒:(哭笑不得)霸皇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尚蓋勇:(抬頭高傲)妳不是請我成全嗎?我就給他個機會,讓他有動力來拚命

    唄!這樣還被殺,活該死而無怨,難道不是成全?

    龍雲兒:(跺腳)為什麼男人的腦筋都是這麼奇怪啊?

    尚蓋勇:(高抬下巴)因為這就是霸道!

    龍雲兒:(心裡小小聲)你爸…… 本帖最後由 V123210 於 2018-9-6 14:4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3-4 21:57
碎星物語第三十一卷第一章龍殤千里

    蠻荒野外,聯邦與獸族領地接壤的邊境上,一名秀氣青年,身穿文士服,與周圍環境很不搭調,步履輕捷,在山間小路上飛快行走,神色中更有些許緊張。

    一陣斷斷續續的生澀鳥鳴突然從路邊樹林中傳來,青年聞聲面露喜色,停下了腳步,低聲道:「我是王思平,是龍家世妹嗎?」

    「思平世兄!」

    身份對上,一名十**歲,身穿勁裝,容顏姣好的女子,敏捷地從隱匿的樹叢中竄出,向王思平拱手見禮,「數年不見,世兄可好?」

    女子貌美如花,話音甜美,王思平面上不禁露出微笑,但隨即正起神色,低聲道:「妖族如今勢大,又最擅野外追索,此處雖然荒郊,也恐隔牆有耳,此地不宜久留。」

    勁裝女子點頭應道:「小妹明白,但妖族雖然強勢,這趟我也不是孤身前來,本家有幾位高手隨行,營地就在附近,世兄隨我一道,無需擔憂。」

    王思平卻搖頭道:「清婉世妹妳初入地階,就登星榜一百零七名,堪稱人族菁英,龍家精英的實力我也信得過,但妖族近來在這附近活動頻頻,光是妖王就有不下二十名 恐怕……」

    妖族、獸族的地階,都是肉身極其強悍的存在,通常能力壓同境界的人族,龍清婉雖是滄溟龍家的新起之秀,甫入地階列名星榜的強悍人物,可若引來複數妖王夾攻,那就大事不妙了。

    王思平雖然比龍清婉年長數歲,已在前年就登了地階,卻至今還星榜無望,儘管對龍清婉頗有好感,這次搶著擔了為龍家人馬嚮導的工作,卻不敢逞能好強,生怕一著不慎,樂極生悲。

    龍清婉微微點頭,「附近妖王若多,一次引來多名,確實堪憂,不過這回我們是由一哥領頭,只要不是碰上妖尊,尋常妖王再多倒也是不懼。」

    「一哥?」王思平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道:「可是當前星榜第一,龍殤千里龍殺一?」

    龍清婉卻笑語盈盈,點頭低聲道:「可別在一哥面前提起這話,否則他會生氣的。」

    王思平一時只能尷尬笑道:「殺一世兄兩度掄元,如今已是堂堂天階之下第一人,乃我人族的光榮,又何必……何必……嘿嘿……」

    五年前,龍殺一曾經是星榜榜首,哪怕風雲突變,隨著亢金龍崛起,九外道會盟,太一大規模插手入始界,後起之秀如浪拍岸,他的排名備受挑戰,也終究沒有遭遇能被證實的敗仗,讓別人可取而代之。

    但在封神颱徹底崩潰,諸天神魔正式回歸之後,帝國一朝改製成為聯邦,同時也改了日月星榜的排名方式,日榜只計大能以上,月榜登名的起碼條件則是天階,其餘人等無論年歲,都在星榜之列,以此日、月、星三榜,提振人族士氣,宏揚尚武之風,激勵人族武者在此救亡圖存之際不斷提升自己,以備迫在眉睫的大戰。

    如此一來,區區地階初段的龍殺一,自然沒資格再據有星榜魁首之位,直接被刷到榜末,一時惹來不少閒人訕笑,但他卻未有灰心喪志,五年來憑著個人努力,不住往前超趕,擊敗了一個又一個比他年長、修為深厚的前輩,終於在兩個月前,以半步天階之身,重新星榜掄元,號稱如今天階之下第一人。

    一生兩度星榜奪冠,當中像徵的,是敗而不餒,力爭向上的精神,是現今人族最重視的東西,王思平以前對龍殺一過往的行事作風,多有不認同,可看著他這些年如此拚命地爬到這位置,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驚人、努力過人,五年自地階初段到半步天階,甚至號稱半步天階第一人,若在過往,簡直是一段傳奇,雖然……這登頂的最後一步,有點小瑕疵……

    龍清婉嘆道:「打自靈兒姊姊兩個月前登天成功,一哥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所以世兄你千萬別在他面前,說什麼星榜第一的……」

    兩個月前,自聯邦成立以來,長期盤踞星榜第一的「太陽戰龍」龍靈兒,經曆數年打磨,浴血一戰,擊殺百首妖尊,藉此強勢登天,證道踏入月榜,這讓本已約戰她於帝都,想堂堂正正取回曾經榮耀的龍殺一,還未戰就直接慘敗了。

    儘管如今順利遞補缺位,登上星榜魁首,壓在一眾前輩的頂上,讓不少當年的訕笑者慘遭打臉,但從以前到現在,靠著遞補而成為魁首的第一,總是惹人訕笑,舊的去了新的又來,這也讓龍殺一近來格外鬱悶,心緒不佳。

    王思平道:「清婉世妹,此地我們不宜久留,還是先與你們家的人會合再說。」

    龍清婉點頭道:「好,世兄,請隨我來。」

    龍清婉才一轉身,驀然一驚,只見一道黑色身影,正無聲無息地站在身後,眼神冷漠,自己和王思平對話時半點不曾放鬆警惕,卻不曾察覺人影從何而來,而此刻明明天氣不算冷,他卻披著一件厚厚的黑裘,像是覺得非常冷一樣,更讓所有站在他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冷意,甚至打起寒顫。

    「……一哥!」龍清婉見了身影當即面露喜色,「你不是……」

    王思平正要上前見禮,胸前卻募地一熱,玉珮發光,他驚喝道:「別上當,他是帝江妖王偽裝的。」

    驚喝聲中,黑裘中的形影,驟然變形,身形膨脹,面目變化,身後多出四支翅膀,身前多出兩隻手臂,四臂一起攻向龍清婉,同時,沒有耳目口鼻的肥腫頭臉,驟然開裂,筋肉賁張,要將龍清婉一口吞下。

    「休想得逞!」

    龍清婉情急發勁,法相流轉,身後巨大的雙頭火龍形象浮沉,帶起熊熊烈火,就往帝江妖王燒去,烈焰摧物,周圍數十米的草木全數起火,轉瞬焚為灰燼。

    星榜強人,確有不俗實力,龍焰過處,帝江妖王的皮肉出現道道焦痕,但卻也僅只如此,龍清婉見狀大為驚愕,自己的龍焰殺傷力極強,以法相催動,地階中段也不敢攖其鋒芒,滿擬這近距離一擊能焚破敵方半身,卻不想才只是留下焦痕,妖族地階的法身之強悍,果然駭人聽聞。

    王思平從側方匆忙搶上,家傳絕學「掌中八卦」,重重擊打在帝江妖王身上,想要趁勢將妖王擊退,卻只是一晃,肥厚的肉壁蕩起層層浪,沒能更進一步。

    「帝江一族擅長變化人形,皮肉更是堅實難破,世妹若無寶兵,就千萬不要犯險!」

    王思平喝出提點,同時從腰間抽出家族所賜的寶兵長劍,全力灌輸真氣入劍,長劍驟亮,閃現六爻卦象,跟著狠狠斬下,在帝江妖王身上,留下一道長長血痕,赫然攻破了帝江難破的妖軀,一時大為振奮,張口慾呼,卻見龍清婉手上一道波光揚起。

    一條錦織,在龍清婉手上化為瀲灩波光,纏住帝江一臂,似柔實剛,更兼有寒冰之利,一陣嘩啦啦水聲拖過,帝江妖王的一臂,竟給直接斬下。

    王思平見狀恍然而悟,龍清婉是滄溟龍家近些年銳意培養的新一代高手,自然會賜下寶兵使用,這條錦織的品階遠在自家寶兵之上,在她手中,又頗得水火共濟之命,威力陡增一倍,最適合對付這種仗著妖軀蠻橫行事的對手,自己與她聯手,當可收拾得了這個帝江妖王。

    才剛這麼想,就見受創不輕的帝江妖王往後急退,跟著仰天而嚎,發出一種常人聽覺難聞的高頻叫喊,王思平、龍清婉聽不見,卻能感受到陣陣氣浪撲面,聲勢不小,明白對手正不顧自身形勢,不圖反擊,反而全力附註一吼,不由得臉上變色,心中暗叫不好。

    ……這妖王是在呼叫同伴?

    ……光是一個妖王就那麼難纏,再多來幾個那還得了!

    ……妖族的增援有多快,如果不快速解決帝江,我們走得了嗎?

    未及細細思索,做出決斷,就聽見不遠處有淒厲尖嘯、雄渾吼聲齊作,跟著,大地震動,卻是多個方位都有妖王層級的存在高速飆來,王思平、龍清婉臉色頓時大變,立刻虛晃兩招,舍下帝江,就朝著沒有妖王趕來的方向急奔。

    ……要快!必須得快!

    ……如果被妖王們合圍,那就必死無疑,萬一引起妖族懷疑,暴露主力行藏,甚至不幸落入妖族手中,被迫出隱秘,拖累到這次的秘密行動,那就是人族的罪人了。

    兩人一輪狂奔,生怕被後頭趕來的妖王們追上,人族武者的速度雖沒有同階的妖快,但兩名地階高手一起發力狂奔,也是拔山倒樹,聲勢驚人。

    一路奔出數里,王思平眼見後方煙塵滾滾,起碼有六名以上的妖王聯手追趕而來,雙方距離一點也沒有拉遠,心中不由焦急,眼看右前方有一片廣袤密林橫過,或許能藉機脫困,連忙和龍清婉打個招呼,兩人一同向右偏行,竄入濃密樹林之中。

    入林之後,枝葉茂密,遮天蔽日,不辨東西,王思平取出家族的定位羅盤,偏折向東,卻同時釋放出紙人甲馬,往西急奔,想要藉此引走部分追蹤的妖王。

    一番施為,乾淨俐落,龍清婉還沒來得及發問,王思平就已經全部做完,她心下著實佩服,天府王家屹立千古,果然手段不凡,像這樣的能耐,別說自己沒有,只怕整個龍家都沒幾人能夠。

    誘敵手段一布完,王思平立刻拉著龍清婉,要從東面穿出樹林,同時預備在離開樹林前再做一次,將妖王徹底分開,哪知才奔至樹林邊緣,卻看見幾名妖王憤怒吼叫,正面而來,如果就這麼衝出去,直接就會陷入妖王群的包圍中。

    王思平、龍清婉頓時一呆,之前兩人一路被妖王追趕,是從樹林的南面進入,現在是要由東面離開,怎麼會直接和追趕過來的妖王直接撞個正著的?是自己慌亂中跑錯方向?還是妖王料敵機先,直接在外頭遶個大圈子,來東面堵截?但是自己有羅盤指路,不至於偏差如此之大,妖王若是有如此速度,之前就該追上自己,何必繞這個大圈……

    「不好!快走。」

    不及細想,趁著妖王們還沒追到,王思平連忙拉著龍清婉回頭重奔入林,甫回頭,一件事物從林內高速衝出,赫然是王思平早先放出的紙人甲馬,長驅而過,逕直衝出樹林,飆向那些衝過來的妖王。

    王思平頓時雙目圓瞪,自己和紙人馬甲明明是背道而馳,一東一西,怎麼會最後跑到一處來?自己還有可能慌忙中跑錯方向,紙人甲馬只會直行,又是怎麼跑這來的?

    「走!」

    這回卻是龍清婉的反應更快些,不管這些甲馬又有什麼古怪,總之不能傻站在這裡等著妖王殺來,她拉著王思平回頭狂衝,也不管什麼方向,只是要用最快速度通過這座密林,甫一見天日,就看見幾個高大身影,矗立面前,赫然就是那幾名追來的妖王。

    「人族!受死!」

    形如猿猴的舉父妖王,大力揮動骨鎚砸來,王思平抖手打出一道白光,耀眼遮目,趁著妖王們被強光照的目不能視,回頭要躲到林子裡去,甫轉身,眼角看到一尊毀壞的紙人甲馬,倒在林邊。

    ……我們這次又回到原地了?

    ……所以其實是不管怎麼走都會回到入口?

