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作者:樓笙笙 (已完成)

 
theo0929 2016-6-13 13:32: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133515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3:52
第百六一章 白起的改變

  四十五萬趙軍,被兜攏在一個山坳裡。

  秦軍此役,投入六十萬兵力,秦國總人口在當時也不算多,只有五百萬,超過十份之一的秦人,守在這個口袋陣邊。

  “口袋”之內,是瘋狂掙扎的趙軍。一發現入了陷阱,趙括便率眾拚死突圍,困獸難守,秦軍不僅得守嚴三個山坳口,更得提防趙軍瘋狂突圍,困獸自是不好當,“獵人”也同樣難熬,一連幾十天,秦軍沒有誰睡過安心覺,秦國軍隊裡有著嚴格的責任制,一旦趙軍由某一處掙扎出來,守衛此處的將領人頭就不保,是以誰也不敢大意。

  就這樣苦戰多日,趙軍血流成河。不僅糧食吃光,連水都沒得喝了。只得殺馬飲血,劈車為炊。他們的突圍一次比一次瘋狂,但失敗卻一次比一次慘烈。而將他們引領至地獄的死神,此刻卻安坐在秦軍大營裡。

  夜晚的長平,終於沒了聲息。

  白起端坐在軍帳裡,面前是整整齊齊、身披鎧甲的兩隊將領,不夠寬敞的軍帳內站滿了人,卻絲毫聲響都聽不見。

  白起最喜歡深夜議事,拂曉攻擊。拂曉時分,人的抵抗力最低,所以攻擊最為得力。白起治軍之嚴格,人盡皆知,他每次點兵,辰時登臺,遲一刻就得被拖出去斬首。有些將士甚至一宿不敢合眼,生怕誤了時間。

  但是今日,仍然有一個帶兵官遲到了片刻,他睡著了,身邊小卒怎麼搖都搖不醒他,後來沒辦法,拿冰水澆頭,才把那人給喚醒。

  遲到的帶兵官渾身瑟瑟發抖跪在帳下,他滿頭大汗,那張臉也呈現詭異的鐵黑色,男人渾身篩糠一樣,拚命想忍住哆嗦,但是牙齒的磕碰都把嘴唇擠出了血。

  白起並未看他,帳下還有別的帶兵官等著大將軍發號施令。

  “四十五萬,殺了這麼些天。才砍掉不到五萬人。”白起站起身,背著手在軍帳裡轉了一圈,“效率太低。”

  效率這個詞,有點難懂,不過沒人敢問。

  “我知道,你們都累了。”白起停住,看看他帳下那些將領,他們全都是能征善戰之士,按白起的話來說,他只要高效能的絞肉機。

  沒人敢表態露出疲態,他們甚至連身體都不敢動彈!只有涔涔汗水,從好幾個將領的脖頸額頭冒出來。

  “但是眼下,我沒有辦法給你們休息。”他站定,望著他們。白起臉上的表情像深潭的水,一絲波瀾都沒有,“就算我想,趙括也不答應。如今他日夜謀算著要沖出來,因為他就這一條活路——連雍,君上如今到哪兒了?”

  連雍上前:“啟稟大將軍,君上離長平還有三天的路程。”

  白起點點頭:“我說各位,是不是想把趙括那小子留給君上親自料理啊?”

  誰都知道,秦昭王已經下令親征。他就在來長平的路上。

  “君上到了這兒,一群人辛苦數月,卻無拿得出手的東西供奉主君。咱們這趟,算不算白來了?”

  沒人敢吱聲。

  白起走回到座位前,慢慢坐下,他望了望下面諸將。

  “君上心裡只想要一樣東西。我們這些人,也只拿得出這樣東西。”他如電一樣的目光,將帳內所有人掃了一圈。“現在,出大營。向西,一千米外的地方,東西就在那兒,等著咱們去拿。”

  雖然對“米”的概念有點模糊。可他們知道白起說的是什麼東西,目標只有一個:趙括人頭。

  “你們以為那山坳裡關的是什麼?不是趙軍,而是一群餓狼,餓得前心貼後背的狼。”

  “三明治已經做好了,各位。可不要讓裡面的火腿肉偷偷溜掉。”白起回到座上,俯下身,炯炯目光環視諸將,“從今日起,晝夜呼吼廝殺。每陣二十人,不準停止!不準有片刻暫停!”

  晝夜嘶吼、追殺……讓山坳裡的趙軍沒吃沒睡,神經時刻保持高度緊張,疲於奔命一直到死!

  退出帳外,一個將領怔了怔。突然小聲說:“三明治是什麼?”

  沒人回答他,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是啥。

  待他們都退下了,白起叫過連雍,給那帶兵官四十棍的責罰,連雍問那小卒怎麼辦,白起想了想,搖頭說算了。

  連雍有些詫異,因為一向以來,凡是遲到的帶兵官都得被斬首,並且,負責喚醒他的身邊小卒也必須被株連斬首。

  但是今日白起竟然沒有這麼做。連雍對此,大惑不解!

  “可是大將軍,這不合軍規……”

  白起搖頭打斷他的話:“那帶兵官生病了,沒看出來麼?他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他不是睡著了,而是輕度昏迷。等會兒叫傷醫去瞧瞧他。搞不好顱內問題很嚴重。”

  連雍目瞪口呆望著白起!

  “至於小卒,已經盡了他的本分,留一條命是一條命。”

  連雍完全懵了。

  他和白起,本來是殺人殺慣了的。他們都是做事不擇手段的類型,人的性命對於連雍而言,只是一串數字裡的一個,並不具備實際意義,他的上司白起同樣如此,之前攻打楚國郢都,白起用了最狠毒的手段:他在汛期破壞長堤,讓江水倒灌。

  白起拔郢,對楚國起了決定性的破壞作用。

  人命,從來就不在白起考慮的範圍之內,如果一件事能用一條人命來達成最大效果,白起絕對不會猶豫片刻。這人就是個毀滅神。

  然而,那是以前的白起。

  自從失蹤後再度歸來,連雍就感覺到了白起的改變。那改變並不強烈,甚至幾乎無人察覺:他的主帥,號稱“人屠”的大將軍白起,似乎開始……考慮起人的性命了。

  他為此感到擔憂,甚至懷疑這改變與白起帶來的女子有關,雖然連雍找不到絲毫的證據。

  趙軍被圍之後,秦昭王親征,切斷了趙軍後路。趙括分四隊拚死突圍,秦軍堅若磐石,隊列一旦展開就如彎弧挺刃般,讓趙軍沒有絲毫可乘之機。

  山坳裡,斷糧四十多天,馬肉早吃光了,趙軍已經開始吃人肉了,絕望像瘟疫一樣蔓延。趙軍的恐慌日漸明顯,秦兵雖然疲憊,但他們卻能明顯感知到敵人的恐慌,這讓秦軍又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心和力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個山坳裡,那兒有他們都想獲得的那樣東西,因為他們知道,誰若能得到它,加官進爵就完全不是問題。

  那是趙括的人頭。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4:06
第百六二章 長平沒有郝思嘉

  秦軍這種不正常的亢奮,甚至連身處大營裡的蘇虹都感覺到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神情:又疲倦又緊張,目光裡還帶著點瘋狂的興奮,蘇虹問驚,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驚回答說,大將軍已經下令鎖死口袋陣,“要拿到趙括人頭”。

  又過了幾日,狀況更加明顯。

  外面戰鬥的激烈,蘇虹雖然無法親眼目睹,但她已經從被抬進軍營裡的傷病人數上判斷出了這一點。這幾天,受傷的兵卒越來越多,遠遠超過她剛來那段時間的數量,軍營裡的幾個傷醫忙得徹夜不休,其中一個原本是被白起指定來照看她的。但是也差不多有一個禮拜沒在蘇虹跟前露面了。蘇虹不想去找那個傷醫,盡管從昨夜開始,她就察覺到了隱約的陣痛……

  起初,還不是多麼嚴重的疼痛,蘇虹只覺得腹內的肌肉慢慢絞壓在一處,痙攣似的疼痛陣陣襲來,痛楚達到最高時,會讓她疼得嘴唇煞白,但那一陣過去了,就有緩和一會兒。

  她躺在日常就寢的舊軍帳旁邊。為了就近得到傷醫的幫忙,那地方恰好是處在置放傷兵的帳篷旁邊,然後這只使得她更加清晰的聽見那些哀嚎。人垂死之時,叫聲偶爾會很尖銳,但多數卻只悶在胸腔裡,持久卻不間斷。

  蘇虹瞪著黑洞洞的帳頂,她努力在回憶裡思考接觸過的分娩常識,但是帳外時不時傳來的慘叫總是打斷的她的思索,讓她疼得更加厲害……

  “……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兒。”蘇虹小聲吩咐驚。

  小男孩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掀開帳簾進來。

  “又抬了好多傷兵,我看見的,有一個,腿都切下來,還有一個脖子斷了……”驚小聲說著,他伸出冰冷的小手,給蘇虹擦了擦額頭的汗。“蘇姑娘,我去找傷醫,好不好?”

  “別去了。”蘇虹聲音微弱的說。“他們現在顧不得我。”

  又來了好多傷兵……

  那麼,殺戮正進行到酣暢時了。蘇虹明白,口袋陣裡的趙軍想誓死突圍,趙括把兵力分了四路,同時開火,方向直指趙軍大本營,這種衝擊對秦軍而言,一定是相當沉重的。

  有一陣疼痛像巨浪般襲來,蘇虹死死咬著一塊軟羊皮,她的手指深深摳進躺著的羊皮氈裡。

  “蘇姑娘?”驚害怕了,他抓住蘇虹的手,他沒見過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蘇虹的嘴唇發青,寒冷的天氣,她的額頭全都是豆大的汗珠,這讓驚慌亂不已。

  蘇虹隱約記得她該吸氣、計數、分散疼痛……但她什麼都辦不到了。

  外面,一個傷兵在厲聲慘叫,天知道,他是失去了一條腿還是失去了別的什麼,那如同地獄一樣的叫聲,像電鋸切割著蘇虹的神經,讓她在劇痛之上,又增加了一層痛苦。

  “……驚,給我……給我弄點冷水,好麼?”她哀求道。

  驚答應著出了軍帳,他焦慮的四下看了看,此時正值初冬,前幾天剛落了一場初雪,看見雪堆,驚快步走到帳外角落裡,他用手捧了一些未融化的雪渣,又匆忙跑了回來。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冰冷的雪,一點點塗抹在蘇虹在嘴唇上,她此刻看起來臉色蠟黃,汗津津的,頭髮又臭又髒,亂成一團,嘴角還有剛剛嘔吐過的黏液。

  用髒髒的布勉強給蘇虹擦乾淨了臉,驚幾乎不敢去看她的身體,蘇虹的身上蓋著一層很薄的毛毯,她看上去像個怪物:腹部驚人的大,但是四肢卻顯得那麼瘦小。

  終於,她開始嗚咽,到最後她疼得連哭泣都不順暢了,只剩下了錯亂的啜泣,她死死抓著驚的小手。她用力之大,好像要把驚的手給活活掰斷,可是驚只是咬著牙忍著,除了給蘇虹抓著手,他不知道還能什麼。

  外面,是喊殺聲整天的長平山坳,是遍地死傷的秦趙兩國士兵……

  軍帳裡,是一個即將分娩的女人,她疼得臉都變形了,可那要命的嬰孩還是沒有出來的征兆。

  過渡期的間隙,驚稍微離開了一會兒,他按照早先的吩咐去燒了水。燙了好幾塊布,還弄來一把鋒銳的刀……那是一個老兵給他的,老兵說,這刀曾經捅進馬服君趙奢的肩膀。

  他要用這把刀來給蘇虹分娩,雖然驚完全不知道如何接生,男孩只能按照蘇虹之前模糊的吩咐,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孩子以一種完全不知曉的方式,降臨到這個世界上。

  黃昏時分,蘇虹從短暫的暈厥裡醒過來。

  疼痛好像沒那麼清晰了,她掙扎著問:“外面……外面怎麼樣了?”

  “死了好多人。”驚低聲說,“剛才進來時,我差點被地上的傷兵絆倒。”

  軍帳裡已經堆不下了?蘇虹迷迷糊糊的想,都要扔到帳外來了?天啊。那得有多少啊!蘇虹的腦海裡,浮現出電影《亂世佳人》裡,彌漫整個長鏡頭的遍地傷兵……

  她沒能想更多的事情,因為疼痛又湧上來了,她掙扎著抗拒著,但是最終,仍然不得不消失在一個無差別的疼痛世界裡,除了疼痛,別的,什麼都沒有。

  當晚,驚徹夜守在蘇虹的身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他沒辦法緩解她的痛苦,只好給她唱歌,驚會唱的歌不多,但他會唱村裡的童謠。古怪的調子是蘇虹從未聽過的,或許,是他因為疼痛而無法聽清?

  後來,驚終於把會唱的兒歌都唱完了,沒得可唱,他只好唱起老兵們愛唱的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稚嫩的嗓子低低哼著歌謠,沉重的歌詞與尖細的童音原本毫不協調,但從驚的口裡唱出來,卻形成了另一種新奇的感覺。

  帳外,士兵的慘叫和呻吟徹夜不斷,松炬的光照下,人影來去,猶如憧憧鬼影。

  如豆一燈之下,驚跪坐在氈前,他身體向前低伏著,小心用手中的濕布一點一點,擦拭著蘇虹的臉頰脖頸。搖曳燈影中,蘇虹的呼吸又淺又亂,她的精神甚至似乎有些不清醒。她的聲音又低又啞,卻一直在胡亂喊著什麼……

  如果驚能聽懂唐代的語言,那他就能聽懂,蘇虹是在喊“阿娘”。

  她在喊她的母親,那個生下她的唐代女人,她也遭受過今日蘇虹遭受過的痛苦,是她把蘇虹帶到這個世界上,但卻早早撒手人寰,甚至連她的臉孔,蘇虹都記不清了……

  兩個時辰之後,嬰兒出生了。

  是個女孩,生於黎明時分,啼聲嘹亮。

  驚用那把刀割斷了臍帶,然後用熱毛巾擦乾淨嬰孩身上的血,將她用粗布裹好,放在了蘇虹的枕邊。盡管累得體力不支,可是看著女兒的臉,蘇虹仍然忍不住撲簌簌落下熱淚來。

  這是她的女兒,這是她和方無應的女兒,這可憐的孩子沒能降生在現代的產房裡,卻來到了千年前的戰國軍營中。

  “……今天是什麼日子?”蘇虹小聲問。

  “九月初七。”驚說著,體貼的用一塊羊皮蓋住小女嬰的下巴,男孩忙了一天一夜,也累的夠嗆了。

  這可真是個好日子,蘇虹想。公元前240年九月初七,這是她女兒的生日。

  然後,她就只能想到這兒,她的力氣已然耗盡。

  蘇虹昏睡了過去。

  午後,蘇虹終於醒過來,她這才看見,白起正坐在她身邊。

  “哦,你醒了?”白起說,“真不巧,我剛回營。”

  孩子依然在蘇虹身邊安睡,女嬰睡的很甜。

  白起用審視的目光的看了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蘇虹說完,笑起來。

  那是身為母親的發自肺腑的喜悅。

  “很好。”白起又看了看嬰兒了。然後站起身。“雙喜臨門,仗也總算打完了。”

  “仗打完了?”蘇虹有點驚訝。

  她這才發現,白起仍然是一身鎧甲,上面的鮮血甚至都還沒乾!

  “趙括已死,趙軍降了。”白起淡淡的說。

  蘇虹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起走到帳門口,他好像想起什麼,站住,忽然問:“起好名字了麼?”

  蘇虹一怔,苦笑搖搖頭:“還沒呢,完全沒想過——白廠長,您覺得這孩子叫什麼好?”

  “是姓方。對麼?”

  蘇虹遲疑片刻,搖頭道:“不,我……我還是想讓孩子姓慕容。”

  “嗯……”白起的神色若有所思,他想了良久,道,“是黎明時出生的?”

  “是的。”

  “趙軍也就是在那時刻投降的。”白起慢慢的說,“戰事已收,足可告天,此時該奉瑄玉及嘉牲薦饗。既是如此,不如就叫慕容瑄吧。”

  “慕容瑄……”

  喃喃念著這個名字,蘇虹忽然心裡一動!

