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修仙筆記(最強修仙) 作者：人生何來易 (已完成)

第十九章 魔鬼藤！

    那青藤正在殺死化作骷髏的萬象老者！

    何易萬分震驚。頂點小說，

    骷髏發出的嘶吼空洞而又淒慘，讓人停得心底發寒，但更讓人感到恐懼的，卻是那一根根索命奪魂的藤蔓！

    即便元氣大傷，即便被何易擊中，那老者也依然還是個萬象修士。這樣一名強者居然在青藤纏繞之下連反抗之力都沒有，那青藤的力量，簡直堪稱可怕！

    那藤蔓，看起來跟他夢中所見的青藤谷藤蔓竟然有些相似，只是少了紫色的花朵，和一串串綠豆大小的果實。

    何易沒有打算要救萬象老者，但他卻很想知道這藤蔓究竟是什麼來路。在一聲聲骷髏的嘶吼之中，他再度握緊拳頭，用上了五分力道，隔空一拳打了出去！

    轟的一聲，青藤後面的山壁塌下了一大片，藤蔓也在這一拳之下斷了不少。但是很快，那斷掉的藤蔓就又以肉眼可辯的速度生長出來，繼續纏繞著已經碎成三大段的骷髏，將其力量吸噬奪走。

    何易倒吸一口涼氣。

    他分明感覺得到，這種青藤擁有著駭人聽聞的韌性，哪怕是萬象巔峰的蛟龍之筋，天仙層次的蛇妖之皮，也不過如此而已！如果不是這青藤吸收了他九成的力量，光是那五分力的一拳，就已經足以轟塌一座山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僅打壞一處石壁！

    「這藤蔓，簡直就是一種強大的妖靈！」何易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即便他自恃實力非凡，在面對這種未知事物的時候，也根本提不起戰鬥的**。

    忽然，一個曾經曇花一現的名字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看著眼前的青藤，他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魔鬼藤！這一定是魔鬼藤！

    至高仙界八大奇珍之中排名第六的天地奇寶魔鬼藤，完全成熟以後就是一種天然的玄寶！

    也只有那玄奇的奇珍靈物，才有可能天生便具備如此強大的韌性！否則的話，以他此刻的力量，連清明境的妖仙也未必敢正面吃下一拳，這沒有妖修氣息的青藤，更不可能抵抗得了！

    何易睜大了眼睛。萬萬沒有想到，至高仙界人人求而不得的奇珍，竟然會在這小小渾昆界中被他遇到！這青藤雖然距離天然玄寶的成熟態還差很遠很遠，幾乎只能算幼生期，但也正是因為它還幼小，才有了被收伏的可能！

    這可是天然玄寶，比煉製出來的器物要強大得多。要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何易的心跳加速了一倍，看著眼前的青藤，開始思忖應當如何出手，才能順利收伏魔鬼藤。而這時候，化作骷髏的老者也已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停止了他的嘶吼。

    再看那青藤，白骨已經化作飛灰，只剩下一件破舊的袍子和一張皺巴巴的人皮被纏捲著。也許是感受到何易的強大，那青藤並沒有撲過來攻擊他，只是在吞噬掉老者以後，一根根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然後，在何易的注視下，那藤蔓的節節葉根處冒出了一個個小小花苞，緊接著成百上千的花苞盡數綻放，開出了大量美麗的紫色花朵。

    果然是它！

    何易心神劇震。之前他只是覺得青藤跟夢裡看到的很像，如今這紫花一開，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裡就是他夢到的那個地方！

    「蒼天不負，終於讓我找到了你！」他自語著，臉上的神色急速變化著，驚喜得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

    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輕顫著，便是確認遇到的是魔鬼藤也未曾讓他如此激動。那份源自本能的渴望，已經超越了記憶的阻隔，直接讓他失控了。

    這一瞬，他忽然覺得自己腦中空蕩蕩的，很難受，那些忘掉的東西彷彿在這時很想要回到他的身體裡，告訴他這五百年的等待是什麼樣一種滋味。然而失去的終究已經失去，他只能承受記憶空白的那種空蕩感，而無法真正明白自己此刻的激動，究竟是為了什麼。

    「雲綽，雲綽……」默念林炎之告訴他的那個名字，何易閉上眼，努力想要找到一個印象。但回顧過往，他的記憶總是缺了一角，有關於她的一切，都無法想起來。

    最終，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幾天前那場夢裡，通過虎妖雙眼看到的那張臉孔。夢中短短的一瞬，此時想來卻記憶猶新，虎目中所見的那雙星眸，彷彿已經在那一瞬刻入心中，而那飛揚的劍眉和俊俏不遜男兒的容顏，已然無法忘懷。

    「那究竟是她的今生，還是她的前世……」何易對著虛無的空氣說著，不知該去問誰。

    突然，他目光凝實，虛浮渙散的意志一下子恢復到了原先的狀態，甚至變得更加堅定！看了一眼眼前的青藤山壁，他甩下一句：「回頭再來收你。」而後便身子一動，沿著青藤山壁的一邊，開始飛掠起來！

    他有種預感，夢中那青藤山谷的深處，就有他想要的一切！

    飛掠，破空。他的速度很快，與山壁保持著一丈的距離，用自己最快的反應神經，不斷朝自己認為的山谷深處掠去。

    天仙的飛行速度非常快，在他這般疾馳之下，三五里路只是短短幾個彈指的工夫。然而他的速度雖快，飛了好一會兒之後，卻還是沒有找到所謂的山谷和谷底。

    目之所及，一面是青藤山壁，一面是濃濃的迷霧，再無更多的東西。他不肯相信，感覺以自己的速度應該已經飛過了十餘里了，身邊的青藤竟然還是那麼茂盛，既不見源頭也不見末梢，好似長得無邊無際！

    藤蔓這般長，山谷又該有多深？

    他不知道。在這神念沒用，眼睛受制的情況之下，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瞎子，只能靠僅有的微弱感知，向前摸索。

    繼續前進！清明境的身體輕易不會疲憊，以他的力量，別說是區區一條山谷，就算是整個天運洲，繞一圈也絕非難事！

    魔鬼藤不敢碰他，因為他的氣息太過強橫霸道。他也同樣不敢碰魔鬼藤，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了這藤蔓的撕扯和吸噬。

    山壁邊緣處風聲呼嘯，何易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雲霧之中破開一條通道飛速前進著。無論是遇到凸起的山石，還是山壁的拐角，他都會用自己極佳的反應速度避讓開。在這種堪稱瘋狂的速度之下，不知不覺，他竟已飛掠了超過一刻鐘！

    一刻鐘，飛過了多少距離？數百里，還是數千里？

    越是往前行，他就越是不敢相信。幼生期的魔鬼藤可以這麼長嗎？一座山，可以這麼大嗎？

    也許他疏忽掉了什麼……

    精力這東西何易不缺，他有的是用不完的力量。但是耐心，在等了幾百年以後的今天，卻是有些匱乏了。

    連續一刻鐘的快速飛掠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這讓他不禁懷疑，也許身處神秘大陣之中的自己，已經被迷幻陣法所蠱惑。

    是否蠱惑，他無法知曉，不過在又飛了一會兒之後，他卻是在身側的青藤山壁之下發現了一卷破舊的袍子，和裡頭皺巴巴的人皮。

    「陣法……」何易驟然停住身形，咬了咬牙，雙拳緊握，心頭煩躁。

    他閉上眼，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可這一時之間，他的心情卻是無法就此輕易平復。

    他對陣法的瞭解太少太少了，除了幾乎人人都會的幾個簡易法陣之外，他甚至連一個高級點的聚靈陣都不會佈置，更不用說這無跡可尋的迷陣幻陣。

    此刻面對這難以捉摸的陣法，他感到了一陣陣的無力感。

    陣法，陣法。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修煉的幾百年，除了打架的本事之外，竟然一無所長！

    陣法，煉器，煉丹，修仙者最基本的三樣本領，他一個也不會。別說這些複雜深奧的東西了，就連簡單許多的符咒和熔鑄，他也未曾瞭解過。

    「這些年，我究竟都幹了什麼……」何易低聲自語，陷入反思。

    去掉那昏迷的二百八十七年不計，他踏上修仙之路也已經有兩百多年了。這麼長的時光，本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他現在除了修為還不錯以外，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是值得自己驕傲的。

    甚至於，他的這份修為還是在逆衍千修結的幫助之下才能快速成長，若無那顆奇珍青果，也許現在的他還只是個歸一境界的小小修士。說不定，他根本活不到現在，就已經在前往玄都的途中被霍遼，或者被飛天河裡的蛟龍妖仙給殺死了。

    回憶往日種種，他漸漸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努力，很多時候，都懈怠了。

    滄溟星的那段歲月，除了枯坐以為他什麼事也沒做，一下就浪費了幾十年。後來在如意星，在鬼界，他又浪費了很多的時間。若能把那些時間利用起來，研究研究陣法，或者學學煉丹之術，過百年的歲月研習下，他又豈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長？

    「我竟如此墮落！」

    越想越懊惱，越想越煩躁。他憋著一股濃濃的憤懣，對曾經的自己，感到了厭惡！

    這份怒意，需要宣洩。他握起了拳頭，聚起渾身力量，猛然朝著地面轟去！

    既然無法看破這陣法，那就用力量，強行將之破掉！

    大成太初之體的力量在這滿懷憤懣之下所爆發出的力量強得恐怖。當他把拳頭舉起，虛空已經裂開道道無形的裂縫，當他將拳頭朝地面揮去的時候，他所在的那片空間，已經崩碎了成了虛無！

    「給我破！」

    毀滅意志一閃而過，本就強到足以湮滅虛空的力量一時再增十倍不止。那鐵拳所代表的已經不再是力量，而是無窮無盡的毀滅大道！

    然而就在這一拳即將落下之時，他的心裡卻又閃過了另一道念頭！

第二十章 道術反噬

    不，他不能這麼做！

    道術的力量在渾昆界簡直無異於大破滅。這一拳下去，不說破不破陣，至少以那恐怖的毀滅之力，瞬間摧毀上千里天地不成問題。

    這青藤所在的山谷裡，或許就住著他追逐一生的人，他又如何能夠把拳頭砸下去，將之毀滅呢？

    收！收住！

    力震寰宇的力量隨著意念的閃動，開始急劇往回收。然而道術的力量又豈是輕易便可收回的？

    當他的毀滅意志出現的時候，道術已然發動。這一拳別說是打破虛空，即便是打在他大成的太初之體上，也可以輕鬆抹殺他自己！

    轟出的力量變成了往回拉，何易竭盡全力想要把自己的力量收住，而這般全力出擊又全力收回所帶來的後果，是可怕的反噬！

    在力道開始改變的瞬間，他的體內氣血因為兩股不同的力量互相衝撞而開始崩潰，看似正常的身體內部，已在短短一剎那都不到的時間裡崩碎了成百上千處！

    氣血在體內肆意橫流，經脈一寸寸崩斷，就連皮膜骨骼也因氣血的衝擊也開始破損變形。

    但好在這一拳，他終究是收住了。轟向地面的破界一拳在他全力以赴的回撤之下最終化作普普通通的清明境一擊，在拳頭的轉向下擊中了旁邊的魔鬼藤。

    轟隆巨響聲中，魔鬼藤斷掉了一大片，那破舊布袍和人皮也隨之化為飛灰。

    何易鬆了一口氣，而後止不住逆血上湧，口中嘔出滾滾熱血，身軀也崩開多出，鮮血如箭矢一般飆飛出來。

    血液，就是他身體裡的力量。而這些力量，都在反噬他的身體。

    噗通一聲，何易墜落在地，噴湧的熱血很快染紅了地面。僅僅一丈距離的魔鬼藤，也在破碎重生之後，開始朝他蔓延過來。

    何易苦笑一聲，終於真正意識到了這個大陣的厲害。

    原來須彌芥子的迷陣只是其中之一，誘發心魔的力量，才是真正致命的東西。之前他所想的那些，都是因為自己心中對過去有所遺憾，才會出現。

    過去的歲月，他又何曾真的浪費過？

    滄溟星的枯坐是一場感悟。雖然那份感悟至今都沒有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回報，但他知道，感悟大道，本就是如此。沒有人能一口氣悟透道的真諦，畢竟道境都還分五重。