    ……這座樹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3-5 17:24
第二章謎樣之屋

    連著兩次都一路奔回原點,王思平不免一頭霧水,但卻也有些明白了。

    「這片林子應該是被人布了迷陣,會惑亂我們的感官,讓我們迷失方向,所以才會從哪進出到哪。」王思平重新取出羅盤,以八卦定向,「世妹且跟我來,我要隔絕迷陣幹擾,重新指定我們的方向,尋找出路。」

    王家易學,結合玉虛道法,著實別有一功,王思平神情肅穆,羅盤飄起,垂落卦爻彩光,在龍清婉驚嘆中,周圍景象變得朦朧起來,漸漸分裂成諸多區塊,又重新組合,變成了一幕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林景,而一條之前數次未曾見到的小路,直直開闢出來。

    「成了!我們這邊走!」

    王思平不敢耽擱,帶著龍清婉沿著小路飛奔疾走,緊張道:「這座迷陣手法巧妙,不是妖族能佈出來的,若非我易學勘虛新踏入第四層,恐怕今天就走不出去了。不過有此迷陣,妖族定然尋不到出路,應該追不上我們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龍清婉點頭道:「幸好有世兄,否則今日……」

    話未說完,兩名地階高手已經沿著小徑,飛速離開了樹林,甫至林外,日光照來,兩人卻登時呆住,作聲不得。

    林外,一具被撕扯碎裂的紙人甲馬,正橫倒在地上,六名妖王好整以暇,站在林外,像看著什麼可笑事物一樣,兩三米高的個頭,俯視著兩個再次回來,一臉迷茫的愚蠢的人類。

    「……怎、怎麼會……我明明……破去虛妄……」

    王思平難抑心中波瀾,失聲驚叫,像是剛剛一腳被人活生生踹進地獄去,明明自己已經破去了迷障,勘透虛妄,讓真正的道路顯現出來,怎麼會又跑回原地來?這一切簡直毫無道理!若是自己學藝不精,破除不了迷障,困在陣中等死,也只能道一聲技不如人,但這陣竟然會設多層迷障,真是豈有此理?

    龍清婉心中也是一驚,更注意到妖王們趁著自己兩人衝出來,已經斷了後路,完成包圍圈,現在就是想要再退回林子也不可能了。

    「世兄!我們拚了!」

    龍清婉法相流轉,雙頭火龍形象再現,烈焰繞身,同時手中錦織化為瀲灩水光,水火相濟,預備奮起一擊,王思平也被一喝喚醒,在顧不得糾結林中迷陣,雙掌一錯,要配合龍清婉的攻擊突圍,絕不束手待斃,哪怕突圍不成,也要拉幾位妖王陪葬。

    妖王們紛紛吼嘯出聲,震動山嶽,雙方正要衝突,龍清婉忽然瞥見,在妖王們的大後方,一道黑影正高速飆近,掠風而來,卻是無聲無息,毫不引人注意,而一身黑色皮裘之下,冰冷的眼神,殺意如獸。

    ……又是帝江妖王變形矇騙?

    ……不!這次應該是真的!

    龍清婉目露狂喜,不及動作,就看見黑影瞬息飆至,如同縮地一般,而應該感官極其靈敏的妖王卻對此渾然不覺,被黑影掠至身後依然毫無反應,跟著黑影皮裘飛揚,旋動起來的邊緣,鋒銳如刀。

    先前龍清婉、王思平需要動用寶兵才能創傷的堅韌身軀,直接被大卸八塊,血肉紛墜地上,其餘的妖王直到此時才如夢初醒,紛紛轉頭,吼喝來攻,卻遇著一道破空而來的龍爪。

    爪勢如龍,矯健翻騰,穿雲破日,縱橫乾坤!

    龍影翻騰間,連著三名妖王直接橫屍就地,穿天一爪,五顆妖王的首級,不是滾落地上,就是直接被打爆。

    剩餘兩名妖王,見情勢不妙,轉身就想逃,卻分別被龍清婉、王思平絆住,龍殺一閃電再出一爪,瞬息連殺兩名妖王,前後不足五秒,原本氣勢洶洶的六名妖王成了滿地碎屍,再無聲息。

    龍殺一兩擊得手,停下來慢慢係好皮裘的衣領,大半張臉重新遮掩在皮裘的高領內,道:「這些妖物,腦袋生得真多,六個妖王還得分兩三次殺……」

    絲毫沒有關心同伴的狀況,這名如今的人族天階之下第一人,原本就是一隻孤狼,這次被派出來領導隊伍,執行公幹,也沒有表現出半點的團隊默契,神色之間,只有一派冷漠。

    龍清婉對堂兄的言行不以為怪,這位明明與自己同一世代,天賦血脈也算不得格外出色,卻憑藉本身努力,一路越過艱難險阻,爬到現今位置的人傑,如今已被迎回龍家,成為滄溟龍氏的驕傲,家族中的年輕人,全都以他馬首是瞻,爭相效仿,自然誰也不會覺得他的冷漠有什麼不妥。

    王思平也肅然起敬,別說人家剛剛展露的實力擺在那,不愧天階之下第一人,跟自己雲泥之別,光是其「當朝太子」的赫赫頭銜,就讓人不敢開罪。

    自從其父龍晉濤五年前從帝國密偵司大統領一躍成為聯邦的實質統治者,成為公認的黑暗帝王,並公佈了與龍殺一的父子關係,他就被人視為當朝太子,或許將來的某天,龍殺一就會接替父親的位子,統治這個巨大的聯邦……只要其不半路隕落,晉陞天階,同時聯邦能在接下來的大戰中存續……

    「……這座樹林……裡頭很有些詭異。」

    龍殺一抬頭仰望,目光深深看透進樹林中,試圖從中找尋一些東西,看看能不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他此時肩負的任務其實相當要緊,沒有多餘的時間耽擱,但這座林子確實引起他的注意,想要進行探索。

    王思平將適才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一一道來,最後道:「我明明已經用勘虛神眼破除障眼法,歸還真實,但不知為何仍是……」

    龍殺一淡淡朝王思平看來一眼,「王家易學,確有獨得之妙,不過……」

    龍清婉在一旁聽著一時心中訝異,一哥是個高傲到不屑與人客套的孤狼,說話風格直接了當,不給任何人情面,他會在說主題之前,特別先肯定王家的易學,絕不會是顧忌得罪人,說些場面話,而是真正佩服王家的易算之能,這可著實不易。

    龍殺一道:「外層的這個迷陣只是個用來引開你目光的假象,你破了迷陣,卻沒有涉及到其中本質,反而越陷越深。」

    王思平點頭道:「我剛剛也想到此節,勘虛神眼能破除光線、聲音方面的誤導,所以顯露出來小路,但這陣恐怕還扭曲了空間,所以道路依舊會回到起點,而我……」

    王家的易學勘虛雖然能推演大道,但涉及到空間法則的高深計算,起碼也是第九層以上才能進行,王思平身為新生代的俊傑,如今才不過新晉第四層,就算知道此陣奧秘,也無力進行解析。

    龍殺一在一旁沉吟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舉起手來,往前邁步,前方的樹木驟然生機流失,開始枯萎喪亡,成人環抱粗的大樹,一下就葉片盡落,枝幹枯黃,徹底喪失了生命。

    王思平、龍清婉見狀都是目中放光,龍殺一成名許久,擅長的種種絕學早就明文記錄,天下皆知,其中最出名的,乃是數年前他遭逢奇遇,將一身殺氣提煉昇華,成為一種外放的獨門真氣,自創的「真龍殺道」,釋放出的殺氣,於生命體堪比劇毒,觸之即死。

    這些樹木都是內中迷陣的一部份,如果只是單純砍去樹木、燒掉樹木,陣法會自行生出變動,減輕傷損,之後不斷生出新的樹木,可謂源源不絕,但龍殺一放出的殺氣,直指無上大道,在侵殺樹木的同時,也直接侵蝕殺陣的本身,他一路釋放殺氣,同時大步長驅直入,沿路的樹木紛紛枯死,完整的陣也跟著萎縮下去,就此被他硬生生開闢出一條路來。

    龍清婉跟在後頭暗自咋舌,自己修練的龍焰雖然厲害,在尋常地階中算是第一等的神通,但對付這樣的陣勢,卻只能用來燒樹,無法解陣,陣勢後續變化源源而生,只會把自己困死在裡頭,甚至可能會引火燒身,一哥這手看似同樣是蠻幹,強行開道,實則已經接觸到天地法理,是在利用法則之力破陣,再邁出半步,就是連接法則,登天證道,真不愧是天階之下第一人。

    王思平則是在一旁瞠目結舌,眼看對方與自己年紀實際上也相去也不遠,一身修為卻已經不知甩開自己幾條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看了委實羞愧難當,然而,再想起那個把龍殺一也遠遠甩後頭的「太陽戰龍」龍靈兒,心氣登時平和,所謂強中還有強中手,人比人是會氣死人的。

    三人直入林中,小小一座林子,先前王思平、龍清婉闖陣時,飆入飆出都只匆匆奔過,好像並沒多大面積,現在龍殺一一路破陣而入,竟走了足足之前的兩倍路程,才將將進入林子的核心地帶,看見了那間小木屋。

    「……是這裡了。」

    龍殺一收了手,臉色卻略為發白,剛剛一輪施放,林中陣法的本身不住抵抗,一路闖進來耗損他元氣甚大,周圍山區不知還有多少妖族、獸族的地階活動,實在是危機四伏,這麼耗損元氣其實非常不智,但這座陣勢來歷不明,設計空間法則,坐落此地,確實勾起自己的好奇心,想要近來探究。

    龍清婉打量周圍半天,沉吟道:「這個法陣和樹林,應該是用來庇護這座木屋的,卻不知木屋究竟是哪位高人的居所?我們擅闖,會否……」

    此地乃是聯邦與獸族的交壤地帶,會在此蓋屋而居的,到底是人是妖很不好說,萬一其實是哪個大妖的居所,自己等人這般冒失闖入,後果難料。

    龍殺一沉默數秒,直接邁步前行,半點也沒考慮前頭可能存在的風險,龍清婉不由嚇了一跳,不知一哥這番為何如此冒進?就看他徑直長驅直入,而前頭也再無任何阻礙,直接就走到那座小木屋前,隨手推開門進去。

    王思平、龍清婉緊跟在後,發現小木屋內無桌無椅,絲毫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卻隱隱又有種說不出的奇特氛圍,似乎屋中暗藏玄妙。

    「這座木屋,應該是整座法陣的核心,法陣造成的空間變異,都是由這裡引起,勘虛神眼甚至可以看見空間波紋的震動……」

    王思平努力給著自己看出的訊息,讓自己看來是有所作用的,龍殺一則點點頭,「這裡似乎是一個時空座標點,應當是天階強人鑽研空間法則的成果,隨手布下的……」

    「鑽研空間法則?」

    龍清婉聞言一驚,曉得一哥這話的份量,能夠鑽研空間法則的天階者,那都是已經踏足天階三重,凝結大日,擁有不竭能量之源,有望成就大能的佼佼者,如同「天南武鳳」武蒼霓、「天心仁皇」司徒小書,怎麼會有一個偷偷跑到這荒山野嶺來?

    「咦?」

    日光透入,龍清婉發現了木屋一側的牆壁上,掛滿了畫像,剛想過去細細察看,尋找線索,龍殺一已經先搶過去,隨手摘下其中一張。

    「是她!當真是她!」龍殺看了畫像,一陣驚愕之後,眼露困惑,「但……怎麼會是她?」

    王思平湊近一看,只見畫像上是一名碧綠髮色的大美人,顯然是龍家之人,卻不知又是哪一位?

    龍清婉卻在一旁驚道:「這是雲兒堂姊?她……她不是都謠傳說過世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3-5 18:57
第三章 物是人非

    身為滄溟龍家的一員,「蒼空碧玉」龍雲兒,曾以帝國十美之一的名銜,為人所知,但因為本身低調,以及在家族中的邊緣化,真正知道她、認識她、瞭解她的人並不是很多,哪怕是龍家的親戚,如龍清婉也只記得她很漂亮,總是溫溫和和的笑著,對誰都很善意,卻沒有其他更多的記憶,甚至連她曾經說過什麼,都不太有印象。

    哪怕是後來離奇失蹤,龍雲兒也沒能在家族裡掀起太大的波瀾,家族裡好像派出了調查團,但很快就不了了之,細思起來,對於一向唯我獨尊的滄溟龍家,略顯得有些異常。

    待到帝國末期和聯邦建立之初,因為龍仙兒、龍靈兒兩人的極度活躍,讓人們再一次將目光關注到這位失蹤已久的大美人身上,如果一門三姐妹中連出兩名這麼強大的天才人物,那麼擠在中間的第二人,除了驚世的美貌,又會否也有著驚人的實力或潛質?如今到底又身在何方?

    當這個問題隨著接連的討論,勾起了眾人的好奇心,而一個消息又不知打哪傳了出來:龍雲兒確實繼承了禁忌血脈,擁有驚人的潛質,卻為家族所忌,只能出走避禍,但潛質未曾兌現,就已經在「迅雷神盜」尚蓋勇的手上香消玉殞,被他一刀所殺。

    龍靈兒曾為此事激憤不已,從原本的在江湖上到處尋找姐姐,轉為到處尋找尚蓋勇想要報仇,但尚蓋勇這幾年裡行蹤渺然,據說已經不在此界,而當初英靈殿之戰,知道內幕的人卻都閉口不談,龍靈兒的尋找徒呼奈何,就算想找碎星團的人遷怒,也無能為力。

    這些就是龍清婉所知的龍雲兒一切,對於這位堂姊的逝世,她著實感嘆美人命薄,不勝唏噓,但仍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座木屋裡會掛著她的畫像?難道木屋的主人,曾經和離開龍氏的她有過來往?

