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592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0 11:00
第19章:君臣鬥智(二)

    「唰唰——」

    以禮部尚書杜宥為首,藺玉陽、馮玉、徐貫、李粱總共五位垂拱殿內朝大臣,齊刷刷地來到太子趙弘潤躺著的躺椅旁,那嚴肅的陣仗,讓正在替趙弘潤揉捏雙肩的侍妾趙雀,都不由得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雀夫人貴安。」

    杜宥等人先向趙雀拱手行了一禮,畢竟他們也知道,趙雀是太子趙潤頗為寵愛的女人之一。

    「諸位大人客氣了。」

    趙雀亦盈盈還禮,眨眨眼睛問道:「幾位大人有什麼事麼?」

    聽聞此言,杜宥不亢不卑地說道:「臣等此番前來,懇請太子殿下回垂拱殿,主持朝政!」說罷,他轉頭面朝趙弘潤,板著臉正色說道:「太子殿下,民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杜宥懇請殿下即刻回垂拱殿主持大局!」

    話音剛落,就聽藺玉陽、馮玉、徐貫、李粱四人亦板著臉,異口同聲地說道:「懇請太子殿下回垂拱殿主持大局!」

    可能是被五雙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趙弘潤坐了起來,看著杜宥眨眨眼睛說道:「杜宥大人,本王一向是很尊敬杜大人的……」

    他這話,並非是威脅,當然杜宥也從來不怕威脅,作為禮部的長官,杜宥自然是一位極有風骨的官員。

    因此,他對趙弘潤的話置若罔聞,將此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看著眼前這五位一本正經的內朝大臣,趙弘潤著實頭疼——比裁決崔詠與張啟功之間的矛盾還要頭疼十倍。

    平心而論,趙弘潤這些日子雖然看上去好似在偷懶——好吧,實際上他就是在偷懶,但話說回來,他也把握著總的大局。

    比如說宋郡那邊的事,哪怕相隔千里,但趙弘潤還是非常清楚宋郡那邊發生的事。

    再比如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臨洮君魏忌,這兩位正在積極備戰的魏國名將,其麾下軍隊的狀況,以及籌備的糧草等食物,都會陸續上稟趙弘潤。

    趙弘潤唯一懈怠的,就是沒有坐在垂拱殿,與內朝大臣批閱那些奏章——他認為,他欽點的內朝班底,足以應付那些奏章,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掌握好魏國這艘戰船的船舵。

    但遺憾的是,他這種處理朝政的方式,臣子們卻無法接受。

    這也難怪,畢竟縱觀魏國歷代,從來沒有一位君王或者儲君是以這種方式處理朝政的。

    至於整個中原,倒是有一位,那就是前幾年過世的齊王呂僖。

    齊王呂僖也是一位很不正經的君王,甚至於,他有時候的行為,簡直就是荒誕而讓人難以接受,然而難以置信的是,這樣一來嗜酒好色、懈怠荒唐的君王,卻是齊國迄今為止最傑出的君王,帶領著齊國從中原各國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中原霸主,縱使是北方的韓國、南方的楚國,亦不得不在齊王呂僖面前低下頭顱。

    原因就在於,齊王呂僖玩樂歸玩樂,但從未松懈過對時局的掌控。

    而如今,趙弘潤亦是如此,別看他每日躺在躺椅上沐浴日光,但事實上,他卻暗暗關注著外界的變局,並在腦海中籌劃著他魏國的發展戰略——只不過這些事,外人看不見摸不著,是故誤以為這位太子殿下單純偷懶懈怠罷了。

    「杜宥大人,本王是真心不喜歡垂拱殿那個狹隘的一隅之地,本王在這邊,亦能處理國事嘛,何必非要強人所難呢?」

    聽到趙弘潤的話,杜宥就差一口血噴出來——身為太子殿下,在垂拱殿處理朝政,這居然是強人所難?

    可能是見杜宥面色難看,趙弘潤咳嗽一聲,話風一轉又問道:「更何況,垂拱殿有像杜大人等朝中棟樑……諸位大人皆是本王欽點的內朝大臣,本王亦知道,諸位大人皆是國家的鼎柱,有諸位大人在垂拱殿處理國事、政務,又何需本王?」

    前半段聽到趙弘潤的稱讚,杜宥的面色稍稍好看了幾分,畢竟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讚譽,縱觀整個魏國,又有幾人能夠得到這等殊榮?這當他聽到後半段,他便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什麼?感情是因為我等內朝大臣,助漲了這位太子殿下偷懶的心思?

    想到這裡,杜宥沉聲說道:「太子殿下,臣等皆是臣子,您才是垂拱殿的主人……」

    「不,不是本王,父皇才是垂拱殿的主人。」趙弘潤突然嚴肅地打斷道。

    杜宥被打斷了氣勢,有些羞惱地看著太子趙潤,儘管很清楚這位太子殿下是故意打諢裝傻,但也不能反駁,這位太子殿下說的確實是事實。

    吐了口氣,杜宥鄭重地說道:「太子殿下,倘若是臣等,助漲了太子偷懶的心思,使太子殿下步上了歧途,那麼,臣等請辭內朝大臣之職,請太子殿下應允!」

    『……好傢伙,來真的?』

    趙弘潤眼皮子跳了跳,他有預感,這幾位大臣多半是當真用辭官來進諫。

    尤其是杜宥,作為禮部尚書,倘若他趙弘潤果真順勢同意了這位硬骨頭的朝臣,搞不好這位杜大人會改辭官進諫為死諫,一頭撞死在旁邊的假山上,或者跳入面前的池子裡。

    想到這裡,趙弘潤的語氣放緩,笑著說道:「諸位大人,何必如此呢?有話咱們好好說嘛……雀兒,幾位大人倒杯茶。高力,搬幾把凳子來。」

    「是,殿下。」趙雀與小太監高力應聲道。

    雖然杜宥等人連連推辭,但趙雀卻不管他們,聽從自己男人的話,倒了幾杯涼茶,逐一遞給杜宥等人。

    由於趙雀乃是太子趙潤的侍妾,明擺著是他日宮內的后妃,杜宥出於禮數,哪敢推辭,只好再三感謝後接過——可一接這茶,他們那辭官進諫的氣勢,難免就受到了影響。

    想想也是,端著一杯茶還不好隨手放在一旁,哪還有先前的氣勢?

    而此時,趙弘潤這才和顏悅色地說道:「諸位大人,並非是本王有心偷懶,只不過,本王身為太子儲君,總不至於要事必躬親吧?……當然,本王不是說事必躬親不好,只不過,縱使窮盡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解決舉國上下萬萬千千的事務呢?所以呢,垂拱殿就交給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若是碰到什麼無法通過商量來解決的難題呢,再來通知本王,這樣的話,本王也能清閒……不,也能趁著空閒,再次自我提高。終究本王也才二十三歲,年紀尚輕,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對不對?」

    『……』

    杜宥等內朝大臣看了趙弘潤屁股底下的躺椅、身後的遮陽羅傘、旁邊那張擺滿了糕點、果乾的案几,最後,又看了一眼嬌豔可人的趙雀,隨即,他們對這位太子殿下投以相當不信任的眼神。

    「咳。」

    注意到眼前幾位內朝大臣的目光,趙弘潤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有時候,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相……就比如本王,看似本王躺在這裡,但事實上,本王是在磨礪心性……」

    『只是躺在這裡,這算哪門子的磨礪心性?!』

    諸臣抽了抽嘴角。

    而此時,趙弘潤仍在繼續說著:「這可是父皇留給本王的功課,父皇說我性子急躁,需加以磨礪,遂推薦我垂釣,以此磨礪心性。」

    「垂釣?」

    杜宥等大臣四下看了看,卻根本沒有看到有什麼釣竿之類的東西。

    見此,杜宥表情古怪地說道:「古有直鉤垂釣、願者上鉤,太子倒好,釣竿、釣線、釣餌全省了……微臣愚昧,斗膽請問,太子殿下用的是何法?」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著說道:「杜大人這話就錯了,以垂釣磨礪心性,重在鍛鍊心性,豈是在於那幾尾上鉤的魚?既然不在於上鉤的魚,又何需釣竿、釣線、釣餌?垂釣,在於一個意境。」

    「意境……言之有理。」馮玉喃喃說道。

    然而話音剛落,他便發現杜宥、藺玉陽、徐貫、李粱四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狠狠地瞪著他,嚇得他當即縮了縮腦袋,不敢再隨意開口。

    『……有理個屁!』

    狠狠瞪著馮玉,縱使是杜宥這等謙謙君子,此刻在心中亦氣地爆了粗口:這明擺著就是強詞奪理、信口雌黃,虧你馮玉居然會相信!

    吸了口氣,杜宥平復了一下心神,隨即,正色說道:「太子殿下所言『妙法』,恕臣聞所未聞,臣以為,若太子殿下要磨礪心性,還需實際,莫要……空想。」

    他說得很婉轉。

    聽聞此言,趙弘潤好似受教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隨即點點頭說道:「杜大人所言極是,空想,怕是當真難以磨礪心性……本王受教了。」

    說罷,他吩咐小太監高力道:「高和,替本王取一副釣竿來。」

    『誒?』

    杜宥愣了愣。

    片刻後,看著太子趙潤手持魚竿坐在池子旁,杜宥張了張嘴,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這、這不對啊!

    為什麼弄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炷香後,杜宥一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垂拱殿。

    「如何?」虞子啟抬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

    只見杜宥、藺玉陽、徐貫、李粱、馮玉五人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馮玉嘆息說道:「太子殿下……技高一籌,讓杜大人不慎中了計。」

    虞子啟、溫崎、介子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前者笑著說道:「杜大人,放棄吧,以太子殿下的才智,怎麼可能叫他乖乖就範?」

    杜宥瞪了一眼虞子啟,皺眉說道:「身為臣子,理當規勸君上……這次是我失策,下次、下次……」

    看著他暗自下定決心的模樣,虞子啟無語地搖了搖頭。

    在其樂融融的君臣交鋒中,就這樣度過了兩個月,迎入了積極備戰的五月。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0 23:18
第20章:出兵河套

    洪德二十五年五月,在監國太子趙潤的意志下,魏國投入積極緊張的戰前準備最終階段。

    這所謂的「最終階段」,說白了就是各路魏軍的將軍再檢查檢查軍糧的情況,士卒們呢,把作戰的兵器再磨一磨,甲冑擦一擦,以等候那隨時會響起的戰爭號角。

    在河東郡的荒野上,前年由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以及安陵趙氏籌錢建造的「汾陰-大樑」軌道馬車,已被朝廷以「特殊條例」徵用。

    日復一日地,一輛輛裝滿糧草輜重的馬車,在這條雙向軌道上飛奔,將無數的物資運往前線。

    截止到五月上旬時,汾陰縣已為此特地興建了一座佔地範圍竟不少於縣城多少的軍營,方才將這些物資堆放下來。

    或許有人會問,魏國就這麼將大量的糧草從全國各地運往河東汾陰,難道就不怕被搶掠麼?

    事實上,魏國還真不怕,因為陸陸續續地,越來越多的軍隊紛紛聚集到河西、河東這一塊,像商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等等等等,哪怕截止於目前,河西、河東兩塊地方,亦聚集了最起碼二十萬魏國軍隊。

    因此,魏國根本無需擔憂這些堆集如山的糧草會被劫掠,他們反而需要擔心,河套地區的林胡,會不會因為察覺到情況不對,將部落北遷。

    由於戰爭即將到來,太子趙潤總算是過了幾天舒坦的日子,因為以禮部尚書杜宥為首的那些固執的內朝大臣,在近兩個月以來與他鬥志鬥勇、恨不得用繩索將其綁到垂拱殿當泥塑的內朝大臣們,這會兒總算是顧不上他了。

    因為禮部尚書杜宥,最近忙著以禮部的名義對國內魏人展開科普教育,頒布了一份又一份的檄文,逐步使國內的魏人瞭解,「河套之林胡」,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遊牧民族,以便讓國民支持這場對外戰爭。

    不過話說回來,林胡確實不是什麼友善的遊牧民族,也用不著禮部刻意添油加醋,據魏國歷年來的記載,河西的羌胡、河套的林胡、包括曾經霸據三川的羯族,都曾在歷年的秋收,在魏韓兩國收割糧食的時候,聚眾侵犯兩國,搶奪魏韓兩國的糧食、女人,屠殺魏韓兩國的子民。

    客觀地說,這是遊牧民族在發展自身的期間所必須經歷的階段,因為遊牧民族以部落作為單位,且幾乎不會耕種,因此每當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時,比如冬季來臨時的驟然降溫凍死了部落內的牲畜,很有可能就會讓一個強大的部落因此覆滅。

    倘若是在中原,比如說在魏國,假如某個郡縣遭受天災,魏國朝廷會立刻從其他郡縣調集糧食,運往災區;但在弱肉強食的遊牧民族當中,可不存在這種情況,倘若有一個部落因為天災而瀕臨覆滅,其他的部落非但不會給予幫助,反而會趁火打劫,趁機將其吞併。

    人數越多的大部落,受到這方面的威脅就越大。

    為了生存,曾經那些被逼無奈的遊牧民族,便打起了魏韓等中原國家的主意。

    當然,這是在最初的時候,到了後來嘛,前往中原「秋狩」就逐漸成為了遊牧民族的一種例行習俗,無論該年冬季過冬的口糧是否充足,這些草原上的勇士,都會騎著戰馬、揮舞著刀,有事沒事往魏韓兩國跑,狠狠搶掠一番。

    因為中原,有許許多多草原、高原上所欠缺的重要物資,比如食鹽、香料(主要是花椒)、以及茶葉、絲綢等等。

    食鹽不用多說,哪怕是在中原國家,「鹽米」亦是百姓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更何況是在遊牧民族當中。

    而第二種重要的物資,很多人會以為是香料,但實際上卻是茶葉。

    因為遊牧民族常年食用牛羊肉、奶酪等油膩的食物,而這些食物,往往會讓人便秘上火(不開玩笑),因此,遊牧民族非常需要茶葉這種能夠疏通腸胃的飲品。

    至於香料,包括絲綢,則只有那些有地位的人才有資格享受——尤其是絲綢,遊牧民族會用它來製作成貼身的內衣,那絲滑的感受,比羊皮製成的內衣不知要舒適多少。

    而除了以上這些以外,遊牧民族還會搶掠一種中原國家的物資,那就是中原的女人。

    記得曾幾何時,魏韓兩國邊境一帶的女人,不知被遊牧民族搶掠萬萬千千,而這些可憐的女子中,幾乎很少有結局好的,絕大多數都是在羞憤與絕望中死去,更有甚者,被逼生下那些異族男人的孩子——順便一提,這些混血生下來的孩童,大多數都成為奴隸,因此這些人中,不乏有長大成人後投奔文明國家,致力於征伐遊牧民族的。

    比如說魏國的上黨守姜鄙,他的母親就是被羌人掠走的隴西魏女。

    因為林胡、羌胡等遊牧民族自身都不乾淨,因此,禮部尚書杜宥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哪怕是如實地將事實寫在檄文上,也足以激起魏人的憤怒。

    這主要是作為中原國家百姓的優越心裡,畢竟中原人向來看不起不懂規矩的遊牧民族,尤其是遊牧民族中一些習俗,簡直讓中原人難以接受——比如說,遊牧民族中有「父親死後、兒子迎娶父親的女人為妻」的習俗,這在中原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因為這違背人倫,是亂那什麼(這個詞絕對打不出來)。

    正因為如此,遊牧民族在中原人心中,歷來就是茹毛飲血的野獸形象,在他們看來,只有野獸,才會無視人倫綱理,做出那些為人所不恥的事。

    這份身為中原上國子民的優越感,讓魏人十分配合禮部的鼓動——確切地說,事實上禮部還未開始鼓動,國內的魏人就跟沸水似的冒起了泡,滿心希望朝廷驅逐那些『野獸』。

    可能在大部分魏人眼裡,打林胡,就跟魏國歷年來捕殺狼群一樣——不失偏駁地說,遊牧民族可能一度將中原人視為「兩腳羊」,但中原人也從未將這些異族歸入人類的範疇,兩者一直都是誰拳頭大誰就說了算的關係狀態。

    在十餘年前,魏國尚未強大起來,因此在對待異族的時候,難免會有所畏懼,可如今,魏國隱隱已是中原的霸主,又豈肯坐視林胡繼續佔據河套這塊肥沃的土地?須知,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其實早在三月份時,太子趙潤就曾親筆寫了一份「討胡令」,在介子鴟、溫崎等人代為潤色了一番,準備頒布下去。

    但得知此事後,禮部尚書杜宥卻勸阻了他,原因很簡單——朝廷需要一個出兵的大義名分。

    於是才有禮部於國內發佈檄文,煽動國內魏人的情緒。

    而在五月下旬,朝廷見國內的應戰情緒已醞釀地差不多了,遂在早朝中,由兵部尚書陶嵇率先開口,提及歷年來他魏國邊境屢屢被林胡侵略騷擾之事。

    不得不說,當時趙弘潤真的覺得很無語,因為在他看來,滿朝的官員都支持對林胡用兵,而像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國內的貴族,更是急不可耐地早早將私軍從宋郡調到了河東,就等著朝廷下達徵討林胡,而朝會中,這些大臣卻還在裝模作樣,這個說「必須要給予還擊」、那個說「應該先聲討林胡,如若林胡冥頑不靈,再動兵戈」。

    看著這幫人假意在那裡爭論,趙弘潤索性在王座前台階上坐了下來,右手托著下巴撐在膝蓋上,看著這幫人在那假爭論。

    可能是察覺到這位太子殿下有點不耐煩了,於是在片刻後,朝臣們終於扭扭捏捏地達成了一致:出兵!

    事後,禮部尚書杜宥拉住趙弘潤,私底下對後者做出瞭解釋。

    其實嘛,就算杜宥不解釋,趙弘潤也明白,畢竟中原這邊的文化,講究「含蓄」。

    簡單的解釋就是,雖然我看你不爽或者出於某個原因要打你,但我不會明說,我會找一個正當合理的理由,然後把你暴揍一頓——可能這個理由是你在街上瞪了我一眼,讓我耿耿於懷,鬱鬱寡歡、茶飯不思,與家人也發生了矛盾,這嚴重危及到我的生命與家庭和睦。

    這就叫名正言順!

    說實話,趙弘潤並不喜歡這一套,他更傾向於慶王呂僖的做派:我是昏君,我一意孤行,說揍你就揍你,說天天揍你那就天天揍你!

    於是近二十年來,楚國被齊國揍地生活不能自理。

    但遺憾的是,縱使是齊國的臣子,亦有許多不能接受齊王呂僖這種我行我素的行為,對齊王呂僖這位趙弘潤眼中的明君褒貶不一,更何況是魏國這個還沒有開個先例的國家。

    兩日後,太子趙潤頒布了「討胡令」,正式河套地區的林胡用兵。

    其實按照中原國家宣戰的流程,這中間還缺一道程序,即在攻打他國前、投遞國書,告訴那個國家一聲,我要打你了。

    當然,這指的是中原各國之間,至於對待外族,就沒有這個必要了,畢竟中原人骨子裡也沒有將那些不服教化的『野獸』歸入人類的範疇——而魏國此前的種種檄文、包括趙弘潤的這份「討胡令」,實際上就是給魏人以及中原其他國家看的。

    一般來說,只要是對外族開戰,中原人幾乎是拍手稱快的,畢竟遊牧民族在中原國家的子民身上確實造下了不小的孽。

    洪德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太子趙潤於垂拱殿發佈詔令,任命上將軍韶虎為「徵胡大將軍」,率龍季、羿孤、趙豹三將,以及禹王趙元佲的次子「趙成嶽」,率領五萬魏武軍,徵討河套林胡。

    同時,太子趙潤又任命龐煥、司馬安、臨洮君魏忌三人為副將(偏師主帥),除龐煥率領麾下鎮反軍外,趙弘潤命司馬安代掌鄢陵軍,命臨洮君魏忌代掌商水軍,全面強化了河西、河東兩部。

    除此之外,太子趙潤又任命燕侯趙疆、桓侯趙宣、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為協從軍將領,援助主力軍。

    此次出兵,魏國共出動「河西軍(原碭山軍)」、「河東軍(包括汾陰軍與蒲阪軍)」、「北一軍」、「南燕軍(燕侯趙疆的第三代南燕軍)」、「商水軍」、「鄢陵軍」、「遊馬軍」、「魏武軍」、「鎮反軍」等九支魏國精銳之師,總兵力超過三十萬,再加上國內貴族隨同的私軍,保守估計兵力達到四十萬。

    當這個消息傳到中原各國時,各國人士為之側目。

    要知道十年前,魏國還只有駐軍六營總共六支可用於徵戰的常備軍,滿打滿算只有八萬兵,而十年後,魏國卻能一口氣出動四十萬大軍,可想而知,這十年來魏國發展的勢頭是何等的迅猛。

    由於是對外族高調宣戰,因此,中原各國人士皆對這次魏國的舉動大加讚賞,畢竟中原素來流傳有「胡戎威脅論」,生怕有朝一日中原被胡戎侵佔,使中原的「上國子民」,淪為披髮左衽的異族奴隸。『PS:忽然想到,要不然下本書寫五代十國?』

    除了一撥人,那就是韓國的掌權者。

    比如如今在韓國權傾朝野的釐侯韓武,他非常清楚,魏國出兵林胡,就意味著「魏韓競賽」已正式拉開帷幕,待等魏國驅逐林胡佔據河套,或待等他韓國覆滅北方的東胡以及西北的匈奴,兩國就將結束當前的蜜月期,展開最終的戰爭——這場戰爭,將最終決定魏韓兩國在中原的地位,決定誰才是中原的霸主。

    也正因為這樣,魏國的出兵刺激到了韓國,迫使釐侯韓武再次向北方增兵,同時,命漁陽守秦開、北燕守樂弈,以及取代原代郡守劇辛的新北原十豪級名將司馬尚,三方同時出兵徵討東胡,力求在魏國打贏「河套之戰」前,覆滅東胡。

    而正是在這場戰爭中,韓國北原十豪、漁陽守秦開,一舉重創東胡,迫使東胡北退千里。『註:歷史上的秦開(魯王室後裔、燕將)就是這麼虎,追著當時最強大的「北戎-東胡」,一路追擊到朝鮮半島。可以理解為,遼東地區就是秦開打下來留給我們後人的。個人覺得,這是一位埋沒的名將,相比較重創匈奴的李牧也不遑多讓,只不過就是沒機會跟那時號稱最強大的秦軍交鋒罷了。另,荊軻刺秦中的那位「秦舞陽(或秦武陽)」,就是秦開的孫子。』

    而期間,上谷守馬奢亦橫兵於國境外,對樓煩虎視眈眈,防止樓煩援助東胡。

    六月初,魏將韶虎、司馬安、魏忌、龐煥,紛紛對河套展開進攻,主攻方向為「河上(上郡)」,此地往西就是「義渠」,而往西北,就是林胡所在的地方——因森林茂密而得名的「林中」。

    這也是「林胡」這個稱呼的由來:林胡,即「林中之胡」,說白就是住在森林裡以及森林附近的胡人。

    但是,林胡並不會就這麼自稱,他們只自稱為「胡」,就好比魏國子民自稱魏人一樣,胡在北方民族文化中就是「人」的意思,至於什麼東胡、林胡、羌胡、北胡等等,這只是中原人為了區別這些胡民族自己添加上去的,胡人從未承認過,他們有自己用於區分的部落族號,比如「丁靈」、「鐵勒」、「敕勒」等等。『註:這些都是音譯。』

    六月份,魏軍的行動非常迅速,沒過幾日,便有源源不斷的捷報像雪花一樣送到大樑。

    而此時在大樑皇宮內,太子趙潤難得地來到了垂拱殿。

    他在垂拱殿的正殿,豎起了一塊半丈寬一丈長的木板,將一封由工部官員繪製的《魏國地圖》掛在了上邊。

    而他這邊一群以高力、高和為首的小太監們,則每日按照捷報中所言的魏軍推進情況,將各路魏軍標記在地圖上,同時也標記出河套林胡大部落的大致所在。

    趙弘潤每日都會到垂拱殿關注這個「實時戰況」。

    說實話,韶虎、司馬安、魏忌、龐煥,皆是他魏國擅戰的名將,根本無需趙弘潤過多擔憂——當然,趙弘潤也並非是擔憂,他只是覺得有點心癢難耐罷了。

    要知道,此戰可是開疆闢土的盛事,倘若魏軍戰勝了林胡,攻佔了河套地區,就算他趙弘潤坐在大樑皇宮內的垂拱殿,史書上照樣會留下他一筆不可磨滅的功勛,可問題是,他並非是只在意結果的人啊。

    相比較得到結果後那短暫的快感,過程會讓人持續感到愉悅……

    所以說,過程是很重要的!!