    如意星的閒散日子其實很短暫，那是他最初在開導性子孤僻的蘿莉的時候。後來蘿莉好了些，他便開始參悟破虛，而不是繼續整日陪同那丫頭玩耍。

    而在鬼界，他與緋姬聯手挽回了整個鬼城大世界的生機，同時也利用那些多餘的時間與眾位天仙前輩磨礪自身本領。那不是在浪費，而是在變強！

    只可惜，他明白的晚了些。如今體內力量反噬，他已暫時無法控制自己，看著那魔鬼藤小心翼翼似的慢慢爬過來，他恍惚覺得，原來不是自己要收伏魔鬼藤，而是魔鬼藤，將要把他吞噬。

    這個地方，這個大陣，絕對不是尋常地方。他有預感，也許此處蘊藏著渾昆界的某個大秘密，甚至這大陣可能是人為佈置！這裡，或許住著一個超乎想像的可怕存在！

    青色藤蔓徐徐靠近，不一會兒就碰到了他噴湧出的鮮血上。

    何易嘗試著動了動身子，想要翻過身，卻是沒有做到，反而換來一陣傳遍全身的劇痛。

    說他現在是疼得撕心裂肺也毫不為過，因為此時他的心臟其實也是破碎的。不過他本就身具不死之身神通，兼之清明境修士的肉身有著神樹般的結構，壞了一處也能快速修補，所以只要不是瞬間被碾壓死亡，這種重傷還是不致命的。

    只是……

    魔鬼藤越來越近，碰到鮮血的那些已經開始快速汲取血液中的磅礴力量，讓那藤蔓上開出的紫花開得更加嬌豔。

    這種藤蔓本來是極其珍貴的寶貝，卻被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字，不難想像，它與魔鬼一樣，貪婪而又邪性。

    光是那麼點血液，根本滿足不了魔鬼藤的**。感受到何易身上更多更強的力量，那些藤蔓就如毒蛇般盤旋著靠近了過來。

    何易暗自焦急，一時之間卻是想不出辦法。他不知道自己的太初之體能否抵抗得了魔鬼藤的吸噬，萬一真的就這樣死在這鬼地方，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化作渾昆界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一具怨煞。儘管……變成了怨煞以後，他可能也還是無法離開這裡。

    魔鬼藤的靠近，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一如不久前被吞噬掉的那個老者。看了一眼迷霧籠罩的前方，他無法分辨哪邊是通往山谷的方向，或者此刻的他，就已經在山谷之中。

    只可惜，沒能見到她。

    這一年，這一天，她應該是十一歲。若今日死了，五百年後，又會怎樣呢……

    終於，第一根魔鬼藤爬上了他抽搐著的右手。在被碰到的那一刻，何易只覺得彷彿有千萬跟銀針同時刺進自己的指縫裡，那鑽心的痛楚，饒是他錘煉了數百年肉身，經歷多次身體破碎重組的毅力，也不禁悶哼出聲。

    而在這個時候，他的肩膀上，有個小東西忽然動了！

    何易愣了一下，旋即狂喜。

    是小乙！這小東西，竟然把它給忘了！

    「快快快，小傢伙，趕緊把那些該死的青藤吃掉！嘶~真疼啊！」絕境逢生般的欣喜，讓何易心情大好。只不過被魔鬼藤碰到的那種劇痛還是沒有減少，依舊那麼鑽心。

    小乙沉默了太久，久到他幾乎忘了這個小傢伙也是個很厲害的戰鬥力。這些年來小乙幾乎都在吃東西和沉睡中渡過，與他交流的次數不算太多，因此雖然一直記得有這麼個夥伴，他卻也一直忽略了，自己的肩膀上從來都帶著一個不比自己差勁的強力打手！

    剛剛結束修煉的小乙看到滿地的血跡和形狀淒慘的何易，登時有種花貓炸毛般的感覺，長到三寸多大的身子瞬間站了起來，兩條觸角也崩得筆直。

    聽到何易的話，小傢伙也很快看到了那些毒蛇般的青藤。

    當又一陣劇痛襲上何易感官的時候，他就看到烏光一閃，小乙的身影轉瞬從視野之外進入視野之中，而後便是一聲聲「噗噗噗」的藤蔓斷裂聲音接連響起。

    「給……報仇……」

    識海之中，他收到了小乙的神念波動。隨著實力的增長，這神識的交流效果也是越來越清晰了。

    趴在地上，他清清楚楚的看見小乙用它那小小的身子撞斷了一根又一根的魔鬼藤。那堪比仙器韌性的藤蔓在那吞噬了無數金屬和寶石的身軀撞擊之下宛若紙糊，根本不堪一擊。

    凝聚目力來看，小乙在撞上魔鬼藤的時候似乎用它的口器撕咬了一下，那對漆黑如墨的口器一點光芒都不反射，看著直教人心底發涼。

    也許現在六星層次，約等於天仙修為的小乙，口器已經不比下品玄寶差了。這種可怕的天賦，真不知道寰宇之中還有幾個種族能夠相比。

    小乙在食星蟻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地位，何易至今都還不知道。他只是感覺，當年自己對雲知漫說，給他一條龍，他也不換小螞蟻的話，應該是沒有說錯的。至少到目前為止，他見過的龍已經有好幾位，而小乙，僅僅這麼一個。

    噗噗噗噗噗……

    堅韌無比的藤蔓在小乙無堅不摧的口器之下轉眼間被撕扯斷裂，因何易重傷而暴怒的小乙完全沒有在救下人之後就收手的打算，它不停來回衝撞撕咬，僅僅不到二十個呼吸的時間，伸出山壁的那些藤蔓便已經斷成半尺一截半尺一截的均勻小段。

    收拾了伸出來的這些，小乙尤不解氣，又把目標指向了纏繞在山壁上的更多藤蔓。

    見它還要繼續發威，何易忙喊道：「行了行了，別把它的根給弄斷了。這可是幼年玄寶，拿去賣了少說也值幾千萬兩星銀，能給你換很多好吃的呢！」

    要是告訴它這是魔鬼藤，很厲害，小乙肯定頭也不回繼續搞破壞。不過換一個說法的話，它接受起來就很容易了。

    只見那小東西飛在半空中甩動那雙觸角，一副趾高氣昂放狠話威脅戰敗者的氣勢，足足耍了好一會兒威風，才神神氣氣地飛了回來。

    見識到小乙厲害的魔鬼藤果然不敢再動，縮在山壁上絲毫沒有繼續蔓延的意思，純粹就像一片普通的藤蔓。

    小乙回到何易身邊，漂浮在他面前，用微弱的神識對他說道：「你……好……」

    這短短的，彷彿稚嫩孩童的聲音，讓何易感覺萬分親切。他知道，小乙不是在給自己問好，而是在問他情況怎麼樣，傷要不要緊。

    此時何易身上依然還受著道術反噬之力的影響，無法動彈，並且十分疼痛。他勉強笑了一下，回道：「不要緊，還死不了，你給我守著，我服用丹藥調戲一下。」

    說著，他意念一動，便從須彌空間裡取出了兩個丹瓶。

    兩個瓶子，一瓶星露丹，一瓶飛仙爍流丹。星露丹還有不少，飛仙爍流丹倒是只有八顆了。他以意念引動微弱法力打開丹瓶，兩種丹藥各服了一枚，而後收起瓶子，便直接用趴在地上的姿勢，開始調節紊亂逆流的氣血。

    小乙知道他情況不好，蘿莉又不在身邊，所以很認真的守在身邊，為他護法。

    濃濃的雲霧輕輕湧動，魔鬼藤陷入沉寂，這不知是山還是谷的地方，終於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證明此地還有生機。

第二十一章 出陣

    道術的反噬非同小可，那近乎巔峰的一拳足可以震碎千里之內的天與地，即便陰陽境巔峰的天仙遇上了也得飛逃遠遁。匆忙收招反噬之下，何易所受到的創傷彷彿在自己體內釋放了一記弱化過的破萬界。所以此時的他，已經是傷了根本，想要恢復需要很長時間。

    飛仙爍流丹和星露丹一同服下，兩者一個調理氣息，疏導經絡，並散發出大量溫潤的靈力滋養破碎的經脈，而另一個則是補充元氣，平復紊亂氣血，將逆流的動亂氣血疏導回正確的方向。

    丹藥的效果很不錯，藥力行開以後何易就感覺體內情況明顯好轉了許多。只是氣血的平復和經絡的修補並不代表他就會直接好起來，那流失掉的大量氣血在渾昆界相對淡薄的靈氣條件下，想要徹底恢復少說也得靜修個大半年。

    閉目調養內息，破損經脈的修復又是一陣陣劇痛，好在他早已經習慣了疼痛，有了很好的免疫力。一點一滴將全身傷處治癒，等丹藥的效果過去以後，何易又取出星露丹繼續服下。如此這般，每天一顆丹藥，直到七天以後，他的肉身傷勢才算恢復過來。

    這七天裡，小乙一直很認真的守著，既沒有睡覺也沒有吃東西。在它的威懾下，魔鬼藤一動也不敢動，老老實實盤在山壁上。

    恢復基本行動能力的何易從地上爬起，活動活動了筋骨，體內那種力量耗盡般的空蕩蕩感受讓他很不舒服。可是身在這迷霧之中，他卻是沒有打坐個三五月用來恢復力量的想法。

    青藤谷或許就在不遠處，青驢和少女怕是也與他相隔不了多遠。只是這七天的時間裡他除了蟲鳴鳥叫之外，卻是沒有聽到過任何來自於人或者毛驢的聲音。這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來得太早了。

    畢竟夢中所見，那些邪道弟子都已經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了。

    五六年時間，說長不算長，說短卻也不短。何易沒有那個耐性乾等，於是便招呼小乙，開始逆著之前所走過的方向尋找起來。

    虛空穿梭不知為何竟然無法使用，他完全感受不到虛空大道的存在，就連七步登仙術，都生平第一次失去了效果。

    毫無疑問，這個陣法的強大定然超乎了他的想像，如果真是有什麼殺機要到來，恐怕以他如今的狀態根本抵禦不了。

    沒有虛空力量，就只能靠自己了。有了上次心魔滋生的前車之鑑，這次他不再用躁進的方式盲目尋找，而是一邊默唸著清心訣，一邊凝神聆聽週遭的一切聲響，甚至留意迷霧湧動的方向。這種詭異的大陣內部，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暗藏玄機，若是不慎錯過了關鍵所在，想要再找一遍可就麻煩了。

    反方向步行，速度要比飛掠慢了很多，不過也正因為慢，他才有機會去體悟陣法的玄機。「慢」的意境，自從許多年前在山海界仲古城被提點之後，他就一直在不斷領會著，要不是這次執念太深，也不至於如此失控。

    緩步前行時，他以神念搜尋身側小範圍內的地面和牆壁，試圖從中找到些許端倪。而小乙因為沒有再次入睡修煉，也就陪著他一起找，還時不時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

    何易樂得為它解答，有夥伴在，省得一個人太寂寞。雖然小乙的神念表達能力連稚童也比不上，可與它交流，總能讓何易感到由衷的愉快。

    也許這種心情，就是養了好多年的鐵樹終於開花的感覺吧。

    濃濃的迷霧遮蔽了他的視野和神念，一些疑惑，也紛至沓來。

    這個陣法，到底是什麼來頭？究竟高人佈置，還是天然形成呢？夢中的青驢和少女，和大陣，和魔鬼藤，又存在著怎樣的聯繫？

    若非親身體驗過，他很難相信這樣一個了得的陣法會出現在渾昆界。

    也許在渾昆界，也藏著什麼古老的秘辛，不遜於山海界的中央之國！

    所謂陣法，是以某種特定的能量運行方式來改變一片區域內的環境條件，它們有的可以聚集外界靈氣，有的可以產生強大殺伐，有的可以隱匿事物，也有可以迷惑人心的。陣法主要由陣基和紋路組成，若是人為佈置的，陣基多是金玉靈物等珍寶，而天然的陣法，則是由於地下靈脈和山川走向恰好吻合陣法形狀，因而形成完美的靈力循環，它們常常比起人為佈置的陣法更加完美自然。

