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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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魏韓對峙(五)

    當魏國的商賈聯合蓄意打擊韓國的商賈勢力時,在韓國的薊城,韓王然仍在為金錢之事而感到煩惱。

    儘管去年入冬前,韓國國內的眾王族、貴族、世族,捐贈了大筆的欠款給朝廷,但鑑於魏韓兩國爆發在邊境的軍備競賽,韓國國庫裡的錢財仍在持續減少,彷彿決了堤的河流,一發不可收拾。

    如何在這艱難的局勢下,平衡軍費開支與國內內政支出這兩項,即是韓王然近段時間最在意的事,此時的他,彷彿化身為一名賬房先生,精打細算地統算著每一筆開支。

    為了節約開支,記得自去年冬天以來,他甚至不捨得在宮殿內多燒炭火,寧可披著一條羊皮毯,作為一國君主而言,著實是相當的寒酸。

    想想魏國的雒陽王宮,在深冬時,每座宮殿內那可是用裝滿炭火的青銅鼎爐燃燒地相當暖和,彷彿春季一般——魏王趙潤實在應該為他的鋪張奢侈而感到羞恥!

    然而在如此困難的環境下,韓王然卻絲毫不覺得艱苦,甚至於,每當臣子們因為瞧見他裹著羊皮毯堅持在寒冬裡處理政務而面露慚愧自恨之色時,韓王然反而還會安慰他們,拿自己跟天下最艱苦的平民相比——相比那些生活艱苦的平民,他自認為自己的生活已經非常優越。

    這一番話,讓臣子們既是感動,又憤恨自己等人的無能。

    堂堂韓國的君主,何時淪落到竟要跟天下窮苦平民相比較的地步?就算要比,那也是跟中原各國其他的君主比啊!

    諸臣子都明白,如今中原各國的君主當中,恐怕就屬他們韓國的君主韓然過得最節儉、最拮据——魏王趙潤跟齊王呂白就不必多說了,魏齊兩國是目前中原經濟實力數一數二的國家,而秦楚兩國的君主,亦不會虧待自己,衛國更是不用多說,衛王費的生活,向來亦淫靡奢侈而聞名。

    數來數去,恐怕就只剩下越國的越王少康了。

    可即便是越王少康,在楚越兩國已達成協議並且化解干戈的情況下,也不見得就過得如此拮据。

    不過事實上,韓王然的確稱得上是當世最勤勉、最節儉的君主了,縱使是儘可能希望將每一筆錢都用在國家建設上的魏王趙潤,也做不到如此節儉。

    還差一筆錢啊……不,還差很大一筆錢。

    在聚精會神地統算了許久後,韓王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臉上頗有些疲倦。

    「咳咳。」

    忽然,他咳嗽了兩聲,下意識地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羊皮毯。

    見此,伺候在兩旁的內侍,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擺在殿內正中央的青銅鼎爐,只見鼎爐內的炭火已十分微弱。

    對視一眼,其中一名內侍在旁勸說道:「大王,添一些炭火吧?鼎爐內的炭火已經不旺了……」

    韓王然抬頭瞧了一眼,笑著說道:「似這般就足夠了,寡人身上不是還有禦寒之物麼?」他輕輕抖了抖蓋在身上的羊皮毯。

    左右內侍對視一眼,不免感到有些心酸,堂堂他韓國的君主,何時竟淪落到如此田地?

    可能是察覺到了諸內侍的心情,韓王然稍一遲疑,說道:「罷了,那就稍稍……稍稍添些木炭吧。」

    聽聞此言,當即有一名內侍欣喜說道:「奴婢這就去準備。」

    片刻之後,這名內侍去而復返,手中提著一桶木炭,不住地朝著鼎爐內丟著木炭,彷彿是恨不得將這一桶木炭都塞到鼎爐內。

    見此,韓王然連忙制止道:「稍稍添幾塊就行了,添地越多,燒地也越快……」

    在無聲的嘆息中,那名內侍放下了手中的木桶,回到了韓王然身邊。

    因為添了炭火,青銅鼎爐很快就重新燒旺,逐漸驅散殿內的寒冷,使得韓王然此前稍稍有些凍僵的手指,也重新變得靈活起來。

    ……這些,是今年內治所必須的開支,不能再省了。可這樣的話……

    裹著羊皮毯揉了揉額角,韓王然眉宇間露出幾許憂慮。

    事實上,韓國內治所需的開支並不算多,至少相比較近兩年的軍費開支,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韓王然必須承認,魏國設計逼迫他韓國與前者展開軍備競賽,這著實是一招相當狠毒的陽謀——哪怕你明知道魏國的意圖,亦不得不被魏國牽著鼻子走。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果真不愧是當年名震中原的「魏公子潤」,深酣兵法韜略……

    正襟危坐,將雙手放在雙膝間取暖,韓王然冷靜地估測著他魏韓兩國局勢的走向。

    儘管魏國那招「寧可自損八百也要叫敵人折損一千」的陽謀的確是相當厲害,使得他韓國的治內速度被嚴重拖累,但就目前而言,這招計謀還無法擊垮他韓國。

    更要緊的是,雖說是被迫與魏國展開軍備競賽,但韓國也的確因此而加強了國內軍隊的實力,並且在邯鄲北郡、鉅鹿郡等地提前做好了本土戰爭的準備,倘若魏國此刻傾巢來攻,還真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攻陷他韓國。

    正因為如此,韓王然認為魏國不會輕易開戰,只因為魏王趙潤是一位對兵法相當精通的君主,對方很清楚:倘若魏國對韓開戰,只要沒能在短時間內攻陷韓國,那麼,楚國就很有可能趁機對魏國發動夾攻。

    別看魏楚兩國有聯姻之情,楚王熊拓乃是魏王趙潤的內兄,但在事關兩個國家利益的前提下,無論是熊拓還是趙潤,都絕不會手下留情——他們頂多只會在擊敗對方後,保全對方的性命,並給予對方一世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因此,哪怕是在戰略上輸得一敗塗地,韓王然還是沒有失去信心,仍然在艱難地為楚國牽制魏國,並且,尋找著可以利用的魏國的弱點。

    ……目前魏楚韓三國,魏國應該是最拖不起的,既然魏國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攻陷我大韓,那麼,趙潤他會不會另闢蹺徑,率先對楚國用兵呢?

    不得不說,儘管目前的韓國局勢頗為艱難,但韓王然最最擔心的,卻仍然還是魏國「是否會改變主意攻打楚國」,這也難怪,畢竟他韓國雖然自守有餘,但卻已經無法再給魏國造成太大的威脅,縱觀整個中原,恐怕也只有那號稱可以出動四百萬軍隊的楚國,才有擊敗魏國、將這個中原霸主拉下寶座的可能性。

    因此,楚國萬萬不能有事,否則,萬事俱滅。

    就在韓王然暗自沉思之際,忽然有一人邁步走入殿內,韓然抬頭一瞧,這才發現是一名內侍。

    「大王。」

    只見那名內侍走到王階之下,躬身拜道:「莊公在宮外求見。」

    聽聞此言,韓王然精神一震,連忙說道:「速速有請。」

    片刻之後,就瞧見莊公韓庚邁著急促的步伐走入殿內,拱手拜道:「老臣拜見大王。」

    「莊公多禮了。」

    韓王然身子一掙,讓披在身上的羊皮毯滑落下來,同時,他站起身來,走下王階,一邊抬手邀請莊公韓庚在一側的坐席內就坐,一邊笑著說道:「這些日子,真是辛苦莊公了。」

    「大王說得哪裡話,為國效力,何來辛苦之說?」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莊公韓庚臉上卻忍不住流露出幾分自得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去年入冬前國內王族、貴族、世族捐贈的那一筆筆錢款,他韓庚可謂是功不可沒——雖然就算韓王然派其他前去,那些王族、貴族、世族也會捐贈,但不見得能有這個數額。

    正因為這樣,韓王然對莊公韓庚也頗為禮遇客氣。

    在寒暄了幾句後,韓王然這才問道:「莊公今日來見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聽聞此言,莊公韓庚這才想起此番前來的原因,連忙收斂臉上的笑容,面色凝重地說道:「大王,去年承諾向朝廷捐贈第二筆錢款的那些王族、公族、貴族、世族,恐怕不能兌換承諾了。」

    「……」

    韓王然聞言眉頭稍稍一凝,隨即又迅速舒展開來,若無其事地笑道:「那些人莫非是心疼了?」

    「並不是。」

    莊公韓庚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在國家危難之際,慷慨解囊捐贈錢財於國家,既是保衛國家,亦是保衛他們自己,又何來心疼之說?」

    「那是……」韓王然有點困惑了。

    「是因為魏國。」莊公韓庚正色解釋道:「去年入冬前,國內各王公貴族向宮廷捐贈錢財的事,似乎是被魏國的細作打探得知,送回了魏國國內,因而引起了魏國商賈對這些王公貴族名下商事的抵制……大王還記得河間的鍾氏一族麼?」

    韓王然點點頭,他記得在國內王公貴族向朝廷捐贈錢款的名單中,就有河間鍾氏一族的名字。

    「河間鍾氏一族,近些年來做的是玉石生意,從秦國藍田君嬴謫手中購置玉礦,經打磨雕刻,再運到齊楚兩國販賣……今年開春前後,鍾氏一族與藍田君談妥的幾船玉石原礦,就無端端被魏國巨富文少伯截下,害得鍾氏一族花了更多的錢,才從文少伯手中買回那幾船玉石,可沒想到的是,在鍾氏一族將玉石運到齊國之前,魏國的成陵王趙燊,搶先一步在齊國出售大量優質的玉石,以至於鍾氏一族的那幾船玉石,直到如今幾乎也沒有多少售出……停泊在齊國的港口,不知所措。」

    「魏國的成陵王趙燊?」韓王然皺了皺眉。

    莊公韓庚點了點頭,又補充解釋道:「大王恐怕不知,魏國的成陵王趙燊,其名下的商事,此前涉獵很廣,從巴蜀的茶葉、絲綢、奴隸,到楚國的珍珠、漆器、青銅器皿,只要是有錢賺的生意,成陵王都有涉及。但今年,成陵王名下的商賈,卻放棄了其他生意,就只做玉石這一塊,專門盯著鍾氏一族等幾個我大韓的家族。更可惡的是,哪怕鍾氏一族迫於無奈只能降低售價,賤賣那些玉器,成陵王一系亦不依不饒,立刻也賤賣玉器,窮追猛打,根本就是要將鍾氏一族等幾個家族逼上絕路。」

    聽聞此言,韓王然的眉頭皺著更緊了:「其餘魏國商賈,莫非亦是如此。」

    莊公韓庚點了點頭,說道:「不止成陵王趙燊,似魏國的文少伯、宋郡的陶洪,魏國的商賈們,皆有預謀地聯合打壓我大韓的商人,致使各大家族最近損失頗巨,大批的貨物堆積在手中,卻 本不能售出……」

    ……又是你麼,趙潤?

    韓王然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悶聲說道:「魏國,對此作何解釋?當年博浪沙竣工之時,魏國信誓旦旦對外表示,其國內朝廷絕不會幹涉商事……」

    「據說魏國雒陽的戶部尚書楊宜已對外解釋過,說這是魏國的「愛國商人」自發而成的舉措,雒陽並不支持,但也不好苛責,除此以外嘛,就是一些呼籲彼此克制的廢話,說什麼「商事無國界」什麼的。」

    「商事無國界?」韓王然聞言冷哼一聲,冷冷說道:「然而商人卻有國界之分!……這麼粗淺的道理,難道還看不透麼?」

    對於那楊宜所謂的呼籲,韓王然純粹當做屁話聽,因為這事早已有過先例:想當年「諸國會盟」的時候,魏國就曾以呼籲全天下停止戰爭、造福蒼生作為藉口,邀請諸國前往大樑。

    可結果呢?

    結果魏國在各國的代表使者面前炫耀了強大的軍事力量與基礎國力,並藉這次會盟,順理成章地坐實了中原霸主的位置,至於此前那「希望全天下停止戰爭」的呼籲,早就被那些無恥的魏人拋之腦後了。

    聽了韓王然的牢騷,莊公韓庚苦笑說道:「不是看不透,只是魏國的大樑學宮那邊,有一幫名家子弟在幫魏國說話,其中有個叫做公孫瀧的人,更是厲害,說得天花亂墜,無人能夠反駁……」

    韓王然默然不語,畢竟他也聽說過,論打嘴仗,名家子弟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十個儒家子弟都說不過一個名家子弟,更別說,天下大半的儒家子弟,若非已身在魏國,便是心向魏國,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冒頭幫他韓國說話,與那幫擅長詭辯的名家子弟打嘴仗。

    在長長吐了口氣後,韓王然悶聲說道:「照你所言,儘管魏國的雒陽、大樑,這次並未直接出面,但像文少伯……天下誰人不知他乃是趙潤的御用商人?沒有趙潤的授意,文少伯會不惜耽誤斂財而阻擊我大韓的商賈?那個成陵王趙燊,亦是如此。」

    不能否認韓然的判斷毫無差錯,儘管最近狙擊韓國商事的行動,皆是那些自詡忠君愛國的魏國商人聯合,但是在這些人的背後,卻隱隱有「肅氏商會」、「文氏商會」、以及成陵王等魏國巨富、魏國貴族的影子。

    可話說回來,韓然想要藉此事攻殲魏國,卻也談不上名正言順,畢竟魏國的雒陽朝廷,確實沒有直接出面——至於天策府,其他國家對這個魏國特權機構的存在,還是所知寥寥。

    聊了足足兩個時辰,莊公韓庚這才告辭離去,只留下韓王然獨自一人坐在宮殿內,憂心忡忡地思索著莊公韓庚講述的這些噩耗。

    還記得前一陣子,他十分擔心魏國會動用大量兵力進攻他韓國,以免他日待楚國崛起之時,他韓國作為楚國的盟友,對魏國展開箝制。

    然而韓王然萬萬沒有想到,魏國非但沒有動用武力,反而是採取了另外一種不可思議的戰術:讓他魏國的商賈衝鋒陷陣,打響魏韓兩國戰爭的第一仗。

    這種戰爭……該怎麼打呢?

    由於史無前例,韓王然一籌莫展。

    然而沒過多久,魏國的商賈們就率先以好似身傳言教的方式,給韓王然以及韓國的商賈上了一課。

    這場另類的戰爭,爆發於齊國的王都臨淄。

    在五月到八月之間,魏國的商賈將大量的羊皮、羊毛、羊絨、酒水、稻穀、棗子、玉石等貨物運到臨淄,在臨淄城內,與來自韓國的商賈展開價格戰。

    在短短幾天工夫內,無論是米價,還是酒水,亦或是羊皮、羊毛等其他貨物,價錢直線下跌,韓國商人賣十錢,魏國商人就賣八錢,韓國商人若是低價賤賣,魏國商賈就以更低的價格拋售,彷彿絲毫也不顧及本錢。

    「魏人瘋了!」

    士大夫鮑叔在得知此事後驚聲叫道。

    他無法想法,以往需要兩三枚魏國金圜錢才能購置的優質玉珮,可如今,魏國的成陵王趙燊,居然賤賣到三五個銀圜錢一枚,逼得韓國鍾氏一族的族人幾乎要跳河自殺。

    而其餘的羊皮、羊毛、醃製羊肉以及煙燻羊肉等等,此時亦賤到就連齊國平民都能每日三頓擺上飯桌,可想而知這場戰爭的兇殘與激烈。

    然而在聽了鮑叔的話後,士大夫管重卻有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魏國這招「以血還血」的計謀,實在是高明。

    原因很簡單,就拿羊肉、羊皮等畜類貨物來說,魏國有三川、河西、河套這三個天然牧場,除了自行放牧的魏人外,還有幾十萬的羱族、羯族、羝族人,以及胡人、巴人奴隸協助打理放牧。

    因此,魏國根本不需要考慮貨源問題。

    唯一的問題,只是在於賺多賺少——哪怕魏人只是賺取了成本,甚至於只賺回成本的一部分,但相比較連本錢都撈不回來的韓國商賈,魏人依然是勝利方。

    只不過,這種招數太過於傷筋動骨,就算是像魏國這種大國,也不敢過分使用——就像這次,魏國僅僅只是針對韓國的商人,可不敢針對全天下其他國家的商賈,為了避免的就是打擊面過大,導致魏國成為眾矢之的。

    鑑於魏國商人的率先開戰,韓國商賈在失去先機的情況下,亦迅速聯合起來,展開反擊。

    但遺憾的是,他們所面對的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

    安陵的文少伯、定陶的陶洪、成陵的成陵王趙燊,也不曉得是不是在韓國這個外敵的刺激下,亦或是北亳軍首領向軱死後,魏國朝廷近幾年對宋郡的籠絡終於有了成效,使得魏人與宋郡人首次站在了同一方陣營——魏國商人以文少伯為領袖,而宋郡商人則以定陶的陶洪為領袖,雙方精誠合作,對韓國的商賈展開窮追猛打,一步一步蠶食韓國商賈在臨淄的市場份額。

    截止到八月中旬的時候,在齊國王都臨淄城內,許許多多來自韓國的商賈,皆被迫關閉了商舖,轉移了產業,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仍在魏國商賈的聯手打壓下艱難生存。

    期間,不乏有韓國的商賈因為被魏國商賈擠垮,喝得爛碎如泥,在臨淄城內投河自殺。

    這讓世人進一步認識到,這場不流血的戰爭,其實是多麼的殘酷。

    待等到九月初,韓國的商賈勢力,基本上被魏國商賈逼得退出了臨淄市場,隨即,魏國商賈便以臨淄為中心,輻射齊國境內各郡。

    得知此事,士大夫管重嘆息道:「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不得不說,臨淄宮廷前前後後目睹了這場史無前例的不流血戰爭,但對此卻毫無辦法。

    說實話,齊國是有這個能力協助韓國商賈擊退魏國的商賈的,甚至於,臨淄朝廷也可以通過操控的方式來協助韓國的商賈,但齊人不敢。

    畢竟這會兒的魏韓兩國,已經處在戰爭一觸即發的邊緣,倘若他齊國膽敢協助韓國,那麼很有可能遭到魏國的記恨——齊國可不像韓國,它可沒有廣闊的國土縱深,倘若這會兒魏國對齊國用兵,齊國恐怕連半年都守不住。

    很快地,齊國這個縱觀整個中原除魏國外第二大市場,幾乎一下子就被魏國的商人佔領,魏國商人通過大量價廉物美的貨物,奪取了韓國商人的市場份額,將其趕出了齊國市場。

    然而在取得了這場勝利後,魏國商賈仍不滿足,彷彿是早有預謀地,窮追不捨殺到韓國本土,將大量各種貨物以低賤的價格傾銷到韓國國內,非但使得韓國的商人損失慘重,就連農民亦受到牽連,大量農產品堆積,無法處理。

    當這個消息傳到薊城後,韓王然前所未有地震怒,一腳將面前的御案給踹翻在地,旋即自己也被氣暈當場。

    魏興安八年,魏國通過一場商賈間的貿易戰爭,使世人深刻體會到,這場不流血的戰爭,實際上亦堪比真正的戰爭般殘酷。

    而它造成的破壞力,比魏國直接派兵攻打韓國還要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7 23:47
第190章:韓然的對策

    「大王!」

    「大王……」

    當韓王然悠悠轉醒時,耳畔充斥的,皆是此類呼喚他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床榻旁站著幾人,有衛卿趙括,王后周氏,還有他尚且九歲左右的長子韓俞,以及五歲的次子韓斐。

    「寡人這是……怎麼了?」

    韓王然掙紮著想要起身,見此,王后周氏連忙將他扶起。

    而在旁,衛卿趙括則斟酌著用詞解釋道:「臣聽聞,大王是在聽說了魏國商賈的惡行後,憤而大怒,經宮廷內的醫師診斷,大王這是長期積勞,血脈不暢,因一時急怒攻心,故而氣厥……」

    可能是因為剛剛甦醒的關係,韓王然仍感覺頭昏腦漲,靠躺在床榻上整理了一下思緒:「魏國商賈……哦,原來是那事。」

    他逐漸已想起了昏厥前讓他勃然大怒的事:即魏國商賈聯合針對他韓國的商賈,導致他韓國失去了在齊國的市場一事。

    這件事,縱使此刻回憶起來,韓王然仍感覺憤憤難平。

    想了想,韓王然吩咐道:「召申相以及張開地、韓奎三人,讓他們即刻入宮來見寡人。」

    聽聞此言,衛卿趙括猶豫了一下,勸道:「大王,您方才甦醒,還是先歇息片刻吧……」

    在旁,王后周氏亦眼眶通紅地附和著勸說。

    面對他二人的勸說,韓王然搖了搖頭,神色堅定地說道:「寡人的身體,寡人自己清楚。……魏國商賈一事,茲事體大,不可耽擱,趙括,速派人傳召!」

    見韓王然堅持,趙括也沒有辦法,只得點點頭派人去傳召申不駭、張開地、韓奎三人,使殿內除了在旁伺候的內侍、宮女外,就只剩下韓王然與王后周氏,以及韓愈、韓斐兩位年幼的公子。

    韓王然好生安撫著眼眶通紅的王后周氏。

    平心而論,王后周氏並不算是韓然心愛的女人,或者對於似韓然這等君主而言,心愛這個詞,對於他過於奢侈——他的心中唯有祖宗基業、國家社稷,幾無兒女私情。

    可話雖如此,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使韓然此前對王后周氏頗有些成見,但十幾二十幾年相處下來,他亦習慣了自己生命中有這個女人,哪怕他父王韓王起當初為他選定這門婚事的時候,其實只是看重了王后周氏的娘家——即周氏一族的勢力。

    「寡人無礙,王后不必心憂。」韓然笑著寬慰道。

    看著韓然臉上的笑容,王后周氏勉強笑了笑,但旋即,兩道清淚卻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曾幾何時,周氏其實很不滿這門婚事,一來是跟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女子一樣,她嫁給韓然,只是韓國的貴族攀附王族、而王族亦籠絡貴族的一種聯姻方式,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二來,周氏當年嫁給韓然的時候,正是韓武、韓虎、韓庚三位權臣把持國事,使韓然淪為傀儡的時期。

    那時的韓然,為了避免使韓武、韓虎、韓庚三人懷疑,遂裝出心無大志的樣子,終日玩鳥,不問國事,一裝就整整裝了十幾年。

    雖然他韜光養晦的舉動成功地騙過了韓武、韓虎與韓庚,但同時,亦讓周氏對自己的丈夫萬分失望:她無法想像,自己的丈夫竟然甘心淪為臣子的傀儡,哪怕她曾提出建議,讓娘家周氏一族出面幫襯,助其奪回王權。

    由於對丈夫失望,周氏在後來的若干年中,對韓然自然也是逐漸冷淡。

    可沒想到的是,奇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若干年的某一日,韓然在幾乎只有趙括與其若干護衛相助的情況下,一口氣就剷除了康公韓虎,以及釐侯韓武的心腹、武安守朱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了王權。

    此時周氏才幡然醒悟:她的丈夫絕非庸主,而是一位擅長隱忍的雄主。

    自那以後,周氏就對自己曾經對丈夫的冷淡極為後悔,生怕丈夫會因為夫妻倆感情淡薄而將她拋棄,可是,韓王然在奪回王權後,卻並沒有那樣做。

    這讓周氏欣喜之餘,亦隱隱有些哀傷,因為聰慧的她能夠猜到,韓然之所以對她既往不咎,很有可能是因為她娘家周氏一族的關係——他需要周氏一族的支持。

    但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的過失,周氏故作不知此事,盡心盡力履行自己作為妻子的職責,這使得夫妻倆的感情,在近幾年來迅速回升,且因此有了第二個兒子韓斐。

    如今的周氏,最擔心的就是丈夫的身體狀況,因為她嘗聽說,丈夫韓然在這座宮殿內處理政務,每日甚至超過八個時辰,長此以往,誰人能受得了?