  她想起了另一個名字,慕容瑤。

  那是慕容衝的長子。

  於是,她微笑起來,“我喜歡這個名字,好吧,就叫她慕容瑄。”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4:23
第百六三章 改變與懲罰

  關於那四十萬趙軍俘虜該如何安置的問題,在秦軍主帳內引起了不同的爭議。

  大部分人的想法,還是遵循了當時的規矩:將他們全部運送回咸陽,充作奴隸。少數幾個將領卻質疑這種常規決定,因為他們更加實際。知道運送四十萬人回咸陽是極為危險的任務。

  “這兒離咸陽有千里之遙,一路上有太多機會給他們逃逸。”連雍說著,看看白起,“更不要說,還得分散兵力來看守他們。”

  白起沒吭聲。

  “而且一旦暴動,咱們也根本看守不住這麼多人。”另一名偏將說。“看趙軍的心思,似乎也是伺機等待反撲,趙括雖死,趙國的軍心還未亡。”

  “但是不運回去又能怎麼辦?按照老規矩都是得押回去的,君上還得舉行受降大典……”

  “恐怕等不到君上的受降大典,人就跑得差不多了。”連雍冷冷地說,“再過半年,趙國恢復元氣,咱們這幾個月的辛苦就白搭了。”

  “運不回去,又不能放歸趙國。那可怎麼辦?要都是泥人木頭人的話……”

  白起微微點頭:“要是那樣就好辦了,也不過是幾個集裝箱的問題。”

  主帥發話,帳下再度無聲,大家集體開始暗自琢磨起“集裝箱”是啥來。

  白起掃了一眼諸將,道:“今日天晚,加強守備,降卒的問題,我再考慮一下。”

  討論結束,大家各自出帳,連雍卻沒動,他望著沉思的白起,忽然說:“大將軍,降卒有辦法解決。”

  當然是有辦法好,白起暗自想,他抬起頭看看連雍:“要如何解決?”

  “不能運回咸陽,那只能引起兵變,白白損失咱們的兵力。”連雍說,“更不能放回趙國。”

  白起用頗有深意的眼睛望著他:“……想讓我把他們就地解決?”

  雖不能準確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但是連雍知道白起理解了他的意思。

  “大將軍,我們現在仍然負擔著降卒的飲食,這已經是消耗了。”連雍道,“多一天,就是多給他們一分氣力。”

  這小子,簡直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白起暗暗想,上一次殺降卒,自己的想法一提出來便遭到了全體部將的激烈反對,唯一投讚同票的就是連雍……

  那一次,要不是有監軍連雍的堅決支持,很可能殺俘計劃就無法真正推行下去。

  但是今天,不知為何白起不太想立即認同連雍的主張。

  他站起身:“此事明日再說。太晚了,監軍請去休息吧。”

  連雍的表情,藏著極大的驚愕!但他卻沒有說什麼,只行了個禮,轉身出了軍帳。

  大將軍很有些不對勁,站在主帳之外,連雍忽然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幾乎都不像以前那個大將軍了。

  到底是什麼讓他發生了變化?這個疑問甫一冒出來,連雍便抬起頭。他的目光投向了東南方向的那座不起眼的軍帳,白起帶來的那個女人,就住在那裡面。

  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

  當晚,白起去找了蘇虹。

  這兩天忙著處理降卒的事兒,他都顧不上來看蘇虹的情況,這時候夜已經深了,孩子早就睡熟,驚也離開了,蘇虹卻還醒著,她似乎也有什麼心事,等待著白起來找她。

  “已經這麼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蘇虹微微歎了口氣,“哪怕有一個定位器也好啊。”

  “就算沒有定位器,也應該能察覺咱們在這兒。”白起看了看那柄劍。“我是這個時期的人,可你並不是。你在這兒這麼久,按理說,頻率紊亂已經相當嚴重了……”

  蘇虹有點驚訝,她低聲說:“您的意思是……”

  “總閘門關閉了。”白起放下劍,抬頭看著她,“很可能是這個原因,他們才查找不到我們。”

  這是蘇虹完全沒料到的可能性!

  她茫然看看四周,又低頭看看孩子,她想問那咱們該怎麼辦,但她沒有問出來。

  “明日就要下令了。”白起突然說。

  蘇虹一怔:“什麼?”

  “下令,坑殺趙兵。”白起慢慢說,“不能再拖延了。”

  蘇虹的心倏的一緊!

  “真要殺他們?!”她顫聲問。

  白起看了她一眼:“你應該知道這段歷史。”

  “我知道,可是……”蘇虹停了一下,“就……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什麼意思?”白起挑了挑眉毛,“你以為趙括守的是斯大林格勒?”

  蘇虹咬著嘴唇,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說:“那是四十萬條人命。”

  白起沒看她,他站起身,在帳內走了幾步。

  “白廠長,你已經殺過他們一次了。”蘇虹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背影,“這一次就……”

  “就不殺他們?”白起沒有回頭,他背著手,“放他們回趙國?然後把統一的年限再往後延?”

  蘇虹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道:“統一什麼的,是整個歷史的事兒,可是如今坑殺他們。是您一個人的事兒。”

  “嗯,然後?”白起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望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虹躊躇了良久,還是把心裡那句話說了出來:“我不相信您動手的時候會無感。”

  白起冷冷看著她:“如果有一絲猶豫和仁慈,那就不是我了。”

  “可您早就不是您了,難道您還沒發覺麼?”蘇虹掙扎著抬起眼睛。直視著他,“您想過華鑫廠怎麼辦麼?”

  白起一楞:“趙國降卒和華鑫廠有關?”

  “……殺人是會讓自己變硬的,硬得像塊沒情感的石頭。”蘇虹慢慢的,低聲說,“這是方無應說的。他說,每結束一條性命,人就變的麻木一分,這種麻木無法緩解,它能讓人喪失自己,就像惡性腫瘤……”

  “我們這種改造過的人,是不會有癌症的。”白起打斷她的話,“之前我也殺過他們。”

  “那不一樣!”蘇虹搖頭,“那是無法挽回的過去,白廠長,殺了這四十萬降卒,您還回得了華鑫廠麼?”

  “為什麼回不了?”

  “我是說,”蘇虹停了很久很久,才又說,“您是在殺害無辜的人,這已經不是打仗了,而是單純的殺戮!”

  “於是,它和我們廠的關係是什麼?”

  蘇虹說不下去了,她的思緒同樣很亂,只有直覺在告訴她,必須勸阻白起。

  “這不過是歷史再現,並且這種再現只對你我有意義。”白起聲音平淡地說,“歷史上,人屠白起坑殺了四十萬士兵,這件事,是個人都知道。”

  “但是對你而言,白廠長,你屠殺了八十萬。”蘇虹突然說,“人命不是數字!”

  白起怔了怔,他慢慢走回到蘇虹面前,彎下腰,看著她:“……不是數字,又是什麼?四十萬和八十萬的區別,除了數字,還有什麼?”

  “那麼,華鑫廠也只是個數字了?!”蘇虹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廠裡有多少困難職工,他們年底需要多少糧油柴米,明年擴大生產。又能安排進多少新員工,年終贏利,能給多少職工增加花紅……這些也都只是數字麼?您每天對著的。僅僅只是一摞報表?您真的只是為了賺錢麼?那為什麼您會認識廠裡每一個職工?既然都只是數字,您又有什麼必要去了解他們的家庭狀況,惦記著年底要去幫幫他們?”

  “降卒不是我的職工。”白起打斷她的話,“這兩者,沒有可比性。”

  “有的。”蘇虹堅決地說,“當然有,他們都是人,和我們一樣的人,有家庭有孩子和老人要照顧。”

  這一番小小的激烈的爭執,使得軍帳之內的空氣有點緊張。

  蘇虹說話太多太急,她有點微微的氣喘,把手放在嬰孩的身上,蘇虹能感覺到孩子平穩的呼吸,她竟沒有被他們吵醒。

  “我知道您得說我婦人之仁。”蘇虹突然輕聲說,“況且,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殺他們,歷史會變成什麼樣……”

  “……”

  “但是我覺得,您、錢書記、林科長,還有張會計……你們都是好人。”蘇虹繼續說,“骨子裡都是一樣的好人,我只是單單想不通:等您親眼看著這四十萬降卒,被火燒、被刀砍、被活活給用土給悶死,等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您還怎麼回到華鑫廠那間辦公室裡?難道您不會感覺古怪?”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虛偽?”白起聲音沉悶地說,“殺人魔王裝好人?”

  “不是的,我決不是要批評您,對那些降卒我也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我擔心的只是您而已。”蘇虹難過的搖搖頭:“當然,如果在區分他們和廠裡職工上面,您毫無障礙。那我就不說什麼了,如果真把降卒們當成木頭石塊,恐怕您連爭論都不會和我爭論了吧?早就在我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把他們悉數殺光了。”

  蘇虹的這一句話,好像打中了白起的核心,他的臉色有些詭異,無法繼續保持剛才的波瀾不驚了。

  “……事實上,是您自己有所改變。是您自己接受不了屠殺降卒這個行為,又想要來個人說服您——抱歉,我完成不了這樣的任務。”

  白起沉默不語。

  “之前您的確殺過他們,但那不是如今的您幹的,那是過去的白起。華鑫廠已經把您給改變了。”蘇虹說到這兒,揚起臉,“您難道還不明白麼?您和我,還有方無應、史遠征……我們這夥人,早已經回不去了。”

  軍帳之內,一片靜默。

  白起沉默了良久,才說:“這並不是什麼開心的事。”

  “也許,當他們再度死亡時。您會更不開心。”蘇虹低聲說。

  白起沒再說話,他走出去的時候,也沒再看蘇虹一眼。

  直到第二天日暮,白起也沒有發布坑殺降卒的命令。

  連雍覺得事情很不對頭,他明顯感覺到了白起內心的衝突,大將軍今天一天都顯得心神不定,處理軍務速度之慢,專注力之差,從未有過。

  “大將軍,降卒究竟該怎麼辦?”他盯著白起問,並不忌憚惹怒對方。

  白起沒有出聲,只是把沙盤上的丘陵慢慢推平。

  “再過一日,趙軍就有了反撲的力量了。”連雍繼續說,“守備的我軍卻已疲憊,大將軍,再不做打算,軍中可能生事。”

  “用他們做人質,如何?”白起突然說。

  連雍楞了,他不明白白起說的是什麼。

  “用這四十萬人做人質,逼迫趙王投降。”白起說,“趙國,家家戶戶都有男丁在長平,趙王受此脅迫……”

  連雍終於弄懂了白起的打算,他有些急了!

  “大將軍!您在做夢麼?!趙王怎可能被平民所迫而降?!”他語音急促地說,“燕趙兩地輩出死士,他們不可能降的!”

  “怎麼就不可能呢?”白起繼續耐心解釋,“百姓比趙王更懂輕重。只要趙國降了,咱也沒必要把他們全都……”

  “可那是百姓不是貴族!大將軍,百姓沒有那麼大的力量。”

  看來真的弄錯了,白起突然想。剛才自己用的是人人平等的現代思維。他竟然在依然殺奴陪葬的蒙昧奴隸社會裡,奢望所謂“民權”的力量——哼,他以為趙惠文王是民選總統呢!

  長公子真是誤人不淺。

  連雍調整了一下呼吸,又說:“再者,就算真的降了那也同樣是留有火種,此時不盡快撲滅,早晚它還會燃起來的。”

  白起沉吟不語,他完全明白連雍所言不虛,他當然可以用21世紀的思維思考問題,可是別的人卻依然活在公元前。

  連雍盯著白起,忽然,輕聲說:“是不是……那位蘇姑娘勸過您什麼?”

  白起一驚!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此事和她無關!”

  “可是……”

  “此事我自有定奪。”他冷冷打斷連雍的話,“明日我將呈書君上。請他考慮勸降一事。”

  連雍完全失望了!

  他靜靜望著白起,後者則完全不再看他一眼。

  知道無法,連雍只得退出了軍帳。

  當晚,白起正在燈下寫竹簡。忽然聽見帳外吵吵嚷嚷的,他擱下筆。問是怎麼回事。一名小卒上前說,有個小兵堅持要見大將軍。

  “什麼小兵?”白起也詫異了,他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在軍營中擅自越級求見,這在秦國法律裡是得處斬的,誰這麼大膽子不要命來做這種事?!

  “是大將軍前日派給寺工那位姑娘的小卒。”帳下的人回答,“他在門外亂嚷,說要見大將軍。”

  白起沉吟片刻,說:“讓他進來。”

  不多時,男孩被偏將給帶進帳內,一見白起,他忽然大哭起來!

  “大將軍,不要殺蘇姑娘!”他邊哭邊說,“請大將軍饒過蘇姑娘一命……”

  白起大驚失色!

  “什麼?!誰要殺她?!”他一下從案前站起身,“怎麼回事?”

  那個名叫“驚”的男孩,斷斷續續地說出經過。

  原來就在剛剛不久,監軍連雍突然闖進蘇虹所在的軍帳,說她妄言軍務、動搖軍心,理當處斬,不由分說就把她給抓走了!

  還沒等驚說完,白起就衝出了主帳!

  他完全沒想到連雍會對蘇虹下手!但是前後邏輯推理,這樣的結果卻一點都不叫白起意外,很明顯,連雍認為主帥不接受自己殺俘的建議。完全是因為蘇虹從旁作祟。

  對連雍而言,蘇虹只是寺工派來的一個小卒,連雍是秦軍的監軍,對他來說,斬殺這麼一個違規的小卒,根本就不用向白起匯報,甚至當白起有違反軍紀的行為時,他都有權對其做出處罰。

  ……到了日常處死違規兵卒的刑場,白起一眼就看見連雍和幾名執行士兵,他們的手裡全都提著刀。其中一個似乎想從蘇虹懷裡奪走孩子。蘇虹瘋了似的拚命掙扎,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孩子被拉扯的嚎啕大哭!

  兩方正在僵持,連雍似乎不太耐煩,他擺擺手,另外一名執行士兵不由分說,舉刀向前,看樣子,是想連同孩子將這母女倆一起斬殺!

  情急之下,白起甚至都來不及叫他們住手!

  他飛快抽出劍,一個箭步奔上前,一下砍翻了那個要動手的士兵!

  主帥突然出現,情勢突變,這下把所有的人都鎮住了!

  蘇虹驚愕萬分的望著白起!

  她萬沒想到在這生死關頭,為了救她和她的孩子,白起竟會親手斬殺自己的士兵!

  正當所有的人,又困惑又驚懼的望著白起時,他們周遭的一切,又開始出現了變化!那是如同他們來之前所看見的那種變化:四周景物漸漸模糊蕩漾,人的身影發生扭曲。像是從透鏡裡看見的那樣,他們的叫喊聲也漸漸拉長,像是從壞掉的錄影帶裡發出來的一樣……

  蘇虹緊緊抱著女兒,慌亂中,她想大叫,想提醒白起小心,但她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在極度的混亂中,有一簇火花在蘇虹的腦海裡閃現!

  時空,再度出現扭曲。

  他們要離開這個時空了!

  ……

  不知過了多久。

  有明亮的光,打在白起的臉上。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潺潺流水。

  白起費力的睜開眼睛。

  他努力轉了轉眼睛,然後,目光落在了身邊的女性臉上。

  “……謝天謝地,您醒過來了。”

  是蘇虹的聲音,聽起來她很有點激動。然後,白起聽見了嬰兒輕微的哭泣聲。

  “是怎麼回事……”他慢慢坐起身來,雙手捂住頭部,剛才的那一陣猛烈眩暈,到現在還讓白起耳畔嗡嗡作響。

  “您還好吧?”蘇虹關切的望著他。

  白起放下雙手,看看她,又看看她懷裡的孩子:“……都沒事吧?”

  蘇虹舒了口氣:“沒事,多謝您及時相救。不然我和瑄瑄肯定得死……”

  “……是連雍?”

  蘇虹點點頭:“他說我擾亂軍務,可是,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白起也開始打量四周。

  這裡當然不是秦軍的軍營,他們是在一片河灘上,淙淙流水就在身邊。不遠處,是翠綠的山林。

  “……肯定離開了長平。”白起站起身,走了兩步,“也許,離開了公元前240年。”

  “那,會不會是回來了?!”蘇虹也站起身,“咱們會不會已經回到2009年了?!”

  “唔,這個嘛……”

  “白廠長,那邊!”

  白起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他看見,對面的樹林裡,有幾只猴子探頭探腦。其中一只的臀部,隱約有白色三角斑紋。

  “不,這不是二十一世紀。”白起歎了口氣,“我們又來錯時空了。”

  “啊?!”

  “那是白臀葉猴。”白起有點頹喪的望了望遠處猴群,“1882年,它們就已經宣告在中國境內滅絕了。”

  “……”

  “這只說明了兩件事。”白起搖搖頭,“第一,我們仍然在古代。至少在清末以前,第二……這裡的確不是長平。”

  望著那幾只戲耍攀援的猴子。蘇虹覺得內心無比沉重。

  她仍然沒能回去,她再次和女兒一塊兒,被留在了千古之前。

  “另外,還有一件事。”他看看蘇虹,“我不得不遺憾的通知你,那柄太阿劍……落在長平了。”

  蘇虹目瞪口呆的望著白起!