    何易來到渾昆界的時間不長，對於這裡的風俗和傳說知之甚少，故而有關這個迷霧大陣的事情他以前從未聽過。

    走了一刻多鐘，他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倒是體內力量的匱乏讓他無法長時間維持精神集中的狀態，開始有些意識分散起來。深入陣中許多天，他也知道這迷霧之中除了魔鬼藤之外沒有什麼危險，但以他對陣法一道的瞭解，想要破開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只是想要從中找到一條去往山谷，或者離開大陣的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做到。

    肉身力量的衰竭，導致精神隨之虛弱，若非清心訣守住靈台不亂，只怕他還會再度被虛妄的念頭勾起心魔來。

    迷霧中有風在吹，但無論風往哪個方向吹，霧總是不見少。不過這樣的情況也並非絕對，當何易跨過一條小溪以後眼前的景物忽然一變，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十來丈遠，可見的範圍立刻就大了很多。

    仔細看，渡過小溪以後他再回頭，卻是不見溪水的存在，身後身前都是一片泥窪澤地。他心有所感，後退了一步，又回到了那清涼的小溪裡。

    陣法玄奇，僅僅一步之差，卻是遠勝過他之前飛躍的百里千里。雲霧變淡，也不知是意味了什麼。他繼續前行，踏著泥濘的澤窪走著，約莫過了兩刻鐘後，在腳步離開澤地以後，眼前所見的事物終於再次改變了。

    雲霧再次變淡，而前方則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他沒有飛起來，繼續默唸著清心寧神的口訣，在厚厚枯枝落葉堆裡徐徐前行著。

    林鳥歡鳴悅耳，空氣有些濕潤，走在古木之間，何易敏銳的耳朵聽到的聲音還有很多很多。他知道，無論這樹林，還是之前的澤地，小溪，山道，都是真實存在的。這不是一個虛幻的陣法幻境，而是建立在現實世界的，一個難以捉摸的多重奇陣。

    幸好，陣法不主殺伐，暫時還無更大危機出現。

    雲霧的淡化，魔鬼藤的消失，讓何易覺得自己距離那個山谷或許是越來越遠了。但此時他的心情已和之前有所不同，知道在未弄清楚這大陣之前盲目亂闖對自己毫無益處，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走遠了，也沒有立刻往回走。

    假若這陣法亙古便有，那陣法之外的百姓，和附近的修士應當會有相應的破陣經驗。他不怕出陣，反正出陣了還可回來，去找一找破解陣法的方法，總比自己沒頭蒼蠅般亂飛要好得多。

    在樹林裡又走了半個時辰，樹木才終於漸漸變得稀散，當他一步走出林子時，眼前風光又一次變幻，化作一副青山秀水，雲煙縹緲的出塵畫卷。

    一直這般走個不停，守在何易肩上的小乙已經興趣索然了。它掏出一塊亮閃閃的朱紅色玉石喀嗤喀嗤啃食起來，吃起這宛若仙劍般堅硬的東西，已經跟尋常人吃地瓜土豆沒什麼兩樣。照這樣子，或許再給它個千年萬年，曾經它想要吃，卻咬不動的柴刀，都有可能淪為那黑漆漆口器之下的爛泥。

    青山秀水中，有蒼松古柏，白鷺翠鳥，水中可見錦鱗嬉戲，天上偶有白鶴騰翔，渾然就是桃源仙山般的一方妙境。這種地方或許該有高人結廬隱居，或者也可以有個小小村落住著一群淳樸善良的山民，只是無論是眼睛還是神念，何易都沒有看到半個人影，除了那些魚鳥，也就只有他和小乙。

    往前行，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這視野廣闊之下，他的心情輕鬆許多，不再有壓抑之感，時間的流逝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過了一個時辰，又或者是兩個時辰，也可能是更久，當他把山水甩在身後，一步踏入平原沃野之時，眼前的景色忽然如水滴滴落的湖面一般，一圈圈蕩漾了起來。

    前面不是平原，而是跟剛才差不多的一片山水，只不過少了些出塵脫俗的氣息，多了點真實和安靜。

    看樣子是出陣了，他心道。

    回頭看去，來時的方向已跟方才不同，身前和身後是連在一起的一副畫卷，他的出現，卻是憑空而來。

    虛空波動傳來，何易轉頭一看，就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半大女孩從虛空之中閃身而來，僅僅一步就到了他跟前。

    「你受傷了？」蘿莉一看見他就察覺到了他此時的情況，露出關切神色，同時也有一些訝異。

    在她看來，這渾昆界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小螞蟻有可能打傷何易，而此時小螞蟻吃著石頭，何易卻氣息萎靡，不免讓她驚疑。

    何易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回道：「無妨，是我自己心魔反噬受的傷。那大陣似乎沒有惡意，只是有迷幻人的效果，或許它是想讓人知難而退吧。對了，那些孩子呢？」

    蘿莉上下認認真真審視了他一眼，仔仔細細看過他的傷勢，見沒有大戰過的痕跡，才放心了一些，回答道：「我將他們托給一對老農了。你在裡面遇到了什麼，老頭死了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何易點了點頭，「那老傢伙自視甚高，全然不把其它生命放在眼裡，實是死有餘辜。我本來想殺他，沒想到他運氣更差，被大陣裡的一株幼生魔鬼藤給吸噬乾淨了。丫頭，我需要靜修一段時日恢復元氣，你幫我四處打聽打聽，看看這個陣法有沒有什麼人破解過，關於大陣的傳說，也一道尋來看看。」

第二十二章 大霧山的傳聞

    「好。 」蘿莉答應下來，卻沒有直接離去，看他的眼神仍有些擔憂。

    何易見狀莞爾，捏捏她粉嫩的臉蛋，笑道：「荀王的拳頭我都吃過，這點小傷不用那麼緊張吧？」

    「不是這個。」

    蘿莉的回答，卻是讓他有些意外。她眉宇犯愁，輕聲道：「你說心魔，要小心。那個很可怕，我好像記得……如意，就是因為有心障，才會消失的。」

    如意？

    那是她的母親，或者說……創造者。

    關於如意的事情，蘿莉知道的很少，畢竟她得到的只是如意主動傳達給她的一部分修行記憶，私事方面極少極少。

    當年如意仙帝想用奪舍自己腹中胎兒的辦法轉世重修，但在最後關頭卻又放棄，讓何易疑惑了好久。如今蘿莉說是心障使然，他卻想不到是什麼樣的心障，才會讓人放棄自己費盡心力換來的成果和生命。

    不過這都不要緊，反正那鋒芒畢露的冷酷女仙帝已死，只要在他身邊的是心思單純，心境通明的蘿莉，就足夠了。

    「放心吧，我的心智還沒有那麼脆弱。」何易語氣平靜，給了她一個答覆，而後便帶著剛剛吃飽的小乙，飛向了感知範圍之內靈氣最盛的地方。

    渾昆界的靈氣不比玄機星，也不比山海界，和至高仙界相比更是連十分之一也不及。他反噬之下所耗去的力量在八成之上，如今狀態已是連個普通清明境修士都不如，想要恢復起來絕非一朝一夕。

    尋至靈氣較盛的矮山，何易盤膝坐下，留下一絲心神警戒，便潛心運轉心法，開始吸收天地間無形無相的靈氣。

    靈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它彷彿空氣，又比空氣更加重要，是維持寰宇大千生滅循環的紐帶，眾生的強弱，都可因它而改變。

    何易清明境的修為一旦全力運轉心法吸收靈氣，速度自是極快的。只不過片刻工夫，以這座小小矮山為中心的百里天地，就都受到了他氣息的牽引，靈氣紛紛湧來。

    修為到了他這一步，無論走的是肉身一途還是紫府大道，體內所蘊含的能量都已經是極多，尋常丹藥的恢復效果已經大大下降，唯有仙品層次的丹藥才能有大助益。像星露丹這種上品靈丹本來還花了何易不少銀子，只是如今以他的需求，卻也只能當做輔佐來用。

    在他全力運轉太初混沌經的時候，方圓百里之內彷彿出現了一個無形的靈力漩渦，以他為中心不斷吞噬著範圍內的一切靈氣，並且也拉扯著更遠處的力量將之捲入其中。這靈氣的漩渦光靠肉眼無法看見，但即便只是個築基期的修真者，也可察覺到其中的恐怖氣勢。天仙，到底還是很強的。

    也正因為天仙的強大，受了重傷之後想要恢復才會更難。何易不停吸取天地間的靈氣，然而一連三四十天下來，在百里之內靈脈都被他吸收得幾乎枯竭之後，他的狀態依然只有全盛時期的六成左右。

    本就是大成的太初之體，加上兩百多年赤龍王精氣的淬煉，如今他這具肉身所蘊含的力量，早已超過了尋常陰陽境中期的修士，即便跟陰陽境後期的蘿莉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眼看靈脈即將枯竭，何易換了個地方，靠著星露丹的輔助又入定了一個多月時間，直把第二條靈脈也吞噬得幾乎空垮之後，力量才算恢復過來。雖說道術的反噬仍然有一些暗瘡無法消除，但已基本上不影響他的實力。

    算起來，這次光是養傷就耗費了近三個月了，若是換成至高仙界，大概只須十餘日，兩個世界之間的差距可見一斑。

    這日，天空陰沉沉飄著小雨，天運洲的北地已是仲秋季節。

    何易將最後一縷靈氣納入體內，周天循環之後化為微不可查的一分氣血力量，而後呼了口濁氣，緩緩睜眼。

    雨在下，但他的身上卻無半點水漬，因為入定之時的氣息自行對外界的雜物產生了排斥。

    這個時候小乙正在睡覺，何易摸了摸它光滑的腦袋，莫名有些羨慕這小傢伙。無憂無慮，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還能在吃吃睡睡的過程中得到快速的成長，如此人生，不知得羨煞多少人。也虧得身邊有個明王做朋友，否則換做他自己，怕是早就被小乙給吃得傾家蕩產了。

    蘿莉閃射而至，見他氣息已恢復往日強盛，淺淺一笑，對他道：「你養一個傷，別人都不要修煉了，好多人想來找麻煩，是我給你擺平呢。」

    這是在邀功請賞麼？

    何易笑道：「那就多謝你咯。」

    飛速吞噬靈氣會引起此界修士的關注，何易早就有所有預料。但他知道無論是蘿莉還是小乙，都有著近乎無敵於渾昆界的力量，無論如何是不會讓自己出事的。夥伴之間，這種事情根本無需交代。

    小雨一時沒有停下的意思，何易也懶得像個凡人一樣去尋廟避雨，直接在山頭之上，就問起了蘿莉這兩個多月的收穫。

    後者早已備好措辭，等他問起，便將自己近來所打聽到的消息娓娓道來，一一說與他聽。

    結果讓人有些意外，那處大陣並非自古時便存在的古老秘境，據說出現的時間也不過幾百年而已。凡人不懂何謂陣法，只知走進那片所在就會迷失方向，被困在濃霧之中，於是它便有了個名字，叫大霧山。

    大霧山外的山野之地本是遠離城市的偏遠邊陲，這裡村落有不少，卻少見有識字懂禮之人。但在大霧山形成以後，不少誤入其中的人回來後心智開化，卻是如同開了慧眼一般，有了許多高遠的想法。於是漸漸的有人走出大山，去到更廣闊的天地磨礪自己。

