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作者:樓笙笙 (已完成)

 
theo0929 2016-6-13 13:32: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133518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4:06
第百三十一章 卻道天涼好個秋

  秋夜上來了寒意,有只流螢在不遠處飛舞著,於黑暗中劃出微弱的光,那忽隱忽現的亮線,讓人不由聯想到生命的脆弱和堅持。

  “看,談情說愛就是這麼麻煩,”林蘭終於嘻嘻笑起來,“一切行使了幾十年的嚴苛規則,一旦撞上了愛情就全完蛋,像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號——喂,以前談過戀愛麼?”

  衛彬遲疑了片刻,搖搖頭。

  “一看就沒有。”林蘭苦笑,“太用功就會忘記周遭,等到遇見了那個人,才會幡然醒悟,覺得自己的過去都是白活。”

  “……我明白。”

  “咦?不是沒談過愛麼?怎麼明白這個?”

  衛彬又不出聲了。

  “和你說吧,我到現在,也不悔那五個月。”林蘭慢慢的,低聲說,“如果沒有那五個月,如今的我也不會站在這裡,當然,也不會優柔寡斷像個小女人。”

  “你是男人”

  “本來是媲美男子的女人。”林蘭笑了,“美洲豹,你聽說過沒?我們這種女人,在歐美都被稱為美洲豹的。”

  “美洲豹?”

  “cougars。掠奪性的類型。”林蘭說。“從公司高管位置上,把男人踢下去的女人。”

  “……那種男人太差了。要是我家的那些男人,就絕不會。”

  林蘭笑起來:“對了。我對你那‘偉大’的姨父很好奇。他是什麼人?”

  衛彬遲疑片刻,才道:“是雄才大略之人。”

  “唔。想必是的。不然不會對你有這麼深重的影響。”林蘭點點頭。“我的家庭也是如此。從小教我自強自立,倒是很少注意傳統女性該有的美德。於是三十多歲到了他跟前。就變得‘全然不似女子’了。”

  “他這麼說麼?”

  “嗯,起初怎麼都看不慣我,佔了我的客廳還對我冷嘲熱諷的。”林蘭嗤嗤笑起來,“期間吵過無數次,連我去泳池他都看不慣。他說竟然穿那麼少還男男女女都泡在一鍋裡,這簡直是天下大亂。”

  衛彬也笑起來。

  “我說看不慣您就請去阿拉伯世界好了,看來那兒是地球上唯一符合您胃口的樂土,當然,走之前請補齊房租水電費。什麼?沒錢買機票?那您老先生就請繼續生悶氣吧,我照樣要去遊泳,不然身材會發胖的。”

  “你這……活生生是勒索。”

  林蘭大笑:“所以他很仇恨的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後來怎麼辦?”

  “沒怎麼辦,自己想通了唄。”林蘭笑道,“後來他發現好像全世界都如此,並且沒有最亂只有更亂——既然已經亂成一鍋粥,還不如乾脆培養起對這鍋粥的熱愛。”

  “你改造了他。”衛彬忽然說。

  “……或許他本來就是如此。”林蘭說,“這傢伙的性格裡豁達的一面。”

  “嗯,不然也不會寫出‘樹猶如此’這種句子來。公然讚揚桓溫這種大逆不道的奸雄,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之後,倆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衛彬突然說。

  “……嗯。”

  “還要我給他提出來麼?那件事。”衛彬又問。

  林蘭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點頭。

  “明白了。”他站起身,“夜深了,早點睡吧。”

  目送著衛彬離去,林蘭並沒有立即回屋,她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樹林,一陣侵入骨髓的寒冷伴隨著細雨撲面而來。遠處黑色的樹木,在呼嘯的風中有如憧憧鬼影。

  她不禁從心底升起了濃濃的悲涼。

  次日,是一桌像模像樣的私家宴席。排場不大,但卻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用了心思的。一來,這是感謝二來,也是餞行。

  席間辛棄疾問了衛彬他們接下來的打算,衛彬說到了臨安,打算先去找找那個帶消息的熟人,然後再慢慢打探林蘭父親的下落,好在從此的去臨安,一路的界上還算清平,不在金人管轄之內了,也安全得多。

  “既然是有人親見,我想總不至於找不到。”衛彬說,“而且陳先生給的盤纏還有那麼多,大人盡管放心便是。”

  辛棄疾遲疑片刻,點頭道:“衛兄弟少年神勇,我也的確沒什麼可擔心的。”

  他的話裡有惜別之意,說完,又命人取了銀兩來,衛彬他們推辭不下,只好收了。

  正說著,有下人前來,在辛棄疾耳畔低語了幾句,他聽了,笑起來。

  “大人何事如此高興?”衛彬問。

  “哦,是這樣……”辛棄疾頓了一下,“本來內眷不便出來面客,幸好有林姑娘在此——我這兒,有個人,說是想見見姑娘你。”

  林蘭一楞!

  “見我?”她有點驚訝。

  辛棄疾含笑點頭:“她昨天就想見你,因為聽說你是獨闖敵營的巾英雄,心裡敬佩得緊,便央告說要見見英雄。”

  林蘭苦笑:“大人謬讚了,我哪裡擔當得起英雄二字?”

  “哎,有何擔當不起?姑娘這次辦的大事,連男子都要甘拜下風。”

  辛棄疾說完,對那下人點頭道:“讓她出來吧。”

  衛彬與林蘭對視了一眼,他們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迷惑。然後,衛彬將目光轉向珠簾後。

  不一會兒,那兒出現了一個人影,一陣芬芳的氣息在人影閃動之前,先飄散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盛裝打扮的年輕女子,從簾後走出來。

  “這是在下新納的妾。”辛棄疾說著,向那女子言道,“甜甜,來見過林姑娘,衛少俠。”

  林蘭的腦子,嗡的一聲!

  只見那名年輕女子,走到他們二人跟前,深深施禮:“甜甜見過林姑娘,衛少俠。”

  林蘭呆若木雞,不是衛彬輕咳了一聲提醒她,她甚至都忘了起身回禮!

  “如何?”辛棄疾笑道,“不是想林姑娘麼?如今人在這兒了。”

  對方細細量了一會兒林蘭,然後笑盈盈的說,“果然跟她們說的一樣。昨日丫頭們都說又來了個甜甜——老爺你看,像不像?”

  她輕輕伸手,拉起林蘭的,轉身向辛棄疾。

  衛彬一楞,等到目光再次落在甜甜臉上,他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叫甜甜的子的五官面貌,竟和林蘭有七、八分的相似!

  “……啊!”辛棄疾恍然大悟,他輕擊下扶手,“怪不得我總看林姑娘似曾相識,竟是因為這!”

  林蘭只覺得渾身的血嘩嘩亂流!

  眼看林蘭要失態,衛彬趕緊拿話題轉開注意力:“我該恭喜大人!”

  辛棄疾笑道:“說來事另有一番古怪。那次病癒之後出門,偶遇她和家人踏青……”

  辛棄疾的話還沒說完,甜甜就笑道:“老爺說他見過奴家,問在哪兒見的,他又說不出。”

  “納罕得很。”辛棄疾也笑,“明明從未相遇,竟是瞧著她萬分眼熟,叫人覺得親近,又想不起自哪裡見過。”

  “這甜甜二字,莫不是大人給取的?”

  “正是。”

  衛彬擔心的偷偷看了一眼林蘭,她此刻已然面色煞白,倒是神色未變。

  “此所謂天作之合。”林蘭竟微微一笑,“真該恭喜大人了。”

  她的嘴唇抖動的聲音裡,藏著不易發覺的一絲顫音。

  “既然這麼像結了金蘭如何?”辛棄疾道,“林姑娘肯認甜甜做妹子麼?”

  他又轉頭去看甜甜,目光裡流露出濃濃愛意。

  “有何不好?”林蘭笑著,又伸手,從頭上拔下陳胥夫人給的那枚簪子,遞給甜甜,“今日身上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就贈與妹子做見面禮吧。”

  甜甜一見那簪子,便知是好東西,趕緊鄭重收下,拜謝了林蘭。

  “說到見面禮,小女子卻有個不情之請。”林蘭又笑,“前次我要去闖敵營,大人您曾提過,只要能辦成此事,拿萬貫家財來換,都是行的。”

  辛棄疾一楞,卻笑:“正是。姑娘如今就算要我萬貫家財,辛某也絕不後悔。”

  林蘭緩緩搖頭:“我不要您的萬貫家財,只是想找大人您要一樣東西,單看大人捨得不捨得。”

  “是什麼?”

  “就是當日在陳家,大人拿給我看的那塊玉。”林蘭笑吟吟的說,她努力控制著聲音裡的顫抖,“不知大人肯不肯給呢?”

  “這……”

  一時間,辛棄疾竟面露難色!

  “那玉,大人也說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只是做工罕見。我卻偏偏愛得緊。”林蘭又笑道,“難道說,大人竟是寧肯捨去萬貫家財,也不肯捨此玉麼?”

  被她這麼一激,辛棄疾卻笑起來:“姑娘小覷在下了!姑娘做的是為國的大事,連性命都可以不顧,在下又怎會捨不得一塊玉?”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塊玉。

  那一瞬間,衛彬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神情裡的不捨和猶豫,但那遲疑,也只延續了片刻。

  他便將那玉墜,交給了林蘭。

  “美玉贈佳人,又是為國盡忠,也算值得了。”他笑道。

  接過的那一瞬,林蘭覺得血液在太陽穴裡瘋狂的悸動!

  “今,辛棄疾於佛前娶林蘭為妻,願佛佑吾與吾妻林蘭,結三世情緣,恩愛白頭,永不分離……”

  ……當日發的誓,言猶在耳。

  握住玉墜,林蘭輕輕咬著牙,她只覺得渾身的筋骨血肉,一陣陣泛著酸楚。

  至此,他將她的一切,都還給了她。

  這就是她的全部,從面前這個男人這兒,獲得的全部。

  從辛棄疾的宅邸出來,昨夜的雨已經停了,天空露出淡淡的青,遠遠望去,風煙俱淨,色如縹碧。

  “這樣,真的可以麼?”衛彬終於輕聲問。

  “當然。”林蘭低聲道,她復又抬起頭來,“他早就不見了。”

  “誰?誰不見了?”

  “我認識的那個辛棄疾。”林蘭笑了笑,“他已經不是了。”

  “林蘭……”

  “那五個月裡,他不過打了個盹。如今人家早就醒了,又繼續踏步往前走他的路,可我還在夢裡,一心奢望著他能重新回來我的夢裡呢……”

  她是在微笑著的,但是衛彬卻看見兩行清澈的淚水,從林蘭那瘦削優雅的面頰上,滑落了下來……

  《附錄》

  BGM:蔡健雅的《紀念》,送給林蘭,歌詞像在一筆一劃描畫她的這段經歷。

  又及:在辛棄疾的好幾個小妾中,確有一人名“田田”,唔,反正發音是一樣的。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4:24
第百三十二章 驃騎將軍的戀愛課

  周日,蘇虹和方瀅玩到晚上七點。

  她們去了市中心的步行街,那兒有上百家讓人玩瘋了的小店,兩個女人淘了好些東西回來,大部分都是便宜的首飾和夏季衣裳。

  方瀅沒有回來,她去了小武那兒,倆人商量著偷菜什麼的,蘇虹知道小武在玩開心網,她覺得小武跟著方瀅越變越年幼。

  客廳裡,方無應躺在沙發上假寐,蘇虹在旁邊興奮不已的翻看她今天買的東西。

  “……方瀅買的那個仿真麵包可好玩兒啦!可惜我的手機掛鏈太多。”

  “唔。”

  “喏,這個景泰藍鐲子,我覺得綠色比酒紅色漂亮,你看呢?”

  “……嗯。”

  “還有這個!漂亮吧?”

  她想把髮卡拿給方無應,卻發現對方拿報紙蓋著臉。

  “喂,幹嗎睡覺?”蘇虹“啪啪”拍著報紙。“才幾點就打瞌睡?”

  “哎呀我很累很累。”方無應嘟囔。“加了一天班。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咦?睡覺去床上啊?賴在沙發上幹嗎?”

  “八點半有球賽。”

  “中國隊的?”

  “傻了吧你?”方無應翻了個身。臉沖著沙發裡。“珍惜生命。遠離國足。”

  蘇虹樂了:“別這麼說,雷鈞可支持國足。”

  “芝麻局長能容天下不能容之事。”方無應又把報紙蓋回到臉上,“哼,他也是一位神道,換了旁人,吐血都吐不夠。”

  “哎,幫我看看嘛!”蘇虹嗔怪道“人家買回來了你一眼都不看。”

  “看啥?”方無應拽下報紙。

  蘇虹拿著兩個髮卡:“紅的好還是白的好?”

  “紅的。”

  說完,他又蓋上報紙繼續睡。

  “啊?可是方瀅說白的好……喂!怎麼又睡了?”

  “唔……”

  “為什麼紅的好呀?我也覺得紅的好,可是方瀅說白的漂亮。”

  “……”

  “為什麼你覺得紅的比白的好?”

  方無應有點後悔,只給了兩個字就被蘇虹抓著問個沒完,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給答案。

  “紅的不顯年齡。”他丟出一句。

  “喂!我很老麼?!”

  聽出蘇虹生氣了,方無應只得放下報紙趕緊賠笑道:“誰說你老了?革命人永遠年輕!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蘇虹噗嗤笑起來。

  “哎對了,有個東西。”她想起來了,從包裡掏出一個錦盒,遞給方無應。

  “是什麼?”

  方無應坐起身,拿過錦盒。

  “方瀅給你的,自己不直接給你,非要通過我繞彎。”蘇虹說,“還說是賠給你的。說對不起什麼的……”

  方無應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塊玉佩,上面雕著翔鳳的紋飾。

  “這玉佩很貴的。我看方瀅把她上次做車模賺的錢全都花了。”蘇虹有點好奇的看看方無應,“幹嗎說是賠給你的?”

  方無應沒說話。

  “她還說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了,這個算是最相似的。”

  “她以前,弄碎過我的玉佩。”方無應慢慢說,“很早很早以前。”

  “哦……”

  方無應沒再說什麼,他起身,把玉佩收好。

  看方無應的樣子,似乎不想對姐弟倆的那件事詳談,蘇虹也就不再問了。

  “最近大家對玉都產生興趣了?”蘇虹收拾著她那些髮卡“連小衛都跑來問我,知不知道哪兒有可以訂做的玉器行。”

  “小衛?”