  這下,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4:31
第百六四章 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整整一年的努力,毫無結果。

  這一場劫難,局裡幾乎每一家都有親人被卷進來,然而他們費盡千辛萬苦,也無法改變事態。不,確切的說並不是一絲希望都沒有,兩個月前,淩涓和研究所的核心小組。已經做出了一個模擬陣圖,他們正在一點點拓開被封鎖的通道。

  但是其艱難程度,好比在塌方之後的煤礦外,重新開辟出事故發生前的那條渠道,這麼做不僅艱難,而且危險。因為一不留神,“塌方”只會更加嚴重。這種小心翼翼,直接導致了他們行動上的緩慢,誰也不敢說按照這個速度進行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完全打開通道,他們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剛剛使通道接近民國,而目標則是唐、隋……甚至有可能得一直挖到最早的商周。

  淩涓說,大家得做好十數年的心理準備,她是個從不諱言最壞結局的人,雖然她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無法逃脫。

  隨著通道關閉,重心完全轉移到了研究所,局裡的日常工作也就跟著停頓下來,他們無法再跟蹤觀測。他們的儀器喪失了作用。

  因為不再擔任穿越的安全工作,控制組已經沒有什麼必要每日守在局裡了,他們逐漸回歸到常規的軍事任務裡。年底,有了新的消息:控制組可能重新編進原先的部隊。

  這支隊伍本來就是從軍區借調來的,就算回去,那也沒什麼令人意外的,然而這也意味著一個事實:上面已經有放棄這一塊的打算了。

  目前真正有用的是研究所,其餘運行停滯的單位繼續保留,也不過是浪費資源。事業單位優化組合,這也很常見。

  控制組的大多數成員都來自特種部隊,雖然穿越局的工作停頓下來了,他們卻不可能閑著。有事情的時候出任務,沒事的時候日常訓練,清閑二字,和這群人是沒有聯繫的。

  但是仍然有人擔心方無應,雖然沒人看出他有什麼大的改變,這男人除了笑容少了一些之外,和以前並無兩樣。

  年底,控制組人員執行了一次反恐任務。

  那是邊境的一個小城,恰逢春節。打年貨的人都回家了,萬家燈火。還沒關門的小店唱著祝福你呀祝福你,沒有人注意到這座小城偏遠的一座舊廠房,突然熄滅了燈光。

  “供電系統已切斷。”通訊頻道裡,李建國的聲音很低。

  “人質已經安全了,他逃竄到這兒,沒有後路。”是小楊的聲音。

  “很好,就按原計劃進行。”方無應說完關掉頻道,戴上了夜視鏡,攀援上樓梯,他像一只貓一樣,伏在角落。

  被紅外線過濾的視界裡,閃過活動影像,方無應一心一意在黑暗中等待著,他在和未知的獵物對峙。

  一秒之內,子彈突如其來!

  巨大的沖擊力和近在咫尺的槍聲,打破了沉寂。

  方無應感覺到了身上的鈍痛,但他並沒有動,這是一個生死之賭。此刻他只看見視界裡同樣的晦暗,和無限的寂靜。城市的煙花突然在半空中炸開,耀目的光芒直刺入房間,靠窗的暗處,有瞬間的驚動。

  只半秒,方無應扣動食指,乾脆利落。

  煙花熄滅,房間又回到一片安靜的黑暗。方無應起身,走過去查看。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仰面倒在地上,大睜著迷惘的眼睛,額頭窟窿汩汩冒著鮮血,散落的雷管靜靜擱在一旁。

  方無應忽然覺得十分疲倦,他慢慢坐下,打開頻道。

  “隊長!……”是小田的聲音。

  “沒事。”他倦怠的笑了笑。“子彈打在了防彈衣上。”

  那邊聽得見幾個人長長出了口氣。

  “上來吧。”方無應說完,關掉頻道。

  除夕的夜晚,城市上空升起焰火,非常微小,而且並不壯觀。方無應就的坐在屍體的旁邊,他仰著臉,望著窗外。

  彼處煙花絢爛,霎那間,照亮了他握著槍的手,還有身旁,死去的年輕人的臉。

  方無應起身離開時,替那年輕人輕輕合上了雙眼。

  “新年快樂。”他低聲說。

  任務結束,他們陸續上了直升機。飛機很快攀高,升上了雲霄,從舷窗裡,可以看見的面閃爍的燈火。還差二十分鐘零時,新的一年要來了。

  上了飛機,李建國仍然堅持檢查了一下方無應,他被子彈打中的地方是鎖骨。

  “死不了。”方無應笑了笑,“我的命大。”

  “把我們都嚇壞了。”李建國嘟囔,“這要再往上一點,就很危險了。”

  “我不會死在這個時候。”方無應低聲說,“至少,得活著見到我的孩子。”

  李建國看著他,他蠕動了一下嘴唇,卻沒說出什麼來。

  再沒人說話了,機艙外是安靜的黑夜,燈火漂浮在暗夜裡,像遙遠的方存在的恍惚夢境。

  方無應謝絕了李建國他們的邀請,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上樓時他打開了手機,冒出來的是方瀅的短信。叫他來小武這邊一起過年,方無應靜靜看完那條短信,他沒有回覆。

  他已經沒有力氣和任何人說話了。

  鑰匙打開門,屋裡漆黑一片。他沒有開燈,將鑰匙放在茶几上。

  執行任務超過二十個小時,但此刻,方無應卻完全不覺得饑餓,他只是很倦,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倦。

  男人慢慢坐下來,窗外,東方天空已經隱約有點發白了,四下零星的爆竹聲,擊打著新年的沉寂。

  一室淒清。

  不知不覺,寒冷襲來,他閉上眼睛,抱住雙膝,身體又往沙發深處縮了縮……

  他又夢見了蘇虹。

  她穿著一件碎花的棉外套,坐在陽臺椅子裡。她好好的盤著長髮,哼著曲子,像個沉浸在幸福中的已婚婦人。蘇虹手中拿著柔軟的織物,那是給即將出生的孩子的禮物。

  她的臉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改變多少,她低頭仔細編織著那件小小的毛衫,露出白皙的脖頸。有一種溫馨柔和的光,從她周身散發出來。

  好像剛剛發現有人進屋,蘇虹抬起頭,看見了方無應。

  “沖兒,你回來了……”

  他聽見她這樣柔聲叫他,他看見她在怔了片刻之後,臉上露出的安心笑容,那笑容,好像山茶花一樣嬌柔明燦,就如同整個春季的花朵,都提前盛開……

  那一瞬,方無應只覺得喉嚨卡進了東西,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只是呆呆望著她,眼淚,充滿感激和震驚的眼淚,不停的大滴大滴滑落!

  他不禁快步奔過去,一把抱住了蘇虹。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氣味,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溫暖,他不禁渾身發抖!

  醉酒般的甜蜜微醺,一點點在方無應的胸膛裡彌散開來。

  他們終於又在一起了!

  蘇虹又回來了,他的妻子又回到了他身邊,而且永遠也不會再離開。

  ……

  方無應忽然發覺,室內非常明亮。

  他從夢裡醒來,睜開了微潤的眼睛。

  窗外,有強烈的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那是天空在下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玻璃。鵝毛大雪宛如透明的粉塵,正無聲無息撒落下來,積雪的外面,強烈的光線反射進屋內。

  這是新年的第一場雪。

  男人久久佇立窗前。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4:43
第百六五章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

  新年過了沒多久,局裡出來文件!小武和簡柔將調入別的科室。

  這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前兆,如果再持續無突破,這個局在行政上有可能將被徹底取消。

  接到命令的小武和簡柔,並沒有提出絲毫異議,事實上他們也無法再堅守在這個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了。淩涓在研究所裡,方無應則回了先前的部隊,而其他人……到現在依然無法歸來。

  簡柔先一步離開,臨走,她和小武說,她想把雷鈞辦公室裡的東西都帶回家去。

  小武答應了她的要求。

  然後此刻,這個偌大的辦公室裡,就只剩下小武一個人了。

  他的任務還沒結束,在離開之前。他必須統計設備,看守物資,以及將未處理完的事情一一處理善後。

  那幾日,小武永遠是獨自一人打開辦公室的門,然後在傍晚,又獨自一人鎖好鐵門。

  他依然記得幾年前,剛來到這個的方時的情景,那天,他帶著自己的檔案以及雜物,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走上了這座樓。然後他看見了迎接他的蘇虹和雷鈞。

  “歡迎來到無法裁員的保險庫。”小武還記得雷鈞當時,這樣笑嘻嘻的介紹,一邊,蘇虹將他的桌子指點給他:“靠飲水機很近,並且不會有西曬。”

  然而這兩個人,如今全都不在了。

  他無限傷感的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曾經經歷過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映。

  但是眼下,他沒有時間獨自坐在這兒感懷,今天是最後一天,最後一項任務正等候著他:清理郵政信箱。

  一直以來,局裡都有他們專用的郵箱,用來收取信件或者報刊雜誌什麼的,但是現在因為部門合併。樓下的信箱將被拆除,那塊空的要改做它用,他們將使用處裡統一的集體信箱,新的信箱位置在辦公樓的西側,離此處有一些距離。

  小武下了樓,走到老信箱跟前,他的手裡有剛拿到的全部備用鑰匙。他將打開所有的信箱,把裡面的東西轉移,有人認領的就交給認領人,無人認領的,則暫時由他來保存。

  他打開的第一個郵箱是雷鈞的。

  裡面有兩份汽車公司的廣告簡報,一封大學同學會的通知,一封美的電器用戶諮詢書。

  每一封的封皮上,都寫著“雷鈞先生”收。

  小武默默將這些信裝在一個牛皮袋裡,然後繞好線,準備隨時交給簡柔。它們暫時不太可能被雷鈞看見了,除非這些信能夠寄往一千年前的隋朝。

  第二個信箱是蘇虹的。

  裡面是一份美伊娜多化妝品的試用裝,一封工商銀行的牡丹卡消費清單,一份DM美容雜誌,還有一封私人來信,封皮上寫著蘇虹的名字,字體娟秀,寄信人的址是杭州市。

  或許是同學來信,小武想,對方並不知道蘇虹出事了。

  他將這些東西裝入另一個牛皮袋,明天它們將被交給方無應。

  第三個信箱則是衛彬的,最近兩天小武聯繫不上衛彬,於是他打算先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幫衛彬保存,到他回國之後,再交還給對方。

  鑰匙輕輕扭開信箱,嘩啦啦,裡面的信件全都湧了出來!

  小武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衛彬的信箱裡,會有這麼多信!

  蹲在地上,小武把所有的信都拾了起來,他大略數了數,一共有三十多封。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時,小武卻楞住了!

  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並不是衛彬的名字,而是另一個他熟悉的人:林蘭。

  他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那張消瘦而美麗的女性臉孔……

  小武有點糊塗了,為什麼寫給林蘭的信,會出現在衛彬的信箱裡?

  再仔細看了看那些信,忽然間。有什麼在小武的腦海裡閃了一下!

  這些信,全都寄自國外,大部分是來自美國,還有幾封來自歐洲和中東。

  並且那筆跡,小武認得很清楚。那是衛彬的筆跡。

  這是衛彬寫給林蘭的信……

  但他沒有將它們寄給林蘭,卻悉數寄回了自己在國內的信箱裡。

  有什麼酸楚的情緒,在小武的胸口輕輕跳了一下,他默默歎了口氣。

  他想,他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接到小武的電話,是在林蘭剛剛下班回到家的時候。

  那時候她剛送走保姆,孩子正抓著她的褲腳,咿咿呀呀喊著媽媽,然後電話鈴就響了。

  小武一開始就做了自我介紹,他說,他是穿越局的。

  林蘭輕輕“啊”了一聲。

  “貿然來電話,很不好意思。不過……”小武頓了一下,“有點事情得和林小姐您說。”

  林蘭怔了一下,她慢慢在沙發上坐下來,另一只手抱過孩子:“請問,是什麼事情?”

  “有一些應該交還給您的東西。我想,什麼時候您有空……”

  林蘭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

  “是……是什麼東西?”

  “是一些信件。”

  “呃,寫給我的?”林蘭更驚訝,“是誰寫的?”

  小武在那邊頓了一下,“咱們見面再談,好麼?今晚您有空麼?我把它們送過來。”

  林蘭沉默片刻,道:“好的,我在家等您。”

  兩個小時之後,小武來到了林蘭家裡。

  “請進來吧。”林蘭微笑著把小武讓進來,她還記得小武。

  “家裡還沒來得及打掃,不像樣子得很。”

  “不。是我倉促打攪,該抱歉的是我。”

  小武還想說點什麼,這時,他就看見了客廳裡,正坐在地板上玩的男孩。

  那是個一、兩歲的男孩,胖乎乎的,穿著牛仔的背帶褲,正把一個橘子往嘴裡塞,他的嘴角上,還掛著口水痕跡。

  小武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臉上。

  “驀然,來,喊叔叔。”林蘭彎腰抱起小男孩,沖小武搖了搖他的小手,孩子咿咿呀呀的,嘟著小嘴,聽不太清他到底喊的是什麼。

  “已經會說話了麼?”小武笑道。

  “還不行,媽媽能喊,別的就有點難了。”林蘭笑了笑,又看看孩子,“已經很努力了,是不是呀驀然?”

  在生人面前,小男孩像是怕羞一樣,咯咯笑著,摟住媽媽的脖子,把小臉躲在媽媽胸口。

  “叫什麼名字?”小武問。

  “驀然。”林蘭說,“辛驀然。”

  小武的心,微微一動。

  年齡和經歷,還未能在那張稚嫩的臉上烙印下獨特的痕跡,它只展現它剛繼承到的一切。除開林蘭那蒼白的膚色,略有些卷的黑髮,男孩的臉上,很好的顯示出了他生父的面容特征:明亮的眼睛,有型的眉峰,濃濃的眉毛,挺直的鼻梁。

  這是那個早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男人,那個曾經來過現代五個多月的南宋男人,盡管他的生命早已逝去千年,可他留下的這個孩子,卻無聲而有力的證明著父親短暫的來訪。

  想到這兒,小武愈發覺得,他手中那個提包更沉重了。

  “您這趟來,是……”

  小武低頭,打開包,從裡面拿出一摞信:“其實,就是想把這給林小姐您。”

  林蘭放下孩子,她驚訝的接過了信:“這都是給我的?!”

  “是的,一共三十七封。”小武說。

  “可這是誰……”

  “是衛彬。”小武說,“是他從國外寄來的。”

  有什麼,重重擊打了林蘭的心!

  “其中過程比較複雜。”小武頓了一下,“要不是我們局最近出了些事兒……”

  “出事兒了?”林蘭大驚!“難怪我怎麼都聯繫不上蘇虹,她怎麼了?——啊!您坐下來慢慢說,我去給您倒茶!”

  然後,在林蘭家的客廳,小武就把局裡最近發生的事兒,簡略告訴了林蘭。林蘭默默聽著,她的眼裡有了淚光。

  “……這麼說,蘇虹她失蹤已經有一年多了?”她輕聲說著,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小武點點頭:“局裡現在打算和別的部門合併。就是因為這,我才會去整理樓下郵箱。”

  林蘭沒說話,她的目光,再度回到桌上那一摞信上面。

  “……我不知道小衛和你,呃。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小武有點尷尬的說,“但是這些信。或許能說明了點什麼。”

  林蘭依然保持沉默,但她的手指,在輕輕撫摸著那些信。

  “本來這算我多事,同事的信件,我應該只負責保管。但是……”小武停了一下,繼續道,“但是我仍覺得有必要將它們交給你,畢竟上面的收信人是你。”

  “……他現在,仍然在國外麼?”林蘭輕聲問。

  小武點點頭:“是的。或許等他回來,反而會責怪我太管閑事。唔,到時候就讓那小子罵一頓好了。”

  他說著,微笑起來。

  他們在做這番交談時,孩子已經在旁邊的搖籃裡睡熟了。看看睡夢中的男孩,小武忽然說:“也許,小衛也想見見這孩子,畢竟……這也是他拚死從金兵大營裡保護下來的一條性命。”

  小武的聲音很輕,林蘭聽在耳朵裡,湧起了無限感慨。

  當晚,送走了客人,林蘭回到了客廳。

  她一封封看著那些信,往日那種複雜繁絮的心情,再度上來。

  她拿出一封來,信封是淡紅色。精細的亞麻紙上,有著絲質的條紋。她用拆信刀拆開了信。

  信紙上有著挺拔的字跡,是她從沒見過的字跡,那上面的排頭,寫著:林蘭。

  林蘭:

  你好麼?