    那些離開的，有的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有的帶著學識和本領回報給了生他養他的小山村。幾十年後，這裡有了小鎮集，有了學堂，有了衙門，也有了修行之人的蹤跡。

    大霧山的神秘被走出大山的人走漏口風，之後的百年時光裡，不斷有或強或弱的修仙者趕往此地，企圖從中探得些許好處。

    世人福緣不同，所能得到的收穫也不盡然相似，有的進了大霧山就沒再出來，不知是被同道殺了還是被裡頭的神秘存在留下了。自然的，也有人在裡頭收穫大大小小的益處，像采到靈藥，捕獲靈獸，得遇金石一流的，都只是尋常水平，有的人甚至在裡頭悟出了道法奧妙，修行真諦，從而破開了瓶頸，修行之路遂成坦途。

    好處多多，大霧山的訪客便愈發絡繹不絕，而死去的人，反倒被人遺忘。因為在真正遇到危險之前，人的貪念總是可以戰勝恐懼。

    可惜好景不長，大霧山並不是一個藏寶無數的金窟，在連續被修行者和凡人發掘了幾十年以後，大霧山給人們的好處漸漸就少了起來。靈藥靈獸都沒有了，神妙的造化成為歷史，反倒是危機多了起來，心智差一點的，都是平平常常進去，瘋瘋癲癲出來。更有許多人進去以後，都沒再回來。

    好處小危險多，大霧山的訪客也就慢慢變得少了，雖然偶爾還是會有幾個不信邪的人進去碰碰運氣，但到了現在，那片地方基本也已是成了禁地般的存在，除了窮途末路的人，誰也不想進去找麻煩。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蘿莉又告訴他，在那離大霧山最近的臥牛村，有個老郎中就經常到大霧山裡去採藥。那大陣之中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多的靈藥，但對凡人而言，普通的草藥卻是很多很多的。老郎中大約每隔一個月就要進山一次，回來時必定將藥簍填得滿滿的。很多人好奇為何他可以不受到裡面神秘力量的影響安然進出，他們想問，可老郎中自己也不知道。於是不少人就猜測，也許因為老郎中是個瞎子，看不見大霧，又心地善良，沒有**，所以神秘的力量才會放過他。

    蘿莉拜訪過那位老郎中，但並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有什麼異樣，她甚至暗中觀察了那老郎中兩天，結果依然還是一無所獲。

    何易一聽，對那迷霧大陣的瞭解不但沒有加深，反而更迷惑了。

    這樣一個古怪的地方，難道真是憑空出現的麼？幾百年下來，就沒有人窺探到它的真正秘密？

    也許那個目盲的老郎中，身上藏著什麼別人無法認知的特殊所在也說不定！

    何易神念一掃，很快就找到了蘿莉所說的臥牛村。在那樸素和諧的小山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是住的木屋草棚，老郎中的小醫館也是一樣。

    神念所至，那醫館裡的一應草藥器皿，包括正在搗藥的老郎中，都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而他想要尋找的特殊之處，並沒有被他看見。

    只是發自心中的一種直覺卻在提醒著他，去見見那老郎中，也許會有收穫也說不定。

    「你要去找他嗎？」蘿莉知道他的想法，明知故問道。

    何易點了點頭，她就又道：「他很普通，見了也沒用的。我們不如跟著他，一起進去看看。」

    何易沒有反對，只是抬頭看了看陰雲不散的天空，說了句：「下著雨呢，采不了藥。」

    「讓它別下就是了。」

       
第二十三章 尾隨入陣

    於是，一場本來應該綿綿下過許多天的雨，就這樣停了。

    幾百里天空之上的雨雲被蘿莉盡數收走，晴空取代了陰雨，只有濕噠噠的草木和泥濘的路面證明方才這裡下過雨。

    何易直接去了老郎中的藥廬，這時候那雙目失明的老郎中正在搗藥。

    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所以還沒到門口的時候，腳步聲就已經被老郎中給聽見了。老郎中手上不停，依舊忙碌著，只是隨口問道：「開藥，還是看病？」

    何易幾步進了門，想了想，回道：「算是看病吧。」

    看的心病。他心道。

    「哦。」老郎中應了一聲，讓他坐下，又在石臼裡搗了幾下，才走過來，問他哪裡不舒服。

    何易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伸了手給老郎中號脈。

    他的身體無病無恙，即便反噬之傷還無法徹底恢復，也十分健康。老郎中枯瘦的手指搭在他腕上號了一會兒，就搖頭道：「你們這些飛來飛去的仙人吶，就愛找我們凡人尋開心。那大山裡便是有千般好處，也得看機緣，何必多做強求。」

    這架勢，卻是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個修仙之人，瞧他語氣，還有些不悅。

    何易雖然實際年齡比這老郎中還大許多，但眼前這盲眼老叟懸壺濟世，他懷有敬意，此來只是想問問題，並不是來刁難人的。他回道：「老先生許是誤會了，在下來此並非為了大霧山裡的寶貝，而是別有要事。先生若有進出之法，還望不吝賜教，在下不勝感激。」

    先前在陣中遇到的下品靈草藥材也有些，但那些東西對何易而言根本不算什麼。莫說是尋常靈物，便是裡頭有此界罕見的仙器，他也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誰知那老郎中卻不買賬，反而哂道：「來這裡的，哪個不是為了要事？凡是需要，就是重要。別人要的還只是仙草仙石，你這般說，只怕要的還更貴重吧。」

    凡是需要，就是重要，這話何易無法反駁。說他要的更貴重，倒也不算說錯，畢竟在他的眼裡，任何的器物財帛都比不上此刻他想要找的人。

    不等他多言，老郎中就擺手道：「你走吧，老朽凡人殘軀，實無可幫之能。上仙若真有重要之物想尋找，區區危險又何足畏懼哉？」

    何易皺了皺眉。看得出來，這老郎中必是因為能夠進出大霧山的能耐受到多方關注，早已被許許多多的修仙之人煩擾過，才會說出這些話。對方既然不願說，他也沒辦法強求，搜魂之舉太過狠毒，他是萬萬不願做的。

    「叨擾先生了，告辭。」何易不多話，直接便走。

    本來聽蘿莉說這老郎中油鹽不進的時候他就沒抱太大希望，既然問不出什麼，等對方要去採藥的時候再悄悄跟上就是了。渾昆界的修士會跟丟，他覺得自己應該不至於如此不濟。

    出了藥廬，何易沒有遠去，而是隱了行跡，與蘿莉一起步行去了同村的另一處人家。

    這戶人家原來只有兩口人，一個老農夫和一個老農婦。上次蘿莉把七名邪盟孩子交託在此之後，就熱鬧起來了。

    那些孩子在魔宮被血洗之後一直非常恐懼，近三個月過去，才算好了一些。雖然出身邪道，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基本上都是剛入門不久，心性未曾受到邪道理念的影響，與同齡人的差距不大。

    蘿莉帶來了七個孩子，也順便去弄了些財務米糧給那對老農，如今三個月過去，那對膝下無子的夫婦倒是比從前多了些歡笑。只是撫養一群來歷不明的孩子，卻也讓鄉鄰多了許多閒言碎語。

    何易沒去關心那麼多的東西，他只是跟蘿莉一道前去，隔著籬牆遠遠看了一眼，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對他而言，這些人是他最後的籌碼，如若在大霧山裡真的一無所獲的話，最後只能靠他們。

    至於夢中所見的一幕會否真的應驗，那就只能留給時間去印證了。

    雨被迫停歇，按照蘿莉三月觀察來看，老郎中不日就要再次進山採藥。何易耐著性子等候兩天，待得太陽將泥濘的山路烤乾，果然就看到那老郎中拄著手杖別著藥鋤出了村子。

    他悄無聲息跟上，未免發生意外，又讓蘿莉留了下來，只自己和小乙一起進去。蘿莉有點不開心，但架不住他神情認真，不似玩笑，只好點頭答應。

    不讓她跟著，何易一是擔心大霧山深處說不定有更多危險，不想把她也拖上，還有一點也是為了保證那七個孩子，或者說村民的安全。

    老郎中花甲之齡，身子骨還很硬朗，走起路來速度不慢，沒過多久，便到了無形陣法的邊緣地帶。何易一直隱匿氣息和蹤跡悄然跟著，低空飛行之時甚至連氣流都沒怎麼引動。

    那大霧山外的陣法邊緣是看不見的，不過在距離村落最近的這面倒是有人弄了些籬笆攔著，提醒路過之人。

    一路隨行，何易漸漸發現這老郎中雖是盲人，目不能視，但行為舉止卻跟一個正常人沒有多大區別。無論下坡，過渠，還是拉開籬笆，都彷彿看得見一樣，沒有慢吞吞的猶豫摸索。也許這一點，就是他的不凡之處！

    不動聲色緊隨其後，老郎中穿過籬笆以後沒走幾步，就憑空消失了。何易隔了三息時間才跟上，從同一個位置進入大陣，而後眼前場景一變，果然來到了一片雲霧濃郁的山水之中。

    也許是進入的位置和方式不一樣，這次他倒是沒有直接現身在只有十丈視野的濃雲範圍，眼睛所能看見的足有數十丈遠。

    老郎中就在前面幾步遠，他竹杖芒鞋，輕車熟路，在沒有路的青草地上前行著，渾然不似一個盲人。一直往前走了大約一刻鐘，才停在小溪邊拘起小溪裡的清水小飲兩口，略作休憩。休憩過後，他又繼續上路，朝著不遠處的小樹林行去，待得入林之後，便開始在靠著觸覺和味覺來採集藥草。

    這盲人採藥，難度自然是比正常人高上許多的，只是何易遠遠看著，卻反而覺得，這老郎中找起藥材來，甚至比正常人還要快。他只須動動鼻子，將手伸去摸摸，便可知個大概，把要采下。有時候遇到不好分辨的藥物，他也會折下葉子，親自品嚐，而後才決定要或不要。

    何易跟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看出老郎中身上有什麼超凡脫俗的地方，僅僅是感知比較敏銳而已。若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或許就是因為目盲不能看見外面的霧，這才可以憑藉其餘感知，穿行於大霧山之中。

    閉著眼闖大陣，可行麼？

    何易不置可否，又跟在老郎中後面待了一會兒。

    大霧山多年以前就從福澤善地變成凶險之地了，所以此處人跡罕至，野生的藥物非常多。老郎中進了林子以後一連采了小半個時辰，直把藥簍都裝滿了，才坐到一株倒下的枯木上休息起來。

    何易抱著最後一絲期冀，盼他起身後可以往大陣更深處走去。沒想到事與願違，休息夠了以後，老郎中便背著藥簍，拄著手杖原路返回了。

    路過那條小溪，老郎中又下去飲了兩口清水，便頭也不回出了大陣。何易緊緊跟著，直到老人的身影在眼前憑空消失以後，才止步在大陣邊緣。他看著眼前的虛無沉默許久，想了想，最終沒有跟出去，而是來到了那條小溪邊上。

    老郎中與常人的不同之處，莫非就是源自這些溪水？

    何易神念一探，只覺這溪水清澈乾淨，帶著一絲絲微弱的靈動之氣，比尋常泉水的確是要好些，可真要改變一個人，卻也不容易。

    他捧起溪水飲了兩口，清涼溪水淌進肚裡，有提神醒腦之效，同時那一縷微不可查的靈性氣息，也悄悄潛入體內，略微改善著他的體質。這種改善其實幾乎跟沒有相差無幾，若不是他清明境的神念極其強大，根本無法發現，照這程度的提升，也許只有飲用個數十上百年，才能達到淨化肉身，祛除濁垢的效果。

    難道真是想多了麼？

    天地間雲霧飄渺，山水秀麗，更有飛鳥蜻蜓野兔松鼠活躍著，這麼個鐘靈毓秀的地方如果沒有那神秘的陣法存在，絕對可以成為修仙勝地，但那大陣的存在，卻是將這一切套上了神秘面紗，甚至變得危險起來。