    甚至於,宮廷內的醫師時常告誡周氏,叫周氏尋機勸說韓王然,讓後者注意歇息,免得積勞成疾,周氏起初還以為是那些醫師杞人憂天,畢竟她丈夫今年也才三十四五,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卻沒想到,丈夫今日卻竟然在宮殿內昏厥,嚇得她連忙帶著兩個兒子前來探望。

    「大王勤勉於國事,此乃善舉,可國事並非一朝一夕,以妾的愚見,大王還是需聽取宮廷內醫師的建議,多多歇息……」周氏語氣哽咽,一臉擔憂地說道。

    韓王然聞言笑著說道:「王后多慮了,寡人只是急怒攻心罷了,非身體有恙……至於多做歇息,寡人實在是不敢懈怠啊。」

    鑑於近幾年夫妻倆的感情有所回升,韓王然也不在意當著王后周氏的面透露一些心事:「寡人與魏王趙潤,不亞於先王簡與齊王僖並立於世……」

    他口中的先王簡,即是他父王韓起的兄長韓簡,也就是他的伯父,曾被稱為他韓國的賢君明主,內修文德、外治武備,是就連齊王呂僖都為之忌憚三分的勁敵。

    可遺憾的是,韓簡年紀輕輕就過世了,記得那時齊王呂僖派人前來弔念時亦曾轉述:韓簡中道崩殂,乃齊國之大幸,韓國之大不幸。

    韓人嘗說,若先王韓簡仍在世,豈容得齊國稱霸?

    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不能否認,韓簡確實要比其弟韓起,也就是後來的韓國君主韓王起出色,若非他英年早逝,縱使齊國當時也已出現了齊王呂僖那樣的雄主,恐怕也難以力壓韓國奪取中原霸主的桂冠。

    而如今,各國的舊王相繼過世,新君逐漸開始嶄露頭角。

    在這些各國的新君中,韓然最在意、最忌憚的,恐怕就只有魏國的君主趙潤了——事實上,也嘗有人將他與趙潤比喻當年的韓簡與呂僖。

    「趙潤的才華,遠勝於寡人,可即便如此,他亦絲毫不倦怠國事……他尚且如此,寡人,又豈敢懈怠呢?」韓王然笑著寬慰道。

    聽聞此言,周氏眼眶含淚,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支持丈夫的信念。

    而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韓然與周氏轉頭一瞧,便注意到衛卿趙括已領著申不駭、張開地與韓奎三人來到殿中,就在內門處等候。

    在對視一眼後,王后周氏對丈夫說道:「大王且與幾位大人商議國事,臣妾暫且告退。……大王,請務必保重御體。」

    說罷,她便招呼韓愈、韓斐兩個兒子向他們的父親行禮告退。

    相比較長子韓俞規規矩矩的行禮,次子韓斐卻睜大著眼睛看著臥榻上的父親,忽然奶聲奶氣地問道:「父王,你會死嗎?」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皆為之色變,縱使是王后周氏,此刻亦是臉帶薄怒,繃著臉、抿著嘴,眼看著就要出聲呵斥。

    然而,韓然卻微笑著揉了揉幼子的腦袋,寬慰道:「父王不會死的。」

    王后周氏欲言又止,但最終,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些怨氣地看了幼子一眼,看她臉上表情,回頭大概是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口不擇言的小兒子。

    望著周氏領著韓俞、韓斐二子離開——尤其是看著小兒子韓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韓王然忽然想到了他的義兄釐侯韓武。

    儘管釐侯韓武亦曾是架空了王權的權臣之一,但兄弟倆的感情卻很好,因此,當年韓武也曾對韓王然講述過他年幼的事:當時在先王韓簡臥病之際,幼年的韓武前去探望,就曾問過類似的話。

    當時,韓簡亦是笑容可掬地寬慰韓武,說他不會有事,可僅僅只過了三個月,這位他韓國史上出類拔萃的賢君明主便過世了。

    那時韓武此生見他父親的最後一面,並且,一直牢記至今。

    正因為聽義兄韓武講述過這個故事,因此,今日當幼子一臉擔心地問起相似的問題時,就連韓然也有些恍惚:難道我要步先王韓簡後塵?

    就在他恍惚之際,衛卿趙括已領著申不駭、張開地以及韓奎三人來到了臥榻前,見韓然神色恍惚,頗為關切地提醒道:「大王,三位大人已經到了。」

    「哦。」

    韓王然如夢初醒,正要掀開被縟坐起來,卻見丞相申不駭連忙制止道:「大王還是在榻上安歇,臣等就在這回話即可。」

    這話得到了趙括、張開地、韓奎幾人的認同。

    見此,韓王然遂示意殿內的內侍搬來幾個褥墊,請申不駭三人在榻邊就坐。

    在坐定之後,丞相申不駭率先開口勸道:「大王,您真得保重身體了……」

    韓王然微微一笑,擺擺手說道:「童言無忌,申相不必當真。」

    申不駭搖搖頭說道:「老臣並非是因為二公子的話,是宮廷內的醫師診斷,說大王長期積勞,氣血不暢,故而此番急怒攻心,才會暈厥於地……王后雖是婦人,但識得道理,老臣也認為,處理國事非一朝一夕之事。」

    韓王然點點頭,不過還是沒有將申不駭的勸告放在心上,畢竟他此刻最在意的,還是如何盡快解決魏國商賈的那檔子事。

    見韓王然提到這事,張開地開口說道:「得知大王昏厥,暴鳶將軍方才亦入宮前來探望,後來與臣等在偏殿時,也曾說到這事,且……與韓奎大人爭論不下。」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韓奎。

    「哦?」韓王然聞言遂看向韓奎。

    韓奎,與韓虎、韓武、韓庚一樣,亦是王族分家子弟,論輩分,韓王然得叫韓奎一聲族叔。

    此人頗有才能,不過並沒有像韓虎、韓武、韓庚那樣竊取王權的野心——當然,也沒有像這三人那樣的權勢。

    平心而論,申不駭、張開地、韓奎,便是目前韓王然在內治方面最倚重的三位大臣。

    順便提及一句,這三人當中,品性最優良的,乃是張開地,其次才是申不駭,最後才是韓奎,原因就在於,張開地為人過於耿直,故而人緣不佳;而申不駭呢,曾經也做過任人唯親的事,虧他還是法家門徒;至於韓奎此人,非但其兄弟子侄在家鄉兼併土地,引起民怨,就連其本人也有品性上的缺陷,比如睚眥必報、心匈狹隘等等。

    但不能否認,在刨除掉這些缺點後,這三人皆是當世數一數二的治國賢臣。

    見韓王然看向自己,韓奎拱了拱手,正色說道:「暴鳶將軍認為,魏國商賈將我國的商賈排擠出齊國不算,甚至於窮追不捨殺到我國內本土,實在是欺人太甚!……故而,暴鳶認為希望調兵將那些商賈與其手底下的人通通抓起來……」

    「不妥。」韓王然皺了皺眉。

    聽聞此言,韓奎亦點頭說道:「臣亦認為此舉不妥,奈何暴鳶將軍脾氣急,不肯聽勸。」

    韓王然點點頭,表示自己待會會召見暴鳶。

    此時,申不駭捋著鬍鬚說道:「暴鳶將軍雖然脾氣急,但他所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眼下,魏國的商賈將我國商賈排擠出齊國不算,更是攜帶著大量的貨物殺到我國內……」說到這裡,他慚愧地嘆息道:「老臣慚愧,老臣此前萬萬沒有想到,「此舉」對我大韓的影響竟是那般惡劣。」

    他口中的此舉,即是魏國商賈將大量貨物傾銷到韓國本土的這件事。

    不得不說,這就是見識的侷限性,縱使是申不駭這樣的法家賢臣,此前也沒有想到傾銷貿易的危害。

    因為照理來講,魏國將大量貨物傾銷到韓國,使得韓國的資源劇增,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啊。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魏國貨物大量湧入韓國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憑著其低賤的價格,擊垮了韓國本土的商賈,導致韓國本土商賈有大量的貨物堆積在手中,無法出售,嚴重地影響到了韓國原來的經濟貿易體系。

    像羊皮、羊毛、酒類這種能存放許久的貨物還算是好的,可是羊羔、鮮棗這種不易儲藏的,卻是血本無歸。

    更要命的是,卑鄙奸詐的魏國商賈,還企圖破壞韓國的米價:明明魏國並沒有將許多米糧運到韓國,但卻假稱要跟韓國的米商打價格戰,嚇得一部分韓國米商趕緊在魏國稻米運來之前將堆積的米糧拋售,導致市面上的米價大幅度下跌。

    別以為米價大幅度下跌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米價大幅度下跌,損害的其實是農民的利益,至於那些米商,尤其是擁有很大財力的米商,他們完全可以囤積米糧,靜靜等待市面上的米價上漲。

    而這最終的直接危害,就是市面上逐漸開始缺少糧食,導致米價在下跌後又瘋狂上漲,雖說米商從中賺得盆滿缽滿,可是尋常平民呢,卻付出了數倍的代價去購置這些糧食——這相當於是損害了平民的利益,加重了階級矛盾。

    這個時候,就需要通過國家調控的方式,去平衡米價,既不能讓弱勢的農民群體受到嚴重的損失,導致更多的農民因為農耕無法餬口而放棄,另謀生路,使國內的農耕人口大量減少;也不能讓某些利慾熏心,企圖通過囤積糧草來謀取暴利的黑心米商得到不應該屬於他們的利潤。

    「影響很大麼?」在聽完了申不駭詳細的講述後,韓王然皺著眉頭問道。

    申不駭點了點頭,說道:「老臣不知此計究竟是何人獻給魏王,但此計相當陰毒,或乃我法家子弟……在魏國商賈的攻勢下,我國本土商賈節節敗退,前幾天得到消息,鉅鹿郡的幾個縣城,已經被魏國的商賈攻陷,無知的民眾爭相購買魏國廉價的貨物,導致縣內的本土商舖入不敷出,多有關閉店舖者,長此以往,怕是國將不國……」

    「商賈的戰爭麼?」

    韓王然喃喃念叨了一句,他此前從來沒有想過,商賈的力量竟然如此可怕,可怕到可以摧毀一個國家。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在這個時代,能看透這一點的,縱觀天下之大,又能有幾個人呢?

    「……是故暴鳶將軍才會提出那個建議,將那些可惡的魏國商賈抓捕起來。」張開地就事論事地補充道。

    「但此事不妥。」韓奎立刻搖頭說道:「商賈的事,就應該由商事來解決,豈能因此出動軍隊?這豈不是給了魏國出兵的口實?甚至於,就連天下恐怕也會因此笑話我大韓無人。」

    聽聞此言,申不駭與張開地卻默然不語,因為韓奎講的句句在理。

    問題是,面對這種史無前例的商人的戰爭,他們實在是毫無經驗,不知該如何抵擋啊。

    可話說回來,就像韓奎說的,他們還真不能出動軍隊去驅逐、抓捕那些魏國商賈,畢竟,那些魏國商賈的行徑固然惡劣,可本質卻並沒有脫離「商事」這個範疇——魏國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出動軍隊,更別說用刀劍架在齊韓兩國平民的脖子上,逼迫他們購置魏國的貨物。

    在魏國尚按兵不動的情況下,他韓國又豈可率先做出不義之舉,出動軍隊,用「武力」介入「商事」呢?——此絕非名正言順!

    倘若韓國當真這樣做,日後魏國拿這件事說項,以此為藉口攻打他韓國,全天下的人,恐怕沒有多少會站在韓國這邊。

    既然動用武力萬萬不可,那麼,就只能像韓奎所說的那樣,想出對策,用商事來解決商事!

    在沉思了許久後,韓王然沉聲說道:「魏國的意圖,昭然若揭,無非就是要擊垮我國的商賈,重創我國的經濟,使我國後繼無力,無法繼續在北疆與魏國展開對峙……但,趙潤若是以為單憑這種手段就能擊垮我大韓,寡人只能認為,他這是痴人呢說夢!」

    說到這裡,他神色一凜,正色說道:「既然魏人阻止我國與齊人做生意,那麼,我韓人就跟北方的胡狄部落展開貿易,北方高原的胡狄,雖然遠不及我中原富饒,但他們也擁有我大韓如今所需要的物資,尤其是戰馬以及奴隸……」

    「北方高原的胡狄?」

    申不駭若有所思地捋著鬍鬚。

    確實,雖然中原一度將東胡、赤地等等曾分佈在韓國北方邊境的異民族統稱為北狄,但事實上,再更遙遠的北方,仍有更為強大的異族,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那些強大的異族並未前來侵犯中原,甚至於對中原之事所知寥寥。

    本來,作為驕傲的中原國家,韓國並不屑於跟這些化外民族展開貿易,但鑑於如今他們已經被魏國逼上了絕路,也只能拉下顏面,嘗試看看與那些異族交涉溝通,看看能否有什麼突破。

    畢竟在中原這邊,韓國的商賈實在不是魏國商賈的對手。

    「讓上谷郡那邊出面……」韓王然下意識說道。

    之所以這麼說,那是因為韓國的上谷郡,是整個韓國與異族關係最好的郡,這得力於前上谷守馬奢,是他主張分化異族,既拉攏一部分親善韓國的異族,打擊另外一部分——在這個決策下,上谷軍中出現了許多長相不同於中原的異族戰士,尤其是上谷騎兵,有半數皆是婁煩人,是相當英勇的戰士。

    然而說了半截,韓王然的話語卻戛然而止,因為他忽然想到,前上谷守馬奢早已經過世了。

    在思忖了片刻後,他心中想到一位可以代替前上谷守馬奢的人,即漁陽守秦開——這同樣是一位在外族眼中難以戰勝的中原名將。

    「那國內呢?」張開地問道。

    韓王然想了想,說道:「我國境內的縣城,由宮廷號召國內貴族,出面抵制魏國的商賈……至於其他,我們需要齊國的幫助。」

    聽聞此言,張開地與韓奎面面相覷,他們可不認為齊國有膽量冒著觸怒魏國的風險來幫助他們。

    而就在這時,就聽韓王然微笑說道:「無妨,寡人心中已有了主意。」

    既然齊國是因為畏懼魏國而不敢協助,那麼,只需打消、或者減少齊國對魏國的畏懼即可。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8 23:52
第191章:你來我往

    當日,韓王然召來了士大夫趙卓,命他攜帶國書,秘密出使齊國。

    旋即,韓王然又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命人日夜兼程送往鉅鹿城。

    大概十五日左右,韓王然的書信終於送到了鉅鹿,送到了前線軍隊主帥樂弈以及鉅鹿守燕縐的手中。

    此時,魏國的商賈早已將大量廉價的貨物傾銷到了邯鄲北郡以及鉅鹿郡,雖然尚未波及到漁陽郡,但在邯鄲北郡與鉅鹿郡境內,魏國的商賈已幾乎取得了決定性的優勢。

    看著己國的商賈在本土貿易戰爭中節節敗退,縱使韓將樂弈、燕縐二人手握數萬兵權,亦對此束手無策。

    畢竟對方只是魏國的商賈,只要韓國還希望日後有他國的商賈前來國內展開貿易,那麼,他們就注定不能率先對這些魏國商賈動用武力——這也正是那些魏國商賈肆無忌憚傾銷貨物的原因之一。

    當然,雖說對那些魏國商賈的傾銷手段束手無策,但樂弈與燕縐兩位韓國上將,也並非毫無作為,至少,他們加強了此前增設的關隘,儘可能地給那些魏國商賈製造麻煩,拖延他們將貨物從魏國本土運到此地傾銷的速度。

    至於藉口,那倒是簡單,只要隨便扯個謊,謊稱這些魏國商賈中有魏國派來刺探他韓國情報的奸細,因此他韓國一方需謹慎加強治安守備即可——事實上,在那些魏國商賈中,還真有不少魏國的眼線,主要是天策府那邊的眼線。

    可即便如此,樂弈與燕縐想出的這個辦法,也只是治標不治本,雖然能暫時緩解魏國商賈的危害,但並不能從根本上根除。

    正因為如此,鉅鹿城在隨之不久後,就難以避免地被魏國的商賈們給攻陷了——城內,逐漸充斥大量的魏國貨物。

    而讓鉅鹿守燕縐感到憤懣的是,在如此險峻的局勢下,城內卻仍然有人利慾熏心,在魏國商賈的金錢攻勢下失去了心智,使得城內有一間間店舖,被轉手賣給了魏國的商賈,這大大助漲了魏國商賈的氣焰,也使得城內那些由本地韓人開設的店舖,以更快的速度倒閉。

    別看此刻鉅鹿城內的市集依舊熱鬧,但這僅僅只是彷彿泡沫般的繁華而已,待他日魏國的商賈一旦撤離了城內,城內的市集,難免就會立刻衰敗,嚴重影響鉅鹿城軍民的日常運作。

    在這方面,擔任鉅鹿守的燕縐比樂弈還要看得遠——他本來就是一位文武兼備、懂得如何治理民生的郡守。

    而就在燕縐為此日夜揪心之際,韓王然的親筆書信送到了城中。

    當日,樂弈與燕縐仔細看罷了韓王然的書信。

    在信中,韓王然已經想出了一招用來破解魏國商賈傾銷手段的妙計,讓樂弈與燕縐歎為觀止,忍不住得感慨一聲:大王睿智!

    究竟韓王然想出了什麼妙計來破解魏國商賈的惡意傾銷手段呢?

    答案是增鑄銅幣!

    既然魏國的商賈利用傾銷手段賺取韓國的錢幣,企圖破壞韓國的經濟體系,那麼,韓國就增鑄錢幣,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來充盈國庫——反正就目前的情況來說,被魏國商賈賺取的那筆韓國的錢幣,幾乎是不可能再通過貿易途徑回到韓國國內的,這將使得韓國國內的錢幣將大量減少,因此,用增鑄的錢幣的方式來補全市面上缺少的錢幣,對國家完全沒有影響。

    而妙處就在於,這筆新鑄造的錢幣,全部歸於國家,也就是說,韓國朝廷平白無故得了一筆龐大的錢款。

    至於其中的危害嘛,一來是嚴重得罪了魏國與魏國的商賈,二來難免破壞了韓國原本的聲譽,至於其三,待等日後魏國將那筆賺去的韓國錢幣通過各種途徑返還給韓國時,韓國的銅錢難免就會因為超出飽和而造成貶值。

    但就目前而言,這確實是使國家渡過危機的最佳辦法:倘若連眼前這關都無法解決,又何談日後呢?

    沒過幾日,鉅鹿城就徹底被魏國的商賈被攻陷了,但這些魏國商賈萬萬也想不到,他們被韓王然給擺了一道:既讓韓國得到了大量廉價的物資,又讓韓國朝廷,得到了一筆可觀的銅幣儲蓄。

    大概是在兩個月後,魏國的商賈們逐漸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雖然他們通過惡意傾銷手段擠垮了許許多多的韓國同行,但市面上,卻彷彿仍然有足夠的銅錢在流通。

    直到有一名魏國商賈仔細審視了新賺取的錢幣,發現這些銅幣是嶄新的,他這才幡然醒悟:韓國在增鑄銅錢!

    這個發現,使得魏國商賈們一下子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卑鄙!」

    「竟然增鑄銅幣,簡直毫無廉恥!」

    魏國商賈們紛紛聲討韓國,一時間,使得韓國聲譽大跌,至少近段時間,大概是不會有其他國家的商賈願意到韓國開展貿易了,畢竟就韓國這種偷偷摸摸私鑄錢幣的手段,對於他國商賈的利益損害是非常嚴重的。

    此時也就只有魏國的商賈,還在硬著頭皮撐著——畢竟他們打響這場商人的戰爭,罕見地並非是為了金錢的利潤。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魏國巨富文少伯耳中。

    文少伯亦不恥韓國的行為,當即囑咐本國的同行:立刻拋舍手中的韓國銅幣,破壞韓國的經濟。

    在文少伯的號召了,賺取了大樑韓國銅幣的魏國商賈們,立刻就著手花掉手中這筆正在迅速貶值的韓國銅幣,可要命的是,此時哪裡還有人願意接手他們手中的韓國銅幣?曾經跟他們拚死爭奪每一枚韓國銅幣的那些韓國商賈們,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事實上這個時候,被魏國商賈擊敗的韓國商賈們,已經在朝廷的號召下,轉而前往北方跟北方高原的胡狄交易去了。

    「終日打鷹,今日竟被鷹啄瞎了雙目。」

    在文少伯跟多年的好友定陶陶洪碰面時,前者自嘲著說道。

    而對此,陶洪亦是苦笑連連。

    這兩位魏國的巨富,此番還真沒想到韓國居然會用這種禁忌且不知廉恥的辦法,來破解他們魏國商賈的傾銷策略。

    這下好了,他們這幫人血本無歸,反倒是韓國,平白無故得了一批廉價物資不算,而且還利用此事充盈了國庫的資金。

    在這兩位魏國巨富聚在一起商議對策時,其他的魏國商賈亦在叫囂:必須讓韓國為此事付出代價!

    所謂付出代價,無非就是希望雒陽朝廷出動軍隊對他們撐腰唄,但遺憾的是,在這件事上,他們注定要失望了,因為魏王趙潤暫時還沒打算跟韓國真刀真槍地干上一仗。

    一個月後,文少伯派出的心腹,將這個消息送到了魏國的王都雒陽,呈遞於天策府,稟告了左都尉高括與右都尉張啟功。

    相比較高括的憤怒,張啟功卻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就彷彿是瞧見了什麼心屬的獵物似的,搖頭晃腦,嘴裡嘟囔著「有意思」、「有意思」就離開了。

    大概是去籌劃新一輪針對韓國的陰謀去了。

    半個時辰後,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親自來到王宮,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魏王趙潤。

    在聽了高括的講述後,趙潤頗為驚訝,縱使他也沒有想到,韓王然居然想出了增鑄銅幣的妙計,反過來擺了他們一道。

    至於高括所說的什麼卑鄙不卑鄙的,趙潤倒是毫不在意。

    畢竟較真來說,他魏國商賈向韓國採取了傾銷手段,企圖破壞韓國的經濟,這難道算是正大光明麼?——彼此彼此罷了。

    他只是有點遺憾,亦或者說,忍不住得自嘲:還真是小瞧了韓然!

