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了斷過去
在這暗無天日一切都是黑暗的元神牢籠裡，一直孤獨被囚禁五百年歲月，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何易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因為記憶的缺失讓他淡忘了許多，這五百年的時間也改變了他心中的許多東西，如今雖然知道玄無極是仇人，是自己曾經恨不得生食其肉不共戴天的死敵，但看到玄無極的元神變成這番模樣，他的心情卻很平靜。
沒有解氣不解氣，也不是餘恨未消，此時他的感覺，就彷彿眼前是一個陌生人一樣，已完全無法引動他心底的怨和恨。無論這五百年裡被囚困的玄無極是瘋過，狂過，還是哀求過，他都不在乎，也不會為之得到報復般的快感。時至今日，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該揭過了。
揭過舊頁，接下來，便是新的篇章。
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將神念從石球之中退了出來，而後手上猛然一用力，那仙寶層次的石球，便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
五指用力收緊，他的力量強過了一切清明境的存在，一握之下的力道絲毫不遜於崩碎山河的蠻橫攻擊。
又是咔啦啦的幾下，石球破損得更加嚴重，一縷縷黑色的氣流漸漸從中飄散了出來。那是法寶內部的陣法被破壞之後逸散出來的禁錮力量。
隨著石球的破裂，何易心中彷彿也有什麼東西漸漸跟著裂開一道道縫隙。以前，過去，曾經。這些東西在識海之中就像一堵堵牆，一面面鏡子，讓他可看見自己往日的所作所為和，可以反思這些年來的得與失。但隨著石球開始被他摧毀，那些牆和鏡子也龜裂脫落，開始點點崩潰。
「只可惜，記憶不完整，無法體會那種徹底釋懷的感覺。」他有些遺憾的輕嘆一聲，五指再度發力，只聽啪的一聲，一件大好的靈魂牢籠，便徹底在他手中碎成了十數塊碎片。
黑氣從他掌心瀰漫開來，又很快在空氣中消弭掉，一道因為牢籠破碎而變得殘破的元神同時漂了出來，在夜色下仿若幽靈。
玄無極的殘魂幾近透明，脫離囚籠之後，他的元神加速渙散，就彷彿烈日下的積雪飛快溶化一般。那空洞的雙眼掃過了周圍的樹木和清水，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光和明月，露出一抹解脫般的神色。隨後，一縷夜風輕輕吹過，那半透明的殘魂便徹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何易微怔了少頃，手指無意識地揉了幾下，把破損的仙器碎片磨成了細砂，輕輕一撒，在湖面上蕩起千萬個漣漪。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過去的人生就在這一瞬間真正終結掉，以後的他，雖然還是何易，但已不是以前那個何易。
離離已經獲得了新生，他被荀王殺死過，雖在仙尊的大神通下避過了六道輪迴，重新還陽，但算起來也是第二世。上一輩子沒有過上好日子，也沒有保護好喜歡的人，這輩子，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得很好。
不，不是應該可以，而是必須做好！
彼時他剛剛踏出靈虛，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小小苦修士，甚至連七魄都還沒有穩固。而現在，他不但有了修為，還有別人一時難求的強大道術和曠世功法！他還有朋友，雖然真正很好的不多，但卻一個比一個強大，光是報上名字便能震懾住許許多多的仙人。甚至於在另一個新生的世界裡，他還有數不清的信徒。
修行之路他還沒有走到盡頭，未曾爬上強者世界的巔峰。但他相信現在的自己已經有了保護別人的能力，如果還不夠，那就繼續變強下去！
湖面上的混亂波紋漸漸趨於平穩，何易看著水面上倒映出的星空和樹林，嘴角掛起微笑。
那片小樹林，就好像遮在他心頭的一團薄霧，使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做什麼。但這不重要。他只要動動心識神念就能看到離離，心裡很踏實，這就夠了。
以後會怎麼樣，有的是時間去論證。他也不想一次就把未來給考慮完，因為有時候走一步看一步會比規劃得條理清晰的人生更加有趣。今天有什麼，明天有什麼，後天又有什麼，都是那麼讓人期待。
未知的旅途，才最美好。
星空映在水中，繁星在靜靜閃爍著。世人總稱讚星辰，總喜歡把那遙遠的事物拿做話題，但這一湖能夠倒映出天空的，近在咫尺的清水，卻比它們更真切，更實在。湖水觸手可及，清澈就是清澈，它不會騙人，而天上的星星，卻是需要足夠遠的距離，才能顯出它們的美。