  “嗯,奇怪吧?還說價格什麼都無所謂,只要能弄到好的。”

  “好的什麼?”方無應有點好奇。

  “他說他想要一根簪子。”蘇虹也好奇的說,“簪子這玩意兒我在玉器行還真沒見過,漂亮的假貨他又不要。後來我和他說不如去港澳看看。估計香港的一些老店裡會有……”

  “香港?你把他支那兒去幹嗎?”

  “咦?董橋的書裡不總是在寫玉器麼?”

  “那……然後?”

  “然後?沒了。”蘇虹說“後來他就去攜程網查機票了,可能真的要去香港吧。”

  “可他要簪子幹嗎?”

  “誰知道。”蘇虹搖搖頭“他這兩天,怪怪的。”

  發現衛彬有點不對的不是蘇虹,而是小武。

  一切都得從衛彬提的那個問題開始。

  “……談戀愛是怎麼回事?”

  某天這樣問小武。

  一瞬間,小武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他轉過身看著衛彬:“……啊?”

  “我想問,談戀愛是怎麼回事。”衛彬的表情絲毫變化都沒有,就好像他問的是明天的排班表。

  “你要談戀愛啦?!”

  小武興奮得差點從椅子上翻下來!

  那個自稱“彪悍的人生不需要戀愛”的驃騎將軍要談戀愛,這可真是全局的大八卦。

  “其實是,我想知道,怎麼才算戀愛。”衛彬又問,“這個,界定方面,我不太清楚。”小武默默淌了一滴汗!

  “這事兒吧,應該說微妙得很,好像沒法界定。”小武說到這兒,楞了一下,“你有喜歡的人了?”

  衛彬沒做聲。

  “喜歡就是喜歡唄,還界定個什麼?”

  “或許不是愛,是別的什麼。”衛彬搖搖頭,“同情、投射、自以為是……都不好說。”

  小武更汗了!

  “你這樣子還怎麼戀愛?”他說,“連情緒都要拿儀器分析個清清楚楚,那怎麼可能呢?”

  “我不想分析,只想界定清楚。”衛彬說完,又看看小武,“你不是經驗挺足的麼?”

  小武有點鬱悶:“誰說我經驗足了?……你怎麼不去問方無應?他經驗也足。”

  “怎會。方隊長一共就談了兩次戀愛,其中一次還是被迫和男人談的,而且失敗了。”

  當時,辦公室裡就倆人。

  小武歎了口氣:“我說,就沒人提過你不太會說話這個事兒?”

  衛彬默默看了他,點頭:“有個人,說過。”

  “……你這樣說話,會得罪人的。”

  “哦……”

  不過小武畢竟還是好說的,他又想了想:“那想和她一同生活麼?”

  衛彬點點頭。

  “不光是現在,有往後。”小武說,“你可以試著想一下,想得越逼真越好:三十年之後,自己還肯和她一同生活麼?那時候她就老了,沒現在年輕漂亮了——那樣你也肯麼?”

  衛彬不出聲。

  “如果連那種情況都不打擊到你,那麼基本上就沒問題了。”小武說,“放膽子去追求對方吧!勇敢的少年朝著朝陽啦啦啦……”

  “……怎麼追求?”

  被衛彬盯著瞧,小武也沒轍了,對他而言,這種事情好像是天然天成的,根本提煉不出什麼規則。

  “以讓她高興為主吧?”小武支吾著,“些戀愛法則的書裡都寫了嘛。”

  “那都是廢話,沒用的。”

  “我忘了,你連打仗都不遵循兵法……”

  “我想不太出來怎麼才能讓她高興。”衛彬沉思道“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喜歡我。”

  “……”

  “喂,就不能支個招哦?好歹同事一場。”

  “那就以你自己高興為主吧。”小武沒辦法了“談戀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與其‘變成對方想要的人’,不如就把真實的自己給她看。畢竟往後的人生,都是要真誠相對的。”

  小武這番話,給了衛彬很大的啟示。

  後來,他就直接打電話給林蘭,說要見她。

  接到衛彬的電話,這對林蘭來說並不奇怪,回來之後衛彬就說過,有什麼事兒盡管找他幫忙。

  對林蘭而言,認為衛彬是代表整個穿越局的,國家機構會始終與她保持聯繫這挺正常,畢竟她參與過兩次穿越。

  況且衛彬又是那麼一個誠懇的年輕人,還救過她兩次。就算作為一個工作了十年的老鳥,幫著初出茅廬的新鮮人適應社會也是應該的。

  後來他們真就去喝咖啡了。

  “抱歉,我要果汁。”她對侍者做了個手勢後,又笑,“最近不太敢喝咖啡。”

  “怎麼?”

  “怕睡不好。再說……”她頓了一下,“對孩子發育也不好。”

  林蘭不打算故作姿態進行遮掩,畢竟衛彬是知曉一切的人。

  “那就暫時不去工作了?”衛彬問。

  林蘭點點頭:“現在再去找工作,就算應聘上了也瞞不了多久,何苦讓人家公司給我買單。”

  “那,經濟上會不會很緊張?”

  “沒關係。”林蘭笑道,“存款還有一些,然後……我找妹妹借了點。”

  衛彬猶豫了片刻,說:“我不知道能幫上你什麼忙。”

  林蘭笑起來:“真的不用,我也不是非要人照顧不可。”

  “嗯,我知道的。”

  倆人沉默了片刻。

  “最近怎麼樣?”林蘭故意把話題轉開,“又出差了?”

  衛彬搖搖頭:“沒,之前出去太久,最近輪到我歇著了。”

  “這麼說,以前去過哪些時代?”

  “沒去過多少。”衛彬笑道,“這才進單位幾個月?唐代,呃……西漢,也算吧。”

  “西漢?”林蘭有點驚訝,“西漢什麼時期?”

  “……武帝時期。”

  “啊!哎呀哎呀!見著霍去病沒?!”

  衛彬楞了半晌,才搖搖頭:“沒。”

  “太可惜了!”林蘭惋惜萬分的說,“唐代呢?”

  “安史之亂,結果幫著唐軍打了一仗。”衛彬笑了笑。

  “真厲害!”

  “其實很危險的。這種事情。”衛彬說,“那一次控制組的頭兒,差點命喪長安。”

  “唔……”

  林蘭點點頭:“你們這種工作風險性太大——你媽媽不擔心你?”

  衛彬有點不知所措,他半晌才說:“她已經過世了。”

  林蘭一驚,之後,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不敢讓她再逐個問候親戚,衛彬趕緊岔開話題:“那你再沒聯繫過父母?”

  林蘭乾笑:“不用聯繫,林晴那個耳報神會把我的事兒捅到他們那兒去。”

  “林晴?”

  “我妹妹,小我五歲,比我能幹多了。”林蘭說著,輕輕拍了一下手掌,“對了!見個面如何?”

  衛彬楞住了!

  “怎麼樣?見面試試?”林蘭充滿希望的望著他,“不是還沒女朋友麼?”

  “唔,可是……”

  “妹妹比我漂亮。”林蘭笑道,“而且條件挺不錯的——這可不是我自誇哦。”

  衛彬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我……”

  林蘭醒悟過來,她輕輕“啊”了一聲。

  “有喜歡的人了?”她悄聲笑問。

  衛彬點點頭。

  “是我多事了。”林蘭點頭道,“總覺得自己的妹妹是天下最好的,所以就想給她找個好夫婿。”

  衛彬覺得渾身發燥。

  結果那天到最後,他也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4:37
第百三十三章 Have You Ever Really Loved A Woman?

  但是見面的次數一多,林蘭自己也感覺到不太對勁。她覺得衛彬似乎有什麼想說的,卻始終無法說出來,那種微妙的遮掩感,常常會在沉默的片刻籠罩交談的氣氛。

  林蘭不是什麼都沒經歷過的十幾歲少女,她是個眼明心敏的女性,能用直覺捕捉到這古怪的根源,女性原本就比男性敏銳,再加上又是成熟的人面對著從沒戀愛過的對象。

  夏天來了,衛彬打電話給林蘭,說發現了一家特別好吃的日本館子。

  “嗯……其實是發半年獎了。”衛彬說,“想請你吃飯。”

  電話那頭,林蘭苦笑,她的猜測愈加準確了。

  不過那天她仍然去赴約,那家館子的方不錯,有可以看見池水的日本庭園。

  衛彬訂的是榭邊的一張桌子。

  天有些熱了,林蘭穿件灰色薄薄春衫,簡簡單單,可能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她的膚色顯得特別瑩潔,又全然不施粉黛。衛彬靜靜看她,看她坐在漾漾一池荷花邊,風擺荷葉,女人不經意間美目流盼,優雅之極但又不覺得突兀。

  她有五個月的身孕,只是不算太顯懷。

  “發了多少獎金啊,這麼顯擺?”

  她放下手翠綠的日本茶,唇角微微上揚。

  “呃,不算多。”衛彬說。“不過,肯定夠今天這一頓。”

  “沒關係,我不多點。”林蘭笑。“也實在吃不下多少。”

  衛彬猶豫道:“你現在,真的不需要人照顧?”

  “妹妹偶爾過來看看。”她說。“下個月打算雇個保姆。她總擔心我。”

  “那樣比較好。”

  菜上來了,奶汁烤菜、烤鰻魚、手卷……滿滿擺了一桌。

  “喂,這麼多,吃不完打包麼?”林蘭笑道。

  “沒關係。”衛彬說,“先撿喜歡的吃吧。”

  他又把烤鰻和烤菜往林蘭面前推了推:“手卷太涼了,這些比較好。”

  “唉,你這樣子,和年齡簡直不相符了。”林蘭搖頭。

  “怎麼?”

  “年輕男孩,好像很少有這麼照顧女性的。”林蘭笑,又道“你女朋友該對此很高興吧?”

  衛彬不吭聲,他的筷子停滯了一下。

  “能不能叫我見見?”林蘭試探著看他,“好歹也算朋友吧?”

  看他沉默的樣子,林蘭微微歎了口氣。

  “想說什麼就說吧。”林蘭溫和的說“我不喜歡一直繞彎,這樣兩個人都痛苦。”

  停了很久。

  “……我想,你明白的。”衛彬放下筷子,低聲說,“我只是在尋找途徑,不願因此冒犯你。”

  林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他抬起頭來望著林蘭:“……年底轉正之後,我能拿到更多的薪金。”

  林蘭歎了口氣。

  “當然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我賺的還是沒你多……”他的聲音變微弱了“而且那些所謂的優點、成績,就算統統擺在你面前像都不值得一提。”

  “不,不是這樣的。”林蘭輕聲說,“小衛,你不要這樣說。”

  “那……你肯答應我麼?”他壯著膽子,看著林蘭。

  林蘭輕輕搖頭。

  他的一顆心,沉入了深深的潭底!

  “你沒有冒犯我,你本身也是個很優秀的人。”林蘭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只不過,這不是一碼事,明白麼?”

  “……”

  “你該去找個更優秀的女孩子,年輕漂亮的,”林蘭笑起來,“我這樣的,不成。”

  “……別給我發好人卡了。”

  林蘭苦笑:“不是發好人卡,只從旁人角度來看,我都替你可惜。小衛,你今年多少歲?”

  “一共加起來,27歲。”

  一共加起來?林蘭莞爾,她很少聽見這種計算年齡的說法。

  “喏,你才27,我呢,比你大六歲。”她掰著手指說,“現在階段這個差距似乎還沒什麼,再過十年呢?二十年呢?你想想看,真的挺嚇人的呀。”

  “那也沒什麼。”衛彬說,“再過三十年也沒關係,林蘭,我不是只憑沖動就下決定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讓人無法反駁。

  林蘭有點煩惱,她覺得她好像在某一點上,無論怎麼都說不通。

  “然後我還快有孩子了……”

  “這我知道,可是林蘭,與其去找個完全不了解這一切的男人,為什麼不肯就接受我呢?”

  林蘭低下頭,沉默不語。

  衛彬忽然說:“我明白了。問題的根結在年齡上,是麼?”

  “呃……”

  “你覺得我太年輕,負擔不起這些,是麼?”衛彬說,“我差他足足13歲,你覺得我還不配做一個孩子的父親,是麼?”

  林蘭掙扎著抬起眼睛:“不是不配,而是說,這件事不那麼容易,這孩子畢竟……”

  “我告訴過你我自己的事,我不會在意這孩子的身世……”

  “……別把你的聖母情懷發作在我這兒!”

  這一句話,相當不留情面,一時間,倆人都沉默下來。

  “對不起……”林蘭語調有些艱難。

  “我也有過一個孩子。”衛彬忽然低聲說,“一個男孩。”

  林蘭驚得差點忘了呼吸!

  “……我很喜歡他,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他忽然,笑了笑,“每次抱著他親來親去,一有空就帶著他騎……呃,去公園騎木馬,舅舅和姨母看見了就說像兩個孩子。”

  “……你結婚了?!”

  林蘭差點掀桌子!他都結婚了他還在這兒說什麼?!

  “算……算是結婚了吧。”衛彬有尷尬,沉默片刻,他又道,“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一起了。”

  漫長的沉默。

  “……孩子呢?”林蘭聲問。

  衛彬低下頭:“死了。”

  林蘭只覺得一陣揪心!

  “怎麼回事?”她輕聲問“生病?”

  “嗯,十歲的時候……”

  十歲?看來不是眼下的事情,他今年才27歲,孩子十歲……也就是說,這個人十五六歲就結婚有了孩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是生的什麼病?”林蘭又問。

  衛彬一時答不出,他不知道霍嬗究竟生的什麼病。

  “什麼病沒有辦法治療?”林蘭追問,“十歲的孩子,免疫力已經比較強了,醫學這麼昌明……難道是什麼絕症?”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氣氛頓時古怪了起來!

  “可以了。”林蘭突然冷冷的說。

  衛彬抬起頭來,詫異的望著她!

  “如果你想編小說給我聽,可以不用費這個力氣了。”林蘭的表情很冷淡,“你是想說你也有複雜的過往?或者以此來證明你的成熟?小夥子,人生劇本可不是這麼個編造法。”

  “不,我沒有!林蘭你聽我說,其實我是……”

  “嗯,接下來你得說你是滿清後裔愛新覺羅氏了吧?”林蘭有點惱怒“說些無稽的話來引得他人的同情和興趣,這很有趣麼?”

  衛彬的臉變得慘白!

  “你明白愛一個人是怎麼回事麼?你以為編一些古怪的過往就會引起我的興趣?你以為我愛上了一個古人,就會對其他身世奇異的人也產生好感?!別拿這些沒有邏輯的話來欺騙我!”

  “那他說的話有過邏輯麼?”衛彬突然說,“你忘了一開始你是怎麼不相信他的?!”

  不提辛棄疾還好,衛彬這麼一說,林蘭更加惱怒!