    然而遺憾的是,如今已貴為魏國監國太子的趙弘潤,根本沒有可能向當年那樣,率領千軍萬馬南征北戰。

    鬱鬱寡歡地,趙弘潤搬了一張凳子坐在那張《實況戰略地圖》前,悶聲不響。

    忽然,他心中閃過一絲念頭:反正有諸內朝大臣與六部尚書共同治理著朝政,我這個太子不過就是泥塑,何不……

    摸了摸下巴,心癢難耐的趙弘潤,朝著身邊的宗衛長呂牧招招手——自從原宗衛長衛驕成為李鉦的副手,為日後接掌大樑宮廷衛隊做準備起,呂牧便代替衛驕成為了趙弘潤的近侍護衛。

    「殿下?」見自家殿下召喚,呂牧有些不解地走過來,按照趙弘潤的意思低下頭,聽後者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僅僅只是聽了一句,呂牧就嚇得雙眼瞪直,連連搖頭說道:「殿下,不可……」

    「噓!」趙弘潤瞪了一眼呂牧,隨即又瞥了一眼殿內幾名小太監。

    呂牧自知失態,連忙又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您如今今非昔比,千金之軀,豈能親臨前線?」

    「少廢話。」趙弘潤打斷了呂牧的勸阻,勾著他的脖子,壓低聲音說道:「我給你兩條路走,要麼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情,我另外找人、另外想辦法;要麼,你就老老實實助我一臂之力……你怎麼說? 」

    聽聞此言,呂牧猶豫不決。

    天吶,協助眼前這位當朝太子,私下逃出大樑,前往戰場前線,這要是被朝中那些臣子得知,呂牧相信,那些臣子們肯定會扒了他的皮。

    『……就算是在陛下與淑妃娘娘那邊,也不好交代啊。』

    呂牧目光閃爍地想到。

    也不曉得是不是猜到了呂牧的心思,趙弘潤將呂牧拉到角落,開玩笑地威脅道:「如果你敢偷偷告密,我就把你塞到內侍監,切了你下面那玩意。」

    「別別。」縱使明知自家殿下是開玩笑居多,但呂牧還是感覺兩腿間隱隱有些發涼,連忙小聲服軟道:「卑職還要給我呂家傳宗接代呢……」

    「那你怎麼說?」趙弘潤冷哼著說道。

    呂牧想了想,只好點了點頭。

    此後,趙弘潤又叫來周朴、穆青、褚亨三人——其餘像朱桂、何苗、種招等人,他們早隨同商水軍出征河套了,畢竟他們也是商水軍的在編將領,更別說有朝一日很有可能還要出任一軍主將之職,趙弘潤自然是早早就將這些人打發到前線去磨礪,順便撈些功勛。

    待等周樸、穆青、褚亨三人來到之後,趙弘潤把他們與呂牧帶到偏廳,小聲對他們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周朴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當然不會忤逆趙弘潤,而穆青嘛,這小子比趙弘潤還要不安分,對於自家殿下的提議當即雙手支持,剩下的褚亨嘛,這一根筋的莽漢對趙弘潤更是言聽計從,於是乎,這件事很快就決定了下來。

    出發前,趙弘潤跟自己的太子妃羋姜打了聲招呼。

    對於自己丈夫提出的事,羋姜顯得非常冷靜,或許她也覺得,像她夫婿這般擅戰的統帥,留在大後方實在是太屈才了。

    她只是囑咐趙弘潤帶上趙雀,畢竟趙雀的武藝,羋姜還是頗為認可的。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反對,因為他本來就要帶上趙雀,畢竟趙雀對他亦是百依百順。

    於是乎當日傍晚,趙弘潤在趙雀、呂牧、周朴、穆青、褚亨五人的陪同下,挑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溜出了大樑。

    對於這件事,青鴉眾大樑分部的首領鴉五感覺很蛋疼,想來想去,他終究沒敢向朝廷「告發」這位太子殿下,索性將手中的事物交給下屬,帶上二十幾名青鴉眾,尾隨在趙弘潤一行人身後,悄悄跟著前往大樑。

    待等到次日早朝,朝中百官發現,平日裡踩著點來主持早朝的那位太子殿下,居然遲遲不見蹤影。

    於是,禮部尚書杜宥便派人到太子府與東宮兩頭催促,結果卻始終找不到太子趙潤的蹤跡。

    「什麼?太子殿下不見了?」

    當聽到下屬的匯報後,禮部尚書杜宥簡直目瞪口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1 22:01
第21章:必勝的預兆

    莫名其妙的,當朝太子殿下失蹤了,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在垂拱殿內,當內朝諸大臣從禮部尚書杜宥口中得知此事後,不禁也有些傻眼。

    要知道,雖然趙弘潤目前仍只是監國太子的身份,但實際上,除了禮數稍有區別外,這位太子殿下其實與君王已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單單三衛軍統領李鉦正在培養太子趙潤的原宗衛長衛驕、且逐步將手中的權利移交給後者,就足以證明,魏國的皇權正處於新舊交接的階段。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朝臣們會默默承受太子趙潤延後早朝的那些在常人看來不可思議的詔令?

    只有在忍無可忍時,朝廷以及宗府門,才會想辦法,以婉轉的方式規勸那位太子殿下,說服其收回成命,原因就在於,那位太子殿下已經是注定的魏國日後的君王,是故,朝廷與宗府才會容忍一些在他們看來不要緊的小事。

    然而,這般地位、這般身份的太子殿下,卻居然失蹤了,這如何不讓人驚慌?

    至少,禮部尚書杜宥心中是十分忐忑的,他甚至有種「前途一片黯淡」的感覺。

    這也難怪,因為徐貫、李粱等原六部尚書相繼被舊太子趙譽卸職,而新任吏部尚書鄭圖、兵部尚書陶嵇、戶部尚書楊宜等等,因為是由舊太子趙譽提拔,因此在太子趙潤這一時期的朝中格外低調,因此,杜宥作為朝中六部尚書中唯一的一位『三朝元老』,自然而然就隱隱成為了百官之重,而禮部,也逐漸水漲船高,隱隱成為了六部之首。

    但反過來說,要是朝中出現了什麼大的事故,杜宥也難辭其咎,比如當下,太子趙潤失蹤這件事。

    可能是看到杜宥面色蒼白,介子鴟笑著寬慰道:「杜大人無需驚慌,雖然太子殿下不告而別,但不難猜測,殿下肯定是偷偷去了前線……」

    杜宥聽到,面色依舊很難看,他當然也能猜到太子趙潤偷偷溜出大樑,肯定是因為不甘寂寞,私下跑到河套地區去了,可問題是,那是太子啊!是他們魏國未來的儲君啊!這要是萬一……呸呸呸!

    想來想去,杜宥認為這件事必須得上稟魏天子。

    倒不是為了推卸責任,他覺得,如今就只有魏天子,才有可能召回那位太子殿下。

    事不宜遲,沒顧得上在垂拱殿喝口水,杜宥便匆匆趕往甘露殿。

    然而此時,魏天子趙元偲並不在甘露殿中,而是在沈淑妃的凝香宮,逗著趙弘潤的子女,即皇孫趙衛與皇孫女楚楚。

    人上了年紀,難免就會對隔輩人格外的疼愛,就比如此刻魏天子抱在懷中的孫子趙衛,哪怕小手揪著魏天子的頭髮,看得旁人膽顫心驚,可魏天子依舊是笑容滿臉。

    就連孫女楚楚,因為盯著魏天子腰間的玉珮瞧,魏天子便也很大度地隨手就將身上的玉珮解了下來,賜予了這個小丫頭。

    看得烏娜與羊舌杏一陣羨慕。

    他們倒不是羨慕羋姜與蘇姑娘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地就被魏天子這位公公賞賜財帛、珍物,而是羨慕這種被重視的感覺,好在她們也臨近待產。

    而就在這其樂融融的時候,拱衛司右指揮童信不合時宜地走了進來,稟道:「陛下、淑妃娘娘、太子妃,禮部尚書求見。」

    「杜宥?」魏天子抱著孫子趙衛,佈滿明朗笑容的臉上露出幾許狐疑與困惑。

    說實話,自太子趙潤上位以來,依舊惡習不斷,因此,以禮部尚書杜宥為首的一些臣子,在這幾個月來沒少跟太子趙潤鬥智鬥勇——這件事在宮裡宮外已成為一樁笑談。

    那時,魏天子聽說後也是哈哈大笑,畢竟他也很懷念當初與趙弘潤鬥智鬥勇的那一樁樁趣事,只不過,如今父子倆會產生分歧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也就沒有什麼機會溫故那所謂的「父子戰爭」了。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太子趙潤做了什麼事,禮部尚書杜宥也好、宗府宗正趙元儼也罷,都從來沒有捅到魏天子這邊,哪怕是前兩個月,太子趙潤與御史邱毓合謀,將滿朝群臣以及宗府通通耍了一遍,也沒有人跑到魏天子這邊來告狀——畢竟那些位都是懂得這個『遊戲』的規則的。

    因此,今日禮部尚書杜宥突然前來,魏天子確實感到很意外。

    不過待他忽然想到今日早朝太子趙潤並沒有出面時,他或多或少就已經猜到了幾分。

    「傳。」

    片刻後,就看到禮部尚書杜宥滿臉凝重地走了進來,分別向在屋內的魏天子、沈淑妃、太子妃羋姜三人行禮問安:「臣杜宥,見過陛下、淑妃娘娘、見過太子妃。」

    魏天子懷中依舊抱著孫子趙衛,笑呵呵地看著杜宥打了聲招呼:「杜卿。」

    在猶豫了一下,杜宥硬著頭皮說道: 「陛下,太子殿下他……好似偷偷溜出宮去了。」

    「哦?」魏天子眼眉一挑。

    說實話,魏天子近來已不大管朝中的事務,但由於今日早朝太子趙潤並未出面這件事鬧得挺大動靜,故而內侍監也得知了此事,由大太監童憲上稟了魏天子。

    對此,魏天子也沒有什麼表示,因為他以為趙弘潤是原形畢露、懶得再上朝了,卻也沒有想到,那小子居然溜出了大樑。

    不過嘛,溜出去就溜出去唄,反正在決定傳位給趙弘潤的時候,魏天子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沒指望這個兒子日後像他那樣勤勉。

    「太子,大概是前往了河套……」杜宥硬著頭皮說道。

    聽聞此言,沈淑妃不解地插嘴問道:「河套?那是哪裡?杜大人為何會認為太子前往了河套?」

    杜宥知道這位淑妃娘娘素來安守本分,不太關注外界的事物,皆解釋道:「淑妃娘娘,我大魏的軍隊,目前正在河套與林胡開戰……」

    一聽這話,沈淑妃立馬就明白了,嘆了口氣責怪道:「潤兒那孩子……當了太子也不安分。」

    說著,她見坐在身邊的兒媳羋姜依舊是面無表情、毫無吃驚之色,遂好奇問道:「阿姜,你知道這事麼?」

    面對婆婆的詢問,太子妃羋姜恭敬地說道:「回稟母親,我知道此事,太子在離去時,曾對我說過這事……不過,太子叮囑我不許透露,是故,我不曾向母親提過這事。」

    「孩子,委屈你了……」沈淑妃心疼地拉過羋薑的手,輕輕拍著,讓羋姜感覺很是不解:委屈?為何?

    而魏天子,心中也非但沒有怪罪羋薑的意思,反而覺得,這是一位好兒媳。

    隨即,話題便再度回到太子趙弘私下離城這件事。

    說實話,就這麼屁大點的事,魏天子根本不在意,畢竟他很清楚,他兒子趙弘潤本身就不是什麼安分的人。

    當然,這話可不能當著杜宥的面說,他對此只能表示:豈有此理!

    不過說歸說,可當杜宥懇請魏天子派人強制追回太子趙潤時,魏天子便開始顧左而言他了——強制召回那劣子?開什麼玩笑?那劣子當年就敢不把朕的詔令放在眼裡,更何況是如今?

    萬一弄僵了,那小子撂下挑子不干了,朕找誰去?

    想到這裡,魏天子便皺著眉頭遲疑道:「太子昨日就離城,現在派人去追,恐怕晚了……」

    此時,大太監童憲亦適時地說道:「陛下,太子昨日離城後,先到了博浪沙,以宗衛周朴的名義,登上了戶部前往汾陰的運糧船,這會兒,恐怕已經到成皋一帶的河域了……」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另外,在太子殿下上船時,鴉五一行人,亦登上了另外一艘船,因此,太子殿下的安危,陛下倒不用擔心。」

    『鴉五?那是誰?』

    杜宥心中閃過幾絲疑惑,但魏天子卻瞭然地點了點頭——暫時,鴉五作為青鴉眾大樑分部的首領,還未被朝野所得知,只有一小撮人,才知道鴉五這個人。

    見杜宥仍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魏天子想了想,笑著說道:「杜卿,你看這樣如何……朝廷暫時莫要公佈這件事,權當作為,給前線將士的一個驚喜。 」

    聽聞此言,童憲亦笑著說道:「太子殿下親臨戰場犒賞兵將,相信前線兵將必定士氣大增……」

    這話,聽得杜宥暗自腹誹。

    為何?因為童憲這話,明擺著就是在太子趙潤的行為開脫,要知道迄今為止,他們魏國的軍隊本來就是佔據絕對上風,在韶虎、司馬安、魏忌、龐煥魏國名將的率領下,目前與魏軍交戰的林胡部落,可謂是節節敗退,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太子趙潤以千金之軀犯險,親臨戰場激勵軍心?

    不過杜宥必須承認,就目前而言,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有這樣,朝廷才能保住顏面——當日後有人提及太子趙潤失蹤之事時,他們可以對外宣佈,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失蹤,而是朝廷有預謀的想給前線將士一個驚喜。

    『攤上這麼一位太子殿下,真的是……』

    搖著頭,杜宥抱著滿滿的腹誹告辭離開了。

    誰能想像,太子趙潤擅自溜出大樑前往河套,朝廷居然還要給這位殿下善後,真的是日了隔壁的阿黃了。

    回到垂拱殿後,杜宥先把魏天子的建議告訴了諸位內朝大臣。

    聽了杜宥的話,徐貫、李粱、藺玉陽等人悵然長嘆——因為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畢竟「太子殿下失蹤」的事若是傳了出去,非但朝廷顏面盡失,他們這些人,怕也難辭其咎。

    於是乎,諸內朝大臣便開始商議,如何配合那位太子殿下的犒軍之舉。

    就在朝廷暗自為無中生有的「太子殿下犒軍」而做準備時,太子趙潤,乘坐著戶部運糧的船隻,於兩日後抵達了汾陰縣。

    汾陰縣的縣令,即是寇正,這也是一位趙弘潤欽定的內朝大臣。

    並且,趙弘潤對寇正的期待,絲毫不亞於介子鴟。

    但話說回來,寇正與介子鴟二人的抱負有所區別,介子鴟傾向於從上到下,即身處於魏國權力的核心,以通過制定合適的政令,使國家變得越來越強盛;而寇正則不同,他並沒有太崇高的政治抱負,他只想著管理好治下,使治下的民眾可以安居樂業。

    正因為這樣,前一陣趙弘潤打算組建內朝時,曾派人請寇正到大樑任職,但寇正卻婉言拒絕了——他不想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製定對於民眾息息相關的政策。『註:古代有不少改革,就因為脫離實際、太想當然而失敗。有時候,上位者因為不瞭解民間疾苦,難免會想當然地提出一些政令,叫下面的人施行,自以為能改善國情,結果很多時候,非但遭到那一撮得利者的反對,就連民眾也不買賬。』

    當趙弘潤見到寇正的時候,寇正正在河對岸的「汾陰津」,在一輛輛馬車、馬車上裝滿糧草,準備運到前線的幾支魏軍之中。

    不得不說,寇正此時肩負的重任,相比較當初介子鴟在川雒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這次魏國動用了多達四十萬的軍隊,四十萬人的口糧,可想而知後方糧草輸運的重擔是何等的沉重。

    正因為如此,當趙弘潤看到寇正的時候,這位汾陰縣縣令,正扯著嗓子指揮那些民夫,為此嗓子都喊啞了。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心中頗為感慨。

    因為前幾日他在垂拱殿內看到那一份份捷報時,看到的都是韶虎、司馬安、魏忌、龐煥等他魏國的名將在河套地區高歌凱進、大殺四方,可負責調運糧食的寇正呢,卻幾乎無人提及。

    可事實上,寇正肩上承擔的重量,絲毫不比那些前線的將領輕。

    想到這裡,趙弘潤遂走到不遠處的涼棚裡。

    見此,那些在涼棚裡喝水、歇息的民夫們都感覺很驚奇。

    畢竟趙弘潤的穿著打扮,儼然就是一位富家子弟的公子,更別說,趙弘潤身邊跟著趙雀身穿著軟甲的美侍,以及做護衛打扮的呂牧、周朴、穆青、褚亨等宗衛。

    『這莫不是誰家的公子,帶著美婢與護衛到這兒遊玩來了?』

    看著趙弘潤走入涼棚,那些民夫們心下暗暗猜測道,不約而同地讓開了路。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貴幹?」

    趙弘潤拱了拱手,和氣地說道:「我見寇正大人嗓音沙啞,是故,想倒杯茶給他。」

    見趙弘潤這位疑似富家子弟的公子哥居然這般和氣,並且又提到了受這些民夫們尊敬的寇正,涼棚內的氣氛一下子活絡了起來。

    當即便有人豎起大拇指說道:「這位公子,你說的寇正大人,那可真是好樣的。」

    說著,涼棚內的民夫們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誇獎寇正,這個說寇正貴為汾陰令卻毫無架子,那個說寇正這些日子與他們同甘共苦,甚至有時候會跟他們一起扛糧食裝運馬車。

    趙弘潤聽了一圈,竟沒有一人說寇正的不是。

    官員歷代分兩種,一種是官、一種是父母官,而寇正,顯然就是後者。

    拿起一隻缺了嘴的茶壺,趙弘潤親自倒了一杯茶,端著送到了遠處的寇正面前,笑著說道:「寇大人,喝杯茶解解渴吧。」

    寇正此時正感覺口渴,但又因為這批糧食必須今日發出,又顧不得歇息,這時聽到有人幫他倒了杯茶,也沒多想,在隨便謝了一聲後,就接過了茶碗——期間他的眼睛,依舊盯著不遠處裝運糧食的進度。

    然而待等他喝了兩口後,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個遞茶給他的人,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於是,他轉頭瞧了一眼,當即便看到了站在他身邊的趙弘潤。

    「肅、肅王?不,太子殿下?」

    縱使是穩重如寇正,在看到趙弘潤的時候,卻也驚地險些將手中的茶碗打翻,下意識地就驚叫了出聲,讓趙弘潤想阻止都來不及。

    「肅王?」

    「太子殿下?」

    寇正附近的汾陰縣官吏們亦驚呼起來,嚇得寇正連連擺手示意:噤聲!噤聲!

    聽聞此言,那些官吏們心中會意,頓時就將趙弘潤一行人圍了起來,神色緊張地瞧著四周,彷彿是擔心著四週會突然冒出什麼對太子殿下不利的人。

    雖然有些好笑於這些官員們毫無必要的緊張,但趙弘潤也並未拒人於千里之外,雖然這些文吏綁到一起,或許也不夠褚亨一個人打的。

    此時,寇正臉上仍帶著幾分驚色,壓低聲音說道:「太子殿下,您為何在這裡?」

    「我為何不能來?」趙弘潤眨了眨眼睛。

    寇正略帶疑惑地打量著趙弘潤,忽而表情古怪地說道:「太子殿下,您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怎麼可能?!」趙弘潤睜著眼睛說瞎話:「本王可是特地領了犒賞前線將士的重任而來的……」

    「當真?」寇正的表情顯然還是不信,狐疑地說道:「下官從未聽到任何風聲……」

    「所以說這是驚喜嘛。」趙弘潤拍了拍寇正的臂膀,笑著說道:「是本王與朝廷有預謀的,想給前線將士的驚喜。」

    「……」寇正將信將疑,但最終還是沒有上當,詐道:「待會,下官會派人向朝廷確認。」

    只可惜,趙弘潤此刻抱持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面色絲毫不改——我都到汾陰了,誰還能把我綁回大樑去?