    在冷靜地思考了一番後,魏王趙潤對高括說道:「商人的事,天策府不必插手,讓文少伯、陶洪等人去解決,他們久浸此事,豈不比你更擅長?至於其他……」

    摸了摸下巴,他忽然問道:「張啟功可得知了此事?他怎麼說?」

    高括如實回答道:「張大人只是一臉詭譎地嘟囔了幾句『有意思』,隨後就不見蹤影了。」

    「哦?」趙潤聞言一愣,隨即點點頭笑著說道:「那你就不必多慮了,這事就交給張啟功吧。」

    「是!」

    高括躬身而退。

    望著高括離去的背影,趙潤心中一閃而逝韓王然的面容,在長長吐了口氣後,喃喃說道:「此計固然巧妙,但不亞於飲鴆止渴,雖然擺了我大魏一道,佔了些許便宜,可損害的,卻是國家的信譽……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啊。還是說,你已被逼到了絕路,被逼無奈?」

    不過仔細想想,趙潤倒也不認為韓然的決策有什麼問題。

    還是那句話:倘若連今日的劫難都無法安然度過,又何需去考慮日後呢?

    就算換做是趙潤,他恐怕也會做出跟韓王然一模一樣的決定:先渡過眼前這一劫再說!

    而這會兒,左都尉高括已返回了天策府。

    回到天策府一問右都尉張啟功的行蹤,高括這才得知後者在片刻之前已帶著副手南宮玉離開了雒陽,據說是直奔大樑去了。

    對此,高括感到頗為困惑,但考慮到魏王趙潤已授意他此事全權交給張啟功去處理,高括也就不去插手了,他只是知會了「右都尉署」內的黑鴉眾一聲,叫這些黑鴉眾將魏王趙潤的授權告知張啟功。

    還別說,張啟功與副手南宮玉,還真是直奔大樑去了,至於目的地,則是大樑城外的「大樑學宮」——張啟功需要藉助家的那本《軼談》,來達到他某個目的,以報復韓國用「增鑄銅幣」的計策來破解他的「傾銷策略」。

    想想也是,「傾銷策略」,這可是張啟功獻出的毒計,卻沒想到在大獲成功之際,居然被韓國擺了一道,這讓心高氣傲的張啟功如何能接受?當然得十倍、百倍地報復回去!

    不過就事論事地來說,縱使張啟功也必須承認,韓國這一招相當高明。

    「此計,必是我法家子弟向韓王所獻。」

    在旅途中,張啟功信誓旦旦地對副手南宮玉說道。

    南宮玉聽罷很是困惑,因為按他對法家子弟的理解,法家子弟不應該制定律法的人麼?怎麼會獻上這種規矩之外的計策呢?

    聽了南宮玉的困惑,張啟功很是不屑:「我等又非墨家子弟。」

    是的,法家子弟,可不像墨家子弟那樣墨守成規,不誇張地說,十個法家子弟,九個膽大包天,他們既制定規則,但有時也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倒不是破壞規則,而是尋找規則中的漏洞,藉此打壓政敵或者敵人。

    法家子弟,可是諸子百家中最具「攻擊性」的。

    數日後,待等張啟功與南宮玉抵達了大樑之後,率先前往了大樑學宮,會見家的領袖周初,要求周初在新一刊的《軼談》中,將韓國「私鑄銅幣」一事告知天下,進一步做壞韓國的信譽。

    家的領袖周初當然不會違背張啟功這位天策府右都尉的意願,相反地,他很是雀躍於他家居然有幸參與國與國之間的爾虞我詐——這簡直就是說夢也想像不到的事啊!

    懷著激動興奮的心情,家領袖周初親自執筆,通過巧妙的構思,立刻就著成了一篇文章,借一則虛構的故事影射韓國「在貿易利益失去平衡後、私下增鑄錢幣」的無恥舉動,矛頭直指韓王然與韓國的丞相申不駭。

    之所以要加上韓國的丞相申不駭,只因為張啟功知道申不駭乃是他法家的前輩,他認為,這個人的存在,會嚴重影響到他的計策,搞不好,「增鑄銅幣」還就真是申不駭教韓王然的。

    因此張啟功認為,申不駭必須率先剷除。

    很快地,新一刊的《軼談》便迅速出爐,非但在國內大賣特賣,亦傳到了天下各國,而其中那片夾雜了魏國私貨的文章,自然也就出現在世人的眼前,使世俗對韓國這種舉動,大為指責。

    這也難怪,畢竟韓國這次的行為,確實失當:倘若韓國可以肆意增鑄銅幣,誰還願意到這個國家做生意呢?

    要命的是,在周初的這篇故事中,張啟功還親自下場,引經據典,列舉了「濫鑄銅幣」對國家的種種危害,並且將近些年來魏國經濟蕭條的罪名,全部扣在韓國丞相申不駭的頭上,強調指出:韓國的經濟蕭條,只是因為朝廷濫鑄銅幣,竊取臣民的利益。

    事實上,這只是張啟功信口開河而已,畢竟韓國近些年來的經濟蕭條,只是因為他們打輸了三場關鍵性戰爭,毫無戰爭紅利彌補損耗,且戰敗之後,每年還要賠償大筆的錢款給魏國,這才導致韓國'越來越窮'。

    然而,韓國的平民卻不知這一些,因為,當張啟功的這一番論調被傳到韓國時,立刻就在韓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大量無知的韓國平民'幡然醒悟':近幾年我等過得如此艱難,原來是因為朝廷在不斷地鑄造錢幣,奪取本該屬於我們的利益。

    就連貴族當中,亦有不少人藉此事表達了對朝廷的不滿。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跟魏國商賈的戰爭中,韓國的貴族與商賈們損失慘重,可沒想到,此前明明需要他們捐獻財物來資助的朝廷,卻通過「增鑄銅幣」充盈了國庫。

    這簡直豈有此理!

    一想到當初韓王然耍弄權謀,限制了他們私鑄錢幣的特權,韓國的大貴族們就感覺心裡有點不平衡。

    面對著國內國外的紛紛指責,韓國的老丞相申不駭悵然長嘆。

    他很清楚,肯定是魏國的法家子弟在攻殲他,企圖藉這件事,將其剷除,畢竟只有他法家子弟,才能寫得那樣透徹。

    「看來,二者只能存其一了……」

    在長嘆之後,申不駭親自來到王宮,向韓王然請辭丞相之位,並希望韓王然重懲自己,以平民怨,否則,以目前'民怨載道'的國情,他韓國無力抵擋魏國在各個方面的攻勢。

    對於老丞相申不駭的自罷,韓王然當然不肯,畢竟一來「增鑄銅幣」之策並非申不駭所獻,而是他韓然自己想出來了,二來,這明顯是魏國企圖剷除申不駭的奸計。

    但奈何國內民怨頗大,權衡利弊,韓王然最終還是違心地接受了申不駭的建議,罷免了後者的丞相之位,由申不駭舉薦的廷尉張開地接掌了丞相之位。

    然而,即便韓國朝廷做出了這樣的判決,但依舊無法平息國內的怨憤——其實主要原因,就在於張啟功手底下的人,仍在不遺餘力抹黑申不駭,企圖將後者置於死地。

    在紛紛罵聲之中,申不駭將繼承自己丞相之位的張開地請來府上,囑咐他種種事宜。

    能得到申不駭的讚賞,張開地絕非庸才,一眼就看出申不駭準備自盡保全韓王然的名聲,連忙勸說。

    申不駭擺擺手說道:「老夫今年已七十又六,縱使死去亦無甚可惜,況且,老夫近些年來愈發感覺精力已大不如前,若我這把老骨頭,倘若一死能平息民怨,保全大王的聲譽,何惜之有?……只是遺憾,見不到我大韓挫敗魏國的那一日。」

    張開地還想再勸,奈何申不駭主意已決。

    當晚,申不駭在其府上飲下毒酒自盡,做出'畏罪自殺'的樣子,包攬了一切的罪名。

    得悉此事後,韓王然默然不語,最終,迫於為大局考慮,兼之申不駭死前的囑託,將「朝廷私鑄銅幣」的罪行,通通推到了申不駭頭上。

    而新任的丞相張開地,亦'順勢'承諾,絕不會像前任丞相那樣,罔顧臣民的利益。

    於是乎,這場針對韓國朝廷的指責,以及國內臣民的怨憤,也就隨著申不駭的自殺而煙消雲散了。

    可能在韓王然與張開地等人看來,甚至於就連申不駭在臨死前也這樣認為,認為這是魏國企圖借輿論擊垮他韓國的奸計。

    但事實上,他們都猜錯了,張啟功設這毒計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逼死申不駭這個他法家的大縣,免得這個老不死的繼續活著壞他好事。

    這不,在得知申不駭已服用毒酒自儘後,張啟功撫掌笑道:「此老物一死,韓國再無人能擋我張啟功!」

    作為張啟功的副手,南宮玉早已摸透了這位主官的狠毒心腸,心智這位主官的毒計,絕非僅僅如此,因此,他忍不住問道:「都尉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張啟功對南宮玉還是極為信任的,聞言瞇了瞇眼睛,眼眸中閃過幾絲寒芒,冷冷說道:「韓國增鑄銅幣,破了張某的妙計,反而使其國庫變得充盈,我豈能叫他得逞?!……他韓國不是新鑄銅幣麼?我叫他這批銅幣,一錢不值!」

    南宮玉很意外於張啟功這麼快就有了對策,好奇地問道:「計將安出?」

    只見張啟功頗有些得意洋洋的說道:「你以為我此前授意那周初詆毀韓國的鑄錢一事,僅僅只是為了逼死申不駭?非也!我的本意,是叫韓人對其韓國的錢幣失去信任!……我早已以「天策府右都尉」的名義通知戶部,叫戶部運輸大批我大魏的圜錢前往韓地,待等那幾船魏圜錢運到韓地之後,文少伯 陶洪等人,會立刻拋出韓國的銅錢,進一步引發韓人對其韓國銅錢的不信任,爭相兌換成我大魏的圜錢……待等我大魏的圜錢取代了韓國銅幣在韓地的地位,韓王然新鑄的那批銅錢,無異於一堆廢銅!」

    聽了這一番話,南宮玉對張啟功佩服地五體投地,他不能否認,張啟功的計策實在是太妙,實在是太毒,哪怕只是聽了寥寥幾句,就讓他感覺渾身寒顫——不愧是毒士!

    而就當張啟功在南宮玉的恭維聲中頗有些得意之時,他忽然受到了一則來自齊國的消息:韓國上將暴鳶,不日前抵達齊國,不知因何身兼韓齊兩國上將之位,助齊國訓練北海軍。

    得知這個消息,張啟功先是愣了半響,隨即面色頓變。

    「該死的!」

    以他的睿智,豈會看不出這則消息背後所蘊含的深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23:52
第192章:你來我往(二)

    『PS:有書友說我寫得有點趕進度,好吧我承認,原因是這最後一場戰役的鋪墊過多,我擔心大家著急,既然有要求,那我就稍稍放緩一下進度吧。至於對韓國多加筆墨,主要還是覺得韓國若敗得太輕易,實在有點破壞韓然跟韓國的設定,畢竟韓國一倒,基本上也就分出勝敗了,所以,鑑於韓然這個『匹敵趙潤』的設定,儘可能希望將他描繪地更出色點。』

    ————以下正文————

    大約半個月後,有關「韓國上將暴鳶兼任齊國北海軍主帥」一事,便由張啟功迅速派人稟報於雒陽,因為在後者看來,這件事非同小可。

    跟張啟功當時的反應差不多,魏王趙潤在收到這則消息時,也是愣了半響,畢竟「身兼兩國將職」這種例子,從古至今實在是極為罕見,也難怪瞧著新鮮。

    「麻煩了……」負背雙手站在窗戶口,趙弘潤嘴裡喃喃說道。

    「麻煩了,麻煩了。」

    在那扇窗戶附近的掛鉤上,在一隻鳥籠內,一隻鸚鵡喳喳地學舌道,讓趙弘潤忍不住多瞧了幾眼這只早已逐漸長大的鳥兒。

    這只鸚鵡,與當年趙弘潤託人轉贈韓王然的那隻鸚鵡一樣,皆出自同為愛鳥人士的繇諸君趙勝所餽贈,仔細算算,已經快十年了,非但趙潤這只鸚鵡已經從雛鳥長成了成鳥,韓王然養在其宮殿內的那隻,亦是如此。

    看著這只肥嘟嘟的鸚鵡在鳥籠嘰嘰喳喳,趙弘潤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韓王然的模樣。

    他並不認為暴鳶出任齊國北海軍主帥一事這是背棄韓國,畢竟暴鳶並未被卸下「邯鄲守」的職位或者榮譽,換而言之,暴鳶這次的舉措,應該得到韓然與韓國朝廷認可的,甚至於,很有可能韓然主動促成了此事。

    『主動去訓練齊國的士卒……麼?』

    趙潤的手指輕輕地叩擊著窗櫺,隱隱已猜到了韓王然的意圖:拉攏齊國。

    齊國,作為上一個時代的中原霸主,儘管在齊王呂僖事後,因為內亂以而導致國力大幅度衰退,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不,在前幾年的「楚齊戰爭」中,齊國還是憑藉著它不可思議的龐大財富,艱難地抵擋住了楚國的兇猛攻勢,逼得楚國陷入後勤糧草不足的窘迫,只能選擇與齊國暫時和解。

    這是曾經中原最富饒的國家,但是這個國家的軍隊,確切地說是齊國士卒的素養,卻承擔不起作為強國的軍卒——在刨除掉軍械裝備以及戰爭兵器後,齊國的士卒,或許是中原大國中最羸弱的士卒,論勇猛強悍,遠遠不及其他各國,可能跟衛國、以及曾經的宋國相差無幾。

    然而韓國,卻是盛產精兵猛將,作為曾經綜合實力最強大的國家,韓國的兵將,說實話並不遜色魏國兵將多少,而在此之中的韓將暴鳶,雖然談不上是韓國數一數二的名將,但作為「北原十豪」之一,倒也不失是一名良將。

    如今,暴鳶從韓國借調給齊國,擔任齊國北海軍的統帥,不出意外的話,北海軍的整體實力將迅速提升。

    『……這就是你的目的麼?『無私』地為齊國訓練軍隊,減弱齊國對我大魏的畏懼,從而將齊國拉攏到你韓然一方……』

    瞥了一眼籠內那隻仍在喳喳學舌的鸚鵡,趙弘潤暗自想道。

    想到這裡,他立刻召見了禮部尚書杜宥,將這個情況反映給了這位當朝首輔,並吩咐後者,立刻派遣使者前往齊國,決不能叫韓王然的「伐交」手段得逞。

    杜宥不敢怠慢,當日便派遣其禮部的官員「唐沮」,令後者作為使者,出使齊國。

    事實,真如趙潤所猜測的那樣麼?

    這事就要從韓使趙卓出使齊國說起。

    三個月前,也就是魏國對韓國實施經濟制裁,用傾銷手段搶佔韓國商賈在齊國的市場,並且將這股戰火引到韓國的邯鄲北郡與鉅鹿郡,企圖讓韓國的整體經濟奔潰時,韓王然派遣了使者趙卓,攜帶著他的親筆國書前往齊國王都臨淄。

    在經過約一個半月的跋涉後,韓使趙卓終於抵達了臨淄。

    此時的臨淄城內,幾乎已看不到韓人商賈開設的店舖——韓國商人,已經在這片戰場中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也正因為如此,當聽說韓國趙卓出使臨淄時,無論是齊王呂白,還是田諱、高傒、鮑叔、管重等賢臣,均對趙卓的來意頗感頭疼。

    因為在他們看來,韓使趙卓的來意,無非就是懇請齊國動員國內的商賈力量幫助韓國,幫助韓國打擊魏國的商賈,以此打贏這場史無前例的商人戰爭。

    可問題是,齊國並不敢那樣做,畢竟這樣做無異於狠狠得罪了魏國,萬一魏國惱怒之下對他齊國動武呢?他齊國,又沒有像韓楚那樣的疆域縱深。

    在左右為難之際,齊王呂白問計於左相趙昭,趙昭冷靜地說道:「還是先聽聽那位韓使的來意,再做打算不遲。」

    於是,齊王呂白便接受了韓使趙卓的求見,並讓趙昭、田諱、高傒、管重、鮑叔等人一干賢臣在旁,以便待韓使趙卓提出非分的要求時,可以從旁打斷——雖然齊國很傾向於與韓國暗中結盟,共同對抗魏國,但這並不意味著齊國願意當這個出頭鳥,似韓王然主動替楚國吸引魏國注意這種『大無畏』的舉動,以及卓越的遠見,也並非人人都能具備。

    果不其然,在見到齊王呂白後,韓使趙卓便提出了希望促進「韓齊結盟」的懇請。

    別看在「五方伐魏」時期,韓國與齊國曾組成「五國聯合」,討伐魏國與其盟國,但事實上,這兩個國家並非盟國,一來是因為當時的齊國,尚停留在齊王呂僖時期他們作為中原霸主的階段,自大傲慢;二來,也是因為韓國看不起名不副實的齊國,不肯接受齊國的主導地位。

    正因為如此,其實當年所謂的「五國聯合」,實際上是互不干涉的兩股力量:韓國自成一派,單憑自己對抗魏國與秦國,只可惜最終還是戰敗;而齊國,則拉攏了偽宋、魯國、越國,對抗魏國當時的另外一位盟友楚國,結果被楚國打得節節敗退。

    從始至終,韓國與齊國並無任何交涉,更別提互通有無——簡單地說,這兩個國家的暫時結盟,充其量也就是「不相互算計拖累」的程度,除此之外,毫無配合。不像當時魏秦兩國的聯軍,打地就連雁門守李睦這等當世的名將,都不得不收攏防線,龜縮在雁門,依靠當地的地形苦苦抵抗魏秦聯軍。

    「結盟麼?」

    在聽了韓使趙卓的話後,齊王呂白與殿內在座的諸位臣子對視了一眼,除左相趙昭神色有些複雜地嘆了口氣外,其餘田諱、高傒、鮑叔、管重幾人,皆有意無意地向齊王呂白點頭示意,認為韓齊兩國的結盟,有利於他齊國。

    想想也是,倘若能促成韓齊結盟,再加上早已在暗中與齊國結盟的楚國,這就已經形成了「韓齊楚三國聯盟」,這可是一股不弱於「魏秦同盟」的力量。

    但是韓使趙卓所提出的第二個要求,或者是請求,這就讓齊王呂白有些為難了。

    正如他們此前判斷的那樣,韓王然果然是希望齊國出面幫助他韓國的商賈。

    『這可如何是好?』

    齊王呂白保持了沉默,等待著殿內諸臣來出面拒絕韓使趙卓的提議。

    這不,右相田諱立刻就皺著眉頭開口道:「尊使之言,令田某不敢苟同。……莫非貴國君主希望與我大齊結盟,就是為了借我國的力量,對抗魏國的商賈麼?」

    其餘高傒、管重、鮑叔幾位士卿,亦面帶不渝地看著韓使趙卓。

    在他們看來,韓王然此舉分明就是在利用他們齊國嘛——叫他齊國動員國內的商賈,幫助韓國商賈對抗魏國的商賈,減輕韓國的壓力。

    而這,對他齊國有何利益?

    當即,上卿高傒面無表情地拒絕道:「倘若韓王與我大齊結盟的目的,居心不良,那麼,恕我大齊只能拒絕貴國的這番美意了。」

    聽聞此言,趙卓故意激道:「貴國,莫非是畏懼魏國?」

    這一句話,叫齊王呂白與在場除趙昭以外的所有臣子都為之色變,但詭異的是,居然沒有人對此提出否定,包括曾經在這方面極為倨傲的上卿高傒。

    不得不說,這個結果,還真有些出乎趙卓的意料,因為在他的印像中,齊人那可是非常自大的,沒想到曾經那般自大的齊人,對魏國亦產生了畏懼之心。

    不過說實話,對魏國產生畏懼之心,在這會兒也不算是什麼丟人的事——當世中原各國,誰不畏懼魏國呢?包括韓王然。

    在深深地吸了口氣後,齊王呂白面無表情地說道:「尊使的來意,莫非是要羞辱孤,羞辱我大齊?」

    「非也!」

    見激將法毫無效果,韓使趙卓立刻就改變了策略,在道歉之後,誠懇說道:「我國君主,此番是萬分誠意與貴國結盟……在下嘴笨,不知該如何勸說諸位,不過我國君主的意思,皆寫在這份信上,請齊王過目。」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了韓王然的私信,恭敬地雙手呈獻。

    齊王呂白左右的宦官,從韓使趙卓手中接過書信,將其呈遞於齊王。

    在殿內諸士卿的注視下,齊王呂白拆開書信,仔細觀閱這份書信,沒想到,僅僅看了幾行,就讓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其中原因有好幾點。

    首先,信中所寫的內容,幾乎完全都是圍繞著「韓齊同盟」這個基礎而寫的,換句話說,韓王然彷彿根本就不擔心齊國會拒絕與他韓國結盟。

    其次,韓王然在信中,'想盡辦法'減弱齊國對魏國的畏懼。

    之所以用'想盡辦法'來描述,那是因為韓王然在信中提出好幾個策略方案來讓齊國選擇。

    而其中一條,就是齊國將東郡交割給韓國,由韓國派遣軍隊駐紮。

    這意味什麼?