  “他說話沒邏輯那是因為他是古人!可你不是!”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的?”衛彬努力沉住氣“林蘭,實話告訴你,我是霍去病。”

  一時間,倆人之間的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林蘭看著他,忽然哈哈一笑:“因為我喜歡霍去病,所以你就打著他的旗號?好吧,當你是霍去病好了……”

  “為什麼說‘就當’?我沒打誰的旗號!我就是他!”

  “那我也不稀罕!而且我愛那個人,並不因為他是辛棄疾!”

  林蘭憤怒的說完這一通,她站起身,看也不看衛彬一眼,轉身離去。

  ……走到餐廳門口,林蘭聽見衛彬在身後叫她。

  她站住,卻沒有回頭,她仍然怒氣沖沖。

  “……對不起。”是衛彬的聲音,“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聽見他的道歉,那裡面藏著深深的恐慌。

  她轉過身來,無奈的望著他:“成熟一點,好麼?”

  衛彬的表情,好似強忍住哭泣的孩子。

  林蘭歎了口氣,她轉過身,剛走了兩步,又聽見衛彬說:“……你剛才,說得不對。”

  “什麼?”她詫異回頭,望著他。

  “你說,我沒有愛過,不明白愛是怎麼回事。”他聲音顫抖,“可這不對!”

  “……”

  “我明白愛是怎麼回事,我現在就在愛。”他咬著牙,捏著拳,一字一頓的說,“林蘭,我愛你!”

  那時候,正是周末的下午,街上人來人往,衛彬那一句話,聲音很大,引得路人紛紛望向他們。

  但是,林蘭什麼都沒說。她只是苦澀的望著他,微微皺起眉頭,然後便轉身離去了。

  ……怔怔望著女子的背影終於消失在人海裡,衛彬只覺得渾身鬆懈無力,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滋味。

  這種,一敗塗地的滋味。

  於是他終於明白,自己失戀了。

  衛彬……霍去病,他人生的第一場戀愛,以從未有過的慘敗告終。

  《附錄》

  (其實我想配上櫻木花道之歌:“甩甩甩被甩啦”笑翻!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5:07
第百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衛彬不歡而散,林蘭獨自回到家中,將鑰匙重重扔在桌上。

  她覺得非常疲倦,這不僅僅是因為外出了一趟,體力上消耗太大。

  剛才那場爭執太令人不快了,林蘭甚至想起來就冒火。

  她蹬掉拖鞋,坐在床上,輕輕用手揉著浮腫的小腿,腹中的胎兒踢了一下她。

  “……鬧什麼啊?媽媽現在很不開心,等會兒再說吧。”

  她低聲說。

  林蘭慢慢躺倒床上,剛才那番談話再度迴響於她耳畔……

  “你不明白愛是怎麼回事!……”

  林蘭苦笑,話說得像重了一點,無論如何,對方是搭救過她性命的恩人。雖然那小子說的話也太胡扯了,居然還提到霍去病……

  有一簇火花,林蘭的腦子裡閃了一下!她慢慢坐起身,一個可能的念頭慢慢升起來!

  ……該不會真的是霍去病吧?!

  這麼一想,林蘭又笑起來,怎麼可能!

  霍病是什麼人?西漢大司馬、戰神,二十三歲就過世了。雖然功勳卓越,但出身卻並不高貴,據說他是平陽公主的女奴衛少兒與小官員霍仲孺的私生子……

  等等!

  私生子?!

  沒出息的生父、舅舅、“偉大”的姨父……對了,他姓衛!

  林蘭的腦子,轟轟亂響!

  她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有些涼了!在南宋期間,衛彬曾告訴過她的那些話在全都浮出了記憶!

  如果沒有辛棄疾那件事,林蘭是絕對不會把這些話當回事的,但如今已經有了個例證——既然辛棄疾可以來現代,為什麼霍去病就不能?!

  而除此之外,最讓林蘭無法忘記的,是她在金兵大營裡瞥見的那一幕:迄今為止她都清晰的記得,刀鋒上的鮮血,還有衛彬那張冷酷無情的臉……

  一個普通的應屆生,好吧,就算他是軍校畢業的,也不該這麼純熟!

  他可是在純熟的殺人!

  難道國家機構是專門培養殺手的?!哪個大學會訓練碩士生在古戰場搏殺的能力?!而且他還那麼年輕。

  哪怕是從老山下來的戰鬥英雄,都沒辦法光靠冷兵器在金兵大營裡殺進殺出……

  思緒越來越亂,呼吸都有些不暢了,林蘭強迫自己再度躺下,閉上眼睛用瑜伽裡的方法平靜呼吸。

  十次長長的呼吸之後,林蘭得出了一個結論:衛彬,就是霍去病。

  她睜開眼睛,腦子混亂無比。

  現在……該怎麼辦呢?尤其是下午剛剛把驃騎將軍給“凌辱”了一番,林蘭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搞什麼鬼?”想起這一切,她幾乎都有些惱怒了“難道我掉進 RPG 游戲裡了?剛走了個南宋的,又來了個西漢的……”

  一個“棄疾”一個“去病”,還真搭調!

  林蘭不得不提醒自己面對一個基本事實︰無論怎樣,都是她出言不遜傷了人,所以必須道歉。

  而在那之前,有必要確認一下,林蘭想,她得找找蘇虹。

  一個禮拜之後,蘇虹跑來做客。

  說是做客卻“名不副實”,因為其間一半的時間她都在幫林蘭幹家務︰洗曬換下的被套,拖乾淨原本積了灰的的板……蘇虹甚至還自己買了好些菜來放在林蘭的冰箱裡,這樣林蘭就能有好幾天不用出門了。

  她這麼熱心,把林蘭弄得挺不好意思,這幾天她妊娠反應有點重,妹妹恰好忙得無法抽身,本來日漸邋遢的家,被蘇虹這麼麻利的打掃過後,顯得像樣多了。

  “你一個人,太不方便,而且也不安全。”蘇虹勸道,“還是請個保姆吧。”

  “就是一個人過慣了,請保姆的事兒才一拖再拖。”林蘭苦笑,“得,今天算是把你當保姆用了。”

  “咳,這算什麼,”蘇虹搖頭,“隨便收拾了一下,也沒累著我——再說搞好關係,可以取經。”

  林蘭笑起來,她知道蘇虹年底結婚。

  “哦,你那一位也想要孩子?”

  “現在還不要,等到什麼時候去?”蘇虹說,“這已經夠推遲的了。雖然如今高齡產婦挺多的,但是那樣人太辛苦。”

  “生孩子晚一點,人就年輕一些。”林蘭笑道,“我媽,三十八歲生的小晴。”

  “呵呵,不敢再熬下去了。”蘇虹說,“我已經夠老的了。”

  “喲,比我還小幾個月呢,說什麼老啊?”

  蘇虹但笑不語。

  那時候倆人在客廳喝茶,蘇虹帶來的檸檬蜜,她調了一杯溫熱的遞給林蘭。

  “其實今天是有事兒問你。”林蘭遲疑了一下,“呃,上次打你的手機,那邊在聚會?”

  蘇虹點點頭︰“我們局長的閨女考上了重點高中,局長高興,請客來著。”

  “你們單位人際關係挺不錯哈!”林蘭笑道,“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的事兒吧?”

  “咳,才幾個人啊鬥得起來麼?”蘇虹說,“人少是一方面,另外……”

  “嗯?”

  “單位的性質特殊,人嘛,又和普通員工不太一樣。”蘇虹又笑,“幹我們這一行,生死見多了,歷史泡久了,很難再對功名利祿產生濃厚興趣。”

  “那……衛彬他也是這樣?”林蘭忍不住問。

  “小衛啊?”蘇虹啜了一口熱茶,“怎麼想起問他來了?”

  “我也就熟悉他嘛。”林蘭笑道,“有點好奇,這人,咋樣?”

  “呃……”蘇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我這條命,被他救了兩次。”林蘭說,“一開始以為就是普通的小夥子,越接觸,越覺得……”

  “怎麼?”

  “古怪。”林蘭吐出這兩個字,“這麼說吧,我不想兜圈子了,蘇虹,前兩天他和我說了一番很奇怪的話。”

  蘇虹的心裡咯噔一下。

  “他說他不是現代人。”林蘭有點艱難的說,“蘇虹,小衛是個愛開玩笑的人麼?”

  “你覺得他在開玩笑?”

  “不,表情不像。”林蘭搖搖頭“當時我們……呃,生了一點爭執,然後他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蘇虹沉吟不語。

  “……其實之前我也感覺到有問題。他沖進金兵大營,把我解救出來。”林蘭的聲音放輕,“我當時伏在馬背上,看著他眼都不眨一下的殺人……”

  “被嚇著了吧?”蘇虹苦笑。

  “多少有點。”林蘭說,“哪怕再怎麼經過培訓,我都很難相信一個現代大學生能適應古代沙場,如果……”

  “什麼?”

  “如果是驃騎將軍,那就正常得多了。”

  蘇虹有點驚訝的放下杯子︰“他這麼和你說了?!”

  “是,他說他是霍去病。”

  客廳裡,一時陷入沉默中。

  “我沒想到……”

  “什麼?”

  “沒想到他會對你講出真相。”蘇虹說,“應該是不想講,也不能講的。”

  林蘭緊張萬分的盯著蘇虹︰“難道說……”

  “嗯,他真的就是那個霍去病。”

  林蘭倒吸了口冷氣!

  “按照規定,除了簽署有保密協議的同僚,他不應該把自己的身世泄露給非直系親屬——說穿了就是妻子之外的人,古人在這邊都沒有親眷的。況且我也不認為,他願意對一個外人說起自己的身世。”蘇虹說,“所以我很意外。”

  林蘭慢慢低下頭,看著自己孕婦裙上的粉紅花邊︰“……可能之前我們經歷過太多事,又共過生死。當時,我的決定一日三變,事態展得出了預料,他幫著我一塊兒著急。”

  “我明白。”蘇虹點頭,“這樣的話,情況的確夠特殊。不過你另當別論,畢竟你也有穿越歷史的經歷,算是半個編外人員。”

  “那……他是怎麼來的現代呢?”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蘇虹笑了笑,“據說是在瀕臨死亡的時候,被我們的所長給救回來的,當時武帝也知曉實情,但對外隱瞞了此事,畢竟他那時剛剛殺了李敢。”

  林蘭心裡一動,她記起了這樁遠古的“殺人案”。

  史書上說,李敢為飛將軍李廣幼子,因懷恨父親之死而擊傷了大將軍衛青,霍去病一時氣盛,便在狩獵時將李敢射殺,武帝為了維護霍去病,說李敢是“鹿觸殺之”……

  “武帝當時正有‘尊霍抑衛’的念頭,霍去病卻給他捅下這麼大的婁子,李敢是李家最後一根幼苗,同情李氏的人在朝野中不算少數,衛家又因為霍去病的鋒芒日漸蓋過了衛青,對他心生不滿。”

  “腹背受敵。”林蘭點頭道,“的確是個很難的處境。”

  “他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一點都不奇怪。”蘇虹笑了笑,“衛青身邊,全都是利益相關者,衛將軍嘛,是被性格推上了‘河東衛氏’集團的CEO 寶座;可他呢?身邊不是匈奴降將就是從低級軍官艱難爬上來的,實打實的‘只認能力不認人’,作風太淩厲,武帝指派的裨將都被拒之門外——哪怕在現代的公司裡也不帶這麼幹的,所以霍去病就是霍去病,沒有絲毫派系,連衛家他都不甩。這小子的宮廷關係學完全不及格。”

  “所以離開西漢,反而是好事?”林蘭問。

  “至少他沒可能再回去不是?看他如今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回去的打算。”蘇虹聳聳肩,“所以霍去病的歷史生命就到公元前117年為止了。”

  “那麼,衛彬呢?”

  “衛彬就是衛彬嘛。”蘇虹笑道,“這句話,是我們那兒的口頭禪。他剛來的時候,大家也都很惴惴,也不知道如何與驃騎將軍相處。”

  林蘭也笑起來︰“這不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嘛。小衛和我說,剛進單位的時候,飯都吃不下。”

  “是麼?真沒注意。大家都惶恐去了,沒功夫看他的反應。”蘇虹笑起來,“不過後來就好了。一塊兒上班一塊兒打籃球什麼的,熟了也就沒事了。”

  “沒人另眼相待了?”

  “當然有,其實那個很難避免的吧?”蘇虹笑了一下,“天才在哪裡都吸引人目光。再說小夥子挺帥,有衛子夫那種基因嘛,差不到哪裡去。”

  “而且還愛看金庸。”林蘭苦笑。

  蘇虹大笑!

  “嗯嗯!武俠迷,每天去刷金庸客棧,馬甲在裡面還挺出名,甚至迷到做了張金庸人物列表,輸入所有人的數據,用電腦來模擬計算︰如果全都參加華山論劍,到底誰能拿第一。”

  “喲!真厲害!”

  “太厲害了,控制組的知道了就問他,是不是找出來之後就打算跟著學,他說也未嘗不可。”蘇虹說到這,已經笑得要抹淚了,“唉,出來結果那天大家全都笑瘋了,誰都沒想到分數最高的是東方不敗,這下把他給鬱悶得,說,‘做天下第一的成本太高,還是算了’。”

  林蘭大笑!

  “他有些地方真的很好玩,最好玩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人家覺得他好玩。”蘇虹笑道,“所以大家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基本上是又畏懼又好玩,所以也只能偷偷的笑……”

  林蘭不由想起衛彬的表情,年輕人高興起來,總帶著一點點狂氣,露出潔白細小的牙齒,那種快活讓人聯想到嬰兒的愉悅,發自肺腑且毫無功利。

  “哦對了,他是獅子座的,這眼看就要過生日了。”

  “難怪。”

  “嗯嗯,不過控制組的私下都說,沒事的時候,小衛是沙上的毛絨玩具獅,看著可怕,真熟了就可以抱著打滾,吼吼。”

  蘇虹學玩具獅的樣子,逗得林蘭再度大笑。

  笑罷,她又問︰“那他現在如何?”

  “恐怕比西漢時期好一些。”蘇虹放鬆了姿態,微笑說,“另外嘛,我剛剛說了,單位比較特殊,拉幫結派的事兒少,再說現代社會對人的獨立性也比西漢時期尊重得多。只是偶爾,還是能看出來。”

  “什麼?”