    何易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再次深入一次，去仔仔細細將這大霧山給搜尋一遍。這一次若是再見到魔鬼藤，他不會再用天仙強者的極速飛行，而是閉上眼睛，一步步沿著山壁往前走！

    想通以後，他先是出了大陣，告知蘿莉自己的打算，而後才帶著小乙，重新回到雲霧籠罩的神秘世界。

    踏著柔軟青草，默念清心口訣，何易用普通人的步伐快速往前走著，也不管前方是溪流還是樹林，是山峰還是頑石，都一併將之跨越。

    上次步行出陣的經歷他還清楚記得，如果一次次場景的變幻不包含空間轉移奧秘的話，也許這個陣法內部空間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大。他一路走著，在快步行進之下不過才半個多時辰，便感覺眼前一晃，來到了一片荒山之中。

    荒山不見草木，唯有赤紅色的山石嶙峋分佈著，雲霧倒是沒有少，越發濃郁起來了。

    神念無法探出太遠距離，他沿著荒山往前直走，權當自己是個瞎子，也不管腳下是什麼，都一步踩過去。片刻後，當他從第一座荒山的山坡上走下來時，忽然一聲沉悶的嘶吼傳進了他的耳中。仔細分辨，那聲音似乎是來自一頭猛虎！

第二十四章 山谷盡頭

    何易精神一震，立時想到了夢中所見那頭凶狠的虎妖！

    他毫不遲疑，加快了步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還未走出多遠，就又聽到了幾聲更大的虎吼。

    是虎，而且不止一隻！

    飛快跑下荒山，沿著寸草不生的赤沙峽谷繞了幾百步路，在生生虎嘯聲催促之下，他終於穿越迷霧，來到了一片空曠的荒地。

    眼前，有兩頭體型巨大的虎妖，一頭是黑紋白虎，一頭是白紋黑虎。觀其氣息，都是元嬰層次的大妖。兩虎體型相若，氣息相當，唯有毛髮的顏色截然相反。此時它們正在荒地之上對峙著，身上毛髮有些凌亂，沾了泥沙，顯然剛剛已經打過了一場。

    何易的到來，很快吸引了兩頭虎妖的注意。四隻碗口大小的眼珠子橫瞪過來，氣勢洶洶，若是換做常人，怕是要被嚇得不輕。

    區區兩隻雷劫都沒渡過的妖怪何易還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感覺這兩頭大老虎的樣子跟自己夢到的那頭有點像，於是便計上心頭，有了打算。

    走上前，對峙中的兩虎立馬將目標換成了他，齜牙咧嘴露出凶相發出警告。他渾不在意，直接問道：「你們是外頭闖進來的，還是在這大霧山中長大的？」

    在他看來，既然對方是妖，那與人交流自然是可以的。然而虎妖卻沒有口吐人言回答他，反而相視一眼，同時撲了過來！

    比一層樓還高，宛若小山般的黑白雙虎一個飛撲，那聲勢也是相當不弱。只可惜他們的對手，卻早已經是另一個層面的人物了。何易也不生氣，只輕描淡寫一拳一腳，就將黑白兩虎給送回了原來的位置，順便展示了自己的實力。

    他淡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當你們是這裡的原住民了。這大霧山裡有個山谷，牆壁上長滿青藤，知不知道在哪兒？」

    妖畢竟是妖，儘管不曾開口，但還是聽得懂他的話的。兩虎一聽他說要去那個山谷，眼中便立時流露出了一絲懼怕。

    如此反應，顯然是知道那裡，知道魔鬼藤的厲害了！

    何易心下一喜，正愁找不到上次遇到魔鬼藤的路，這下有了兩個「本地人」當嚮導，他當然不會放過！

    「帶我過去。」他說道，同時也將自己的強橫氣息盡數釋放。

    清明境的霸道氣勢一下子釋放開來，連雲霧都被盪開了些許，平地上颳起一陣風來，兩頭道行不弱的虎妖登時退了兩步。

    它們自然看得出，眼前的人類是多麼強大。然而一想到那山谷，那青藤的可怕，又不禁心頭髮顫，拚命搖起頭來。

    這般回應，更是讓何易篤定了兩頭妖怪去過青藤谷。他也不多言，一步步走向了離得近些的白虎，以清明境氣息壓迫著對方，製造壓力。

    見他逼近，兩妖頓時焦急起來，尤其是白虎，更是微微低下了身子，緩緩後退。

    這荒地雖然不小，但終究架不住虎妖的體型巨大，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座荒山的腳下。何易往前走了幾十步，氣勢早已攀升到頂點，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白虎渾身打著顫，雖然還沒真正交手過，可光憑氣息它便清楚，眼前的人類有多可怕。

    但是，虎乃百獸之王，又豈會如此輕易低頭！在何易把白虎逼迫至山腳時，一旁的黑虎卻是壓抑不住，朝他飛撲了過來！

    見到夥伴出擊，白虎似乎受到了鼓舞，也張開血盆大口朝著何易撕咬過去。兩虎一前一後圍攻，看起來還真有些進退無門的架勢。

    只可惜……

    何易身子一動，人已消失在原地，騎上了白虎寬大的後頸。兩虎夾擊落空，正要再攻，他的拳頭已轟在了白虎頭上！

    嘭的一聲悶響，體型巨大的白虎頓時跪趴在地，剛剛找回的勇氣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何易在它後頸拍了拍，說了聲：「走。」而後雙腿一夾，直接是將虎作馬來騎。

    他那一拳其實也沒用上多少力氣，不過用來震懾兩頭大妖還是綽綽有餘的。白虎吃痛之下果然不再反抗，慢吞吞直起身子，載著他，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獸王的威嚴，終究比不過性命重要。

    白虎在前不情不願走著，黑虎在後頭緊緊跟隨。何易也不催它們，反正在這詭異的大陣裡速度快又不見得是好處。

    慢是慢，總歸沒有停下。白虎帶著他穿過荒野，在迷霧之中不住前進著，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以後，終於眼前光景一變，來到了一片湖泊上空。

    周圍全都是水，雲煙縹緲分外好看。虎妖踏水而行，速度仍然很慢，但懼於他的力量，還是不敢停下來。

    這片湖也不知有多大，何易默默計算著時間，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才終於脫離水面，進入一片電閃雷鳴的曠野。因為雲霧太濃，他看不清天上的閃電，只有暗沉的光線和不時閃過的白光昭示著天上的變化。當然，那不絕於耳的雷鳴，才是最好的判斷因素。

    雲霧越來越濃。雷鳴曠野之後，是遼闊的大草原。草原上有駿馬奔騰，有狼群出獵，這些野獸一看到兩頭巨大的老虎，立刻倉皇飛逃，生怕逗留會招至殺身之禍。

    一連好幾個時辰，白虎一直不情不願慢吞吞前行。何易耐心很好，沒有催促，只是默默記下了這些環境的變化，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張模糊的地圖。

    穿過草原，又進入樹林。當茂盛的樹木被甩在身後之時，白虎大妖停下了腳步，再也不肯前進半步。

    此時他們身邊的雲霧已經濃郁得只能看見幾丈以內的東西，並且前方的路面也有些眼熟。

    就是這裡了。何易心道。

    雙腿輕夾虎頸，他想讓白虎帶自己進入山谷，但魔鬼藤就在前面不遠處，白虎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再進了。

    那吸噬生命的魔藤擁有超乎尋常修士的可怕破壞力，若非親眼見過小乙咬斷青藤宛若咬斷朽木，何易自己都有些忌憚。既然白虎不願前行，他也就不多強求，翻身下了虎背，怕拍虎妖巨大的腦袋示意它們可以離去，便自行步入了迷霧之中。

    小乙此時正在沉睡，若無必要何易也不想吵醒它。他前行十數步，不多時便在幾丈遠的地方看見了一牆青色籐條，上頭開著一朵朵妖異的紫色奇花。仔細分辨，那山壁下方，還隱隱有著一些破碎的布袍痕跡，以及一層薄薄骨灰。

    竟然就是上回與那萬象老者遇到魔鬼藤的地方，這是運氣麼？

    不！何易恰恰覺得，這並非巧合，而是因為這個地方，就是山谷的谷口！

    白虎停在這裡，他也在這裡被引動心障，若說此處無甚特別，他豈會信？

    上次被小乙撕掉的那一段段籐條已經不翼而飛，不知道是魔鬼藤自己吃了回去，還是被其他存在帶走了。何易沒有關心這些，只是與走到了魔鬼藤邊上，而後又朝山壁正對面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見另一面爬滿青藤的山壁，確定了心裡的想法。

    谷口兩邊相距足有數十丈遠，這可比他夢中看到的那個青藤谷口大得多了。也不知道這是因為位置的區別，還是夢與現實不是完全一致。

    來的方向是外，前面就是內。山谷不知道有多深，他這次不著急，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默念清心訣，不疾不徐邁著步伐朝雲霧更深處行去。

    這裡應該是有陣法存在的，否則上回他不至於飛了半天又回到原點。只是他無法肯定陣法究竟是什麼效果，自己這樣步行會否受到影響。一切都屬未知，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摸索而已。

    雲霧遮蔽了視線，也阻礙了神識，何易沿著魔鬼藤的牆壁一路緩行，腳下是潮潤的青苔，偶爾還會有清涼的山風吹過。只可惜此間霧氣太濃，即便大風山嵐，也吹它不走。

    約莫行了千餘步，週遭的霧氣再度加深，本來數丈遠的視距頓時縮到不足三丈。何易腳步不停，心下卻暗忖著，會不會這霧氣要濃到遮蔽一切，才肯罷休。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證，又走了幾千步，大約跨過了十幾里的幽幽深谷，視野便從三丈縮到一丈，又從一丈縮到三尺，最終果然變成了兩眼一抹白茫茫的堵塞情景。

    他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山壁，地面，都沒有，魔鬼藤是否蔓延到了這裡也不知道，就連自己左肩上的小乙，都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這顯然不是尋常迷霧，他已經可以肯定，此處大陣若是人為布下，那佈陣之人，定然是個不遜於王者的絕強存在！

    隨著迷霧變濃，一股發自心底的壓抑和憤懣也在逐漸變強，好在他早有預料，才一直控制著，沒有再度失控。只是如果那種怪力一直變強下去的話，他也無法肯定自己能否抵抗得了。

    還好，迷霧終究有個極限，不會無窮無盡增長下去。當他心頭的情緒變得有些暴躁起來之時，眼前忽然一變，那迷霧眨眼間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世界如同被擦去的塵埃的玻璃一樣，清晰無比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到了綠樹花草，看到了屋舍茅廬，還看到鞦韆搖椅孩童嬉鬧，老叟老嫗門前閒聊。

    這分明是一個世外桃源。

第二十五章 名為長生谷

    兩株老梨樹生得枝葉繁茂，毫無枯朽之態，樹下幾間木屋錯落著，沒有籬笆相隔，只有三三兩兩的垂髫稚子在追逐嬉鬧。

    這是一個山村，一個建在山谷盡頭的小小山村。何易看到了老人和小孩，也看到了漁翁和樵夫，還有採桑的年輕婦人，織布的銀發老嫗，雕刻木玩的中年木匠，等等塵世之中的百姓身影。

    原來山谷的盡頭是個安靜祥和的桃源勝境，此間有人間最平常的風景，偏偏它們卻又超脫於平常，讓人感覺異常安寧。

    何易剛來，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那嬉鬧中的三個小孩好奇的圍了過來，抬起頭看他，好奇問道：「你是誰？我們怎麼沒有見過你。」

    稚童的嗓音清脆悅耳，何易聞言微微一笑，回道：「我剛從外面來。孩子，這裡是什麼地方？」

    說話間，他悄悄用神念掃視了一下，來時的路果然不見了，眼前和身後雖然仍是個很大的山谷，可卻與那雲霧縈繞的神秘之地大不相同。當然，這裡的神秘，或許還要更甚。

    方才問他話的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等他反問問題之後，另一個垂髫小兒卻是學著大人的樣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哼道：「何方妖孽，竟敢擅闖長生谷！」