    但還不只是她的畫像……

    「這個女的……我認得。」

    龍殺一卻皺著眉頭,取下牆上的另一張畫,畫中女子與龍雲兒眉目彷彿,但氣質卻有所不同,額前一撮火紅的發,透著一股邪氣,讓人印象極其深刻。

    「她是……」龍清婉也認了出來,「這應該是當初山陸陵……溫去病身邊的女侍從,叫做龍秘書,當初曾經上過星榜的,但後來也失蹤了……」

    對於尋常的習武之人,日、月、星榜上的每個名字,都是自身嚮往,每日看得滾瓜爛熟,特別同輩的星榜中人,更是與自身相近的表率,龍清婉當然也對曾上榜之人有印象,而王思平也有了其他發現。

    「咦?」

    王思平驚訝地指著一張畫像,裡頭卻是個形貌臃腫的肥婆,「我記得這個人,她曾與我交過手,而且打出過一式毀天霹靂……」

    「毀天霹靂?」

    龍清婉聞言當即吃了一驚,那可不是普通的功夫,而是昔日百族大戰中第一武神的成名絕學,在半步天階手中,生生打爆無數妖魔天階,堪稱一門無敵的絕學,縱使在碎星團中,除了他本人與武蒼霓,就沒聽說有其他人會使,畫像中那個肥婆如果會使毀天霹靂,肯定是溫去病的嫡系,與之關係匪淺。

    荒野中的一座小小木屋,不知何人所建,外側布有涉及空間法則的迷陣,內裡還莫名掛滿了畫像,當中兩名與碎星團有著不淺的關係,龍清婉心念一動,「建了這木屋與陣法的那位,莫非是碎星團的高人?」

    王思平聞言恍然,正要點頭稱是,旁邊龍殺一卻冷笑出聲,「碎星團?早都已經沒有了的過氣組織,如今不過風中殘聲,哪裡還來的高人?」

    龍清婉、王思平聞言俱是沉默,曾經碎星團那麼驚天動地的名頭,干下那麼多轟轟烈烈的事蹟,土雞瓦狗也敢碎星的口號從眾人嘲笑到世人敬服,讓人不得不服,哪怕是經歷打擊,一朝覆滅,但第二次重出,依舊風雲再起,隻手操控天下時勢,一度要氣吞整個帝國。

    但如今,復起的碎星團再次分崩離析,早已不存,與之相關的一切,明明不過只過去數載,卻在大時代中俱化為風中陳跡,只存在於人們的話語留念間,徒留唏噓……

    ……碎星團不在,連他們當初拋顱灑血打造的帝國都已不復存,這……已經是一個新時代了!

    「……把我們的人都召集過來。」

    環顧屋中諸多畫像後,龍殺一直直盯著那張龍秘書的素描,雖然只是寥寥數筆勾描,卻頗得神韻之妙,畫畫的人如果不是此道大師,就是對她很熟悉,從裡到外,直透靈魂深處的熟悉……

    「今晚我們就夜宿在此,明日再出發。」

    龍清婉聞言卻是一怔,此次隨行而來的,還有數名龍家的成員,正藏匿在附近,都是新晉地階的好手,本來大家就預備和王家嚮導匯合後,在這山中待上一夜,然後再越過邊界,進入獸族領地,現在改移到這邊來過夜,倒也不算更動計畫,但……這間屋子可能是某位天階者,甚至是天階中的佼佼者所建,己方貿然入侵,還留著過夜,真不會有問題嗎?

    龍殺一看著怔住堂妹,道:「剛剛妳離開後,我接到最新消息,接頭人這次會主動來找我們,這座木屋既隱蔽又醒目,我們在這裡過夜,正好方便人家找上來。」

    龍清婉卻訝道:「但……原本的計畫,接頭人此時不是還身在獸領,等我們潛入,才帶我們一道去見那一位的?怎麼會突然改變計畫,主動來尋了?」

    若早知如此,此番就不用特別向天府王家借人當嚮導,來穿過附近山區。

    王家子弟修習家傳易學,除了本身戰力不俗之外,配合獨家法器的偷天換日,遮掩天機之能,亦是一絕,甚至對上妖族、獸族的天生靈覺,都有很好的遮蔽效果,也正因為如此,自古以來,但凡組團冒險打怪,王家子弟素來就是極熱門的組隊人選。

    自封神台崩毀,諸天神魔回歸,妖族在與帝國短暫衝突未果後,轉而把目標先放在獸族領地與海外諸國,這幾年裡,和採取了相同動作的魔族,更在海外打得熱火朝天,造成的傷亡不小,而在獸領之內,也從本來的強調「妖、獸一家同源,應當親善友好」,漸漸露出猙獰面目,一味講究弱肉強食,橫行霸道。

    於是各大獸族的日子,一天難過一天,不少獸王被妖族找理由冤殺清洗,甚至全族被滅,在這種氛圍下,就連曾經身為獸族共主的遮日那王,都漸漸情勢不妙,妖族認為他過往與人族太過親善,其實非我族類,不斷鼓動獸族造反,他的位子猶如坐在火山口上,日夕不安。

    就在日前,遮日那王秘密遣使聯邦,請求援助,聯邦立刻組織行動,一面先行讓人進入獸領,與遮日那王接洽,同時讓龍家組織團隊,進入獸領協助增援。

    這是眾人所知道的部分,而龍清婉雖然專注修煉,沒太多的政治敏感性,卻也曉得,在這種時候計畫出現這種大變更,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特別是接頭人本來應該先行進入首領,直面遮日那王,然後在獸領等候眾人來會,卻改成主動來此邊界地區尋找眾人,這裡頭透露的訊息,著實耐人尋味。

    「一哥……」龍清婉疑道:「難道遮日那王如今……」

    龍殺一點頭應道:「根據最新情報,遮日那王遭遇妖族和獸族反叛者圍殺,傷重而逃,如今已經棄位不知所蹤,妖族正式接管獸領全境了。」

    「啊!」龍清婉聞言不免驚道:「但遮日那王不是已證天階?他……」

    龍殺一卻冷笑道:「碎星團輝煌半世,今安在?四大武神不可一世,今何在?又何況一介獸酋?更別說,如今的天下,區區一個天階者又算是什麼?」

    這話從當今人族的天階以下第一人口中說出,格外具有諷刺意味,也特別有份量,王思平、龍清婉都不禁為之默然。

    曾幾何時,天階者是此界至高無上的存在,任何勢力、家族只要擁有一名天階者,就足以震懾其他勢力,令出而萬眾伏,五年前,碎星團風雲再起,三大武神和武蒼霓攜手橫掃大地時,也不過是天階一重而已。

    但在失去封神台限制,諸天神魔已回歸的此刻,天階者已經不再稀罕,金剛寺、玉虛真宗的羅漢與仙尊,各自都在三十名以上,妖、魔兩族降下的尊者更不知凡幾,甚至還有大能降臨統御。天階者如今僅是尊貴,卻不再高渺如神,勢力擁有一名天階者,僅是足堪自保的標準,再非橫行無忌的保障。

    曾經的幾大世家中,龍家在迎回叛徒後,總算擁有龍晉濤這麼一位天階來扛大旗,如今又新晉陞了一個龍靈兒,可以說門面有光,更還有一位大能「神妃」,遙遙照拂,在新時代裡可謂如魚得水,正值當勢。

    天府王家雖然沒有出天階者,但庫存的神兵、神器不少,更與玉虛真宗交好,多位仙尊時常前來交流,給予各種方便與當靠山,一樣在這個新時代中風光無限。

    獸族那邊就沒有這麼理想了,幾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獸尊,這幾年裡或是被妖族所殺,或是屈膝甘為妖族犬馬,各大部族都遭到大妖的各種蠶食鯨吞,無力反抗,遮日那王縱然晉陞天階,也是孤掌難鳴,在妖族大勢下,最終只落得傷重逃亡,不知所蹤。

    三人對此事感觸並不深,畢竟人族、獸族在數年之前,都還在相互為敵,兩方之間戰事時有發生,換了是早幾年,像遮日那王這麼一位聲勢看漲,潛力無窮的英睿獸主,失勢倒台,完全可以當成喜訊來看,人族從此少了一大威脅,西北的司馬家和金剛寺怕是額手稱慶。

    但如今,聽聞此事,三人心頭所湧現的,卻儘是兔死狐悲的淒涼情緒。

    ……獸族到這算是徹底完了!

    ……那人族呢?

    ……妖族在徹底吞沒掉他們宣稱「骨肉至親」的獸族後,下一步,肯定是兵指人族,而人族能否擋得住這一股滔滔大勢嗎?

    意識到如今人族的前景維艱,三人的情緒都不免有些低沉,龍殺一獨自外出,將幾名龍家的高手帶來會合,一行人就在小木屋中暫棲。

    夜晚,龍清婉默默點起了屋中的火盆,不知為何,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像是有人在旁邊窺探,卻察覺不到,而龍殺一則靜默在旁,反覆看著手中的畫像,久久沒有言語。

    龍清婉覺得,一哥看那張畫像的眼神很特別,向來只會表現出殺意,其餘時候就全是冷漠的一個男人,卻在看著畫中美人的時候,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一哥說,曾和這名龍秘書交過手,是不是……在那次交手之後,留下的印象隨著時間發芽,釀出了什麼?

    ……那確實是一名很美的女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3-6 17:21
第四章危險的樹林

    心緒難寧,龍清婉藉口巡視周圍,悄悄出了木屋,到外頭透氣,同時平復波瀾的心境。

    身為龍家這一代的天之驕女,血源原本較遠的龍清婉,在這幾年裡成長起來,表現出不俗潛力,倍受家族重視,如果沒有龍靈兒這匹黑馬異軍突起,她本應該是往後十年,龍家最耀眼的一顆星。

    即便是現在,甫登地階未久,就踏入星榜之中,也仍是滄溟龍家上下目光的焦點,不待她開口,最好的功法、資源,直接都傾注過來,助她快速提升,甚至連她的家人都獲得家族重視,享有高規格待遇,一切的一切,只為讓她心無後顧之憂,早日登臨半步,甚至沖上天階,為龍氏在這個新時代的再添一道保險。

    不過,哪怕再怎麼專注賣命,刻苦修練,一心想要撲在武道之路前進上,人始終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打從第一眼看到那個男子的瞬間,龍清婉就不自覺地紅了臉,隨即明白,話本故事中的那種自己曾視為虛妄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他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良配,和知書達禮、溫良恭儉之類的良好品格扯不上一點關係,這些年一路走來的是條殘殺過來的血路,不知摧折了多少生命,但他很強,即便沒有得到能成系統的教學,只憑少許指點與無數實戰的磨練,從鮮血中領悟殺意,就爬到如今的高度,半步之頂,天階在望,比無數世家門派精心培育的青年才俊都要強大。

    ……他也不能說是很英俊,長年的血腥戰鬥,加上功法特異,先傷己後傷敵,他其實非常的瘦,甚至有些骷髏樣,只是眼神凌厲,將人注意引開,讓缺陷不明顯,但在自己看來,這樣的他仍是充滿了男性魅力。

    這些年來,自己與他相處的機會不多,心中卻始終唸唸不忘。所以當知道這次隱秘潛入獸族領地支持的計畫,是由他來主持行動時,自己當真是滿心歡喜,擱下正在進行的修練沖關,不顧他人勸阻地搶著加入。

    在這支龍家小隊裡,其他的家族成員,目光都一直緊盯著自己,就算平常裝做正經,私底下也總會偷瞥過來,唯獨他卻一直視而不見,目光始終望向遠方,彷彿眼前的一切,都不值一哂。

    這些本來也沒什麼,在自己看來,這正是一哥胸懷大志,不被尋常俗務幹擾的表現,雖然心中總有幾分淡淡的失落,卻也願意默默等候,然而,看他剛才凝視畫像裡的美人,流露之前從不曾展現過的柔和表情,那幕和他過往略顯違和的溫馨畫面……讓自己心頭很不是滋味。

    「……什麼嘛……都不看我一眼,我……明明就在你身邊啊……」

    心裡氣悶難耐,卻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響,引人注意,龍清婉輕輕拍了樹木一掌,發洩糾結,只用了半分勁,卻也震得樹木劇晃,鳥雀飛起。

    「餵!吵死了,妳要發春麻煩走遠點啊!」

    一把陰惻惻的聲音,冷不防地一旁響起,龍清婉不禁大吃一驚,連忙一把抹去眼角的殘淚,同時運功護身,擺出防禦架式,四下環視,卻沒看到敵人,心下大奇,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再凝神看去,這才在黑暗的草叢中,看到一雙眼睛。

    ……有人!