  “與眾不同唄。”蘇虹微微一笑,“比如說,誰都不敢批評領導,他敢;實習期還沒滿,就能單獨領隊出去,而且手下都是工作了好些年的老員工,大家還忒服氣他;指派任務的時候,完全不考慮資歷和上下級關係;更重要的一點,什麼時候他都能擔大任。”

  “啊,真像。”

  “可不就是同一個人嘛。”蘇虹笑道,“他小人家自己雖然不在乎,恐怕知道的人,沒法不這麼認為。”

  “瞧你說的,還‘他小人家’呢……”

  “真的,最年輕的。”蘇虹挺認真的說,“前後加起來一共27歲還差十幾天,就我們這群活過了頭的老白菜幫,誰比得上他有資本啊。”

  前後加起來……

  林蘭終於明白了衛彬的意思。

  她終於明白,他真的從來未欺騙過她。

  兩個禮拜後的夜晚,衛彬在自己家裡,接到了林蘭的電話。

  看見手機屏幕上的那兩個字,衛彬一時有點錯愕!

  自從那次吵翻之後,倆人再沒有聯繫過,他知道林蘭真生氣了,是以也不敢去電話繼續激怒她,衛彬想要道歉緩和關係,又不知從何道歉起……

  原本,他一句假話都沒有說。

  有點緊張的按接通鍵,衛彬覺得嗓子發乾:“……林蘭?”

  “是我。”

  那邊傳來低沉的女聲,衛彬的心,猛烈跳動了一下!

  “……對不起,這麼晚來打攪你。”林蘭說,“呃,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衛彬楞了一下。

  “那天我……我說話太冒失,沒從腦子過就出口了,回家以後一直挺後悔的,總想著給你道歉,可是拖來拖去就拖了這麼久。”

  “呃,道什麼歉?”那邊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蘇虹已經把實情都告訴我了,我當時出言不遜,太不應該了。”林蘭停了一下,“霍將軍,我得向你道歉。”

  衛彬的腦子,停滯了兩秒。

  “……之前我說過的敬佩將軍的那些話,也的確是真心的。所以這樣一來,我就更愧疚。”林蘭低聲說“這幾個月,承蒙霍將軍您照顧,呃,我……一直很感激。”

  “……別背戲詞。”衛彬低聲說,“你知道我不需要什麼感激。”

  他說完見林蘭輕輕歎了口氣:“是挺別扭的,可不這麼說也不行。

  霍將軍,我……我一點都不想出言傷你,要是我能早點知道就好了。”

  “我沒想過要欺騙你。”

  “我知道。”

  手機裡,一時沒有人說話了,只剩下極微弱的、悉悉簌簌的信號交換聲像細密的雨幕,冰冷而溫柔的降落在兩個人的心田……

  衛彬熄滅了檯燈輕輕拉開抽屜,那裡面放著一只瑩潤的玉簪。

  “該道歉的是我。”衛彬終於說,“那天惹得你那麼不高興。”

  “……”

  “我沒想過事情會弄得那麼糟糕。”他又低聲說,“我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這不是你的責任。”林蘭停了幾秒,“而且,也不是哪個環節的問題。”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他能聽見手機那端,女性輕微的呼吸聲。

  “林蘭,我……”

  他沒再說下去,有一種又委屈,又惶惑的情緒湧動在他胸口。

  “霍將軍,這件事……”

  “能不能別這麼喊我?”他低聲說。

  對方停了一下,道:“好吧。小衛,這件事責任在我,可能某些地方我讓你產生了誤會……”

  “沒有任何誤會!”衛彬打斷她的話,“別那樣定義我的感情。”

  那邊,又不出聲了。

  “林蘭……”

  他猶豫了很久,才把後半句說出來,“我很想你,我……我能見見你麼?”

  那句話,幾乎讓他手心出汗!他在冒著被對方掛電話的風險,吐露真情。

  那邊,輕輕歎了口氣。

  “咱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女子低低的聲音,傳到他耳畔,如同驚雷!

  “為什麼?!”他幾乎要喊起來。

  “這樣下去不對,我們不該再見面……”

  “就……就因為我是霍去病?”他的聲音發著抖。

  “不是。”林蘭頓了一下,“我……不行的,我心裡還是裝著他。你知道,我沒法把他忘掉,他曾經在佛前立誓娶我……”

  “可他沒這麼做,他沒有呀!”

  “從那天起,我已經當他是我丈夫了,我倆能否在一起,或者別人承認不承認,甚至他如今承認不承認,那都無所謂。”林蘭繼續說,“是我不想背叛我的心,小衛,這事兒真的與你無關。”

  “……怎麼會與我無關?怎麼會……”

  他的鼻音沉重,身體完全蜷縮進了沙發深處。

  “……對不起。”

  他突然,很響的抽了一下鼻子:“好吧,你不想背叛你的心。那我也不想背叛我的心!”

  他這話,說得活像賭氣的大孩子了。

  “我可以等你的,林蘭,我會等你把他忘了!”他繼續堅決的,一字一頓的說,“你說我什麼都沒經歷過,所以要我成熟一點,那我也能辦到!只要你給我時間……”

  “我請求收回之前的話。之前是我不明真相,我無權評判你,確切的說是沒有這個資格。”手機那邊的女子,忽然用鄭重的語氣說,“你於我有恩。霍將軍,你於我們一家三口,都有救命之恩。我理應傾其所有,回報將軍……”

  那“一家三口”幾個字,像一捧雪,猝不及防塞進衛彬的喉嚨!

  這令他的心臟都跟著疼痛起來了,一瞬間,他就像個被刺傷了的孩子。

  “……可我不想要什麼回報,”他咬著牙,“林蘭,我要的是你,我只要你。”

  “……”

  “林蘭,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機那邊,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衛彬失神的盯著半空,半晌,他忽然奮力將手機朝牆壁砸過去!

  小小的房間裡,那一聲輕響之後,再無聲息。

  一個月後,研究所與國外機構聯合建立了一個工作室,需要選送幾名相關專業研究人員去進修。

  衛彬是入選者中,資歷最淺卻是最優秀的一個。

  雷鈞拿著資料,找到衛彬,問他是否願意去美國。

  “可能得在國外呆兩年。”雷鈞說完,又笑,“那個機構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其中高精尖部分涉及到國防……往後回來,說不定就能直接進入國家核心——你啊,到底還是脫不了‘國防’二字。”

  衛彬卻只低頭翻著那堆資料,一時沒有說話。

  “怎麼樣?願意去麼?”雷鈞說,“其實從我個人角度而言,真不希望你去,但是這機會太難得了,再說也可以豐富自己的人生。”

  短暫的沉默後。

  衛彬合上了資料:“嗯。”

  “同意了?”

  “是的。”他抬起頭,面容平靜,“我願意去美國。”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5:21
第百三十五章 古人們的幸福生活(上)

  蘇虹拿著剛曬了衣服的水盆從陽臺進來,用腳關上了紗門。

  現在家裡沒人,就她一個。當然,這是方無應的家。

  方瀅去上課了,方無應說今天控制組和外面球隊有籃球賽,估計得下午才能回來。

  蘇虹看看牆上的鐘,才一點。

  今天是周末,早飯吃得很遲,現在也還不餓,她決定晚點再去廚房。

  現在,很安靜。天氣極好,陽光明如水晶。在屋裡,她就能聞到窗臺上米蘭散發出來的濃鬱花香。

  回到臥室,蘇虹靠在床頭,由得對著窗外藍天出神。唱機裡在唱一首很老的爵士,《the very thought of you》,剛才她沒怎麼挑揀,隨手拿了方無應放在桌上的 CD 塞了進去。

  不過那個you,此大概正在籃球場裡,上躥下跳玩得歡。

  有淡淡的,如一抹粉色霞般溫和的情緒,掠過蘇虹的心頭。

  音響仍然在淺吟低唱,蘇虹想起前不久去祝賀考上市一中的蕾蕾,女孩悄悄對她說的那番話。蕾蕾問她,是不是快結婚了。

  “是啊,年底。”蘇虹笑了笑。“幹嗎?不捨得阿姨嫁出去?”

  “好事來著。”蕾蕾就跟成熟的大人樣搖搖頭。“我只是可惜自己的算盤打錯了。”

  “你的算盤?”蘇虹又笑。“你在打什麼算盤?”

  “嗯來想讓蘇阿姨你做我媽媽的。”蕾蕾很自然的說“沒想到被方叔叔搶了先。”

  女孩說得這麼直接,倒是讓蘇虹有點不好接話了。

  “我爸對這事兒一點都不積極,我一個人瞎著急也沒用。”蕾蕾笑了笑,“現在,就連最後的機會都破滅了,poonpapa。”

  女孩拍了拍手,表情活像在開玩笑。

  蘇虹想了好半天,才遲疑的說:“蕾蕾,你爸爸沒法忘記你媽。”

  “我知道。”蕾蕾點了點頭,“他就是個死腦筋,我看出來了。”

  談話到此就沒有再繼續,但是那天晚上,蘇虹始終想著蕾蕾說的這些。

  她曾經,對雷鈞有過好感。

  如果說當時雷鈞能主動一點,蘇虹或許真就答應了。這麼些年,她已經習慣呆在雷鈞身邊看他忙來忙去,聽他像個操心的家長一樣絮叨,所以就算真將彼此的關係更近一步,似乎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人的命運,真是個無法探明的東西,僅僅一年之前,她還幻想過去做一個14歲少女的繼母,可是現在卻變成了另一個男人的未婚妻。

  ……

  蘇虹微微歎了口氣。

  她和方無應經決定了年底結婚,目前資料還在政審,手續麻煩,得通過政審之後才能去民政局登記結婚。沒法子,誰叫這是一樁軍婚呢。

  兩個古人要結婚,還得通過政審……蘇虹想起這就覺得可樂。

  關於結婚的事情,他們不辦任何酒宴,不請任何同事,到時候只通知一下大家,辦公室裡發點喜糖,然後倆人去巴厘島度蜜月。

  這是蘇虹和方無應商量好了的,沒有誰對此提出異議。他們都不喜歡搞排場,與其說是嫌麻煩、討厭在婚宴上被人當猴子耍,莫如說他們對所謂的“儀式”都產生過強烈的荒誕感,最高級的皇家儀式,在他們心中代表著最大的悲劇。

  再說,除了不多的幾個同事之外,他們並不像普通青年那樣,需要對付來自兩方家長的龐大親友團。

  而且甚至連求婚這一步都省卻了。

  那次是方瀅想起來,問蘇虹說弟弟有沒有正式求婚過。

  蘇虹搖搖頭。

  方無應在一旁卻很詫異:“哪裡沒有求過?明明雷鋒阿姨自己都答應了。”

  蘇虹知道他說的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又羞又惱:“那算什麼求婚呀?”

  “好吧。”方無應清了清嗓子,做了個嚴肅的表情:“為了更好的建設社會主義,為了我們的國家更快奔向新的現代化,蘇虹同志,請你答應做我的革命伴侶吧……”

  蘇虹又惱又笑,她說方無應實在該穿一身綠軍裝,再拿一本“為人民服務”的紅寶書在胸前,那才像樣!

  豈料方無應搖搖頭:“我才不為人民服務呢。”

  “咦?怎麼能這麼說啊你,還是黨員呢!”

  “我只為自己老婆服務。”他笑嘻嘻的說。

  “……”

  好吧,不給單膝下跪,捧著999朵玟瑰和鑽戒求婚也罷了,但是,不肯拍婚紗照這又算怎麼回事?

  這是蘇虹唯一不滿的的方,因為方無應不肯拍婚紗照,不,他不是不準蘇虹拍婚紗照,甚至相反他建議蘇虹去香港拍,因為那邊的技術更好,但是他自己就說什麼都不肯參與了。

  “這算什麼?只有新娘的婚紗照?!”蘇虹怒了。

  “……又不是不行,穿婚紗的新娘不是挺好看的麼?”

  “……”

  後來蘇虹耐下心來,問他到底為什麼不肯拍婚紗照,方無應只說了一個原因:傻。

  “起來像個呆子!傻透了!”他說他見過的婚紗照裡的是一幅呆頭呆腦的樣子,是以他打死也不會任人家把他弄得像個傻x。

  “簡直是強詞奪理!”蘇虹怒道,“沒有新郎這算什麼結婚?!”

  “有新郎的,只是新郎不出現在傻乎乎的婚紗照上。”

  “到底哪裡傻乎乎了?”蘇虹追根究底。

  方無應想了老半天,說:“就是傻乎乎。”

  蘇虹徹底無語了。

  那次他們為此冷戰了一禮拜,也是他們倆第一次冷戰,雖然原因是如此的無稽。

  然後蘇虹才慢發現,方無應不光是不肯拍婚紗照,他對拍照這件事,有著發自骨子裡的厭惡。他可以給任何人拍照,並且技巧也很高,知道如何選景取角度,但他自己卻不肯拍照。

  這實在是個匪夷所思的怪癖。

  “那還要不要結婚啊?”蘇虹沒好氣的問。

  “當然要!”

  “沒有婚紗照,算什麼結婚?!”

  “咦?婚紗照又不具備法律效應……”

  方無應的表情是絕對的無辜,蘇虹已經氣得不想再和他溝通了。

  最後蘇虹這樣說服自己:在某些點上,方無應這個人,其實還處在青春期。

  他還沒完全長大,至少在拍照這件事上,因為蘇虹從大學同學那兒得知,女友14的外甥上了初二之後,突然也堅決不肯拍照了,理由是照片裡的大人們看起來都好傻。

  “這個傢伙,到底今年多少歲啊?”蘇虹不由得暗自揣測,“他到底是31歲還是41?哦對了他已經過了四十歲了。可都這麼多年了還沒成熟——這傢伙的青春期還真漫長呢,哼!”

  但是蘇虹那位大學同學卻相當羨慕她,拿如今市面流行的話來說,方無應完全符合“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這八個字……

  想到這兒蘇虹噗嗤笑起來。

  事實上,方無應的確沒什麼負擔,開始他還負擔一下方瀅,現在連方瀅都在賺錢了。

  關於方瀅去做車模的事兒,方無應一開始挺反對的,他總說娛樂圈很黃很暴力,方瀅不該參與進去,但是方瀅說車模只是擦邊,和娛樂圈之類的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再說有錢賺怎麼不好啊?”方瀅有點不悅,“我畫畫需要的一切材料都是錢換來的!”

  後來蘇虹就說,小武都沒發表負面意見,方無應這個做弟弟的就不要再批評她了。

  “哼,小武能發表什麼負面意見?我阿姊要偷棵白菜,他能大清早五點鐘起來給她幫忙。”

  蘇虹撇撇嘴:“這有什麼不好?我要是想要那棵白菜,你肯給我去偷麼?”

  “為什麼要去偷人家的菜?你想吃白菜我給買一卡車都沒問題!”