    何易一時啞然，沒等他說話，另一個頭髮稀疏的小男孩就附和道：「小綹哥，我們要不要去請老大出來收拾這個妖孽？」

    而後那垂髫小男孩還煞有其事的凝重思索了一陣，方才點頭道：「嗯，好！牛牛，你快去請老大，我和小妮拖住他！快！」

    「知道了小綹哥！」那個叫牛牛的小孩點了點頭，就屁顛屁顛朝著山谷盡頭另一邊的小樹林跑去。

    何易被這童真童趣逗得大樂，同時也隨著小男孩的離去，發現了這山谷的盡頭原來相當寬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夾谷盆地。

    這時候，好些個大人也已走了過來。老梨樹下納涼的駝背老叟搖著蒲扇，一邊走一邊打量他，呵呵笑道：「又來了一個，谷裡又要熱鬧些咯。」

    另一個背著一捆乾柴，腰間別把柴刀的中年樵夫也道：「是啊，就是不知小兄弟是為何而來，是否急著離去？」

    兩個大人的出現或許讓小孩子感覺到自己有了靠山，於是那小男孩底氣更足，仰著脖子道：「你這個妖孽，勸你早點走，不然等我們老大來了，一定會把你打得你娘都不認識你！」

    而那羊角辮的小女孩見何易一直面含笑意，卻是拉了拉小男孩的胳膊，低聲說：「小綹哥，他好像不是妖孽……」

    天真孩童的幾句話，把何易身在迷霧之中淤積的躁悶感一下除盡。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笑道：「我可是很厲害的大妖孽，專程來這裡找小孩的。你們趕緊跑吧，不然一會兒把你倆都吃掉。」

    他雖未明言，但「專程來」三字卻也暗暗表明了自己的來意。那樵夫和老叟都是聰明人，當下聽出了端倪，老叟又道：「既是如此，那不妨先坐坐，喝杯花茶，谷主近日恰好在谷裡，老朽這便去知會他。」

    而那兩個小孩，聽了他要吃人的話卻是有點害怕起來，一人一個跑到了老叟和樵夫身後躲了起來。那小綹底氣不足，只伸出小腦袋，怯道：「就算是……大妖孽，也打不過我們老大！你休要猖狂，一會兒我們老大來了，就把你打得……打得什麼來著？小妮你說！」

    「打得……打得你娘都不認識……」小妮怯怯道。

    何易莞爾不已，沒有繼續說話嚇唬小孩，只是隨老者走到梨樹下的木樁桌旁坐下，等老叟衝來清香的花茶。

    看到他的人自然遠不止這些，不過其他人倒是沒有圍過來把他當稀有動物看待，只是面露善意微笑，在目光交錯之時衝他點了點頭。

    樵夫解下柴刀和乾柴，把兩個孩子遣去，然後在旁邊的水槽裡洗了洗手，也拉了個小木樁坐下，拿過一杯花茶，笑問道：「看小兄弟器宇軒昂，不像是我輩凡俗，不知是哪個修仙門派高人？」

    這樵夫自稱凡俗，但何易卻看得出對方身具修為，是個真真正正的修仙者，並且修為已達元嬰初期，算得上高手了。這樣一個元嬰真人，放在外面甚至可以自立門戶，可他卻在這裡當個普普通通的樵夫，不免讓人對這「長生谷」產生疑和趣。

    何易聞了聞杯中花茶的清香氣息，小抿一口，只覺茶水入口清潤，過後尤有甘甜留下，讓人精神都好了些。他讚了一聲好茶，方才回道：「在下無門無派，一路散修罷了。倒是這大霧山中竟然有如此離塵隔世的世外仙境，著實驚訝得很。」

    駝背老叟哈哈一笑，說道：「驚訝在所難免，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曾與你一般無二。我們這些人吶，都是來了以後戀上此間安寧的懶人，不喜歡外頭的紛爭和利益。小兄弟看起來也不像個喜好爭鬥之人，不知是否有願住下？」

    只是看看面相，就能瞧出別人是否喜歡爭鬥麼？

    何易心中不置可否，對於老叟的問題，卻是毫不猶豫地回道：「避世幽居，自是在下最渴望之事。但如今身上還有許多事情未曾解決，怕是不能落戶於此。」

    「那就可惜了。」老叟狀若遺憾的嘆息了一聲，旋即摘下了一片梨葉，用手指沾了沾自己杯中的茶水，繪出個簡單的圖案。而後，他信手一拋，那葉子便飄飄蕩蕩飛了起來，朝著方才那個叫牛牛的孩子離去的方向飄去。

    這老叟，是個化神後期的紫府修士。放在外面，絕對是跺跺腳修仙界顫三顫的的大人物。

    何易清明境的神念強大無比，很輕易就能看穿對方的修為。同時他也知道，在這梨樹方圓二十丈以內，有著十幾個成年人，其中大多數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最強的是眼前老叟，最弱的也都有著築基修為，沒有一個是普通人！

    這山谷不像是一個修仙門派，但若它是門派的話，只怕就連九劍山，在巔峰力量上也未必能夠企及。畢竟這山谷盡頭的小村落裡，起碼也有兩三百人。

    但何易卻不緊張，反而感到了欣喜。這長生谷越是特別，他就越是可以肯定，雲綽的轉世就在這裡！

    那個夢，顯然不尋常，此時他甚至已經隱隱覺得，或許帶給自己夢境的人並不是夢主，而是長生谷中的某種存在。

    此時此刻他的臉上帶著笑意，看上去是輕鬆從容，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血流得有多急。若是不這樣偽裝一下，他真怕自己因為激動而失控，在這神秘的山谷之中鬧出什麼笑話來。

    老叟的葉子大概是發給那位「谷主」的，只是不知那谷主和三個孩子口中的「老大」是什麼關係。何易又喝了一杯花茶，未見有人過來，中年樵夫卻是對他問道：「小兄弟自霧谷而來，想是不懼那刁蠻的怪藤？我們這裡像你這般靠著自己能力找進來的可沒有幾個，想來你的修為，定然極高吧？」

    何易含笑不語。

    知道修為極高，還敢喚他「小兄弟」？難道就因為外表的容貌不同，就可輕易決定別人的年紀大小麼？

    自己是什麼修為，他並不想透露，這不是為了隱瞞根底，而是不想太過張揚。只是樵夫說這谷裡還有其他人是靠著自己的能耐從魔鬼藤威脅之下闖過迷霧山谷，倒是讓他感到有些吃驚。該不會這山谷裡頭，真的有天仙住著吧？

    即便把長生谷想得很神秘很厲害，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仍舊讓他自己感覺有些詫異。

    為免得罪此地居民，他並沒有肆意放開神念去搜索，之前看過的也僅僅二十丈範圍，只找到包括駝背老叟在內的三個化神修士而已。不過二十丈方圓就有三個化神期，若放到整個長生谷，出一兩個清明境，還真有那麼點可能！

    清水沖開花瓣，幾杯花茶下肚，不覺間已經過去了一炷香時間。何易正暗忖那谷主是否該現身了，緊跟著小樹林那個方向就跑來了幾道小小身影。

    「老大老大，就是那個人！他說自己是大妖孽，會吃小孩的！李叔叔和姥爺正在拖延時間呢，你快點去收拾他吧！」

    人還沒到，孩童稚嫩的聲音就已經遠遠傳過來了。周圍聽見的大人們付以莞爾淺笑，卻沒人去說破或者說教。而何易的目光隨著聲音看去，則在人前，看見了那所謂的「老大」。

    那是個十一二歲大小的孩子，身上穿著稍微有點顯大的白色勁裝，背上背著一把劍，也不知是真劍還是木劍。看她那著裝，似是一個崇拜俠客的模仿者，而她的容貌，雖然還很稚嫩，但眉宇間的一抹英氣和明亮的一雙星眸卻已初具神采，與尋常孩子大有不同。

    孩子尚小，因裝束偏中性而不男女之別。但那稚嫩的劍眉和星眸，只是瞧上一眼，就已讓何易神為所奪，一時間愣住了。

第二十六章 風塵雨露

    大老遠跑過來想要看看小弟小妹所說「妖孽」模樣的小劍客一看到端坐在木樁桌子旁邊的何易，頓時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屈指在小綹和牛牛頭上各敲了一下，埋怨道：「什麼妖孽，那分明是一個人。你們兩個小東西越來越壞了，竟然敢騙我！」

    兩個小男孩雙手抱著額頭，委屈道：「是老大你說的，不認識的就是妖孽……」

    小劍客臉蛋立時紅了一下，看了何易一眼之後，更是尷尬不已，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在兩個孩子額頭又敲了一下，就轉身跑掉。

    自她出現到離去，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但何易只第一眼看到她，就從自己不受控制狂跳起來的心上知道了她是什麼人。

    他很清楚，自己雖然在黃泉路上失去了此生最緊要的記憶，但身體還是這輩子的身體，身上那種本能卻不會因為短暫的寂滅而消失掉。就算靈魂忘了一切，他的眼睛，耳朵，心臟，他身上的一個個器官也都還記得，自己是多麼期待這一刻的到來！

    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跑過去攔住那個孩子。因為他忽然感到有些心慌。

    五百年時間，是一個輪迴的界限。這時間對於天仙而言不算長，但對他來說卻已經是幾乎往日所有的人生。

    等了這麼久，終於見到了她，何易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欣喜若狂。不是不高興，而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喜悅，無法將心情在短短一剎那釋放開來。所以，他才呆住了。

    一個輪迴的等候，一世追尋的執著，當這一刻最終到來之時，他除了有點不敢相信之外，更多的卻是恍惚。恍惚閃過自己這些年的經歷，恍惚想到已經忘掉的往日相處，還有明明已經忘得一乾二淨的，那份執著緣由。

    就這樣了麼？

    五百年的等待，終於如願尋得她的轉世，這就是結果？

    不，也許還不是。

    何易忽然有點心慌。

    他愕然發現，自己此刻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明明人都找到了，以他的本領似乎完全可以帶著她離開。但他可以嗎？

    那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而非他曾經朝思暮想如今卻已忘得乾乾淨淨的雲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當年已經成為過往，現在的他們，又豈同曾經的關係？

    要是現在他對那還沒長大的小丫頭說自己是她上輩子的情人，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說不準這長生谷裡的隱世們還會把他當做瘋子，群起而攻呢。

    原來找到她，並不是故事的結局，這一天，這一刻，他們剛剛相遇。正如林炎之所說，忘記是為了更好的開始，或許他要做的並不是去重複五百年前所經歷過的人生，而是把往後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從那背劍的女孩出現，再到她背影消失在遠處，何易都沒有動，一杯花茶送到嘴邊未曾飲下，一直僵硬了很久很久。

    兩男一女三個小娃娃在他們的老大走後又嘰嘰喳喳說起了天真無邪的話，但何易卻一句也聽不見，他完全迷茫在自己的世界裡，甚至忘了手裡有一杯茶，茶已涼透。

    駝背老叟和中年樵夫相視一眼，均從他的異常反應之中嗅出了異樣的味道。樵夫放下手中的杯子，輕咳一聲喚回何易的神志，低聲問道：「小兄弟此來莫非就是為了尋那丫頭？」

    何易回了神，一聽這話頓時有種被看穿心思的感覺，幾百歲的老臉一時也不禁紅了起來，尷尬點了點頭。

    沒想到，樵夫所想的和他所想的卻不一樣。只見樵夫若有所思的兀自點了點頭，說道：「她們也等了你許久了，能有這結果也是不錯。外界的恩恩怨怨吶，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既然來到了這裡，不妨從此住下，想修煉就修煉，想享樂就享樂。如此人生，才不枉費曾經吃過的苦。」