    龍清婉嬌叱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鬼鬼祟祟的?」

    「……神經病!這林子是妳家的?許妳在這裡發春掉淚,不許我鬼鬼祟祟?」

    冷冷的聲音傳來,其中充滿不耐,卻沒有太多的敵意,龍清婉發現對方的聲音一直在那裡,沒有走開,也完全沒有移動位置,似乎也沒有什麼危險,一時好奇心起,緩步走近。

    撥開沿途及腰高的長草,往前走了十多米,龍清婉這才看清草叢中剛剛出聲的那個人,那是一個中年男子,蹲坐在地,三十左右,四十也許,年紀難以辨認,因為他不知多久沒有剃鬚剪髮,長長的頭髮與鬍鬚,形如蓬草,讓人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與詳細年歲。

    空山野嶺,迷陣之中,卻不知打哪跑出一個野人來?龍清婉心中著實詫異,但看到對方是一名人族,緊繃的心情登時鬆懈大半,只要不是走背字碰上妖族、獸族,都是可喜可賀。也許是荒野鄉民,正巧在這片林子過活,因為有高人庇護,所以不曾受到妖族、獸族的侵擾,那他會否知道林中小屋的內情?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小姑娘說話很客氣啊,桀桀桀!」

    野人突然怪笑起來,龍清婉聽得心頭一陣發怵,跟著就聽他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會在這裡……只是出去了一趟,回來房子就給人佔了……人又急了,當然就只能在這裡了,結果還遇到一個小丫頭,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裡發神經,也不知今天倒了什麼黴。」

    「……先生……你在說什麼?」

    龍清婉的警惕心,一下子又變得強烈升起,尤其是在聽見「房子」的瞬間,達到了頂點,卻看野人轉過頭來,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起來,看著自己的綠發,微微點頭,「真像……真像……」

    「先生,你說我像誰啊?」

    龍清婉忍不住心中好奇,緩緩又走近一步,這個野人身上毫無氣勢,應該不會是什麼特別危險的存在,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奇怪的話語,應該是想起了某位龍家的女 吧?他……會是底下那間木屋的主人嗎?但是涉及空間法則的迷陣,應該不是他的手段,他和那位高人又是什麼關係?

    「危險!別過來!」

    野人見她不斷靠近,募地一聲斷喝,龍清婉頓時嚇了一跳,整顆心快吊到嗓子眼,腳下卻沒能停住,但是一腳踏下,沒有爆炸也沒有任何危險的跡象,根本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由得錯愕當場,覺得自己是不是碰到什麼瘋子了?虧自己前面還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真是自作多情……

    跟著,她察覺到腳下所踩的地方,好像有些不對,濕濕的、軟軟的,比地面要略微突起,卻又不是尋常的泥土,帶有明顯的溫度,再看到那個野人一直是蹲著地方沒起來,剎那間,她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打從內心深處發出深深的恐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淒厲的尖叫聲,剎時劃破夜空,響徹周圍十里,更驚動了在小木屋裡休息的龍家人與王思平,正在看著手中畫像沉思的龍殺一,眼神驟然一厲。

    王思平聞聲驚道:「是清婉世妹!她在外頭遇到危險了?」

    還不待他有所動作,龍殺一已經身形一晃,直接出了木屋,幾下眨眼,就已經尋聲搶到龍清婉的身旁,看著她一個人在林中驚惶尖叫,連眼角都有了淚花,周圍卻沒有其他人、獸、妖出沒的跡象,不由錯愕當場。

    「妳……」

    雖然是在黑夜中密林,龍殺一特別訓練出來的目力,仍能清晰視物,看得見龍清婉仍不停顫抖的腳上有著什麼,再看著女孩一副恐懼到淚崩的無助神情,不由無語。

    「一哥,剛剛這裡有……有個怪人……他……他變態的……」

    心情激盪之下,龍清婉一開口就忍不住淚如潰堤,簡直泣不成聲,龍殺一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很多人也都說,我是變態的……」

    龍清婉聞言一呆,沒想到龍殺一醞釀半天最後會冒出這麼句話來,登時愣在當場,跟著就看龍殺一直接掉轉頭去,頭也不回地離開,而王思平和其他龍家人則在此時趕到,一群人七嘴八舌,探問究竟,龍清婉把事情說了,眾人略顯尷尬之餘,聯盟展開搜索,找尋那個野人,想要弄清楚情況,卻是無果。

    據龍清婉的回憶,在她反應過來,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慌亂驚叫的時候,那個野人也突然消失不見,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點本不足為奇,奇怪的是,眾人搜尋半天,卻找不到半點那個野人的足跡或是逃逸痕跡,若不是龍清婉落腳附近的……惡,其餘就根本找不到這裡任何曾經有第二人存在的證據。

    尋找無果,眾人哭笑不得,雖然不免有些懷疑野人的身份,也只能就此作罷,當做是個運氣好,熟悉林子的瘋子對待,而早先一度消失的龍殺一,卻在此時重新回來,掃了眾人一眼,沒多說什麼,只是拎了兩個裝水的皮囊,遞給龍清婉。

    「拿去!」

    「……謝謝一哥。」

    龍清婉臉上一紅,接過水袋,默默把自己的靴子沖洗乾淨,女兒家素來愛潔,靴子上一直沾著這些穢物,她幾乎都要忍不住嘔吐了,只是周圍人多,為了體面,強行頂著,現在接過龍殺一遞來的水袋,如蒙大赦,連忙沖洗之餘,心裡也是甜滋滋的。

    ……那麼多人圍著自己表示關心,卻無濟於事,卻只有他,默默離開,又提了水來。

    ……他先前離開不是為了袖手不管,而是為了替自己解決問題。

    龍清婉心中流過暖意,早些的嗔怨和剛剛的驚慌都不知所蹤,遞了水的龍殺一沒再多看她,目光不住搜尋著四周,試圖找尋莫名出現又消失的奇怪野人的一些線索,卻全無所獲。

    「看來無事,都回去吧!」

    最終,龍殺一放棄了搜尋,只當是個小插曲,淡淡開口,招呼所有人一同離去,但在這林子裡千百樹木中的一棵,最頂端的位置,一個幽魂似的身影,正悄然踏在樹梢,蓬草似的亂發與長鬚,遮住了面容,正居高臨下,靜靜看著底下的眾人。

    地階武者能對旁人的注視生出感應,若無高妙秘法絕難屏蔽,龍殺一更是直覺敏銳之士,就是尋常天階也難以近距離瞞過他的感應,但樹頂上的他,目光來回掃過,底下的人們都渾然無所覺,就連龍殺一都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妥。

    「……現在的這些熊孩子,真是……」

    輕嘆之聲出口,夾雜在風裡消逝,龍殺一卻被觸動靈覺,驀地回首,往頂上樹梢看去,卻依舊一無所見,除了隨風搖擺的樹梢,什麼也沒有。

    一行人難掩心中的怪異感受,回到小木屋,卻驚見方才離開不久的小木屋裡已然有人,卻是一名中年漢子,虯髯長刀,正跨坐在門口,等著他們回來,氣息沉靜如溪中岩石,巋然不動,卻又給人強大的壓迫感,是地階中的強手。

    龍殺一見了卻是微愣,奇道:「接頭人就是你?」

    就著屋中透出的燈光,眾人也都已經看清突然出現的漢子的形貌,登時認出這位名人,赫然是「天南武鳳」的副手,昔日碎星團第一大隊的好手,現今在虎踞軍中非常活躍的司馬不平。

    司馬不平斜睨眾人一眼,道:「你們太不小心了,在這種地方過夜,隨時都會把妖族、獸族引來,你們又要如何抵擋?」

    話中氣力不濟,龍殺一聞言當即皺眉道:「你受傷了?」

    搶近一看,更發現司馬不平身上,何只是有傷,簡直是傷痕纍纍,有些傷口雖然已經裹布上藥,卻仍帶血,傷得著實不輕,來此之前不知經歷過多少場淒慘的血戰。

    龍清婉等人見狀,紛紛取出自家壓箱底的上好傷藥,想要幫助處理傷勢,但一個聲音卻從門後傳出。

    「司馬將軍高義,一路捨命相護,與我聯手,方才殺出重圍,否則,我定沒法活到此刻。」

    門後陰影中,一個雄壯的身影走出,獅頭人身,赫然並非人族。

    龍清婉見了失聲叫道:「遮日那王?」
V123210 發表於 2018-3-7 17:24
第五章 星殞團散

    原本眾人此次行動,是為了要潛入獸族領地,面見獸族共主,遮日那王,協助他解決問題,共同對抗妖族,看不能支持獸族成為人、妖之間的隔離帶,中途卻得到消息,遮日那王如今遇刺逃亡,不知所蹤,獸領全部落入妖族手中,讓眾人心裡犯著嘀咕,這次的行動多半要就此取消,無疾而終,哪知目標人物竟然能殺出重圍,親身前來接觸,還到了這邊境之地。

    看著離奇現身的曾經的獸主遮日那王,作為人族精英的眾人的感覺都很怪異,這時候也不適合多說,只留下兩人在外守衛,其餘的人紛紛移回屋內,協助傷者處理傷勢,同時打聽具體狀況。

    司馬不平身上的傷勢極重,但多數都是皮肉傷,未曾傷及筋骨。作為碎星團第一大隊的能征慣將,百族大戰中血雨腥風走過來,他對抗妖魔的豐富經驗,不是尋常將兵和一般的高手能比的,從獸領深處妖族層層包圍突圍出來,前後十餘場血戰,他傷勢雖然不住累積,卻未曾傷筋動骨,始終保有了持續的戰鬥力。

    不過,他身後一個深刻入骨的爪痕,卻著實怵目驚心,是他實力大降的根源。這似是妖尊或獸尊的出手,而在命中的時候,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威力減弱不少,若否,他應該早已慘死了。

    「……幸好有遮日那陛下為我擋招,否則此番我肯定沒命回來。」

    司馬不平嘆道:「我這次是奉了武帥的命令,秘密進入獸領,面見陛下,諮商雙方接下來全面合作事宜的,這幾年裡,我們曾秘密遣使往來多次……」

    身為武蒼霓的副手,司馬不平此刻說出的,都是絕對的秘辛,遮日那王為了避嫌,甚至特意讓到一旁去。

    眾人聽著司馬不平說話,胸中的感受都不免有些怪異,因為他口稱陛下,這固然是對遮日那王的尊重,這位獸王登天證道,又是獸族共主,本當得起這尊稱,但如今的聯邦,已非帝國,最高的位置是聯邦主席,並沒有皇帝,甚至舉國之內,除了「黑暗帝王」龍晉濤,就再沒有帝皇稱號,忽然來一個獸族陛下,聽在大家耳裡,感覺委實異常古怪。

    龍殺一因為身份,近些年貼近聯邦的權力核心,所知更遠較餘人為多,打從五年前李氏帝國徹底崩潰,改組聯邦的那刻起,與獸族的關係就是聯邦的兩難之題。

    昔年百族大戰時,妖魔聯合獸族,把人族打得相當淒慘,後來碎星團之所以能扭轉大局的關鍵之一,也是成功離間、策反與迫反了獸族,最終是獸族與人族不計前嫌聯合起來,這才成功擊退了入侵的妖魔,此番妖魔重回始界,人族若記取昔年教訓,最該做的就是立刻重新連結獸族,共抗妖魔,更別說,當初策畫干下這事的,就是如今身為聯邦主席的那一個。

    然而,就算明明知道道理如此,想要真正實現起來卻仍有難度,首先是今時不同往日,百族大戰時,那個人直接出手徹底封禁仙佛神鬼,人族想要尋求盟友,除了儘可能統合自身的人族勢力外,就只能拉獸族過來打妖魔。

    但這一回,封神台破碎,佛界、仙界也都有了插手的空間,各自利用傳承,把勢力深入始界,人族要尋求盟友,光是緊握佛道兩派之手就夠,再非百族大戰時孤立無援的窘況。

    再者,當初百族大戰結束後,獸族首先就成了帝國首要外患,大家這些年來才剛打得頭破血流,轉眼就又要笑著擁抱談和,這似乎……轉得太過生硬,情感上很難接受。

    後來,妖魔重回人間後,發起的攻勢十分凌厲,加上鬼兵的威脅,聯邦實在是疲於奔命,就管不上獸族的事,只能由著妖族不斷對獸領蠶食鯨吞,卻一直愛莫能助,致使終於有了今日的局面。

    不過,雖然聯邦沒有直接進行相關的行動,卻不代表人族裡沒有人做,據龍殺一所知,這些年始終有人沒放棄聯合獸族以制妖魔的方案,並且持續在投入資源,默默進行,當中實踐力最高的,就是如今虎踞公國之首,「天南武鳳」武蒼霓。

    這五年裡,武蒼霓利用過去曾經合作的情誼,與遮日那王遣密使保持往來,希望能在獸族之中,保住一支對人族友好的力量,甚至有機會能夠再現韋士筆當初的計畫,將獸族徹底拉攏過來,這份用心著實不易,聽說前後投注下的資源也不小,但如今……終究是白費一番力氣。

    「……陛下作為獸族公推的盟主,對我人族保持有好感,意存合作,這幾年裡,一直不受妖族待見,勢力很是受到打壓,與他親善的獸尊、獸王,經常會被妖族叫去斥責,痛加羞辱,激怒之後,藉故翦除,以此來削弱陛下的力量……」

    司馬不平道:「這趟我奉命潛入獸領接頭,原本陛下是要做出決斷,接受我們的援助,正式與人族結盟抗衡妖族的,希冀能重現當初百族大戰的劇本,驅逐妖魔,不想妖族先下手為強,派出妖尊帶隊趁夜襲殺,我們猝不及防,險些喪命,一路奔逃來到這裡……」

    眾人為之沉默,雖然多是首次接觸到這種軍國大事,但也聽得出來,妖族下手狠辣,殺伐決斷,正好落在最關鍵的節點上,武蒼霓的數年努力,付諸東流,可能還搭進去一批精銳人員。

    妖族如此強勢,身為人族,任誰都是感到彷彿烏雲罩頂,有種說不出的沉重壓力,正彌天而來,不知哪一日,就會傾落到自己頭上。

    這五年裡,封神台破碎,妖魔重歸人間,與聯邦之間時有摩擦,雖然因為這次仙佛兩界也插手進來,不好妄動,兩邊還沒有大規模的征伐,小衝突卻是不斷,各家族的長者,都在把昔年百族大戰時,妖魔如何肆虐人間,人族過著何等暗無天日的生活,不厭其煩地告訴晚輩,一遍又一遍,耳提面命。

    如今人族當中的氛圍,再不同於先前大戰結束,新帝國建立時,人人歡天喜地,以為妖魔永遠不會再回來,清平盛世就在眼前的氣象,而是各個兢兢業業,拚了命地自我增強,曉得接下來只要一步踏差,那些過往史蹟中的悲慘日子,隨時就會發生。

    今日的獸族,或許就是他朝的人族,在這點上,人們都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感受,也唯獨到了這時候,人們對於那些過往戰爭中的英雄人物,才會特別懷念。

    碎星團,這個如今已經隨著四武神反目而分崩離析,徹底成為過往陳跡的名字,在此時此刻,重新閃耀起來,每每當長輩講述百族大戰中人族的慘烈境遇時,聆聽故事的新生代,總會很自然地問起當初打退入侵妖魔的那些英雄。

    ……既然能打退一次,就能打退第二次。

    ……現在妖魔重新回來了,當初打跑妖魔的那些英雄人物,今又何在?