  “靠,我就是兔子我也吃不了那麼多呀!這不是白菜本身的問題,懂麼?”

  方無應哼了一聲:“一般人說‘這不是什麼什麼本身的問題’,那就是這玩意兒本身的問題,到底人白菜礙著你啥事兒了,你非要我去偷它不可?”

  “……”

  “總之我不懂。也無法理解……”

  方無應始終無法理解開心網這種東西,但是他又喜歡玩網遊,給蘇虹看他的裝備時如數家珍,蘇虹覺得方無應總是在奇怪的地方產生奇怪的歧視。

  但他明明又是那樣一個不在乎世俗常規的人。

  結婚之後,她就住過來了,而蘇虹在梅苑小區的那套房子則賣給了小武,那樣他和方瀅結婚以後,就可以住進去了。

  “活像是辦家家酒的。”蘇虹嘟囓道,“我搬過來他搬過去,倆小孩兒。”

  “沒關係吧?雖然是二手的,可你那房子挺不錯的,房型好,而且五年之後交易還能免稅,不然你讓小武上哪兒找這便宜去?”

  “是挺不錯,不過……”蘇虹笑了笑,“要是小武更出息一點就好了。”

  在世俗眼光裡,方瀅找的這個男朋友真算不得優秀,沒錢也沒房,當官的希望渺茫,看樣子往後也沒可能有多麼大的出息——好吧,蘇虹也承認,“有出息”這仨字和“李後主”這仨字,壓根它就不是同一個星球的語言。

  後來方無應說:“出息的意思就是要分等級?人這玩意兒,出息到了頂也不過是一國之君,哼,我看小武恨不得把他最有‘出息’的那幾年挖出來扔外太空去——再說,要丈夫那麼出息幹嘛?自己有出息不就行了?非要丈夫有出息的女人,一定是自己沒出息。”

  這也是方瀅的想法。

  她受夠了“有出息”的男人,有出息的男人只會把她送進敵人的禁宮、給她毒藥令她“自行了斷”、因為她的家族造反而一怒誅殺她、看不見她只看見自己手裡的天下……

  有出息的男人,絕不會五點鐘起床幫她偷一棵白菜。

  ……

  夏日的午後,沒有什麼聲息。有的沒的想著這些,不知不覺間,蘇虹昏昏沉沉睡著了。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5:35
第百三十六章 古人們的幸福生活(下)

蘇虹睡的時候,並沒有蓋什麼織物,迷迷糊糊之間,有點冷的後背漸漸溫暖起來,那是貼近體溫的暖和,舒適自然,好像始終都在那裡溫暖她。

  蘇虹低沉的發出模糊愜意的鼻音,往背後的溫暖裡又蜷縮了一下,是熟悉的味道。

  “……回來了?”

  她沒有睜開眼睛,只伸手往後,握住背後的人。

  背後的人把她抱得更緊了一點。

  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有點潮呼呼的,以及有力的擁抱,她已經十分熟悉這一切了。

  “贏了麼?”她低聲問。

  “……哼。”方無應只發出很短促一聲。

  “果然輸了。”她閉著眼睛笑,“看看,小衛寶寶一走,你們就潰不成軍了吧?”

  “胡說,沒他我們照樣贏。”方無應也笑起來,“就是沒勝得讓我滿意。”

  “要求不要太高啊方無應同志。”蘇虹握著他的手搖了搖。“真要贏過人家五十分,下次就沒人願意和你們玩兒了。”

  “哼哼,你放心,一支冠軍隊的命運,就是不斷遭遇來自各方的挑戰!”

  方無應說著,又把身體往蘇虹那靠了靠。

  他們都很喜歡這樣摟在一塊兒,肢體像藤蔓一樣纏在一起,慵懶的享受休息日的輕鬆。

  音響的音量調得很低,它在唱莫文蔚的《懶得管》,方無應跟著一塊兒哼哼的嗓子一直就很好聽。

  “……不太青春卻很反叛自命凡反應又慢。啤酒喝了一罐,馬路就變得很寬。”

  他唱到這兒,忽然噗嗤笑起來:蘇虹就是“啤酒喝了一罐,馬路就變得很寬”的典型。

  蘇虹會意過來,轉過臉瞪他:“幹嘛!”

  “唔,我想,這……真是絕妙好詞啊,哈哈。”

  “還笑!不許笑!”蘇虹掄起拳頭要打他。

  “喂喂,都和諧社會了還不知道愛護老公啊?”

  “這兩者有一毛錢的聯繫麼?”

  “有!主席都說了!足足五毛錢!”

  “瞎扯!人家主席可沒提這一條!”

  “好吧,主席沒說過。但是親愛的,”方無應可憐巴巴眨眨眼睛,“真把我打壞了,晚上誰陪你玩妖精打架呢?”

  蘇虹忍俊不禁:“沒臉沒皮!”

  可沒過一會兒,那傢伙就又不安分起來了漸漸的,蘇虹能感到男人的手在她的腰臀上遊弋……

  “喂!幹嗎?”

  “你說幹嗎呢?”方無應貼近她的耳畔說。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他低沉的笑聲黏稠如體液,通常,只有男人在賺了不可言說的好處之後,才會露出那樣微妙而放肆的笑容。

  那本來是個溫暖舒適的午後,輕微的困倦感一直困擾著蘇虹,不過此時調動情欲,對她而言倒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可是被那傢伙手忙腳亂扒掉衣衫之後,蘇虹卻想起了點別的東西。

  “知道這叫什麼?”蘇虹低聲的笑“晝淫,……夫子們最痛恨的。”

  “哼,假惺惺。”方無應不屑的說,“酸腐漢人都是醋壇子裡泡大的。”

  “……阿米豆腐,道學家得被你氣死了。”

  “道學家?老子詛咒他們一輩子靠慣用手解決問題!”

  蘇虹簡直想笑出聲來!

  但是已經沒可能了,柔軟的嘴唇堵上她的嘴,方無應親吻著蘇虹,那姿態仿佛是在品嚐什麼珍饈美味,溫柔的舌在她唇間優雅遊走,有一種粘著的甜蜜感覺彌漫上他們的口腔……

  這男人的身體,沒有一絲贅肉,撫摸起來光滑溫暖,像刨光的木,皮膚紋路精密如大理石,黑葡萄一樣動人的眼睛,隨著的高漲,會逐漸展現出奇異的光彩……

  在那一刻,蘇虹幾乎是吃驚的看著那雙黑眼睛裡,清晰的映出的自己:眼角彎成嫵媚的弧度,性感到恬不知恥的姿態,從未有過的迷人微笑……她完全任由他操控。

  對於性,方無應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是喜歡主動,喜歡控制,“給老子躺好!”他常常這樣開玩笑似的命令蘇虹。他的天性原本就是自由而熱烈的,遮遮掩掩反而會倒胃口。所以蘇虹總說他在人前很“裝”,等回到家裡就沒個正經。

  夫妻之間,的確說不了什麼正經話,星期六的早上,雨下得滂沱一片,玻璃窗都看不見外頭。遇到晦暗的天氣人就容易發懶,天氣這麼糟,倆人誰都不願意起床,於是就讓光溜溜的身體摟在一起,擠在一個被窩裡講有色笑話——

  “好,這次誰也不許笑!誰笑誰就受罰!”方無應故意正色道,“再講一個,被獨自丟在山坳裡頭的老和尚的故事……”

  結果兩個人總是又笑又鬧,把床單棉被弄得亂作一團。

  相當無聊,相當低俗,也相當快活。

  後來蘇虹歎息說他們倆真是荒廢人生啊!整天湊一塊兒就是玩,吃喝玩樂加上妖精打架,盡幹些荒唐事兒,這麼長時間了倆人一件正事也沒做過。

  “可是你要幹什麼正經事兒呢?”方無應眨眨眼睛說,“人生不就是用來荒廢的麼?唔,倒是想出一件正經事情來——”

  “什麼?”蘇虹瞪大眼睛看著他。

  “趕緊給我生個孩子吧!”他很熱切的說。

  於是蘇虹說讓他一邊兒去,她說自己還沒玩夠。

  在蘇虹面前,方無應似乎從來不肯掩飾自己的愛戀,蘇虹常常說他可以去參加“沒臉沒皮”大賽,還可以參加“粘糖豆”大賽,肯定都能拿冠軍。

  但是方無應說,後一項比賽必須讓“革命伴侶”蘇虹同志和他一起參加,因為他堅決不願和別人粘糖豆。

  他們的確像兩顆黏噠噠的糖豆,在家裡的時候,半個小時互相看不見,他們就會去找對方。倆人在一塊兒多久也不嫌膩味,那種感覺,就仿佛這生活越嚐滋味越有味兒。

  因為蘇虹也喜歡方無應,無論是可以靠在一塊兒開玩笑的那個,圍著圍裙燒茄子的那個,徹夜整理出工作材料的那個,還是在她耳畔輕輕喘息,用鮮卑語喚她“卿卿”的那個……

  知道他們要結婚的女友對蘇虹羨慕不已,因為方無應實在可以算個金龜婿。

  但如果說,挖這男人的表面,又有多少人敢去探究那裡面的黑暗呢?

  沒人知道,那是何等漆黑的淵塗底端!

  那顆心所躑躅多年的地方又是多麼兇險而陰沉,甚至不見一絲生機……

  有些什麼,迄今仍橫亙在方無應的心中,它們就像泛著毒氣的沼澤,靜靜潛伏於某處,表面長滿了誘人的青草,平時沒人注意到這些沼澤,它們也一聲不響仿佛不存在。但是時間久了,它們就慢慢自暗中張開嘴面噴著毒瘴,一面險惡的等待著等這男人隨時不慎,一腳踏進去,然後萬劫不復……

  起初蘇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方無應心情低落。

  往往前一天,倆人還有說有笑,然而一夜之間他就變了:消沉、頹廢、沉默、自閉、不吃東西、不搭理人,甚至無法去工作。有的時候這種轉變和天氣變壞有關;有的時候,即使她非常仔細的觀察,卻依然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到現在她還記得,那次她倆去公園玩,起初的確很高興,拍照、聊天、說笑……後來水喝完了,蘇虹去旁邊的商店,再回來,就找不到方無應的人了。

  一個小時之後,她在公園最裡面的荷花池邊找到了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轉到這兒來的,那是個夏天,毒熱的太陽頂頭曬著,荷花池邊沒有遊客,方無應一個人站在池子邊上,盯著那一池的荷花,他好像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蘇虹有些生氣他撇下自己獨自跑遠,喚了他兩聲,方無應才醒悟過來,她定定望著他失神的眼睛,終於明白自己又得面對一個遊魂了。

  那天的出遊不得不中途折返,回去的路上,蘇虹抱著沒吃完的飲料和食物坐在副駕駛座上,方無應開車,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等車開到樓下的時候,她聽見他說:“先上去好麼?”

  蘇虹抱著東西先上了樓,又在客廳等了約莫大半個鍾頭,才聽見他進來的聲音。她揚起臉望著他,期待能得到個合理的解釋,可最後卻等來一句“我去做飯。”

  那天晚上,倆人躺在床上,沒有開電視,沒有聽音樂,沒有睡。

  黑暗中,她試圖和方無應講話,試圖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尋思了許久,終於裝作很輕鬆的說:“你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有一條胳膊朝她摟過來。

  就在那天夜裡,他伏在蘇虹身旁,用細碎的語調和她說那些消逝了十三年的細節:他那不為人知的過去,數十年的掙扎與屈辱,深陷於家國仇恨中的絕望與痛楚,被無情踐踏的夢想和光榮,不為世人容忍的歡樂和哀怮……

  方無應是有極深個人痛苦的人,在蘇虹和他僅僅還是同事時,就已經隱約覺察到這一點,然而那個時候,他的痛苦雖來勢洶洶,卻從不狼藉。他很小心的在眾人面前掩飾他的痛苦,於是就算如蘇虹這般敏感的女性,只能間或嗅到一絲濕漉漉的悲哀味道,卻從未曾窺得全貌。可是一旦陷入到親密關係裡,他的痛苦也跟著喪失了原先的藏匿空間。

  這個男人是堅強的,卻又是脆弱的,他是深情的,然而又是冷漠的,他永遠有墮落的趨勢,可是你在他的身上,只能看見“不屈”二字。每時每刻,你都能聽見這個人在用心靈呼喊:救救我!然而,等你真正打算凝神注視他的時候,那聲音又旋即消失……

  直到相識了這麼多年之後的今天,她終於讀懂了方無應這個男人,也終於明白了,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意義所在。

  唯一能夠看清他的人是她,唯一願意陪伴他直到生命終結的人,只有她。

  蘇虹越來越能肯定這一點: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與他為敵,她都會站在他身邊。

  和他在一起,即便墮落進阿鼻的獄,她也將墮落得光彩奪目。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5:56
第百三七章 出乎意料的重逢

  時空屏蔽的檢修工程,隨著工期的臨近結尾,已經可算“勝利在望”了。這次耗費了他們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期間經歷無數風險,但現在終於有希望打上 END了。

  這一年裡,每個人都累得夠嗆,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兒,出差次數是平日的三到五倍,大家都說再這麼來一趟,早晚得全體趴下。

  檢查所有修補完善的部分,結果還是挺令人滿意的,而且近來亂闖時空的古人,也的確少了很多,辛棄疾那一樁還是半年前的事。

  不過仍然有一些讓人頭疼的問題存在。

  極少數的時間點,修補的成效不算太好,最典型的就是隋朝。在一次局內部集中會議上,雷鈞專門將隋朝的這個問題拿了出來。

  單單在公元581年,他們就進行過兩次修補,但是漏洞仍然存在,它並沒有多大,可是反覆的撕裂令人頭疼和不解,似乎有個什麼,始終卡在時空壁上,讓他們的修補工作永遠只能達到90%左右。

  “再讓控制組跑一趟就沒必要了。”小武說,“他們最近連個禮拜天都沒有,這種計劃之外的活兒,我們自己幹吧。”

  “嗯,但還是得讓控制組給個人參與。”雷鈞說,“不多,一個就行。”

  “那我再過去一趟吧。”小武說。

  蘇虹搖頭:“你該歇著了,不是才從1848年回來沒兩天麼?我去吧,反正就剩了我好久沒出去了。”

  “你不擔心危險啊?”