    何易聽得一頭霧水，渾然不知對方在說什麼。他訥訥喝下了杯中涼透的花茶，淡淡的甘甜縈繞舌間，心神一清，立刻明白這樵夫怕是誤會什麼了。

    不待他解釋，駝背老叟就提醒道：「谷主來了。」

    小樹林的方向，緩步踱來一名儒雅老者。他的模樣教人不知該如何形容，說他平凡，他又彷彿行走世間的老仙，說他不凡，他又偏偏毫無特點，讓人只消別過臉去，便一下子忘得乾乾淨淨。

    何易看了兩眼，明明看得清那人容貌，卻又無法將之記住，好似那只是穿耳的風，過眼的雲，想記也無從記起。

    他立時知曉，那定是真正的高人，高到了連他也無法企及的層面。這長生谷，果然不是尋常地方，外頭的大霧山，想必也不是憑空而來。

    隨著老者的出現，那些或在忙碌或在閒坐的村民紛紛打起了招呼，有的喊著「谷主」，有的則恭恭敬敬喚他「先生」。

    不多時，老者已踱步來到梨樹底下。駝背老叟和樵夫一同站起，拱手喚了聲谷主。何易不敢怠慢，同樣照著做了一遍。

    老者看著何易，平凡的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笑得有些耐人尋味。只是那份神態，便是看見了，一回頭也會忘掉。

    這種情況很詭異，何易遇到的高人也不少了，但卻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人。被谷主看到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被一眼看了個通透，連心裡在想什麼也藏不住。心下不免有些慌亂，正不知該說什麼時，谷主就先開口道：「卻是個天外人，稀客，稀客。」

    谷主眉眼含笑，何易聽來心中卻是震驚。

    只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來歷！這老者的眼神，難道真的可以看穿一切？

    心神變得紊亂，他連道不敢，心中卻開始暗暗盤算此人的身份。

    這是個什麼人？天仙定然不止，王者的強大無法窺探，但就他所認識的幽玄境修士來看，似乎也就只有當年的柳上玄能夠給人這般高深莫測之感，其餘眾人便是林炎之那等天驕與之相比也要黯然失色。往更高了去想，空寂大能？明寂大至尊？渾昆界中，怎會出現這般超然的恐怖存在？

    一念方閃過，時間僅僅是一剎那。老谷主擺手示意三人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主位上，隨手沖了一壺新的花茶。他依次給何易，駝背老叟，和樵夫倒了一小杯茶水，最後才是自己。

    舉杯抿了口清茶，谷主才道：「稀客雖是稀客，卻不在意料之外。你此來，是否已經考慮好一切？」

    何易迷茫了。

    谷主洞察萬物般的雙眼帶給他很大的壓力，彷彿坐在對面的不是一個老人家，而是包含了無盡星空的一整個大世界。他細思此言，咀嚼意思，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還……未曾考慮好，有些事，仍然困惑。」

    他不敢故作明白，或者故作糊塗。眼前的高人分明是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個境界的神秘存在，他覺得自己若是有意欺瞞，不說對方會否生氣，只對自己而言，那都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在他看來，或許把對方當做一個完全瞭解自己，看穿了自己的人來對待，才是最正確的選擇。至於心中的尷尬和迷茫，也許高人會助他，即便不會，高人也不會在乎這種小事。

    「困惑？」老谷主反問一句，看著杯中，笑道：「若不困惑，反倒奇怪。其實這種種因果，緣會變化，不過是漫漫命途之中的風塵雨露。你若緊握，那風塵會凝固成土，那雨露會匯聚成泉，使那枯燥的萬萬載時光開出花，結成果。你若放下，那風塵成為過往，雨露洗淨心靈，得到的是大徹大悟，萬萬載時光，從此無所謂長短，無所謂寂寞。」

    是花，是果？還是一杯清茶，一場領悟？

    何易拿著杯子的手僵在了空中，那清澈透明的茶水，彷彿一眼明鏡甘泉，照進了他的心底最深處。

    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除了黃泉水洗去的記憶，所有一切可想之事，所有一切可念之因，以及那心中的欲和妄，堅守一個輪迴的執著與信念，都在頃刻之間躍然湧現。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是不想放下的。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得道高人，也不想成為一個得道高人，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抑或者萬萬年後的未來。他總認為，自己俗人一個，既不是林炎之那樣的天驕，也不是柳上玄那種如道術般玄奧的奇人。

    他願平凡，正如一直以來所渴望的那樣，想要隱居在一個有花有草，有水有風的地方。樵夫也好，漁翁也罷，或是當個丈夫，或是做個父親，又或者更遠一點，當老祖宗，都行。

    意願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沒怎麼變過。但面對老谷主的言語，他心中閃過的，卻不止於此。

    他開始想到，若是真的帶走了那個自己還不知道今世姓名的女孩，自己可以給她什麼？

    或許他現在算是強大，算是個天才，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天演策的基礎上。荀王的死，已經讓他窺見了天演策與未來某些大事之間的糾纏。也許在不久之後，浩劫掀起，他就是身在最中心的幾個人之一！浩劫從來都是殘酷，他又如何確定自己可以給別人什麼？

    也許大劫神遊之時，在未來時刻所見的那道孤單身影，正是在向他預示著什麼……

第二十七章 心裡好糾結

    何易的又一次沉默，讓樵夫和駝背老叟聯想到了更多的東西。在他們看來，谷主高深莫測，說的話素來都是飽含深意。這位新到的青年人，說不定正在經歷著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

    駝背老叟有些疑惑的看了何易一會兒，就向谷主問道：「谷主，此人究竟是何來歷？您說他是天外人，難道他跟那丫頭沒關係？」

    谷主呵呵一笑，喝了花茶，回道：「關係是有，只是與你們想的不一樣。罷了，讓他清靜幾日吧，老朽正要出谷一趟，有什麼事待吾歸來之後再說。」

    語罷，他便起身走向了谷口，同時一頭青驢無人牽拉，自行從角落的屋棚下走了出來，跟上了他。

    待得何易回過神的時候，谷主早已不見蹤影，手中的茶水也再一次涼透了。

    駝背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谷主允你在谷中小住，你好好靜思幾日，有什麼事情待得他回來以後再說。」

    樵夫也道：「若是閒了，也可去樹屋那邊看看那丫頭。看得出來，你與她關係匪淺。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既然不是她的生父，又是什麼關係？」

    何易聽得一怔，有點反應不來這話的意思。等他想問的時候，樵夫和駝背老叟卻都已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低頭沉思少頃，心中思緒有些混亂，他一口飲下花茶，那清香氣息隨著清涼的茶水進入腹中，帶來了一抹神念的清明。

    想一想，其實所謂的混亂，多半也是暫時的吧。等心情調節好，適應了這場久別重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畢竟這麼多年了，他很少猶豫不決過。

    只是……久別重逢如果放在兩個失去記憶的人身上，那還能算久別重逢麼？

    搖頭苦笑，何易舉步走出老梨樹的樹蔭，朝著自己根本不知道是哪裡，但肯定不是小樹林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回頭想想，老谷主的模樣他竟然已經忘掉了，除了那是一個老者之外，他能想起的，就只有一雙印象很淺的睿智雙眼。

    神秘的山谷，神秘的谷主，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不尋常的味道，說不定外面的大霧山，就是為了守護這個不大的山谷而存在。

    站在一個瞬息便可飛越百千里的天仙角度來看，這長生谷的確很小，盆地形狀的山谷盡頭大約只有數百丈的方圓大小。數百丈，也就是三兩里，去掉小樹林，小山丘，和小湖，就只有一個普通村子那麼大。靠近出口的地方房子比較多，其餘地方則顯得很分散。

    何易從入口梨樹走向最遠的小湖，一路看到了男女老少，領略到各種不同氣息。`住在這裡的人算上小孩子約莫有三百多口，未曾用神念探查所以強弱方面倒是不怎麼清楚，但保守估計，三兩個萬象修士應該是有的。

    沿著小路走，路旁野花飄來淡淡芬芳。何易避開了那片小樹林，一直走到了谷底的小湖邊才停下來。

    這小湖其實也就是個大一點的池塘，水很淺，尚不足丈五，同時水也很清澈，水底的魚蝦老龜都可清晰看見。

    長生谷本就不大，儘管刻意避開了小樹林，但當他止步在湖邊的時候，距離小樹林仍然很近，因為兩者其實是相鄰的。這小湖周圍沒有人住，不過湖岸處卻是有個貌美少婦挽起袖子在洗衣服。

    湖邊很靜，連鳥雀的聲音都很少，搓洗衣服的聲音就顯得分外突出，不覺吸引了何易的目光。

    雖然沒有看見正臉，但那洗衣的女子應該十分貌美，只是一個輪廓，便給人姣好嫻靜的印象，半點沒有那種河邊搓衣的農婦感覺。何易沒有用神念去感知對方的氣息，但只憑直覺他便知道，那女子只是個凡人，是這長生谷裡少有的幾個凡人之一。

    這時那女子的衣服已經洗好，她抱著洗衣的木盆站起來，也才看見了何易。也許是因為從未見過，她的目光在何易臉上多停留了一剎那，然後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算是問候，準備回家。

    何易見著她的正臉，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那果然是個美人兒，兩彎柳眉彷彿水墨畫成，一雙鳳眼猶若精緻雕工，秀氣瓊鼻，點絳雙唇，尖俏下巴。世上美人多不勝數，每一個都有自己的風情。此女不僅五官好看，眉宇間的溫婉氣質更是讓人不禁為之心頭柔軟。

    何易回了她一個善意的微笑，目光雖然在她臉上有所停留，但只是停留在欣賞的層面，沒有更多的意思。

    女子抱著洗好的衣物正欲回去，不曾想腳下竟然有物阻擋！她一不留神踢在了湖邊一塊小石頭上，瞬間失去平衡，驚叫一聲連人帶木盆一齊向前倒下！

    何易見狀身子一動，便直接橫越過數丈空間扶住了她，同時也順手將衣物全部撈住，放回到木盆之中。

    隨手幫了個小忙，他也沒趁機占人家便宜，等女子站好後便鬆開了她，隨口道：「你沒事吧？」

    險些摔倒讓女子心有餘悸，她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才回道：「多謝先生相救，妾身沒事。」

    何易點了點頭，將木盆交還與她，正想在隨便交談幾句，不料一股氣息卻很快從樹林方向靠近了過來，把他驚動！

    下意識神念掃去，小樹林中一道小小身影正衝向這邊，不一會兒便到了湖畔附近！

    他吃了一驚，來者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穿著稍大的劍衫，背上背著一把跟她身形相匹配的劍！那不是別人，正是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想要暫且避開的身具雲綽魂魄的小女孩！

    「娘，你怎麼了？」小女孩身手十分敏捷，三兩步來到了湖畔拉住那女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發現沒事之後，才留意到旁邊的何易，然後皺起眉頭，小手搭在劍柄上，衝他怒道：「妖孽！竟敢欺負我娘親，看劍！」

    顯然，是方才女子將要跌倒時發出的驚叫聲引來了她，而扶住女子的何易此刻近在咫尺，很自然的就被心性還不成熟的她給誤會了。

    嗆喨一聲，只有兩尺長的劍器立時出鞘！那可不是給小孩玩鬧的木劍，而是放著精光，閃著銀芒的上品飛劍！

    「不可！」溫婉女子驚呼一聲想要阻止女兒的胡來，但以她凡人的反應速度，在喊出口的時候飛劍就已經碰到了何易身上。

    何易清明境的修為，而雲綽轉世的這小丫頭不過剛剛築基，真動手的話是不可能沾到他一片衣角的。但何易此刻卻是連躲避都沒有，直接任由劍尖刺中了自己的肩膀。為了不讓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反抗傷到對方，他甚至還特意收攝了力量。

    他是不需要躲，因為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傷不了他。但是實際上他卻不是因為不需要躲而沒有躲，而是不想躲，或者說忘了躲。

    此時他心中的感受，實非言語所能描述。苦尋數百年，從山海界來到渾昆界，又轉遍了天運洲，此時終於讓他如願，這是值得欣喜的。但欣喜歸欣喜，當他面對的是一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時，他卻覺得自己竟有點……鬱悶的感覺。