    更何況,等寇正派人到大樑訊問得到真相,他趙弘潤早就身在河套。

    而此時,越來越多的魏卒與民夫們圍了過來。

    原來,方才寇正與他身邊的官吏們失神喊出了「太子殿下」這個詞,縱使那些官吏們立刻阻止這個消息的擴散,但這個消息,還是很快就傳了開來。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裡的魏卒與民夫們,雖然聽說過趙弘潤這位原肅王殿下、現太子殿下的赫赫威名,但卻從來沒有見過,而眼下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位當朝太子殿下的真容,他們哪肯錯過這個機會,當即停下了手中的活,紛紛圍了上來。

    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圍向這邊,寇正驚地腦門冷汗直冒,連連請示趙弘潤道:「太子殿下請暫避。」

    然而,趙弘潤卻很淡定,看著圍上前來的魏卒與民夫們,反而拱了拱手,笑著與後者打招呼。

    由於他的態度過於和氣,這些從未見過趙弘潤的人,此刻心中反而有些茫然:這位,真的是太子殿下麼?不會是假冒的吧?

    這不,人群中就有一個年輕人說出了眾人心中的困惑:「你真的是太子麼?」

    「我看著不像麼?」趙弘潤笑著反問道。

    「不像。」許多人紛紛搖頭。

    見此,趙弘潤笑著問道:「那諸位覺得,太子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於是乎,在場眾人便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總結下來就是一個意思:如果是真的太子殿下,絕對不可能如此和善。

    見這些人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趙弘潤,寇正苦笑不已,咬咬牙說道:「諸位切莫胡言亂語,這位……這位正是我大魏的儲君,當朝太子趙潤殿下。」

    『竟然是真的?!』

    成千上萬的圍觀魏卒與民夫們,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看著周圍的人群無不目瞪口呆,瞪大著眼珠子看著自己,趙弘潤哈哈笑了起來,眨眨眼睛玩笑道:「這回總信了吧?」

    那無數魏卒與民夫們面面相覷。

    他們從未想過,也從來不敢奢想,他們魏國的儲君趙潤殿下,居然是這樣一位和善親民的殿下。

    而方才那些在涼棚內與趙弘潤說過話的民夫時,此時更是激動地渾身哆嗦。

    忽然,有一人鼓起勇氣問道:「太子殿下,您此番是特地來犒賞前線的兵將嗎?」

    趙弘潤想了想,點頭說道:「不錯,我此番親臨戰場,就是為了犒賞我大魏的英雄,但不單單是前線的兵將……在前線英勇奮戰的將士,皆是我大魏的英雄,但諸位,亦是我大魏的無名英雄,沒有諸位日以繼夜地裝卸糧草運往前線,前線的將士就吃不上飯,吃不上飯就無法戰勝敵人,所以,在場的諸位,亦是我大魏的英雄! 」

    說到這裡,趙弘潤拱手抱拳,鄭重其事朝著四周的人群拱了拱手。

    一時間,氣氛彷彿被點燃了一般,這些曾經甚少關注的小人物們,此刻只感覺胸腔內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時,就聽趙弘潤振臂喊道:「諸位,為了前線的將士能吃飽飯打贏這場戰爭,請諸位與我一同,將這些糧草盡快裝運馬車,運往前線!」

    「喔喔——! 」

    成千上萬的人振臂呼應。

    看到這一幕,寇正亦感覺胸腔內彷彿燃燒起一團火焰。

    此刻的他,不想再去計較這位太子殿下是否是偷跑出來,他只知道,這位太子殿下的一句激勵,比任何人千言萬語都有效。

    尤其是當親眼目睹太子趙潤當真扛起一袋糧食裝上馬車,寇正激動地攥緊了拳頭。

    『……這場仗,我大魏必勝!!』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2 23:29
第22章:上郡見聞

    當日,趙弘潤在汾陰津的竹棚子裡住了一晚,讓碼頭上那些官員、魏卒、民夫們激動地幾乎熱淚盈眶。

    想想也是,他們魏國的堂堂儲君,晚上與他們一樣睡在透風的涼棚裡,還有比這更激勵士氣的嗎?

    有,那就是清晨起來的時候,趙弘潤跟那些民夫一樣,喝粥嚼鹹菜。

    就在趙弘潤喝粥咽鹹菜的時候,寇正帶著他的同學、現汾陰縣庫吏木子庸來到了涼棚。

    昨日,木子庸並不在這邊,而是在河對岸的汾陰縣,因此,當他得知趙弘潤昨晚睡在涼棚裡、且現下又在啃著鹹菜時,連聲指責寇正。

    隨後,他就說要自掏腰包替趙弘潤弄一桌好點的飯菜。

    當時趙弘潤其實是很想點頭的。

    不是為了吃頓像樣點的飯菜,而是他想看看,這個木子庸在掏錢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像傳聞的那樣有趣。

    對於這個木子庸,趙弘潤印像很深,此人是寇正的同學,也是一位人才,就是有點貪財。

    不過此人的貪財很特別,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唯一的愛好就是把錢攢下來,有事沒事數上一遍。

    可話說回來,倘若碰到像什麼賣身葬父的、或者吃不起飯的婦孺呢,這個木子庸就算再心疼,也會無償地施捨錢財——雖然當他拿錢出來的時候,那表情可能就像死了親爹那樣肉疼。

    說白了,這是一個很善良的財迷。

    一想到這個財迷如今掌管著汾陰縣的庫房以及收支,趙弘潤就為那些汾陰縣的官員感到悲傷。

    「殿下昨晚歇息地如何?」

    當趙弘潤擺擺手拒絕了木子庸那假惺惺的提議後,寇正拱手問候道。

    此時他看向趙弘潤的時候,目光與以往變得截然不同。

    倘若說在此之前,寇正是被趙弘潤用禮賢下士般的待遇所收服,那麼眼下,寇正看向這位太子殿下的目光,就彷彿看到了知己,畢竟寇正本人,就是一位與民同吃同住的父母官,他的為官理念,與當世絕大多數的官員是不同的。

    而在他看來,趙弘潤貴為當朝太子,卻肯放下尊貴,像這裡許多民夫一樣,住著用竹子搭建的棚子,吃著鹹菜就粥,哪怕這位太子殿下並非真心實意,這種行為亦難能可貴。

    彷彿是看穿了寇正心中的想法,趙弘潤調侃般說道:「寇正,這就太小瞧本王了,你以為本王是養尊處優的人麼?想當年本王率軍出征在外時,住帳篷、啃鹹菜,那是家常便飯……我還記得最糟糕的一次,天降暴雨,頭頂的帳篷一直漏水,腳下的積水漫起一尺多高……」

    聽了趙弘潤的話,呂牧、穆青、週樸、褚亨幾人皆露出了回憶之色。

    而聽了這番話,寇正與木子庸,以及在場的民夫們,卻是肅然起敬,在腦海中幻想著這位太子殿下當時在暴雨下的帳篷中,無視頭頂的漏水與腳下的積水,穩如泰山的樣子。

    此時寇正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可並非養尊處優之人,因此,他的目光變得更為熱切。

    平心而論,寇正從未將自己視為汾陰縣民眾的管理者,他認為,官員的職責是懲治姦惡、引導良善、調解百姓間的私怨,身為官員,不應該與民爭利,更不應該是作威作福、想著從百姓身上獲得利益。

    不得不說,儘管魏國在這方面的國情要比楚國好得多,但這類事,還是並不少見,只不過,魏國的官員哪怕是貪官也在意他那張臉面,因此,不至於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罷了。

    對於這種行為,寇正是深惡痛絕的。

    不過話說回來,寇正的正直,略顯過猶不及,就比如「耗損」——在魏國的官制中,專門有一項關於「耗損」的補貼,比如修繕縣衙、縫製官袍,小到縣衙內招待貴客所用的茶葉,朝廷在這方面是留有餘地的,只要不是太過分,地方上縣衙呈報上來的損耗,朝廷都會同意,允許地方縣衙截留一小部分稅款。

    而這筆錢用來做什麼呢?其實就是縣衙內的官員們自己分了,補貼家用。

    雖然這也算是中飽私囊,但是,這事朝廷是允許的,只要不是隔三差五就說要修繕府衙,朝廷對於這點小錢還是不在意的。

    但寇正呢,卻從未向朝廷申報過,哪怕是汾陰縣的縣衙曾經因為被韓國的軍隊攻破,他也沒有從朝廷撥下的款項中拿,而是將其全部用於僱傭農民整理城外被摧毀的農田,包括開墾荒地。

    要命的是,寇正非但自己以身作則,還要求手下的官員、衙役像他一樣清廉,幸虧這個年代還是非常注重名聲的,倘若是換做物慾橫流的年代,似這種吝嗇摳門的官員,非但手底下的人都跑光了,恐怕還會被那些垂涎他官職的人給踹下來。

    說白了,寇正這人聰明歸聰明,但聰明的是智商,至於情商嘛,那就呵呵了。

    就比如昨日黃昏的時候,寇正詢問趙弘潤晚上住在那裡,當時趙弘潤見碼頭這邊仍非常忙碌,就隨口說了一句「隨便安排」,結果,寇正還當真就把趙弘潤這位魏國的太子儲君,安排到了一間竹棚裡。

    也虧得趙弘潤與宗衛們,包括侍妾趙雀,都是吃過苦的人,並不在意,堂皇的東宮住得下,簡陋的竹棚也住得下,但倘若換做是旁人,恐怕就算不當場翻臉,心中或許也會因此留下芥蒂。

    不得不說,同樣是作為趙弘潤最倚重的肱骨謀臣,介子鴟做事就比寇正圓滑地多。

    介子鴟出身楚國,後來跟著義兄文少伯走南闖北經商數年,因此,介子鴟看似耿直,可實際上卻是一位很圓滑的人。

    圓滑並非貶義,這說明介子鴟會做人,就比如在如今的垂拱殿內朝,介子鴟最年輕,但從本質上來說,他的地位卻最高,在這種情況下,他迅速就跟藺玉陽、李粱、禮部尚書杜宥等父輩年紀的同僚打好關係,且讓這些同僚對他讚不絕口,這就叫能耐。

    而寇正,卻是表裡如一的耿直,心中只想著當好父母官,對於其他一些官場上的道道,他卻是不甚瞭解,也不屑去瞭解。

    毫不誇張地說,也就是寇正後台硬,背後站著太子趙潤,如若不然,似這種官場上的愣頭青,那鐵定是要吃苦頭的。

    中午的時候,寇正命人從庫房取了些醃製的羊肉,煮熟後分給碼頭上的魏卒與民夫們,除此以外,每人還得到了一碗產自上黨的烈酒。

    這使得碼頭上這些魏卒與民夫們更為振奮。

    當日臨近黃昏時,這批運糧的車隊徐徐上路,趙弘潤問了一下這支運糧隊伍的目的地,這才知道是雲給上將軍韶虎的魏武軍的。

    本來趙弘潤有想過與這支運糧的隊伍一同上路,但考慮到這支隊伍的腳程太慢,於是就作罷了。

    第三日的早晨,趙弘潤一行人從寇正這邊得到了幾匹原本用於拉車的駑馬,便踏上了前往「河上(上郡)」的旅途。

    大約三日後,趙弘潤一行人在數十名青鴉眾的暗中隨行保護下,來到了「河上」的「雕陰」。

    「雕陰」是目前魏軍攻略整個上郡的後防,由禹王趙元佲的宗衛之一、將軍「龍季」負責鎮守。

    作為此番數路魏軍的總帥,上將軍韶虎之所以將龍季留在「雕陰」,主要是為了防備「河上」西邊的「義渠」,畢竟義渠緊挨著河上,倘若被其偷襲了糧道,那如今已深入「河上」的幾十萬魏軍,恐怕都要遭殃。

    跟在汾陰津的寇正一樣,當龍季聽說太子趙潤已至「雕陰」,並且此刻正在軍營外時,他也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帶著親兵出營迎接。

    果不其然,待來到營地外時,龍季果然瞧見了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您怎麼會來這裡?!」

    縱使龍季是禹王趙元佲身邊眾宗衛中,比韶虎還要穩重的人,甚至於穩重到近乎有點固執與死板,但此時瞧見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卻也驚地幾乎要跺腳。

    還沒等趙弘潤進軍營,龍季便在身邊叨叨絮絮地勸說,大意就是提醒趙弘潤,上郡這邊目前烽火連篇,實在不是太子殿下應該前來的去處。

    對此,趙弘潤感覺很納悶,好奇問道:「上郡這邊的戰況很膠著麼?本王收到捷報時,捷報中可是說我軍攻克上郡指日可待。」

    「是這樣沒錯。」龍季點點頭解釋道:「上郡這邊的三四個大部落,已相繼被韶虎、司馬安、龐煥、魏忌等人擊破,目前這些部落的殘部,正朝著北方遷移,但仍有一些冥頑不靈的胡戎,四下流竄,見到我魏軍的糧隊就發動攻擊……目前,羯角軍正在狩殺這些人。」

    他口中的「羯角軍」,即是如今在三川已改族號為「羯」的原川北聯盟轄下、原羯角部落聯盟的五萬羯角騎兵,由目前的羯角軍大都督博西勒統帥,是太子趙潤手底下的鷹犬——之所以這樣說,那是因為桀驁不馴的羯角人,其實並沒有臣服於魏國,他們畏懼的只是魏國太子趙潤這位曾經狠狠擊敗了他們的主人而已。

    因此從本質上來說,羯角軍與魏國算是附庸合作的關係——這算是一支聽命於太子趙潤的外族僱傭軍。

    「上郡的胡戎,實力如何?」

    在被龍季請到軍營中的帥帳後,趙弘潤仔細詢問道。

    龍季想了想回答道:「末將與上郡的胡戎,暫時只交過一次手,不過,末將聽說過司馬安對上郡胡戎的評價,「強於河西的羌胡、弱於三川的羯角」。」

    聽聞此言,趙弘潤點點頭,心中對於上郡胡戎的實力,大致已有所瞭解。

    畢竟,司馬安是魏國唯一一位前後參與過「三川之戰」、「河西之戰」以及如今這場「上郡之戰」的將領,此人的評價,當然要比其他人可信地多。

    魏國強於步兵,縱使是號稱馬背上的民族,但胡人想要戰勝魏國的軍隊,還是非常困難的,畢竟如今的魏國已今非昔比,尤其是這次魏國出動四十萬大軍,上郡境內的胡戎,其各部落內的族人加起來有沒有這個數量尚且未知,怎麼可能會是魏軍的對手?

    只不過,當這些遊牧民族的戰士運用起騷擾偷襲戰術時,那還真的是有點煩,來去無蹤、一擊就跑,若非魏軍這邊有五萬羯角騎兵輔助,說實話還真不好對付這些胡戎。

    這讓趙弘潤愈發堅定了建立輕騎兵的決定。

    值得一提的是,龍季還跟趙弘潤提起了有關於義渠以及秦國的事:「殿下,最近一月,似乎秦國正在於義渠開戰。」

    「哦?」趙弘潤著實愣了愣。

    雖然說他是秦國的王婿,但這件事他還真不清楚。

    「是這樣的。」見趙弘潤頗為好奇,龍季便詳細解釋道:「前一陣子,末將受命坐鎮「雕陰」,謹防義渠騷擾,是故,末將便派一支千人隊,命其駐紮到「西山(單純指雕陰西邊那座山)」,監視義渠的一舉一動,不曾想,卻看到了秦國的軍隊……」

    「秦國的軍隊?」趙弘潤聞言摸了摸下巴,好奇問道:「可曾看清楚這支秦軍的旗號。」

    「好似是「渭陽軍」。」龍季回答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瞭然地點了點頭:「是「渭陽君嬴華」的部署……」

    渭陽君嬴華,此人跟趙弘潤,可算是不打不相識。

    當年在「五國伐魏」戰役中,趙弘潤千里偷襲秦國王都咸陽,逼得咸陽調來了渭陽君嬴華麾下的「渭陽軍」,可即便如此,咸陽之圍依舊沒有解除,反而是渭陽君嬴華本人,險些就被魏國的弩矢射死。

    尷尬的是,渭陽君嬴華正是秦王囘的親弟弟,秦少君嬴瓔的叔叔。

    戰場上刀劍無言、各安天命,這自然是誰都不能多說什麼的,但等到趙弘潤與秦少君嬴瓔成婚的時候,渭陽君嬴華在酒席筵中喝酒喝得酣暢淋漓、解開衣袍露出裡面那仍有絲絲血跡的繃帶時,趙弘潤感覺莫名的尷尬。

    不過話說回來,渭陽君嬴華卻是一位很直爽的漢子,跟趙弘潤的四哥燕王趙疆是一類人,非但絲毫沒有記恨趙弘潤,反而吹噓自己命大,聽得酒席筵上的賓客們哈哈大笑——與魏人的低調內斂不同,秦人似乎想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甚至於,喜歡吹噓自己,有時候縱使是運氣使然,他們也會吹噓成自己高瞻遠矚。

    就比如渭陽君嬴華,明明是因為夜襲魏軍、在黑燈瞎火中了埋伏,被魏軍的弓弩手射傷,他非要吹噓一番,說他當時其實已察覺到了危機,危機之中在馬背上一個側身翻,堪堪避過了射他頭顱的致命一擊,結果胸口不慎中箭……唔,說實話,趙弘潤並不能理解秦人的這種幽默。

    「渭陽軍嬴華……這個時候對義渠用兵?」

    趙弘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見此,龍季不解地問道:「殿下,這樣不好麼?秦國對義渠用兵,我大魏這邊的壓力也小一些……否則,恐怕義渠十有八九會阻止我大魏。」

    對於這個說法,趙弘潤倒是不感覺奇怪,畢竟就算是不習中原文化的異族,其實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若魏國擊敗了匈奴與林胡,佔據了上郡、林中等河套地區,從此與義渠接壤,到時候,義渠將同時與秦國、魏國這兩個強國接壤,要命的是,這兩個強國還是盟友。如此一來,義渠日後會有好日子過麼?

    因此,哪怕是曾經義渠與上郡的胡戎有所矛盾,但此時,也必然會出兵支援後者,絕不會坐視魏國吞併河套地區。

    正因為這樣,遲遲不義渠有所行動,事實上趙弘潤也感覺有點納悶。

    沒想到,原來是秦國那邊已經對義渠宣戰用兵,導致義渠無暇他顧而已。

    「不是說不好,而是……」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顯得有些憂慮。

    憂慮什麼?

    當然憂慮秦國也看上了河套地區這片肥沃的天然牧場咯。

    雖然秦魏兩國是存在有聯姻的堅定盟友,不至於會為了河套地區而反目成仇,但反過來說,倘若秦國這會兒突然跑出來「支援」魏國,魏國怎麼說也應該分這位盟友一杯羹吧?——雖然說實話,趙弘潤並不想那樣做。

    『但願義渠王爭氣點……』

    事到如今,趙弘潤唯有暗自祈禱。

    次日,趙弘潤以太子儲君的名義,出面激勵了「雕陰」的魏卒。

    與在汾陰津時一樣,當那些地位低下的士卒,親眼看到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出現在戰場前線,且鼓勵他們、激勵他們時,他們亦激動地難以自己。

    看到這一幕,龍季私底下與趙弘潤開玩笑說,希望趙弘潤日後在他訓練士卒時給予協助——也不需要做別的什麼,只要站在那裡,讓那些士卒能夠看到他這位太子殿下即可。

    另外,由於「雕陰」是魏軍糧道上的中轉站,並不缺少酒肉,於是,趙弘潤便自作主張地叫人準備酒菜犒賞三軍。

    酒是上黨的烈酒,肉是三川的羊肉,在魏國相繼收復三川、上黨之後,上黨烈酒與三川醃羊肉,已逐漸成為軍隊常備的食物。

    看著這些「雕陰魏營」的魏卒們喝酒吃肉,趙弘潤心中不禁有種感慨。

    想當年他初次率軍出征時,軍隊裡的伙食非常差,差到宗衛們只能自己上山狩獵野味給趙弘潤添菜,而軍中的士卒們,那時啃鹹菜是家常便飯,偶爾才能有機會吃上一頓魏國國內貴族都不屑於去碰的豬肉,至於禽肉,那是想都別想。

    而如今,看著這些將士們手中的酒肉,趙弘潤切身感覺到,他魏國,正在逐步變得強大,正讓他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成就感與滿足感。

    次日清晨,在「雕陰魏營」住了一宿的趙弘潤,便向龍季告辭,準備繼續北上深入上郡。

    龍季苦勸未果,無奈之下,只能派一名麾下將領,率領五百名魏武軍步卒,護送趙弘潤一同前往更前線的戰場。

    告別龍季,趙弘潤一行人在五百名魏武卒的保護下,繼續往北。

    途中,並沒有什麼危險,相反地,倒是碰到了兩隊遊蕩的羯角騎兵百人隊,在趙弘潤道出自己的身份後,這些羯角人又敬又畏,硬要跟隨在趙弘潤身邊保護,死活不肯離開。

    見此,宗衛穆青感覺很詫異,不解地說道:「這些羯角人,未免太過於卑微了吧?」

    聽聞此言,宗衛周樸私底下冷笑著說道:「你只看到這些羯角人在殿下面前卑微如家犬,卻不曾發現,這些人對待其他人世的凶狠……」

    順著周樸手指所知的方向看去,穆青這才發現,這兩隊羯角騎兵,馬背上的背囊都裝得鼓鼓囊囊,甚至於,有不少羯角騎兵還牽著一匹無主的戰馬,馬背上,馱著一些用繩索綁住雙手雙腳、且嘴裡用布條塞住的女人,目測幾歲到三十幾歲的都有。

    「胡女?」

    見這些女子毛髮微捲、皮膚也粗糙黑黃不似中原女子白淨,穆青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猜測道。

    當時,趙弘潤只是遠遠掃了一眼,便不再繼續關注了。

    周朴說得沒錯,羯角人在他面前是狗,但在其他人面前,卻是凶狠的狼,近些年來,隨著魏國陸續對河西、上郡用兵,作為協從軍的羯角騎兵,不知在兩地的羌戎、胡戎身上造下了多少孽,但只要這些人不禍害中原人、尤其是魏人,趙弘潤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喂草,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走著走著,遠處迎來一隊人馬,據羯角騎兵的回覆,對方居然打著商水軍的旗號。

    這讓趙弘潤感到很納悶,要知道,商水軍目前正在協助臨洮君魏忌,作為趙弘潤的嫡系軍隊,這支軍隊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按理來說,應該早已在上郡的北部,在最前線的戰場,怎麼還在上郡南部遊蕩?雖然說碰到的只是一支百人隊。

    出於好奇,趙弘潤策馬上前。

    結果還未靠近那支商水軍百人隊,他便看到,這支商水軍的百人隊,好似護送著一些異族打扮的男女。

    這些被商水軍百人隊護送南下的男女,一個個面色悲苦、神情也微微有些麻木,甚至於,有點女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可奇怪的是,明明嬰兒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啼哭起來,可那些女子,作為母親卻無動於衷,依舊渾渾噩噩地朝前走。

    『這些人是……』

    趙弘潤不由地攥緊了韁繩,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3 22:40
第23章:上郡見聞(二)