  “危險什麼。”蘇虹拿過工作單看了看“喏,就選在陳朝滅亡那年好了。全國統一,兵戈也止了。沒問題的。”

  “叫小于一塊兒吧。我記得好像就他還留守在組裡。”雷鈞說著。拿過聯繫本翻了翻。“喏。果然是他。”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商定了。讓于凱陪著蘇虹一起去隋朝,時間則定在公元589年,就是陳朝滅亡,隋文帝統一全國的那一年。

  臨走的時候,于凱還開玩笑說要不要讓他通知隊長。蘇虹笑了笑,沒說話。

  “你們最近不是總碰不上一塊兒麼?”小于說,“隊長按計劃得到明晚上才回來。”

  “咱們也呆不了多久。”蘇虹說,“估計也就兩天時間。”

  當時小于一邊整理一面發問:“蘇姐,隊長說你們去巴厘島度蜜月啊?”

  “是這麼打算的,年底吧。”

  “其實我和小楊都覺得,不如選個太平盛世的古代。”小于有點興奮的說,“仁宗時期的汴京啦、武則天時期的神都啦,都好玩!”

  蘇虹苦笑:“小子,成天往古代跑,還沒跑夠啊?”

  “不是呀,那多浪漫呀!再搞個花轎迎娶……”

  “嗯是啊,得帶著定位器、飲用水淨化器、消炎片、假髮、沉甸甸的銀子或銅錢,搞不好還得帶上防身兵刃……”

  “呃……”

  “這是度蜜月麼?把人都累死了。”蘇虹撇嘴“去巴厘島,只要帶張銀行卡就OK。”

  “那還是去巴厘島吧。”小于尷尬的說,“穿越時空的浪漫是需要代價的。”

  “沒錯。”

  倆人正說著,雷鈞拉開門,探頭進來看了看。

  “還沒走啊?”

  “有事兒?”蘇虹看他。

  雷鈞揉了揉鼻翼:“也沒啥事兒,蕾蕾說上次買的那件T恤她穿去了學校,好些同學都想要,叫我和你說一聲。”

  蘇虹很愉快:“是麼?那太好了!多謝照顧生意。”

  “多賣幾件是幾件,要是能在學校裡建立穩固客源那不是挺好麼。”雷鈞笑了笑,“行了,你們準備出發吧。”

  他關上了門。

  小于問蘇虹:“是說蘇姐你那家淘寶店啊?”

  蘇虹點點頭:“上次也是雷鈞給介紹的生意,賺了不少。”

  “芝麻局長人真挺好的。”小于說,“我們組裡都說他就留在這兒好了,不過,人家早晚得去部裡吧?”

  “升官?”蘇虹搖搖頭,“我覺得有點難,雷鈞自己根本沒那個往上爬的心,如果淩局這次不栽這麼大跟頭,順利進入部裡,可能往後還幫襯著他一點,現在沒這便利條件了。”

  “反正他也不怎麼在乎不是?”小于笑道。

  “嗯,他的心不在這上面……”

  想起了簡柔,蘇虹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到的時候是初春,戰爭已經結束,陳朝新亡,陳地隨處可見從北方過來的隋兵。不過百姓的生活沒有遭到過度侵擾,本來陳軍打這場戰爭就打得三心二意,隋軍完全是在陳軍的眼皮子底下渡過的黃河,陳朝天子還沉醉在天險阻隔的安逸中,將官、士兵們也大多因為慶賀新年而喝得醉醺醺的,總之是稀裡糊塗做了敗者。陳朝,從上至下就沒有“打硬仗”的心理準備。

  蘇虹他們出現的地點是陳朝都城建康,小于扮的是個樵夫,蘇虹則扮裝成農婦。因為不想攪進歷史,他們沒有進城,只在郊外的一片樹林裡進行修補工作。

  “看起來還不錯,沒想象中淒慘。”蘇虹瞧瞧四周,“陳叔寶果然全無心肝。”

  她用的是隋文帝批評陳後主的句子。

  “那也不壞嘛,小武要是也這麼‘全無心肝’,恐怕當年還不至於那麼痛苦。”小于調侃道。

  倆人足足忙了一天,到了下午太陽快落山了,才算把關鍵部分完成。

  “累死人!”蘇虹扔掉手套,擦擦汗,“不行,腰要斷了。”

  小于放下儀器說:“剩下的我一個人幹就行了,蘇姐你去玩一會兒吧。”

  “玩?這兒有啥好玩的?”

  “嗯……可以趁機去遊覽一下大隋朝的風光。”

  “哦,那敢情好。”蘇虹也笑,她站起身,“行,我到前面走走,有事兒叫我。”

  步出樹林,蘇虹一個人漫在土埂道上。

  隋朝初年的黃昏,格外靜謐,初春的風狂暴的吹著,天色深藍得讓人不能喘息。蘇虹仰起臉,凝視著如血殘陽慢慢落入山後一片鬱鬱蔥蔥的叢林之中,那耀眼無比的火紅和淡粉色的光線在雲層反射之下,於穹窿邊際展開了一副令人目眩神迷的宏偉畫卷。蘇虹十分喜歡看日落,這樣的世界一天一天周而複始,人生活其間,卻從不厭其煩……

  她想起此刻身在三國的方無應。

  而中國正是從漢末開始直到隋朝,度過了整整四百年的混亂期。

  他們倆刻,一個在亂世之頭,一個亂世之尾。

  也許那一個,也正在仰望著一片晚霞,同一個日暮長空……

  和她一樣。

  眨眼,光年。

  正發著呆,遠遠的,一隊車馬往這邊走過來,蘇虹趕緊低下頭,扶了扶臂彎的竹籃,裝出趕路的樣子,不過她的眼角餘光然能看見那一隊人馬。

  前面有兩匹馬,中間一乘大轎,青色布幔,遮得嚴嚴實實。

  “是頂鸞轎呢。”蘇虹心想,“裡面坐的是皇親國戚?”

  她有點好奇,不禁腳步跟著轎子往前走了兩步。此刻蘇虹與那一隊車馬只隔開了三米左右,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風吹過來,前面的布簾微微拂動,蘇虹瞥見了一雙穿著翠綠繡花鞋的腳。

  她的心不知為何,微微一動,腳步略一遲,有那開路的僕從便皺起眉:“邊上去!”

  蘇虹知道是自己太靠近了,她趕緊垂首緩慢下腳步,盡力拉開距離。

  也許是這一聲嗬斥,讓轎內的人感到了好奇,一只玉手輕輕拂起轎窗的布簾,往外探看。

  那只是一兩秒的時間,讓蘇虹看見了轎裡人的臉孔。

  事後,過了很多年之後,蘇虹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錯過了那兩秒鍾,她這人生接下來的歷程,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那一刻,蘇虹只覺得渾身僵硬無比!

  她看見了簡柔。

  在持續了不知多久的大腦空白之後,蘇虹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快步跟上已經走遠的車隊,腦子裡卻已亂成了一鍋粥!

  那是簡柔,絕對沒錯的,如果說分隔了這麼多年仍然能認出來,是因為,轎中的女子依然年輕,她的五官容貌,甚至比離去時更加年輕,像極了大學時與蘇虹最要好的那個女生簡柔。

  那的確是簡柔,蘇虹在腦子裡反覆映放剛才的那一瞥,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蘇虹的耳畔轟轟亂響,她幾乎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是轉頭去通知還在樹林裡的小于?還是立即通知在現代的雷鈞?……

  但那都來不及了,而且說到底,沒有確鑿的證據,蘇虹想,不如自己先跟過去看看,至少,先確定一下這個酷似簡柔的女子的身份!

  想到這兒,蘇虹按開通訊器,小于在那邊接通了信息。

  “蘇姐?”

  “小于,我離開一下,可能得一兩個小時。”她低聲而急促的說,“出了件很詭異的事情……眼下來不及說,晚上回來告訴你。”

  “呃……好,你小心點,”小于說,“我就在樹林裡等你。”

  關掉通訊器,蘇虹抬頭再看那隊車馬,已經走到前面去了!蘇虹心裡一慌,扔下臂彎的籃子就往前奔!

  她就這麼走走停停,一路跟著那車馬,大約四十分鍾之後,竟然來到了一個軍營之前!

  蘇虹目瞪口呆望著那乘轎子進了軍營,眼看它就要消失在大大小小的軍帳之中,她一下子著了慌!

  “喂!幹什麼的!”轅門前的兩個兵卒,氣勢洶洶攔住了蘇虹。

  “我……我……”

  蘇虹慌了神,她實在找不到理由,慌亂之下,眼淚突然湧了出來!

  一見面前的女子突然哭起來,那兩個年輕的兵卒都覺得詫異,他們放下兵刃,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開口問:“這位大姐,你到底要找誰?我們這裡可是軍營。”

  “剛才見了一頂鸞轎,我姐姐……在其中……”蘇虹邊哭邊說。

  那倆兵卒對視了一眼,那年輕一點的問:“你姐姐?你姐姐是寧遠公主的侍女麼?”

  寧遠公主?蘇虹的大腦空白了兩秒!

  “是!是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點頭,“失散多年,剛才瞥見了她……父母過世之後,姐姐她……”

  她慌不擇言的順嘴胡說,只巴望著對方能放她一馬她跟著進去看看轎子裡的人。

  不過蘇虹這一招還真有效外,也許是看她哭得太真太慘,那兩個兵卒倒都遲疑了。

  “晉王殿下說勿要擾民,這時節讓一個婦人來攪鬧總不妥當。”那年長的道,“人家也慘,不如我去通報寧遠公主的下人,或有知道她姐姐的,讓姐妹倆見個面也好。”

  說著,那人就進了轅門。

  等候的期間,蘇虹在腦子裡慢慢尋找關於“寧遠公主”的資料,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歷史上哪位公主,可當她想到另外四個字的時候蘇虹整個人都驚呆了!

  起初她一時沒想起來,是因為歷史上很少對這位公主用“寧遠公主”這種稱呼,更多的則是用她後來的身份取而代之,那就是“宣華夫人”。

  陳朝滅亡之後陳叔寶的堂妹,陳朝“寧遠公主”被隋軍從建康帶回了都城長安,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也就成了隋文帝楊堅的妃子。楊堅的妻子獨孤伽羅是個妒忌心非常強的女人,所以直到獨孤皇后去世之後,楊堅才開始真正接近這位被稱為“宣華夫人”的寵妃。

  宣華夫人的後生十分淒慘,楊堅死後,隋煬帝登基,亡國公主不得不身侍父子二人,史書上說,這種屈辱讓她無法承受,不久就鬱鬱寡歡而死。

  ……難道說,簡柔是“宣華夫人”?!

  正發著呆,那去打聽的兵回來了,身後還帶著一個僕從打扮的人。

  “跟著他走吧。”兵卒好心的指了指僕從,“讓他帶你去找你姐姐。”

  “要檢查一下麼?”那年輕道。

  “檢什麼?一個婦人而已。”年長的兵卒倒是滿不在乎。

  蘇虹擦了擦臉上的淚,向那兩個兵道了謝。

  再看那僕從,似乎也不是等閒之人,大概國家亡滅了,雖是公主身邊親信,在隋軍面前也只得低頭。

  那僕從帶著蘇虹進了軍營,又滿懷惑的看她:“這位大姐,你到底要找誰?剛才那位軍爺說你有姊妹失散,又說是在公主近前侍奉——你家姐姐姓甚名誰?”

  蘇虹猶豫了半晌,才道:“大人,我……我想見公主殿下。”

  那人驚住了!

  “見公主殿下?你又是何人?為何非要見我家公主殿下?”

  蘇虹實在無法,慌亂中竟跪了下來!

  “……哎呀這位大姐!你這是幹什麼?”那人慌忙扶起蘇虹,又見她滿臉淚水,神情淒婉,只當她是沒見過陣勢的庶民百姓,有什麼苦衷一時又說不清,便道,“好吧,我帶你進去。”

  到了一座軍帳前,那人先進去通報,然後轉頭出來,示意蘇虹進來。

  走進軍帳內,蘇虹覺得自己的心,狂跳得要從嗓子裡蹦出來!她死死抓著自己的衣襟,緊張得走路都有點搖晃不穩。

  就這麼被帶到了一位妝容華麗、儀態優雅的年輕女子跟前,蘇虹被那人示意行禮。

  “是這位姐姐要見我?”女子輕啟朱唇,她的聲音,與簡柔一模一樣!

  蘇虹微微抬起頭,望著那張臉。

  睽違了九年,當此刻再見到這活生生的女友時,蘇虹終於忍不住心頭哀傷,一時痛哭失聲!

  她這一哭,那女子也被驚訝了!她慌忙從座上起身,走到蘇虹跟前彎腰扶起她。

  “這位姐姐,為何哭泣?”

  她的聲音清脆如昔,神情裡卻是不掩飾的訝然。

  她還不認識我呢,蘇虹滿心悲哀的想:簡柔,簡柔,原來你竟是宣華夫人……

  想到她悲苦的一生,蘇虹的淚水更加洶湧!

  看她哭成這樣,如今仍然是寧遠公主的簡柔,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這位姐姐,你難道是有親人失散於軍中?”

  蘇虹哽咽道:“民女……有個姐姐,戰火紛亂中失散了,因見公主……像極了我姐姐,所以……”

  這麼一說,寧遠公主才恍然大悟!

  “天下竟有那麼像的人麼?”她苦笑,又歎息道,“天塹已破,大陳已然覆亡,你與你姐恐怕相聚甚難了。”

  她這麼一說,引得蘇虹淚水更多。

  看她哭得如此懇切,寧遠公主已經對蘇虹再無疑心,她萬分憐憫的問:“叫什麼名字?”

  “民女叫蘇虹。”

  “……家裡還有人麼?”她輕聲問。

  蘇虹搖搖頭。

  寧遠公主沉默片刻,道:“既如此,不如就跟在我身邊吧。”

  她說完,又對旁邊侍從道:“先帶這位姐姐去梳洗,再給她些吃的。怪可憐的。”

  沒辦法,只得以這種方式接近簡柔了。蘇虹這麼想著,趕緊跪拜謝恩。

  剛才領著她進來的那個管事模樣的僕從,將蘇虹帶出帳外,他命人給端來了梳洗的用具,又叫人給蘇虹換了一身鮮亮點的衣裳。

  本來為了防止被人注意,故意打扮得土裡土氣,甚至有點髒兮兮的蘇虹,換下那身灰色粗布衣裳,重新梳洗打扮之後,已然恢復了她日常的容貌。

  這麼收拾了一番,她又被帶去見了寧遠公主。

  “喲,沒想到是個美人呢。”寧遠公主繞著她上上下下打量,目光裡充滿驚喜,“山谷裡果然也有蘭草。”

  蘇虹不知說什麼好,只得深深謝恩:“……公主搭救之恩,小女子當結草銜環以為報。”

  “罷了,那些都不打緊。”寧遠公主說罷,苦笑,“我自己如今,都得聽天由命了。”

  她的話語裡藏著深深的苦澀,蘇虹聽得心驚,卻不敢出聲。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6:32
第百三八章 不如不見

  帶她下去吃東西的空檔,蘇虹向一個同伴的侍女打聽麼回事。

  “……這是隋軍大營,公主怎麼會來此?”蘇虹問,“其他人又在何處?”