    不是迷茫，不是猶豫，那些關於未來的問題這個時候他根本沒空去考慮。他的鬱悶，是因為覺得自己好像來得早了一點。面對這樣年稚的孩子，他縱是有千言萬語，也不能說出口！這種感覺，實在讓人堵得慌。

    劍尖點在何易的肩窩裡，但並沒有刺下去。何易看見小姑娘橫眉怒視著自己，心裡不由得有點發慌，生怕她一生氣，以後就不理自己了。

    還好，那溫婉女子很快給他解了圍。

    「住手！你這丫頭，怎麼問也不問就動起手來？」女子先是叫住了小姑娘，慌忙抓住她握劍的手壓了下去，又道：「方才娘絆了腳，要不是這位叔叔出手說不定就要摔傷了。你這沒大沒小的，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還快把劍收起來，跟叔叔道歉！」

    這話又是解釋又是斥責，直接就讓想要當劍俠救娘親的小姑娘洩了氣。她低下臉收回寶劍，癟下嘴，一臉的不悅和委屈。

    沒等小姑娘開口，何易就快一步趕緊擺手道：「小事，小事罷了，不妨礙的，不用道歉。」

    此舉實屬無奈，他不想在見面的第一天就被道歉，更不想還沒正式認識，就被叫「叔叔」！

    不過他倒是多慮了，因為人家本來就沒打算跟他道歉，即便聽了娘親的解釋，也只是癟癟嘴，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一個字都不肯說。

    何易有些尷尬，不知該說什麼。那女子見女兒倔強的模樣略微斥責了兩句，然後才向他歉然道：「小女年幼，不太懂事，還望先生多加海涵。」

    何易再次擺手示意無妨，心中的感受愈發古怪起來。

    方才與谷主幾句言談，讓他想到了雜亂的東西，心緒變得有些壓抑。但是實際上在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都還是開心比較多的。

    未來需要背負多少負擔，他們的結果會如何，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讓他什麼也不做就離開這裡顯然不可能。只是現在他遇到的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那種男女之事無論如何他也開不了口。別的不說，就眼前這個主觀意願裡的准丈母娘，看起來都比他小！

    但是沒辦法，來都來了，總不能躲到幾年之後再出來。他忍住心中的異樣感，強裝淡定，道：「長生谷果然不凡，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已經築下仙道根基。哦對了，在下何易，一介散修，今日剛到谷中。不知夫人怎麼稱呼？她……又叫什麼名字？」

第二十八章 老牛當定了

    問出口後，何易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前世與今生想來是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這到底是一種遺憾，還是一種新生，到底該高興還是該惋惜。

    女子回道：「無怪此前不曾見過，原來先生還是初到谷中。妾身楊氏，本是紅塵中人，承蒙谷主垂憐相救方才有幸來到谷中。這是小女離離，有幸拜在谷主老人家門下，學了些許本領，倒是因而放肆了些。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先生見諒。」

    何易細細品味離離二字，心下感受依然還是那樣難以名狀，說不清到底喜或不喜。無論心裡多麼清楚兩世會有不同，親耳聽到之後還是難免有一點點失落的。

    離之一字，寓意並不美好，但若兩字疊在一起則又是另一番意思，變得多解了起來。不過不管解成什麼意思，總歸不壞就是，而且喚起來十分順口，有些俏皮跳脫的味道。

    沒有多說客套話，也不敢直接細問離離的事情，何易聽楊氏自言是被谷主所救，而後才來的長生谷，便問道：「這山谷裡的人都是被谷主帶進來的麼？谷主是什麼人？」

    那位神秘的老者，讓人一回頭就會忘記模樣的高人，他多少有些忌憚。而且方才楊氏提到了離離是谷主門下弟子，他更是想要問個清楚。

    楊氏還未回答，離離就先揚起了下巴，得意道：「谷主就是谷主，長生谷的主人！他是我師父，你要是敢欺負我娘，我就讓他教訓你一頓，然後把你趕走！」

    何易聞言啞然。

    明明是出手幫忙，怎麼結果卻落了個欺負良家婦女的流氓形象？他真想回一句我對你娘沒興趣，要欺負也是欺負你。但這種話除非他真想被高人趕走，否則是定然不能說的。

    跟小孩子交流實在很難探討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不繼續問下去，反正人已找到了，地方也不會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去思考和探索。

    楊氏十分清楚拜了谷主為師的女兒對這件事是多麼自得，她生怕被人看了笑話，便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把那揚起來的小下巴給壓了下去，同時邀請何易到住處小坐，一路說起了她所知的長生谷。

    失去表現機會的離離不滿地掙開了她母親的手，背著她的劍便跑了開，離去之時還不忘警告何易，不許欺負她的娘親！

    何易目送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樹蔭下，想跟上去又抹不開面子，只好先與楊氏進了小樹林。

    小樹林不大，也就百多丈大小，一邊挨著小湖，一邊挨著村子，還有一面靠著高高的青石山體。這裡的樹年份好像都不是很高，小樹苗不說，便是最滄桑的看起來也就是百來輪的樣子。

    樹年輕，是因為山谷也年輕。楊氏邊走邊說，關於長生谷，何易心裡很快便有了個雛形。

    蘿莉在外頭打聽到的消息都是對的，大霧山的陣法形成至今也才剛剛三百年，長生谷同樣只有三百歲的年紀。長生谷和大霧山的具體來歷沒有人知道，就算是在山谷裡住得最久的人也無法確定到底是谷主創造了這裡，還是這裡創造了谷主。

    山，谷，老人，三者的神秘一直以來都是長生谷裡所有人最好奇的東西，但同時它們也一直都神秘著，不曾讓任何人知曉個中奧秘。時日一久，谷裡的居民也就漸漸放下了求索的想法，轉而接受這種隱居在神秘世外桃源的閒散悠閒感，並且越來越享受這裡的安逸生活，和寧靜氣氛。

    現在在長生谷裡，包括谷主在內一共住著三百多人。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是走在修仙大道上的修行者，像楊氏這樣的凡人也就寥寥幾個。原本長生谷裡修仙者那麼多，住在這裡的凡人想要修煉也是很容易的，但能夠來到這裡的要麼就是心境超凡，看淡了生老病死，要麼就是無所謂強與弱，甘願一世平凡，真正選擇走上修仙之路的並不多。

    長生谷與世隔絕，只要住在這裡，外界的紛紛擾擾都不會到來，所有煩心的事情都可以不去想，只要心中願意放下外頭的一切，便可以真的放下。

    如今住在這裡的，有的是因為厭倦了凡塵生活，有的是在逃避困擾，也有一些是得谷主點化之後真正大徹大悟之人。他們大多數是早年大霧山還是「善地」的時候慕名而來，最終有幸找到長生谷的。也有一些是後來大霧山變得凶險，迷失在其中之後通過了谷主的考驗被接引進來的，像楊氏和離離這般被谷主直接從外界帶來的人倒是不多。

    楊氏告訴何易，在這裡最好不要去問別人的過往，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在這裡都是只是長生谷一員，沒有高低之分。另外，谷主每年會開壇講道一次，為期七天，期間若是有修煉方面的困惑和難題都可以向谷主請教，谷主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

    何易聽她說了一會兒沒有弄清楚谷主的來頭，倒是從最後的話裡瞧出了那位老者修為的確不凡，在道境上的成就應當很高很高。

    如此神秘又強大的人，自然讓他心中產生了諸多聯想。首先想到的，便是把仙君之位傳給林妙之的前任玄機仙君。

    林妙之當仙君也就幾百年工夫，大霧山的歷史恰好也是幾百年，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起！只不過仙界的傳言卻是說前任玄機仙君可能在太始星跟隨太上仙君修行，或者是離開了九子仙域去探索宇宙奧秘，跟渾昆界又聯繫不到一塊。`

    想歸想，沒有確切的答案就無法敲定身份。無論谷主是什麼人，只要知道他很強大，並且沒有惡意，何易就不會主動去追問挑釁。正如楊氏所說，他可以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跟長生谷裡的人一樣。或許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久後會離去。

    樹林甚小，還在說話的時候兩人便已到了楊氏母女二人的住處。這長生谷裡的樹林自與外界不同，沒有毒蟲猛獸，唯有一派清新自然的青翠顏色。她們住的是木屋，搭得還算精緻，只是少了點陽光。在木屋外有個和先前谷口梨樹下一樣的樹樁桌子，上頭放了些新鮮的果子，聽說是離離早上剛摘的。

    在這片小樹林的另一頭還有一座木屋，是谷主住的地方，同時也是離離學藝所在。何易特意多問了幾句，才從楊氏口中知道了關於離離的事情。

    那丫頭跟隨谷主修行已有三年光陰，谷主雖然每年都會講道，但從沒有收過徒弟，所以這件事當時在長生谷裡也是頗為轟動。有人問其原因，谷主只回答說，他想這麼做，所以就這麼做了。對於這樣的回答，眾人也就只能嘆息一聲奈何。

    其實何易看得出來，小離離的天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三年時間才是築基修為，哪怕渾昆界靈氣淡些，也只能算是中等。谷主願教是好事，有高人指點，興許將來她的成就可以高一些。但是即便沒有，他自己也會想方設法找人幫忙，給她最好的指引和栽培！

    在樹下坐了好一會兒，何易向楊氏打聽了許多消息，不知不覺天已經快黑了。大霧山的迷霧雖然遮天蔽日，卻遮不到長生谷裡，夕陽的餘暉從樹葉間斑駁灑下，樹林裡一片光暈，風景煞美。

    楊氏不知何易以後會走，還讓他自己弄個住處。何易想了想，卻是沒有答應。反正他也不用睡覺，無論是修煉還是休息都隨處可行，與其砍了好不容易生長起來的樹木來搭屋子，倒不如直接把自己掛在樹上去。

    天色已晚，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在這裡多留，當下便起身告辭離開。而這時候出去玩了小半天的離離剛好回來，一見著他又沖他扮了個鬼臉，哼了一聲，才甜甜喊著娘親跑回家去。

    何易笑了笑，跟楊氏坐了那麼久，心中那份迷茫自然而然化開了許多，此時他已經沒有剛剛簡單離離時那麼不知所措了。雖然還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和十一歲的小女孩相處，但他心中已經暗下決定，不管以後怎麼被人笑話，這個老牛，他當定了！

    就是可惜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不然對比一下前世與今生，或許也是件頗有意義，頗有味道的事呢。

    離開小樹林，他在小湖邊上找到了一塊平坦的大石頭，直接坐了下去，打算靜修一夜，再緩緩道術反噬的暗傷。

    此時天已黑透，白天清澈通透的水面顯得有點幽深。他剛剛坐下，正要從須彌空間裡取出丹瓶，腦中卻是突然閃過了一道念頭，手上虛空之力一閃，多出來的卻不是丹瓶，而是一個粗糙的黑色石球！

    這是一件仙器，一件困封元神的仙器！

    「是……」他拿著石球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自語道：「仇人麼。曾經那麼怨恨，但現在的感覺……」

    搖搖頭，他發覺自己心中似乎並沒有滔天的恨和怨，至於為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幾百年的時光磨煞了除卻執念和初衷之外的一切，連同深仇大恨也淡掉，或者也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今非昔比，再瞧不起石球裡鎖住的那個元神了。

    神念探入石球之中，裡頭有個半透明的元神虛影，委頓在黑暗空間之中。他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寂寞到發狂，也沒有在幾百年中看破一切，身上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何易的神念，就彷彿黑暗之中的一道光，讓那萎靡的元神抬起了頭來，茫然中看見了他。

    沉默了一會兒，何易才道：「玄無極？我差點忘了你的名字。如今她已轉世輪迴，被我尋得。昔年舊事，也該揭過了。」

    那元神依舊茫然地看著他，彷彿連語言這種本能都已經忘掉了似的，過了好久臉上才流露出一抹彩色，訥訥點了點頭。但卻是，一句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