  我已從耶路撒冷回來了。

  是坐的夜航,和漫天的星星一同歸來的,我曾經見過這樣的形容:天空像從破掉的鍋底望出去一樣。不停閃爍著星星。寫這個句子的是一個越戰老兵,誰說偶爾的才華不能從平凡的人生中綻放呢?

  對了,上次寄給你的照片拍攝於內蓋夫沙漠,你可以看見月光下那無垠的巨大斷層,以及高低不平的岩石世界。

  那是個很美麗的的方,月光浩蕩,長空萬里。

  夜晚的沙漠常常讓我想起我的敵人。那些匈奴人,據說他們在祁連山之外度過的數十個寒冬,全都淒惶無比,每夜他們圍著篝火,用哀婉的調子唱著那些失去的土地,不再屬於他們的美好樂園……

  那是被我的馬蹄奪走的樂園。

  我早已不再痛恨他們了,如果可以,我想親耳聽聽那調子,甚至和他們一同擊節吟唱。

  因為如今的我,也算是失去故土之人了。

  歸來的路上,我們沒有遇上劫機,阿爾文深表遺憾,他已經形成了一個錯誤的理念:同我在一起就必遭危險。我想他是偵探小說看多了。

  我希望你不要也產生這種荒謬的錯覺,事實上,如果不能給你安全感,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還好麼?還有……孩子呢?他,或者她,還好麼?

  他可愛麼?

  林蘭,我依然很想念你,時隔一年多,再回想起你的臉,卻好像昨天剛剛分別那樣清晰。

  無論你有多麼不願看見,我仍然在這兒,一筆一劃寫下給你的信,它甚至連情書都稱不上,因為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說起,說我的所思所想。

  也許真相是,你將永遠愛他。這愛也會耗盡你的這一生,不過沒關係。因為我暗自揣測,你的那顆柔軟的心裡,應該也會有一小塊地方是獨屬於我的,畢竟:,人的心不可能只有一個房間。

  也許那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塊地方,和給他的地方比起來,就好像客廳與儲物間的比例。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要求更多。

  這就足夠了,因為我要求的也並不多。

  就像無論如何也不能飛躍某一緯度的信天翁,我知道,我也有不該超越的緯度。

  可是,只要你能保留這一小塊地方,只要你仍記得我,那麼,我便能夠安睡如初。

  那一夜,林蘭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眠,過往的一切,像自動播映機一樣。反覆在她眼前浮現。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可挽回的淒愴和荒蕪。

  一如海潮,反覆撲向那空無一人的沙岸。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5:20
第百六六章 梁毅的復活

  世界上的事情總有個規律,那就是從谷峰到谷底,然後再從谷底回到谷峰。因此如果你疑惑為什麼還沒從谷底爬出來,那只說明一個事實:谷底還沒到。

  但是,耐心和隱忍,會解決一切問題。

  淩涓接到電話時,嚇的心臟猛然一跳!

  “……喂?!”她握著手機,連聲音都變了調。

  聽見她的聲音,史遠征從書房走出來,他看見妻子握著手機,臉上血色盡失!

  他驚詫的望著妻子,試探著問:“……小涓?怎麼回事?”

  手機那端的通話對象有點不耐煩:“這還不到半夜吧?至於嚇成那樣麼?”

  “可……可是……”淩涓輕聲說,“您不是……不是已經死了麼?!”

  “是啊,我是從陰間給你打的電話。”對方沒好聲氣的說,“閻王爺還特批了四格信號——你在發什麼昏?!我現在同濟醫院裡!和你兒子在一塊兒!”

  “小鵬?!”淩涓的聲音立即變高了,“您和小鵬在一塊兒?!”

  史遠征三步併作兩步,沖到妻子跟前!

  “誰?!是誰在和你說話?!”他緊緊抓著淩涓的胳膊,“怎麼會提到小鵬?!”

  淩涓捂住手機,她的嘴唇發著抖:“是梁所長……我不知道……他說他現在同濟醫院,還有小鵬……”

  那邊暫時的不到回音,又開始不耐煩的喂起來。

  “啊!我在!老師,我在!”淩涓趕緊說。

  “旁邊是誰?”

  “呃……”淩涓頓了一下,“是小鵬的爸爸。”

  “……你們又在一塊兒了?”那邊的男人發出略帶嘲諷的笑,“你們倆,還真是分不開啊。”

  淩涓沒理會他的諷刺,又著急的問:“您說您現在是在同濟醫院?小鵬也在您身邊?”

  “對,確切的說,我在手術室門外。”那邊的男人停了一下,“他的情況不太好。”

  “啊?!”

  “我去的太遲,李懷仙正逼他自盡,兵卒們刀刃相向。”手機裡的聲音略有點遲疑,“……孩子失血很多,現在在手術室裡搶救。”

  淩涓只覺的心如刀絞!

  “總之別廢話了,趕緊過來吧!”

  “我們這就來……”

  她掛了手機,擦了擦眼淚,抬頭看著丈夫:“所長把小鵬帶回來了。”

  史遠征緊張萬分的望著她!

  “說是……說是失血很多,還在搶救……”淩涓開始哽咽。

  史遠征摟住妻子的肩膀,他的手在發抖,但聲音還算鎮定:“先別哭,趕緊去穿外套,我拿車鑰匙!”

  一路飛奔,夫妻倆到了醫院,按照梁毅的短信,他們直接去了外科樓。

  從電梯裡一出來,倆人就看見了等候在走廊裡的梁毅。

  他依然是幾年前那副樣子,白皙瘦弱,五官有點自來舊的蒼老神態,眉眼間含有冷峭之意。看見淩涓夫婦,梁毅放下原本抱著的臂膀,走過來。

  “……老師。”淩涓只喊出了這一聲。

  一個明明已被官方宣布死亡的人,如今卻重新出現在面前,這本是極端讓人震驚的事情,但比起自己孩子的安危,淩涓也沒有辦法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復活”的老師身上。

  “還在手術。”梁毅回頭看看亮著的手術燈,“傷勢比較重,我給做了簡單的急救,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他說到這兒,看了一眼史遠征:“當年你若能把孩子看嚴一點,也不至於今天站在這兒。”

  史遠征的神色黯然,卻沒出聲反駁。

  淩涓見老師責備丈夫,她慌忙說:“不,不關他的事!是我沒管好小鵬,他才……”

  “夠了夠了。”梁毅不太耐煩的擺擺手,“用不著急著替你老公說話,這裡面他一定的承擔部分責任。否則上下五千年,那麼多朝代那麼多可能性,小鵬怎麼偏偏跑去了唐朝?”

  淩涓一時說不出話,她低下頭來:“……和他沒關係的,是我當時沒有處理好吳道子那件事。”

  梁毅哼了一聲:“嗯,可惜小鵬感興趣的不是吳道子,而是那座宮殿……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梁毅的話相當不留情面,但也讓人無可反駁。

  這時候,手術室的燈熄滅,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怎麼樣?!”梁毅最先走過去。“張大夫,孩子狀況如何?”

  “命是保住了,不過……”醫生頓了一下,“可能留有後遺症。”

  “啊?!”

  “腿部神經受損嚴重,左腿可能無法恢復正常的運動功能。”

  那夫妻倆在一旁聽著,全都是一副驚恐萬分的神情!

  “看到時候的復健情況吧。”醫生繼續說,“運氣好的話,借助工具也能行走。”

  梁毅點點頭:“謝謝,大半夜打電話把你從家裡叫出來……你是這個領域的專家,別人我信不過。”

  醫生疲憊的笑了笑:“比起這來。你有沒有想到自己大半夜的突然復活,真能把人給活活嚇死?”

  梁毅也苦笑起來:“此事說來話長,現在不方便,往後再說吧。”

  後來,他們去看還在麻醉中的史雲鵬,比起一年多以前,男孩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皮膚也顯的糙黑。失血使他臉色蠟黃,也不知這孩子後來吃了多少苦頭。

  “不管怎樣,命救回來了。”梁毅看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這往後還有的磨難,但是至少活下來了。”

  淩涓輕聲說:“老師,謝謝您。”

  梁毅怔了幾秒,搖搖頭:“要是再早一步,可能他這條腿也就保住了。還是我計算的不夠周密。”

  淩涓忍不住啜泣。

  “……這不怪您。”史遠征忽然輕聲開口,“之前本來有機會把他帶回來的,但是我放棄了。”

  梁毅眉毛都豎起來了:“有機會?那你為什麼不把孩子帶回來?!”

  “我……我當時猶豫了。”史遠征的表情很羞愧,“他說他不希望我干涉他的人生……”

  “不干涉他的人生?!於是你就放自己的兒子去送死?!”梁毅看起來,簡直氣的要跳腳,“有沒有腦子啊你!真見鬼!我當年還說沒想到歹竹出好筍,結果就連這棵好筍也被你給帶壞了!”

  “老師!”淩涓實在聽不下去了,她低聲打斷梁毅,“不是他的錯!這事兒都是我的責任。”

  “反正你就知道維護他!”梁毅狠狠瞪了史遠征一眼,“這傻大個兒是給你施了咒還是下了蠱?都把你禍害成這樣了你還要替他說話!”

  “……”

  “算了!看著他我就生氣!……”

  他說完,也不管那倆人臉色如何,自顧自推門出了病房。

  淩涓從病房裡出來,看見梁毅抱著手臂坐在走廊長椅上,他的表情仍然氣鼓鼓的。

  她暗自苦笑,雖然說經過機體改造,梁毅的年齡永遠維持在四十歲上下,可是其他人在時間流逝的同時,脾氣性格也會同時改變,比如史遠征,二十年前和現在,就有很大的區別。

  然而梁毅似乎永遠保持著他那種天真的知識分子脾氣。

  淩涓悄悄走過去,在梁毅身邊坐下來。

  “老師,謝謝你。”她輕聲說,“我以為我再見不著小鵬了。”

  梁毅深深吸了口氣。

  “這裡面也有我的責任。”他輕聲說,“是我不夠警惕,讓小鵬用黑客手段進了我的電腦……”

  淩涓驚詫的望著梁毅!

  “他知道了一切,包括他父親的秘密。”梁毅咧咧嘴,“恐怕其他人的事兒他也知道了。”

  “……我沒想到他會闖下這麼大的禍。”

  梁毅搖搖頭:“別怪他了,現在他也受了懲罰……你看,就算知道未來又如何?每一個關鍵選擇,他都會發現,按照歷史進程的那個選擇才是最好的。於是最後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真不知道他醒過來,該怎麼接受這個現實。”

  “接受教訓,另外,我懷疑國家會給他相應的懲罰。”梁毅低聲說,“真要的去坐牢的話,淩涓。你怎麼辦?”

  淩涓低下頭,她的神色淒愴:“還能怎麼辦?爭取緩刑,盡我一切努力去幫他,這些……我和他爸爸都考慮好了。”

  梁毅看著她,突然問:“看起來,你們又和好了?”

  被老師這麼一問,淩涓有點赧然,她點點頭:“我們已經復婚了。”

  “我就死也想不明白,小涓。那傻大個兒真的就比小徐好麼?”梁毅繼續不甘的問,“他到底好在哪裡?你說他對你很好,可當年小徐對你也很好啊……”

  淩涓苦笑:“老師,這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您怎麼還在想啊?”

  “多少年的事兒我也想不通!要不是這傢伙從小徐那兒把你搶走。小徐能離開研究所麼?!”梁毅說到這兒更生氣了,“當年你和小徐都要結婚了,連房子都買了!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是鹽販子!我把他救回來,不是叫他搶奪我弟子的新娘的!”

  “……我也是您的弟子。”淩涓把聲音壓低,“您這麼討厭他,難道真就為了他是個鹽販子?”

  “我為小徐!也為你!”

  “可徐仲衡沒有他那麼愛我。”

  梁毅咧嘴拿手搓胳膊:“得得!真肉麻!我的牙都酸倒了!”

  淩涓噗嗤笑起來。

  梁毅就是這樣的人,對男女情愛什麼的,他好像天生就有絕緣層,當年在研究所,多少美麗的女性向他暗送秋波,結果媚眼全都拋給了瞎子瞧,他每天忙進忙出,楞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為此,梁毅的學生們曾經私下以非常認真的態度,研究過一個玩笑:梁毅教授,究竟會如何繁殖他的下一代?

  一部分學生投票給有絲分裂,也就是單體無性繁殖。另一部分則認為。梁毅其實是燈塔水母的化身,也即Turritopsisn utricula,此種奇異的水生物,一旦性成熟之後可以經過變化再倒回未成熟形態,如此往復循環……到現在為止,科學還無法解釋這玩意兒究竟是怎麼長生不死返老還童的。

  兩方甚至押了不菲的賭金,也就是說,根本就沒人認為他能走上結婚生子的常態道路。

  梁毅自己是這樣,他也完全搞不懂別人的愛情,愛情什麼的,對他而言還不如壁虎的交配,至少那還值得研究一下。在他看來,當年淩涓和他的另一個弟子徐仲衡,是挺合適的一對,徐仲衡各方面都很出色,家世人才性格……然而梁毅萬萬沒想到,淩涓竟然放棄了未婚夫,轉而選擇了從唐朝來現代沒多久的史遠征。

  “算了算了,這些不說也罷。”梁毅有點沮喪,“當年我用那麼缺德的手段也沒能把你們分開,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再過兩年孫子都的出來了,我要再反對,就真是個不識時務的死老頭子了。”

  淩涓也苦笑:“老師您看,我也老了,就算這些年顛三倒四過日子。也該折騰夠了。我現在就想叫他陪著我,再加上小鵬……而且,他竟然不嫌棄我這麼衰老,我已經很高興了。”

  “他憑什麼嫌棄你?”梁毅不滿的哼了一聲,“當年你可沒嫌棄他啥都不會幹,盡坐在家裡花你的錢、還到處給你惹事呢!剛結婚那年。就光打110找人你都打過好幾次。再說了,你難道沒年輕過麼?認識他的時候你才二十四歲,前途無量而且漂亮的像朵花,你明明什麼都有。還有大把的追求者,卻嫁給他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哼!”

  “……可是,這不同。”淩涓低聲說,“我現在比他老這麼多。”

  梁毅揉揉眉心,沒說話。

  “……其實我還是挺感激您的。當年。”

  “感激我幹嗎?”梁毅淡淡的說,“反正我一直沒同意你們結婚。”

  “不是為了那……”淩涓頓了頓。她的眉宇間出現一絲猶豫,“我是說,您沒把他拽去為大秦帝國打仗。”

  倆人之間的空氣,暫時出現寂靜。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梁毅倒是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

  淩涓點點頭:“白廠長……我是說,白起將軍,來過局裡,他都告訴我們了。”

  梁毅不知為何,歎了口氣,這在他而言,是很罕見的。

  “事情很複雜,小涓,超出了你的想象。”他的聲音充滿疲倦,“明天我回局裡,叫上其他人,再詳細談。”

  淩涓點點頭,她站起身:“您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看看小鵬。”

  “去吧。”

  目送著淩涓離去的身影,梁毅再度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病房門拉開,史遠征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一直走到梁毅旁邊,躊躇良久。

  “所長……”

  梁毅看也不看他,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幹嗎?夫妻倆輪番來轟炸我?”

  史遠征苦笑:“沒打算轟炸您。您幹嗎那麼提防我們?”

  梁毅眉毛一挑:“喲,如今連你也會反詰了?”

  “沒……”

  梁毅抱住手臂,冷冷說:“坐下吧。”

  史遠征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所長……”

  “幹嗎?”

  “謝謝您。”

  “說了一晚上謝謝了,我聽煩了。”

  史遠征笑起來:“不,我是為很多事情感謝您。”

  “別以為我原諒你了。”梁毅氣鼓鼓的說,“看著小涓現在這狀況,我就後悔莫及!”

  史遠征點點頭:“我明白。您一直把小涓當閨女看。”

  梁毅怔了怔,神色間的疲倦又深了一層:“……現在,她看起來比我還年長了。”

  史遠征的心忽然一動!

  “所長,您能給小涓也做那種手術麼?”他小心翼翼的問,“就是把人變年輕的那種……”

  “你說什麼!”梁毅厲聲打斷他,“怎麼?嫌棄她是黃臉婆了?!”

  “不,不是的。”史遠征趕緊搖頭道,“我自己無所謂,我不在乎那。可是……小涓心裡很在乎。”

  梁毅沒說話。

  “我一直覺的自己比她老的多。有時候看著她,還是像看小孩子一樣。”史遠征輕聲說,“但是她不知道這,也不能理解。”

  梁毅沉默片刻,才說:“我不能給她做那種手術。”

  “為什麼?”

  “因為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史遠征揚了揚眉毛:“我知道啊。當時我也很痛苦,要不是小涓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我也許熬不過去……所以就算反過來,她必須經歷那麼慘的感受,我也會照顧她的。”

  “不是那。”梁毅用手揉了揉眉心,“我不是指用藥期間的痛苦。”

  “那您說的是什麼?”