    這意味著,韓國截斷了魏國與齊國國土接壤的事實——其實嚴格來說,與齊國接壤的乃是衛國,但誰都知道,如今的衛國完全就是魏國的附庸,因此,齊國與衛國接壤,等同於是與魏國接壤。

    不過,倘若齊國願意將東郡暫時交割給韓國,那麼,齊魏兩國就不存在接壤的可能了,到時候,齊國完全可以躲在韓國身後,只要韓國還沒倒下,齊國就幾乎沒有與魏國直面的可能。

    而作為'交換'的憑信,韓王然願意將他的長子韓俞,送到臨淄作為質子,以免齊人誤會韓國這是趁機搶佔東郡。

    不得不說,整件事韓王然為齊國設想地面面俱到,齊王呂白仔細看了半響,也沒看到什麼漏洞或者陷阱——而事實上,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漏洞或者陷阱。

    可即便如此,齊王呂白還是看得面色漲紅,臉上充斥著彷彿憤怒、彷彿羞惱的神色。

    在他看來,倘若韓王然的這個提議也是「激將法」的話,那這個激將法,可要比方才韓使趙卓那次激將,高明地太多太多,一下子就挑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偏偏還不知該如何宣洩——畢竟韓王然還真是完全站在齊國的角落為他們謀劃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齊王呂白那複雜詭譎的神色,右相田諱好奇問道:「大王,不知信中寫了些什麼?」

    齊王呂白沉默了片刻,悶聲將韓王然這個提議徐徐道出,只聽得殿內諸臣為之嘩然。

    跟齊王呂白的心情一樣,其實像田諱、高傒、鮑叔、管重等人,若從利益角度出發,都非常傾向於接受韓王然的提議,畢竟這則提議,可以極大地減輕來自魏國方面的威脅,就像韓王然在信中隱晦暗示的那樣:與魏國打仗,交給我韓國,你們齊國祇要負責後勤方面即可。

    但若是刨除利益,他們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提議,因為這簡直就是對他們齊國的羞辱。

    他們不得承認,倘若這也是激將法,那這個激將實在是太厲害了。

    「恕寡人不能接受韓王的好意。……我大齊,還沒有羸弱到需要他國的軍隊來庇護。」

    齊王呂白板著臉向韓使趙卓拒絕道。

    韓使趙卓微微一笑,心中有些不以為然,誰叫當世的幾個大國當中,就屬齊國的軍隊實力最弱呢。

    世人都說,一名魏卒獨自應戰三名齊國士卒,這根本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彷彿是看透了韓使趙卓那一抹笑容背後的深意,齊王呂白心中有些惱怒,忍著怒意繼續觀閱韓王然的書信。

    只見在信中,繼「移交東郡」這個建議之後,韓王然又提出了一個策略方案——是建立在齊國若不肯接受第一個方案的前提下。

    這澤策略方案相對友好,簡單來說,就是指齊國倘若不肯接受韓國的'好意',堅持要憑藉自己的力量保衛國家,那麼,韓國願意派出優秀的將領,幫助齊國訓練兵卒。

    當齊王呂白將韓王然的這則建議告訴殿內諸位士卿後,諸位士卿皆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相比較前一條頗為傷人的提議,這則提議,倒是可以接受,畢竟韓國的軍隊的確很強悍,強悍到跟魏國士卒平分秋色——嚴格來說,韓國接二連三被魏國打敗的主要原因,其實都不是因為軍隊強弱,而是在於戰略上的劣勢,一次被南梁王趙元佐戲耍,一次被魏公子潤戲耍。

    反觀齊國的戰爭,非但從來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戰略,就連戰術,此前也完全依靠裝備碾壓——即通過遠遠優良於楚國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來打敗楚國。

    因此,韓國的將軍,還真有資格作為齊國將領的老師,來教導後者如何更有效地操練士卒,使士卒變得更為更為凶悍,或者在戰爭爆發之後,教導齊國將領更多地依靠謀略來擊敗對手,而不是純粹依靠優良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

    畢竟在第二點上,齊國對上魏國是毫無優勢可言的,魏國軍隊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如今比較齊國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來,最佳的人選乃是我大韓的北燕守樂弈將軍,不過樂弈目前已被調到了鉅鹿,作為駐守魏韓邊境幾路軍隊的主帥,故而,我國君主決定派暴鳶將軍前來貴國……」

    當齊王呂白跟諸士卿商議此事時,韓使趙卓在旁解釋道。

    對此,齊王呂白與諸位士卿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雖然說論練兵打仗,韓國最有名的乃是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但事實上,暴鳶其實也不差,同樣是名聲赫赫的北原十豪之一。

    說真的,這位韓國將軍其實就是運氣不太好,在本該是他最輝煌的時候,撞到了魏國的魏公子潤,以及其麾下五千商水游馬這支當時徹底顛覆世人對騎兵印象的重騎兵。

    詭計拼不過魏公子潤,硬仗也拼不過魏公子潤麾下的鄢陵軍、商水軍與遊馬重騎,於是暴鳶就被打懵了,從而開始了連戰連敗的悲催命運。

    而事實上在此之前,在魏公子潤還未抵達北疆戰場的時候,暴鳶那可是韓國軍隊進攻魏國的主要發起者之一,就連魏國的名帥南梁王趙元佐與其麾下龐煥、蒙濼等猛將,嚴格來說也並沒有在戰場上擊敗暴鳶——當時暴鳶駐守的天門關,南梁王趙元佐打了大半年都沒有打下來。

    因此客觀來說,暴鳶稱得上是一位優秀的將領,只是他當時面對的敵人太可怕了,因此才難免顯得有些配不上「北原十豪」的稱呼,可事實上他並不平庸。

    「貴國願意將練兵之法,傾囊相授?」

    齊王呂白意外地詢問韓使趙卓。

    韓使趙卓直白地說道:「大敵當前,豈敢藏私?……如今的魏國,非一國可以戰勝,唯有貴國與我方坦誠相待,精誠合作,方有機會戰勝魏國。」

    這一番話倒是很中肯,聽得齊王呂白與諸士卿暗暗點頭,唯有左相趙昭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在齊國其實也希望與韓國結盟的前提下,加上韓王然的主動示好,「韓齊聯盟」很快就促成了。

    並且,臨淄也願意聽取韓王然的建議,將原本用來對付韓國鉅鹿守燕縐麾下軍隊的水軍,調到東郡一帶部署,這意味著齊國已經就「對魏國作戰」開始部署兵力。

    至於東郡本身,從利益角度出來,齊國其實很傾向於讓韓國的軍隊來防守,但最終,鑑於抹不開面子,齊國還是決定自己防守——不過他們並不拒絕韓國派一些有作戰經驗的將官來輔佐他齊國的將領,務必要將東郡打造地固若金湯。

    畢竟只要東郡不被魏國攻破,齊國本土是不至於受到什麼太大影響的。

    既然談妥了「同盟」之事,那麼接下來,就要仔細談談如何精誠協作。

    韓王然在信中告訴齊王呂白,他知道齊國的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原先是由魯國的工匠鍛造,但很可惜,魯國因為前幾年楚國將領項末、項培入侵一事,導致國內的工坊設施被摧毀了無數,鑑於這一點,韓王然表示韓齊兩國可以在軍備方面有所合作:即韓國為齊國打造兵器,而齊國則購置這批軍備,緩解韓國如今在經濟方面的壓力。

    甚至於,韓王然還在信中指出,他韓國國內還有一大批淘汰的武器裝備,包括當年魏國強買強賣硬塞給他們的那些,懇請齊國與楚王熊拓聯絡——韓王然早就猜到齊國與楚國暗中結成了同盟。

    對於新同盟國的懇求,齊國當然不會拒絕,當日就派人前往壽郢,向楚王熊拓述說這件事。

    果然,就跟韓王然所判斷的那樣,楚王熊拓對於韓國這批淘汰的武器裝備非常感興趣——畢竟楚國的糧募兵,包括越國的軍隊,武器裝備都十分落後,倘若能得到這批淘汰武器裝備,亦能大大增強實力。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在於,自從魏國在意識到楚國越來越具有威脅之後,已經斷絕了這方面的交易,因此,楚王熊拓當然不會拒絕韓王然的這批軍備。

    在彼此達成交易意向後,齊國從中出力,走沿海海路,分批將這批淘汰的軍備用船隻從韓國運到楚國,楚國得到了更多的武器裝備,而韓國則進一步緩解了國內經濟方面的窘迫,雖說齊國此番並沒有從中獲利,但是它的協助,使得韓楚兩國能各取所需,實力有所提升——盟國的強大,這對於如今的齊國來說,也是一樁樂見其成的事。

    而就在這段期間,魏國的使者唐沮,終於抵達了齊國王都臨淄。

    此時唐沮還並不清楚,他魏國的伐謀之策,一度險些令韓國的經濟奔潰,但韓王然通過伐交的策略,也隱隱營造出了「韓齊楚三國同盟」,準備跟「魏秦聯盟」分庭抗衡。

    就這一回合而言,魏王趙潤與韓王然,平分秋色。

    甚至於隱隱地,韓王然更為出彩。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0 23:50
第193章:伐交

    抵達臨淄後,魏使唐沮先是在城內的驛館沐浴更衣,隨即便投遞了國書,懇請求見齊王呂白。

    唐沮求見齊王呂白的經過,大可略過不提,畢竟魏國這次的外交說辭並不是很犀利,總結下來無非就是軟硬兼施地逼迫齊國,希望齊國投靠魏國這邊罷了,並沒有韓王然之前的外交策略來得犀利。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齊國左相趙昭心中頗為苦惱,因為他已經知道,魏國的外交說辭,不足以使齊王呂白還有田諱、高傒、管重、鮑叔等人改變心意,變幻陣營。

    不得不說,韓王然前幾日那一封書信中的說辭,那是真的犀利,遠比魏國那套軟硬兼施的外交辭令,更能打動齊國。

    當日的晚上,就在趙昭在府上為此而苦惱之際,忽然有府上的家僕前來書房通稟,說是有一個自稱「禮部唐沮」的人,前來拜會。

    趙昭一聽就知道便是此番出使齊國的魏國使者唐沮,連忙叫家僕將其迎入府內,書房接見。

    「公子。」

    在見到趙昭時,唐沮恭謹的行禮問候,換來了趙昭的苦笑不跌,只見後者微嘆一口氣,搖搖頭神色複雜地說道:「臨淄沒有公子昭,唯有趙昭。」

    唐沮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趙昭的意思,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

    他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找趙昭這位他魏國的公子相助,只不過就是順道前來拜訪一下而已,畢竟就算趙昭仕官於齊國,就算為此趙昭與魏王趙潤兄弟二人不太愉快,趙昭終歸還是他魏國的公子。

    單單看在新都雒陽城內,還是有一座空置的「睿王府」,就能猜到他魏國的君主趙潤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趙昭這位兄長他日能返回魏國,使手足團聚。

    哪怕是基於這一點,唐沮也必須對眼前這位齊國的左相、他魏國的公子報以恭敬之心。

    吩咐府上的下人奉上了香茗,趙昭便問起了魏國的事。

    記得曾經,他與兄弟趙潤還有書信上的往來,雖然一年到頭還沒幾封書信,但好歹還在聯繫,但自從上次趙昭回魏國給父親趙偲弔喪,隨後並沒有接受趙潤的勸說,依然還是返回了齊國之後,趙潤就從此不再跟趙昭有書信上的往來了——可能是因為慪氣,也可能是因為不滿。

    這讓趙昭至今仍有些耿耿於懷。

    「你說陛下?」

    見趙昭問起了趙潤的事,唐沮眨了眨眼睛,思考著該如何應答。

    事實上,趙潤這位魏國君主,他如今在魏國國內純粹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大部分的國事,皆由內朝與六部代為處理,這一點,哪怕是唐沮也有所耳聞。

    但雖說事實如此,對外唐沮肯定不能這麼講,因為這將嚴重影響「魏王趙潤」在世中眼中的光輝形象,甚至令魏國的某些對外策略造成妨礙。

    因此,此刻就算是當著趙昭的面,唐沮還是違心地虛構了一出他魏國君主日理萬機的事蹟,聽得趙昭感慨連連。

    可能是難得見到故國的人,趙昭當晚興致很高,拉著唐沮一番暢談,從「百家爭鳴」到「國立學塾」,從「大樑學宮」到「遷都雒陽」,但凡是這些年來他所得知的魏國大事,他皆詳細地向唐沮詢問了具體,而唐沮亦不厭其煩,仔細講述。

    當得知魏國已將都城遷到新建成的王都雒陽,並大力發展三川郡境內時,趙昭單純作為一名魏人,由衷地為故國感到高興——以他的眼界當然能看得明白,一旦三川郡成為魏國下一個潁水郡後,魏國每年的糧食產量將翻上一倍有餘,這將大大增強魏國的實力,無論是國家的底蘊,還是軍隊對外戰爭的持久力。

    不得不說,趙昭大概是齊國唯一一個在聽到這件事後並非是滿心沉重的齊國高官,不像當初右相田諱在隱隱猜到此事後,內心的凝重那可是持續了許久。

    不過聊著聊著,兩人談論的話題就逐漸開始變得有些沉重了,原因就在於二人無意間將話題扯到了這次齊國的立場上——即齊國就這次「魏韓對峙」一事,如何站位。

    在提到這個問題時,趙昭沉默不語。

    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一樣,在涉及到魏國的問題上,趙昭在齊國始終是保持沉默,而對此,齊王呂白與田諱、管重、鮑叔等人也理解他,從未對此說過什麼——不誇張地說,只有士大夫連諶等少數一部分齊國官員對趙昭這種行為表示不滿,幾次企圖借題發揮,將趙昭從左相的位置上拉下來。

    但遺憾的是,只要連諶無法說服上卿高傒,那就對趙昭產生不了任何威脅。

    而上卿高傒,暫時不說上次「諸國會盟」時,這位齊國上卿就已經認識到了自己對齊國的盲目自信,真正開始坦誠接受趙昭的觀念,就單單說趙昭這個左相位子,乃是先王呂僖在位期間給予的,這就注定高傒不可能會違背先王的意志——除非趙昭確實做出背棄齊國的事來。

    在沉默了許久後,趙昭忽然問道:「唐沮大人,齊國的態度,對大魏的影響確實很大麼?」

    唐沮聞言愣了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畢竟他只是一名魏國的外交使臣,其職責在於儘可能地說服造訪國,使其立場偏向魏國,至於像趙昭這會兒所問的,齊國的態度是否嚴重影響魏國與韓國對峙的勝敗,這件事他還真不清楚。

    他只是禮部官員,又並非兵部甚至天策府的官員,哪會知道這事?

    可能是看在趙昭的面子上,唐沮想了想說道:「具體的事,下官也不太清楚,不過就下官所看到的、所掌握的消息而言,我大魏的贏面很大……縱使此刻爆發魏韓兩國的戰爭,我大魏的勝算也起碼達到七成。」

    趙昭看向唐沮的目光中,泛起幾分感激,因為一般情況下,作為魏國的使臣,唐沮是絕對不可能透露這種情報的,哪怕這些情報來自於他私人的消息渠道,只能說,唐沮這完全是看在趙昭的面子上。

    而對於唐沮所講述的這些,趙昭也並不感到驚訝。

    畢竟他其實早就知道,韓國的贏面本來就不大,因為跟上次一樣,一旦爆發魏韓戰爭,韓國所要面對的,絕非僅僅只有魏國,還有一個秦國,以如今韓國的實力而言,單獨對抗一個國力堪堪落於自己的秦國,倒也勉強湊合,但倘若再加上一個國力強於自己的魏國,「三成勝算」,這已經算是唐沮給足韓國面子了,否則,幾乎是勝算渺茫。

    「無論是作為齊國的丞相,還是作為一名魏人,昭都希望魏齊兩國相安無事……」

    趙昭長長嘆了口氣,隨即告訴唐沮,他會儘可能地勸說國內,希望能達成齊魏和睦的局面。

    此時的唐沮,尚不知韓王然已經用出色的外交手段,使齊國倒向了韓國,誤以為齊國尚未在這件事上做出決定,並且,也不敢做出違背他魏國意願的事來,因此,倒也沒有太過注意。

    當晚,由於夜深,唐沮沒有拒絕趙昭的好意,在後者的府上安歇了一晚。

    次日清晨,在唐沮尚且在呼呼大睡的情況下,趙昭便動身前往了王宮,準備將昨晚跟唐沮談論的事告訴齊王呂白與國內的士卿,希望勸說他們莫要跟著韓國踏入火坑——其實在他看來,韓國的贏面也很小。

    不過讓趙昭意外的是,當他走出府邸的正門,正準備步上馬車時,這個當值給他駕車的宗衛曹量,便朝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努了努嘴,示意道: 「殿下,高傒大人的馬車一早就在那裡等候了。」

    而就在那時,從遠處那輛馬車走來一名車伕,走到趙昭面前拜道:「左相大人,高傒大人請左相同乘。」

    趙昭當即就明白,肯定是昨日唐沮拜訪自己的事被上卿高傒得知了,否則,這位上卿不會有這麼閒情逸致,大清早的就來他府門前堵他。

    跟曹亮交代了兩句,趙昭移步來到那輛馬車,果然,上卿高傒親自撩起了車簾,邀他入內。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高傒當年親自前往魏國參加諸國會盟,見識到了魏國的強大與繁榮後,這位曾經滿心都是「天下唯我大齊最強」的上卿,終於改變了心中的觀念,至少在看待魏國方面,比較當年已改善了許多,從此再也不提「若齊魏聯盟、則應該由齊國處於主導地位」的話。

    「高傒大人。」

    「左相。」

    在相互見禮之後,高傒與趙昭便在車廂內坐了下來,感受著馬車徐徐啟動時的些許顛簸。

    在些許的沉默過後,高傒主動開口問道:「聽說,魏使唐沮,昨晚前往左相府上拜會。」

    趙昭亦不隱瞞,點頭說道:「確有此事。……昭與唐沮促膝長談,直到夜深,還留他在府上暫宿。」

    「哦。」高傒捋了捋鬍須,眼珠微轉地問道:「不知談了些什麼?」

    倘若是換做別人,趙昭可能誤會這話是對他的質疑,但既然是高傒,他就完全不做這方面想法,畢竟高傒這個人雖然有點迂腐頑固,但為人素來耿直、正值,不會有那麼多拐彎抹角。

    因此,他實話實說道:「起初唐沮不肯透露,直到昭反覆詢問,他才肯稍稍透露……如他所言,韓國的勝算很小。」

    「勝算很小……麼?」

    聽聞此言,高傒捋著鬍鬚若有所思,他並不懷疑趙昭這句話的可信度,這就跟趙昭不會懷疑高傒的為人一樣——儘管在政見上有所矛盾,但兩者的為人,彼此還是很清楚的。

    約莫過了十幾息,就聽到高傒微微吐了一口氣,神色凝重地說道:「其實老夫也覺得,韓國這次的贏面很小……若是老夫沒有猜錯的話,韓王這是在下一盤賭注很大的棋,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奢望他韓國能擊敗魏國,哪怕是加上我大齊的幫襯。可能他從一開始,就將希望寄託在楚國身上……」

    趙昭聞言驚訝地看著高傒。

    正所謂當局者迷,因為牽扯到魏國,這使得趙昭對這件事也沒有細作考慮,而如今聽了高傒的判斷,他仔細想想,感覺可能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想到這裡,他有些敬佩地看了一眼高傒:這位上卿大人雖然迂腐頑固,但這份眼力確實厲害。

    「那為何前幾日,高傒大人卻支持我大齊與韓國結盟呢?」

    趙昭忍不住問道。

    「因為魏國的野心。」

    高傒捋了捋鬍須,沉聲說道:「我大齊,屹立於中原最富饒的土地,成也是這塊土地,敗也是這塊土地……」

    趙昭知道高傒這話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齊國從古至今太殷富了,基本上該有的都有,哪怕極小個別不曾擁有的,也能通過金錢從其他國家得到,這就使得齊國君主與臣民缺少一份進取拚搏的信念,滿足於偏安一隅,哪怕是賢明如先王呂僖,也未曾在「開疆闢土」這方面有什麼遠大的志向。

    或許有人會說,難道齊王呂僖當年頻繁攻打楚國,不是為了開疆闢土麼?

    事實上還真不是,齊王呂僖攻打楚國,其實只是為了打壓楚國,報復楚國而已,事實上哪怕是就楚國而言殷富的楚東,齊國也完全瞧不上眼,就跟楚國其實也瞧不上如今越國那塊荒蠻之地一樣。

    齊人的自大就來源於此:他們認為他們已經得到了整個中原最富饒、最肥沃的土地,已經無需再佔據更多的地盤了。

    而這,就導致齊國上至君主、下至臣民,皆滿足於偏安一隅,不像魏國、楚國、尤其是秦國,由於國內土地的貧瘠等種種原因,對開疆闢土抱持極大的熱情。

    「……但魏國不同,在魏王趙偲時期,魏國就表現出了對宋地的極大渴望,而如今的魏君趙潤,在這方面更是遠勝其父,收復上黨、三川,佔領河西、河套,在短短十幾年間,就讓魏國的面積擴增了一倍……」高傒接著說道。

    「這只是恰逢其會,我弟趙潤絕非窮兵黷武之人……」趙昭立刻辯解道,但他的話顯得有點沒底氣。

    這也難怪,畢竟高傒說得沒錯,魏國的疆域版圖,的確是在近十幾年擴增了整整一倍,從古至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如此具有『攻擊性』,哪怕是秦國,在這方面的速度也遠不及魏國——這讓人如何相信魏國並非是一個極具攻擊性的國家呢?

    「……其實老夫也知道,韓國的勝算很小,可能,就連楚國,亦並非是魏國的敵人。但是……」說到這裡,他捋著鬍鬚長長吐了口氣,隨即才接著說道:「不得不為啊。……魏國越來越大,倘若我大齊毫無作為,待等有朝一日魏國吞併了韓楚,我大齊又能支撐多久呢?」

    趙昭搖頭說道:「高傒大人高估我弟趙潤了……從小到大,我弟趙潤都是一個毫無野心之人,記得當年他年幼時,甚至於對王位不屑一顧,只願當一個遊手好閒的閒王… …」

    「人都是會變的。」

    高傒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所瞭解的,只是當年的魏公子潤,而非是如今的魏王……」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當年魏公子潤助先王討伐楚國時,老夫雖然遺憾未曾親眼見到,但也曾聽說過,比如田耽將軍就提過魏公子潤的為人,說他對下位者平易近人、對倨傲者趾高氣揚,言行舉止雖異於常人,但並不難以交涉……可前兩年老夫前往大樑參加諸國會盟時,卻完全瞧不出來,老夫眼中的魏王趙潤,令行禁止、下人無有不從,儼然是霸主之相……」

    「……」

    趙昭微微一愣,腦海中忍不住回想當年,他也必須承認,他印像中的「八殿下趙潤」,跟前兩年他回過弔喪之際碰到的「魏王趙潤」,兩者的確是判若兩人。

    這種改變,並非是好與不好,只是說,趙潤肩負起了整個國家,他就必須因此有所改變——而在這前提下,那位兄弟,或許也不再是他記憶深處那個熟悉的兄弟了。

    這讓趙昭也無法肯定,那個兄弟是否對齊國抱持有吞併之心。

    尤其是在高傒隨後提起了他當年前往魏國大樑時所見到的見聞:「魏國的威脅,並非空穴來風,據老夫所知,當年魏國就有一些臣子教唆魏王積蓄國力,兼併鄰國,鑄就史無前例的霸業……前兩年,我齊人有個叫做「公羊郜」的儒生,遠赴大樑,得到了魏王的賞識,隨後不久,這個公羊郜便寫了幾封信派人送回國內,邀攬其同窗共赴魏國,說什麼一展抱負……老夫後來看過他的「公羊說」,發現他在其著書中推崇「中原一統」……此人受到魏王重用,難道還不能證明麼?」

    趙昭啞口無言。

    前兩年魏國鼓搗出百家爭鳴時,齊國也受到影響,導致大批人才投奔魏國,這件事趙昭也有所耳聞,只是不像高傒瞭解地這麼透徹罷了。

    在深深吸了口氣後,趙昭神色複雜地說道:「高傒大人的意思,是奉勸趙昭放棄心中所想麼?」

    高傒微微一笑,說道:「老夫得知魏使唐沮昨晚拜訪左相,就猜到左相有可能會因為顧及魏國而嘗試勸說大王與老夫等人……請務必不要這麼做。」

    聽聞此言,趙昭微微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見高傒搶先說道:「老夫說這話,並無惡意。只是這一次,我大齊是絕無可能站在魏國那邊的,魏國太強大了,致使諸國顫慄,我大齊若為了一時苟安而支持魏國,那麼,待等魏國擊敗且趁機吞併楚國、韓國之後,我大齊的國運,怕是也到此為止了。……因此,無論勝敗如何,我大齊都要在這裡嘗試截斷魏國的氣勢。」

    說到這裡,他見趙昭面露憂慮之色,便微笑著寬慰道:「你也無需過於擔心,老夫只是希望削弱魏國,從未想過覆滅魏國,倘若日後有朝一日,韓國 者楚國重新崛起,到時候老夫肯定支持聯合魏國打壓韓國或者楚國……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趙昭微微點了點頭:國與國之間,從來就沒有永恆的盟約,只有永恆的利益。

    見趙昭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話,高傒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微笑著說道:「今日老夫前來阻止你,不為別的,也是為了留一手退路。……老夫的年紀大了,先王留下的基業,怕是也守不了幾年了,日後啊,還得看你們這一輩……」

    說到這裡,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倘若這次魏國戰敗,老夫會推薦你前往魏國促成魏齊聯盟,遏制楚國;倘若這次魏國取勝……由老夫來承擔罪名,日後你提老夫首級,前往魏國尋求寬恕。因此無論如何,你無需在此期間表露心跡,更不要在接下來我大齊嘗試挑戰魏國,且舉國齊人亦對此支持萬分時,出面偏袒魏國……老夫的意思,你明白麼?」

    趙昭神色複雜地看著高傒,微微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高傒這既是為了保護他,也是為了給日後留一條退路。

    雖然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但是,真的就什麼都不做麼?

