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酒膩子
可沒辦法,楊長帆還沒到退縮的境界,只好接過了酒碗,有的沒的幹了一碗,相當的燒胃。
“一看就是都司將軍滿意而歸了。”楊長帆放下酒碗笑道。
“一百個滿意!”千戶大笑道,“就是啊……這位將軍不怎麼饞酒,午宴的時候他不喝,我們也不敢喝,老不痛快的,咱倆得給補回來。”
說著,龐取義又把兩碗酒斟滿。
楊長帆欲哭無淚:“世伯,侄兒的酒量實在是……”
“什麼話!”千戶大笑道,“你瞧不起我?”
日,我就是瞧不起你了怎麼地。
“不敢不敢……”
翹兒這會兒勉強湊了兩盤子涼葷端過來,見千戶灌酒,連皺眉頭,但她也不好說什麼。
楊長帆勉強又跟著幹了一碗,趕緊拾起菜填補填補。
“侄兒啊,你的事,我也聽說了。”龐取義一面倒下一碗一面歎道,“聽說你跟你爹分家了?”
瀝海太小,八卦太快。
“是了……”
“嗨……”這次龐取義沒逼著楊長帆喝,而是自幹一碗,“我懂,你爹瞧不起俺們當兵的。”
“……”這次楊長帆沒說話,算是默認,解釋都是沒用的,全天下人都知道。
“可侄兒你不一樣!”千戶抬手指著楊長帆道,“你比書呆子們都務實,全沒舉人家的迂腐!”
“哪裡的話,術業有專攻,再說我讀的書,怕是還沒有世伯多。”
“哈哈,那楊舉人不得氣死了!”龐取義酒後口無遮攔,想著楊壽全不怎麼高興,他倒是挺高興的,“來來!接著幹!”
三碗酒下肚,楊長帆必須堅決了,連連擺手捂著胃:“真喝不了了。”
“沒事,不灌你。”龐取義也放緩節奏,夾兩口小菜,“海田的事,你伯母跟我說了,按我的意思,這麼點事,犯不上提錢,你伯母那人啊……也不是有心掙你的。”
“侄兒明白,明白……”
龐取義這才抬起頭來,發現了遠近不一的杆子:“哎呦!這麼大片!都看不到頭!你準備種點啥?”
“還在考慮。”
“對對,要考慮周詳。”龐取義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老丁負責所裡的漁貨,你有事可以找他,他跟附近的游商都有交情,興許能幫上忙。”
“見過了,老丁人挺好。”
“嗨!咱們所裡人都好!”龐取義拍著胸脯道,“你來了,就把這兒當家,咱們沒有讀書人那一套東西,什麼登門拜訪還要先遞帖子之類的,統統沒有!有什麼事就找什麼人!”
“行,那我以後就找老丁了。”
“對對……你種海田,肯定要置辦不少東西,不管什麼東西,老丁准能給你找到。”
“咱們所裡物資這麼充裕?”
“不不,不是所裡。”龐取義擺手一笑,“侄兒你是真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不少珍奇的東西,可都是從海盜手裡流過來的。”
“這怎麼話講?”
“這年頭,幹什麼都講究勢力,你以為幾個人弄艘私船出去,就能成事了?”龐取義現在是真把楊長帆當自己人,這才給他講起了真正的勢力分佈,“幾股海盜,背後都有勢力,不說遠的,會稽縣裡就有勢力。”
“這還了得?”
“了什麼得,這也沒得辦法。”龐取義雙掌一拍,“誰都知道哪個商人跟海盜勾結私貨,可他們就是暗暗散出去,現在所裡的一些物資,都不得不依賴他們。”
楊長帆皺眉道:“那這算海商吧?他們可行劫掠之事?”
“劫掠多半是散賊或者倭寇幹的,厲害的其實都是海商。”龐取義話罷囑咐道,“出去可別這麼說,凡是出海隔夜不歸的船,都得叫海盜!”
“侄兒明白,片板不得入海。”楊長帆唏噓不已,說是片板不得入海,但那是不可能的,漁民早就造反了,於是近海捕魚還是未做徹底禁止,而近海“近”到哪裡,又模糊不清,這就造成了現在複雜的局面。
至於多數海盜,正如龐取義所說,實際上是海上武裝商船,行的是走私的買賣,私活過來,總要有人收貨,陸上有根基的商人就看上了這生意,發家致富日進鬥金。但凡楊長帆本錢多些,根基牢些,搞不好他也有心做這買賣,可現在的情況搞這個,死了都沒人收屍。
龐取義抓著楊長帆,邊喝邊牢騷,雖是饞酒,也有好心,特意指明,倘若出海,碰到什麼船要離遠些,碰到什麼船想也不想掉頭就得跑,真碰上了倭寇如何保命云云,好似自己就是一個飽經磨礪的老船長。
日落時分,龐取義才提著空酒罈子走了,不知哪位又要倒楣。
翹兒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埋怨:“千戶酒癮太大,可不能老讓他纏著你。”
“我想也是。”楊長帆也嘟囔道,“下回看他過來,提早跟我說,我立刻下海做事,他就不方便找我喝了。”
“相公,你說他們怎麼就這麼閑啊?現在不都說海盜猖獗麼,也不見他們緊張。”
“衛所裡面,想找個緊張的人太難了。”楊長帆抬頭望向夕陽,腦中浮現出了那位速寫將軍的身影,“不過總有人心系天下。”
不然明朝早完了。
這晚楊長帆早早睡了,疲勁兒加上酒勁兒都上來,倒頭便著。要說他這身體也真夠憨的,頭天下海凍了那麼久,只睡一覺,第二天立刻生龍活虎,早早拿著黑科技又下了海。
黑科技雖然沒有衛星的支援,但測溫度風速卻不在話下。此時海水偏冷,要再過個把月才到合適的播種季節,杭州南灣也算風平浪靜,鹽度適中,種什麼東西,楊長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他蹲在海邊,勾勒著圖景,計算著成本。
正思索間,後面傳來了女人的叫聲。
“這!這是四丈??”龐夫人也不知怎麼想的,一大早跑到海邊關心起楊長帆來,老遠看見海裡的杆子,一百個迷糊。
楊長帆連忙起身恭迎:“沒錯嬸嬸,就是四丈。”
龐夫人瞪大眼睛遠望,對距離的基礎判斷還是有的:“這怎麼也得六丈了吧?”
“昨天量的時候確實是四丈,我跟老丁一起量的。”
“這什麼道理……”龐夫人撓了撓額頭,突然一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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