  “……這是個失敗的試驗。”梁毅愁眉苦臉的看著史遠征,“我已經親眼目睹了失敗的例證——蒙恬死了,鹽販子,我的蒙恬將軍死了。”

  史遠征驚恐的望著梁毅!

  “我給蒙恬也做過改造,我救活了他,然後如給你改造身體一樣改造了他,確切的說,他才是第一個被實施手術的人,比你、比我、比白起他們都早。是他要求我做這第一例手術的,他叫我就拿他做試驗,他在我身邊那麼多年,我比信任我爸還要信任他。我想拜托他去看守我爸的的下陵宮,他也答應我了,但是時間耗的太久——他死了,鹽販子,他死的非常……非常淒慘。”

  梁毅的語調裡,隱藏著無限的恐怖之感!

  “怎……怎麼會這樣?!”

  “在他死後,我才徹底知道了這種手術的缺陷所在。”梁毅瞇縫起眼睛,他的目光盯著暗褐色的牆頂,那上面有個奇怪的水印,“我們的身體就好比銀行……”

  “銀行?”

  “是的,其實戶頭的儲蓄都是一樣的,對普通人來說,都是存多少取多少,而我們這一類人,卻在透支帳戶。”梁毅轉過臉,望著他,“沒有人能夠永遠年輕,維持這種年輕態,是要耗費細胞能量的,我們的身體比常人的身體負荷更多,這就好比在透支銀行卡,並且還的加上利息——等到某一日,透支到了極點。我們的身體銀行終於拒絕付款了,它就會徹底崩潰。”

  “……”

  “那是我見過的最痛苦的死法。”梁毅的聲音,有點發抖,“我親眼目睹了蒙恬的死,鹽販子,你知道麼?他的屍體慘不忍睹,像見了太陽的吸血鬼。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徹底死掉了,無論我做何種努力,也不可能讓他獲的第二次重生。”

  史遠征覺的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我們這群人最終都會是這個結果。”梁毅搖搖頭,“唯一走運的是霍去病,我還沒來的及給他做任何改造。所以,我在救你們的同時,也等於是在殺死你們。”

  “可您並不知道會這樣……”

  “是的我不知道,直到最近我才看見這種改造的弊端,若不是蒙恬的死揭曉了這一切,我還會沉溺在自以為是裡面……”

  史遠征沉默良久,忽然小聲說:“請您不要給小涓做手術,無論她如何懇求您。”

  “嗯。”

  “還有,關於蒙恬將軍的死,也請您不要告訴她,好麼?”史遠征說。“我不想她終日為此恐慌不安。”

  梁毅點點頭。

  “不過,如今距離那時刻,應該還有很多很多年。”他做了個不在意的手勢,“而在那之前,我會努力想出解決辦法的,蒙恬的身體組織碎片,我已經帶回來了,他不會白白死掉。”

  “帶回來?”史遠征有點疑惑的問,“是從什麼地方回來?”

  “大秦。”梁毅簡潔的說,“我是從我爸那兒回來的。”

  史遠征還想問點什麼,但是此時天已經亮了,醫院裡來往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我該回局裡去了。”梁毅站起身,“去把他們都嚇一跳!嗯!”

  “所長。”史遠征想了半天,還是不安的打斷他,“雷鈞回去了。”

  梁毅眨眨眼睛:“我知道。”

  “還有蘇虹和白廠長……”

  “所以我才回來,雖然回來的有點遲。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必須由我來解決。”梁毅說完,又看看他,“說到這裡,怎麼?傻大個兒。最近感覺似乎不錯?”

  史遠征一怔,卻微笑起來:“嗯!我覺的很好,尤其是今天。”

  梁毅這才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史遠征。

  “——或許我真沒有搞懂過你們。”他搖搖頭,“所有的人都把牌理丟在一邊,害的我也只好跟著你們亂出牌。”

  史遠征笑起來。

  “可是別以為我會就此誇你!”梁毅又突然有點生氣的說,“就算頭頂多個金圈、背後長出倆翅膀來,你也達不到我的要求!討厭!討厭死了!”

  他說完,甚至抬起腳,狠狠踢了一下椅子腿,然後才憤憤離去。

  史遠征站在那兒,哭笑不得。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5:30
第百六七章 閘門再開

  方無應接到小武電話時,正在歸隊的路上,他把車靠邊停下。

  “怎麼回事?”他皺著眉問,“我說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手機那頭的人微微喘了口氣。定了定神:“梁所長回來了。”

  方無應的耳朵,嗡的一聲!

  “還有……方隊長,閘門打開了。”

  方無應握著手機,半晌沒說話。

  “隊長?”

  “我這就過來!”

  方無應掛了手機,發動了引擎,一踩油門,他差點把車開上了人行道!

  “怎麼搞的?!沒長眼啊!”險些被撞的兩個青年,罵罵咧咧要擼袖子,但是看見了軍車牌照就又熄火了。

  “抱歉!”方無應匆忙扔下一句道歉,打過方向盤,車朝著穿越局的方向飛馳而去!

  車到局裡,方無應一直沖到二樓,到了辦公室門口,他一推門。

  先映入眼簾的,是背對著他站在那張點陣圖跟前的男人。聽見門口的動靜,男人轉過身來。

  “哦哦,是沖兒來了!”他滿面笑容張開雙臂,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孩子,“歡迎沖兒寶貝回家!”

  方無應原本緊張的神經係統頓時鬆懈下來,他不由苦笑:“所長,詐屍這種遊戲很好玩麼?”

  “誰說我死了?!”他放下手,瞪了方無應一眼,“到底是哪個壞蛋給我寫的訃告?!”

  旁邊的小武噗嗤笑起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訃告上的句子呢,把您誇得天上沒有、的下無雙的,喏。什麼‘優秀的共產黨員,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戰士……’您看您都無產階級戰士了,多好啊!”

  “再好那也是訃告!”梁毅有點怒了,“而且你見過誰的訃告上面有壞話?!嗯?我敢保證到時候你的訃告要比我的更好聽!對了,你搞不好能進八寶山!蓋著黨旗!”

  “喂!所長!您太過分了!……”

  顧不上聽他們拌嘴,方無應走到旁邊,打開儀器室的門,果然,熄滅了快兩年的指示燈重新亮了起來,並且出現了不停變化的數字!

  “閘門打開了。”梁毅在他身後說,“我回來第一時間就開放了閘門。現在還在疏通期,可能得等到明天才能完全恢復常態。”

  方無應抓著儀器室的門,他覺得有點眩暈。

  “所以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一個個把他們找回來。”梁毅意氣風發的握了握拳頭,“要大幹一場!”

  “……可是所長。”方無應遲疑著問,“之前,您又為什麼要關閉閘門?”

  “因為如果當時不關上的話,我爸他們就得跑過來了。”

  方無應驚訝的看了小武一眼:“……您爸?”

  “秦始皇。”梁毅很直爽的說:“我當時快看不住他了,又怕他真跑過來,沒法子,只好先關閉了閘門。”

  “可是為什麼他會跑過來……”

  “行了行了,說來話長。”梁毅拍拍手,“這些留到明天開會的時候再說,今天我們要做很多事兒,小武你得把這兒恢復原貌,儀器要校準,還得去和別的部門疏通,我呢……唉,今天恐怕得去部裡受審了。”

  “受審?!”

  “他們都以為我死了,我突然失蹤又突然回來,這下什麼都瞞不住了。”他耷拉下腦袋,“麻煩一堆。我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他們會發脾氣我也理解,再說我私自把雷鈞他們弄過來這也讓他們大為光火,沖兒你和小武都是有準許證的產品……”

  “喂!所長你怎麼說話的?!”

  “哎呀我一時想不出該怎麼說嘛!反正雷鈞他們沒有許可證……”

  “……敢情人家是黑豆腐坊的豆腐。”

  “雖然……唉,反正現在雷鈞也回去了,他們罵我也沒用。”

  方無應和小武不約而同苦笑。

  “要不要我陪您一塊兒去?”方無應問。

  “不用了。”梁毅搖頭,“應該不會把我怎樣,昨天在電話裡,老傢伙們已經把脾氣發光了。嘿嘿,罵狠了我會再度跑掉!他們可拿我沒轍。沖兒,你去通知其他人,明天上午九點開會。”

  “好的。”

  方無應正要出去,忽然梁毅又叫住了他。

  “你姐姐,也過來了?”他問。

  方無應一怔,旋即想起方瀅過來現代一事,梁毅還不知道。

  他點點頭:“過來快兩年了。”

  “哦哦!她現在怎麼樣?”梁毅突然顯得很興奮,“對了對了,你回去問問她,明天有無興趣陪我去做腦電波!”

  方無應一把抱住腦瓜:“所長。你這愛測人家腦電波的習慣還沒改麼?”

  “咦?有什麼不好?”

  “有什麼不好?!”方無應怪叫了一聲,“你忘了你當時舉著電極。天天追著我跑的事兒了?!還故意騙我去蹦極,就為了測我受驚後的腦部反應!我那時來現代才一個禮拜!剛剛一個禮拜!”

  梁毅想了想:“我也騙白起去蹦極了的,人家沒你反應這麼大。”

  “你現在叫我去跳一百次,我都不會皺眉一下!可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居然就信了你的鬼話。什麼‘很好玩的!肯定好玩!’。……那叫好玩麼?!被從懸崖上扔下去算什麼好玩哪!所長,我不是人屠呀!我也會害怕的!你太過分了!”

  “人屠被拽上來以後吐了一天。”梁毅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沖兒,你是所有穿越者裡最鎮定的一個。”

  “能不鎮定麼?腦子裡全剩雞蛋黃了。”方無應很沮喪。

  “放心,明天不會帶你姐姐去蹦極的。”梁毅說,“我想帶她去做全身檢查,特別是磁共振大腦掃描圖,啊!那種圖片的魅力……”

  那傢伙忽然惡質的沖著梁毅笑了笑:“可這事兒我插不上嘴了。”

  “啊?”

  “我姐姐現在是他的人了。”

  他說完,轉身指指小武。

  梁毅一時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再看那倆的神色,特別是小武詭異的神色,他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什麼?!你和清河公主在一塊兒了?!”

  “呃,所長……”

  “可是這怎麼搭調?!”他驚訝的揮著手,“你的DNA和蘇虹的才更合適呀!”

  “您又在瞎掰了,那才是亂來呢。”小武苦笑,“再說您的寶貝沖兒已經先行一步,把蘇虹弄到手了。”

  “啊?!”他萬分驚詫的望著方無應,“可是我給你安排好人選了……”

  “啥?!”

  “……雖然還沒弄回來。”他忽然神采飛揚的說,“沖兒,你覺得永和公主怎麼樣?就是唐肅宗那個愛做美容的女兒,絕對是個美人哦!而且又聰明又漂亮,我仔細研究過了,這一個是和你最配的人選,對了對了,研究報告書等會兒可以給你看的。”

  “什麼永和公主,”方無應呸了一聲,“還永和豆漿呢!我才不要!我要蘇虹!”

  梁毅看看方無應,又武。他突然發怒:“一個一個的!全不按牌理出牌!亂來!太亂來了!”

  他說完,頭也不回鑽進局長辦公室裡。

  方無應看看小武,兩個人都笑起來。

  次日上午九點,相關人員全部聚齊,雖然他們因為白起的話,都已經猜測到梁毅沒有死亡,但是看見這麼個被官方宣告“完蛋”了的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總還是有些驚訝的。

  然而梁毅也在經歷著驚訝,因為他看見了簡柔。

  “小柔,小柔,你也回來了!”他的語氣充滿傷感,“這兒變動太大了,是不是?”

  簡柔忍不住淚濕。

  “好了,大家別都站著了。坐下吧,咱們開個會。”梁毅像很久之前那樣拍了拍手,“得先說說這幾年的事兒,然後再想辦法。”

  他那樣子,活像是在大學組織系裡開幹部會的團支書。

  梁毅坐在長桌子的首端,起先。他揉了揉眉心:“老天,漫長的歷險啊……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起。”

  “所長,白起將軍已經告訴我們很多了。”方無應趕緊說,“您甭從頭開始了,就說說您這兩年到底去了哪兒吧。”

  “去了哪兒?”梁毅苦笑,“我回去了,回了秦朝。”

  辦公室,一時俱寂。

  “但那不是常規意義下的回溯。確切的說,那是一個切割出去的時空。”梁毅看看他們,“一個離線宇宙。”

  “就像之前您給隋朝末年搞的麼?”

  他點點頭:“不完全一樣,但原理相同。我沒想到能夠成功,我是說。之前我所構築的隋末兩年時空,我自己並沒有參與進去,其中完全是由死控體自行操作——可是這次的秦朝宇宙,連我自己也被卷進去了。”

  “……”

  “應該說我沒有想過會這麼快。也沒有做好周全的準備,只拿了些必備的東西。等我發覺時,自己已經身處於其中了,然後……”他頓了一下,“我找到了我爸。”

  “那是哪一年?!”

  “公元前211年。”梁毅繼續說。“這個離線宇宙的開端是在他死前五個月左右,而終端則在整整一年之後。我選擇這個時間段,就是想以此來挽救我爸的生命。然後——”

  他看看所有人:“我成功了。”

  有微微的氣流拂過小小的會議室。大家都忍不住抽了口氣!

  眼前這個人,是中國第一個封建帝王的兒子,他的父親是那個“千古一帝”,而他竟然讓他父親復活了,這是多麼震撼人的消息!

  “其實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沒有復活藥物,也沒有DNA改造……我只是,”他說到這兒,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提前從河套的建築工的收工,然後去了沙丘。”

  “建築工的?”

  “長城嘛。”梁毅隨意擺擺手,“我爸叫我去當包工頭。”

  扶蘇監督長城工程期間,秦始皇在沙丘突發疾病身亡,這是人人皆知的史實,但沒有哪一本史書寫清楚了死因,甚至連疾病的症狀都沒人提過。

  “可他……可是你爸他,到底是生的什麼病?”方無應小心翼翼的問。

  “急性闌尾炎。”梁毅很乾脆的說,“症狀非常明顯,如果不給予手術,幾個小時之後發展為彌漫性腹膜炎,最終難逃一死。”

  多少年來,無數史學家都在揣測秦始皇究竟因何而亡,有人說是癲癇。有人說是細菌性腦膜炎,有人則說是被趙高殺死的,更傳奇的說法是熱死的,也就是中暑。

  沒人會想到,竟然是闌尾炎。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5:45
第百六八章 給秦始皇做手術

  “之前我也隱約做了猜測,雖然千古之下有種種推論,但是最熟悉他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些見都沒見過他的史學家。”梁毅聳聳肩,“事實證明,我的推斷沒有錯,之前我爸也有過腹部疼痛的症狀,但一直都在用草藥抑製,結果不過是慢性轉了急性。其實一開始我就想把他拖來現代做檢查,弄個假身份也不難。可惜苦於找不到機會,他總是這忙那忙的,我就只有任憑他拖著這病。”

  “難道您當時就給他做了手術?!”方無應太驚訝了!

  “不然能怎麼辦?”梁毅白了他一眼,“還好我之前做了充分準備。雖然器具不齊全,從現代社會帶過去的藥物也不多,萬幸,闌尾炎手術不是心臟搭橋。”

  “……”

  “不過當時,唔,也差點出了兵亂。”梁毅用手撐著下巴,沉思道。“若不是趁著我爸神智還算清醒,叫他匆忙擬了詔,我這個拿著怪針、怪刀捅自己老爸肚的兒,也保不齊得被重兵押解起來。”

  “那……李斯呢?”小武疑惑的問,“他難道袖手旁觀?”

  “嗯,所以我先叫我爸擬旨,暫時把那些人給軟禁起來。”梁毅搖搖頭,“我無旨擅闖行宮,本來是罪不可赦的。當時我爸竟忘了把我抓起來,也可能他那時候真的疼糊塗了——急性闌尾炎可是很疼很疼的!”

  黑線從每個人頭上冒出來。

  “也許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更信任自己的兒子吧?理智一旦崩潰,潛意識就會占上風。”梁毅忽然苦笑了一下,“當然,後來等身體痊愈,他那強大的‘理智’就又冒出來了。”

  方無應想了想,問:“所長,你爸知道你與現代社會的關係麼?”