    坐在顛簸的馬車上,趙昭心亂如麻。

    最終,魏使唐沮的外交辭令,並沒有戰勝韓王然,齊國終究沒有支持魏國的意思。

    或者說,齊國只是表面上表示支持魏國,但卻沒有做出任何相應的舉動。

    反而,安插在齊國的魏國細作,卻打探到齊國有一支船隊,正在海路上往返,協助韓國將一批批軍備運輸到楚國。

    此舉足以證明,齊國在暗中其實已經倒向了韓國。

    大約二十幾日後,魏使唐沮返回魏國王都雒陽,既羞愧又黯然地回稟魏王趙潤,表示未能說動齊國,這讓趙潤微微皺了皺眉。

    隨後在返回甘露殿後,趙潤皺著眉頭審視著囊括整個中原的大略地圖。

    說實話,齊國本身不足為懼,問題是它地處於韓國與楚國的中間,一旦齊國加入其中,這三國儼然一塊鐵板,隱隱包住了魏國(包括衛國),再加上齊國目前仍有不俗的財富,因此,一旦他日大戰爆發,齊國能很好地支持韓、楚兩國與他魏國的戰爭,這就有點麻煩。

    「該如何打破這塊鐵板呢?」

    嘴裡呢喃著,趙潤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地圖上的魯國,久久不曾移開視線。

    這,或許是一個突破點……

    瞇了瞇眼睛,趙潤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待日後大戰爆發之際,他有可能將得到一支奇兵,給「韓齊楚三國聯盟」以致命一擊。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3:46
第194章:步入絕境的韓國

    正值魏國使臣唐沮出使齊國,魏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亦帶著副手北宮玉秘密潛到了魏韓邊境,在「肥城」縣,與安陵、宋郡兩地的巨富文少伯以及陶洪碰面,詳細討論張啟功此前在給二人的書信中所談及的、有關於用魏國圜錢來取代韓國錢幣的事宜。

    肥城縣,乃邯鄲郡與鉅鹿郡的交界,自兩年前起,這裡就駐紮著魏國大將龐煥與其率領的鎮反軍,其主要牽制對象,便是鉅鹿城的韓將樂弈、燕縐等幾人。

    不過確切地說,在肥城與鉅鹿之間,其實還有一座縣城,大概在肥城東北方向的約五十餘裡外,叫做「列人」縣,在這座縣城,駐紮著樂弈的副將紀括,自己大概三千左右的北燕軍——肥城、列人,這才是這一帶魏韓兩國的真正邊界。

    相比較邯鄲、武安那邊的緊張對峙,在肥城這邊,魏韓兩國的軍隊就相對克制地多了,畢竟無論是魏國這邊的將領龐煥,還是韓國的將領樂弈、燕縐,皆是冷靜克制的類型,並非是燕王趙疆那種一點就著的暴脾氣,也不像上谷守許歷那樣爭鋒相對、不肯輕易示弱。

    不過最近,肥城與列人的對峙關係稍稍變得有些緊張,只因為秋收將近,魏將龐煥也好,韓將樂弈、燕縐也罷,都警惕著彼此是否會在秋收時前來搗亂。

    正因為這樣,目前在這片區域內,魏韓兩國的哨騎、斥候頻繁出動,時刻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導致國境的局勢變得比前幾個月有所緊張。

    當張啟功、北宮玉來到這座宅子時,陶洪正好還在講述他手底下一支商隊前幾日前往列人,卻遭到了韓軍嚴密盤查的經歷。

    「張都尉,北宮副尉。」

    「兩位多禮了。」

    在雙方相互見禮之後,文少伯與陶洪邀請張啟功與北宮玉同桌就坐,並命府上的下人奉上酒菜。

    一邊用著酒菜,張啟功一邊先詢問了邊境的大致情況。

    跟他此前所瞭解的情況差不多,儘管魏韓兩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但兩國前線的統兵將領們,依舊恪守著「不得主動進攻」的嚴令,雖然在此期間,兩國軍隊的哨騎、斥候摩擦重重,也曾出過一些傷亡,但每次的傷亡均只是在幾人到十幾人左右,罕見情況傷亡數字才超過五十人。

    聽到這裡,北宮玉若有所思地說道:「果然,韓國其實亦不希望與我大魏真正開戰。」

    這是顯而易見的,若此刻魏韓兩國在邊境鏖戰,敗方十有八九會是韓國,在這件事上,魏韓兩國的判斷還是頗為一致的。

    據魏王趙潤以及天策府參將翟璜的判斷,在這件事上最符合韓國利益的,便是由他魏國軍隊主動進攻邯鄲北郡與鉅鹿郡,這樣一來,韓國作為防守方,雖不能說一定可以擊退魏國的軍隊,但至少還能有幾分勝算——畢竟在近兩年內,韓將樂弈已經全面加強了邯鄲北郡跟鉅鹿郡的應戰防禦設施,提前做好了本土作戰的準備。

    在閒聊了幾句後,張啟功便對文少伯與陶洪提起了啊此前在信中所提過的,有關於趁機讓他魏國圜錢取代韓國錢幣作為韓國主流流通貨幣的事宜。

    作為成功的商人,文少伯與陶洪對金錢都極為敏感,當初張啟功在信中只是聊聊提了幾句,他們就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機。

    在他們看來,若魏國圜錢取代了韓國錢幣在韓國的地位,這就意味著,他們或就能操縱韓國的市場。

    這無論對於他們還是對於魏國而言,都是一項非常有力的武器。

    要知道在近一年中,史無前例的商賈戰爭,已經充分證明了這股群體的殺傷力是多麼的巨大。

    而在此之前,在世人的認知中,商賈作為在「士農工商」這個社會階層中墊底的存在,一直遭到打壓,「重農輕商」,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哪怕是在潛意識中認為農事是「下等人做的事」的儒家,在這一點上亦是如此。

    但是這回,商賈階級卻是通過一場史無前例的商事戰爭,讓中原各國見識到了商人的力量,這對於商賈們而言,倒也是一樁揚眉吐氣的事,至少從此之後,儒家以及個別學派,再不能用「商人姦詐貪婪、對國家幾無貢獻」這種論調來繼續打壓他們。

    商賈的地位,從此得到提高。

    可能是得到了這方面聲譽以及地位保障的關係,魏國的商賈們儘管在這次商事戰爭中損失亦頗大,但卻非常配合朝廷,或許是他們覺得,金錢可以再掙,但似這等可以提升商人社會形象與國內地位的機會,卻不可錯過——這些才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而對於張啟功來說,他則是為了彌補之前那次計謀的遺漏,報復擺了他一道的韓國,叫韓國那批新鑄的銅幣徹底成為一堆廢銅。

    在利害一致的前提下,張啟功很快就跟文少伯、陶洪所代表的商人勢力達成了默契,有條不紊地開始打擊韓國的貨幣體系。

    在這次行動中,無論是魏國的細作還是天策府左都尉高括手底下的青鴉眾,皆配合張啟功的行動,潛伏韓國境內各郡各縣,釋放謠言,企圖摧毀韓國平民對國家貨幣的信任度。

    第一站,即是在鉅鹿城。

    此時的鉅鹿城,正忙碌於秋收,本來嘛,韓將樂弈與燕縐見肥城的魏國鎮反軍毫無異動,心中稍微鬆了口氣,以為可以相安無事地度過今年。

    沒想到,才剛剛鬆了口氣,城中便爆發了一則謠言,矛頭直指韓國的銅幣——既由韓國朝廷掌控的國家貨幣。

    該則謠言的大意很簡單,無非就是說他韓國的銅幣已失去了原本的價值(失去購買力),且薊城朝廷企圖用這種(正在迅速貶值)的國家貨幣,收購平民手中剛剛收成的糧食,試圖將國內大貴族、大世族的損失,轉嫁到平民身上。

    一聽到這個謠言,鉅鹿城內的平民頓時嘩然。

    其實說實話,由當地縣衙所代表的朝廷,來收購該縣的糧食產出,這是歷來很常見的事,也是各國建立在為保障平民利益、調控市場米價,以及有效應對天災人禍的有效策略,其實是一項對各方都非常有力的策略。

    可壞就壞在,前段時間韓國為了抗拒魏國商賈的傾銷手段,使出了增鑄銅幣的伎倆,雖然這成功地加劇了魏國商賈的損失,且有效地彌補了韓國國庫的損耗,但這件事被魏國揭破之後,難免還是讓韓國貨幣在國民已經天下人心中信譽,為之大跌。

    在這個前提下,韓國朝廷例行採購糧食,稍微經人挑撥,就難免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即轉嫁損失的手段。

    在短短半日內,鉅鹿城內的韓國平民怨聲四起,其中有絕大部分人,拒絕當地縣衙以去年的定價標準來收購他們手中的糧食。

    此時,張啟功與北宮玉已經皆由商賈的身份,混入了鉅鹿城內。

    當瞧見城內亂騰騰的景象時,北宮玉頗為驚訝,他很意外於城內的平民居然如此簡單就被成功挑唆——他們不應該團結一致,協助國家渡過難關麼?

    對此,張啟功微笑著說道:「這就要看當代君主的魅力。君主得民心,則蟻民附之,反之……別以為平民就好糊弄,市井之民,多有小智慧。」

    北宮玉聞言看了一眼張啟功,他感覺,張啟功那句「小智慧」,多多少少帶著點諷刺。

    事實上正是如此,張啟功口中的「小智慧」,其實指的就是尋常平民「自私自利」、「愛佔小便宜」的特徵。

    平心而論,自私自利也談不上是什麼惡,這只是人的本性而已:大多數的人,只有在滿足自己生活所需的情況下,才會有閒情去考慮別人的問題,去做善事。

    這無可厚非。

    倘若在自己都無法滿足的情況下,還有閒心去考慮別人,那這個人,他就是聖人了。

    而世上,並沒有那麼多的聖人,更多的還是為了養家餬口、照顧自己一家人而奔波的凡人。

    因此,鉅鹿城內的平民、小地主計較自己的利益得失,不希望當地縣衙用正在貶值的韓國銅錢、用往年的原價收購他們手中的糧食,這也談不上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事,只能說人性如此罷了。註:這裡的人性,是中性詞,並沒有褒貶。

    在張啟功看來,在這種時候,就要看君主的個人魅力了,倘若君主的個人魅力大到能夠讓這些平民放棄『一己私利』,寧可全家餓著肚子也要支持國家,那麼,他張啟功的詭計就此宣告失敗。

    不過就他看來,韓國的君主韓然,民心對其的擁護,應該還達不到這種地步。

    「可以叫陶洪他們按計畫行事了。」

    在看到街道上亂糟糟的景象後,張啟功對北宮玉吩咐道。

    「明白。」北宮玉點了點頭。

    隨之不久,在鉅鹿城內,就立刻出現了不少採購糧食的魏商的店舖,這些糧鋪跟鉅鹿當地縣衙打起了擂台,試圖通過他魏國的圜錢,來收購城內平民手中的糧草。

    魏國的圜錢,不誇張地說,已經算是當世最硬通的貨幣了,尤其是魏王趙潤登基之後,魏國的圜錢在戶部的控制下,不增值、不貶值,其購買力相當過硬。

    而這也正是張啟功實施他這個策略的根本。

    一方是信譽很差、且仍在迅速貶值的韓國銅錢,一方是信譽良好、且價值常年穩定不變的魏國錢幣,鉅鹿城內的平民再傻,也明白賣給哪一方能讓自己獲得更大的利益。

    因此,就在鉅鹿城內的魏商店舖掛出了「用魏圜錢收購糧食」的牌子後,就立刻有城內的平民與其交涉。

    得知此事後,鉅鹿守燕縐大為憂慮。

    此時的燕縐,其實並不知張啟功的真正意圖是為了破壞他韓國的貨幣體系,燕縐只是看到了表面的危害,可就算是這表面的危害,亦足以讓燕縐如臨大敵。

    想想也是,倘若魏國的商賈當真用魏國圜錢換走了大量的糧食,這豈不是意味著他韓國境內的糧食更為捉襟見肘?——他怎麼也不會認為,魏國商賈在採購那些糧食後,會依舊將其堆放在他韓國境內,這肯定是運回魏國的,毋庸置疑!

    在這種情況下,若他韓國放任這種現象,那麼一旦他日魏韓兩國開戰,魏國那邊的糧草源源不斷,而他韓國呢,卻只有一大批只能擺著看的魏國銅圜——傻子也知道,一旦魏韓兩國開戰,魏國是肯定會關閉與韓國的交易渠道的,除非韓國的平民拿著這筆錢遷居到魏國,在魏國本土交易。

    因為意識到這件事的利害,燕縐立刻就找到了前線的主帥樂弈,與他商量對策。

    平心而論,樂弈對於內政治民,並不如燕縐,但他同樣也看得到這件事背後的危害。

    問題是,他們該如何應對呢?

    難道要強行沒收那些魏國商賈,強行將其驅逐出鉅鹿?

    說實話,這樣做不妥,因為一旦軍隊介入,性質就完全兩樣了——這等同於是他韓國率先對魏開戰!

    不難預測,一旦鉅鹿城驅逐了那些魏國商賈,那麼,對面肥城的魏將龐煥,十有八九就會立刻出兵攻城,而魏韓兩國的戰爭,怕是也會因此而真正打響。

    雖然樂弈已經在邯鄲北郡跟鉅鹿郡境內提前做好了本土作戰的準備,但事情不到最後關頭,他同樣不希望兩國爆發戰爭——因為這是一場幾乎注定戰敗的戰爭,縱使他做足了準備,也擋不住魏國的傾巢來襲,充其量只能拖延魏軍攻陷他韓國國土的進程罷了。

    真正的希望,其實還是在楚國那邊:只有楚國響應了他韓國,在魏韓戰爭真正爆發的時候,從楚西出兵牽制魏國,他韓國才有在魏國的軍隊下倖免於覆亡的可能。

    說實話,樂弈並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將勝利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哪怕是楚國這個目前他韓國私底下的盟國——天曉得楚國到時候是否會援助他韓國?

    倘若楚國卑鄙一些,等到魏國軍隊大舉攻到漁陽郡、兵臨薊城城下的時候,再趁機偷襲魏國,固然楚國能打魏國一個措手不及,可他韓國呢?若被魏軍打到薊城,這跟覆亡相比能有多少區別?

    正因為考慮到這種種,樂弈萬分不希望與魏國真正爆發戰爭。

    而在這前提下,樂弈當然也不支持驅逐城內的魏國商賈。

    「向王城請示吧。」

    樂弈對鉅鹿守燕縐說道。

    燕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覺得,這件事,已經超過了他們這些將領的權限,只能由薊城來決定。

    大概是在十一初,樂弈、燕縐二人派出的送信騎兵,日夜兼程抵達了王都薊城,向韓王然奏請了此事。

    得知消息後,韓王然大為重視,立刻召見了丞相張開地,以及治粟內史韓奎,向二人簡單講述了此刻在鉅鹿城所發生的事,希望二人能想出什麼應對的妙計來。

    張開地與韓奎面面相覷,良久,張開地這才皺著眉頭斷斷續續地說道:「這則詆毀宮廷的謠言,想必是魏人的陰謀……臣建議立刻全城搜捕魏國的奸細。」

    「這件事,樂弈跟燕縐已經在辦了,寡人想知道,對於魏國商賈用魏國的銅錢向我國平民收購糧食一事,兩位大人有何對策?」

    「這個……」

    張開地躊躇了半響,也沒說出什麼所以然來。

    在旁,韓奎亦是如此。

    倒不是張開地與韓奎智慧不足,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件事的真正關鍵,其實是在於他韓國錢幣的信譽問題,這才使得魏國有可趁之機。

    「不若提高收購的價格的吧……」

    韓奎猶豫著說道。

    韓王然看了一眼韓奎,默不作聲。

    不可否認韓奎說的沒錯,既然強行驅逐那些魏國商賈,會導致魏韓兩國提前爆發戰爭,那麼,剩下的辦法,就只有提高收購的價格了。

    問題是,那些魏國商賈會袖手旁觀麼?

    想想也知道,那些魏國商賈在上次商賈戰爭中積累了大量他韓國的銅幣,肯定會用在這次的購糧上,目的不為搶購糧食,而是為了抬高收購的價格,掀起第二場商事戰爭來擊垮韓國的國庫資金。

    雖說上次通過增鑄銅幣的方式,使得韓國國庫得到了一筆可觀的錢財,但這筆錢財,未必能夠填滿與魏國商賈爆發糧價戰爭的損耗——退一步說,就算能戰勝魏國的商賈,他韓國國庫內的資金怕是也所剩無幾了,此後又該如何支撐呢?

    當日,在張開地與韓奎二人離開之後,韓王然獨自坐在殿中,思考著對策。

    此時他已經意識到,韓國對他韓國的施壓,已經越來越強烈,他韓國,實際上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該果斷點對魏宣戰麼?

    裹著一條羊皮毯子,韓王然走到宮殿的窗口,就著殿內的燭火,看著殿外逐漸堆積的積雪。

    直覺告訴他,與其被魏國步步針對,還不如果斷點對魏宣戰,提前爆發這場戰爭。

    因為一旦宣戰,他韓國就不必再考慮什麼魏國商賈的問題了——逮到就殺便是!

    這樣一來,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但反過來說,韓國一旦對魏國宣戰,那麼,目前兩國對峙所呈現的'緊張和平',也就不復存在了,縱使是韓王然,也不敢保證他韓國究竟能在魏國的進攻下支撐多久。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半年,可能,更短。

    ……趙潤,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逼我跟你魏國開戰麼?這是否也意味著,似這種對峙,對你魏國亦造成了莫大的損失呢?

    韓王然長長吐了口氣,在心中權衡著利弊。

    這一晚,韓王然始終在糾結「開戰」與「不開戰」這個問題,但最後,他那偏於穩妥的性格,導致他最終還是決定繼續維持現狀,直到他韓國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其實這也不算是一個壞主意,畢竟在「韓齊楚三國同盟」中,韓國扮演的是一個牽制魏國、拖累魏國的角色,為楚國爭取時間,倘若能讓魏國的利益遭受同步損失,韓國的利益損失,其實倒也能接受。

    再者,雖然目前的局勢的確很艱難,但再艱難也不及魏韓兩國真正爆發戰爭——一旦魏韓兩國真正爆發戰爭,韓國就將同時面對魏秦兩個大國的進攻,這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所謂兩者利害取其輕,在計較兩個策略的利害得失後,韓王然終究還是選擇了繼續維持現狀。

    或許,這就是他跟魏王趙潤最大的不同。

    倘若是魏王趙潤,他在這個時候,那是肯定會選擇立刻宣戰的,不管最終能否取勝。

    鑑於韓王然的再次隱忍,鉅鹿城的樂弈與燕縐,最終還是沒敢違背王令,驅逐城內的魏國商賈挑起兩國的戰爭。

    於是乎,城內魏國商賈與當地縣衙為了搶購平民手中那批糧食,果然掀起了糧價大戰:鉅鹿縣衙相比較往年兩倍的價格收購糧食,而魏國商賈則提高至三倍;鉅鹿縣衙再提價,魏國商賈亦相對提價。

    這就導致在平民眼中,他韓國的錢幣'越來越不值錢'。

    而此情況下,另外一批魏國商賈忽然拋出他們手中的韓國錢幣,進一步打擊了後者的信譽。

    待等魏國的商賈開始用魏國圜錢採購鉅鹿城內平民手中的糧食,而這些平民也願意用魏國圜錢來交易時,這就意味著,在鉅鹿城內,韓國的貨幣體係幾乎崩潰,已經被魏國圜錢取代了流通貨幣的職能。

    待等到魏興安九年的開春,這個現象迅速波及整個邯鄲北郡與鉅鹿郡,韓國的銅錢徹底貶值,而魏國的圜錢,則取代前者的地位,逐漸在韓國境內流通。

    縱使韓王然懇請齊國用齊國的貨幣來拯救韓國市場,卻也為時已晚。

    張啟功的目的達到了,他在本質上,已幾乎摧毀了韓國。

    在收到這個消息後,魏國雒陽的戶部官員們互相慶賀。

    確實值得慶賀,因為他們擊垮了韓國的錢幣,擊垮了韓國的經濟——只要韓國境內的魏國商賈抽回資金,韓國的經濟將立刻崩潰。

    而在韓國經濟崩潰的情況下,這個國家,當然再也無法持續跟魏國對峙。

    要麼立刻對魏宣戰,轉移其國內的矛盾;要麼,就在沉默中覆亡,崩離破碎。

    果不其然,魏興安九年三月初,韓國迫於無奈,對魏宣戰。

    而這意味著,第二場波及整個中原的曠世之戰,就此拉開帷幕。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3 00:03
第195章:戰爭來臨

    魏興安九年三月初,韓國對魏宣戰,此事發生之後,那些逗留在韓國境內的魏國商賈,大多數皆拋下貨物、錢財,還有他們針對韓國的陰謀,紛紛逃回魏國。

    而那些因為在意手中貨物以及錢財的魏國商賈們,則在不久之後,便被韓國的軍隊抄沒了貨物與錢財,就連他們本身,亦被韓國軍隊以「姦細」的罪名處死——既然韓國已確定對魏國宣戰,那麼就無需再因為忌憚激怒魏國而再次姑息這些可惡的魏國商賈了。

    其中最為有名的,莫過於一名叫做「馮祝」的魏商,據說此人乃是魏商文少伯的好友,受後者的叮囑,前往邯鄲北郡打擊韓國的經濟體系與貨幣體系,成功地誘使邯鄲北郡的平民紛紛拋棄韓國銅幣,改用魏國圜錢作為流通貨幣,沉重地打擊了韓國的本土市場,不誇張地說,此人在張啟功這道計策中功不可沒。