  “噓,輕聲……”那侍女示意她小聲,又一臉神秘的說,“這是晉王的安排。”

  “晉王?”

  “晉王要帶咱們公主去長,自與其他嬪妃、王女不同的。”那侍女說罷,甚至微微笑了下,“其他宗室親眷,可就沒這好命了。”

  好命?……蘇虹暗自皺眉,這是哪裡來的說法?

  所謂的“晉王”,蘇虹對此非常清楚,那是隋煬帝楊廣尚未登基時的稱號,南下伐陳,他便是隋軍最高指揮者。此次隋軍一鼓作氣攻下建康,從而使隋朝統一了中國的疆土,楊廣在其父楊堅的心中地位,也就此奠定。

  “這裡,是晉王的行轅?”她輕聲問,心裡開始忐忑。

  ……老天,難道要遇見那個暴君?!

  “正是。”那侍女放輕聲,“要不是晉王禁止兵士無禮,親自下令保護公主,咱們還不知得遭什麼樣的罪呢——晉王真是個大好人。”

  大好人?楊廣?蘇虹不由苦笑。

  “不過說起來,”那侍女突然噗嗤笑了,“咱們公主與晉王,還真是配呢。”

  蘇虹目瞪口望著她!

  “……雖然大陳沒了,可若是能做晉王,似乎也不壞。”侍女又悄聲道,“千萬別說出去哦!”

  “什麼?”蘇虹一呆。

  “我看見了那個同心結。”侍女嘻嘻輕笑,粉膚色的嬌憨少女,臉上浮現淡淡的紅雲,“那次晉王親自送公主回來,我瞧見了公主手裡的同心結。她雖藏在手心裡,我也瞧見啦!”

  蘇虹一時呆楞,可當她回過意來,頓時臉都白了!

  “……唔,今天既然把公主接到此處,恐怕晚上晉王得過來。”侍女又笑道,“我們可要好生服侍——這可是公主吩咐的。”

  她說完這些,掀開帳幔,轉身出去。

  蘇虹對著一盤米飯,怔怔發呆,良久,卻滴下淚來。

  這就是簡柔的命運,亡國、迫離故都,被一個登徒子騙了感情,又被此人的父親納為嬪妃……

  她非常清楚,寧遠公主並沒有那侍女所言,成為什麼“晉王妃”,眼下這一切的平安喜樂,都是假象。

  從那侍女的話裡,蘇虹可以推測出基本事實:晉王楊廣用花言巧語欺騙了寧遠公主,以“結秦之好”的虛假許諾。換得了公主的好感,讓公主甘願委身於他。

  但那終究是謊言,回到長安,楊廣便將陳朝帝女、嬪妃係數獻給了父親楊堅,自己倒擺出一副潔身自好的假象,博得了最恨男子三心二意的親的歡心,使獨孤皇后更加憎惡當時的太子楊勇,而徹底轉了方向,支持改立楊廣為嫡。

  而寧遠公主,只不過是這一係列宮闈博弈中的一顆棋子,莫說楊廣不見得真的愛,就算真心喜歡,也不可能將這個亡國公主留在自己的王府——他已經娶妻了,那樣做只會招致母親的反感,使他離始終垂涎三尺的東宮寶座更加遙遠而已。

  蘇虹的心亂極了!

  她真想馬上奔回現代,將這一切告訴雷鈞。

  他的妻子原來竟遭遇過這麼多不幸,果雷鈞知道了,一定會不顧一切沖到隋朝來,將簡柔從楊廣的魔掌裡解救出來吧?因為他是那樣一個深情的正義的男人。

  可是,要現在就通知雷鈞他們麼?蘇虹又拿不定主意,不敢確定這麼做不會引起歷史的紊亂。而究竟簡柔為何失蹤,到此刻依然原因不明:如今這個簡柔,可並不是在現代社會生活了多年的那個已婚婦人,就算雷鈞此刻真把她救回去,也會引起寧遠公主極大的恐慌和困惑吧?

  在寧遠公主的概念裡,還完全不認識雷鈞呢。

  蘇虹正胡亂想著,忽聽外頭一陣喧嘩,有侍女低低的聲音:“……晉王來了!”

  蘇虹心裡一慌,趕緊推開食物站起身,走到帳門口,蘇虹猶豫了一下,她仍然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有侍從自她面前簇擁著一個人走了過去,蘇虹一錯眼,並未看清那人的臉。

  但是望著那個高大的背影,蘇虹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某種無法明了的熟悉之感,湧上她的心頭。

  她跟著那些人走進公主所在的軍帳,剛才那給她食物的侍女沖她招了招手。

  “是晉王來了?”她小心翼翼問。

  “是啊。”侍女抿嘴一笑,“我要去上茶。”

  蘇虹心裡一動,伸手攔住那侍女:“能讓我去麼?”

  “你去?”那侍女疑惑的望著。

  “我……我沒見過晉王,聽姐姐你說,心生好奇,黎民百姓哪有機會看見那些當王爺的?”蘇虹勉強笑了笑,“好姐姐,就讓我去吧。”

  那侍女被她這麼一央求,只得答應,同時已經察覺到,蘇虹對禮儀方面十分熟悉,舉止說話甚有分寸,叫人放心,看來決不是那等蠻放肆的鄉下女子。

  端著茶盤,蘇虹亦步亦趨的走進軍帳,她的心,莫名揪成了一個團!

  為什麼會這麼恐慌?!蘇虹不明白自己,像這空氣裡,存在著某種可怖之極的東西,而她每往前探一步,那可怖之物就離她越近一分……

  就這麼忐忑不安的走進去,蘇虹甚至不敢抬頭看帳內的人,而那倆人因為她的進入,本來的談話也暫時中止。

  蘇虹小心翼翼奉上茶水,正要往後退出帳內,卻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道:“且慢。”

  那聲,如同一道天雷,劈中了蘇虹!

  “咦?這位姐姐本王可從沒見過呢。”那男子緩步走到蘇虹跟前,歪著頭,仔細打量她,“公主,你是何時又多了名侍女?”

  寧遠公主笑道:“哦,她啊?說來奇怪呢,這位姐姐竟說我像她的一個妹妹,是以一直跟進了軍營裡。”

  “哦?”男子有趣的盯著蘇虹打量,“天下竟有那麼像的人?”

  “對啊,看她哭得那麼淒慘,叫人心生不忍,沒辦法就留下了。”寧遠公主細聲細氣的說,“我擅作主張了,還望晉王殿下你海涵。”

  男子瞅著蘇虹笑了笑,又用手指輕輕蹭了下鼻翼,這才轉身道,“哪裡,公主宅心仁厚,體恤孤寒,我從旁協助,理所當然。”

  蘇虹的腦子,轟轟亂響!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退出軍帳的,她的心臟,像要炸開一樣的痛苦!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呢?蘇虹覺得天旋地轉,喘息無力,她幾乎連步子都挪不動了。

  現在她該怎麼辦?

  ——在發現雷鈞就是楊廣之後。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7:10
第百三九章 真相是醜陋可怖的(上)

  當晚,小于用通訊器聯繫了蘇虹。他的話語裡。多少有些責備蘇虹到處亂跑,害他跟擔心的意思。

  “……我現在沒事,很安全。”蘇虹只得這麼回答,“但是此刻我還不能離開。”

  “為什麼?”

  蘇虹無法解釋,她只得用萬分懇求的語氣道:“小于,給我一點時間好麼?我現在真的不能離開,你能不能再等我一天?”

  “蘇姐……”

  “事情很重大,我現在……處境非常為難。”蘇虹艱難的說,“我得把這一切弄明白。”

  她誠摯的聲音打動了小于,對方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答應再等一天。

  關上通訊器,蘇虹在黑暗的帳幔內歎了口氣。

  此刻,她身處隋軍大營,身份則是寧遠公主的侍女。

  可是她無法和任何人說白這一切。甚至,連蘇虹自己都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雷鈞是楊廣?雷鈞是那個隋煬帝?

  雷鈞他竟然是那個出了名的荒淫無度的暴君?!

  蘇虹感覺到邏輯上嚴重的錯亂!

  她怎麼都無法把這兩個人等同起來。在蘇虹的眼裡,不,甚至可以說在全體平衡處的同事眼裡,這兩人根本就不一樣。雷鈞是個真正的好人,熱心幫助人,工作能力強,心胸開闊能擔重任,對妻子專情如一,愛家愛女兒。性格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這不並妨礙他受到大夥的歡迎。

  這樣的雷鈞,怎麼會是那個楊廣呢?。

  但又有誰敢說他不是?

  特別是在親眼目睹了兩張一模一的臉孔,親耳聽見一模一樣的嗓音之後。

  甚至,蘇虹連那個小動作都捕捉到了:同雷鈞一樣,楊廣也有用指尖輕揉鼻翼的習慣。之前蘇虹甚至還笑說,雷鈞是是找楚留香學的。

  蘇虹現在,萬分的懊悔。她悔恨自己不該跟上這車轎,不該親眼發現這個令她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實,而且還弄到如此尷尬的境地。

  她沒法和任何人說,她不能把雷鈞的身份告訴任何人。她不能,也不願。

  這樣的打擊太嚴重,如果是其他人也就好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帝王,怎麼都好,反正也已有三個帝王了。

  可那是隋煬帝,是板上釘釘的暴君。是中國歷史上,少數幾個專門拿來做反面教材的典型,此人真實的所作所為或許不是最糟糕的。然而他被後世渲染的太久,也太過於出名。甚至讓那兩個有過屠城罪行的短命皇帝都望塵莫及。

  無論是誰,都無法然接受這個事實。

  整整苦惱了一夜,清晨起來,蘇虹覺的自己的眼睛全都腫了。

  昨天流淚太多,又全沒休息好,這叫她看起來別憔悴。

  但她此刻是公主的侍女,她還的去面對個一無所知的寧遠公主。

  一想到這,蘇虹便柔腸百轉。直到現在,她才看清了這樁婚姻的可悲之處:本來有著國家恨的倆人卻不知不覺做了夫妻,還生下了孩子……不,何止國仇家恨?從原始的婚姻關係上說,簡柔……簡柔她是雷鈞的父妃。

  名義上,她是雷鈞庶母。

  就現在的狀況來看,寧遠公主還曾被他嚴重欺騙過,甚至在遭始亂終棄多年之後,再度被他強占,而這也直接導致了此女子在歷史上的死因。

  有酸楚的淚水湧了來。蘇虹陷入到深深的悲哀中,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這對竟有如此複雜糾葛的夫婦。

  她至今仍然記得這對年輕夫婦恩愛無比的模樣,當時她甚至羨慕不已。覺得“只羨鴛鴦不羨仙”也就是如此了。卻沒想到,這其中卻藏有如此驚人的絕望過往。

  是楊廣生生逼死了寧遠公主,而在妻子失蹤九年的如今,忘記了自己是誰的“楊廣”,不僅對真相全然不的所知,甚至仍舊抱著對方的幻影苦苦等待……

  蘇虹開始理解簡柔的失蹤,雖然她到如今也不知道那個簡柔究竟去了何處。

  不久後,她這副憔悴的模樣便引起了寧遠公主明顯的詫異。

  “這是怎麼了?一夜之間……”寧遠公主拉著蘇虹的手,驚訝的看著她。“怎麼眼睛腫成這樣?”

  蘇虹答不出,她垂下眼簾。

  “是擔心你姐姐吧?”寧遠公主好心的安慰道。“沒關係,咱們再派人慢慢打聽,若有消息,怎麼都找的到的。”

  蘇虹囁嚅了許久,才悄聲道:“公主,您……是要去長安吧?”

  寧遠公主呆了一下,明白她大概昨天聽見了什麼,她沒做聲,只輕輕歎了口氣。

  “您……您是要和晉王去長安麼?”

  蘇虹又問,“可是公主……現在咱們逃,還來得及呢。”

  “逃?”寧遠公主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往哪兒逃?”

  蘇虹答不出來。

  寧遠公主苦笑起來:“我知你是好心,可是你忘了?咱們大陳。已經敗了。”

  “……”

  “陛下尚且在他們手中,我不過是個亡國的公主,又能逃到何處去?這天下。已經姓楊了。”

  “可是晉王他……”蘇虹說到一半,又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晉王?”寧遠公主鬆開手,“嗯,他是個好人呢。”

  她說這話時,蘇虹清晰的看見她眼底閃過的那一抹柔情。

  “若不是他,我還不知會遭什麼罪呢。”寧遠公主輕輕歎息,“聽說了麼?張麗華被斬殺了。”

  “呃……”

  “只一刀就斬斷了脖頸。”寧遠公主的聲音發著抖,“晉王和我說,他本想力保宮內婦孺的性命。說戰敗和婦人又沒關係,可是那個高潁,非要說張麗華是禍水……”

  他哪裡是想保住張麗華的性命?蘇虹冷冷的想,那男人不過是垂涎張麗華出名的美貌,結果卻沒能弄到手。這件事也導致他事後始終對高潁耿耿於懷。

  “若不是有晉王在,我們還不知會落得何種下場,就算僥幸不死,又能比張麗華好到哪裡去呢。”

  寧遠公主的語調裡滿含著感激,這讓蘇虹愈發不忍。她終於道:“可是晉王他,畢竟是隋軍的人……”

  “那又如何?”寧遠公主忽然微笑了一下,“你還要說他是大陳的敵人吧?可是大陳,究竟是亡滅在何人的手裡呢?”