  “唔,我不能肯定他不知道。”梁毅用手指搔了搔下巴,“雖然我從來沒和他說過我有這種能力。也沒提過所謂的‘後世’,但是咸陽宮裡偶爾找不著我,我爸都不怎麼著急。他總說,再等兩天我就回來了。至於這個‘回來’做何解——唉。我爸那脾氣,誰都怕他彈手指頭,所以也沒人敢細問他。”

  據說嬴政口齒方面有點問題,是以經常用手勢表達含義,彈彈手指,那就是要殺人的意思。

  “……這麼說來,你們的父關係和史書上所描繪的,其實有很大差距?”小武不禁問,“我一直以為所長您很懼怕您父親,史書上都說,你們父間有很深的溝通障礙。”

  “表面上看,他們也沒怎麼說錯。”梁毅沉思片刻,“人家都覺得,我和我家老頭的話似乎不太多。”

  所有人為這可怕的稱謂,默默淌了一滴汗!

  “每次他見著我,就問我在忙什麼。我就給他瞎掰,說在研究南極冰蓋融化情況啦、植物進化速度增快三倍啦、因為大家都想有效搶奪生存資源啦、地球快滅亡啦之類的……”

  “你和他說這個?!”

  “他雖然不太明白,但我會用很好懂的話來解釋。”梁毅笑得十分開心,“而且看起來他也不在意我說的內容,似乎‘我在和爸爸說話’這個行為,對他更有價值。唔,也許他唯獨在我這兒是不設防的,人再如何提防別人,也總得有個歇腳的地方,以前是我媽那兒,後來我媽去世,他歇腳的地方就換成我這兒了。”

  帝王的人性總是十分收斂的。方無應突然想,越是出色的帝王,人性就越會被緊緊約束起來,對於秦始皇而言,也許和兒子扶蘇的交談,就是這閘門打開時,泄露出的一絲人性光芒……

  “不過有的時候他也會發怒。”梁毅做了個愁眉苦臉的表情,“比如我和他說,不要總是殺人啦。殺人有害身心健康,容易導致血管壁狹窄以及動脈粥樣硬化……”

  方無應只覺得腦門要爆青筋!

  “所長!你到底從哪個宇宙得出這麼荒謬的結論?!誰說殺人容易導致血管壁狹窄和動脈粥樣硬化?!”

  “咦?可是我給我爸每年做的身體檢查就充分證明這一點呀?我爸又不是現代社會那些魚肉餐餐,他的血管狀況改變,決不是食物和汙染造成的。”梁毅極為無辜的望著方無應,“從他四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在給他做體檢!所以這是有科學依據的!”

  這算哪門的科學依據?!

  所有人都努力忍耐著想掀桌的沖動,在心裡默默念叨:不要和秦朝來的科學家一般見識!

  “結果呢,我就把我爸惹怒了,他非說是那群儒生給我造成了不良影響,所以我爸就把他們抓了一些然後埋掉了,還把他們的書也燒了。其實也沒燒多少,就弄了一個院落大小的竹簡山,主要是想以示警告——後人還說我爸把書都燒了,嘖嘖,就我爸那辦事效率,真要下狠心燒光,一本都留存不下來……總之。這就是那場焚書坑儒。唔,那他既然不愛聽勸,我也就不提了。”

  淩涓略略遲疑,才開口道:“可是老師,你這樣,你爸就不擔心往後你繼位的事兒?”

  “當然,他當然擔心。”梁毅抓抓頭髮,“可是他有什麼能夠挑剔的呢?騎馬打仗、兵書策略、農桑種植、國計民生……樣樣我都做得好。又沒出過差錯,他還能說什麼?”

  “可是……”

  “我知道,你覺得我和他不一樣,也許不合他心意。”梁毅擺擺手。“我爸是天生工作狂,嚴重缺乏安全感,總覺得抓個大的才能活下去,這也是我奶奶趙姬的錯,其實,我爸在別人跟前不喜歡說話,在他那些寵姬面前也不怎麼出聲,唯獨和我有話說。”

  一時間,大家都有點沉默。

  “太難得了,”小武沉思道,“我記得,太史公說始皇帝是‘豺聲’,真是那樣麼?”

  “嗯,聲音不好聽。再者,我爸的舌尖有過受損,說話不是很清楚。以前自我壓抑太嚴重了,因為太史公說他是‘豺聲’,所以好多人就覺得這是心狠手辣的征兆,真冤枉!他那是自己活活把喉部肌肉擠壓成病理狀態的結果,我爸早年身處的環境很嚴苛,人質公子嘛,周圍壓力逼著一個還沒發展出自控能力的幼童不說話,甚至不出聲,這得多淒慘呀!唉,我爸真可憐,後來我給他做過心理疏導,但是似乎不太奏效。當然,很可能是我自己這方面的問題也沒解決好,就我們嬴家來說。父系家族樹簡直是問題重重,所以按照海靈格家庭係統理論……”

  “打住打住!”方無應趕緊做了個手勢,“心理學就免了——所長,回到正題上來。”

  “OK,反正這些話,就只有單獨剩下我們倆的時候我才給他說。”梁毅笑了,“外人在旁,我肯定不會那麼放肆。所以除了他,沒人知道我說過這些。”

  淩涓楞了一下,也笑道:“我很好奇,您父親究竟是怎麼看您的。”

  “兒子是個神奇的孩子,多少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我想這個事實。我爸也是努力了很多年才接受的。”

  之前他認為,這是上蒼賜予他的禮物,後來他才發覺,這其實是上蒼扔給他的一個麻煩。唉,如果不是我天生就能在各個時空亂跑,也許結果反而會不一樣。

  大家暫時都陷入到沉默。

  “可他雖然信任我,卻還是抗不過趙高他們。”梁毅的表情,多多少少有點失望,“我早就和他說趙高此人心腸歹毒、頭腦白癡,李斯則見利起意、思維冷酷,都不是可靠之人,可他非要說那是我的問題,說我恨不得把他的人都掃蕩乾淨,然後全換成書呆子腐儒,真要那樣,他覺得就沒人替他好好上班了——說了幾次之後,我爸不耐煩了,就把我打發去河套修長城。”

  “那這次你突然回來救了他。他該徹底信任你了吧?”

  梁毅發了一會兒呆,慢慢搖了搖頭。

  “等他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了。那幾個就全都跑來他病榻前哭訴,說長公子對他們無禮,無緣無故就把他們軟禁了這麼多天,連我弟弟胡亥都跑來和我爸說,說哥哥給他的親信安了莫須有的罪名……”梁毅停了一會兒,又說,“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也並沒有錯,我爸病倒的時候,他們只是在謀劃,還沒有采取行動,從法律上看,我也並不能指責他們想謀害我爸。”

  法律?從現代法律還是從秦朝律法?方無應很想問這麼一句,他十分懷疑梁毅依然在用現代人的眼光處理古代事,這恐怕正是問題的癥結。

  “我爸當時也沒說啥,既沒有按照他們的要求,下令嚴厲懲罰我,也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將他們逐出內廷。他們依然官復原職,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那樣,唯一改變的是。我爸並沒有死在沙丘。”

  “那之後呢?”

  “之後我爸叫我回河套去,我不幹,我騙他說他的問題很嚴重,我得留下來,我還得觀察術後恢復情況呢。”梁毅說到這兒,他翻翻眼睛。看著那些家夥,“幹嗎?幹嗎都這麼看著我?”

  眾人紛紛收回目光。

  “怎麼了?”梁毅有點不滿。“我說錯什麼了麼?”

  小武吭哧半天,才說:“……闌尾炎術後,無感染七天就拆線出院。所長,你敢騙你老爸,不,應該說你敢騙你這千古一帝的老爸,你太本事了。”

  “千古一帝怎麼了?”梁毅哼了一聲,“他是我爸,就算宇宙一帝他也是我爸!”

  “好吧……你也就留在沙丘了?”

  “不,跟著他巡遊,然後回了咸陽。”梁毅說,“也就是說,在歷史上我爸本該過世的時間裡,我爸帶著我,活蹦亂跳回了老家。”

  “……真夠彪悍赫,可然後呢?”

  “然後……”

  梁毅說到這兒,忽然沒繼續往下說了,所有的人都靜下來,等著他往後敘述。

  “然後,我就告訴了他我的計劃,我把本應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家老頭,我和他說,我可不是無緣無故擅離職守跑去沙丘的,因為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帝國兩代就玩完。”

  四下,一陣沉默。

  “我爸起初,一點都不信,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帝國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灰飛煙滅。”梁毅疲倦的搖搖頭,他的臉色有點糟糕,“我和他說,他死了之後,南方守軍立即堵塞了南北之間所有通道,為了自保,軍隊嚴禁北上作戰,而北方駐守長城的軍隊,因為我和蒙恬的突然死亡也喪失了行動力,過於僵化的軍政製度,導致了唯一的後果:剩下的兵力,巨鹿一役就覆滅了……”

  “你和你爸說了項羽?!”方無應大驚,“天哪,你爸爸會把全國姓項的都抓來殺掉的!”

  “沒,沒和他說。”梁毅搖搖頭。“他是問我來著,我不想和他說。我覺得為時尚早,還是先不讓他知道對方的存在為妙。”

  “那你爸聽了這些怎麼說?”

  “他根本不相信,他的無敵軍隊忠誠於他數十年,忠誠於嬴氏家族數百年,怎麼可能說翻臉就翻臉?再說項羽又不是得了矩陣的墮落金剛。秦軍五百年沒有衰竭的戰鬥意志。一夜之間土崩瓦解,這種事誰會信?還是那句話,沒有發生的,我沒證據。”

  事情成了這樣,誰也想不出辦法來了。

  方無應想了很久,慢慢說:“他若不信你說的這些,那麼,他也會懷疑你說的其它事情。”

  “也許你比我還了解我爸,沖兒,正如你所言,時間一長,我爸越來越不信我了,在他面前,我甚至都不敢再提殺掉趙高的事兒了。”

  有輕微的歎息,從人群裡響起。

  “之前騙他說要檢查術後痊癒情況,等到他的身體完全康復,我也沒借口繼續留在咸陽了,再呆下去。老頭就真會懷疑我有不臣之心了。”梁毅疲倦的搖搖頭,“事情弄成這樣,我還能說什麼?”

  “於是……您就回了河套?”

  “沒有。”梁毅露出一絲苦笑。“因為……啊,因為時間到了。”

  大家全都一楞!

  “什麼?”簡柔輕聲問,“什麼時間到了?”

  “離線宇宙的設定時間到了。”梁毅打了個響指,“一切又都回到了……嗯,回到了一年前。”

  所有人,做聲不得!

  “離線宇宙之所以能徹底從原發宇宙裡分離出來,就因為它是個很小的宇宙,時間段不能超過一年。一旦超過,就會重來一次,就好像磁帶自動倒帶一樣。”梁毅看看他們。“也就是說,從外面看,這個離線宇宙能夠有N年歷史,但是你鑽進去看就知道,它只有短短一年的歷史,撐死了也只有一年,翻來覆去就那一年。”

  收回驚訝的目光,方無應咳了一聲:“那……你怎麼辦?所長,如果再回去……”

  “還能怎麼辦?再來一遍唄。”梁毅聳聳肩,“於是我就又給我爸切了一次闌尾——”

  “呃,那麼所長,請問,你總共給你爸切了幾次闌尾?”

  梁毅伸出一只手:“五次。”

  “……”

  “所以到最後,我都懷疑我可以上街掛牌,專門給人切闌尾了。”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5:59
第百六九章 鎖在潘多拉盒子裡的秦朝光陰

  夜深了,孤燈之下,一個中年男人獨自坐在案前,孜孜不倦的批閱著奏牘,他的袍子如夜般黑,熊熊燭光映照在雕刻般的面龐之上,那光芒,讓他的臉部線條更加分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繁星曉月,以及那盞孤燈。

  遙遠地方的更聲似乎提醒了他,男人慢慢放下手中的筆,將竹簡推開。

  他輕輕拍了一下手掌,一個小內宦匆匆上前,他低垂著頭,等待吩咐。

  男人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去看看長公子。”

  他的口齒不甚清晰,他的嗓音也是低沉含混,若不仔細聽,或許會有聽錯的可能性。但是那小內宦是絕對不會讓這種錯誤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他慌忙退出,招呼人準備擎燈引路。

  此時已是夜半,一群人屏息前行,沒有誰發出絲毫聲音。嬴政的作息並不總是那麼規律,有的時候深夜也會召見朝臣,所以大家也都習慣隨時迎候。

  走了半刻,來到一處禁閉之所,門口兩名侍衛向嬴政行禮。

  “睡了麼?”他看看那兩名侍衛。

  兩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不太肯定的說:“似乎還沒有,剛才聽見板凳跌在地上的聲音,還有……”

  他頓了一下:“還聽見笑聲。”

  嬴政“哼”了一聲,示意他們把門打開。

  他走進屋內,裡面只燃了一盞燈,他的兒子扶蘇,正趴在東南牆角,好像在找什麼。

  盡管有人進來,扶蘇似乎沒有察覺,他那姿態活像緊盯著耗子不放的貓,過分的忠於職守完全忘我,讓他把周遭的一切都忽略掉了。

  嬴政無法,他先讓侍衛都退下,又等了一會兒,見兒子還沒反應,終於不耐煩了:“……扶蘇?”

  這一聲,驚得扶蘇從地上蹦起來!

  “啊!爹爹!”他這才意識到嬴政已經進屋來,“呃,您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都沒聽見……”

  嬴政沒理會他,他徑自走到東南角,蹲下看了看:“這兒,有什麼?”

  “沒什麼。”扶蘇笑起來,“我發現了一條螞蟻線。”

  “……”

  “呃,他們正在傳信號:前方有入侵者!全體提高警惕!107師準備迎戰!”扶蘇說著,晃了晃手裡的小木棍,“這個就是入侵者,哈哈!”

  嬴政繼續無語。

  “不過我也有給他們東西吃的。”扶蘇繼續說,“傍晚扔了一點兒小米,一發現食物,蟻群社會的信息傳送速度驚人得快,螞蟻腹部的刮器比電報信息還發達呢!”

  “所以,你今天就看了一天螞蟻?”

  扶蘇眨眨眼,沒說話。

  “三天的禁閉,今天是看螞蟻,昨天和前天又幹了什麼?”嬴政繼續問,他的聲音甚至變得更平緩了。

  但扶蘇能察覺父親的語氣裡,有要發怒的征兆。

  “……做了個模型。”他扔掉手裡的小棒,囁嚅著說,“我把炕几給拆了。”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亂得一塌糊塗的寢具,和旁邊那個模樣古怪的木質……東西上面,那似乎是個木頭搭建的複雜小塔樓。

  “這又是什麼?”嬴政盯著那東西。

  “屋子裡太熱,我想如果能有散熱器……”扶蘇撓撓頭,“但是沒有材料,這個……這個框架雖然結構很簡陋,不過如果有小型水泵……呃,我也就是假想一下自我安慰。”

  “也就是說,你這三天,並未按照我的要求進行反省?”

  扶蘇垂下眼光,旋即又抬起來:“我沒有錯!我沒有像李斯說的那樣打算顛覆大秦!”

  “嗯,可你明知道我們能夠脫離……”嬴政突然頓住了,他竟死活想不起那個名詞。

  “離線宇宙。”扶蘇提醒他父親。

  嬴政點點頭:“你明知我們可以脫離此時,將大秦的基業光復至後世萬年,可你卻將閘口關閉,將這天下關在一個罐子裡,扶蘇,就是這樣,你還要來指責丞相與趙高將作亂天下,誰會信?”

  扶蘇緊咬著牙,他的鼻翼張得大大的!

  “您會信!我覺得,爹您該信我!”他突然說,“我說了我不是不帶您走!可在那之前我們必須……”

  “必須約法三章?”嬴政哼了一聲,輕蔑的看了看兒子,“不能攻城略的、陳兵天下,不能殘殺異己、不能再沿用如今的秦朝律法……扶蘇,你還是大秦的太子麼?”

  “可是必須這樣!”扶蘇也激動起來,“您總不能和地球六十億人口對抗!”

  “六十億又如何?難敵我大秦虎賁三軍!”嬴政冷笑道,“當初想我大秦,也不過是西北小國,你以為螞蟻就啃不動骨頭麼?”

  “可咱們要面對的不是當年的敵人!”扶蘇急得有點要口吃,“咱們不能像當年那麼幹,爹呀,咱那樣是會失敗的!”

  “那就一點點來好了。”嬴政毫不在意的說,“我死之後,還有你,你死之後,還有你的孩子,只要還有一個大秦的兵卒沒死,大秦必將統一這天下。”

  他這話說得無比平靜,其中卻蘊含著無比驚人的壓迫力!

  扶蘇一時沒有說話,良久,他蠕動了一下嘴唇:“……好萊塢電影裡,毀滅世界的反派都會在倒數七分四十三秒之前完蛋。”

  “什麼?”