    然而,由於撤退不及,當韓國宣佈對魏宣戰的時候,馮祝正在邯鄲北郡臨近代郡的「下曲陽」,誘發當地的平民拋棄韓國銅幣,來不及逃離,被當地的韓兵抓獲。

    值得一提的是,據後來小道消息稱,當時下曲陽的韓兵前往抓捕馮祝時,馮祝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對,遂拋下一切錢與貨,準備喬裝逃離下曲陽。

    只可惜,下曲陽當地的縣衙對馮祝恨之入骨,調集了五百名駐城兵士追殺馮祝,儘管馮祝當時身邊有幾十名胡人奴隸拚死保護,但最終還是很遺憾地被下曲陽的韓兵抓獲。

    在即將被捕的時候,馮祝高喊自己乃是魏國商賈的身份,但遺憾的是,這一次,商賈的身份並沒能拯救他的性命——而以往一般來說,像使者、商賈這類群體,在他國是享有一定的特殊待遇的,除非是做出大奸大惡之事,否則各國多少都會給予一點寬恕。

    只能說,像馮祝這些魏國商賈,在這幾次事件中實在是太惹眼,太遭人恨。

    這也導致一些明明不曾參與到此前那幾場商事戰爭的魏國商賈們,亦遭到了牽連,非但被韓國抄沒了錢財與貨物,就連本人亦被韓國軍隊以姦細的罪名處死。

    後來待這個消息傳回魏國後,魏國商賈們氣憤填膺,這也使得在後來的戰爭中,魏國商賈無比團結,不遺餘力地幫助魏國朝廷展開對外戰爭,可能是他們也意識到,只有當魏國變得無比強大時,他們這些遊走於中原各國的商賈受到自己國家的庇護,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否則,擁有再多的錢財,他們終究也只是無根的浮萍而已。

    這個觀點,據說是文少伯提出來的,有人猜測他是想團結魏國商人勢力的力量,為他的好友馮祝報仇,但最終,他的話還是得到了大部分商賈的贊同。

    而另外一邊,魏王趙潤亦得到了文少伯送來的書信,第一時間得知了韓國對他魏國宣戰的消息。

    當然,韓國對魏國宣戰,並不是一句「我要打你」這麼簡單,為了佔據大義,韓國在對魏國宣戰時,亦列舉了魏國的種種「不義」行為,其中的主要『罪名』有兩條。

    其一,魏國縱容本國的商賈,對魏國施行不正當的惡意競爭,致使韓國損失慘重。

    其二,魏國商賈試圖破壞韓國的穩定(其實就是指攻擊韓國的經濟體系與貨幣體系)。

    總而言之,韓國就是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了魏國——當然,事實上韓國會落到今日這種地步,主要也是拜魏國所賜。

    而除此之外,韓國還列舉了魏國往年的一些不義之事,比如說,魏國實為中原霸主,本來以身作則,為停止天下紛爭,可事實上呢,魏國一邊教唆秦國攻打韓國,企圖進一步削弱韓國,而另外一邊,則一明一暗同時與秦韓兩國展開軍械、軍備方向的交易,行為卑鄙無恥——接下來就是一大串指責魏國、抨擊魏國的詞句。

    在這件事上,魏國的聲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響,好在韓國的信譽在經歷過這麼多事後也好不到哪裡去,因此,韓國對魏國的指證,更多地被世人理解為『宣戰前的例行指責』,倒也不是受到很大的關注。

    而幾乎與魏王趙潤同時收到「韓國對魏宣戰」這個消息的,還有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甚至於,高括得知這個消息的時間,還要比趙潤更早上一個時辰,畢竟天策府轄下的眼線,比之那些魏國商賈的眼線,那可是不知要多出幾倍。

    正因為如此,就當趙弘潤在甘露殿細細觀閱罷文少伯的書信,正負背雙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的時候,他便瞧見高括、翟璜二人聯袂從遠處走來。

    「啊,臣等拜見陛下。」

    「進殿再說罷。」

    趙潤微笑著跟高括、翟璜二人打了聲招呼,示意二人入殿詳談。

    在見得殿中中,高括率先開口道:「陛下,臣收到了來自韓國的消息,得知在半個月之前,韓國已對我大魏宣戰……」

    「韓然這是撐不下去了……」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

    就跟韓王然頗為瞭解趙潤的性格一樣,趙潤對韓然的性格,亦瞭解不少。

    在他看來,韓王然這個人性格略偏陰柔,又善於隱忍,若非是魏國已經將韓國逼上了絕路,那位韓國君主是絕對不會輕易與魏國開戰的——因為彼此都明白,以韓國目前的力量,是不足以抗拒魏國的,或者說,只能短時間抵抗魏國的軍隊,卻不能憑藉一己之力擊退魏軍。

    這讓趙潤可以很輕易就掌握韓國目前的大致情況。

    見眼前這位君主毫無意外之色,高括心下微微有些驚訝,試探著問道:「陛下,莫非您已得知此事?」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隨手將手中那份由文少伯派人送來的密信,轉手遞給高括,口中說道:「這是文少伯從肥城送來的書信。」

    高括接過書信瞅了兩眼。

    而此時,天策府參將翟璜在旁拱手說道:「陛下,天策府已準備就緒,請陛下下令。」

    趙潤點了點頭,隨即沉吟地說道:「翟璜,就按照此前的計畫,以天策府的名義下令,命魏武軍進攻東郡!……對齊國用兵!」

    「是!」翟璜抱拳應道。

    當日,雒陽朝廷與天策府,分別下達了王令。

    其中區別在於,雒陽朝廷這次是同時對韓、齊兩國宣戰——其中主要冒頭,竟然是針對齊國。

    在宣戰的檄文中,魏國一方面否認韓國『污衊』他們的種種罪行,指責韓國是養不熟的狼,不顧魏國一次次對其寬容,依舊不忘想要吞併魏國的野心;而另一方面,魏國亦揭露了齊國的『罪行』,即齊國表面上對魏國臣服,但背地裡卻勾結『不義之韓』,在私底下幫助韓國,將韓國打造的一些軍備運往楚國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在這份檄文中,魏國明確透露出他們已得知「韓齊楚」三國在背地裡有所勾結的事,但並未對楚國宣戰,用魏王趙潤的話說:還不是時候。

    當晚,就當趙弘潤準備在甘露殿安歇,打算再理一理這場戰爭的戰略思路時,忽然有內侍來報,說皇后羋姜帶著幾名宮女前來,正在殿外等候。

    一聽這話,趙弘潤立刻就叫大太監高和將羋姜請到了殿內。

    只見鳳冠霞帔的羋姜在邁步走入甘露殿的內殿書房後,立刻就瞧見了一副懸掛在牆上的中原各國地圖,而她的丈夫魏王趙潤,此刻就站在這幅地圖旁,神色略有些複雜地看著她。

    「都退下。」

    面無表情的羋姜溫聲說道。

    「是,皇后。」

    左右應聲退下,唯有大太監高和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看了一眼趙潤,見趙潤點頭示意,這才躬身退出書房,從外面輕輕將房門合上。

    「你怎麼來了?」

    趙潤走上前幾步,同時朝著羋姜伸出了手。

    二人已是多年的夫妻,因此相處起來,倒也不像最初幾年那樣『不誠實』——明明心中其實都有對方,卻硬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甚至是相互奚落、嘲諷。

    不過今日,雙方都早已熟悉了彼此,比如說當趙弘潤伸出手的時候,羋姜亦配合地伸出了手。

    「嫌宮中有些悶,是故出來走走,散散心,不知怎麼,就走到了甘露殿……」羋姜輕聲解釋道。

    趙弘潤微微一笑,故作不在意地問道:「當真是無意間?」

    羋姜沉默了片刻,這才又說道:「除此之外,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對於她的話,趙弘潤毫不意外。

    他不難猜測,羋姜此番肯定是特地為楚國而來,或者說,是為了她親如兄長的堂兄、楚王熊拓而來。

    「是內侍監的人偷偷洩密給你的?」

    趙弘潤隨口問道。

    聽聞此言,羋姜眼眸中閃過幾分緊張,連忙說道:「莫要去責怪那些人,是我逼迫的……」

    『以你的性格,會去逼迫別人?』

    趙弘潤嗤笑一聲,不過倒也沒有說破。

    說實話,他對此事並不意外,畢竟羋姜作為魏國的皇后,地位超然,宮內自然少不了會有人對她通風報信,更別說按照祖制,就連內侍監也有一半受歷代皇后節制,助其打理後宮。

    只不過,當代魏國皇后羋姜,性格比上代皇后王氏還要僻靜,彷彿是不食人間煙火,從來不管宮內的事,以至於後宮這塊,目前還是由后妃羊舌杏在那裡— —至於秦少君嬴瓔,也只是在回到魏國的時候彰顯一下存在,一樣是懶得管事攬權的人。

    這使趙潤這一代的后妃,彼此關係極為和諧融洽,簡直是史無前例。

    論其中原因,無非就是因為眾女當年就一起住在肅王府,早就知根知底、相互熟絡了,倒也不至於因為某些事而勾心鬥角。

    「你是在楚國而為難麼?」

    沉默了半響後,羋姜忽然問道。

    趙弘潤沉吟了片刻,還是沒有開口,大概是吃不準羋薑的來意。

    然而這時,羋姜卻微微嘆了口氣,說道:「當年你對我說,魏楚兩國的和睦可以持續二十年,讓我頗為歡喜,不曾想,僅僅過了九年,魏楚兩國就到了快兵戎相見的地步……」

    「是啊。」

    彷彿是看到了羋姜眼中的失落,趙潤亦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

    平心而論,別看二十幾前楚國的暘城君熊拓曾頻繁攻打魏國,且趙潤也一度對這個人、甚至對這個國家恨之入骨,但事實上,數遍中原各國,趙潤其實對楚國的印象最好。

    這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他是在跟楚國的戰爭中發跡的:他在跟當時的暘城君熊拓的戰爭中,初次打響「肅王」的名氣,使「魏公子潤」這個名諱,首次進入世人的眼中。

    其次,在那場戰爭勝利後,作為戰敗的一方,暘城君熊拓這位他趙潤日後的大舅子,被趙潤狠狠敲詐了一筆錢財,而這筆錢財,趙弘潤後來大多數都用在了冶造局身上——沒有暘城君熊拓的『無私幫助』,冶造局發展的速度絕沒有那麼快。

    其三,也是因為暘城君熊拓跟平輿君熊琥,趙弘潤在收編其戰敗的軍卒後,得到了第一支屬於他的班底軍隊「平暘軍」——即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前身。

    不誇張地說,正是暘城君熊拓的『無私』,才促成了「魏公子潤」的崛起。

    若非是暘城君熊拓的話,可能趙潤還是那個名氣僅僅侷限於大樑王宮的「八皇子」,很難成為名震天下的「魏公子潤」。

    至於其四,便是身邊的女人了——皇后羋姜,正是楚國汝南君熊灝的長女、暘城君熊拓的堂妹。

    鑑於這種種原因,趙弘潤對楚國的印象還算蠻不錯的,至少在韓、齊、衛、魯、楚、越等幾個國家中,他最不希望為敵的,就是楚國——除此之外,就算是他六哥趙昭所在的齊國,也得不到這種殊榮。

    大概是趙弘潤從楚國這邊『拿』的東西太多,故而心中也有點不好意思。

    「我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跟熊拓再次沙場相見……」

    趙潤有些感慨地說道:「要是楚國不曾得到魯國的技術與齊國的財富就好了……」

    似這些略顯幼稚的話,他也就是跟羋姜這個枕邊人說說。

    要知道,熊拓雖然脾氣不好,但論志向抱負,並不遜色於趙潤,再加上熊拓年幼時受到汝南君熊灝的影響,亦具有賢君雄主的潛力,似這等人物,怎麼可能為了避免與魏國為敵,而放棄魯國的技術與齊國的財富呢?——熊拓可不是衛王費!

    「……對楚國宣戰吧。」

    就在趙弘潤感慨之時,羋姜冷不丁說道。

    由於太過於驚訝,趙弘潤甚至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楚國宣戰?這真的是羋姜說出來的話麼?

    似乎是注意到了丈夫臉上的吃驚之色,羋姜罕見地稍稍微笑了一下,隨即緩緩將頭埋在丈夫胸口,輕聲說道:「我早就說過,自從家父被楚東的人逼死之後,在我心中,楚國就已經死了……後來我希望魏楚兩國和睦,也只是因為熊拓公子,因為他有希望成為楚國的王,僅此而已……」

    趙弘潤輕輕握了握羋薑的手,試探著問道:「你不擔心我跟熊拓沙場相見?」

    羋姜抬起頭來,眼中彷彿帶著幾分鄙夷:「你是大魏的王,他也是楚國的王,自古至今,幾時見到兩個國家的君主沙場相見?」

    『那可不見得……』

    趙弘潤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提及「齊王呂僖跟楚王熊胥」這對例子,但最終還是明智地放棄了。

    而此時,羋姜則繼續說著她的話:「……更何況,就算我阻止,你難道就肯聽從?」

    「不會。」趙弘潤搖了搖頭。

    他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損害整個國家的利益,哪怕是他深愛的女人,因為他是魏國的王,他必須對整個國家,對所有的子民負責。

    然而聽了趙潤這絕情的話,羋姜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再次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這才像是我當年遇到那位「魏公子潤」……」

    她輕輕撫摸著趙潤的臉龐,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想當年她與趙潤相識時,曾因為趙潤對熊拓產生強烈殺機而動過殺心,當時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日後會成為她的丈夫。

    將頭輕輕埋在趙潤胸口,羋姜低聲懇求道:「請莫要在楚國做無謂的殺戮,也請……莫要加害熊拓公子……」

    趙潤輕輕拍了拍羋薑的肩膀,寬慰道:「就像你說的,國與國的戰爭,哪有那麼輕易就能抓到敵國的君主?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大魏的軍隊,絕不會在楚國做無謂的殺戮,並且,倘若僥倖抓到熊拓那混賬,我也肯定將其分為上賓……」

    羋姜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趙潤。

    當晚,二人幹了個爽。

    很快地,魏國對韓、齊兩國宣戰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中原。

    關於魏國對韓宣戰,世人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韓國早已經對魏國宣戰,而魏王趙潤呢,他素來就是一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強勢君主。

    但是魏國對齊國宣戰,這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為什麼是齊國?!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無論是韓王然還是楚王熊拓,亦或是齊國的齊王呂白,對此都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他們感覺,自己似乎又被那趙潤給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3 23:51
第196章:戰略上的欺騙

    為何魏國率先出兵攻打的對象,會是齊國?!

    世人無不對此大感意外,而其中最緊張的,莫過於齊國人。

    四月末,當「魏國對韓齊宣戰」的消息經齊國的商賈傳回王都臨淄後,齊王呂白又驚又怒。

    驚的是,魏國在跟韓國展開了近三年的國境對峙後,最終居然率先對他齊國用兵,這事別說齊國想不到,縱觀整個中原,又有幾人能夠預料到?

    怒的是,齊王呂白隱隱能夠猜到幾分魏國率先對他齊國用兵的原因,即所謂的「柿子得挑軟地捏」這豈不是說明,魏王趙潤根本就不曾將他齊國放在眼中麼?

    這簡直豈有此理!

    但驚怒歸驚怒,在冷靜下來之後,齊王呂白亦難免有些惶恐不安,畢竟他齊國即將面對的,那可是魏國這個如今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

    越想越不安,齊王呂白立刻召見了趙昭、田諱、高傒、管重、鮑叔、連諶等人,在宮殿內商議對策。

    在宮殿內,待齊王呂白講述了現如今所面臨的境況後,諸士卿的心情頗為沉重。

    別看近幾年齊國在對外方面也算出彩,比如贏得了那場持續兩年的「齊楚之戰」,可問題是,楚國的軍隊能夠跟魏國的軍隊相提並論麼?

    「不知魏國準備調動哪支軍隊進攻我大齊?」士卿鮑叔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右相田諱神色凝重地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將會是「魏武軍」。」

    「魏武軍……」

    殿內諸士卿低頭沉思。

    魏武軍,乃是魏國的招牌軍隊,在魏國國人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比超魏武軍,哪怕是魏王趙潤一手創建的商水軍這支令整個中原都為之顫慄的強軍,在魏國國內的聲望,也不及魏武軍。

    在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同僚後,右相田諱徐徐講述了有關於魏武軍的情報:「魏武軍,編製為五萬人,前主帥乃禹王趙佲,趙佲病故之後,由軍中上將韶虎,接掌軍權……除韶虎外,魏武軍中尚有龍季、羿孤、趙豹等幾名老將。……在這幾名魏國老將當中,韶虎勇謀兼備,頗具帥才,當年在魏韓兩國所發生的第二次北疆戰事中,便由韶虎擔任主帥,魏公子……不,如今的魏王趙潤,亦曾屈居韶虎麾下擔任副將,可想而知,這韶虎絕非善於之輩。除韶虎以外,魏武軍最具名氣的將領,乃是羿孤,此人擅長奔襲詭謀,當年楚國的壽陵君景舍攻打魏國時,就曾在雍丘一帶被羿孤百般騷擾,防不勝防。……至於龍季與趙豹,名聲相對較小,前者擅長固守,後者擅長攻堅……」

    殿內諸士卿一言不發地聽著右相田諱的講述。

    說實話,魏武軍的名氣還沒高到讓他們談之色變的地步,若仔細分析下來,其實魏武軍也不是不可戰勝:魏將韶虎雖然是一位帥才,但終究不如已故的禹王趙佲;羿孤雖善於奔襲詭謀,但齊國也不是就沒有能夠招架的將領;至於龍季、趙豹等等,也是無需細表。

    平心而論,在魏國的統帥當中,中原各國最忌憚的,其實也就那麼幾人而已。

    其中,首位便是魏王趙潤在這世上,雖然有魏王趙潤不曾擊敗的他國的將領,但是迄今為止,也未曾有任何一名將領打敗過這位極其擅長用兵的魏國雄主。

    楚國的項末、景捨不曾,齊國的田耽不曾,韓國的李睦、樂弈不曾,秦國的公孫起、王戩亦不曾。

    但幸運的是,這位可怕的魏國統帥,如今已經脫下了戰袍,換上了王袍,若無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再出現在魏國的軍隊當中,這對於任何一支與魏國交兵的軍隊而言,都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

    就像近階段正在協助齊國操練北海軍的韓將暴鳶曾經說過的:只有當你親自面對他(魏公子潤),你才能切身體會到,何謂無懈可擊的絕望!

    而繼魏王趙潤之後,魏國的名帥就要數南梁王趙佐,此人陰狠狡詐,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是非常難以對付的類型。

    但除此之外,魏國實際上也再沒有可稱之為「無懈可擊的統帥」像魏忌、司馬安、伍忌、屈塍、龐煥等等,這些人固然是極其優秀的將領,但就戰略層次而言,這些魏將比較魏王趙潤、南梁王趙佐,固然還是遜色不少。

    因此,在聽說魏國僅僅只是出動魏武軍進攻齊國的情況下,殿內諸人既有些如釋重負,同時也難免有種被看輕的感覺你趙潤真以為,區區一支五萬人的魏武軍,就能擊敗我整個齊國麼?!

    不過一想到距離他齊國國土不遠的邯鄲南郡,在邯鄲、鄴城、肥城三地仍然駐紮著魏國三支軍隊,殿內諸士卿可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駐紮在那裡的魏軍,是否會忽然揮軍向東,攻打他齊國。

    「為何是我齊國?韓國對魏宣戰,魏國不應該是對韓國用兵麼?」

    士大夫連諶皺著眉頭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想弄明白的問題。

    聽聞此言,右相田諱看了一眼左相趙昭,見後者皺著眉頭不說話,遂正色說道:「依我看來,這或許就是魏王的高明之處!」

    在環視了一眼後,他解釋道:「近兩年來,自從魏韓兩國在邊境對峙起,韓國就在邯鄲北郡與鉅鹿郡增築了一切本土作戰的防禦設施,以防備魏國的進攻,相信這一點,魏王應該也清楚。……是故,魏王故意不攻韓國,而改攻我大齊,讓韓國花費了足足兩年增固的種種防禦設施,無法起到任何作用。」

    「這只是其一。」士大夫管重此時亦插嘴補充道:「其二,魏王看出了這場戰爭的關鍵,也就是我大齊。我大齊地處山東,北面是韓國,南面是楚國,維繫著這兩個國家目前的輸運溝通,倘若魏軍一鼓作氣攻下我大齊,便可以分化韓楚兩國的兵力……就像右相大人方才所說的,魏王的眼光相當毒辣,他深知韓國試圖誘使他魏國對其發動進攻,故而提前在國內部署了防禦,但魏王偏偏就反其道而行……倘若管某沒有猜錯的話,魏王的第一步戰略固然是對我大齊用兵,而第二步戰略,十有八九就是針對楚國……至於韓國,恐怕韓王也是被魏國給擺了一道。」

    在聽罷管重的分析後,殿內諸人進一步認識到了魏王趙潤的毒辣眼光,他們必須承認,這位魏國的君主,不愧是極擅兵法的統帥,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齊韓楚三國同盟」的薄弱點。

    「……這可不妙。」

    士大夫鮑叔皺著眉頭說道。

    他也明白,韓國牽制魏國的仰仗,無非就是他們提前做好了本土戰爭的準備,可問題是,倘若魏國根本不進攻韓國,那麼,韓國此前所做的一切準備,就全部成了白費心機而在毫無提前準備的其他戰場,韓國根本沒有牽制魏國的可能性。

    就比如說,魏國的魏武軍即將進攻他齊國,韓國救是不救?倘若韓國見死不救,那麼,魏國便可以輕易攻下齊國,分割韓國與楚國,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反之,倘若韓國選擇放棄本土的防禦設施,救援齊國、且在齊國與魏軍交戰,那麼,韓國十有八九無法達成此前牽制魏國的目的因為在其他戰場,韓國的軍隊並沒有多大的勝算。

    正因為這個原因,士大夫管重才會認為,魏王趙潤這是擺了韓國一道。

    很有可能,魏王趙潤從來就沒有要進攻韓國的打算,可他故意營造出欲進攻韓國的架勢,就是為了讓韓國花費大量資金與精力,用足足兩年光陰在邯鄲北郡與鉅鹿郡增固防禦在如今魏國選擇進攻齊國作為第一突破口的情況下,韓國的本土防禦設施毫無意義。

    「眼下該如何是好?」

    齊王呂白終於問起了他最在意的問題。

    殿內諸人沉默了片刻,隨即,上卿高傒微微吐了口氣,捋著鬍鬚沉悶地說道:「事到如今,唯有前往魏國,但願能勸說魏王停止對我國的進攻……最起碼,拖延魏國對我國用兵的日程;除此之外,再派人聯絡韓、楚兩國,等待兩國的援軍……」

    除左相趙昭外,殿內諸人聞言皆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必須承認,若沒有韓、楚兩國的援軍,單憑他齊國一己之力,縱使有魯國幫襯,也是無法阻擋魏國的軍隊的當今這個時代,已非是像幾十年那樣,任他「齊魯聯軍」橫行無忌的時候了。

    五月中旬,駐紮在河套的魏武軍,遵照魏王趙潤的王令,乘坐運兵船,沿著大河順流而下,在衛國境內的「滄亭津」靠岸停泊。

    值得一提的,這件事魏國並沒有取得衛國的同意,純粹就是知會了衛國一聲自從衛公子瑜過世之後,魏王趙潤看待衛國的感情就已經變得非常淡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衛王費非但沒有因此而惱怒,反而,他為了一如既往地討好魏國,還派遣官員押運錢糧前往犒賞魏武軍。

    在跟那名衛國官員碰面的時候,韶虎有意無意地提及聯合出兵的事,畢竟礙於魏衛同盟,且如今又是在衛國境內,韶虎多少得招呼一聲。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衛國官員委婉地告訴他:衛國的兵力自守尚且不足,實在無力協助魏軍。不過,他衛國願意給魏軍提供一部分糧草。

    聽了這名衛國官員的話,韶虎心中著實有些鄙夷。

    固然,衛國的軍隊無論人數還是素質都不足以跟魏國相提並論,但湊個四五萬軍隊跟隨魏軍出征,這還是沒有問題的,很顯然,衛王費這是『預見』到魏國與韓國的戰爭,擔心他衛國確切地說應該是他所在的王都濮陽受到韓國的進攻,是故不敢輕易調兵。

    出於心中的不渝,韶虎淡淡說道:「既然貴國不願出兵相助,那麼,我軍攻陷的東郡土地,也就歸屬我大魏所有……」

    「應該的、應該的。」衛國官員點頭哈腰地說道。

    『當真是連搖旗助威都不夠資格啊……』

    看著那名衛國官員離去的背影,韶虎忍不住搖了搖頭。

    此時他心中也難免有種古怪的感覺:似這種毫無助益的盟國,要來何用?