    ……為何如今卻不見他們的蹤影?不能請他們再為人族出力,重新上戰場嗎?雖然英雄總不免垂暮,但是百族大戰並沒有那麼遙遠,值此人族存續危在旦夕的時刻,尚在的英雄們為啥一個不出?

    每當有人提出這個問題,長輩們就會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然後無奈地告訴晚輩,那些英雄……已經不在了。

    曾高呼著「土雞瓦狗,可以碎星」的那個團體,曾屢屢創造奇蹟,在門派世界的質疑中帶領人族驅逐妖魔的那個團體,曾在帝都遭到背叛一夜覆滅,卻在蟄伏數年後捲土重來,氣吞山河的那個團體,如今已經徹底土崩瓦解,四大武神更是失蹤的失蹤,叛離的叛離,再不可能一起歸來,抵抗妖魔。

    身為新一代人,他們對長輩口中那段總是語焉不祥的禁忌歷史,始終充滿好奇,明明那麼傳奇,留下的痕跡卻那麼稀少,只能在長輩口中聽聞,想要進一步瞭解,卻苦於既找不到資料,也找不到相關人士來探問,現在……似乎出現了一個。

    龍清婉小心問道:「司馬將軍,你……曾是碎星團的成員嗎?」

    這其實是明知故問,曾經碎星團三字作為帝國禁忌,其成員被大肆搜捕時,這名漢子化名司馬路平,在西北當一名小軍官,但其後隨著帝國時期,唯一從碎星團全身而退的武蒼霓大放異彩,等到帝都之戰後碎星團復起,他也光明正大用回本名,重歸於第一大隊,屢戰建功,現在天下皆知的碎星團成員,除了當初的幾個頭子,就屬他與另外幾名副隊長了。

    司馬不平轉頭看了少女一眼,接過她遞來的傷藥,自嘲似的笑起來,「早就沒有什麼碎星團了,領頭的人全都走光了,剩下的人就此分崩離析,跑的跑,散的散,若不是還有武帥撐著那面旗,早都是笑話一場……」

    龍清婉不解道:「但,世所共知,當初宣佈解散碎星團的,就是武帥本人啊!」

    五年前,在四大武神翻臉離開後,成為碎星團團長的武蒼霓,下令解散碎星團,所有成員無論是回歸海外,或是留在國內,都各自給予補償,酬謝這段時日以來的辛苦,至於仍願從軍效力,對抗妖魔的,則是併入虎踞軍中,在她的刻意拔擢下,後來都成為軍方高層。

    解散了的碎星團成員,可都是搶手貨色,那些出身海外的二世代傭兵,個個能征慣戰,都是沙場生死歷練出來的猛人,各大世家、門派都求之若渴,至於為數不多的經歷過百族大戰的一世代成員,那更是如今人族共同的瑰寶,無論到哪裡,都會被那方勢力高高供起,借助他們的經驗與見識,為已經到來的妖魔亂世時代,做出指引。

    不過,這些一世代的成員,在經歷一連串的大起大落後,大多心灰意冷,除了少部分選擇繼續追隨武蒼霓,任職於虎踞軍中,還有極少一部份加入了封刀盟,其餘的大多數,都改名換姓,遁入山林,試圖在這亂世中找尋一刻寧靜。

    滄溟龍家為了延攬人才,砸下大錢,也請到一些碎星團散出來的成員,擔任家族供奉,但都是二世代的成員,龍清婉與族中的年輕一輩,常常從他們口中聽到一些海外的奇聞軼事,不過對於碎星團當年的秘辛,他們也都所知有限。

    「我聽你們的人說……」龍清婉道:「當時武帥接掌碎星團後,團員們都期望她能擔起大局,重振碎星的威名,可她卻執意解散團隊,把人趕走,只留下少部分與她親善的收入自己勢力,很多團員都非常憤慨……」

    龍清婉一邊說,旁邊的龍家人都點頭,那些碎星供奉述說回憶時,他們都在場,親眼見到供奉們的憤慨與無奈。

    「胡說八道!」

    司馬不平聞言重重拄刀頓地,出力甚重,身上一些凝痂的傷口,重新破裂出血,他卻渾若未覺,道:「武帥是不得不站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的,她……只能這麼做,才能給大夥一個更寬廣的未來……那面碎星團的旗幟,一直掛在她房裡,她每日都會看那面旗很久,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捨不得碎星團……」

    「那……為什麼她會……」

    「……因為這是她唯一能替山……溫帥所做的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3-8 17:29
第六章迷夢一生

    逐步登上台階,如今成為黑暗帝王的龍晉濤的心頭無比複雜,這幾年裡發生的一切,充滿了非現實感,而回首自己的這一生,當真是如夢似幻,尤其是在那一天,被龍仙兒這瘋女人攔下之後,整個人生就扭曲到成了一場完全不真實的幻夢。

    如今的自己,莫名其妙就從原本密偵司統領這種高級打手,一躍成為這個龐大「帝國」的實質掌控者,無論是叫帝國,還是什麼見鬼的聯邦,體制和名稱或許有些改變,但在自己看來,全都是換湯不換藥的東西,而自己聯邦最高統治者的身份,也並不是自封,是宮內宮外,甚至大地上所有人、仙、妖、魔的公認,甚至連鬼族都這麼認知著。

    事情如此劇烈變化的關鍵,還得回溯到幾年前,封神颱崩壞,世間一切劇變開始的那一天。

    當時,自己接受密令,神妃讓自己帶著密偵司的高手,配合玉虛真宗的仙尊,聯合撒網,全力絞殺九外道的邪人,幫助碎星團完成大業,讓尚蓋勇成為貨真價實的人道之主。

    得到這個命令的自己,一度非常錯愕。有些事情一早就在自己的預料中,像是神妃這些年坐看碎星團崛起,自己就料到她必有後手,歷來真正的大事與盟約,她都是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而且以她的手腕,帝都之戰時既然能拉攏蕭劍笏、月光神尼,那麼如今要說動玉虛真宗合作,也是情理中事。

    但到這一刻還擺出這麼一副架勢,毫無保留,哪怕拚盡身家也要援助碎星團,助其成事,特別是助跟己方最難以和解的尚蓋勇成為人皇,這種荒唐舉動自己就完全無法理解了。

    「……我理解,我們是沒必要和碎星團拚到不共戴天,適當與他們釋出善意,也是交涉手腕,如今封神颱不穩,妖魔對人間虎視眈眈,的確不是人族內訌的好時候,但這些……是不是有點過了?」

    對著又下了荒唐指令的神妃,龍晉濤一如過往無數次的那樣提出質疑,「碎星團如今對我們的敵意是事實,而且妳我心知肚明,他們既然把當年的帳算在我們頭上,那雙方矛盾是不可能化消的,即使化消了又如何?我們一路走到這裡,難道就是為了奉尚蓋勇為主,向他竭盡忠誠嗎?」

    這在龍晉濤而言,是最不可思議的一點。

    碎星團那幫人巧妙製造形勢,以四鎮民心為根基,堂而皇之地讓尚蓋勇行人道,並且迅速修練出雛形,以此來壓制鬼氣,這在李氏正統王朝仍存的情況下,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情形。

    有大能支持,王朝政權在手,如果龍仙兒有意阻止,他們一千一萬個不可能成功,可她卻在握有絕對優勢時,靜靜地什麼也不作,坐失良機,到如今… …尚蓋勇其勢已成,如果真讓他擺脫鬼族束縛,借助人道成就大能,到時登高一呼,舉兵統一四境,自己都不知接下去己方要拿什麼去打?

    那……難道龍仙兒這些年作這麼多,不惜反叛李昀峰,背叛那個人的計畫,推翻李家正統,又壓著不選帝皇登基,令真命天子出缺,就是為了推尚蓋勇成為新的人族帝皇?這簡直是腦殘到極點的答案。

    自己想不通龍仙兒的目的,但自己現在與她同在一艘船上,脫身不得,照她這麼幹下去,前頭顯然是死路一條,而自己也會跟著一同陪葬。

    當年暗中謀奪龍家家主之位,事敗逃亡,後來又執掌密偵司,操控天下大權,在神妃帶領下,密謀反叛李家,造反上位……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力爭上游與不甘屈居人下,始終是在謀取更進一步的權位,雖然近日頗有些感慨,覺得權位盡虛妄,高處不可憑,看開了一些東西,但也沒有看開到要這麼去舔碎星團的腳趾,當尚蓋勇的奴才啊!

    自己心裡甚至還有一個懷疑,隨著溫去病的身份曝光,神妃與溫去病年少時的過往,於自己早就不是秘密,在自己看來,這兩個人之間明擺著有點什麼。

    龍仙兒能謀善斷,雖然時常表現有些瘋癲,但事後看來往往是有深意在,不可能是那種會為了感情,忘卻理智,放棄一切的蠢人,可除此之外,她這段時間的行為根本沒有合理解釋,自己只能懷疑,她會否為了溫去病,瘋得比自己理解的還要厲害?

    眼看龍仙兒越玩越偏,在作死的道路上發足狂奔,自己進行了勸阻,而她也一如過往無數次遭到勸阻那樣,壓根充耳不聞,自己在出面攔截秋豔紅時,還非常扼腕地感嘆,這下真要陪那個瘋女人一條路走到黑,莫名其妙就成為碎星團的走狗了!只希望這次兔死狗烹的結局不要來的太快……

    這個心理預估,卻只中了一半……

    秋豔紅不好殺,又有一堆護符藏身和地泉劍在手,她只求保命逃逸,自己的追殺並沒有太大效果,認真打起來,她甚至還有跟自己拚個同歸於盡的能耐……自己怎麼可能為了碎星團的安危去和她拚命,當然是做做樣子,脫離核心戰場後放水兼放人。

    然後等自己回來,整個世界都徹底變了……封神颱塌了,諸天神魔回歸,連自己的老闆都換人了。

    ……碎星團四武神中的「百難臆度」韋士筆,就是李昀峰!

    這個事實真相,即使以自己飽經歷練的心境,也直接被震得暈頭轉向,壓根不能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荒唐事,跟著,才體會過來,當初碎星團那個人的謀算中的深深惡意。

    ……這才叫算無遺策,這才叫擺佈天下於掌上!

    當初誰都以為看清了那個人的短處,只顧著領著手下徵戰妖魔,卻沒建立政權,偏偏行事遭人嫉恨,以致最後被李家清算,辛苦建立的碎星團被兔死狗烹,毀於一旦;後來神妃出世,李家垮台,很多人又自以為看懂了他的安排,原來一切是他的佈局,碎星團不過是特意打造出的用完就丟的工具,神妃才是他的真正後手,只不過他還是算差一著,後手叛變,終是把李家給掀了,可見算計不能盡如人意。

    ……卻不料,事情兜兜彎彎一大圈,最終所有人都愕然發現,什麼也沒能逃出他的掌中,連神妃都只是他留下的後手之一,他真正的繼承人,一早便已經擺在身邊,打退妖魔,隨手覆滅碎星團,掃開所有前路障礙,再由他一早安排好的繼承人走上前台,開創朗朗乾坤,清平盛世。

    如果不是意外頻頻,好好的封神颱突然要崩,諸天神魔太快回歸,照他原有的計畫一直走下去,人族真會享有一段罕有的太平盛世。

    前前後後,瞬間想通了那個人的整個手筆,桀傲如龍晉濤,也不禁拜服,如此翻手為雲覆為雨的能耐,如此算無遺策的謀劃,就是自己自認了得,也是遠遠不及。

    而關於他留下的這名繼承人……

    龍晉濤回想到過往謁見經驗,那個初時溫和平穩的皇帝,似乎因為忌憚碎星餘孽和消失的那個人,漸漸變得神經緊張,偏激易怒,更滿口無上皇威的天子言語,越來越像一個高高在上,不知人世疾苦的帝皇,卻也越來越不像原本的他,如今想來……

    ……那個傢伙!是打從剛登基未久,結束對碎星團的清洗,那個人不知所蹤,就開始訓練替身頂位,進行這個計畫了吧!