  扶蘇疲憊的搖搖頭:“沒什麼。我不喜歡那些,爹爹,孩兒不喜歡殺人,也不想拿刀拿槍逼得天下低頭,我覺得,一定會有別的辦法……”

  嬴政冷冷看著他:“可惜,這由不得你喜歡不喜歡,否則,你就不要做大秦的太子。”

  扶蘇沉默很久,才說:“不行。”

  嬴政哼了一聲。

  “我不貪戀這太子的位置,如果您身邊,有比我更能幹,更仁慈更聰明的孩子,我就把這太子之位讓給他——”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為什麼那麼多兄弟,你偏偏就盯住亥兒不放?胡亥難道真就比你差麼?”嬴政冷冷道。

  “您叫一個人格嚴重缺損者當大秦的太子?!”扶蘇叫起來,“哪怕他是神經官能症我也有把握治好他!可是治療人格缺損得花多少功夫您知道麼?五年都不一定看得見療效!”

  “總而言之,你覺得你這個弟弟有病?”

  “對!”扶蘇非常肯定的說,“您把大秦交給他,只會毀了這天下!我早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樣了……”

  “你總是說,你知道後世。那為何不能給我證明一下?”嬴政突然說。

  扶蘇鎮定了一下,這才平靜的說:“除了您,我不打算帶任何人離開這兒。如果您能放棄這兒,我現在就帶您走……”

  “你叫我放棄大秦?放棄這天下千萬兵馬?”嬴政眼神怪怪的望著兒子。

  “……比起天下,我希望您能更愉快的生活!”扶蘇堅決的說,“爹爹,這是我花費了幾十年時間,才想明白的事兒。”

  嬴政盯著兒子,他忽然說:“其實你心裡裝的,並不是我。”

  扶蘇一怔!

  “你心裡裝著的,也不是大秦,而是那個後世。”嬴政繼續說,“為了你那個‘後世’,那個所謂的‘地球’,就連你的親生父親,你都可以不要。”

  扶蘇的臉色有些黯淡,不知是想不出解釋的方法,還是被戳中正心,他沒有說話。

  “你要你父親放棄這個帝國,去後世當一個平凡的老人?”嬴政皺著眉頭看著他,“你在為難你的父親,扶蘇。或許,我叫你接替這個帝位,也是在為難你?”

  “爹……”

  父子倆的對談,一時間陷入難堪的泥淖中。

  “我從未責怪過你的異想天開,扶蘇,我一貫強調內獨視聽,唯獨對你卻不同,這並非是源於你母親臨終前的懇求。”

  扶蘇垂首,啞聲道:“孩兒知道。”

  “我是你父親,扶蘇,可在那之前,我也是大秦的主人。”他的目光掃視著兒子的臉,“作為父親,我可以無限制容忍你,可是扶蘇,作為大秦的主人,我如何能毫無限制的容忍你?一旦我縱容了你,往後,我又何以折沖百官廷臣與天下黎民?”

  扶蘇的臉色有些缺血,他的眼睛裡泛起濕意。

  “自古長幼有序,太子之位,本來除你之外,無人能坐,但若你坐不了,我也會為這天下另擇人選。”

  這是嬴政第一次在扶蘇面前,明明白白提出更換儲君的意思!

  扶蘇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他本來低垂的頭,忽然抬起來了:“那也沒關係!儲君我可以不當,只要您答應,我照樣能帶您離開!”

  嬴政死死盯著兒子!

  “是的您沒說錯,大秦怎樣,這天下怎樣,其實我並不太放在心上,我只想讓您過另一種日子,不用因為一個弦音不準而殺人,也不用因為奏牘裡有一個錯字就削人手腳,您不再殺人,誰也不會再恨您,您也不用擔心刺客……”

  “哼哼!就算天下人全都恨寡人入骨,那又如何?”嬴政突然冷冷道,“為君王的,又有幾個不遭人恨?”

  “可是那不好!一點都不好!”扶蘇叫起來,“為什麼就不能平和過日子呢?爹爹,外面真的很好,大家都很好,在那邊大家都很喜歡我的!他們肯定也會喜歡您,您過的日子也會比如今舒心得多,我敢保證您過去之後一定會同意我……”

  扶蘇的話沒有說完,他就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了父親的眼睛。

  那是一種冰冷的,抗拒的目光。

  “看來我沒說錯。”嬴政忽然輕聲開口,“你果然,不適合當這個儲君。”

  扶蘇再也無法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了!

  沒有再看兒子一眼,嬴政轉過身,走到門口。

  “明日廷上,我將把廢儲的決定宣告天下。”他的聲音再度恢復尋常,“至於你今後的處境,扶蘇,今晚你得好好想一想。”

  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有等來任何聲音。

  嬴政抿緊嘴唇,大步走出了屋子。

  屋門立即關閉,室內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扶蘇挨著牆,他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不由得慢慢坐在了地上。

  他聽得懂他父親的意思,廢儲已經是既定的事情了,但廢了自己的儲君之位並不意味著一切就結束了不予追究了。他完全清楚,最近那群朝臣逼迫得很緊,大公子鬧成這樣,君上卻絲毫不做處理,這完全違背了幾十年來嬴政的行事風格,如果換作旁人,腦袋早就被砍了百八十次了,而自己,正因為是大公子,是儲君,才一直平安活了下來,並且從沒受過任何責罰。

  可是明日,自己就不是儲君了。

  一個不是儲君的普通人,再把以前的差錯全都糾起來,還能保住這條命麼?

  扶蘇睜大眼睛,瞪著黑洞洞的黑夜。

  次日清晨。

  廷上如平日一樣,先由幾名朝臣稟奏了今日的要事,後,嬴政揮了揮手,叫人把扶蘇帶來。

  不多時,長公子扶蘇被兩名侍衛帶進了內廷。

  他的臉色青白,兩頰深陷,他望著嬴政的神情也顯得迷惘無助。

  自從昨夜嬴政告訴了他廢儲的決定之後,扶蘇就陷入了深刻的迷惘中。他弄不懂他這一趟進入離線宇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只是為了給他父親做闌尾手術?

  父親不肯跟隨他離開,更不肯按照他的要求“約法三章”,按照嬴政的希望,他應該帶著整個大秦帝國一同過去,再度占領後世,殺光反抗他的人。

  而那是扶蘇怎麼都無法答應的。

  看著長公子被帶進大殿來,朝臣們的表情,都顯得那麼古怪!

  誰也沒想到會有廢儲這回事,因為從來就沒有這種先例!

  只見嬴政做了個手勢,旁邊的李斯走上前,開始念廢儲詔書:

  “……太子扶蘇,地惟長嫡,位居明兩。自冊立以來,妄自尊大,殊無人臣之禮,居行逾製,邪僻是蹈,朕忍之久矣。而永鑒前載,恕其瑕釁,倍加訓誘,故寬以待之。然其納邪說而違朕命,懷異端而疑諸弟,遠正臣,近小人。恩寵雖厚,猜懼愈深,更意謀不軌,叛君之心昭然,今,著廢其太子封號,貶為庶人,永行禁錮。”

  念到這兒,群臣俱色變!

  扶蘇只跪在地上,面色青白,卻一動不動!

  “扶蘇,你可知罪?”嬴政緩緩開口,“到了如今,你還要提什麼帶朕去後世的瘋話麼?”

  扶蘇猛然抬起頭來:“兒臣不知罪。”

  殿下嘩然!

  “……兒臣無謀逆之心,兒臣沒有罪!”扶蘇不屈不撓的揚著頭,大聲說,“只要有一線機會,兒臣就要帶爹爹離開!”

  大殿之上,毫無聲息!

  嬴政久久凝視著自己的孩子,他的目光裡竟然並無怒氣,相反,卻充滿了一種難以說明的複雜意味。

  然後,他緩緩開口:“把扶蘇庶人推出去。”

  他伸出手,沖著殿下,把中指和食指彈了一下。

  那是要殺人的意思!

  滿朝臣子都驚呆了!

  嬴政竟然要殺扶蘇!他要殺死剛剛被廢了儲君的長子!

  一時間,竟然沒人動。

  嬴政一雙冰冷眸子,又看了一眼殿下。

  人們這才醒悟過來!

  兩個武士沖上殿,如狼似虎抓過扶蘇,不多時,就將他拽出了大殿!

  ……

  辦公室裡,沒有人出聲。

  所有的人,全都緊張萬分的望著梁毅!

  “……我沒死。”他表情疲倦的說,“不然坐在這兒和你們說話的人,就真的是個鬼了。”

  “可是!可是你爸不是已經下令殺你了麼?!”小武緊張的盯著他,“難道他突然又改主意了?”

  “他怎麼可能改主意?”梁毅看起來很沮喪,“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我爸出爾反爾過。”

  “可你為什麼沒死?!”

  “因為我會逃呀傻子!”梁毅瞪了他一眼,“你真當我是白癡?爸爸要殺我,我就等在那兒給他殺?二十四孝也沒那麼孝的!”

  “……也就是說,你在關鍵時刻逃出了離線宇宙?!”

  梁毅點點頭:“可是我這麼一突然離開,那個離線宇宙也……”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離線宇宙也就崩毀了。”

  所有的人,面面相覷。

  “我在那裡面,費時五年,用了五次努力,也沒能救出我爸。甚至我都沒能讓他遠離那些歹毒的人。”他歎了口氣,“到最後,卻落得這麼個結果:我被廢了太子位,甚至差點被殺。”

  “所長……”

  梁毅低下頭,用手輕輕揉著眉心:“因此,我爸仍然是死在公元前210年的沙丘。”

  簡柔的目光裡,泛著不忍。她輕聲說:“所長,這只是一次嚐試……”

  “可是我失敗了,這次嚐試。”梁毅的樣子有點想哭,“他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難道是因為被迫切了五次闌尾?我也不想呀!我爸竟然不肯信我了!”

  未必是不肯信他,方無應突然想。

  按照梁毅的說法,始皇帝自然是不肯跟隨兒子離開他的帝國的,但他未必是有心要殺自己的孩子,對一個隨時可以脫離當下時空的人類而言,別人又能用何種方式在他清醒的狀態下殺死他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或許始皇帝只是想讓孩子離開,他已經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了,他既不能放棄帝國去那個什麼後世當平凡老人,也不能將孩子從此禁錮在身邊,眼看著他的生命力結束在自己手中……

  最終,他將自由還給了他的孩子,盡管他自己的生命因此,仍然結束在公元前210年。

  這就是始皇帝的決定。

  “可我不會就此放棄的!”梁毅用拳頭“咚”的錘了一下桌子,“離線宇宙既然不成功,我就再想別的辦法!哪怕是把他綁架出來,也在所不惜!”

  《附錄》

  BGM:其實我想說這個很久了,在寫梁毅同志的故事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始終唱響著一首歌:“……我要我要找我爸爸,走到哪裡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沒找到,如果你要見到就讓他回家。”

  另,廢太子詔抄襲了李世民先生的作品,我向李先生致歉。
jjdean 發表於 2018-6-7 16:19
第百七十章 衛彬歸來

  一切謎底都被揭曉,接下來也就只剩下行動了。

  梁毅的到來,使得研究所不再苦苦圍著重拓通道打轉,他們的任務迅速減輕了百分之八十。

  然而需要做的事情,仍舊不那麼簡單。

  他們得找回蘇虹和白起,而且是在完全沒有信號探測的狀態下,因為那倆人都沒有攜帶定位器和通訊器材,唯一有可能留下存在印跡的,就只有白起的那柄劍了。

  “是太阿寶劍?”方無應不禁驚訝的反問,“當時蘇虹說她也不知道是什麼,白起只說是個通訊聯絡的工具。”

  “我從我爸的墓中一共拿走了三柄:太阿、鹿盧、定秦。劍本身其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的方,是我在劍柄裡加了微型探測器。而且三個探測器是屬於同一系統的,互相都有感應,定秦我始終隨身攜帶,如今還在我這兒,鹿盧留在墓中,我交給了蒙恬,他既已身死,我也將鹿盧劍帶回來了,太阿寶劍我交給了白起。以便日後聯絡。”

  梁毅說到這兒,又將幻燈打出來:“這就是那柄太阿名劍。”

  那是一柄青銅劍,劍身長足超過三尺,方無應想起,他在白起辦公室裡看見的那個狹長的錦盒,和這劍身幾乎相等。

  “要找到白起他們,就得找到這柄劍,”梁毅說,“不過裡面的探測器很原始,那是我在許多年前製造的,而且也過了這麼久了,不知它發生了變化沒有。”

  “為什麼您關閉閘門的時候。他們就會失蹤呢?”淩涓問出這個關鍵問題。

  “他們當時一定都接觸了這柄劍。”梁毅肯定的說,“我是說,至少手碰到了它,關閉閘門對這三個探測器而言,其實是一次reset,好像機器重啟一樣,它們仨就得……呃,就得同時恢復出廠設置——它們的出廠設置我是定在秦統一那年。”

  “也就是說,他們在公元前221年?!”

  梁毅搖搖頭:“如果是蘇虹和別人。那應該就是在BC221年了,問題是那個人是白起,他自身思維的振動頻率,很可能把他們帶去更前面……”

  方無應忽然想起自己那次回十六國的事情來,那不也是因為他的振動頻率,才叫隊員們見到了苻堅的麼?

  “就是說,他們會回去白起所在的年代?”簡柔微微皺起眉,“可那又會是哪一年?白起可活了幾十年呢。”

  “這就是頭疼和麻煩的的方。”梁毅歎了口氣,“這還只是問題之一,問題之二是閘門關閉的負效應。”

  “什麼意思?”

  “閘門開放,我們可以進行人工維護,但是閘門一旦關掉,防護壁呈封閉狀態,裡面的歷史就進入了自動維護系統……”

  “那麼就是說?”

  “就是說,跟著歷史進程走那還無所謂,可一旦出現與歷史相違背的行為,系統自我診斷模式就會迅速把他們給找出來,凡是不符合歷史本身進程的,都要被自動安全裝置給拋離出去,這就好像免疫系統把病毒剔除出身體一樣。”梁毅尷尬的撓撓頭,“現在,我只希望他們倆千萬別參與到歷史裡,否則……唉,因為,安全裝置一律是往前拋,而不是往後拋。”

  “什麼意思?!”

  “就拿人體來做比方,有毒有害的當然是要排出體外,而且,只會往越來越不重要的部分輸送,比如從皮膚的膿瘡裡扔出去,或者從排泄系統扔出去,或者從咽部嘔吐出去。沒有哪具正常的人體,會把胃部的幽門螺桿菌往心臟或者肝臟裡扔的,對吧?”

  大家都怔了,一時無法領會梁毅的意思。

  可是方無應卻喃喃道:“當然,戰國出現的異類,絕不會扔去好比心臟的漢朝,更不會去如同肝臟的宋朝。它只會往東周扔……”

  “問題是,東周前面沒多少朝代了。”梁毅眨眨眼,“而且咱們都知道,越往前,探測儀就越測不準。”

  簡柔低聲輕呼:“老天,難道說他們有可能被扔去當山頂洞人?”

  “……這只有靠他們自己了。”梁毅說,“最好遠避人群,只有這樣才能不參與到歷史裡,也才能規避被拋離的危險。”

  “可是這樣我們就更加找不著他們了呀!”小武有點著急,“一般而言我們尋找某個失蹤對象,都是以他所處時代的頻率紊亂狀況來判斷的!”

  “他們不能攪亂歷史,否則會更加危險;可他們不攪亂歷史,我們就很難發覺他們。”梁毅低頭看著手指,“所以,這其實是個二律背反。”

  “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方無應輕聲問。

  “幸好閘門已經打開了,自保系統已經停止運作了。”梁毅拿起茶杯,表情略顯輕鬆,“至少從那一刻開始,他們不會再被拋出了——現在我倒是希望他們做點攪亂歷史的事兒,好讓咱們發覺到。當然,這是在他們倆沒有被反覆的拋離給徹底嚇壞、於是藏進深山再也不肯動窩的前提下。”

  方無應的表情有點呆滯。

  “而在那之前,還有一件比找尋他們更加緊急的事兒。”梁毅看看他。“沖兒你明白麼?我們要救的不止是他們倆。”

  方無應一楞,旋即醒悟過來!

  “對了,還有雷鈞!”他說。

  梁毅點點頭:“盡快動手,咱們不能一直這麼悠哉遊哉,蘇虹和白起他們,我們不能確定此時面臨著什麼危機,可是雷鈞,我們卻能立即找到他。”

  他抬起頭來看著大家:“從現在開始,集中精力攻克隋末這段歷史,我們必須盡快救出雷鈞!”

  命令一出,上下立即行動起來!