    這支商水軍百人隊,由百人將「東郭安」率領。

    起初聽到這個名字,趙弘潤還以為這位商水軍百人將乃是楚國的貴族後裔,沒想到問過之後才知道,對方曾經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楚國賤民,這姓氏與名字,是他自己瞎取的,只是因為他立下功勛後,獲得了一間在商水縣東城的田屋作為獎勵,因此就取了姓名叫做東郭安。

    對此,趙弘潤也是無語地很。

    『註:這不是某島國才有的取名習俗。我國古代早在公元前就已形成了這樣的習俗,主要是平民在獲得足夠的社會地位後,取個姓氏名字方便相同地位的人稱呼,不過感覺取的姓名也很隨意,比如東郭、東門等等。奇怪的是,明明都是差不多隨意的取名方式,為什麼我國古代就沒有取井下、井上、井口這類奇葩姓氏呢?難道是嫌不上檔次?』

    起初,東郭安並不知曉太子趙潤就在這支五百人的魏武卒當中,他只是覺得碰到友軍,如果連招呼都不打就擦身而過,未免太說不出去,畢竟魏武軍怎麼說也是魏國的第一精銳——這指的是在名氣上,哪怕商水軍、鄢陵軍再厲害,在魏人心目中,都無法取代魏武軍的地位。

    當然,這個「友軍」不包括鎮反軍,倘若此番碰到的是鎮反軍,相信東郭安與麾下的商水軍兵卒們,都會無視對方,與對方擦肩而過。

    沒想到,待等東郭安正準備過來打招呼時,就看到太子趙潤策馬出了隊伍,在不遠處佇馬觀瞧著他東郭安此番護送的那些男男女女。

    商水軍作為趙弘潤關係最密切的軍隊,哪怕趙弘潤不認得這支軍隊中所有的士卒,但是,只要是商水軍的一員,就沒有不認得這位原肅王殿下的,畢竟趙弘潤前前後後率領商水軍南征北戰長達八年。

    於是乎,東郭安連跑帶奔地來到趙弘潤面前,向這位殿下抱拳行禮:「肅王殿下……不不,太子殿下。」

    趙弘潤點點頭,隨便與東郭安聊了幾句,隨即便將話題說到了東郭安此番護送的那些男男女女身上:「他們……皆是我魏人麼?」

    「是的,殿下,這些人,皆是我大魏的子民。」東郭安面色凝重地說道。

    其實確切地說,商水軍皆是楚國出身,但因為在魏國已居住了八九年,他們早已將自己視為了魏人,並且,魏國朝野也逐漸將這支軍隊視為了自己的同胞。

    正因為這樣,當聽到趙弘潤話中語氣頗為沉重時,東郭安在克制心中再次見到這位肅王殿下的興奮後,亦彷彿再次重溫他初次見到這些男女時,心中的憤怒。

    「……我軍在協助魏忌大人攻破「赤翟」後,在城中發現了他們……」

    彷彿察覺到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心中憋著怒意,東郭安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他口中的「赤翟」,其實就是「赤狄」,在許多年前,曾居住在上黨郡境內,後來因被韓國進攻且戰敗,遂西遷到上郡,效仿韓國建立城邦,改頭換面自稱「赤翟」。

    這也正是上郡、林中這河套地區異族種族繁多的原因——有不少曾經住在中原的戎狄,都陸陸續續被趕了出來,以至於河套一帶地區魚龍混雜,羌、胡、戎、狄等異族並存,相互吞併蠶食。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的這些異族,他們本身的血統也不再純粹,就比如匈奴,其實匈奴並非是一個從古流傳繁衍的民族,最初的匈奴,只是一些鮮卑、月氏、胡人、羌人的個別族人,為了生存而聚在一起,形成的一個新的部落。

    說得難聽點,在林胡、東胡尚且強盛的如今,匈奴充其量就是魏國與林胡交鋒中的添頭,只能給強大的林胡打打下手。

    再說這個「赤翟」,這支戎狄在西遷之後,也曾與上郡的林胡開戰,雙方相互蠶食,以至於到如今,雖然「赤翟」依舊保留著這個族號,還建立了所謂的「翟國」,但從血統來說,「翟人」早已不再純粹。

    值得一提的是,「赤翟」是河套地區為數不多的「氏國」,簡單地說,這個種族已經從部落逐漸發展到了氏國的階段,已經初步具有了一個國家的雛形。

    至於接下來,「赤翟」便進入一個新的發展模式。

    氏國的發展方式大致可分兩種,一種就是像中原的國家這般,逐步吞併其他的氏國,以允許他姓氏族成為貴族作為條件,使其臣服,逐漸使自己的氏國逐漸發展為多姓氏的國家,越來越強盛;還有一種,就是像隴西魏氏那樣,獨尊魏氏,打壓其他任何他姓氏族。

    但無論怎樣,「赤翟」都幾乎沒有可能繼續往後發展了,因為它的變革來地太晚,這個時代的生存環境,對氏國是非常不友善的,因為中原各國,早已渡過了從單一氏國發展為多氏族大國的階段,已經沒有讓「赤翟」繼續發展的土壤——除非「赤翟」有能力吞併像魏國、韓國這種強大的中原國家。

    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不單單指雙方的實力差距,還有文明程度,僅僅只是氏國初期的「赤翟」,怎麼可能使魏、韓這等大國後期文明階段的子民臣服、認可?『註:雖然我在文中這麼說,但很遺憾,文明倒退確實發生過,防止觸及某些條例就不明說了。只是感覺挺遺憾、挺可悲的,萬國來朝的宗主國,到頭來變成光桿司令,還被一個臣服納貢最起碼一千多年藩國(藩民族)侵略。』

    而更關鍵的是,「赤翟」在建國後,依舊沒有學習、接受中原國家的文化與習俗,仍舊保留著戎狄的那一套,這就注定中原人絕不會容納這個種族。

    哪怕「赤翟」再強大,在中原這邊,也不過只是「異族威脅論」更上一層樓而已。

    當然,眼下再說這些其實已經毫無必要,因為那所謂的「赤翟」,已經被臨洮君魏忌率領河東軍與商水軍攻破了,而也正是因為這樣,魏軍這才知道,原來「赤翟」這麼多年來,擄掠了這麼多的魏韓兩國子民。

    「……淪為奴隸的男人約有兩千餘人,女人則有四千餘……」

    當東郭安向趙弘潤道出大概的統計數字時,趙弘潤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僅僅一個赤翟,充其量就是一個魏國一個商水郡範圍的異族氏國,就有兩千餘魏國的男人、四千餘名魏國的女子淪為奴隸,這還不包括那些死在赤翟手中的魏人,否則,這個數字會更加的觸目驚心。

    因此,看著那些神情麻木的男女,趙弘潤心中的怒意便難以遏制。

    因為他意識到,他的子民受到了欺凌,受到了迫害。

    說他自私也好、護短也罷——畢竟在發現羯角騎兵搶奪匈奴的財物、掠奪匈奴的女子時,他視若無睹,可當得知他魏國的子民被赤翟擄掠迫害時,他心中卻無名火起。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魏國的太子,是魏人日後的王,他只需要對治下的魏人負責。

    不過事實上,這些被赤翟擄掠的男女,也未見得都是魏人,其實也有韓人——但不管怎麼樣,無論魏人也好、韓人也罷,在中原與異族兩者之間,趙弘潤肯定是站在中原這邊的。

    「他們……你等準備前往何處?」

    趙弘潤忍著怒氣詢問道。

    東郭安聞言回答道:「魏忌大人決定將這些苦難的同胞逐批遷回河東,讓他們在河東安頓……」

    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隨即,他翻身下馬,來到那些一度淪為奴隸的魏人面前,拱手抱拳歉意說道:「我乃東宮太子趙潤,諸位同胞,國家失察,讓諸位受苦了……我趙潤在這裡保證,國家會負責安頓好諸位。」

    聽到趙弘潤的話,那些神情麻木的魏人們,眼眸中逐漸有了幾分生機。

    可即便如此,從他們的神態後,依舊能看出,他們此刻非常惶恐與畏懼。

    可能是被趙弘潤親和力所折服,漸漸地,這些人放下了防備,其中那些女人們,不顧一切地痛哭起來。

    甚至於就連其中的那些男人,亦無聲地哭泣起來。

    沒有人提出報復的請求,幾乎所有人都一致希望,能夠有一個可以安頓他們的地方,讓他們能夠平安地生活下去——這個請求,讓趙弘潤愈發的揪心。

    在反覆保證朝廷會負責安頓他們後,這些人總算是逐漸停止了哭泣。

    片刻後,東郭安便向趙弘潤告辭了,繼續率領麾下的百人隊,護送著這支大概有兩三百人的魏人前往「雕陰」。

    看著這批人離去的背影,宗衛長呂牧嘆息道:「想不到,我大魏仍有那麼多的子民受異族迫害……」

    「因為我大魏還不夠強大。」只見趙弘潤陰沉著臉,沉聲說道:「等到什麼時候,大魏強大到我國的子民只要一報「魏人」身份,就能讓異族敬畏,退避三捨不敢加害,那時才可稱之為……強大!」

    聽聞此言,呂牧、穆青、周朴等宗衛們為之動容,在心中忍不住幻想起來,猜測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強大。

    而此時,趙雀忍不住問道:「殿下如何看待那些孩子?」

    趙弘潤聞言面色一滯,他知道,趙雀所說的「孩子」,即是那些女子被迫與赤翟生下的混血兒。

    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明明是那些女子懷胎十月生下的子女,但是那些女子看向自己子女的目光中,卻是參雜著恨意與羞恥。

    甚至於有幾名女子,拒絕背或者抱她們的孩子,縱使是那些孩子跟在身邊,她們也不情願拉著他們的手。

    只有極少極少一部分女子,才會毫無偏見對待自己被逼生下的異族子女。

    「只要他們認為自己是魏人,就沒有人可以迫害他們。」趙弘潤嚴肅地回答道:「倘若他們當中有人被遺棄,朝廷會收容他們。」

    趙雀點了點頭。

    她就是覺得那些孩子十分可憐,故而才有此一問。

    這可能是因為她已經做好了待孕的準備,故而心腸比較以往軟了許多。

    「雕陰」往北偏西,在騎馬大概一日半的路程之後,便到了「赤翟」的原勢力範圍,不過如今,這裡同樣已被魏軍佔領,而鎮守此地的,乃是隸屬河東軍一系的將軍、「蒲阪尉」聞續。

    聞續,亦是魏國少壯輩將領中的佼佼者,此人曾是原碭山軍大將軍、現河西守司馬安的副將,後來調到蒲阪縣擔任都尉,如今成為河東守、臨洮君魏忌的部署,因為文武兼備、性格也穩重,被魏忌委以重任。

    或許有人會說,被留在後方,這算什麼委以重任,然而這個觀點是錯誤的,要知道,「雕陰-赤翟」,這是魏國此次出兵河套的唯一糧道,能脫穎而出留守當地的,皆是受到諸路魏軍上將認可的將才。

    比如鎮反軍的將領,其餘魏將就絕不會允許這支軍隊的將領鎮守糧道,主要就是不信任南梁侯趙元佐,擔心被坑。

    赤翟,或者說翟國,範圍魏國的商水郡那麼大,境內約有四到五個彷彿縣城的群落——之所以說是「彷彿縣城」,這是因為翟國的這些姑且稱作是縣城的群落,並不像中原國家那樣高築城牆,充其量就是幾座土城而已,且土牆的高度只有不到一丈,且土牆上根本不能站人,與其說這是城牆防禦,倒不如說是單純用來防患野獸的。

    毫不誇張地說,別說擅長飛簷走壁的青鴉眾,就算是魏國的重步兵,也能翻過這些土牆,只不過就是背負幾十斤的甲冑,行動稍微吃力點罷了。

    從這裡不難看出,赤翟並不注重防禦,原因很簡單,因為赤翟是上郡境內實力最強大的一支戎狄,它的勁敵只有上郡北部的匈奴,以及更往北的、林中(郡)的林胡,除此之外,像什麼鮮卑、鐵勒,都不是赤翟的對手。

    但是這次碰到魏國的精銳,赤翟可以說是倒了血黴了,那種程度的城牆防禦,根本擋不住魏國的軍隊,據趙弘潤所知,臨洮君魏忌統領的河東軍與商水軍,幾乎是以半日攻破一座城的速度,輕輕鬆鬆地掃平了翟國。

    這也難怪,畢竟魏軍此番出動四十萬大軍,光是這個數字,就足以將翟國嚇死,哪敢做什麼抵抗。

    一些赤翟中的貴族,早在魏軍還未抵達,就早早收拾東西向北逃亡了。

    在聞續的協同下,趙弘潤來到了翟國所謂的王都——姑且就稱作「翟城」。

    相比較翟國境內其餘那些土城,這座翟城,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樣許多,至少城牆已經有一丈半高,且牆上也可以站人。

    只不過嘛,若是放在魏國,這種縣城充其量也就是中等縣城的程度罷了。

    這是因為,只有赤翟中的貴族與族內的勇士才居住在城內,住在那些效仿中原各國建造的房屋中,因此城池並不需要太大。

    那些普通的赤翟人,只允許住在城外,而至於地位低下的奴隸,乾脆連屬於自己的房屋或者帳篷都沒有,只能跟牛羊能牲畜睡在一起。

    在進城前,趙弘潤詢問聞續道:「本王聽說,這裡的戎狄擄掠了不少我魏國的子民?」

    聞續點點頭,說道:「確有此事。」

    頓了頓,他低聲說道:「暫時我軍將其安置在城內,準備分批遷往河東郡……」

    趙弘潤點了點頭,正要入城,隨即便看到翟城的城內,豎立著一根根高達一丈所有的木樁,每根木樁上都有一根套索,吊著一名雙手反梆的赤翟人——此時,這些赤翟早就雙眼泛白,失去了生命。

    瞅了一眼這些赤翟身上的穿著打扮,趙弘潤便猜到,這些人應該就是赤翟當中的貴族。

    「魏忌下的令?」趙弘潤隨口問道。

    聞續遲疑了一下,微微低下頭,頗為小心地回答道:「不,這是我河東軍所有將士的決定。」

    趙弘潤愣了愣,隨即便猜到了聞續的心思,點點頭說道: 「很好,很解氣!……日後但凡抓到赤翟的貴族,一律絞死!」

    「遵命!」聞續抱拳應了一聲,隨即又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殿下,關於普通赤翟……魏忌大人的意思是,留其一條性命,充當苦工,您看……」

    趙弘潤看了眼聞續,感慨地說道:「魏忌還是心軟,倘若是司馬安將軍,恐怕這城內已經沒有赤翟了……」

    聞續作為司馬安曾經的副將,當然清楚司馬安的性格,聞言釋然地笑了笑——畢竟他此刻已經把握到了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看待赤翟的態度,自然不需要再掩飾內心的真正想法。

    「……本來末將也是這麼想的,不過考慮到殺了那些傢伙太便宜他們了,不如就留下來充當苦工,這座城,改建一番,日後正好用來駐軍。」聞續正色地說道。

    「很穩重的考慮,比白方鳴穩重。」趙弘潤小小地開了一個玩笑。

    因為他知道,同樣都作為司馬安的副將,但白方鳴與聞續的性格卻截然相反——不可否認,白方鳴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少壯輩將領,只是為人過於輕佻恣意,因此聞續曾經很看不慣前者。

    聞續聽了會心地笑了笑,心中對那位同僚倒也有些懷念。

    忽然,趙弘潤聽到一陣嘈雜,他抬起頭,隱約看到城內的魏卒似乎正與什麼人起了爭執。

    「那裡……怎麼回事?」

    趙弘潤抬手指向遠處,皺著眉頭問道。

    聞續抬頭瞧了一眼,本來明朗的臉上露出幾許無奈,低聲說道:「殿下,這是那些……唔……」

    見他支支吾吾,趙弘潤皺了皺眉,著實有些不喜,索性騎著馬朝著那邊而去。

    由於騎在馬背上,因此,趙弘潤還未靠近,就能看到有大概十幾個年輕人,正與一隊河東軍士卒對峙。

    見此,趙弘潤還以為河東軍士卒在仗勢欺人,遂暴喝道:「住手!」

    聽到聲音,附近的人,包括河東軍魏卒,皆轉過頭來,見趙弘潤服飾鮮豔、又騎著戰馬,心知必定是尊貴的人物,雖下意識地讓開了道路。

    見此,趙弘潤撥馬上前,可就在他正要說話時,他忽然發現,那十幾名年輕人梁直挺、眼眶微凹,毛髮亦微微髮捲,容貌與一般的中原人有異,再看對方的服飾,也不像是奴隸能夠穿戴的。

    就在趙弘潤髮楞的時候,那十幾名年輕人當中,有一人開口詢問了:「你是何人?」

    見對方語氣隱隱有些盛氣凌人,趙弘潤忽然感覺自己似乎弄錯了什麼。

    而此時,生怕趙弘潤誤會,聞續連忙策馬趕了上來,低聲對趙弘潤解釋道:「殿下,這些人,乃是魏女與赤翟貴族所生,不服我河東軍的約束,拒絕遷到河東郡……」

    說這話時,聞續也感到很無奈,對於這些認賊作父的傢伙,他殺又不好殺,還真是感覺很頭疼。

    就在這時,其中有一名年輕人認出了聞續,叫道:「我認得你,你是那天帶兵攻打我翟人的敵將!」

    聽此人口中說出「我翟人」三個字,趙弘潤頓時眉頭一皺。

    而此時,那名年輕人卻不知死活地說道:「我告訴你們,若非我翟國前一陣派出了許多戰士與林胡開戰,你等豈能攻下這座城?識相的,快快放了我等,速速退出城外,否則,待等我國的軍隊返回之後,你們這些卑賤的魏人,都要死!」

    這一番話,聽得河東軍的士卒一個個氣憤填膺,要不是念在對方身上流著一半魏人的鮮血,他們早就動手了。

    「卑賤的魏人……麼?」

    趙弘潤聞言喃喃念叨了一句,隨即看似平靜地問道:「你等,都不認為自己是魏人麼?」

    「我是高貴的甲氏後裔! 」

    那名年輕人曬然說道。

    聽聞此言,聞續低聲在趙弘潤耳邊解釋了一下。

    原來,這名年輕人口中的甲氏,乃是赤翟曾經的一個部落族號,後來才逐漸演變成貴族的氏稱。

    「……」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這些年輕人,忽然開口說道:「我再問最後一遍,你等是否認為自己是魏人……想好再回答。」

    可能是從趙弘潤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麼,那十幾名年輕當中,有四五個面色微變,悄悄退後了兩步。

    而那名甲氏的年輕人與另外八九人,仍不知死活地自稱翟人。

    見此,趙弘潤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好,既然你等已做出了選擇,那麼,我趙潤就以大魏儲君的名義,認可你等「赤翟貴族」的身份,並給予你等,相應的待遇……」

    說罷,他扯過韁繩,撥轉了馬頭。

    「……絞死他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4 23:40
第24章:上郡見聞(三)

    太子趙潤下令絞死那總共九名拒絕承認自己是魏人的魏翟混血貴族,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翟城,在城內引起了很大的反應。

    河東軍的士卒們自是拍手稱快,而那些曾經飽受赤翟壓迫欺凌的魏人與韓人們,心中更是暢快——尤其是其中那些曾經被赤翟擄掠的魏人們,他們隱隱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

    他們此時才驚喜地發現,原來他們的國家,已變得如此強盛。

    唯一對趙弘潤抱有幾分憎恨的,大概就只有那九名魏翟混血年輕人的母親,也就是當初被擄走的幾名魏女。

    雖然她們也清楚這是因為她們的兒子認賊作父所導致,但畢竟是親生骨肉,且撫養相處了二十幾年,硬要說心中毫無半點悲痛,那顯然是自欺欺人。

    對於那幾名魏女的哭訴與叱罵,趙弘潤心中並無懊惱,甚至阻止了河東軍的士卒準備叫這幾名魏女閉嘴的行為。

    他當時是這麼跟聞續說的:「天底下罵我趙潤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多她們幾個,只要我問心無愧即可!」

    這一番話,讓蒲阪令聞續為之動容,從未恭維過他人的他,此時亦忍不住讚頌道:「殿下,您是一位兼具霸氣與胸襟的王者。」

    此時,據趙弘潤踏足上郡已有十餘日,雖然趙弘潤仍在「赤翟」,但各軍中傳遞消息的信使,卻早已將「太子殿下親臨前線犒軍」的消息傳遍了前線戰場將近四十萬的魏國大軍,包括趙弘潤下令絞死那九名認賊作父的魏翟混血貴族這件事。

    對此,臨洮君魏忌即佩服又擔憂,畢竟這位太子殿下下令絞死的,並非全然是赤翟,那些人身體中也流著魏人的鮮血,這或許會讓這位太子殿下招惹非議。

    持類似態度的還有上將軍韶虎。

    在韶虎看來,那九名認賊作父的魏翟混血年輕人確實該殺,但作為魏國的太子殿下,趙弘潤實在不應該在眾目睽睽之下下達殺令——他只需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暗示一下聞續即可,多的是願意動手的河東軍士卒。

    只需給個眼色,這有多難?

    而在聽說這件事後,河西守司馬安卻持相反意見。

    他覺得,太子趙潤這件事非但沒有做錯,而且應該大力宣傳——他們魏國有一位極其強勢的雄主,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啊!

    至於鎮反軍的主將龐煥,以及目前在軍中擔任參軍的南梁王趙元佐,他們倒是並未對此發表什麼看法,但是在私底下,南梁王趙元佐倒是與龐煥等心腹愛將提及過一句,說趙潤是否是明主尚且未知,但不能否認是魏國迄今為止前所未有的強勢的主君。

    「我大魏,或將成為中原各國的敵人。」

    南梁王趙元佐以一種惆悵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

    龐煥、蒙濼、陳疾等將領起初是以為自家王爺並不看好那位太子趙潤,認為這位太子殿下會將魏國引向滅途,但是在經過仔細分析後,龐煥等人這才幡然醒悟,或許,自家王爺非但並非是不看好那位太子殿下,反而是覺得那位太子殿下定能使魏國變得越來越強盛,故而引起中原其餘各國的恐慌與不安。

    真的會這樣麼?在那位東宮太子殿下的統治下,魏國日後當真會強大讓令中原各國顫慄的地步麼?