    這個計畫的持續時間太長,為了能取信於人,替身必須要修煉人道,而急於速成的強行灌輸眾生之力,導致最終走火入魔的結果,就是那種超級違和的言行,把某個原本還算正常的生物,硬生生在眾生之力同化下,弄成了帝皇的樣板。

    甚至連那個替身的真面目,自己大概也能猜想得到,當初新帝國建立,密偵司甫創建時,曾經扣押了一名妖族的帝江妖王,最擅長變化人形,維妙維肖,密偵司原本有大用,但不知何時失了蹤影,自己曾經問過神妃此事,對方直接搪塞過去,將此事劃為絕密。

    擒住帝江妖王,加以洗腦,讓他相信自己就是李昀峰,修煉人道,再加上走火入魔後滿滿的帝皇作派,作個替身足夠,不但可以瞞過眾臣,甚至連復起的碎星團也給一道瞞過,成功上演一出公子獻頭的戲碼,瞞天過海,讓韋士筆得以重新回到碎星團去。

    龍仙兒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不作為,也有瞭解釋,她的持續靜默,放任碎星團行動,是為了配合老闆的行動,而為了讓老闆的行動順利,她打從帝都之戰前,就不斷賣力演出,利用各種敵意放大,把碎星團的目光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

    碎星團的幾名首腦,都不是易與之輩,尚蓋勇粗中有細,武蒼霓智勇雙全,溫去病更是無比刁鑽,想要把他們全數瞞過,成功潛入,這個瞞天過海之局,不但得佈置周密,還要夠強烈,將他們的注意力徹底引來,韋士筆此番能夠成功潛伏,龍仙兒居功不小。

    那段時間裡,龍仙兒可以說是豁出全力在支持老闆的行動,一面要吸引碎星團目光和仇恨,一面要頂著惡名造老闆的反,還要替暫不在位的老闆穩住大局,讓驟然失去真命天子,更持續保持空缺的大地局勢不至於因為復起的碎星團的掀波,有太大的動盪……一根蠟燭何止兩頭燒。

    而這麼大的壓力,這麼困難的計畫,她一個人全部頂住,把秘密保守得嚴嚴實實,沒有對任何人透漏,連自己這個應該是她心腹和最重要打手的人物,都被徹底蒙在鼓裡,直至事情底定,「老闆」歸來,才曉得先前密偵司所謂的造反、脫離李家控制,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大笑話。

    「龍卿,這一路辛苦了,往後對你將有重用,繼續好好幹吧。」

    封神颱崩毀時,李昀峰從天而降,對著龍晉濤這麼說著,還伸出手拍了拍他肩頭,似乎是要示意親善,釋放出「你當初的謀反愚行,朕全部赦免,不用在意這些小事,繼續努力幹活吧」的訊息。

    龍晉濤自認一直是個天生反骨的男人,對於別人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素來就有非常強烈的反感,無論對面是誰,所以當時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想要揮拳狠狠在這張自信但是討嫌的笑臉上重重打一記。

    考慮到李昀峰在剛剛的連番大戰中出力不淺,傷勢極其嚴重,胸腹之間的傷口,甚至還在止不住地猛出血,這一拳得手的希望委實不小,然而……

    抬頭看見李昀峰身後的天空,妖星、魔星亂舞,萬鬼嘯空,妖魔亂世,亡靈天災已經近在咫尺,縱是桀傲如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一個人族內鬨的好時機,妖魔鬼族都已經打到門口了,再不齊心協力,人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百族大戰時候人族的淒慘情況,如今的小輩們或許印像不深,自己可是歷歷在目。

    「遵命!陛下。」

    一聲稱呼,龍晉濤單膝跪拜,向歸來的君王表示臣服,而之後,李昀峰展現驚天能耐,連同佛、道兩門,把人族危傾的大勢給穩定下來。

    短暫臣服,是有意義的……但龍晉濤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才沒過多久,連這聲「陛下」都有了不同意義。
V123210 發表於 2018-3-9 11:45
第七章七國共尊的皇帝

    龍晉濤收斂心神,從回憶中擺脫,推開門進去,「始界聯邦」的小辦公室內,人來人往,不過百多平方米大的地方,無數看來非常精明幹練的工作人員,忙碌來去,傳遞訊息,整理方案,逐級上報。

    在辦公室中央的那張長大會議桌上,盡頭正坐著一名明豔逼人的女子,埋在堆積如山的資料堆中疾筆奮書,正是昔日密偵司的真正主宰,神妃龍仙兒。

    隨著李昀峰歸來,聯合佛道建立聯邦,帝國解體、改制,作為帝國中堅的她也換下了一身宮裝禮服,改換上俐落的套裝,成為聯邦中樞的主要成員,行事更由出世轉為入世,不再那麼神龍見首不見尾,而是定期出現,處理聯邦的行政工作,並且表現十分出色。

    在她的手邊,擺放著一塊黃澄澄的奇金,據說是天外神石,奇遇獲得,有望鑄煉成神兵、神器的絕品素材,每次看到,龍晉濤都隱約感到內中日盛一日的煞氣,讓他格外不自在。

    還記得,是李昀峰迴歸的那一天,神妃把這塊神石取出,說是從此必須日日攜帶,以自身溫養,將來會有大用,最初不過是塊巴掌大的石頭,但這幾年「溫養」下來,已經漸漸變形、拓平,像個小臉盆一樣大了。

    而在長桌的另一端,曾經的帝國之主,碎星團武神,現任聯邦主席的那個男人,正翹著二郎腿,很沒形像地托著下巴,叼著筆在思考,看見龍晉濤過來,揚了揚眉,打聲招呼。

    「唷,陛下,你來啦,各部狀況還好嗎?」

    隨著他這一聲招呼,周圍原本正在忙碌,無暇分心的各部人員都抬起頭來,紛紛朝著龍晉濤行禮,口中雖無稱呼,但個個姿態恭謹,一如面對帝王……每次看到這副光景,龍晉濤就深深懊悔自己當初的愚蠢與坦誠。

    那是始界聯邦成立的前夜,頭銜仍是帝國真命之主的李昀峰,把神妃和自己找來,進行三人密談。

    「如今面對的是一個新的局面,將要有個新的開始,過去我們一路走來,繞了不少彎路,浪費了不少時間,如今封神颱崩,諸天神魔重臨,往後我們再沒有走錯路的機會,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今晚大家就拋開身份,開誠佈公,都說說心裡話,溝通一下對後頭的規劃。」

    過去無數次歷史證明,一名帝王,倘若忽然說要大家拋開身份講心裡話,鳴放所欲,這基本就是對現狀忍不可忍,殺意已決,一場修羅場的開始,後頭要不殺得人頭滾滾,就太對不起這些真以為可以趁機說話的傻瓜們。

    龍晉濤最初是對此事有些戒心的,但李昀峰和龍仙兒,卻壓根沒在乎他的情緒,直接自顧自地討論起來,也讓他首次見識到,這兩人私底下的相處,確實是一點身份都不講的。

    「你是神經病嗎?好好的一個帝國,你突然改什麼組?列祖列宗留下來的基業,就這麼完蛋了啊,你知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你這個亡國皇帝!」

    「哇哇哇,這位師奶,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給人扣精神病的帽子。我記得妳是姓溫的,不然也是姓龍吧?不管怎麼說,起碼妳不姓李吧?什麼列祖列宗的基業,和妳家有一毛錢關係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關妳鳥事?龍大統領都沒說話,妳一個穿裙子的在這指手畫腳,妳是匹夫嗎?」

    「你、你說什麼大家一起溝通後頭的規劃,該不會又想藉機開溜了吧?讓大家各自說說後面想幹什麼,然後就趁機分配工作,自己卻直接逃之夭夭,這種事你不是第一次幹了!」

    「這位師奶,請妳自重,別一直抓著我領口,我是靠臉吃飯的!影響了我的形象,你賠得起嗎?一個成功的領導人,就是會用人的領導人,我 人善任,把所有工作都分配給最適當的人,保證所有工作都有人去順利完成,那不就好了?分配完了之後,妳管我是去開遊艇度假,還是案牘勞形?閻羅王也不管這個的吧!」

    「領導人身為表率,應該要以身作則,才能讓下屬信服,哪是你……」

    「我什麼了?每個人的做事方法各有不同,我喜歡分工放權,通過合作來最高效完成工作,難道非得像某些蠢材那樣,成天把自己埋在公文堆裡扮勤勞,才算是好皇帝?妳那是皇帝還是影帝?」

    一連串嘴炮,你來我往,一旁的龍晉濤為之瞠目,也多少瞭解了一些這兩人之間的關係。

    ……原來,雖然名義上是君臣之分,實際上這兩人的關係近乎合夥人,是平等而對等的關係。

    ……龍仙兒過去執掌密偵司,總是任性又不講道理,常常讓自己和一干下屬左右為難,結果她頂上的老闆也是同一德性,這還真是有樣學像,結果倒楣的都是底下人。

    龍晉濤才剛這麼想,就看龍仙兒被一連串推卸責任的嘴炮怒紅了臉,反手抄起那塊神石,直接就往李昀峰的臉上砸,只聽「砰」的一聲,奇石砸臉造成的衝擊波,形成白色氣圈,往周圍放射出去,整座建築物都是一晃。

    那可不是尋常的一擊,奇石本就有著神兵主材的品階,或許還不是普通的神兵,更被龍仙兒溫養多年,此刻直接用肉身挨那麼一下,不啻硬受神兵一擊,普通半步天階早就給直接打掛,就算是天階,吃上這一擊也要傷得不輕,至少,龍晉濤絕對不敢親自去試那麼一下。

    李昀峰卻似乎完全沒把這擊當回事,被打中的他,身體只是微微仰了一下,跟著就轉過頭來,對龍晉濤道:「不用擔心,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女人每次說不過我就直接動手,一點品都沒有,這麼區區一點小攻擊,傷不了我的。」

    「……陛下,你流鼻血了……」

    「……靠……」

    李昀峰舉起手,擦了擦鼻血,抬起頭來,看著龍晉濤,神色依然正經,「流鼻血是流鼻血,傷是傷,我流鼻血了不等於是被她剛剛那下打傷,現在你理解了嗎?」

    龍晉濤面無表情,「我理解了,傷是傷,流血是流血,陛下你還是再擦擦吧,又流了。」

    「……謝謝,愛卿給條手巾我好嗎?算是朕跟你借的……謝謝。」

    看李昀峰直接接過了手巾擦血,龍晉濤無語歸無語,心裡卻著實佩服不已。

    當初碎星團縱橫天下,相關信息都擺在明面上,韋士筆在碎星四大武神之中,擅長柔巧之變,一手雙極輪圓轉如意,青眼窺見破綻,攻擊如蛇刁鑽,大衍遁法來去如電,非常難抓難殺,是最惹人討厭的輔助,但打大開大闔的硬仗素來是其弱項,和山陸陵完全是兩個風格。

    然而,從眼前的情況來看,李昀峰如今的法身之強,比起昔日山陸陵,恐怕也沒差多少,至少,絕對不如他表面看起來的那樣文弱。沒有哪個文弱的天階者,能夠不運功,不化勁,純靠肉身強橫,就能用面門直接硬接神器的攻擊,還基本不受傷,做得到這種事的,都可以套上「怪物」的頭銜。

    在經過一段商議,或者說嘴炮加偶爾的暴力對峙後,龍仙兒認可了李昀峰的作法,雖然覺得直接解散帝國,改立聯邦這種荒唐事,實在是過於突然,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新格局,更切實眼前的新時代,既然佛門、仙界的力量,已經正式進入始界,後頭想要對抗重臨的妖魔,又非得借助他們不可,那一個平等互惠的新模式建立,確實是當務之急。

    而在建好這個新格局後,龍晉濤就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找到這裡來一起開誠佈公,這兩個都是十分擅長分配工作兼甩鍋的主,如今新時代新局面,有一堆工作要幹,一大堆鍋要背,而身為帝國實質上他們兩人之下的第三人,自己顯然就是大禍臨頭的那個!

    「……那個……既然說是大家放下身份,開誠佈公,說說心底話,那我也就直說了。」

    龍晉濤盯著眼前這兩個生物,總覺得自己正被兩頭飢餓的洪荒巨獸瞪著,雖然明知道接下來的反抗是徒勞,可自己就不是那種願意束手待斃的人。

    「我剛懂事的時候,確實曾經有過一個夢想,我要爬上權位的巔峰,統治整個帝國,讓眾生都匍匐在我腳下,俯首稱臣,不過……」

    龍晉濤道:「我的理想,是想要藏身在幕後,掌控一切,享受權力,卻不需要站在前面……你們說要怎麼辦?」

    兩隻「洪荒巨獸」互相看一眼,當著龍晉濤的面,旁若無人地開始交談。

    「餵,他說他的夢想是想要當爬上權位的頂峰,統治整個帝國啊,亡國皇帝,你怎麼說?」

    「哎呀,有人漏夜趕科場,也有人辭官歸故里,爬上權位頂峰,統治帝國這事其實很麻煩的,我早就跑了,他既然不信就讓他上去看看囉……踏遍青山人未老,這裡風景獨好,大統領,看完記得寫篇遊記啊!」

    「問題是人家想要藏在幕後的,你想喊他上去,他還想讓別人上去啊。」

    「唉,都說了那邊風景獨好,好好待著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跑來這邊,幕後的位置很擠的,你也要來,那我們倆該往哪去呢?餵,師奶,妳最近是不是又胖了?被妳站旁邊,我覺得很有壓迫感啊!」

    乓!