對於何易來說，星空不僅是一份美景，同時也是一個浩瀚的宇宙。他是經歷過星空旅行的人，領略過宇宙之大，知道自己都渺小。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自己所修煉的功法，也跟宇宙星空存在這絲絲聯繫。
天演策第一卷便是天地初開，星辰演化，顧其名思其義，不難猜測它所要走的方向正是宇宙演變的方向。第三份殘卷在他手中已經有三百多個年頭，晦澀的《萬物化生經》他也看過幾遍，多少知道了一些奧秘，只是苦於沒有第二卷的心法，才一直無法修煉。突破清明境以後的日子一直都挺忙的，這讓他忘記了第三份殘卷自己還沒有完全窺見，其中那種宇宙演變的殘缺片段，或許又是一種新的力量。
長生谷裡沒有天仙的氣息，谷主也已經離開，周圍並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這安靜的夜晚，或許用來參悟一下新的內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找到第二份殘卷之前，他沒辦法把修為繼續提高下去，想要變強，也就只能靠其它手段了。
悄無聲息將那份殘破的絹帛取出來，何易看了看小樹林，目光彷彿穿越了林木枝椏的阻隔，看見了木屋中打坐修煉的小姑娘。
「你這麼勤奮，我可不能偷懶，明天見。」
他自語了一句，旋即閉上了眼，將心神沉入到新的殘卷之中。療傷之事，卻是很自然的就忽略掉了。
天演策的絹帛古老而滄桑，迄今為止已經經受過了上千萬年的歲月打磨。當初盤君自剖心血凝成此物，如今天演策還在，盤君肉身所化的葬仙池也依然沒有改變過。這是強者的力量，連歲月都要在其面前退讓，空寂大能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而明寂大至尊，更是可以隨手毀滅一個大世界，那等存在，縱觀四大仙界也不過就聊聊一二十人罷了。
何易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將來可以走到哪一步，只是那些境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太過高遠，連幽玄境的意義是什麼他都還沒有瞭解，自然想了也白想。對他來說，天演策是通往高層天地的一條坦途，儘管這條坦途斷斷續續，但他也不會輕言放棄。嘗過太初之體甜頭的人，可不願放棄這種徹底領先與同等修士的強大力量。
天演策的奧秘，他到現在也都還是一知半解，好在天仙壽命悠長，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他將意念滲入天演策殘卷之中，意識所見起初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殘破絹帛，但沒過多久，便進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黑暗是內容的空缺，空缺過後，才是他真正想要看的東西。
有個威嚴的聲音隆隆陣陣誦念起了《萬物化生經》的心法，那誦念時的味道，就好像一名站在宇宙至高點的無上存在，在指點這浩瀚的寰宇時空，說著此處應該有生靈，彼處應當是小千的話。生命本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但在盤君的口中，似乎生與死也不過是寰宇大道之中的一條而已。毀滅一個生命，對於強者而言輕而易舉，但是創造一個生命，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萬物化生經》所言，是蒼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過程，這是造化的力量，自然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盡，其中複雜之處，足以叫人苦思到頭疼。何易每聽盤君念一句，心中的理解便多上一分，儘管還是不懂的居多，也無法一次瞭然通透，但如此循環下去，相信不久之後也能盡數學會。
良久，那浩浩蕩蕩的聲音終於結束，何易識海所見的事物再度陷入黑暗。
黑暗沒有持續太久，突然之間，一副畫面就突兀出現在了他的識海中。
那是一片星空，但與他所熟悉的星空有所不同，是一片顏色暗沉，彷彿遲暮斜陽的衰敗星空！
浩瀚宇宙中，一個個星旋顯得衰老而又淒美，在它們的中心處，是一個個肉眼所無法看見巨大引力體。那是一個個黑洞，正在吞噬著它們各自所在星旋，其力量之強，速度之快，就好像水槽的漏水口在放最後一點水一樣，沒多久，便把那一個個星旋給吞噬消失了。
星旋消失，沒有星辰，就沒有光。在一片黑暗之中，何易的感知仍然在繼續著。他彷彿看見那一個個無比巨大的黑洞正在走向衰亡。但衰變開始之前，他們卻在在巨大的引力之下互相吸引，飛速靠近對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