    在旁,魏將龍季似乎是看出了韶虎心中的想法,感慨地說道:「這個國家啊……已經不成了。」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衛公子瑜一死,衛國就不成了。」

    其餘魏將聽聞,紛紛點頭附和。

    倘若衛公子瑜在世,衛國豈會如此懦弱?

    「真是可惜了……」

    韶虎微微搖了搖頭。

    的確,倘若衛公子瑜依舊在世的話,他絕對會聚集兵力,協助魏國攻打齊國一方面是幫助魏國,另一方面,也是趁機擴大他衛國的領土。

    衛公子瑜向來是一位頗具野心的人。

    只可惜,衛公子瑜早在幾年前就在衛國的內亂中過世了,使得魏國此番對齊國用兵,失去了一位不弱的援手。

    在感慨了片刻後,韶虎立刻下令大軍向東挺進,準備攻打齊國東郡的「柯邑」。

    儘管魏武軍初來乍到,非但沒有用於攻城的戰爭兵器,甚至於,五萬編制的軍隊目前只不過抵達了兩萬餘人而已,可即便如此,柯邑的守軍還是望風而逃,讓韶虎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城池。

    這也難怪,畢竟似「柯邑」這種小縣,城牆不過兩三丈高,守城士卒不過數百人,如何擋得住魏武軍?就算魏武軍並未全員到齊,他們也無力招架。

    此後沒幾日,似「壽張」、「谷城」、「須昌」等東郡西部的幾座縣城,很快就相繼淪陷,紛紛被魏武軍佔領,這幾座城池的城頭上,也豎起了魏國的旗幟。

    不誇張地說,魏武軍在攻打這幾座城池時,也幾乎沒有花費什麼力氣,每次都是當他們大軍抵達敵城之後,尚未進攻城內就發生了慌亂,所謂的攻城戰,也彷彿是一場鬧劇,守城的齊軍幾乎是一觸即潰。

    一直到抵達「無鹽縣」,似魏武軍這種輕鬆奪取城池的勢頭,才稍稍受挫。

    這不奇怪,因為韶虎等人即將攻打的「東郡無鹽」,曾經乃是衛公子瑜的駐城,當年衛公子瑜特地增固了城池,準備將無鹽城作為他揮軍進攻齊國的大本營。

    只是遺憾,似衛瑜這位抱負遠大的衛公子,壯志未酬,就死在了他衛國的內亂當中,更悲哀的是,他死後不久,齊國的使者馮諼,就造訪了衛國,通過其三寸不爛之舌,以非常小的代價,最終讓衛王費同意將衛公子瑜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東郡,又交還給了齊國。

    而就在魏將韶虎率領魏武軍攻打「東郡無鹽」的同時,在韓國的鉅鹿城一帶,韓將樂弈正皺著眉頭,觀閱著剛剛得知的消息。

    「魏武軍攻打齊國東郡?」

    在仔細看了幾遍細作送來的密信後,樂弈的臉上露出幾許微妙的神色。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他就已經聽說,魏國的王都雒陽於四月初正式對他韓國宣戰,得知此事後,他立刻就下達將令,命邯鄲北郡與鉅鹿郡的守軍提高警惕,防備魏國進攻事實上,在三月初韓國宣佈對魏國宣戰之後沒多久,這兩個郡的守軍就已經做到了相應的準備。

    可樂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雖然魏國對他韓國宣戰,但駐紮在邯鄲、鄴城、肥城三座城池的「河內軍」、「鄢陵軍」、「鎮反軍」,卻依舊是毫無異動。

    為什麼不進攻?!

    樂弈有點想不通,明明魏國已經對他韓國宣戰了不是麼?

    為什麼不進攻?

    就在他頗有些疑神疑鬼之際,派遣出去的細作,終於送回了「魏武軍進攻齊國東郡」的消息,這大大出乎了樂弈的意料。

    魏國不打他韓國,居然進攻齊國?

    難道之前魏國對齊國宣戰是來真的?而不是恐嚇齊國?

    『……等等!』

    皺了皺眉,樂弈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幾步走到桌案旁,目視著一副相對詳細的中原各國地圖,瞇著眼睛審視著。

    『原來……是這樣嗎?』

    在足足審視了好一會後,樂弈這才徐徐抬起頭來,素來穩重而自負的臉上,泛起幾分苦澀。

    『被騙了……不,魏王趙潤欺騙了整個中原!他從未想過要進攻我大韓,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我國迫於無奈,主動進攻他魏國……』

    想到這裡,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地圖上「邯鄲」、「鄴城」、 「肥城」三個城池標記。

    曾幾何時,他誤以為這三座城池是魏國進攻他韓國的橋頭堡,可直到如今他才幡然醒悟:這三支魏軍,其實反過來是牽制他韓國的軍隊的!

    是的!

    這三支魏軍,其實接到的王令,是防守!

    「砰!」

    縱使是樂弈,此時亦忍不住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他無法再做到冷靜。

    就因為判斷錯了魏國的戰略意圖,他韓國花了足足兩年時間,在邯鄲北郡與鉅鹿郡所增固築造的本土作戰用防禦設施,全都化為了無用功,這豈是一個「恨」字就足以表達心中的憤懣?

    『那麼……該如何向大王稟報這件事呢?』

    雙手環抱在凳子上坐下,樂弈徐徐吐出一口氣,頗感覺頭疼。

    他不難想像,當韓王然在得知此事後,將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5 00:07
第197章:韓王然與魏王潤

    二十幾日後,也就是在魏興安九年的六月初,韓王然收到了大將樂弈的急信。

    當時,韓王然仍在忙著做戰前統籌,為接下來與魏國的這場硬仗做準備,卻萬萬沒有料到,魏國壓根就沒有進攻他韓國的意思。

    「怎麼會?!」

    在看到樂弈信中內容的剎那,韓王然忍不住失神驚呼。

    他原以為樂弈的加急書信,是為了向他匯報前線的噩耗——事實上,無論魏軍強攻武安或者鉅鹿,導致這兩座城池陷落,韓王然都能接受,可現實卻是,魏國對攻打他韓國毫無興趣。

    就如同韓將樂弈一樣,韓王然亦立刻意識到了己方判斷錯了魏國的戰略意圖,或者說,他們都被魏王趙潤那一招虛虛實實的伎倆給矇騙了。

    「不、不……」

    韓王然微微搖著頭喃喃自語,此時他忽然感覺心口彷彿一陣陣的緊縮與絞痛,這讓他感覺有些恍惚,好在右手及時地撐住了面前的案几。

    「大王?!」

    在旁的內侍,以及殿內方才正跟韓王然商議戰爭統籌的丞相張開地,駭然看到他們韓國這位君主的身形忽然搖晃一下,彷彿下一瞬間就要昏厥倒地。

    儘管韓王然自己及時用手撐住了案几,但依舊無法使殿內的諸人放心下來。

    「大王?」

    「大王!」

    殿內的諸人紛紛圍了上來。

    面對著殿內諸人關切的詢問,韓王然擺了擺手,神色疲倦地伸手抹了抹額頭。

    丞相張開地欲言又止,最終,他將目光落在韓王然手中那封書信上,他意識到,正是這封書信,讓他韓國君主的精神大受打擊。

    過了好一會,韓王然這才悶聲說道:「都退下吧,讓寡人……靜一靜。」

    殿內諸人面面相覷,最終不敢違抗君主的命令,紛紛退離殿外。

    「大王……」丞相張開地張口慾言。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韓王然打斷了:「丞相也暫且告退吧。」

    「……是。」

    張開地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識趣地退出了殿外,使偌大的殿堂中,就只剩下韓王然獨自一人。

    四下無人,韓王然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回擺在案几上的那封書信,嘴角旁微微出現一抹自嘲、苦澀的笑容。

    不得不說,魏王趙潤這招「聲東擊西」實在是太致命了,將韓國上下騙得團團轉,讓韓國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打造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以及後續對「邯鄲北郡與鉅鹿北郡本土戰場」的臨戰準備,全部變成了無用功。

    韓王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案几上的一份地圖,那是一份以他韓國邯鄲北郡與鉅鹿北郡為主的地圖,地圖上非但清楚清楚地標記了當地的地貌與河流,還有一個個特別的記號,來應對分佈在當地的糧倉,以及關隘、堡壘、軍營等一切原本用來對抗魏軍入侵的防禦設施——這些,都是韓國在近兩年內,花了巨大精力與資金建造的。

    還記得一炷香之前,當韓王然還未受到韓將樂弈的緊急書信時,他還信心十足地對丞相張開地說,只要有這一道道防線在,縱使是強大如魏國的軍隊,也別想在短時間內攻打到他韓國王都所在的漁陽郡。

    而他韓國,亦能完美履行當年對楚國的承諾,將魏國的軍隊拖在北原,以便楚國趁機出兵,將強大的魏國拉下中原霸主的寶座。

    但一炷香之後,邊境駐軍主帥樂弈的一封急信,徹底打破了韓王然對這場戰爭的幻想:魏國欺騙了全中原!

    魏國根本就沒打算進攻邯鄲北郡與鉅鹿郡!

    他韓國的「武安--柏人--鉅鹿防線」,將淪為一個笑話。

    「真不愧是你……真不愧是你……」

    臉上帶著幾許苦澀,韓王然喃喃自語,此時的心中,湧現出一種強烈的挫敗感。

    這並非尋常的挫敗感,尋常的挫敗,不至於令韓王然如此沮喪,他心中的挫敗感,來源於他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戰勝他的宿敵魏王趙潤。

    論統兵打仗,他不如趙潤。

    論治國安民,他不如趙潤。

    論勤勉持國,他不如趙潤。

    好不容易促成了「韓齊楚三國聯盟」,試圖終結魏國稱霸中原的局面,結果卻發現,他被魏王趙潤欺騙了整整兩三年。

    似這等在全方位任何事物上的接連挫敗,讓韓王然難免感覺有種近乎「既生然、何生潤」的絕望。

    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曾經韓然對此深信不疑。

    但此時此刻,他卻忍不住想要問問蒼天:難道我並非其中的『斯人』麼?為何天生韓然,卻還要再生一個趙潤?

    倘若上蒼選擇的對象乃是魏國的趙潤,那他此前在韓虎、韓武、韓庚等權臣的逼迫下苦苦隱忍十餘年,最終得償所願奪回王權的這件事,又有什麼意義?

    越想越感覺無法接受,韓然只感覺胸口一陣陣緊縮,兼之氣悶燥熱,讓他隱隱有些喘不過起來,整個人憋地慌,就連腦門亦逐漸滲出了絲絲熱水——這些都是「急火攻心」的徵兆。

    忽然間,他感覺胸悶越來越嚴重,漸漸地無法呼吸。

    他想站起身來,卻不曾想眼前一黑,左腿絆在面前的那張案几上,讓他整個人下意識地向前一傾,噗通一聲摔倒在地,額角磕碰在王階的邊角,頓時間鮮血直流。

    「大王!」

    殿外傳來一聲驚呼,隨即,丞相張開地飛奔進來。

    原來,丞相張開地在走出殿外後,始終沒有離開,就站在殿外等候著召見,畢竟以往幾次韓王然因為魏王趙潤而精神受挫時,每每都能很快振作起來,因此,張開地認為這次也不會例外。

    可沒想到,他等了片刻,不見韓王然召喚他,卻聽到殿內傳來噗通一聲響動,就彷彿什麼重物跌落在地。

    他偷偷朝著殿門內張望了一眼,這才駭然瞧見他韓國的君主竟跌坐在地,腦門似乎鮮血直流。

    「大王?大王?」

    上前扶住韓王然,張開地一臉驚恐關切地連聲詢問,畢竟韓王然此時滿臉鮮血的模樣實在過於嚇人。

    不過相比較張開地的驚恐與慌亂,韓王然倒是很鎮定——可能他還沒反應過來,方才究竟為何會跌倒在地。

    片刻後,衛卿馬括亦得知了消息,立刻帶人趕來,一邊封鎖宮殿,勒令宮內的內侍與宮女不得私下傳論韓然跌倒的事,一邊則來到韓然身邊,關切地詢問。

    此時,宮內的醫師亦被召來,為韓然清理額頭的傷口,並詢問韓王然跌倒的原因。

    韓王然並非是諱醫之人,將方才的生理感受告訴了那名宮醫。

    那名老宮醫在聽完後用嘆息的語氣說道:「大王,您這是急火攻心所致,兼之長年積勞,心力不繼……老朽早就勸告過大王,讓大王好好調理。」

    老宮醫的語氣有些埋怨,亦有些無奈。

    很多年輕人都是這樣,總是仗著自己年輕力壯,忽視了保重身體,對於身體的某些疲勞訊號視而不見,不肯聽從老人的勸告,似這些年輕人,往往不能長命。

    縱使是眼前這位他韓國的睿智的君主,亦是如此,雖然是為了國家而日夜操勞,但似這般不肯聽從他們宮醫的勸告,依舊強行透支精力,才導致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也就是所謂的氣血不暢。

    氣血不暢,再加上急火攻心,這才有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誰也不得外傳!」

    在那名老宮醫替自己包紮好額頭的創傷後,韓王然沉聲叮囑道,畢竟似這種事,那是很容易會讓韓國上下出現混亂的。

    在眼下這種關鍵時刻,他韓國豈能再陷入內亂?

    坐在王座上,韓王然手扶額頭,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儘管創口處已敷了藥,但還是能夠感到隱隱作痛,更要命的是,也不曉得是不是剛才額角撞到台階的關係,以至於他此刻頗有些頭昏腦漲,這嚴重妨礙了他的思考,讓原本就心情焦躁的他,變得愈發焦躁。

    可能是看出了些什麼,丞相張開地輕聲勸道:「大王,不若您先歇息……」

    『我哪有心思歇息?』

    韓王然瞥了一眼張開地,在忍著種種不適思索了半響後,沉聲說道:「把趙卓叫來,寡人有要事囑咐於他。」

    片刻後,士大夫趙卓來到殿中,見韓王然頭上包裹著繃布,且繃布上隱隱滲透出血跡,大驚失色:「大王,您……」

    彷彿是猜到了趙卓的心思,韓王然將兩封剛剛親筆所寫的書信遞給身邊的內侍,叫內侍轉交到趙卓手中,同時他口中說道:「你即刻帶上這兩封書信啟程,一封書信交給鉅鹿的樂弈,另外一封,則前往魏國雒陽,交給魏王趙潤。」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招招手又說道:「你上前來。」

    趙卓依言上前,見到韓王然的動作,會意地俯下身,以便韓王然在他耳邊細語了幾句。

    沒想到這幾句話,卻讓趙卓大驚失色,似惶恐般苦笑說道:「大王叫臣……挑釁魏國?」

    他忍不住嚥了嚥唾沫。

    要知道,上一個挑釁魏國的齊國使者田鵠,那可是被魏王趙潤當場命人砍下了首級的。

    韓王然聞言沉默了片刻,倒不是他感覺對不住趙卓,只是他覺得,似這種粗淺的激將法,未見得就能讓魏王趙潤中招,既然如此,趙潤自然也不會被趙卓的挑釁所激怒。

    只是……只是他此刻頭昏腦漲,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與兩年前惶恐於魏國攻伐他韓國時的情況不同,眼下他迫切渴望魏國派兵攻打他韓國,而不是攻打齊國,原因無非是他韓國這邊已做好了準備,至少能抗住魏國一陣子,可齊國,卻根本扛不住魏國的攻勢。

    更要命的是,他韓國還不好出兵幫助齊國,因為若失去了本土作戰的優勢,他韓國的軍隊未必能按照之前的預計,拖住魏國——這會全盤打亂「韓齊楚三國同盟」此前針對魏國而設的戰略方針。

    『……姑且就先這樣安排吧。』

    韓然暗自說道。

    接了王令,趙卓自然不敢耽擱,於當日倉促啟程,前往鉅鹿城。

    在足足經歷了二十餘日的車馬勞頓後,趙卓終於在六月末抵達了鉅鹿城,將韓王然的書信交給了邊境諸軍的主帥樂弈。

    當時,樂弈也顧不得與趙卓寒暄,當場拆開書信,與鉅鹿守燕縐一同觀瞧。

    正如他此前所猜測的那樣,韓王然在信中命他不惜一切代價挑釁魏軍,務必引誘魏軍展開進攻。

    看完這封信,樂弈與燕縐面面相覷,喜憂參半。

    喜的是,其實在當日派人向薊城送出書信後,樂弈便已精準地判斷出了韓王然的決定,因此在當時的第三日,就已經採取了種種措施,企圖勾引邯鄲、肥城兩地的魏國河內軍與鎮反軍,希望能觸怒魏軍,叫魏軍主動進攻,真正打響兩國在足足對峙了三年後的首仗。

    憂的是,魏國駐軍在邯鄲的燕王趙潤,以及駐軍在肥城的魏將龐煥,根本不理會樂弈的挑釁,絲毫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

    更讓樂弈、燕縐二人感覺鬱悶的是,魏軍竟然在邯鄲、肥城等地構築了一系列的防禦設施——這件事再次證明,魏國根本就沒有出兵韓國的意圖!

    魏國,欺騙了全中原!

    由於韓使趙卓還急著前往魏國雒陽,因此並未在鉅鹿城耽擱,只是隨便用了點飯菜,便立刻踏上了旅途。

    待等趙卓離開之後,樂弈與鉅鹿守燕縐私底下商議對策。

    儘管韓王然命令他們想盡辦法誘使魏韓兩國邊境的魏軍主動進攻他韓國,可奈何對面的魏軍不上鉤,這可如何是好?

    在沉思了片刻後,鉅鹿守燕縐建議道:「魏將龐煥,此人冷靜持重,不好對付,不如從趙疆那邊下手……」

    聽聞此言,樂弈微微點了點頭。

    他也覺得,莽撞暴躁的燕王趙疆,的確要比冷靜的魏國老將龐煥更容易引誘。

    於是,樂弈立刻喚來了部將羅武,在仔細叮囑了幾句後,命其立刻前往武安。

    羅武不敢耽擱,帶了十幾名騎兵,日夜兼程前往武安。

    鉅鹿城距離武安並非很遠,若是騎馬的話,兩日便可抵達,倘若加快速度,十幾個時辰也就足夠。

    因此在第二日的黃昏前,羅武便抵達了武安,向武安守靳黈與上谷軍的主將許歷,轉述樂弈的將令。

    在見到靳黈與許歷後,羅武先出示了韓王然的親筆書信。

    韓王然給樂弈的親筆書信,大致可分兩個要點:

    其一,授權樂弈全權處理前線的戰事,無論是與魏國的徵戰,還是馳援齊國,都由樂弈來自行抉擇。

    畢竟鉅鹿至王都薊城,最起碼也要二十日,放在平日裡還好,可若放在戰爭期間,這二十日的延後,必然會導致延誤戰機。

    因此,韓王然必須授予樂弈這個特殊權力。

    而反過來說,也只有得到這份特殊的權限,樂弈才能在來不及請示薊城、請調王令的情況下,指揮邊境的其餘幾支韓軍。

    其二,即韓王然命令樂弈等駐軍邊境的將領,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引誘魏軍開戰,讓局勢重新回歸到「韓齊楚三國」此前為了針對魏國而預設的戰略方陣上——簡單地說,就是由韓國負責吸引魏國的主力,為楚國創造有利的局面。

    「靳黈、許歷,謹遵王令!」

    在看罷韓王然的書信後,靳黈、許歷二將朝著薊城的方向拱手抱拳,拜了一拜。

    隨即,靳黈便詢問羅武道:「不知樂弈將軍有何計策?」

    只見羅武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將軍希望靳黈將軍立刻率軍攻打邯鄲……」

    聽聞此言,靳黈微微皺了皺眉,有些遲疑地說道:「樂弈將軍是希望通過奪回邯鄲來激怒魏國麼?只是……」

    他心中頗有些尷尬與羞愧。

    原因就在於,他對攻陷邯鄲一事實在沒什麼把握。

    要知道,雖說魏國的河內軍,相比較商水軍、鄢陵軍、鎮反軍、魏武軍這幾支勁旅,其實也談不上是什麼強師,但河內軍的作風卻很硬氣——縱使是新入伍的新兵,亦延續了曾經幾乎全軍覆沒在山陽的初代山陽軍士卒的剛烈,在作戰時非常悍勇,這從近兩年來邯鄲、武安兩座城池間哨騎與斥候的搏殺就能看出來。

    那當真是講究血還血、以牙還牙的強硬之師,單憑靳黈麾下的邯鄲軍,縱使有許歷的上谷軍幫襯,恐怕也難以有所突破。

    但不可否認,燕王趙疆可能的確是『挑撥』魏軍主動採取攻勢的唯一突破口,畢竟另外兩名魏國將領,即龐煥、屈塍二人,那可要比燕王趙疆這等莽夫難纏地多。

    但將令難違,既然韓王然已授權樂弈全權總督國境這邊的一概戰事,那麼,靳黈、許歷等人也唯有聽從樂弈的命令。

    在跟上谷守許歷對視一眼後,靳黈沉吟道:「請轉告樂弈將軍……且給我武安些許時間籌備,唔,五日吧,五日之後,我武安會按照樂弈將軍的命令,嘗試對邯鄲用兵。」

    羅武點點頭,帶著靳黈的話,即刻返回前往鉅鹿城。

    待等羅武離開之後,上谷守許歷忍不住苦笑道:「對邯鄲施壓,這談何容易……」

    也難怪許歷都忍不住抱怨,因為他們近兩年的準備與安排,完全都是作為防守方而準備的,就比如軍中的士卒的日常操練,主要也是以守城為主,如今突然叫他們主動進攻邯鄲,哪怕進攻邯鄲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挑釁魏將趙疆,誘使其罔顧其魏國君主趙潤的王令而擅自進攻韓國。

    「姑且……盡力而為吧。」

    靳黈對許歷說道。

    不得不說,魏國突然調轉槍頭,棄韓國而攻齊國,這一招「聲東擊西」,著實是徹底打亂了韓國的戰略方針,甚至於影響到了前線韓軍將領對於這場仗的信心。

    五日之後,也就是七月初,就當武安守許歷與上谷守許歷準備嘗試出兵進攻邯鄲的前後,韓國的使臣趙卓,亦抵達了魏國的大樑,此後在大樑換乘了前往雒陽的船隻,並於兩日後抵達了魏國的新都雒陽。

    韓使趙卓來到雒陽的消息,立刻就傳到了魏王趙潤耳中。

    對此趙潤並不驚訝,因為對於趙卓的來意,他心中多少已有些猜測。

    七月初七,韓使趙卓在雒陽城內的驛館沐浴更衣之後,便來到王宮,懇請求見魏王趙潤。

    趙潤也並未因為目前魏韓兩國的敵對而為難趙卓,依舊按照之前的規格,在垂拱殿接見了趙卓——以一副勤勉君主的做派。

    相比較以往幾次出使魏國,這一次,韓使趙卓明顯有些緊張躊躇,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此前前來求見魏王趙潤的目的,就是為了『激怒』這位君主——他不敢保證,盛怒的趙潤會如何對待他。

    亦或是說,他的下場是不是會跟當年的齊使田鵠一樣。

    可即便如此,韓使趙卓依舊鼓起勇氣,在垂拱殿嘲諷那位魏國君主:「……魏王陛下棄我大韓而攻齊國,莫非是忌憚我國眾志成城?!既然如此,貴國何不立刻承認戰敗,制裁引發兩國爭執的那些商賈?」

    對於韓使趙卓這種反咬一口似的言論,縱使是殿內的宦官聽了都感覺心中氣憤,但是魏王趙潤臉上卻並無絲毫惱怒,甚至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趙潤很清楚,韓使趙卓之所以表現地如此反常,原因無非就是他魏國打亂了韓國此前的戰略部署。

    他笑瞇瞇地問道:「趙卓,你這次來得很急促麼?朕怎麼感覺,你跟上次赴魏時相比,消瘦了不少?」

    冷不丁聽到這句詢問,韓使趙卓愣了愣。

    不過事實上,趙潤的猜測還真沒錯,以往像韓晁、趙卓等人從薊城趕赴魏國,大概需要兩個月,但是這次,由於情況緊急,趙卓日夜兼程,將旅程所需的時間縮短到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日夜兼程,怕是讓他足足瘦了近十斤,整個人看起來也極為憔悴。

    「這次確實有些倉促……」

    說了半截,趙卓忽然意識到不對:我說這個做什麼?