    龐煥抱持懷疑。

    五月末,趙弘潤在「赤翟」待了兩日,除了鼓舞留駐的河東軍士卒外,他亦親自出面鼓勵那些曾在當地赤翟統治下飽受辛酸的魏人們,鼓勵他們淡忘過去,以積極向上的態度接受嶄新的人生。

    期間,為了給予這些因為長期受到壓迫而性格變得懦弱的魏人勇氣,趙弘潤曾在最後說道:「……挺起胸膛,我的同胞,你們並非孤立無助,在你們的背後,有整個大魏作為後盾!……我趙潤以儲君的名義在此昭告天下,在天空這輪太陽照拂到的地方,沒有人能夠奴役我大魏的子民,倘若有人膽敢侵犯我大魏的子民,我大魏縱使傾盡舉國的兵卒,縱使追至天涯海角,亦要讓其付出沉重的代價!」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聽得在場的魏人又激動又感動,尤其是那些曾飽受赤翟欺凌的魏人們,一個個更是熱淚盈眶、激動地不能自己。

    看到魏人有這樣一位愛民的儲君,那些同樣是被赤翟劫掠至此的韓人感到十分的羨慕,其中有一人忍不住感慨道:「如果我也是魏人就好了……」

    在聽說這樣的言論後,趙弘潤笑著做出了回應:「那你還在等什麼?」

    那些韓人們聞言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這位殿下的意思,欣喜若狂地希望加入魏國——誰不想在一位強勢而極力維護治下子民的主君的統治下生活呢?

    沒過多久,那些韓人們便驕傲地喊出了「我是魏人」的話。

    趙弘潤從來都不是血統至上思想的人,否則,他又豈會讓伍忌、翟璜等楚國平民出身的人成為貴族,繼而步上魏國的貴族地位,甚至於,他對異族也並沒有什麼偏見,在三川那邊,依舊生活著許許多多的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也沒見魏國朝廷對他們喊打喊殺——這即是正統的中原價值觀體現。

    在對待異族方便,中原從來不以膚色、毛髮區別異我,文化觀念才是真正的區分標準:三川的陰戎願意接受魏國的文化,且如今有越來越多的羱族羝三族人學會了魏國的語言與文字,穿戴也逐步像魏人靠攏,因此按照中原的區分標準來說,這些人應該算是「準魏人」,也可以視為是自己人;反過來說,倘若像那九名魏翟混血的年輕人那樣,雖然體內流著魏人的血,但卻堅持否認自己是魏人,拒絕接受魏人的文化,那麼,這些人就是異族。

    這番行為上的理論,在整個中原都適用。

    兩日後,也就是六月初,趙弘潤城內的軍民,繼續往北。

    此時由於「太子趙潤親臨前線犒軍」的消息早已傳開,前線的各路魏軍皆對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的到來翹首相盼,故而聞續也就沒有再勸說趙弘潤停止繼續深入戰場— —一來是這位太子殿下不會聽從,二來嘛,在這個時候阻止了這位太子殿下,搞不好前線戰場上幾十萬魏國友軍都會因此埋怨、敵視他聞續,甚至於,包括如今已軍隊番號為河西軍的原碭山軍的同澤們。

    是故,聞續只是叫人為趙弘潤一行人準備了水囊與食物,隨即,便從那五百名一路自「雕陰」護送這位太子殿下至翟地的魏武卒手中接下了接力棒,同樣派遣了五百名河東軍,保護趙弘潤一行人繼續北上。

    「赤翟」往北,在經過約四五日的路程後,趙弘潤一行人便來到了「膚施」。

    「膚施」,這最初並非是一個地名,而是一個人名,是「乞伏鮮卑」中一位王子的名字,鮮卑族人感於這位王子的賢能,於是,當那名叫做「膚施」的鮮卑王子將部落族人遷到此地後,鮮卑人便將這塊土地叫做「膚施」,以此來紀念他們那位年輕的王。

    鮮卑是「東胡」的分支,當年東胡最強大的時候,領域從河套地區一路向東延伸到韓國北方,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草原民族。

    但因為韓國常年與東胡的戰爭,使得東胡的發展受到了極大的遏制,曾經整合在一起的那些部落,陸陸續續也分離崩散,最終,東胡退出了河套地區,以至於林胡、連帶著匈奴迅速竄起,佔據了這片富饒的土地。

    但話說回來,東胡也並非全部向東北遷移,當時還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繼續生活在韓國的雁門關外,但漸漸地,這些人逐漸脫離了東胡,逐漸也形成了自己的文化,鮮卑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較林胡、匈奴、赤翟,鮮卑在河套地區實力並不強大,常年受到匈奴的奴役——『林胡-匈奴-鮮卑-中原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一度就是河套地區的階級區分。

    從這一點看,那名赤翟的甲氏貴族會在趙弘潤面前說出「卑賤的魏人」,這也並不奇怪,因為河套地區早已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概念——赤翟可以與匈奴抗衡,而匈奴的奴僕鮮卑,卻有能力搶掠魏韓兩國,如此一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魏人韓人地位低下的概念。

    不過這種價值觀,注定會被打破,畢竟此番魏國出動了四十萬大軍,以雷霆之勢橫掃了整個上郡,這份武力,縱使是生活在林中的林胡都要為之膽顫。

    待等趙弘潤一行人抵達「膚施」的時候,這裡早已經被魏軍攻克,並且,留駐此地的魏軍,非但早已清理好了戰場上留下的屍體,甚至於,已經在奴役鮮卑人砍伐林木,建造軍營,畢竟這裡也是「林胡攻略」的重要糧道。

    留駐「膚施」的將軍,趙弘潤更不陌生,即是商水軍的副將南門遲。

    在趙弘潤尚在赤翟的時候,南門遲聽說「太子趙潤親臨戰場前線」,預感這位太子殿下十有八九會路過膚施,所以,南門遲非但早早地就準備到了菜餚與酒水,但命令麾下士卒到附近的山丘狩獵野味作為添菜,以至於當趙弘潤抵達膚施後,南門遲為他接風的酒席筵,菜餚十分豐盛,豐盛到趙弘潤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次日,在犒賞、激勵軍卒之後,南門遲向趙弘潤請示了一件事,即如何處置鮮卑人中一些殘害魏人的貴族——是否也要將其絞死?

    起初趙弘潤不以為意,可南門遲卻告訴了趙弘潤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即那些被鮮卑人奴役的魏人,竟出面為奴役他們的主人求情。

    「竟有這事?」趙弘潤皺了皺眉,著實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見此,南門遲便告訴趙弘潤,鮮卑與赤翟、匈奴、林胡不同,鮮卑在河套地區,是一個相對弱小的群體,不具備單獨侵犯魏、韓兩國的能力,頂多就是跟在林胡與匈奴身後,而事後,林胡與匈奴也會分一些搶掠到的魏韓兩國子民給鮮卑作為奴隸。

    正因為奴隸來之不易,因此,鮮卑人很珍惜這些勞動力,將其奉為上賓那當然是扯淡,不過卻也不像赤翟、匈奴、林胡那樣,對奴隸肆意鞭打,重則活生生將人打死。

    雖然也是作為奴役的一方,但鮮卑人允許奴隸有自己的住處,並且,也給予這些奴隸希望,大抵就是只要這些奴隸對部落做出貢獻,鮮卑人允許他們解除奴隸的身份,成為鮮卑部落的一員。

    「有這事?」趙弘潤略感驚訝。

    南門遲點點頭。

    對此,當初攻陷此地的魏軍兵將們都感到很意外,畢竟相比較赤翟、匈奴、林胡奴役奴隸的方式,鮮卑人確實是和善地多了。

    而對此,趙弘潤倒不感覺奇怪。

    在他看來,無論是在哪裡,弱小勢力想要強大,就只有招收忠心的族人,單單靠本族男女生育,是遠遠趕不上草原上的內戰的消耗的,畢竟這裡是一個崇尚弱肉強食的地方,一代人的養育要十五年到二十年左右,而就乞伏鮮卑這陣放在三川只能算是中下等規模的部落來說,可能隨隨便便一場戰場,就會毀掉他們一代人。

    因此,允許那些身強力壯的奴隸成為族人,這也能很好地發展族人。

    說到底,中原其實也是這樣,比如從「單姓氏氏國」到「多姓氏王國」的發展過程中,上位統治者不就是以種種恩惠與懲罰,將被攻滅國家併入自身麼?

    可明白歸明白,那這些鮮卑人、以及其中一些貴族,如何處置呢?

    要知道,趙弘潤前幾日在赤翟,可是親口說出了「但凡赤翟貴族一律絞死」的話。

    在沉思了片刻後,趙弘潤對南門遲說道:「你回頭告訴那些人,倘若他們願意放棄曾經的地位,接受我大魏的文化與習俗,我可以免除他們的死刑,並接納他們成為我大魏的子民。」

    聽聞此言,南門遲大吃一驚,忍不住低聲說道:「殿下,這些人……可是異族。」

    他的確很吃驚,因為他只是詢問趙弘潤如何處置那些鮮卑的貴族,卻沒想到,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竟接納那些鮮卑人。

    好在他是楚國小貴族出身,倘若是碰到一個抱持狹義民族思想的人,恐怕會竭力阻止這位太子殿下。

    「就這麼辦!」趙弘潤不容反駁地說道。

    見此,南門遲當即抱拳領命。

    當日,南門遲就讓麾下的士卒軍盤問了已被他們奴役的鮮卑人,詢問他們是否肯接受魏國的文化習俗。

    那些被奴役的鮮卑人一聽只要肯接受魏國的文化習俗就能免除作為奴隸的命運,欣然接受,包括那些鮮卑貴族,整個部落幾近有八成的人願意接受。

    這也難怪,畢竟乞伏鮮卑在河套地區本來就不是佔據主導的民族,在他們看來,臣服林胡與匈奴也好,臣服魏國也罷,其實都是一樣的,而在見識到魏國一口氣出動四十萬大軍的威勢後,他們當然願意跟隨這樣一位比林胡與匈奴更加強大的主人。

    而同時,趙弘潤抱著「既然幹了索性就大干一場」的心態,親筆寫了一份「化胡令」的檄文,叫魏卒們盡快送到前線各路魏軍將領手中,由後者將這份檄文,告知河套地區所有的異民族。

    這份檄文的中心思想很簡單,說白就是四個字:化胡為魏!

    詳細點說嘛,只要是願意接受學習魏國文化習俗的異民族,趙弘潤都允許他們繼續生活在河套地區這塊土地,無論這些異民族是以臣服附庸的態度,亦或是乾脆併入魏國,從此成為一名魏人。

    這份「化胡令」,在短短幾日內,就在河套地區掀起了軒然大波,諸草原民族以及諸魏軍將領,皆對此抱持各種態度。

    比如河西守司馬安,他對這份「化胡令」非常反對——其實他主要反對的是賜予那些異民族魏人的身份。

    開什麼玩笑?那些異胡,可是長久以來侵犯中原,迫害魏韓等中原國家子民的惡徒,魏軍饒他們不死,僅僅只是貶為奴隸,這在司馬安看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然而,那位太子殿下居然決定賜予他們魏人的身份。

    說實在的,若非司馬安如今對趙弘潤推崇萬分,並且早已得知這位殿下是一位殺伐果斷的雄主,否則,相信這會兒他恐怕就要破口大罵了。

    而其餘魏將,亦對這道檄文抱以微詞。

    唯獨南梁王趙元佐,在看到這份檄文後,默然不語。

    隨即在沉思了半響後,他這才喃喃說道:「趙潤的心,遠比我想像的更大。」

    「心胸?」龐煥一臉困惑地解讀著南梁王趙元佐的話,在他看來,這份「化胡令」可算不上什麼心胸,倘若硬要算,也只是「養虎為患」、「姑息養姦」般的愚蠢的心胸。

    南梁王趙元佐看了一眼龐煥,他沒有去解釋,他說的是「心」,而非「心胸」。

    『弱小的勢力,會為了強大而接納外人,而我大魏,已然隱隱是中原的霸主,可那位太子,卻仍在接納弱小勢力,呵呵……「中原霸主」,難道難不足以滿足你的心麼?我大魏的東宮太子……』

    緩緩走出軍營的帥帳,南梁王趙元佐目視著「膚施」的方向,心下暗暗想道。

    而事實上,這只是南梁王趙元佐的過度解讀罷了,畢竟趙弘潤在寫下那份「化胡令」的時候,目的很純粹,只是為了拉攏一部分草原上的民族,無論是讓這些民族向三川郡的部落那樣依附臣服於魏國,亦或是併入魏國,都能有效地削弱林胡,從而變相地減少魏軍士卒與林胡真正開戰時的傷亡損失。

    至於南梁王趙元佐心中過度解讀的那些事,趙弘潤此刻還真去細想。

    事實證明,趙弘潤這份「化胡令」,對河套地區的局勢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還記得一個多月之前,當四十萬魏軍如狼似虎地撲到上郡,且以雷霆之勢覆滅了赤翟後,上郡的諸民族大為驚恐,紛紛遷移部落駐地,向林中搬遷,準備投奔強大的林胡,希望強大的林胡,能夠阻止魏軍踏足河套的腳步。

    可如今,原以為是「兇惡勢力」的魏國,居然向他們發出了善意的訊號,這就難免讓這些異民族有所猶豫——如果是沒有選擇,他們當然會投奔林胡與魏國交戰尋求生機;可既然有了選擇,那麼,為何還要與強大的魏國為敵呢?

    只要學習魏國的語言文字,像魏人那樣穿衣,不就可以像三川的羱羯羝三族一樣,繼續在河套地區生存了麼?

    一時間,原本已堅定主意投奔林胡的各異族,小部落的首領們紛紛開始觀望起來,畢竟,投奔魏國固然會失去現在的地位與權力,但這些小部落的首領,權力本來就沒有多大,身份也不見得有多珍貴,因此,這在他們看來是可以接受的選擇。

    只有像匈奴、林胡這種強大實力的王,他們才堅決不會接受魏國的「化胡令」。

    可能是感覺到了危機,林胡一邊迅速調集兵力,一邊紛紛派出人馬對那些觀望的部落種族施壓,強迫他們選擇陣營——究竟是選擇魏國,還是選擇他們林胡。

    漸漸地,河套地區的局面,逐漸呈現兩極格局,而這也使得河套地區的氣氛變得愈發緊張,誰都知道,林胡與魏國,即將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

    這場戰爭,將會決定誰才是河套地區這一帶,唯一的王!

    就在魏國與林胡皆緊鑼密鼓積極準備這場曠世之戰時,在宋郡,那位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的北亳軍首領宋雲,喬裝打扮終於來到了齊國的王都臨淄。

    『……』

    站在臨淄城內一座懸掛著「左相趙府」匾額的府邸門前,宋雲長長吐了口氣。

    不錯,第一個要拜訪的,便是齊國的左相趙昭,或者說,魏公子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5 23:19
第25章:宋雲與趙昭

    「左相大人慢走。」

    在齊宮廷的衛士們恭敬的送別聲中,齊國左相趙昭走向了宮外一輛車廂紋有「趙」字記號的馬車。

    而在馬車旁,站著一位身披甲冑的衛士,此人在瞧見趙昭後,主動迎上前來,口稱「公子」。

    單看這名衛士用「公子」這個稱呼來稱呼趙昭,就可以得知,這名衛士必定是魏人,畢竟在齊國,齊人是不會用公子來稱呼趙昭的。

    「等了多久了,曹量?」趙昭笑著與這名衛士打著招呼,對其絲毫也不陌生。

    這也難怪,畢竟這名叫做曹量的衛士,本來就是隨同趙昭入齊國的十名宗衛之一,而如今,這十名宗衛皆已在「臨淄軍」與「飛熊軍」中擔任要職,簡單地說,這些宗衛們如今更像是趙昭的家臣,而並非再是純粹的護衛。

    再加上跟隨趙昭來到齊國臨淄已有七八個年頭,諸宗衛們陸陸續續也都有了家室,出國前就已成婚的,在趙昭成為齊王呂僖的女婿後,便專程將家中的妻子從魏國帶到了臨淄,而出國前未曾結婚的宗衛們,則在趙昭的夫人嫆姬的幫襯下,迎娶了臨淄城內的貴族千金。

    因此,諸宗衛陸陸續續也都搬出了趙昭的府邸,在這附近置辦了自己的家宅,有時候忙碌之時,趙昭與這些宗衛們也難得碰到幾回面。

    只不過,宗衛們對自家殿下的安危仍舊非常上心,因此,十名宗衛私底下商議,縱使軍中的事物再繁忙,也必須保證有一名宗衛始終在趙昭身邊。

    這不,趙昭之前就是由如今在齊宮廷內擔任校尉的宗衛長費崴親自護送出來,待後者看到宮廷外站著曹量時,費崴這才與趙昭告別,回宮廷內繼續巡邏的差事。

    「並沒有多久。」

    曹量聞言微微一笑,撩起車簾請自家殿下上馬車。

    不過趙昭卻擺了擺手,在駕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車內悶,我就坐這兒吧,你陪某說說話。」

    曹量愣了愣,隨即見趙昭臉上帶笑,遂好奇問道:「公子,莫不是今日發生了什麼好事?」

    聽聞此言,趙昭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半響後,他點點頭,臉上帶著幾分欣喜說道:「臨淄剛剛收到了來自大樑的國書……」

    聽到那久違的「大樑」二字,曹量亦是精神一震,好奇地問道:「不知是關於什麼的?」

    「你猜?」趙昭笑著問道。

    見此,曹量會心一笑。

    他知道,這份來自大樑的國書,肯定是一個好消息,否則,眼前這位自擔任齊國左相一來便愈發穩重的殿下,絕不會露出這幅促狹之色。

    但遺憾的是,雖然曹量有心配合一下,可他實在是猜不出來,遂老老實實地搖頭。

    見他如此,趙昭也並未再藏掖,用帶著懷念、欣慰的語氣說道:「是有關於弘潤的事……他,終於成為了我大魏的東宮太子!」

    「肅王趙潤殿下?」曹量聞言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問道:「那雍王呢?」

    趙昭嘆了口氣,惆悵地說道:「雍王不幸死於「內亂」……」

    魏國發給齊國的國書,當然不會提及什麼「三王之亂」,有關於魏國發生內亂的事,還是齊國在博浪沙經商的商賈們,順便將這個消息帶回齊國臨淄的。

    至此,趙昭與他的宗衛們,這才得知魏國曾發生了「三王之亂」,好在這場動亂迅速就被肅王趙潤鎮壓肅清,總算是沒有讓魏國蒙受太多的損失— —在趙昭等人看來,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位肅王殿下,竟然成為了我大魏的東宮太子,這可真是……」

    在片刻之後,曹量仍無法釋然這個勁爆的消息。

    畢竟,想當初他們還在大樑時,可沒少聽說那位殿下的斑斑劣跡。

    「這下子,大樑可熱鬧了。」曹量一臉古怪地說道。

    趙昭聞言心中也是感覺可樂,畢竟他也知道,他那位八弟可不是什麼安分的主,如今,那位八弟成為了魏國的儲君,相信朝廷的大臣們日後有的頭疼。

    在說說笑笑中,趙昭與曹量乘坐馬車來到了前者在臨淄的府邸——左相趙府。

    在府門前下了馬車後,自有府上的府衛迎上前來,從曹量手中接過韁繩,將馬車從側門駛入府內,而趙昭與曹量二人,則邁步走入了府邸,徑直前往內院。

    剛來到內院,趙昭與曹量便看到在內院裡,有一名六七歲的男孩領著一名目測三四歲的小女孩,在一干家僕的嚴密保護下,正在花圃間撲蝴蝶。

    在不遠處的石桌旁,有兩名美婦人正坐在那裡,用關切的目光看著那兩名孩子,時不時地,出聲讓他們小心莫要跌跤。

    見此,趙昭會心一笑,轉過走廊,走了過去。

    「爹爹。」

    好似是瞧見了趙昭,那名本來看著兄長正在撲蝴蝶的小女孩,頓時捨棄了她的兄長,蹦蹦跳跳地跑到趙昭面前,正好趙昭蹲下身來配合,她一頭撲倒了後者懷中。

    而那名小男孩,亦連忙快步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父親。」

    「唔。」

    寵溺地撫摸著女兒的腦袋,趙昭朝著面前的兒子點了點頭。

    而此時,那兩名美婦人,亦瞧見了自家丈夫,立刻起來,走向趙昭,盈盈行禮:「夫君,您回來了。」

    這兩位美婦人,較年長的那位,便是已故的齊王呂僖的女兒嫆姬,而旁邊那位較年輕的,則是「臨淄田氏」的女兒田菀,是趙昭前幾年迎娶的妾室。

    那時,正值齊王呂僖在徵戰楚國時駕崩,國內諸公子奮起,當時,趙昭與臨淄田氏的田諱、田耽二人,遵從齊王呂僖的臨終託孤,支持最年幼的公子白,為了使兩家的關係更加密切、團結,臨淄田氏便將田菀嫁給了趙昭作為妾室。

    而隨後,趙昭在諮詢過妻室嫆姬對此的意見後,迎娶了田菀,從而得到了臨淄田氏的全力支持——在齊王呂僖過世之後,趙昭以魏公子的出身,仍能位居齊國左相,除了公子白的信任外,臨淄田氏功不可沒。

    可能是注意到自己丈夫今日臉上帶著濃濃的笑容,嫆姬笑著問出了與曹量相同的問題:「夫君,今日在宮內莫不是碰到了什麼好事麼?」

    趙昭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天大的好事。」

    聽聞此言,田氏低著頭說道:「夫君、姐姐,我先帶「梁兒」與「梅兒」到內室去了……」

    她口中的「梁兒」與「梅兒」,即是指嫆姬為趙昭所生的兒子趙梁,以及她自己所生的女兒,兩者皆是趙昭為了紀念大樑以及他母親所居住的梅宮,而取的名字。

    「你呀……」

    嫆姬嗔怪般看了一眼田菀,隨即便拉住了後者的手,隨即說道:「梁兒,帶你妹妹去梳洗一番,你倆都髒兮兮的……」

    「是,母親。」趙梁點點頭,拉著戀戀不捨從父親懷中下來的妹妹梅兒,在一干家僕、侍女的簇擁下,到屋內去了。

    此時,嫆姬這才調侃地對田菀說道:「女兒都那麼大了,還把自己當外人麼?」

    「妾沒有……」田菀連連搖頭,看向嫆姬的目光中隱隱有些畏懼。

    見此,嫆姬亦頗有些苦惱。

    她知道這件事怪她,因為想當初趙昭迎娶田菀的時候,翩翩君子的趙昭,當然不會對她有所隱瞞,但她,那時也對田氏有所防範——畢竟她最大的靠山,是她的父親齊王呂僖,天曉得父親死後,臨淄田氏還會不會把她當回事。

    總而言之,在田菀過門的時候,嫆姬作為趙府的女主人,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可沒想到的是,田菀卻是一位很內向且很懦弱的女子——可能是臨淄田氏當時考慮到嫆姬的因素,因此特地在族內挑了一位對嫆姬毫無威脅的女子。