    一聲巨響,跟著衝擊波揚起,建築又是一晃,是神器又砸在面上的聲音。

    「……嗚,大統領,你站到權位頂峰的技術問題我來負責解決,至於站在幕後這事,你考慮一下,其實只要站在頂峰,幹活在哪裡不是乾?幕前幕後有差別嗎?你、我、神妃,都不過是這個偉大時代的機械中的一顆小小螺絲,我們……」

    「明白了,陛下!」龍晉濤冷冷答道:「你還是先把鼻血擦擦吧……你的鼻樑有點歪了。」

    那天的事,龍晉濤記憶猶新,隔日聯邦宣佈成立,帝國改組,而第一任聯邦主席就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發起提案,要求贈與前密偵司龍大統領「黑暗帝王」的稱號,自己壓根沒想到他竟然會來這麼一出,幹出這麼不要臉皮的醜事,也來不及阻止。

    於是,聯邦七國領袖,毫疑異議地全票通過了這個提案,再考慮到七國背後代表的意志,自己就成了七國認證,甚至是仙界、佛界背書的始界的黑暗帝王,是由帝國進入聯邦的新時代裡,大地上唯一的皇帝。

    就衝著這一點,自己這些年常常在想,如果往後還有機會造反,自己肯定要親自沖上去,管他到底是替身還是本人,先捅上十八刀再說……碎星團過往會那麼招人恨,明明打退了妖魔,卻轉眼被兔死狗烹,不是沒有道理的……

    「……陛下,你那邊的計畫應該有點進展了吧?」坐在桌旁,李昀峰笑道:「令公子定期回報行蹤,不是差不多應該進入獸領了。」

    「稟告主席,與褒麗妲剛剛在海外掀起新一輪血洗相比,小兒在獸領面對的狀況不值一提。 」龍晉濤淡淡道:「但最新接到的回報,那邊已和遮日那王會合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0 12:54
第八章星離人散

    荒山野林的小屋之中,司馬不平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替尚帥驅除邪氣的行動失敗,封神颱崩毀,諸天神魔回歸,在那一刻,碎星團就隨著四大武神的分道揚鑣而散了……」

    原屬於碎星團最核心成員才瞭解的秘辛,經歷五年時間,很多事情都已經不是秘密,沒有保密的價值了。

    一度被確認為死亡的真命天子,李氏正統,那個人留下來的接班人李昀峰,重生回歸,執掌帝國大權,這固然直接嚇掉了各大世家與門派的下巴,但當初叛亂成功的神妃龍仙兒直接表示臣服,連同蕭劍笏、月光神尼兩位大能一起背書,無可置疑地證明李昀峰的身份,更表示從頭到尾,這場碎星團的崛起和李氏的頹唐都是真命天子測試屬下忠誠的一盤大棋,藉此讓一些野心份子、跳樑小丑紛紛現形,然後一一剷除。

    ……一個皇帝,竟然拿自己的生死和江山存續來設局,主動製造一場政變謀反來引人入甕?這開的究竟是哪門子腦洞?你就一點都不怕弄假成真,最後沒有地方可以回來?

    這樣的嘀咕,各方勢力都有,特別是那些本以為跟著神妃造反上位成功的李氏宗族,一個個被嚇到連死的心都有,而還沒等他們連滾帶爬地搶去向歸來的真命天子表現忠心,又一個震驚大地的消息傳來,將他們徹底震失了魂。

    李昀峰,就是韋士筆!

    碎星四武神中的「百難臆度」韋士筆,就是李氏的正統皇帝李昀峰!

    和這個轟天雷般的事實相比,褒麗妲遠走海外,尚蓋勇遁出始界,因為其中隱秘被知情人瞞下,在當時就並不太引人注意,只知道這兩位走得頭也不回,與碎星團乃至人族完全劃清界線,不留半點昔日情份。

    之後,成就大能的褒麗妲率領重回人間的魔族大軍,在海外掀起滔天魔禍,並隱約兵指聯邦,而妖族在在獸領降臨,一面籠絡侵蝕獸族,一邊和聯邦對峙。風雨飄搖之際,人們開始尋找英雄,而透過金剛寺眾僧之口,溫去病就是山陸陵的真相也廣為世人所知,當人們想要追蹤他的下落,這才發現,他早已下落不明,失蹤多時了。

    「……我們最後一次看見溫帥,就是那一仗,戰前他曾和我們說,這一仗為尚帥盡除隱患後,就會帶領我們再登巔峰,完成當初的遺憾,既要再次擊退窺覬人間的妖魔,也要為大家創造一個更好的家園……」

    司馬不平嘆道:「但那一仗之後,溫帥就再沒有回來,關於那一仗的詳情,英靈殿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

    王思平聞言奇道:「你是武帥的副手,難道武帥對你也沒說起過?」

    司馬不平搖搖頭道:「這件事的詳情,武帥一直不願提,只說尚帥驅邪失敗,如今已與大夥形同陌路,再見面時,誰再心存懷舊,就是自己找死……呵呵,這種事情,我們倒是一向很拿手。這些年我也想從他處尋找答案,但是當初英靈殿內的幾位,一個個都閉口不言,完全沒有隻言片語傳出……」

    眾人皆是無言,現在碎星團在百族大戰中的事蹟,隨著各家供 的口述,廣為人知,特別是魔染時期的各種經驗,各位供奉尤其耳提面命,眾人都有所知,只是聽著就感到不寒而慄,碎星者那種一發現同志神魂有異,立刻要狠心拔刀相向的本事,確實沒有別人能比。

    「褒帥回來後也直接和眾兄弟翻了臉,去了海外統領妖魔……不過她那一支,底下本來就沒人,其他人和她也都不熟,說起來也不算和大家翻臉啦。」

    司馬不平接著苦笑道:「至於韋帥……嘿嘿。」

    笑聲中的苦澀之意,顯而易見,眾人也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李昀峰就是韋士筆,這件事當初同樣也嚇到所有人,再聯想到之前數年帝國對碎星者持續不斷的徹底鎮壓,還有帝都那一晚的血腥屠殺,這一切可不只是一句兄弟反目就能形容的,而是一場最冷血的利用、最無情的用完就丟。

    自聯邦成立以來,由帝皇轉型主席的李昀峰統合仙界、佛界降下的力量,穩定住了大局,當海外、獸領被妖、魔、鬼蹂躪肆虐得一塌糊塗時,帝國原土仍能享有一段太平時光,國家生產總值甚至近些年還在不斷創新高,民生繁盛,這委實有大功於人族,當他是英明領袖的人不少。

    然而,伴隨著明面上各種稱頌一起出現的,人們各種背後的冷笑、諷刺,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他在百族大戰中一手扶起碎星團,帶著土雞瓦狗碎星成功,驅逐妖魔,卻又一手坑殺碎星團,將黑鍋都甩給了碎星者。如今看來,百族大戰時期,碎星團幹下的各種齷齪事,他比誰都難辭其咎,從頭到腳,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乾淨的地方,當真是黑到可以出汁了。

    「亡國皇帝」、「小人主席」、「絕世渣男」……之類的新綽號,在私底下被提起來的次數比直呼他本名要多得太多,除了在街頭巷尾私語,當然也不免傳到當事人耳裡,卻沒聽說他有什麼避諱,每每談笑風生,甚至還主動拿這些稱號出來和人調笑,讓那些有幸與他同席把酒的貴人,事後總是腹謗:李昀峰這人當真是什麼都要,就是不要臉。

    除此之外,各種傳言也不脛而走……

    「我曾聽說……」

    龍清婉遲疑道:「那一戰,本來碎星團成功在望,是李昀峰為了徹底剷除碎星團,在最後關頭出手,暗算溫去病,又襲殺尚蓋勇,只是沒有取得成功,還因為他們的奮起反抗,打破封神颱。這才導致諸天神魔提前回歸……」

    眾人在一旁紛紛點頭,類似的謠傳,他們也都不知聽到過多少回了,個個有鼻子有眼,繪聲繪影,細細講述李昀峰如何露出凶相,往溫去病背後偷印一掌,又怎麼取出暗藏的神兵,刺中尚蓋勇的後腦……兩大武神又是如何負傷反抗,被迫打碎封神颱,製造混亂,才得以保命出逃……

    如果這些傳言為真,那李昀峰無疑就是諸天神魔提前回歸,妖魔肆虐大地的罪魁禍首……

    司馬不平反問道:「你們這些話,又是打哪聽來的?」

    龍家眾人互看一眼,這些話這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整個大地都知道,源頭根本不可查。

    王思平卻尷尬道:「我們家曾經花費精力追查過,最初好像是來自海外……」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怔,然後就都沉默了,海外早已淪為魔禍重災區,從魔族那邊傳回來的謠言,有牽涉褒麗妲和韋士筆的恩怨,不管是不是真實,肯定不懷好意。

    「……老實說,這些事的真假,我也不知道……」

    司馬不平忍不住嘆息道:「傳這些話出來的,很可能是褒隊,她傳這些話出來,可能是想點破真相,也可能只是純粹造謠,那天從英靈殿中活著離開的,都不是會隨便亂放話的人,真相只有他們知道,我也曾問過武帥幾次,她始終沒回答我……」

    龍清婉忍不住道:「就算李昀峰翻臉暗算,尚蓋勇、褒麗妲與他反目,各自投向異族,那溫去病呢?人族現在的情勢那麼緊張,他是有為之身,為什麼不出來再次拯救萬民於水火?他……是不是真的死……」

    話音甫落,屋外風聲驟緊,陣陣強風猛地吹襲而來,一時間林中樹木搖晃,樹枝颯颯作響,木門也一下被吹開,負責站在外頭把守的兩名龍家好手,急忙將門重新掩上。

    如此情景,眾人心頭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但左右沒事發生,就收回注意力,壓下心中異狀,望向司馬不平,等他的回答。

    「……我們聽到的有關溫帥的各種傳言很多,有的人說溫帥遭到背叛,傷勢太重,已經傷重而死了……」

    司馬不平嘆道:「也有人說溫帥封神台一戰後徹底心灰意懶,再也不願過問外頭的事,畢竟這次他受到的打擊太大,過往十數年的認知顛覆,生死兄弟一個個形同陌路……甚至還有人說,他因為與韋帥徹底翻臉,跟著尚帥離開此界,或是和褒帥一起遠赴海外,暗中統領妖魔,這些我都聽說過……」

    旁聽者中,一名龍家子弟突然滿臉興奮地冒出一句,「嘿,最後那個說法我也聽說過。」旋即被同伴怒瞪,連忙羞愧低頭。

    司馬不平揮手道:「傳聞如果沒法被證實,就只是傳聞,無論哪種說法,都缺少確實的證據。而要說溫帥會投向妖魔,幫著殘害人族,我是不信的,但要說他就此心灰意冷,不問世事,這可能確實是有的,武帥她曾經說過,在四大武神中,溫帥是唯一真正……三觀近乎普通人的那一個,所以,一直以來,他承受的壓力比誰都要大,長久下來,壓力日積月累,當沒有了可以相信的東西后,他終究垮了……」

    「……可是,現在人族需要他,他可是山陸陵啊! 」

    一名龍家子弟忍不住道:「他是人族的英雄,是所向披靡的戰神,大家是那麼相信他,相信他會替人族撐住一片天,現在人族到了危難的時候,他若未死,怎麼能選擇退隱求一個獨善其身?這等於是背叛了所有人對他的信任!」

    司馬不平卻一下變得靜默無言,轉頭用一種看著白痴的眼神,掃了一眼 那名出聲龍家的年輕人,後者見狀卻是一頭霧水,好奇道:「我……我有說錯什麼了嗎?」

    「……沒什麼,也許你真是對的。」司馬不平冷冷道:「只是每當看到你這樣的人,我就常常覺得,溫帥其實走得一點也不錯,他如果肯早走個十年,或許這個世道還會更好,有些生物……有些物種……確實是不該得救的。」

    「……閒聊可以先停一停了。」

    避嫌走開的遮日那王站了出來,剛才他一直和龍殺一在裡頭的房間交談,似乎在交換什麼隱秘,現在卻直接搶了出來,神情嚴肅,手中拿著的獅皇金劍,顏色黯淡,處處都是斑駁與缺口,傷損極重,似乎這柄昔日隨他走上巔峰的神兵已到了損毀的邊緣。

    「有人……不,有妖追殺來了!」

    遮日那王的宣告,讓眾人都是一驚,紛紛起身,拿起兵器,調整狀態,準備應敵,龍殺一也從內中出來,神情嚴肅,「敵人可能出動了妖尊,嘿,大家接下來自求多福吧。」

    一聽到敵方可能有妖尊,眾人登時炸了鍋,這裡除開重傷的獅王,最強者也不過地階,如果真的撞上妖尊帶領妖王,在場除了龍殺一之外,其他人恐怕連逃命的機會也沒有,難道要直接束手待斃?