    於是,他又立刻改口:「在下的事,無關輕重,魏王陛下,您下令攻打齊國……」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魏王趙潤笑瞇瞇地打斷了:「是韓然叫你來的吧?得知我大魏進攻齊國,他很焦急麼?」

    趙卓聞言面色一滯,深吸一口氣企圖將話題兜回來:「魏王陛下,眼下說的是貴國……」

    「那都是小事。」

    魏王趙潤擺擺手打斷了趙卓的話,笑著問道:「說起來,自邯鄲一別,就不曾見再到貴國君主,數一數差不多也快九年了,朕心中也怪想念的……」

    說到這裡,他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芒。

    「……他,最近好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6 00:01
第198章:韓王然與魏王潤(二)

    當魏王趙潤問起韓王然的最近狀況時,韓使趙卓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一幕畫面,即他此番受命前來魏國前,在薊城王宮時得韓王然召見時,所看到的後者的狀況。

    當時的韓王然,面似枯槁、氣色衰敗,儼然是因為長期辛勞,身心疲憊、積勞所致,更要緊的是,那日的韓王然也不曉得是出了什麼狀況,據說無故跌倒將額頭磕碰在王階上,使得看起來更為憔悴。

    「趙卓?」

    見趙卓久久不語,趙潤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催促道。

    趙卓聞言從回憶中醒悟過來,立刻向眼前這位魏國君主告了罪。

    雖然他稍微有些猶豫,但知道其中利害的他,還是沒敢將韓王然的實情透露給眼前這位睿智而又奸猾的魏王,堆砌笑容說道:「承蒙魏王陛下記掛,我家大王一切安好。 」

    「哦——」

    趙弘潤似有深意地看著趙卓。

    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當他問起韓王然最近的狀況時,韓使趙卓明顯是走神了——憑他對趙卓的瞭解,趙卓斷然不至於在這種場合失態才對。

    ……莫非是韓然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趙潤不動聲色地猜測著。

    而此時,韓使趙卓心中也有些苦惱,本來他已鼓起勇氣,不惜豁出性命,挑釁眼前這位魏王,務必使其盛怒之下出兵攻打他韓國,完全他韓國君主韓然的託付。

    卻沒想到,魏王趙潤幾次打斷了他,並且詢問起了韓王然的狀況——彷彿是詢問闊別已久的老友的現狀,這全盤打亂了趙卓的腹稿。

    定了定神,趙卓正色說道:「魏王陛下,貴國乃中原之霸主,然所作所為卻不能令世人信服……此番我大韓對貴國宣戰,絕非是挑戰陛下,而是迫於無奈……貴國的商賈,兇惡如虎豹、貪婪如豺狼,罔顧魏韓兩國之誼……」

    他氣憤填膺地數落著魏國商賈的罪狀,聲情並茂地指責魏國的商賈是如何以不正當的惡意競爭擊垮了他們韓國商賈,且將戰火波及到了他們韓國本土。

    看著趙卓那投入的模樣,趙弘潤心中著實感覺有點意思:難道韓人當真不知,那些他魏國的商賈所做的那些事,其實亦是有他在背後授意?

    是當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

    趙弘潤想了想,覺得還是後者的可能性較大:不知趙卓不知那些魏國商賈背後有他趙潤授意,前者只是必須裝作不知,否則,在幕後主謀面前指責那些從犯,此舉這就未免顯得有點尷尬,有點搞笑。

    而由此也可以證明,這次韓國確實是被逼地沒辦法了,因此才出此下策,被迫做出「在主謀跟前數落從犯」這種搞笑的舉措,奢求能藉此挽回些局面。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因此趙潤倒也不再插嘴打斷,只是笑瞇瞇地看著趙卓,想看看趙卓到底能堅持到什麼地步。

    事實證明,在趙潤絲毫沒有配合意識的情況下,趙卓越說越尷尬,縱使硬著頭皮強行支撐,但最終還是沒能堅持多久。

    這使得殿內一下子呈現詭異的寂靜,落針可聞。

    看著趙卓面紅耳赤的模樣,趙弘潤姑且看在二人相識多年的份上,笑著替他解圍道:「好了,這件事就說到這裡,還是跟朕寥寥你國君主的事吧… …」

    「魏王陛下……」趙卓聞言又要說話,卻被趙潤打斷,後者微笑著說道:「俗話說蛇打七寸,我大魏進攻齊國,恰好就命中你等命門……少給朕扯什麼「齊國並未得罪貴國」,據朕所知,齊國雖面上臣服,然私下卻跟你韓國,以及楚國有所往來,並且前一陣子,齊國還特地組織了一支船隊,走海路幫助你韓國將一批軍械出售到楚國,朕打齊國,不會有錯。」

    「……」

    趙卓埡口無言。

    此前他寄希望於魏王趙潤決定攻打齊國的戰略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但事實證明,魏王趙潤做出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且後者的戰略眼光非常毒辣,一眼就看出齊國正是他「韓齊楚三國聯盟」的「七寸」所在。

    面對這等雄才偉略的敵國君主,趙卓毫無辦法。

    在好似放棄般嘆了口氣後,他無奈地問道:「魏王陛下想問什麼?」

    聽聞此言,趙潤端正了坐姿,雙膝撐在案几上,雙手十指交叉,笑著問道:「朕聽聞近些年來,韓然效仿朕,雞鳴而起、月隱而息,甚是勤勉……」

    「是。」趙卓想了想,點頭回答道。

    趙潤亦點了點頭,帶著幾分發自肺腑的感慨,說道:「中原諸國君主,朕最忌憚的就是你國國主韓然,其餘呂白、熊拓、衛費、公輸興,朕皆不放在眼裡……」

    趙卓聞言既是驚訝又是動容,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因為魏王趙潤那語氣,彷彿有種「天下英雄唯朕與你國君主韓然耳」的意思,縱使趙卓亦隱隱感到有幾分餘榮。

    然而就在此時,趙潤忽然話風一轉,笑著說道:「不過朕很好奇,韓然他究竟能支撐多久?」

    趙卓愣了愣,不解地問道:「魏王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見趙潤嗤笑一聲,帶著幾分戲虐說道:「韓然固然勤勉,但正如朕當年親口對他所說的那樣,朕,是不會給他任何機會的!……這些年來,他治外不如朕,治內亦不如朕,處處被朕所掣肘,屢屢受挫,朕著實有些好奇,他還能支撐多久呢?」

    聽聞此言,趙卓心中沒來由地生起幾分怒氣,藏在袖內的雙手亦下意識地攥緊,面無表情、不卑不亢地說道:「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呢?我大韓亦有「上黨敗魏」時的雄風,如今卻落到這等田地,魏王今日自鳴得意,亦未必可以長久……」

    「大膽!」

    大太監高和聞言尖著嗓子呵斥道。

    趙潤擺了擺手,示意高和退下,隨即微笑著對趙卓說道:「趙卓,朕沒有別的意思,並非有意奚落你國君主,朕只是覺得,你韓國這些年來,屢敗屢戰、屢戰屢敗,這又是何苦?難道我大魏,當真這般叫你等寢食難安麼?……捫心自問,近些年來我大魏與貴國的戰爭,次次都是你韓國挑起的,不是麼?有一次是我大魏主動挑釁麼?為何不肯就此承認戰敗,繼而致力於恢復國力呢?」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只要韓然肯臣服,從此不再挑釁我大魏,朕可以既往不咎。事實上,朕對你韓國並無貪圖之心,並且朕也一直認為,韓國地處北原,近幾十年來為中原抵擋北狄,亦是功不可沒……」

    聽著趙潤這一番話,韓使趙卓心中的怒氣隨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複雜的心情。

    其實趙潤已經把話給挑明了:對於你們韓國,我魏國沒什麼渴求的,與其花費巨大代價使你國覆亡,還不如繼續讓你韓國為整個中原守著中原北部,抵擋北地高原的狄戎。

    這話在趙卓聽來,倒也算是一番肺腑之言。

    只是趙卓知道,包括他韓國的君主韓然在內,他韓國還有很大一部分人,依舊沒有放棄「使國家重新恢復舊日榮光」的遠大抱負,而為了達到這個抱負,魏國是必須打倒的敵人。

    在沉默了片刻後,趙卓委婉地說道:「魏王陛下的意思,在下待回國後,定會一字不變地傳達給我國君主,不過……」說到這裡,他語氣稍稍一頓,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

    而此時,趙潤卻笑著說出了趙卓心中的想法:「不過,韓然他未必肯聽取,對麼?」

    「……」趙卓唯有保持沉默。

    「罷了罷了。」搖了搖頭,趙潤微笑著說道:「這世上的事啊,難有盡數如意。……既然韓然他要跟朕繼續鬥下去,朕也願意奉陪。有他在這世上,倒也能督促朕勤勉持國,不可因為些許功績就沾沾自喜……」說到這裡,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卓,話風又是一轉:「話說近兩年來,朕感覺精力大不如前,再沒有二十餘歲時那般精力充沛,食慾也不大好,韓然他比朕還年長幾歲,不知食慾如何?」

    趙卓不及細想,如實說道:「也就一碗米而已,菜餚以素菜居多……我國陛下並不喜油腥。」

    「哦——」

    魏王趙潤嘴角揚起幾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又問道:「夜晚入寐時,睡地可沉? 」

    趙卓搖搖頭說道:「只是淺睡,時常因些許動靜而驚醒。」

    ……

    趙潤摸了摸下頜處的短鬚,饒有興致地看著趙卓。

    夜晚入睡時時常因些許小動靜,此事若是放在戰場上的老卒身上,那是因為警惕心過強,但放在韓王然身上,這就十有八九是精神衰弱的徵兆,造成的原因無非就是長期勞累,心力憔悴。

    隨後,趙潤又旁敲側擊地詢問趙卓有關於韓王然的近況,趙卓不明就裡,實話相告,說韓王然因為辛勤處理政務,作息不規律,非但時常誤了三餐,很有時候都是在處理完手頭的政務中這才草草扒上幾口飯菜,就連晚上,亦得不到充分的歇息。

    聽到這裡,趙潤心中有些感慨。

    他的勤勉,說實話只是糊弄人的,這些年來因為有內朝在,幾乎七成的國事無需由他親自處理,而這些省出來的時間,趙潤有時在甘露殿寫寫畫畫,有時在御花園邊釣魚邊看書,倘若是在陽光適合的日子,索性就搬一張躺椅到殿外,懶洋洋地躺著曬太陽。

    但韓王然的勤勉,卻是實打實的,真正做到了雞鳴而起、月隱而息,每日有至少八九個時辰都投身在國家事務上,連三餐、歇息都為此而耽擱。

    有時候仔細想想,趙潤覺得自己故意去坑像韓然那樣的老實人,著實是有點過意不去。

    但正如他對韓晁、趙卓等人說過的話,在中原各國君主中,他趙潤最忌憚、最重視的,還真是韓國的君主韓然,除非後者放棄其心中的夙願與遠大抱負,甘心於臣服魏國,否則,似這等賢明的他國君主,趙潤還真不敢放任不管,以免日後反被其所製。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後,韓使趙卓由於意識到自己此行注定不會有所收穫,兼之魏王趙潤又問完了有關於他韓國君主韓然的話題,遂就此告辭離去,準備於明後日返回韓國。

    待趙卓離開之後,趙潤獨自一人站在甘露殿內書房的窗口,久久不語。

    見此,大太監高和在旁試探問道:「陛下是因韓王而心生感慨麼?」

    「是啊。」趙潤點了點頭,微微有些嘆息地說道:「似韓然每日食少事多,兼之心中又有諸多煩惱,心氣鬱結,其壽又豈會長?」

    「這對於我大魏而言,並非是一樁壞事吧?」高和略有些驚訝地說道,因為他看得出,眼前這位陛下,似乎對此事頗有些糾結。

    「是啊……」

    趙潤一臉惆悵地點了點頭,但心情卻頗為複雜。

    從魏國的利益角度出發,似韓然這等他國的賢君,當然是越早死越好;但從個人角度來說,趙潤真不希望韓然以這種方式退出這個時代舞台,畢竟他們相識十幾年,就算談不上親密無間的摯友,但也算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老友了,並且在很多事上,雙方的意見頗為一致,縱使稱之為知己也毫不為過。

    次日,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親自前來稟報,說韓使趙卓在拜會了駐魏韓使韓晁後,便踏上了返回韓國薊城的旅程。

    對此趙潤感到有點奇怪,畢竟似這麼點事,實在無需目前擔任天策府左都尉的高括親自跑一趟。

    似乎是注意到了趙潤疑惑的目光,高括笑容有些詭異地說道:「陛下,還有一樁事……」

    說罷,高括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恭敬地遞給趙潤,口中說道:「這是潛伏在韓國薊城的青鴉眾派人送來的,有關於韓然的消息……」

    趙潤皺了皺眉,接過密信瞅了兩眼,隨即眉頭皺著更緊了。

    因為潛伏在薊城的青鴉眾在密信中寫道,經他們查證,韓王然似乎有一日精神恍惚,在宮殿內不慎將頭磕碰在王階上,傷地很是厲害。

    儘管事後衛卿馬括立刻封鎖了消息,但潛伏在薊城的青鴉眾,還是通過他們的消息渠道,聽說了這件事,只是尚未查清楚這件事是否屬實。

    「……」

    看著手中這封密信,趙潤默然不語。

    此時,禮部左侍郎朱瑾急匆匆地來到了甘露殿,向趙潤稟告道:「陛下,有齊國的使者「馮諼」,代齊王出使我國,懇請求見陛下。……陛下?」

    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後,趙潤這才淡淡說道:「此事就交由你禮部去應付吧。」

    與對待韓使趙卓的態度不同,在得知齊國使者馮諼到達雒陽後,趙潤連見一面的興趣也沒有。

    一來是在他看來,見不見齊國的使者都一樣,畢竟就算不見那名齊使,趙潤大致也能猜到其目的——無非是懇請他魏國莫要對齊國用兵而已,還能有什麼花樣?

    二來,此刻的趙潤,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去見那什麼馮諼,哪怕是用齊國近兩年來背著魏國與韓楚兩國勾結的鐵證去奚落對方,也毫無興趣。

    「高括。」

    將手中的書信遞給大太監高和,示意後者小心保管,趙潤對高括吩咐道:「信中記載之事,你加派人手,務必要仔細查證。」

    「是! 」高括抱拳領命。

    在囑咐完這件事後,趙潤便自顧自離開了甘露殿。

    見此,禮部左侍郎朱瑾苦笑不已:明明都是他國的使者,為何陛下肯接見韓使趙卓,卻不肯接見齊使馮諼呢?

    仔細來說,論對他魏國的威脅,明明是韓國比齊國更甚吧?

    最終,禮部左侍郎朱瑾只能將這件事歸於「不可以常理度之」——他魏國當代君主,確實是一位「不可用常理度之」的君主。

    其實道理很簡單,無非就是趙潤自己的喜好而已。

    雖然說在接見韓使趙卓之前,趙潤也猜到了後者此番前來的目的,但他還是接見了趙卓,這一來是因為他跟趙卓也算是相識多年的舊識了,二來,也是看在韓王然的面子上。

    但對於齊國,趙潤的印象對於這個國家並不好,當年狂妄自大的齊使田鵠,還有他六哥趙昭的那樁事,使得趙潤當初因為齊王呂僖而對齊國產生的些許好感,早已消失不見。

    這也正是他毫不猶豫就下令對齊國宣戰的原因:他跟這個國家,並無什麼交情!

    且不說齊國使臣馮諼耍盡嘴皮子希望魏國停止進攻他齊國,也不說魏王趙潤在收到有關於韓王然不慎受傷的密信後,之後幾日心情有些不佳,終日就在花園裡的魚池旁釣魚看書,打發時間、梳理情緒,且說韓使趙卓離開魏國,返回王都薊城。

    趙卓是沿著原路返回的,也就是說,途中他曾經過鄴城、邯鄲、肥城以及鉅鹿。

    在他經過邯鄲的時候,駐軍在邯鄲的魏將趙疆,仍在跟武安守靳黈打仗,因此國境一帶的局勢頗為緊張。

    好在趙卓是屢次出使魏國的韓國使者,非但在魏國也頗有名氣,就連魏王趙潤也曾多次將其奉為上賓,因此,邯鄲、鄴城一帶的魏軍兵將,倒也沒為難這位敵國使者,充其量就是不客氣地勒令後者盡快離開這片戰場,免得被戰事牽連,白白丟掉了性命。

    儘管被魏軍的兵將『恐嚇』了一番,但趙卓還是在邯鄲稍微逗留了一日,儘可能地打聽魏軍這邊的情報,準備在路徑鉅鹿時,告知樂弈、燕縐二人—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據他所打聽的消息,在前幾日,也就是他前往雒陽的時候,武安守靳黈率軍進攻了邯鄲,但遺憾的是,魏軍拒不出戰,只是純粹固守邯鄲城西北的軍營防線,以至於武安軍暫時還是沒能打開局面。

    後來趙卓才知道,他韓國將領靳黈那次率軍攻打邯鄲,其實目的也並非是要攻堅,而是為了激怒駐軍在邯鄲的燕王趙疆,誘使燕王趙疆攻打武安——針對此事,韓將樂弈還想出了一條可行的計策,沒想到,素傳魯莽衝動的燕王趙疆,這次就是不上當。

    這使得魏韓兩國邊境,至此依舊保持著對峙的局面。

    八月中旬前後,趙卓終於返回了他韓國的王都薊城,準備向韓王然覆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來到王宮後,他卻震驚地聽說,韓王然居然臥病在床,這讓他又驚又急。

    「馬括將軍,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在王宮內撞見衛卿馬括的時候,趙卓急切地問道。

    馬括沉默了半響,悶悶地道出了原因。

    原來,當日韓王然不慎在王階上磕破了腦袋後,沒過兩日,整個人便開始發燒,據宮內的老宮醫診斷,這還是因為積勞成疾,只是以往韓王然的意志堅韌,因此強行支撐著,但那日由於磕破了頭,可能是因為受到了驚嚇,這就使得意志無法再凌駕於體虛,故而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註:用現在的話說,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併發症。

    聽了馬括的話,趙卓心中著急,連忙到內殿探望韓王然,卻見後者正靠躺在臥榻上,雖然頭上的繃布已經拆除,但那暗紅色的一塊硬痂,還是頗讓人觸目驚心。

    「大王。」

    進得內殿後,趙卓輕聲輕氣地問候,生怕驚嚇到這位君主。

    其實這會兒韓王然並沒有歇息,他仍然在思索著擊敗魏國的策略,當然也注意到了趙卓邁步走入內殿時的動靜,徐徐睜開眼睛。

    只是他正要開口說話,卻先忍不住一連串的咳嗽,看得趙卓眼皮直跳。

    在足足咳嗽了好一陣子後,韓王然用手帕抹了抹嘴,振作著精神問道:「趙卿此番出使魏國,可有何收穫?」

    聽聞此言,趙卓臉上浮現幾許羞愧,說道:「臣有辱使命,請大王責罰。」

    「是嘛……」

    韓王然的眼中閃過幾絲失望,一閃而逝。

    他並不責怪趙卓,因為其實他也明白,當初他叫趙卓用激將的方式去誘使魏王趙潤派兵攻打他韓國,這只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罷了,似魏王趙潤那等人物,豈會中這小小的激將法?

    只是當日韓然頭昏腦漲,兼之心中又迫切,故而才出自下策。

    後來他反覆仔細考慮,覺得此舉實在是昏招中的昏招——這不等同於是在魏王趙潤面前暴露了他韓國的心虛麼?

    但錯已鑄成,縱使韓王然追悔莫及,亦無法挽回。

    而此時,趙卓則開始講述他與魏王趙潤談聊的過程,而說到趙潤曾詢問起他韓然現如今的身體狀況時,本來精神還有些恍惚的韓然,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你是說……趙潤曾問寡人的身體狀況?」

    「是的。」趙卓如實說道。

    聽聞此言,韓然微微皺了皺眉,隨即,他眼眸中閃過一絲精芒。

    我明白了……倘若這樣的話,我不妨可以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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