  雖然誰也不知道梁毅去部裡究竟是如何解釋的,但是現在看來結果很令人滿意。

  方無應覺得,梁毅就是這樣一個能夠讓人信任和喜愛的人,而這並不僅僅因為他那驚人的天賦。

  兩個禮拜之後,又有一個人加入到行動裡,那人就是從美國回來的衛彬。

  是梁毅特為了局裡缺乏人手,反覆與相關部門疏通,才把衛彬叫回來的。

  “你不會一直留在這兒,”他對衛彬說,“但是眼下這兒缺乏幫手,我們要采取的行動必須得到你的幫助。”

  對此,衛彬當然沒有異議。雷鈞和蘇虹的性命,對衛彬而言遠比他的前程重要得多,如果需要,他將不顧一切去救助這些人。

  衛彬回來的第二天,小武便將信的事情告訴了他。

  “我想,也許是我多事。”他有點惴惴,“擅作主張了,唔,如果你不高興,我向你道歉。”

  聽了這些,衛彬最終也沒有責怪小武,他什麼都沒說,就好像以前他從來不提他和林蘭的事情一樣。

  衛彬回來的那個禮拜六,他接到了由梁毅親自下達的一個“命令”。

  上午十點,衛彬準時趕到了市中心的環藝電影城,一看見他,梁毅就很興奮的招了招手:“去病!這兒!”

  衛彬一臉黑線跑過去,他小聲數落道:“別這麼叫我,所長,這兒人多,你是想讓他們聽見是怎麼的?”

  梁毅有點愕然的望著他:“可我一直都這麼叫你的……”

  “我已經改名字了,”衛彬很耐心的看著他,“所長,你應該知道我的新名字。”

  “我是知道啊,衛彬。”梁毅皺起眉頭,“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

  “我覺得太普通了,唉,不襯你呀。”他頗為遺憾的搖搖頭,“這名字你上派出所查一查,保證成百上千同名同姓的——”

  “那您想怎麼辦?!”

  “我說,我再給你想一個吧。”

  “……我不要!您又不是我爹。取名的事兒用不著您操心!”衛彬瞪了他一眼,“再囉嗦您自己去看電影吧!我不奉陪了!”

  “喂喂!都到了這兒了怎麼能走呢?”梁毅一把拉住他,就往售票處走,“今天我請客好了!爆米花和甜筒我也請客,等會兒看完電影的那頓飯我也請客!”

  “……您為啥不找別人?您的寶貝沖兒今天也休息呀!我還有事兒呢,被你打亂計劃表。”

  梁毅停住,回頭看看衛彬,他笑起來:“不要生氣嘛,沖兒我很喜歡,可是去病你,我也很喜歡呀!”

  衛彬只覺得渾身冒涼氣!

  “不要說得好像一群gay好不好?”他小聲嘀咕,“我知道,你給人亂點了鴛鴦譜,非要方隊長娶那個豆漿公主……”

  “什麼豆漿公主?”梁毅有點生氣了,“人家是永和公主!一個一個的都沒文化!”

  衛彬笑起來:“是啊,我們就是一群文盲,哪兒比得上您有文化?蘇虹都還沒找回來你就叫人家另娶,人家不發火才怪!”

  “我那只是一個良好的建議,又沒逼著他。”梁毅哼了一聲,“他不要我的人選那就算了,是他沒福氣!去病你別學那小子,到時候我給你找一個,保證比他的那個還好!……”

  “所長,你趁早打住。”衛彬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我才不要什麼公主呢!”

  “沒有呀!我也不想給你找個嬌滴滴的豌豆公主,那不襯你。”

  “不是豆漿就是豌豆,所長你畢達哥拉斯了?和豆子家族幹上了?”

  “哎呀那是比方嘛,一個比方……”

  “給我找個花木蘭我也不要!”衛彬有些惱怒,“我們又不是實驗室的小白鼠!您每天盡瞎琢磨什麼呀!”

  “啊?花木蘭?那我可找不著,那是傳說中的人物呀,去病,其實我覺得王昭君人挺不錯,喏,四大美人之一,絕對合你心意,語言方面又好溝通,就是弄過來有點困難……”

  “你再說,我立即走人!”

  梁毅怔怔看著他,終於歎了口氣:“好吧。”

  “煩死了!為什麼不去找小武?你叫他陪你看電影好了!”衛彬怒氣沖沖的說,“幹嗎非要找我?!”

  “小武他不肯啊!他說他要陪他女朋友看!”梁毅也一臉憤怒的表情,“我看他就是記恨我說他會進八寶山!小心眼的傢伙!八寶山有什麼不好?!好多人想進都進不去呢!”

  “……您該自己先去八寶山試試。為什麼不去找蕾蕾?小孩子很適合陪你看電影的。”

  “蕾蕾是高考生啊你忘了?”梁毅白了他一眼,“再說人家老爸還在隋朝呢,哪有心思陪我看電影——說來下午我還得回一趟研究所。”

  “於是大家都不答應,你就找上我這軟柿子了。”衛彬恨恨的說。“早知道我也該找個藉口遁掉為妙!”

  “喂!你這也太無情了吧?”梁毅困惑的看著他,“好歹咱們也是同鄉對吧?”

  “同……鄉?”衛彬一時沒反應過來。

  “至少在眼下這個緯度,只有咱倆是那疙瘩的人,對吧?”梁毅很開心的說,“秦漢的都城反正都是一個地方,咱不是同鄉又是啥?嗨!老鄉!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老鄉見老鄉,兩眼汪汪汪!哈哈哈!”

  “所長你是許三多麼?”衛彬翻了個白眼,“什麼老鄉,真是令人不快的稱呼……”

  倆人嘀嘀咕咕排隊買了票,然後衛彬去買了爆米花和甜筒,他什麼都不喜歡吃,這些都是梁毅的愛好。

  等拿著爆米花和甜筒回到放映廳前,衛彬卻找不著梁毅了,正當他四下張望時,就聽見前面人群裡有人喊他:“……去病!去病!霍去病!”

  衛彬手裡的甜筒差點沒抹在旁邊人的身上!

  他轉頭一看,梁毅正排在隊伍裡,等著入場檢票呢。

  他剛才那一聲,惹得在場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衛彬身上!

  “嘻嘻,驃騎將軍也來看變形金剛!”有女孩子嬉笑的聲音。

  眾目睽睽之下,衛彬覺得一手拿著個甜筒一手抱著一袋爆米花的自己,簡直和傻瓜無異。

  再看看梁毅那張無辜的笑瞇瞇的臉,他有一種沖動:把甜筒和爆米花全扔在梁毅身上!

  “……所長你瘋了!”他小跑過去。又氣又惱,“哪有你這麼喊的?!”

  “咦?我一直這麼喊你的……”

  “那我現在也用真名稱呼您,您樂意不!”

  “哦哦,沒關係呀!反正沒有幾個知道我的。”見衛彬真要發火,梁毅一把接過甜筒,“好吧好吧,我再不這麼喊你了,咱們進去吧,快開演了!”

  進了影廳,找到了座位,廳內的燈光很快就熄滅了。

  “……其實這片子我看過。”衛彬若無其事的說,“在美國就看過了。”

  “啊?是麼?”

  “是的,所以——所長,你要是看電影的時候話太多了,我會在關鍵時刻進行劇透。”

  “呃,可是這片子我已經看過兩遍了……”

  “那為什麼還要拉我來看!那你這是第三遍了!”

  “我喜歡變形金剛嘛。”梁毅聳聳肩,“再說你又沒看過……”

  “我在美國看過。”

  “那是說英語的擎天柱,今天咱看的是說中國話的擎天柱,”梁毅很誠懇的說,“這不一樣的。”

  衛彬覺得他今天出門該查查老黃曆,那上面肯定寫的不宜出行!

  “其實吧,我和你說,”梁毅突然放低了聲音,“小時候,我總疑心我爸是霸天虎。”

  衛彬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喝任何飲料。

  “好感覺。”他諷刺的說,“秦始皇是霸天虎。所以劉邦是擎天柱?嗯,劉邦經常把自己弄得敗無可敗才能復活,的確很像它。”

  “真的呢,我總覺得我爸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這哪裡是人能承受的?”

  “像您這種每日睡眠必須達到十個小時的人,也只有嬰兒能夠媲美。”衛彬哼了一聲。

  “可是我爸他那也太工作狂了。喏,活脫脫的狂派嘛。他莫不是真的從外星球來的?”梁毅沉思,“唔,或許是從塞伯特恩星球來的。”

  “……是啊你爸是機器人,你媽也是,然後你爸你媽兩根紅藍電線對接,火花四射,哢嚓就變出你來了。”衛彬諷刺的說,“所長,阿西莫夫會對你感興趣的。”

  “喂,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呀,其實你也明白,機器的人格移植並不是完全不可行,如果我爸真的是霸天虎……哎呀那很糟糕啊!去病,我怎麼覺得我的性格好像更接近博派?”

  “所長……”

  “幹嗎?”

  “你如果再囉嗦一個字,我立即離場。”衛彬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我說話算數!”

  然後,黑暗中,開始出現哢嚓哢嚓吃爆米花的聲音。

  看完電影,倆人從電影院出來。梁毅請衛彬吃了已經遲了的午餐,他們恰好去的就是永和豆漿店,梁毅點的是套餐米飯,衛彬只要了一杯冰豆漿,一根油條。

  “啊?吃這麼少夠不夠啊?”梁毅詫異的看著衛彬。

  “對著你,所長,我就沒胃口。”衛彬悻悻的說。

  “嘖嘖,不就是看個電影嘛。”梁毅搖頭,“而且午餐是我請客哦,你不多點一些可划不來。”

  衛彬咬著油條,沒搭理他。

  梁毅吃了一小半,突然抬頭說:“對了!等會兒陪我去個地方吧!”

  “又去哪兒啊?”衛彬皺眉看他。“你不是說了下午回研究所嘛。我下午也要回局裡的。”

  “時間還早嘛。”梁毅給他看手錶,“還有一個多小時才上班。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

  “哪兒?”

  “……”

  “卡通市場。”

  “……”

  “我想買個手辦,是大黃蜂的!”梁毅眉飛色舞的說,“上次我沒帶夠錢,那兒又不給刷卡,今天我帶了錢了!去病,等會兒你陪我去買吧!”

  “所長,你都多大了還玩玩具?”衛彬很想嘲笑他。

  “手辦!手辦不是玩具!”梁毅怒了,“文盲!”

  衛彬忍住笑,點頭道:“跟您比起來就沒有不是文盲的——為什麼不買威震天?他不是像你爸麼?”

  “咦?所以就不用重複了呀!而且大黃蜂是我最喜歡的!”

  “……果然是博派。”

  “是吧?嘿嘿,其實我家裡還有好些呢,不過都是博派的……唉,可惜不能帶回去給我爸瞧一瞧。”

  “如果你爸真是威震天,那他會為你這個吃裡爬外的兒子而憤怒的。”

  “哼哼說到吃裡爬外,我哪裡趕得上李丞相?其實我爸他不明白,李斯那就是活生生的紅蜘蛛!”

  “……”

  沒辦法,吃過飯之後,衛彬又陪著梁毅去了卡通市場。

  一番討價還價,梁毅終於興高采烈的買下了他的大黃蜂手辦,那是美版原裝的,價格極其昂貴,這一個手辦,抵得出的高檔手機價了。

  “所長,你是不是把薪水都花在玩具上了?”衛彬萬分疑惑的問。

  梁毅瞪了他一眼:“再說一遍這不是玩具!它是手辦!手辦!”

  衛彬聳聳肩:“安啦,我又不是宅男,哪裡記得住那麼多?”

  “反正我留著錢也沒用嘛,”梁毅毫不在意的說,“一個人吃住足夠了,剩下的不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又幹什麼?”

  “所長,你完全不打算結婚安家啊?”衛彬又問,“之前在秦朝結過婚了?”

  梁毅點點頭:“嗯,怎麼可能沒結過?就我爸那臭脾氣,反正婚是給他結了,孩子也給他生了,我的任務完成了。”

  “結婚生孩子都是為你爹——嘖嘖,你真讓人暈哪,所長……”

  梁毅像看怪物似的看著衛彬:“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去病?我是說,這種評論怎麼能出自同為科學工作者的你的口中?”

  衛彬詫異萬分的望著梁毅!

  “怎麼了?所長,我說了什麼……”

  “雖然我們都不是專門的神經學家,可是去病你也應該知道,所謂的愛情,不過是腦部多巴胺被刺激而大量釋放所導致,就算把電極插進你自己腦子的下丘部,去病,你也一樣能得到性快感的……”

  “shut up!”

  梁毅被衛彬突然的大叫,給嚇了一跳!

  他閉上了嘴,莫名其妙看著神色尷尬的衛彬。

  “靠!我覺得我已經夠……”衛彬結結巴巴的說,“算了算了,下次小武再嫌棄我不會說話,我會給他舉你的例子的。”

  “所以說,結婚這回事一次就足夠了。再說結婚幹什麼?要個外人亂動我的手辦、我的書、我的電腦、我的碟子?我才不幹!”

  衛彬無語。

  正在這時候,衛彬忽然聽見一個猶豫的聲音:“……小衛?”

  他抬頭一看,卻楞住了!

  站在對面攤子旁邊的,不是林蘭又是誰?!

  是的,的確是林蘭!她身邊還有個年輕女性,懷裡還抱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

  “哦,沒想到真的是你啊。”林蘭笑起來,趕緊走過來,“怎麼?回來了?”

  “呃……”衛彬這才從發怔中醒過來,“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林蘭。”

  林蘭看看梁毅,又看看衛彬,她微笑起來:“這是我妹妹林晴。”

  她身邊那年輕女性有點意外衛彬:“啊,您好。”

  她懷裡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叫著,林晴抓住他的小手:“驀然,來,叫叔叔。”

  衛彬盯著那孩子:“……這是你的孩子?”

  林蘭點點頭,抱過孩子:“辛驀然,一歲七個月。”

  衛彬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梁毅在旁邊有點困惑的極小聲問:“去病,這位是……”

  他醒悟過來,慌忙道:“對了,這是我們梁所長。所長,她是林蘭。”

  林蘭她們又問候了梁毅。

  然後林蘭問:“你們也過來買東西麼?”

  “呃……”

  衛彬覺得自己拎著那個大黃蜂的盒子,實在是有點尷尬,他後悔剛才幫梁毅拿東西。

  “我們是來給驀然買玩具的。”林蘭笑著從包裡拿出個粉紅的小熊。“喏,這個!”

  衛彬苦笑:“真可愛。”

  “好了,不耽誤你們了,”林蘭說,“你回來了這可真好,往後有空再聊吧。我們得先走了,驀然還餓著肚子呢。”

  衛彬點頭:“好的,再見。”

  林蘭走出兩步,又停下,她回過頭,望著衛彬。

  “對了,武先生把信都交給我了。”她神情平靜安詳的說,“謝謝你,小衛。”

  衛彬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望著她們走遠,梁毅忽然在衛彬身後,發出一聲奇怪的“唔”。

  衛彬回頭看看他:“幹嗎?”

  梁毅摸摸下巴:“原來,她就是插在你下丘腦裡的那個電極……”

  “所長!……”

  “去病,雖然我不歧視男小三,可你這麼做,會讓天下多少死忠你的粉絲嚎啕大哭啊……”

  衛彬的怒火往上撞!

  “不要什麼證據都沒有就胡說八道!”他強忍著踹梁毅一腳的沖動。“才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

  “可她抱著孩子呢。”梁毅無辜的眨眨眼睛,“至少那孩子不是你的吧?天吶你怎麼會成這樣啦?唉,都怪我在你這兒早早脫手,後面的沒有跟進,不然我怎麼都不會讓你去當男小三的,去病,你這樣會引起粉絲暴動的,兒女情長不適合你呀,這樣吧,我努力去給你找花木蘭……”

  衛彬盯著梁毅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

  但忽然間,他卻平靜下來了。

  “喲,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自己這三十年一直是靠粉絲養活的啊,我還真是不知感恩,原來自己怎麼過日子喜歡什麼樣的人,還得懇求廣大粉絲的恩準——所長,你是不是把霍去病當成了劉德華?”衛彬諷刺的笑了一聲,“又或者是你想要粉絲?OK,所長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全部轉讓給你,不收手續費的。”

  他忽然轉身,大步流星朝出口走去!

  “去病!……喂!幹嗎發火呀你?我不要粉絲呀!那種可怕的生物會把我連皮吞掉的……哎等一下我啊!哎喲!”

  衛彬走了幾步,陡然停住!梁毅一個不防備,正正撞在他後背上!

  “疼死了,唉喲鼻子都撞斷了,要流血啦……”

  衛彬忽然轉過身,他的表情若有所思,片刻,臉上卻出現了笑容!

  “所長,你不是喜歡給人做腦電波測試麼?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良好的機會……”

  梁毅捂著撞得酸疼的鼻子,他瞪圓眼睛,萬分驚訝的望著衛彬!

  “什麼機會?”

  “想不想給個十分特殊的孩子做腦電圖?”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theo0929

LV:6 爵士

追蹤
  • 11

    主題

  • 1938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