    遮日那王則皺眉望向龍殺一,「事到如今,你們準備的後手可以拿出來了。」

    「後手?」龍殺一卻冷冷道:「陛下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

    遮日那王道:「你們原本是要入獸領和司馬將軍合力支持朕,只靠幾名地階能起到什麼作用?必然有後手暗藏,或是帶來了神器神兵,或是有天階暗助,現在不拿出來,難道大夥一起在這等死嗎?」

    眾人一呆,紛紛覺得遮日那王言之有理,期待的轉向龍殺一,卻不料龍殺一搖頭道:「獅王卻是誤會了,我們此番確實沒有別的後手。」

    遮日那王聞言臉色大變,「什麼?那我們現在豈不是……」

    話未說完,一道沉重的氣壓,崩天而降,巨大的妖爪,迅猛兼備地打落,更引動天地法理,赫然是天階者出手,直接將整座小木屋一把打得粉碎。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17:33
第九章命途多舛

    腳步蹣跚,龍清婉在山中小路上間斷奔走,半身染血,傷得著實不輕,因為不曾有機會使用傷藥,身上的失血也未止住,狀態越來越差,一路踉踉蹌蹌,若不是後頭有追兵緊跟不放,靠著一股求生欲堅持掙扎,可能早已力竭倒下。

    剛剛的那一擊,妖尊的一爪,氣勁凝為實形,更隱隱引動大道法則,傾落一擊,脆弱的小木屋被一爪而摧,連帶整片樹林和其中的陣法,都被打出好大的一道缺口。

    在這種威勢之下,小木屋裡的人還都能保命,真多虧了遮日那王奮起的那一劍,獸王爪、獅皇金劍合璧,擋住了那一爪。

    然而,遮日那王雖然也登天稱尊,全盛之時可能還在來襲的妖尊之上,但此番本就身負重傷,面對驟然襲來的猛招,更難以抵擋,所作的抵擋,只能短暫支撐僵持,這也是眾人的生機所在。

    想要靠自身實力抵擋或逃,是絕對沒有希望的,一群普通的地階,別說不夠格抵擋天階一擊,就算是想要近距離擋住兩名天階者交戰的餘波,都力有未逮,唯一生路只有依靠裝備。

    此番前來的滄溟龍家的子弟,不愧為大勢力的菁英,非尋常中小門派弟子能比,個個都有最後的救命法寶隨身,一遭遇到危機,護身寶紛紛啟動,為主人爭取最後的生機。

    在這種時候,個人的底蘊是否深厚,就整個顯示出來。眾人啟動的護命寶,有守有逃有攻,幾乎都是與龍相關的寶貝,剎時間,多股龍氣在小屋中流轉,幾個不同色彩的罩子,或火或電,有水有氣態,或是護住身軀,或是爆發出強猛一擊,要殺出生天。

    還另外有幾道光芒閃爍起來,帶著主人化為遁光,飛沖飆出。

    不同的救命寶器,產生了不同的結果,無論雷光電閃、風火交擊、金剛氣罩,個個威能強大,都是比主人正常時候還要猛上數倍的力量,若是用在同級爭勝,可能瞬間就能逆轉勝負,但面對天階者的一擊,這些不同屬性的強大力量,全都只爆發了瞬間的燦爛,就被一爪拍滅。

    龍清婉身為家族最重視的未來菁英,給予的護命法寶,自然是最好的遁符,一經發動,立刻將她瞬息送出,在逃脫的那一刻,她看見兩名同族高手在遁符幫助下化光朝不同方向飛走,堅持不住的遮日那王劍斷噴血,軟軟倒下,卻被龍殺一、司馬不平聯手護住,化光朝另一個方向飛走,而周圍林中妖氣衝天,眾多妖王衝出,試圖把逃逸的人族攔下。

    妖族的各種天賦異能,委實厲害難當,即使應該在地階中無往不利的遁符的品級也受到嚴重考驗,一名龍家好手雖然也化光遁走,逃過妖尊一爪,但只是遁光裹著人飛,速度不是很快,被多位妖王攔截,半空打落在地,一下就被大卸八塊。

    只有能將人也化為光,介乎虛實之間穿梭飛遁的上品遁符,才能逃過妖族大部分的堵截,順利衝出包圍圈去,龍清婉就是拿著這樣的優品,成功逃逸,瞬息遁出十里,甫一落地,就感受到後方多道妖氣正在迅速迫近。

    區區十里,對妖王、獸王來說,也不過就是一下爆發衝刺的距離而已,龍清婉曉得其中厲害,拖著傷軀亡命逃命,一點也不敢逞強。

    自己能在妖尊的全力一擊下保住性命,已屬萬幸,龍清婉此刻身上多處骨折,流血不止,連壓箱底的保命護符都已經用掉,曉得這已經是自己的最後機會,如果甩不開距離,落在敵人手裡,勢必會死得慘不堪言。

    對妖、獸兩族來說,為敵的人族可不算對手,沒有什麼尊重可講,就只是一大塊肉!

    這幾年間陣亡在和妖族衝突戰場上的親友的淒慘屍骸,讓龍清婉對這個嚴重後果非常清楚,籍此激起全副精神,奮起餘力,拖著傷軀又一連跑出數里,雖然還能繼續跑,但後方妖王也越追越近,如果不能提升速度,應該再逃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

    ……逃不了了,我該想辦法躲起來嗎?

    龍清婉立刻否決掉心中這個念頭,除非是修練特殊功法,或是持有特殊的裝備,否則普通人類要和妖族比六感靈敏,那真是半點機會也沒有,人是不可能瞞過妖族的耳目,尤其是在野外環境裡,何況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重傷垂死,血氣難消,就算有功法和設備,也極大概率難逃一劫。

    逃不掉,躲不了,龍清婉猛一咬牙,決定幹脆停下腳步,保留體力來拚個魚死網破,此番倖存逃脫是不用想了,至少,也要多拖個妖王一起上路,還要想辦法自毀身軀,死得有點尊嚴,而不是最後成為這些妖族口中的半塊剩肉。

    龍清婉心意已決,停下腳步,伸手點了身上的幾處竅穴,不顧代價,催迫功力,同時凝神感受著自四麵包圍過來的妖氣,三個……五個……當數目算到七個時,龍清婉忍不住打起寒顫,兩方實力差距如此懸殊,自己就想連同歸於盡都不可能了。

    驀地,包圍上來的七名妖王的氣息,被一片汪洋般的妖氣直接蓋過,如河流被大海吞沒,一個更強大的氣息,由天上降臨。

    「……妖、妖尊!」

    打從體內深處湧出的寒顫,讓龍清婉訝異於自己為何會如此膽怯,但妖尊的威煞震懾,是源自生物鏈上的絕對壓制,如果沒有對等的實力,絕不是單憑個人勇氣就能克制住的,如果不是已經喚醒了龍系血脈,削弱了壓制力,龍清婉直接就要跪倒下去。

    「……就是這個小女娃娃嗎?看起來細皮嫩肉的……」

    龍清婉聞聲顫抖著抬頭,看見一名皮膚異常蒼白的年輕公子,搖著摺扇,看起來甚是文雅秀氣,年紀很輕,似乎才二十不到,但夜風吹起,陣陣腥氣從他身上傳來,中人欲嘔。

    上等妖族,通常會化為道體,也就是人形,但多多少少仍有些種族特徵難以掩飾,龍清婉看見這名年輕妖尊張口微笑時,長長的舌頭分叉吐出,應是原身是蛇類之屬,人形的長相雖然斯文,但吞食時候的可怖光景,可以想像。

    龍清婉咬牙催勁,身後重新浮現出雙頭火龍形象,預備拚命,年輕的蛇尊見到,則雙目發光,出聲讚道,「好!好!好!女娃娃居然是熔岩雙頭毒龍的血脈,大補之物,大補之物,不枉我特別來這邊一趟……」

    蛇尊邁步前行,身後出現幾名妖王躡手躡腳跟來的身影,看見龍清婉,他們不約而同地舔著舌頭,垂涎不已,但被蛇尊感應,回過頭冰冷的目光掃過,一個個都畏懼地縮了回去。

    「……你們這些小妖,本尊到了嘴邊的肉,也有你們來撿的份?」

    蛇尊冷笑一聲,見妖王畏懼,又看回龍清婉,在他刻意釋放出來的威煞震懾下,龍清婉拚命凝聚出的雙頭火龍法相已經消失,整個嬌軀一時間汗出如漿,血與汗染了滿身,兩腿顫抖得站立不穩,只是靠著一股不想被吞食的執念勉力撐住,口中猶自咬牙唸著,「我……不會……不會……被你吃掉的……吃掉的……」

    「哈哈哈!妳真是塊有趣的肉。」

    蛇尊踏過草叢,緩步向龍清婉走近,眼中閃著森冷的光輝,冷笑道:「本尊稍後慢慢消化妳的時候,會一一回味妳帶給本尊的刺激,本尊……嗚哇哇哇!」

    正一步步感受死亡氣息逼近的龍清婉,忽然聽見蛇尊的尖聲驚叫,登時愕然,連身上承受的威煞震懾都一時間大減,更還覺得這聲慘叫之中… …有種異樣的熟悉,像是之前在哪聽過?

    「畜生!是哪隻畜生?」

    蛇尊勃然大怒,連罵了兩句之後,像是察覺到什麼,「不對,是人!這個感覺……是人!」

    憤怒吼嘯,蛇尊仰首向天,「是哪個人這麼沒有公德心的?是誰?是誰?究竟是誰?是他媽的誰啊~~~~~~」

    妖尊的怒吼,直接化作一股衝擊波,瘋狂肆虐週遭,七名妖王個個被吹得東倒西歪,龍清婉傷重之餘,被這氣勁掃得更加惡化,直接撐不住摔倒在地,但哪怕傷勢加劇,境況依舊險惡至極,她仍禁不住大笑起來。

    ……蛇足妖尊又如何?堂堂天階又怎樣?終究還是要腳踏大地上,一個不小心,照樣會踩個滿腳黃金!

    ……這也是人族對妖魔的反抗!

    ……你們想要入侵我們的世界,想要覆滅我們的族裔,想要斷絕我們的傳承,哪怕你們實力再強,但我們抵抗之心甚堅,殺機也潛藏在各處,只要你們稍不留神,就會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龍清婉想起自己早先的尷尬遭遇,深有同感,看到妖尊吃癟,更是笑到牽動傷勢,一時間咳血連連,此處距離原本的木屋,已經有十餘裡的距離,照理來說絕不可能是同一人所為,只是一個小小的巧合,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想到那個一頭亂發、長鬚,胡言亂語的野人。

    傷勢沉重,意識昏亂,龍清婉腦中閃過許多錯亂念頭,雖然頭很昏,意識有些錯亂,但臨死前的心情卻很好,能夠看著妖尊吃癟,就算最後仍不免葬身妖腹,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你們……」一輪吼叫發洩後,蛇尊目露凶光,掃向後方一個個已經感到大事不妙的妖王,「看見了這事,一個也活不了!」說完,目光又移向龍清婉,「小娃娃,就先從妳開始!希望你這塊肉,能夠略微彌補我的屈辱。」

    龍清婉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卻仍在大笑,既然橫豎已經逃不掉了,她很想有氣概地說一聲「放馬過來」,卻忽然見到了一幕怪異景象。

    就在蛇尊的身後,不足半米的位置,有一團東西正凌空浮起,黑夜中並看不太清楚具體形象和細節,但從形狀與輪廓看來,應該就是那個東西……蛇尊剛剛不小心踩中,引發狂怒的那東西……

    身後的妖王們也都倒吸一口涼氣,察覺到了目前情況的詭異,偏偏蛇尊卻全然未覺,明明能夠清楚感知周圍百里的天階者,卻連腦後半米的動靜都絲毫感查不到,這個情況……著實讓人看了一陣背脊發涼。

    身後妖王們的詭異反應,卻引起了蛇尊的注意,他一下回頭,還未及開口叱喝,那團東西就高速向他飛來,打了個滿頭滿臉。

    「嗚!惡惡惡惡呸呸呸呸……」

    一段慘絕人寰的畫面,就在龍清婉與七名妖王的眼前上演,讓他們清楚見識到,天階者並沒有那麼高高在上,該倒楣的時候,一樣會吃癟,一樣得吃屁,一樣會……滿臉黃金……

    考慮到之前蛇尊的狂怒反應,感到自身處境極其不妙的妖王們,都想趁機開溜,免得被遷怒,可才剛剛轉頭,就有妖王發現,在他們來時經過的一處草叢中,有個身影浮現出來。

    一個亂髮長鬚,野人模樣的男子,正蹲在那處草叢裡,一點聲息也沒有,如非親眼所見,無論如何也感應不到其存在,看見他們望來,眼中神情是一片無辜。

    ……我也不想的!明明都已經躲出十幾里,你們還硬是追過來踩,怪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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