    總之,嫆姬在沒有摸透田菀性格的情況下,那時對後者嚇唬了一番,以至於直到如今,田菀看到嫆姬仍有許多畏懼。

    而對此,嫆姬也是暗暗後悔:早知這位妹妹這般內向懦弱,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害得臨淄田氏的人如今都在背後笑話她。

    至於趙昭,對這件事倒從未表達過什麼看法,畢竟他能理解嫆姬在其父齊王呂僖死後心中不安,再者,他深愛著嫆姬,他相信這位本性善良的妻子,在瞭解田菀的性格後,定然不會再將後者視為敵人。

    果不其然,在田菀過門後不到幾個月工夫,嫆姬對田菀就改變了態度,遺憾的是,田菀的性格太內向了,以至於哪怕是過了幾年後,對嫆姬仍帶著諸般畏懼,且有時候在心慌意亂時,還會失口稱呼嫆姬為公主殿下。

    片刻後,嫆姬拉著扭扭捏捏的田菀,跟隨趙昭與曹量來到了書房。

    期間,田菀小聲地對嫆姬說道:「公主……不,姐姐,您與夫君商量要事,我就不用參與了……」

    「為何?你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呀……啊呀,曹量還看著呢,別讓那小子瞧笑話!」嫆姬有些煩躁地說道。

    在旁聽到這話,曹量心中也是覺得好笑。

    片刻後,四人來到了書房,此時,趙昭將他今日得知的好事告訴了二女。

    當聽說丈夫至親的弟弟、魏公子潤如今已成為魏國的東宮儲君,嫆姬與田菀都感到十分高興,畢竟這對於他們「臨淄趙氏」來說,可是極其強大的外援啊。

    想到這裡,嫆姬提醒道:「夫君,這麼大的事,妾身以為當置備一份厚禮,送往大樑。」

    趙昭當然明白自己愛妻的意思,無非就是想鞏固一下與他弟弟趙弘潤的關係,畢竟如今魏國越來越強大了,再加上齊魏兩國之間本身就存在著盟約,因此,魏國的意見,在齊國還是相當看重的。

    想了想,趙昭笑著說道:「置備一份賀禮應當,至於厚禮,那就不必了。」

    看著眼前這位面帶微笑的丈夫,嫆姬欲言又止。

    她當然知道自己丈夫是遵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類人,從來都是只授人以恩義,而絕不以利誘之,可她從小看著她的父親齊王呂僖籠絡人心,那可從來都是恩義、利誘並舉,在她看來,她的丈夫固然是一位可敬的君子,但,有時候未免稍稍過於清高了。

    也不曉得是不是猜到了嫆姬的心思,趙昭搖搖頭說道:「對於弘潤,我比你更瞭解,你送他一份薄禮,他會欣然接受,但若是送得重了,反而不美… …他如今已貴為魏國的儲君,假以時日便可登基為王,他不會有何欠缺的。」

    「……」嫆姬啞口無言。

    確實,對於一位未來的君王而言,送一份厚禮反而顯得世俗,倒不如挑一些精緻的齊國特產,這更能顯示誠意。

    嫆姬與田菀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問題值得她們好好想一想。

    而就在這時,有一名府上的下人來到了書房,遞上了一份拜帖:「家主、主母,府外有人前來拜會。」

    趙昭聞言也不奇怪,畢竟他在齊國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來拜會他,尤其是他輔佐公子白平定了國內的諸公子叛亂後,被公子白尊稱為「尚兄」的他,在齊國朝野可謂是炙手可熱。『註:尚,有「可尊敬」的意思,尚兄,即,值得尊敬的兄長。』

    不過,在他隨意接過拜帖掃了一眼後,他眼中便閃過了一絲驚訝,因為那封拜帖上的落款處,竟寫著「宋雲」二字。

    『宋雲?那不是宋郡北亳軍的首領麼?他來我臨淄做什麼?』

    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趙昭吩咐道:「把此人領到這書房來。」

    在旁,嫆姬與田菀見自己丈夫要在書房會客,遂識趣地藉故退下了,她們正好回到閨房好好想想,選那些禮物送到大樑。

    片刻之後,府上的家僕便領著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來到了趙昭的書房,正是北亳軍的首領宋雲。

    「宋地小民宋雲,見過齊相大人。」

    在見到趙昭時,宋雲拱手抱拳稱呼道。

    趙昭暗自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一邊招呼著前者到內室就坐,一邊吩咐家僕奉上茶水,待等那兩名奉茶的家僕退下之後,他這才開口試探道:「足下的名諱,似乎與宋地北亳軍的首領同名……」

    宋雲聞言微微一笑,也不隱瞞,如實說道:「宋某,正是那個宋雲。」

    「哦。」趙昭釋然地點了點頭,隨即面帶微笑地問道:「那麼,不知宋將軍此番前來我臨淄,所謂何事?」

    聽聞此言,宋雲在稍一沉思後,正色問道:「左相大人,敢問大人您如何看待宋地?」

    趙昭微微皺了皺眉,在深深看了一眼宋雲後,問道:「足下指什麼?」

    「大概是宋某說得不夠清楚。」微微一笑,宋雲重複說道:「宋某是想問左相大人,您如何看待前一陣子被魏國派兵進攻的宋地。」

    「……」趙昭凝視了宋雲片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若無其事地說道:「宋地,不就是魏國的領土麼?哪來「派兵進攻」之說?」

    聽聞此言,宋雲微微一笑,笑著說道:「看來在宋某面前的,乃是「魏公子昭」,而非齊國左相……」

    「餵!」聽到宋雲這暗藏嘲諷的話,曹量怒喝一聲,指著宋雲呵斥道:「我不管你是哪個宋雲,你最好說話客氣點!」

    「曹量。」趙昭擺了擺手,示意曹量收斂怒氣,隨即,他轉頭看向宋雲,皺著眉頭說道:「宋將軍,若你有事而來,就請坦誠相告,若是無事,恕趙某不能奉陪了。」

    聽聞此言,宋雲抱了抱拳,不亢不卑地說道:「恕罪……宋雲此番的確有要事前來,但希望的是與齊國的左相相商,而非是魏公子昭。」

    趙昭深深看了一眼宋雲,點頭說道:「請講。 」

    見此,宋雲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左相大人,我宋郡願投效齊國。」

    趙昭目不轉睛地盯著宋雲半響,隨即曬然說道:「看來,宋將軍是無事前來消遣趙某……」說罷,他搖了搖頭,舊溫文爾雅地說道:「趙某還要要事,恕不能奉陪了。」

    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這話,並非是魏公子昭所言,而是大齊左相。……曹量,送客!」

    聽聞此言,曹量走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瞪著宋雲,冷冷說道:「請吧。」

    「且慢。」宋雲抬了抬手,隨即目視著趙昭,正色問道:「方才這話,果真是齊國左相所言?我卻不信!」

    「你這傢伙!」曹量見此大怒,一把揪住宋雲的衣襟,將其整個從座位中拉了起來。

    見此,趙昭立刻喝止曹量,隨即,對宋雲說道:「既然閣下不信,那趙某就解釋一二。首先,宋國在二十幾年前就已覆滅,從那之後,宋郡便是魏國的郡縣,這是中原人人皆知的事。其次,你雖是宋人,且又是北亳軍的首領,但你並非宋王室後裔,你沒有資格言及宋郡的歸屬,除非你要效仿南宮垚。第三,魏國乃是我大齊重要的盟國,近十年來雙方和睦團結,北抗韓國、南抵楚國,作為大齊的左相,我不會因為你毫無根據的幾句片面之詞,就與魏國發生齷蹉,破壞了兩國迄今為止的友善。……這樣的解釋,足下是否滿意?」

    「……」

    宋雲默然不語。

    他必須承認,趙昭所言句句確鑿,尤其是那句「你並非宋王室後裔、沒有資格言及宋郡歸屬」,更是一針見血。

    是的,北亳軍雖然是宋郡本地的義軍,且在宋民當中也一度享有很高的威望,但遺憾的是,北亳軍的確沒有「大義」的名分——那些至今還倖存的宋王室後裔,都是些軟弱些的慫包,他們寧可在齊魯兩國過富足翁的安定生活,也不肯冒著性命危險,帶領宋地民眾與北亳軍復闢國家。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北亳軍還是首領宋雲,的確沒有資格對宋郡的歸屬指手畫腳,畢竟在這個時代,國土與臣民,都可視為是王的私產,比如宋郡,先前屬於宋王,如今屬於魏王,跟宋郡的臣民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雖然這個理論聽上去很可笑,但事實如此。

    倘若宋雲擅自決定宋郡的歸屬,並將此事作為與齊國談判的籌碼,這種行為,就屬於是叛逆,這在中原,是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國家的王,會認可這種可笑的協議——開什麼玩笑,王的遊戲,豈容臣民幹預?!

    背地裡支持、默許可以,但公開承認、公開支持,絕對不行,所以趙昭用這番話堵宋雲的口,絕無問題。

    在沉默了半響後,宋雲起身告辭道:「兩日後,宋某還會再來拜訪。」

    看著宋雲在府上家僕的指引下離去的背影,曹量冷哼一聲,對趙昭說道:「這廝看來有什麼仗持。」

    「我大概能猜到他會做什麼。」趙昭微吐一口氣,沉聲說道:「看他方才的態度,不難得知,他並不認為我會同意這件事,所以言語上並無過多在意……明知我不會同意,還第一個還拜會我,哼,他是要把我拉下水。看著吧,今明兩日,北亳軍的細作肯定會在城內釋放謠言,說我這個魏公子,以權謀私,為了魏國而損害大齊的利益……到時候我為了表明清白,唯有避嫌,到那時……」

    聽聞此言,曹量面色大變,驚聲說道:「這……」說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怒聲說道:「我去宰了他!」

    「毫無意義。」趙昭及時阻止了曹量,搖頭說道:「他既然敢來,就說明他已安排好了一 ,就算你殺了他,今明兩日城內依舊會傳開謠言。到時候,因你殺了他,我反而無法解釋,到時候誰都會認為我等居心不良……」

    「那……那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趙昭思忖了片刻,淡淡說道:「清者自清,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臨近黃昏的天色,心中隱隱有種莫名的惆悵。

    當年魏國衰弱的時候,他擔憂、焦慮,可如今,魏國越來越強大,強大到隱隱已取代齊國的中原霸主地位,事實上,趙昭對此亦頗為擔憂。

    原因就在於,許多齊人的想法,仍停留在「齊王僖時代」、停留在齊國最強盛的時候,可事實上,齊國因為前幾年那場「諸公子內亂」的內戰,元氣大傷;反觀魏國,卻因為當時還是肅王的趙潤在短時間內強勢鎮壓「三王之亂」,使得同樣的內亂,魏國相比較齊國微不足道。

    一個是正走在下坡路上的舊日霸主,一個是因為太子趙潤上位後更快崛起的新的中原霸主,趙昭十分擔心,齊人不肯輕易承認魏國的霸主地位,從而影響到齊魏兩國的關係。

    倘若果真發生那樣的事,他作為魏國的公子、齊王的女婿,又該如何自處呢?

    宋雲的到來,使得趙昭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6 23:25
第26章:舊日的霸主

    不出趙昭所料,在宋雲告辭後不久,城內便相繼傳開了兩則謠言。

    第一則謠言,說的是宋人難以忍受魏國的苛政,欲攜宋郡投奔齊國。

    而第二則謠言,則說齊相趙昭因為是魏國的公子,不希望母國的利益受到損害,遂拒絕了宋人想要獻納宋郡的意圖。

    這兩則謠言,在短短兩日內便在齊國王都臨淄傳得沸沸揚揚,並對此爭論不休:見過左相趙昭的人,皆拍著胸脯認為那是一位可敬的君子;而那些並未見過趙昭的人,則因為聽信謠言,對趙昭抱持懷疑。

    期間,也不乏有些本來就對趙昭不滿的齊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將趙昭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趙昭,也只能託病閒在府中。

    而在趙昭託病的第二日,臨淄宮內,便有公子白——也就是如今的齊王呂白,派來內侍,請趙昭秘密入宮。

    趙昭並沒有推辭,在那些內侍的掩護下,稱作王駕進入了臨淄宮。

    待等趙昭來到宮內主殿的正殿時,齊王呂白正坐在上座,與殿內幾位卿臣說笑。

    這幾名卿臣,趙昭皆十分熟悉,畢竟都是齊王呂白座前的重臣。

    「哈哈,尚兄來了。」

    瞧見趙昭邁步走入大殿,齊王呂白撫掌笑道。

    雖然貴為齊國的大王,但呂白至今仍然只是一位年近十六七歲的少年而已,還未養成像其父齊王呂僖那般的威勢,性格開朗,倘若脫掉那身王袍,相信誰也不敢相信這就是齊國如今的王。

    面對著齊王呂白恣意輕佻的招呼,趙昭卻並未有絲毫怠慢,穩重地走到殿內中央,恭敬地拜道:「臣趙昭,拜見大王。」

    其實這會兒,齊王呂白早已經得知了在臨淄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兩則謠言,且今日也正是因為此事才將趙昭這位姐夫召到宮內,本來,他還藉機調侃這位姐夫幾句,但當他看到這位姐夫面無表情時,他心中稍稍也有些畏懼。

    這也難怪,畢竟自八年前齊王呂僖將女兒嫆姬許配於趙昭之後,前者便叫這位才學過人女婿教導最年幼的小兒子、也就是如今坐在主位的齊王呂白,八年相處下來,呂白早已摸透了這位姐夫的性格。

    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問題,這位姐夫都是很好說話的,哪怕兩人初次見面時,那時還頗為頑劣的公子白故意捉弄趙昭,讓趙昭平白無故被淋了一臉盆的水,但是,後者卻依舊沒有動怒。

    呂白至今還記得,當時被淋成落湯雞的姐夫趙昭,在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水後,若無其事地整了整衣冠,依舊溫文爾雅地向自己見禮。

    那時呂白簡直看呆了,他從沒見過,有人在被淋了一盆水後,仍舊那般儒雅,甚至讓他暗暗後悔自己的行為。

    當然,這是這位姐夫「善」的一面,要說起「惡」來,回想起那無數個白天與夜晚,回想起這位姐夫一臉微笑地督促他學業時,他簡直恨地牙癢癢——有一段時間他深信,這位看似和善、儒雅的姐夫,絕對是記恨他倆初次見面時的遭遇,故而在學業方面對他極其嚴格。

    而讓呂白一度感到絕望的是,曾經他想要當這位姐夫出醜,可惜無論他絞盡腦汁想出什麼刁鑽的問題,這位教授他學業的姐夫,總是一臉平靜地給出答案,哪怕是其餘幾位授師私底下幫助呂白,都沒能難倒這位姐夫。

    後來呂白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過目不忘、觸類旁通的天縱之才,而他姐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應該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逸才!

    在遇到這位姐夫之前,他從未聽說過,一個人與八個人同時下八盤棋,竟能夠逐一將那八名對手擊敗,甚至於,落子的速度快到讓那八名對手冷汗直冒、跟不上速度。

    一想到這樣一位驚世之才被自己老爹綁到齊國的戰車上,呂白就對他父親呂僖閱人的能力佩服地五體投地。

    「尚兄請坐。」齊王呂白指了指東側的首席。

    「多謝大王。」趙昭拱手稱謝,隨即便走到屬於自己的座位,屈膝跪坐下來。

    這時,他這才環顧左右,打量坐在殿內的這幾名熟悉的同僚。

    在趙昭的下首,坐著齊國的右相田諱。

    田諱,乃是臨淄田氏中唯一一位留在廟堂的卿臣,雖然目前擔任的是文職,但這位身高近九尺的偉岸男子,實則文武兼備,即能提筆處理國家政務,亦能策馬南征南北,正因為這樣,田諱才被人稱之為「田氏五虎」之一。

    自「諸公子內亂」平息之後,田諱便取代了「海濱田氏」的原齊國右相「田広」,成為齊國的右相。

    在齊宮廷中,論關係趙昭與田諱的關係最好,故而在趙昭走近時,田諱還笑著與他打招呼。

    而此時在趙昭的對面,也坐著一位身高將近九尺的大臣,這位大臣的身份可不得了,他乃是齊國姜姓王族分家族人,「姜姓高氏」的後裔,「高傒」。

    往前倒幾代,高傒的祖上乃是前代齊王的兒子,後因食邑封在「高邑」,故而改稱高氏。

    換做在魏國,這高傒就相當於成陵王趙燊等幾位世襲諸侯王的待遇,唯一的區別在於,高傒比成陵王趙燊、原陽王趙楷等人更有才華、更有能力,此前就是先王呂僖的左膀右臂,位居上卿,縱使是作為左相與右相的趙昭與田諱二人,在這位面前,也得抱持尊敬。

    記得先王呂僖在徵討楚國時不幸駕崩,右相「田広」在得知此事後,搶班奪權,欲扶持「公子諸」篡位,正是高傒以「未得大王遺詔」為理由,拒不配合,率領宮內的士大夫與田広抗爭。

    不得不說,相比較宋國的士大夫,齊國的士大夫簡直就是血性的典範,在田広企圖掌控臨淄時,宮內的士大夫們,紛紛持劍相迎,帶領衛士以及各家府上的家僕,親自上陣與叛亂者廝殺。

    毫不誇張地說,當時正因為有高傒這批堅定的國家鼎石在,趙昭與田諱才能率領齊軍及時趕回臨淄,否則,待等田広在臨淄扶持公子諸上位,假冒齊王呂僖的遺詔將新君登基這件事告知齊國上下,那麼,趙昭、田諱這些受齊王呂僖託孤的重臣,反而可能淪為叛臣。

    而在高傒的下手,則坐著兩位齊國的士大夫,「鮑叔」、「管重」。

    「鮑叔」乃是齊國士大夫「鮑敬」之子,原本也擔任公子白的授師,趙昭也不陌生。

    而「管重」,原本則是輔佐「公子糾」的近臣(非大臣,相當於家臣、幕僚),在「公子糾」造反失敗後,管重保護著公子糾逃往魯國。

    本來,齊王呂白、趙昭提及田諱,都是要殺管重的,但因為鮑叔與管重自幼相識、且兩人關係默契,因此,鮑叔百般勸阻,竭力勸說齊王呂白——主要是勸說趙昭與田諱,使趙昭這才得知,原來管重是一位大賢,於是便派人將管重接回了臨淄,並出面勸說呂白,授予管重士大夫之職。

    趙昭、田諱、高傒、鮑叔、管重,這五人,便是如今齊王呂白在廟堂上最信任的肱骨重臣。

    待等趙昭坐下之後,高傒率先開口詢問道:「左相大人,今日是高某奏請大王,將你請來……至於所為何事,相信左相大人你也能猜到,我就不多問了。……城內的謠言,究竟怎麼回事?」

    正如高傒所言,趙昭早就猜到了今日這場君臣議事的目的,因此在前者詢問的時候,絲毫也不感覺意外,如實便將宋雲前往他府邸拜訪他的事,以及宋雲親口提出「宋郡欲依附大齊」的事也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聽了趙昭的解釋,齊王呂白當即就說道:「我說什麼來著?似姐夫這般的君子,怎麼可能會見異思遷?更何況,姐夫對我姐可是寵溺地很呢,連娶妾都要詢問我姐的意見……」

    聽聞此言,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而作為當事人的趙昭,聞言也隱隱有些端不住他那溫文爾雅的架子,忍不住瞅了一眼呂白。

    這也難怪,畢竟齊國的男人,大多都有些大男子主義,似趙昭這般,就連政治聯姻向的納妾,還要詢問正室意見的,真的是絕無僅有——這也正是趙昭被無數齊女視為「夢寐以求的夫郎」的原因。

    注意到趙昭臉上的尷尬之色,田諱暗自偷笑了幾聲,隨即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大王所言極是!」說罷,他抬頭看向高傒,那表情彷彿是在問:高傒大人,您還有什麼疑問麼?

    看了一眼田諱,高傒搖搖頭,彷彿解釋般對趙昭說道:「左相大人,高某絕非是懷疑左相大人,左相大人的品德如何,這些年來,朝野皆知,我只是奇怪,城內為何會傳開那樣的謠言,並且,那些宋人為何要針對左相大人,故而請大王將左相大人請到宮內。」

    趙昭點了點頭,接受了高傒的解釋。

    畢竟是同朝為官七八年了,趙昭當然也瞭解高傒的性格。

    怎麼說呢,高傒的人品也好、性格也好,與魏國宗府宗正趙元儼頗為相似,那真的是對齊國、對姜姓呂氏王族忠心耿耿——正因為忠心,哪怕是「趙昭以權謀私」這種再小的可能性,高傒也要趙昭當面解釋清楚。

    正因為這樣,高傒在齊國宮廷享有極高的威望,但私底下,還真沒什麼人願意跟他來往——因為這個人太較真。

    可能是見殿內的氣氛仍顯得有些沉重,鮑叔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沒想到,那個北亳軍的宋雲,竟然會使出這等低劣的伎倆。……看來,他們在宋地的處境恐怕是不樂觀啊。」

    說到這裡,殿內出現了些許寂靜。

    見此,趙昭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說些什麼,否則,諸人的談話就進行不下去了。

    於是他點頭附和道:「的確,據我所知,魏國曾派兵討伐宋地,後來,因為魏國內部發生了內亂,故而魏軍從宋郡撤兵……但前一陣子,「魏公子潤」上位,成為了魏國的儲君,那麼不難猜想,那位魏國儲君在上位後,肯定會設法打壓北亳軍……」

    『……不愧是坦蕩蕩的君子!』

    殿內四位卿臣皆在心中暗暗稱讚,因為這些話,還真的只能由趙昭將話題提起,倘若另外一個人,恐怕都有質問的嫌疑。

    「魏公子潤……」高傒捋著鬍鬚沉思道:「莫非就是那位曾擔任過先王副將的魏公子?」

    當年齊王呂僖組織齊、魯、魏、越四國討伐楚國時,只任命過兩位副將,其中一位便是如今鎮守在齊國與楚國邊界的齊將田耽,還有一位,就是魏國的公子潤,也就是如今的魏國東宮太子。

    「正是!」趙昭點頭說道。

    「唔……」高傒唔了一聲,從鼻子里長長出了口氣,面色顯得頗為凝重。

    除了齊王呂白外,在場諸人都能明白高傒心中的顧慮:本來魏國這些年崛起的速度,就已經讓齊國這個中原霸主感到了壓力,而如今,魏國的儲君又由「魏公子潤」這等雄主上位,不難猜測,魏國會以更快的速度愈發強大。

    半響後,高傒皺眉問道:「倘若魏國此時與楚國開戰,勝負如何?」

    雖然他沒有明問,但誰都知道他問的是趙昭,於是,田諱、鮑叔、管重三人皆轉頭看向趙昭。

    只見趙昭在沉思了片刻後,微皺著眉頭說道:「上回五方伐魏,楚國的「三天柱」之二,壽陵君景舍兵敗自刎、邸陽君熊商戰死雍丘……反觀魏國,如今是猛將如雲,太子趙潤、南梁王趙佐、禹王趙佲,以及韶虎、龍季、龐煥、司馬安、魏忌、翟璜、屈塍等等,此時若魏國與楚國開戰,我想雙方勝算恐怕是六四之數,魏國六、楚國四。」

    聽聞此言,高傒臉上的凝重之色變得更濃了,而田諱,亦不禁皺了皺眉頭。

    要知道在九年前,單憑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勢力,就險些逼得魏國遷都,更別說楚國傾盡全國的兵力。當時,趙昭也正是因為魏國不敵楚國,故而以自己作為人質的代價,懇請齊國幫忙牽制楚國。

    而僅僅只是過了九年,魏國已強大到可以單憑一己之力抗衡楚國,這如何不讓在場眾人震驚?

    別看在齊王呂僖時代,齊國曾一度壓制楚國,但那隻是因為楚國國內的貴族不齊心,不想因為與齊國展開更進一步的戰爭,而使自己的財富受到損失罷了。

    畢竟打仗都是需要錢的,不是誰都像齊王呂僖那樣奢侈,砸錢讓魯國打造不計其數的戰爭兵器,哪怕這些戰爭兵器最終只是用在楚國的糧募兵身上也毫不心疼。

    所以說,楚國與齊國的戰爭,其實並不是楚國當真打不過齊國,而是楚人、確切地說是楚國的貴族們,他們被齊王呂僖那種用砸錢砸出勝利的巨壕式戰爭方式給嚇壞了,不肯拿出自己的財富跟齊王呂僖這個巨壕拼,以至於被齊國吊打二十幾年。

    否則,就楚國這種緊急情況下可以徵兵四百萬人的國家來說,不惜一切代價,同時攻打齊、魯兩國,說實話,齊國的軍隊還真不見得能擋得住。

    什麼?還有魯國的軍隊?

    魯國有正規軍?那不是一群工程兵麼?

    總而言之,若當真死拼起來,齊國充其量只能守著國土,而無法援助魯國;至於魏國呢?已擁有三四十萬軍隊的魏國,已逐漸擁有了能與楚國殊死搏鬥的能力。

    魏國步卒,本來就是天下最強悍的步卒,就以「魏楚雍丘之戰」的雙方傷亡數字計算,差不多到十名楚國士卒,才能堪堪換死一名魏國步卒。

    在這種傷亡比例下,擁有三四十萬軍隊的魏國,已經有資格與楚國來一場滅國級的戰爭。

    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有資格並不代表魏國真的會那樣做,畢竟就算魏國打贏了楚國,自己也差不多了,到時候韓國只需一路軍隊,或許就能將魏國、楚國一鍋端。

    「沒想到,魏國已然強大到這種地步了,而我大齊……」

    高傒長嘆一聲,隨即正色說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修復與魯國的邦交。」

    不得不說,自「諸公子內亂」之後,齊魯兩國的關係就出現了裂痕。

    原因就在於,公子糾的母親,正是魯王的妹妹——姑且稱作「魯姬」。

    其實,早在齊王呂僖駕崩於楚國王都壽郢城外時,魯王公輸磐就已經知道齊王呂僖準備將王位傳給「公子白」,畢竟齊王呂僖曾在臨終前親口囑託過,懇求魯王日後多多幫襯齊國。

    魯王與齊王呂僖自幼相識,且前者的王位,也是在齊王呂僖堅定不移的支持下獲得,因此,魯王當然不會拒絕這位兄長臨終的託付。

    正因為這樣,後來在齊國陷入「諸公子內亂」時,任憑「公子糾」的母親「魯姬」託人懇求兄長相助,但魯王始終不為所動。

    只是在最終,在「公子糾」帶著母親「魯姬」逃到魯國時,魯王給予了庇護。

    問題就在於,齊國當時非但將魯姬母子像狗一樣趕到魯國,且後來,公子白在登基之後,寫國書要求魯王交還兄長公子糾。

    那時,魯姬知道兒子這一去齊國,必死無疑,遂在兄長面前懇求,終歸是自己的妹妹,魯王心一軟,就拒絕了齊國的要求。

    之後,齊國與魯國就有些不愉快了。

    齊國這邊想:你魯國庇護我國的亂臣賊子,這算什麼意思?

    而魯王那邊想:我是看在你(公子白)老子的面子上,才對你諸般忍讓,你小子還真把我當你的下臣?

    再加上魯王身邊有妹妹魯姬煽風點火,魯王一怒之下就跟齊國斷了邦交。

    或許有人會說,魯國的經濟全靠齊人撐著,難道魯王真敢與齊國斷了邦交麼?事實上,魯國還真不怕,畢竟魯國除了齊國這個盟國外,它與魏國也是盟友,而如今,西邊的魏國迅速竄起,尤其是「梁魯渠」、「博浪沙」這些以商業貿易為目的設施一開,魯國還真不怕齊人斷了對他們的經濟支持。

    當然,其實事實上嘛,魯王也只是氣話,畢竟齊魯兩國世代結盟,他又受到齊王呂僖臨終時的託付,怎麼可能真的在齊國最虛弱的時候拋棄齊國?

    說到底,魯王要的是齊人的尊重——作為中原霸主,齊人一向是很高傲的,當初還有齊王呂僖壓著,可如今這位齊國的賢君不在了,難免就會有人將魯國視為齊國的附屬國,就像魏人看待衛人那樣。

    因此,這個時候只需要齊王呂白以自己的名義,向魯王投遞一份國書,說幾句好聽的話,魯王還是會立刻恢復與齊國的邦交。

    可問題就在於,想讓高傲的齊人低下頭顱,這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哪怕此刻殿內的齊王呂白與五位肱骨大臣願意,臨淄乃至整個齊國的齊人,恐怕也不會同意這件事。

    於是乎,齊魯兩國的關係目前就出於冷僵狀態,相比之下,反而是前幾年復國的越國國主少康,如今與齊國的關係更密切——近期田耽在齊楚兩國邊界與楚軍的摩擦,其中就有吳越之地的「東甌軍」無私相助。

    魏國的崛起、魯國的疏離,這使得齊國正漸漸失去中原霸主的地位。

    而在這種關鍵時候,北亳軍的宋雲攜宋郡投靠齊國……

    說實話,說不動心那顯然是扯淡,畢竟那可是偌大的宋地,比整個齊國都小不了多少。

    但在場的幾位卿臣都清楚,倘若他們齊國在這件事上插手,那麼,「齊魏聯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魏公子昭來到齊國臨淄而出現的「齊魏友好」,多半也將化為泡影。

    可反過來說,難道就真的眼睜睜看著魏國逐漸壯大,逐漸取代他們齊國成為中原的霸主麼?

    待等魏國真正吞併宋地,它的國力會比如今更強盛,而到時候,相信那位「魏公子潤」,也應該登基為王,那可是一位比魏王趙偲更具進取心的雄主啊……

    『……或許,應該早做準備了。』

    除了趙昭外,田諱、高傒、鮑叔、管重幾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隨即,皆陷入了沉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3:42
第27章:糾結的立場

    當日,趙昭在返回府邸後,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前的庭院。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陣香風飄來,他肩上被披上了一件袍子,隨即,有熟悉的清脆女聲在旁響起:「夫君大人,怎得獨自一人悶坐在此?」

    一聽這聲音,趙昭便知道來人正是自己的愛妻嫆姬,他遂伸手輕輕拍了拍嫆姬搭在他肩膀上那隻小手的手背,轉過頭衝著她微微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是曹量派人告訴妾身,妾身才知道夫君獨自一人悶坐在此。」嫆姬輕聲說道。

    趙昭朝著四下瞧了瞧,這才看到在不遠處的走廊中,宗衛曹量正咧嘴衝著自己笑,隨即朝著這邊招了招手,大概是想表達「我就不打攪兩位了」的意思。

    「這傢伙……」

    趙昭好笑地搖了搖頭。

    此時,就見嫆姬在丈夫的雙腿上坐了下來,摟著丈夫的脖子,故作幽怨地嗔道:「最近,夫君對妾身很是冷落,就連曹量都看不過去了……」

    趙昭哭笑不得,他哪裡是冷落了嫆姬,不過就是國內的政務太繁重嘛。

    當然他也明白,這位愛妻明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時候解釋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坦然承認,然後許下些甜言蜜語的承諾,哄她開心。

    這不,待等趙昭許下類似「過兩日定帶你們上街遊玩」的承諾後,嫆姬臉上的表情立馬烏雲轉晴,半個身子倚在丈夫懷中,媚眼如絲地彷彿暗示著什麼,讓趙昭壓力很大,連連小聲說道:「別別,小心有人瞧見……」

    感覺到已成婚八年的丈夫仍像初次見面時那般發窘,嫆姬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此前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父親齊王呂僖欽定的這門婚事,竟讓她得到了一位如此忠貞正直的丈夫,更要緊的是,這位丈夫還如此地鍾情於她。

    相比較世上無數的政治聯姻,嫆姬自忖自己是非常幸運的。

    在親暱了一番後,嫆姬終於想起了曹量的囑託,試探著詢問道:「夫君,這兩日妾身似乎見你愁眉不展,莫非有什麼愁事麼?」

    趙昭愣了愣,在一番沉默過後,他忽然突兀地問道:「夫人,若我辭去了相位,你願意跟我回大樑麼?」

    嫆姬聞言一愣,俏臉上露出了吃驚之色,但還是很快就回答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

    雖然是齊王呂僖的女兒,但嫆姬卻並沒有太多關於國家大事的考量,畢竟在她看來,齊國的社稷安危,那是齊國男兒應該去考慮的事,與她一介婦人無關。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最多再加上丈夫的妾室田菀以及後者的女兒,縱使是她的弟弟公子白,在後者成為齊王之後,嫆姬也不再怎麼去關注了。

    當然,雖然是這樣回答,但這並不妨礙嫆姬詢問一下具體的原因,倘若是有人故意針對她丈夫,那麼,就別怪她以長公主的身份跑到臨淄宮去大鬧一番了。

    不過,趙昭卻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夫人切莫動怒,並非是有人針對為夫,只是……哎。」

    說著,他便將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嫆姬。

    嫆姬聽完後很是驚訝:「魏國,已如此強大了麼?」

    她當然不會忘記,當初正是魏國衰弱、無力單獨抗衡楚國,眼前這位魏王之子的丈夫,才會千里迢迢跑到他齊國,向她的父親尋求幫助,這才使他們倆有幸結成夫婦。

    趙昭知道自己的妻子對外界事物不是很瞭解,遂點點頭簡潔地說道:「我大魏這些年來,一年強過一年,如今已有四十萬可用於徵戰的甲士,前兩年,韓、楚、秦三個國家以及三川、宋地聯合攻打我大魏,亦被我大魏逐個擊破……」

    說到這裡,就連趙昭就露出了幾絲驚詫之色,因為就連他都沒有想到,那一場仗,他出身的國家竟然能取得那樣輝煌的勝利。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而我大齊,因為內亂,實力已不如魏國,雖然仍是「齊魯魏」三國聯盟的盟主,但名不副實……」

    經過趙昭的解釋,嫆姬這才明白,目前他們的齊國,即將失去中原霸主與「齊魯魏」三國聯盟盟主的地位,倘若這個時候齊人聰明的話,就應該主動向魏國投遞國書,將「中原霸主」的位置讓渡給魏國,這樣一來,齊國雖然失去了尊位,但仍舊能繼續保持與魏國的友誼。

    遺憾的是,高傲的齊人是不會接受這件事的,就比如高傒,明明是一位睿智的賢臣,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堅決反對——在高傒的建議中,齊國當拉攏越國與魯國,縱使是原本的敵國楚國,也可以適當地釋放善意,歸根到底,就是為了維持齊國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而這在趙昭看來,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只可惜,他魏公子的身份,讓他無法說出「將霸主地位讓渡給魏國」這種話。

    「我大齊與魏國,會開戰麼?」嫆姬緊張地問道。

    她倒不是害怕戰爭,而是她明白,一旦齊國與魏國交惡,她的丈夫夾在兩國立場當中,會非常的難做。

    「開戰……目前還不至於。」

    趙昭搖了搖頭,冷靜地分析道:「依我看來,我大魏首要會解決宋地問題,然後就是韓楚兩國,若無意外,三十年內,齊魏並不會交戰……」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嫆姬不解地問道。

    聽聞此言,趙昭苦笑著搖了搖頭:「三十年內不會開戰,並不代表這三十年內,齊魏兩國的關係就不會變……」

    事實上,趙昭倒也能理解高傒等人對魏國的忌憚,畢竟魏國這些年來崛起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若不能在這個時候想辦法遏制魏國,待等魏國逐步傾吞了韓國與楚國,到時候,齊國就只能俯首稱臣了。

    甚至於,可能到最後連俯首稱臣的機會都沒有——倘若魏國果真傾吞了韓國與楚國,距離統一天下僅一步之遙,魏國會放過齊國麼?想想都能知道。

    如果說稱霸中原是各國君王的夙願,那麼,一統天下,才是中原各國君王想且不敢提的畢生夢想。

    只不過這條路太艱難,艱難到中原各國的君王們不敢去幻想罷了。

    次日,趙昭在書房內,斟酌著請辭左相之職的辭表用詞。

    寫著寫著,忽然有府上的下人前來稟報:「家主,士大夫管重求見。」

    「管重?」趙昭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見天色離午時尚早,心下著實有些驚訝。

    要知道在趙昭眼中,管重可是一位非常務實可靠的賢臣,目前正負責著「審查國內墾土」、「編查國內民戶」等幾項至關重要的任務,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會在當值期間開小差,跑到他府上來的。

    『多半是為我而來了……』

    想了想,趙昭吩咐道:「有請!……另外,準備好茶水。」

    「是!」家僕應聲而退。

    片刻之後,便有那名家僕領著士大夫管重來到了趙昭的書房。

    此時,趙昭已等候在書房門內,瞧見管重遠遠過來,便跨出門檻相迎。

    「下官冒昧前來拜訪,還請左相大人莫要介意。」

    在相互見禮時,管重笑著說道。

    「管重大人言重了。」

    擺了擺手,趙昭將管重迎到書房內的裡屋,此時,另外兩名家僕也已將準備好的茶水送了上來。

    在寒暄了幾句後,管重便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來意。

    畢竟他並不認為自己的來意,能夠瞞得住眼前這位左相大人。

    「不瞞左相大人,其實管某此番前來,是受高傒大人與鮑叔大人兩位的囑託,想親口詢問左相大人一聲……您,不會是打算辭去相位吧? 」

    原來,上卿高傒今日特地詢問了趙昭的行蹤,待聽說趙昭這位左相大人今日依舊是「託病」在府後,心中便頓時感覺不妙。

    想想也是,畢竟昨日在齊王呂白面前,有些事都已經說開了,並且高傒、田諱,包括是齊王呂白,都已明確表示會代趙昭處理謠言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趙昭依舊託病在府,這顯然不符合趙昭的性格。

    於是,高傒便叫管重來探一探趙昭的口風。

    聽到管重的詢問,趙昭頓時就沉默了。

    因為就在管重前來拜訪之前,他確實就在書房內斟酌著請辭左相之位的辭表。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管重站起身來,走到趙昭的書桌前瞅了瞅,待看到書桌上擺著一份尚未寫完、且墨汁都還未乾的辭表時,他顧不得禮數問題,拿起在手中瞅了瞅,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由衷感覺,這位左相大人實在是過於實誠了。

    在趙昭驚愕的目光下,管重唰唰將那張辭表撕碎,隨即將碎紙團成一團,從窗口丟了出去。

    「……」趙昭看得眼皮微跳。

    事實上,他早就聽關係不錯的鮑叔說過,說管重是一個穩重但有時候會做出驚人之舉的人,而眼下,他算是見識了。

    而此時,在將那團紙丟出窗外之後,管重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朝著趙昭拱了拱手,若無其事地繼續方才的對話:「恕下官直言,我大齊,如今萬萬離不開左相大人!」

    平心而論,無論是高傒也好、鮑叔也罷,他們最慌的,倒不是趙昭向城內那些謠言所說的那樣「以權謀私」,暗中為魏國謀利,因為他們瞭解趙昭的性格,知道這位君子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他們最慌的,其實是趙昭藉此事辭去相位,帶著妻兒返回魏國。

    他們絕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要知道,魏國已經誕生了一位「魏公子潤」了,近些年來率軍橫掃中原,儼然已經是中原霸主的地位,倘若眼前這位「魏公子昭」返回魏國,這還得了?

    別人不清楚,難道管重還會不清楚麼?眼前這位左相大人,那可真是「治大國若烹小鮮」的奇才,尤其是在內亂剛剛平定的那一會,這位左相大人的職務,頂的上十名賢臣的份量,且那般繁重的政務,這位左相大人依舊是遊刃有餘,毫無差錯。

    這份才能,縱使是管重也是心服口服。

    若坐視這樣一位大賢辭去了齊國的職務,返回了魏國,這對於齊國而言,那是莫大的損失,對於魏國而言,那卻是巨大的助益。

    如今僅只有一位「魏公子潤」的魏國,已逐漸強大到隱隱凌駕於中原各國之上,倘若同時擁有「魏公子潤」與「魏公子昭」,這對於中原各國而言,相信都是不願看到的事。

    可能是被管重方才的驚人之舉所震驚,趙昭張著嘴愣了半響,這才過神來,搖搖頭說道:「管重大人過於高估趙某了。」

    「是左相大人過謙了才對。」管重打斷了趙昭的話,鄭重其事地說道:「眼下,正值我大齊破而後立之際,若失去了左相大人這等賢臣,這對於我大齊而言,將會是巨大的損失。」

    趙昭搖了搖頭,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人,無論是在魏國還是在齊國。

    就比如眼前這位叫做管重的士大夫,在他看來就足以勝任齊國的相臣,只不過管重目前朝中還沒有多少威望罷了,但假以時日,必定可以成為齊國的頂樑柱。

    見趙昭搖頭,管重皺了皺眉,說道:「左相大人,您還是在意那幾則謠言麼?恕某直言,那般粗劣的挑唆,左相大人只要無視即可。」

    趙昭聞言搖了搖頭,惆悵說道:「北亳軍釋放的謠言,只是其一,其二……」

    他沒有說下去,但管重卻能猜到他的意思。

    無非就是趙昭夾在魏國與齊國之間,相當尷尬罷了。

    就比如這次北亳軍宋雲提出的「宋地願歸屬齊國」之事,雖然趙昭用名正言順的理由拒絕了宋雲,但說實話,他內心其實也是偏向魏國的。

    假若換一個與魏國毫無幹係的人,比如高傒,他可能就會對宋雲說:這件事我大齊不好公然支持你們,但是私底下,倒是可以給你們一些幫助。

    為何?難道高傒看不透這件事?

    當然不是,只是因為魏國這些年崛起地太快了,作為齊國這個舊日霸主國家的臣民,高傒也想私底下給魏國製造一些麻煩罷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魏國越來越強大,然後逐步取代齊國在中原的霸主地位吧?

    聯弱抗強,這才是中原歷來保持著國與國之間平衡的主要外交策略——誰都不會坐視一個國家突然崛起,凌駕於其他國家之上。

    所以說,別看趙昭拒絕宋雲的理由名正言順,但事實上,但凡是齊人,卻都不會那般乾脆地拒絕宋雲,在這種事情模棱兩可,利用宋地給魏國這個越來越強大的盟友製造點麻煩,這才符合齊國的利益。

    也正是因為這樣,趙昭自忖無法割捨與母國的感情,以免日後在兩國夾縫中越陷越深,到最後被魏人或者齊人指責,倒不如乾脆點辭去相位。

    見趙昭似乎主意已決,管重無奈之下唯有用出殺手鐧,只見他看著趙昭幽幽說道:「左相大人,眼下正是我大齊危難之際,您拋棄我大齊,如何面對大王?百年之後,又該如何面對先王?」

    聽管重說什麼「危難」,趙昭本來感覺好笑,畢竟在他看來,齊國已度過了最為難的時期,接下來,就該是修生養息、厲兵秣馬,恢復齊王呂僖時代的榮光罷了,哪裡還有什麼所謂的危難?

    但是到聽到「大王」與「先王」這兩個詞時,他就笑不出來了。

    管重口中的「大王」,指的便是當今的齊王呂白,他對趙昭敬如長兄,還尊稱為「尚兄」,在整個齊國,呂白最信任的就是趙昭,這一點,連高傒那位王族後裔都比不上。

    當初鮑叔要保管重,也是先說服了趙昭,由趙昭出面勸說,這才使齊王呂白收回了成命,赦免了管重這個「公子糾」身邊的「逆臣」。

    而管重口中的「先王」,那指的便是已故的齊王呂僖,他對趙昭更是沒話說,非但將最疼愛的女兒嫆姬許配給了趙昭,就連「飛熊軍」這支在齊國地位好比魏國「魏武軍」的軍隊,也交給了趙昭。

    說實話,齊王呂僖對待「公子諸」、「公子糾」這些親兒子,都不及對待趙昭那般。

    甚至於,齊王呂僖還在臨終前說過這樣的話:若公子白亦不成器,你便細心教導你與嫆姬之子。

    毫不誇張地說,若是趙昭有異心,他大可以冊立他與嫆姬的兒子趙梁,讓後者繼承「姜姓呂氏」王族的名號,成為齊王。

    對此,哪怕是像高傒等人,也無可奈何,因為這確實是齊王呂僖在臨終前的遺囑。

    一想到齊王呂僖這位岳父,趙昭原本已經堅定的辭去相位的決定,不由地又動搖了。

    他這輩子,十分幸運地有兩位父親,即魏王趙偲這位親生父親以及齊王呂僖這位岳父,而這兩位父親,都對都幾位寵愛與器重。

    而他之所以選擇留在齊國,則是因為親生父親那邊仍有弟弟趙潤這位日後的雄主,足以保證魏國能立足於中原;而齊國這邊,齊王呂僖的幾個兒子卻都不成器,哪怕是他寄託厚望的公子白,目前也還稚嫩,尚無法承擔起整個國家的重擔。

    在這種時候辭去相位,還真像管重所言,彷彿是拋棄了齊國,辜負了齊王呂僖臨終時的囑託。

    見眼前這位左相大人在聽到「先王」這個詞後出現了動搖,管重連忙趁熱打鐵,一邊搬出齊王呂僖當年厚待趙昭的種種例子,一邊又著重強調楚、韓兩國的威脅,總算是暫時打消了趙昭想要辭去相位的念頭。

    這也難怪,要說服趙昭這等翩翩君子,只要找對辦法,別說是管重,哪怕換一個人,也是很容易就能用「大是大非」來說服對方的。

    此後,趙昭與管重又聊起了有關於北亳軍的事。

    管重毫不客氣地說道:「我觀這宋雲,乃「大忠之惡」!」

    所謂「大忠之惡」,即是指宋雲雖然是義薄雲天的豪傑,對宋國以及宋地的同胞也是忠誠不二,但他的行為,卻反而會使宋地民眾遭到前所未有的劫難,這比一般的奸惡之徒危害更大。

    對此,趙昭深以為然。

    他點點頭,欣喜地詢問管重道:「管重大人也覺得我大齊不當介入此事?」

    聽聞此言,管重稍微遲疑了片刻,有些尷尬地說道:「左相大人,管某以為,我大齊不可公然支持北亳軍,但私下嘛……」

    看著趙昭有些失望的目光,管重也感覺有些愧疚。

    其實兩者都明白,國與國之間的角力,不存在那麼多的仁義可言,就那北亳軍這件事來說,儘可能地利用北亳軍,讓他給魏國製造麻煩,儘量拖延魏國持續變得富強的腳步,這才是對於齊國來說最有利的事。

    甚至於,由於魏國已變得越來越強大,當初為了聯手抗衡楚國而設的「齊魯魏三國聯盟」,也逐漸變得沒有什麼意義——魏國都可以單挑楚國了,還要齊魯兩國這個盟友做什麼?

    也正是這個原因,高傒才會在昨日的會議中表示,可以適當地向楚國釋放善意,緩和近二十年來的齊楚之惡。

    好在魏國與齊國並不接壤,且目前還未對齊國造成什麼實際的威脅,否則,像高傒等齊國的上卿,搞不好會提議與楚國結盟箝制魏國也說不定。

    畢竟,「保持各國的平衡」,這才是中原各國數百年來一直在做的事:不讓一個國家太過於弱小,導致被強國吞併;也不讓一個國家過於強大,有機會吞併弱國,在諸強鼎立的局面中,伺機而動,尋找成就霸業的機會。

    「來時,高傒大人曾託在下向左相大人轉達,倘若左相大人不介意的話,這件事,不如就交給他吧。」

    在最後,管重這般對趙昭說道。

    趙昭聞言長長嘆了口氣。

    數日後,上卿高傒出面闢謠,義正言辭地指出,北亳軍沒有資格與他齊國言及宋地歸屬的問題,且齊國也不會垂涎於盟國的國土——至於其中的「盟國」指的是魏國還是宋國,高傒卻沒有提及。

    沒過多久,北亳軍就以某位宋王室後裔的名義,宣佈復闢宋國,號召宋民與魏軍抗爭。

    值得一提的是,楚國似乎也抱著與齊國相同的打算,公開承認了這個所謂的宋國,並呼籲魏國退還侵佔宋國的領土。

    待等一個月後,正在「林中」觀摩魏軍與林胡開戰的太子趙潤,收到了來自宋地的緊急消息。

    只不過,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隨意瞄了兩眼,那份密信就被他團成一團,隨手丟掉了。

    「傳令諸軍,叫諸位將軍抓緊時間,剿平林胡!」

    他這般對傳令兵吩咐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9 00:01
第28章:林中戰役

    「是我軍——勝利了——!!」

    一名將領高舉「魏」字旗幟,忘乎所以地朝著四周大喊。

    「喔喔——!」

    在這片戰場上,多達二十多萬的魏卒,振臂高呼,慶賀著這場歷時半個月的拉鋸戰,終於以魏軍的全面勝利而告終。

    只見此時戰場上,遍地都是遊牧民族打扮的林胡的屍體,鮮血染紅這附近整片草原,以至於在夕陽的映襯下,無論天空還是大地,皆赤紅一片,美豔之餘,亦叫人心驚。

    而此時在戰場南側大概五里地外,有一座木質的高台,魏國的東宮太子趙弘潤站在高台上,親眼目睹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曠世之戰。

    「貴國的兵卒,無愧「天下無雙」的讚譽。」

    在趙弘潤的身旁,原韓將、北原十豪廉頗,在親眼目睹這場戰爭後,由衷地讚嘆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眨眨眼睛說道:「僅僅只是兵卒麼?」

    廉頗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是廉某失言了,還有貴國諸位統兵的將軍!」

    不得不說,雖然此番打了勝仗的是魏軍,但廉頗同樣十分高興,因為他曾經常年駐守太原,期間所面對的最強勁的對手,便是這些居住在河套地區的林胡。

    正因為如此,今日得見林胡在魏軍手中吃了一場大敗,廉頗心中亦很是振奮。

    不過話說回來,他心中仍難免有些遺憾,他原本想過助魏軍一臂之力,借此償還他欠身邊這位魏公子潤的人情,沒想到,林胡與魏軍的第一場交鋒,魏軍居然勝得如此乾脆,根本無需他出面幫襯,便乾脆利索地取得了勝利。

    這讓他著實有些無奈:這樣下去,我欠下的人情,幾時才能還上?

    『難道到最後,果真要投奔魏國來償還這個人情債麼?』

    廉頗轉頭看了一眼身邊那位笑眯眯的魏公子潤,心中暗暗嘀咕。

    想到這裡,他表情古怪地說道:「雖林胡一時戰敗,但依某之間,林胡尚有更多的兵力,公子不可輕敵。」

    「多謝廉頗將軍提醒。」趙弘潤笑著說道:「不過我相信,無論林胡何等強盛,我大魏的兵將,終究能戰勝他們!」說罷,他話風一轉,邀請道:「廉頗將軍,你我下去喝酒慶賀這場偉大的勝利吧?」

    『……』

    嗜酒如命的廉頗一聽到「喝酒」兩字,不知為何不由地氣勢一滯。

    這也難怪,畢竟自從「五方伐魏」時期他以白身在河東、三川做客至今,他已經欠下了魏國數不清的酒資,無需「再這樣下去」,光是現在欠下的這些,就足以抵償他為魏國效力幾十年。

    也正因為這樣,廉頗一方面有感於這位魏國公子待他的優厚,另一方面心中亦難免稍稍有些心慌。

    畢竟他也知道,「征討林胡」,這是魏國與韓國「軍事競賽」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待魏國徹底解決了佔據河套地區的林胡後,那麼,這個國家的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韓國。

    而這就意味著,此時他若投奔魏國為將,借此償還他欠下的人情,就極有可能他日在戰場上與韓國的兵卒沙場相見。

    說實話,正因為不想這樣,廉頗這才一直拖著,只是一直拖到如今,縱使面前這位魏國的公子始終未曾提及,反而是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一想到那產自上黨、喝下去彷彿燒心一般的烈酒,廉頗就感覺口中唾沫分泌地厲害。

    於是乎在掙紮了一番後,他抱著「反正已經還不清了」的心態,欣然地接受了趙弘潤的邀請。

    在步下高台的時候,趙弘潤忍不住又掃了一眼戰場的西側,待看到哪裡豎起了一片片「秦」字旗幟後,他咂了咂嘴,神情有點怏怏地步下了高台。

    「傳令諸軍將領,大軍原地修整兩日,犒賞兵卒!」

    在步下高台後,趙弘潤對面前拱手抱拳的傳令兵吩咐道。

    在旁偷聽到這份將諭,附近的兵將們紛紛興奮起來,雖然他們是負責保護這位太子殿下,並無緣征戰於戰場,可對於酒水,他們也一樣需求是不是?

    在一陣「太子殿下」的歡呼聲中,趙弘潤帶著廉頗來到了大帳,並吩咐軍中將領準備酒菜。

    因為這場戰爭,魏國有好幾路軍隊出現在戰場上,因此,過不了片刻,像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等等魏國將領,相信都會親自來到趙弘潤所在的位置,與這位太子殿下一同慶賀。

    這件事,趙弘潤交給了原韓國的降將馮頲。

    馮頲,本也是韓國的上黨守,北原十豪之一,但在「山陽戰役」後,他轉投了當時率領秦魏聯軍支援北疆戰場的趙弘潤,成為了魏國的將領。

    隨後,在魏國朝廷決定重建河東郡後,馮頲便被派到河東守魏忌麾下,成為了後者的下屬。

    平心而論,讓馮頲帶兵打仗,其實這位原北原十豪之一也就那麼回事,悍勇不如姜鄙、蔡擒虎,統兵不如司馬安、魏忌,但不能否認,此人是個多面手,無論朝廷將他安排在文職或者武職,他總能勝任,這更因為這樣,馮頲逐漸受到河東守魏忌的器重,並倚為左膀右臂。

    而此番東宮太子趙潤親臨戰場激勵兵將,馮頲亦受河東守魏忌的託付,負責率軍保護這位東宮太子。

    在大帳中與廉頗喝了幾杯烈酒,趙弘潤便將與廉頗拼酒的任務交給了褚亨,自己則溜了出來。

    說實話,趙弘潤的酒量還是相當不錯的,縱使是上黨酒,也能做到喝半斤不醉,但話說回來,他也就是這種酒量罷了,在魏國的上黨酒面前,還沒有誰敢誇口說百杯不醉。

    哪怕是自詡海量的廉頗,半壇下來,也其實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趙弘潤其實不喜歡那種喝醉的感受,尤其是在這場戰爭尚未平定的時候,就像廉頗方才提醒時那樣,這場交鋒於「林中」與「河上(上郡)」的所謂曠世之戰,其實就是一場讓雙方熱熱身的先鋒戰罷了——不能說林胡沒有動真格的,只不過,對方還沒有動用全部的兵力。

    不過趙弘潤並不擔心。

    正如他戰前預測的那樣,在魏軍的武罡車面前,林胡騎兵的機動能力與弓矢騷擾能力大打折扣,不誇張地說,魏卒加上武罡車這個組合,縱觀整個天下,幾乎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正面擊破。

    魏軍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林胡騎兵利用其機動力的優勢,用戰略上打擊魏軍,比如說,截斷魏軍的糧道等等。

    對此,魏軍早已做好了相關應對,每攻克一地,就駐派軍隊,興修軍營、築造堡壘,防止林胡騎兵的迂迴偷襲。

    且諸派的將領,還是龍季、聞續、南門遲等軍中的驍將。

    說實話,在彷彿推土機一般的魏軍面前,就連趙弘潤,也看不到在他對面的林胡,還能有什麼贏面。

    相比之下,前兩日收到了有關於宋地的消息,倒是更讓趙弘潤感到糟心。

    是的,也僅僅只是糟心而已。

    就當趙弘潤陰沉地臉,在自己下榻的小帳中沉思有關於宋地的問題時,忽然帳幕一撩,有人走了進來。

    趙弘潤瞥了一眼來人,陰沉的表情上,又泛起幾許無可奈何。

    原來,來人正是秦國那位女扮男裝的儲君,同時也是趙弘潤暫時還不能對外公佈真相的側室,秦少君嬴瓔。

    「幹嘛這幅表情?」秦少君有些不悅地看著趙弘潤那陰沉的面孔,隨即吩咐帳內的現宗衛長呂牧道:「呂牧,幫我倒杯水。」

    現宗衛長呂牧憋著笑,抱抱拳說道:「是,主母。」

    聽聞此言,秦少君俏臉微紅,畢竟她這會兒仍是做男兒打扮,這個時候被呂牧稱作主母,她當然會感到不適。

    「你來幹什麼?」

    見秦少君從呂牧手中接過水杯喝了一口,趙弘潤微皺著眉頭,略帶嘲諷地說道:「這會兒,你們秦人不應該是正在收刮林胡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秦少君憤憤地說道:「好歹兩國也是盟友,見你們出兵,我秦軍出面相助……」

    「並不需要。」趙弘潤撇撇嘴打斷道:「林胡之事,我大魏十拿九穩,實在不需要貴國的相助……相比之下,我覺得你們還是先把義渠收拾了為妙,為了趨利而放虎歸山,很蠢的……」

    他說這話,就是在暗暗嘲諷秦國此番的行為:見他魏國對河套地區的林胡開戰,秦國亦火急火燎地對義渠開戰,本來趙弘潤還以為秦國是當真將趁此機會掃平義渠,沒想到,秦軍只是將義渠暴揍了一番,隨即便急急忙忙率軍抵達了河套河渠,美其名曰相助魏國,實際上,不就是想在河套地區分一杯羹嘛。

    而問題就在於,念在兩國是盟友的份上,更何況眼前這位實際上還是他的媳婦之一,趙弘潤還真不好拒絕,只能將河套地區這塊肥肉分給秦國一部分。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秦少君氣呼呼地看著趙弘潤,噘著嘴憤憤說道:「又不是我想……那樣,你衝我發什麼脾氣?」

    見這兩位氣氛不太對勁,呂牧趕忙圓場道:「殿下,殿下,河套之地寬廣地很,縱使我大魏的軍隊,恐怕也不能確保將林胡驅趕到北方,主母率大軍來援,這是好事呀……」

    趙弘潤悶不作聲。

    事實上呂牧說得沒錯,河套地區確實十分遼闊,單憑四十萬魏軍,擊敗生活在這一帶的林胡其實不難,但若是想完全掌控這片土地,區區四十萬魏軍其實是不夠的——更何況,魏國也不會長久將國內的精銳擺在河套地區,最多半年就要撤回國內,免得韓國與楚國趁虛而入。

    如此一來,魏國更別指望在短時間內完全操控這片土地,畢竟到時候林胡被驅逐、魏軍又撤回國內,相信「林中」西邊的遊牧民族,會迅速地佔據這塊無主之地。

    所以說,秦國瞧準時機過來分一杯羹,實際上與魏國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利害衝突的。

    說到底,他就是心裡不太爽而已——即便明知以他魏國目前的實力並不足以完全掌控整個河套,但若是分給別人一塊,他又感覺有點不舒服。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宋地的那件糟心事,讓他心情不太愉快。

    想到這裡,趙弘潤給呂牧使了個眼色:「呂牧,你先去帳外轉轉,要不然去喝幾杯酒慶賀一下。」

    聽聞此言,呂牧當即便猜到是自家殿下嫌自己在這裡礙事,遂笑著抱拳說道:「是,那……殿下、主母,卑職就先告退了。」

    而此時,跪坐在趙弘潤身邊的侍妾趙雀,亦起身走向了帳外,口中說道:「姐姐從秦營一路趕來,想必還未用飯吧?我去吩咐軍卒準備些酒菜……」

    「謝謝雀兒。」秦少君和善地與趙雀打了個招呼,對於始終記得她這位主母的趙雀,秦少君對她的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

    待等呂牧與趙雀離開之後,這頂小帳內,就只剩下趙弘潤與秦少君二人,只見秦少君噘著嘴斜睨著前者,那表情明擺著在說:我此刻很生氣,你還不來哄哄我?

    終究是自己的妻子,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是我說得過分了。」說著,他拍了拍身邊墊在地上的羊皮毯,說道:「過來坐。」

    秦少君哼哼兩聲,但最終,還是順從地坐到了趙弘潤身邊,權當給趙弘潤一個安撫她的機會。

    不過說到底,闊別一年餘,只是前一陣子秦軍與魏軍匯合時匆匆見了一面,秦少君又豈會不想念自己的夫郎呢?

    這不,待她坐在趙弘潤身邊後,被趙弘潤伸手一攬腰際,她心中的憤懣便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甜蜜,以及佈滿臉頰的羞紅:「別……萬一有人闖進來看到。」

    只可惜,趙弘潤本來就是我行我素的主,再加上秦少君實際上又沒有看似柔弱的羋姜強勢,以至於沒多大會工夫,她就被趙弘潤撩撥地媚眼如絲、氣喘吁吁,倚在自己丈夫懷中全身發軟,恨不得與身邊的愛郎共赴巫山雲雨。

    只是遺憾,這頂小帳篷外邊駐守著密密麻麻的魏卒,縱使趙弘潤與秦少君有這個心思,也沒這個膽子——除非他們不介意被帳外的士卒聽到什麼。

    「方才見你似乎心情不好?」

    在纏綿了片刻後,秦少君想起了方才她進帳時瞧見自己丈夫滿臉陰沉,遂好奇地詢問道:「我在戰場另外一邊瞧得真切,這場仗,魏軍可謂是勢如破竹,為何你卻是還不滿意?」

    「不是因為這個。」趙弘潤搖了搖頭,在考慮了一下後,還是將宋地的事告訴了秦少君,畢竟後者是自己的女人,更何況,秦魏兩國的盟約,目前是十分牢靠的,至少在趙弘潤的岳父秦王囘在位期間,秦魏兩國是幾乎不太可能出現什麼利益衝突的。

    「宋地?」

    聽了趙弘潤的解釋,秦少君很是驚訝。

    要知道,她也曾在魏國住過很長一段日子,對於宋郡的複雜自然不會陌生,但她依舊無法理解,宋地的北亳軍何來的底氣對抗魏國?

    說句不好聽的,如今的魏國,就連她秦國都不敢得罪,她的父王秦王囘,甚至於已經圍繞著魏國制定了一系列的發展策略——說白了,就是秦國目前認魏國為大哥,跟在這個大哥身背後撿便宜,就比如這次出兵河套。

    當然,這個「大哥與小弟」的定義,跟魏國與附屬國衛國的關係,那是截然不同的。

    但不管怎麼樣,秦國稱得上是魏國目前最重要的盟友,也是最有實力的盟友,兩者聯手,事實上對於魏國也有很大的利益,比如說,有秦國盟軍的加入,魏國可以更加放心地對韓國或者楚國開戰。

    這也是趙弘潤容忍秦國跑到河套地區來分羹的原因。

    「唔。」趙弘潤點點頭,說道:「宋地的北亳軍,似乎推出了一個宋王室的後裔作為傀儡,打出了復辟宋國的口號……楚國那邊,已經認可了那個傀儡。」

    聽聞此言,秦少君微皺著眉頭說道:「楚國,眼下不是暘城君熊拓把持國政麼?他是羋姜的兄長吧?」

    彷彿是猜到了秦少君的心思,趙弘潤搖搖頭說道:「暘城君熊拓的確是羋姜的兄長沒錯,但在這種事上,熊拓怎麼可能會偏向我大魏呢?他巴不得利用宋郡與北亳軍,給我大魏製造點麻煩……不過不要緊,這種嘴巴上說說的支持,能有什麼用?若他日我大魏的軍隊兵臨宋郡,你看熊拓會不會替宋郡出頭。」

    這正是趙弘潤絲毫未曾放在心上的原因。

    他瞭解暘城君熊拓,就跟暘城君熊拓瞭解他一樣,怎麼可能真心支持宋人復辟國家?這對於楚國而言沒有絲毫好處,說到底,熊拓只不過是利用宋人,想給他魏國製造點麻煩罷了。

    「……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齊國那邊。」

    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皺著眉頭說道:「齊國這次雖然拒絕了宋地,但……齊國的意思太過於模棱兩可了,搞不好,齊國也打著與楚國一樣的主意。」

    聽聞此言,秦少君皺眉問道:「齊國不是我大魏的盟友麼?」

    聽到秦少君以「我大魏」來稱呼魏國,趙弘潤心中很高興,親暱地用手在她鼻樑上刮了一下,隨即惆悵地解釋道:「「齊魯魏三國聯盟」,當初是建立在共同抗擊楚國的基礎上,而現今,我大魏的實力越來越強,已逐漸凌駕於楚國之上,說難聽點,「齊魯魏三國聯盟」,其實已形同空設,已沒有什麼必要……在這種情況下,很難保證齊國不會重新思考對待我大魏以及楚國的態度。」

    正像齊國左相趙昭不看好「齊魯魏三國聯盟」一樣,趙弘潤同樣不看好。

    要知道,作為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其實是受到各自的立場所影響的,就拿秦魏兩國來說,秦國其實渴望的是利益,而非是單純的侵佔國土,這也是軍功爵制的弊端之一:為了維持這個國策,秦國必須始終處於對外擴張的狀態,可問題是打下來的土地,又嚴重拖累國家的經濟,這就導致秦國這些年來雖然在對外擴張中屢屢有所斬獲,且每年都有許許多多的軍卒憑藉戰功而取得了相應的社會地位,但從整個國家的角度來說,秦國依舊貧窮。

    因此,其實秦國目前最需求的,是致富的策略。

    而目前,秦國特產的玉石,在魏國的銷量極好——不需要出動軍隊、不需要戰爭消耗的情況下,秦國就從魏國這邊得到了比戰爭利益更多的收益,這足以讓秦國的王公貴族與公卿大臣們,暫時將「軍功爵制」這頭難以控制的猛虎束縛起來,帶等到這頭猛虎實在關不住了,再放出去溜兩圈,然後再關起來——就好比這次出兵林胡,齊國其實也是為了滿足國內兵將對於戰爭的需求。

    總得來說,秦國目前正在逐步像魏國、韓國這些國家轉變,主要加強國內的基礎建設與經濟建設。

    而在這方面,秦國由於已經擁有魏國這個盟友提供工藝與技術上的支持,事實上已經沒有別的什麼需求,剩下的,只不過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逐步使國家殷富起來而已。

    這就使得,秦魏兩國暫時並不存在無法迴避的利益衝突,再加上趙弘潤與秦少君的聯姻舉措,使得這兩個國家的關係目前正處於極其牢靠的盟友階段。

    遠遠比魏國與齊國的盟約,與魯國的盟約牢靠。

    就拿齊國來說,魏國至今也沒有收到齊國那邊關於讓渡中原霸主地位的國書,哪怕是暗示都沒有,目前的齊國,依舊在「齊魯魏三國聯盟」中扮演著盟主的角色。

    事實上,這已經引起了魏國朝廷有些大臣的不滿,只不過魏國目前的敵人是韓國,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不曾向齊國提及這件事罷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趙弘潤這位魏國的太子,並不在意「中原霸主」這種噱頭。

    「日後,我大魏會跟齊國開戰麼?」秦少君問道。

    「說不好。」趙弘潤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打贏林胡之後,就要想辦法對韓國宣戰了……這場魏韓之戰,將決定我大魏與韓國在中原的地位,因此注定難以避免……待等我大魏戰勝韓國之後,說不定,齊國就會改變對我大魏的態度,到那時,「齊魯魏三國聯盟」,恐怕就不復存在了。」

    說到這裡,趙弘潤不禁有些惆悵。

    注意到丈夫眼中的失落,秦少君握住了趙弘潤的手,堅定地說道:「即便如此,你還有我,大魏,也還有我大秦……」

    拍了拍秦少君的手背,趙弘潤默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聯想到了身在齊國的六哥趙昭。

    這正是唯一擔心日後齊國反目的原因。

    『六哥,以你的睿智與眼界,不會看不到的……你該回來了吧?』

    握著秦少君的手,趙弘潤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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