  蘇虹驚訝的望著寧遠公主。她沒想到作為亡國一方的公主,竟並不為國家覆滅而傷感。

  “我屢屢勸皇兄注意沿江防備。但他總說,打仗是男人的事兒。一個公主,操什麼心?莫壞了赫赫皇族女的好名聲。”寧遠公主諷刺的笑了笑,“現在倒好,名聲雖在,除了名聲,咱們還有什麼?在我皇兄心裡,打仗可沒有他的《後庭花》重要。他連刀怎麼拿怕是也忘了。”

  蘇虹有點驚訝寧遠公主會和自己說這些,但是轉念一想也明白了:陳朝已滅,君王被俘。現在無論她怎麼批評陳叔寶,也沒人會在意了。

  “可是晉王就不同。”提起楊廣,寧遠公主的眼睛都亮了。“男人就該像他那樣,哪怕染一身征塵也比花瓣拂了滿懷的好。”

  蘇虹的表情有點怪,見聽者如此神情,寧遠公主也有些尷尬。但她仍低聲說:“我知道我這麼想,會被人罵數典忘祖。可晉王他真的不是壞人,一路上他始終下令保護黎民。雖然是要打仗,也總盼望兵不血刃。他和我說,哪怕一條性命他都不想傷。這次若不是他父皇強令他帶兵,他連這一趟都不來的。”

  蘇虹已經全然無言了,聽著寧遠公主這些話,她甚至覺的心臟一陣陣抽痛。

  楊廣,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他的心機是如此之深,能夠瞞過所有人:父皇、母后、大臣們,見過他的人無不讚揚他英勇神武,禮賢下士,甚至連敵國公主都能為他說好話。

  太子楊勇最終被這個演技派弟弟給扳倒,再無回天之力,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公主……”蘇虹遲疑了半晌,才道,“晉王他……已經娶妻了。”

  寧遠公主看著她,忽然,紅霞飛上了俏臉。

  “那又如何?”她低聲道。“我沒能早遇到他,這是沒法的事。他說之前他母后就曾替他向我皇兄提親,後來此事又因種種緣故作罷。唉,若當時真能那樣,也許這仗還打不起來呢。不過下他……他答應了我,說回了長安就去和他母后說我們的事兒。我雖貴為公主。也總有個先來後到,他雖有正妻在堂。我……我敬她便是。我也不要他休妻,那樣的事兒,他這好人做不出,我也不喜歡。”

  ……傻丫頭,你還在做夢呢。

  蘇虹又氣又苦,想大聲喝醒這個猶自在愛情迷夢裡的女子。

  “公主,你真的信晉王?”蘇虹大著膽子問,“若他所說不實……”

  寧遠公主怔怔望著她,突然滿面怒容。

  “大膽!你怎麼可這樣說晉王?”

  “公主,我是為公主著想……”

  “若是為我著想,就不要這麼說。”寧遠公主冷冷道,“你這些話傳到晉王的耳朵裡,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你了。”

  蘇虹心裡一凜,她不敢再勸下去了。
jjdean 發表於 2018-6-1 17:28
第百四十章 真相是醜陋可怖的(下)

  考慮良久,蘇虹仍然決定放棄。

  事已至此,自己再留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了,她想,雖然自己知道了事實真相,但好像沒有任何辦法挽回些什麼……

  只是回去,她如何面對雷鈞呢?要不要告訴他,簡柔在隋朝?不,不行的,告訴他簡柔是誰,勢必就得連帶將他自己的身份一併曝光。

  自己曾經是個人人唾棄的暴君——誰能輕易承受這麼可怕的事實?

  況且,還有蕾蕾,那孩子又會怎麼想?

  蘇虹歎了口氣。

  這麼想著,她決定不管怎樣,先回現代再說,此刻距離她和小于分手已經快二十個鐘頭了,總讓小于擔心也不是個辦法。蘇虹回到暫時休息的的方,打開通訊器,通知小于自己這就回去。

  “得多久?”

  “估計最晚一個小時之內能轉來。”蘇虹說,“我現在想辦法脫身,應該很容易……”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帳簾一掀,兩個兵卒闖了進來。

  蘇虹愕然的望著他們!在他們身後,是昨天那個管事的。

  “是她麼?”其中一個兵卒看那位管事的。

  “沒錯。”

  那兵卒走到蘇虹跟,笑了笑:“這位姐姐,我們晉王殿下有請。”

  晉王?!

  蘇虹打了個哆嗦!她惴惴道:“晉王要見我?……”

  “正是。”那兵卒說著,又往前逼近了一步,“請吧。”

  “……”

  爬起身來,蘇虹不明就理的跟著那倆兵卒,她的心裡敲起了小鼓,蘇虹猜不出為什麼楊廣要見自己,莫非是看出了什麼?

  他不會記得自己,不,他現在還不認識自己,得等到喪失了楊廣時期的記憶,才……

  不知為何,蘇虹有些心酸。

  她是知道那種感覺的,沒著沒落的感覺。

  像他們這種經過冷凍記憶的人,喪失的不僅僅是一段記憶,那也是他們曾經的人生,無論那人生在別人眼裡,是多麼的不堪入目。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是殘缺的人,精神上有著嚴重的殘疾,哪怕那其實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蘇虹深知這一點,所以過去那麼多年裡,每當在一切精神狀態完好無損的人面前,她都會不自覺的感到痛楚和自卑,這不是梁所長煞費苦心,為他們模擬出一個常態過去,就能夠完全彌補的。

  她到現在,終於徹底明白雷鈞對簡柔的而不捨和苦苦追尋。

  他甚至不光是在追尋他的妻子,而更像是在追尋他的過去……

  這麼心緒複雜的邊想邊走,蘇虹跟著那兩個兵卒進了此役的指揮官楊廣的居所。

  進去之後,兩個兵卒旋即退了出來,蘇虹站在當地,一股莫名的寒意襲擊了她!

  她看見楊廣就站在不遠處,背對著她,似乎在沉思什麼。

  “殿下……”蘇虹小聲開口。

  等了一會兒,她聽見了雷鈞……不,楊廣的聲音。

  “聽公主說,你是昨天在路上看見了她,才一路跟進軍營的?”

  楊廣轉過身,望著蘇虹,他臉上的表情還算溫和,倒看不出什麼。

  那親近的感覺,蘇虹無法不想起雷鈞。

  蘇虹行了個禮,垂首低聲道:“是奴婢錯把公主看成了自家姐姐,因與姐姐分別多年,一時想念得緊……”

  楊廣輕輕點頭道:“這麼說,你是本地人?”

  蘇虹輕輕答應了一聲。

  楊廣走過來,似笑非笑看著她:“都說江南出美女,果然此話不虛。我當你們大陳的公主已是人間難得,卻沒想到,她的帳下還藏了一個絕色。”

  蘇虹的嘴唇抖了一下!

  這些話,已經十分露骨了,有什麼非常糟糕的東西隱藏在它裡面,這絕不是單純的讚美,濃濃的不詳預感,出現在倆人之間的空氣中……

  但是蘇虹不敢反駁,她只得盡量做出謙卑膽怯的懵懂樣子,說:“昨天公主還訓斥了婢子,說不懂規矩……”

  “哪裡,我可瞧不出來‘不懂規矩’,”楊廣輕輕一笑,湊過來,“不過,既然公主嫌你,那今天你就不要再回你們公主那兒了。”

  蘇虹一楞!

  “乾脆留在本王這兒,如何?”他說著,竟然伸出手來,輕撫蘇虹的臉頰!

  蘇虹幾乎要瘋了!

  “殿下!”她用力架開楊廣的手,“殿下不可如此!”

  蘇虹這麼一用力,倒引起了楊廣的好奇!

  “嗯?怎麼?看起來是練過的?”他饒有興趣的盯著蘇虹,那張和雷鈞一模一樣的臉,卻浮現出從未在雷鈞臉上有過的神情,欲望在他的雙眼裡閃動,毫不掩飾的貪婪,將這張原本熟悉的臉,扭曲成了一個陌生人的模樣。

  “本王實話告訴你,現在你再回去,也找不到你們公主了。”他輕笑了一下,“不信,你回去找找看。”

  “公主她去了何處?!”

  “送回長安了。”楊廣淡淡的說,“已經啟程,因為父皇在催促了。”

  蘇虹打了個哆嗦!

  “你把寧遠公主送給了你父親?!”

  “美人,說話要注意分寸。”他伸手擰了一下蘇虹的腮,輕狎的笑了笑,“所以,我找你們公主要了你來——”

  “你騙了她!”蘇虹一時氣急,她又想動手,卻不想被楊廣捉住了手腕!

  “還真有點力氣。”他笑瞇瞇的望著蘇虹,“公主嘛,雖然有些可惜,不過送給父皇也沒什麼,虧得高潁那廝囉嗦了我一夜。倒是美人你讓本王更捨不得,誰叫你比你們公主更讓本王動心呢……”

  “放開我!”蘇虹開始尖叫!

  她完全明白了楊廣要幹什麼!強烈的恐懼襲擊了蘇虹!

  出差這麼多次,她從未遭遇過如此險情,蘇虹痛恨自己剛才的不察,正是因為在內心中她將雷鈞與楊廣等同了,所以下意識喪失了應有的防備……

  但是已經遲了,這裡是楊廣的軍帳,外面全都是隋軍,沒人會來救她。

  ……有強烈的男子氣息噴到蘇虹臉上,蘇虹被死死按在了榻上,她的兩只手腕被人用力固定在頭頂,她聽見了綢帛扯裂的刺耳聲音,“嘶!……”

  饒是如此,蘇虹仍然拚死掙扎!她用盡了渾身氣力,想掙脫這男子的束縛,但所有舉動對楊廣而言過是搔癢之力。不多時,不僅裙子被蠻橫的撕開,就連蘇虹的衣襟也被撕碎,可憐的胸口完全暴露在男人的視線之內。

  男人騎在她身上,用膝蓋隔開蘇虹的雙腿,他按著她的手腕,抑製住她的扭動。

  “嘖嘖,這麼暴烈的性子,不如換身男裝跟著本王去沙場何?”

  他俯首望向蘇虹的眼睛裡,充滿了淫邪的惡意!

  蘇虹終於哭出了聲!

  她無法容忍那猥褻的手在自己周身胡亂揉摸,她無法容忍這樣被鉗製著動彈不得、任人淩辱,她更無法容忍闖進視線裡的,是原本認識了十幾年的親切臉孔……

  所有的掙扎都告失敗,蘇虹完全絕望了,她幻想靈魂能從這具可憐的肉體裡溜出去,她無法預料即將到來的遭遇,她隱約覺得,自己只能以死亡來結束這一切……

  或許是她不再掙扎,身上的男人也鬆開了手。

  “嘖嘖,這又何必?”他看著閉著眼睛,仍然淚流滿面的蘇虹,“乖乖的,本王不會虧待你……”

  時遲那時快!蘇虹突過旁邊的一個瓷杯用力向楊廣砸過去!

  “當啷!……”

  瓷杯沒有砸中楊廣,被他一把抓住!杯子生生被倆人捏碎,刺片劃破了蘇虹的手掌,鮮血著掌心流淌了下來……

  楊廣大怒!他反給了蘇虹一個耳光!

  那一下,用力太猛,蘇虹只覺得天旋地轉!

  “賤婢!膽敢傷我?!”

  接下來,又是幾個耳光。

  蘇虹的耳邊嗡嗡作響,血從她的鼻子裡流了出來,她怔怔望著面前這個滿臉怒容的男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晦氣!這一趟本可以兵不血刃,沒想竟被個臭丫頭給弄了一掌的血!”

  楊廣恨恨罵著,他鬆開蘇虹,神情再度變得冷而硬。

  走到案旁,男人拽過一塊絲絨,擦了擦掌心的血跡,他回頭冷冷看看尚在啜泣的蘇虹。

  “這可是你自己找的。”

  盯著扔在的上那沾著血跡的絲絨,忽然,楊廣又恢復了開始平靜溫和的表情,“本來想留著你,既然你誓死不從,唔……也罷。”

  男人轉過身:“來人。”

  兩個兵卒進來:“王爺。”

  “把她帶出去,沉江。”

  那一瞬,蘇虹以為自己聽錯了!

  楊廣的口氣,是那麼輕描淡寫,他臉上的表情安詳平靜,就好像他下的不是殺人的命令,而只是要人上一杯茶!

  如狼似虎的兵卒上前,一把抓過蘇虹的胳膊,用力將她拖出了軍帳!

  ……嘴裡被塞了麻布,手腳全都被捆得死死的!蘇虹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她被拖拽著前行,腳步踉蹌,不斷跌倒。

  這是楊廣的命令,讓她“沉江”。

  他不能留著她,更不能讓她去寧遠公主那兒多嘴,那樣會有損他大隋晉王的清譽。

  兵卒們完全不看蘇虹的表情,強拉硬拽到了江邊,找了個水深之處就將她推搡了下去!

  被推進冰冷水裡的一瞬,蘇虹竟然有了解脫之感。

  她已經絕望了,一連串的打擊讓她沒有了支持下去的力量,她甚至連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沒有——說服自己不要放棄希望。

  從來沒人說過生命竟有這麼多苦難和不堪,但是現在蘇虹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自願放棄生命了,他們被命運神給玩弄於股掌中,除了荒謬,他們能夠感覺到的仍舊只有荒謬。

  到最後,他們也只有放棄。

  蘇虹覺得,自己就是在放棄努力,她連呼吸都不再繼續,就像一個精疲力竭的遊泳者,任頭沉入水中,液體嗆滿了肺部,身體不再掙扎,只迅速往下沉。

  ……有一只手,抓起她後心的衣服!

  有個人,正用力試圖托起她!

  那人死死抓著她的衣服,拚命往水面上遊,一邊還試圖解開她手腕上的繩索。

  但是蘇虹的身體太沉,她無法自由活動,那人甚至被她帶得往水底沉了一沉!

  但對方並未放棄,始終試圖把她往上拉!

  “蘇姐!……”

  是小于。

  不知費了多大的氣力,蘇虹被于凱連拖帶拽,勉強弄上了岸。

  一到地面上,她就開始大口嘔潢色的液體,腥腥的江水把蘇虹嗆得咳嗽不止。

  ……水都吐了出來,呼吸終於再度變得順暢,手腳上的繩索也被小于斬斷,可蘇虹仍然全身癱軟,臉色青黃。

  她渾身凍得冰冷,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拿眼睛呆瞪瞪四下張望!

  “蘇姐?蘇姐,是我!”

  看出不妙,小于趕緊脫下外衣,裹緊蘇虹,然後按開了求救裝置。

  “雷局長!我們出事了!趕緊回收!”

  回收的結果,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蘇虹頭髮披散,衣衫破爛,渾身濕漉漉的,臉上手上全都是傷痕,若不是小于那件外衣,她身軀的一多半都裸露在外……整個人看起來可怕極了!

  “出了什麼事?!”

  雷鈞驚訝極了!

  他快步上前,想要去扶起蘇虹。

  就當雷鈞伸出手的一霎那,蘇虹突然慘叫起來!她連跌帶爬直往後退,就像看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別過來!別過來呀!……”

  她蜷縮在牆角,雙手抱著胸口,一面淒厲的慘叫,一面拚命搖頭,神情如同瘋子!

  所有人都呆住了!

  誰也不敢動了!

  方無應慢慢上前,他走到蘇虹跟前,蹲下身。

  “蘇虹,是我……”他輕聲說,“是我啊,我是沖兒。”

  蘇虹怔怔看著他,半晌,忽然嚎啕痛哭!

  方無應解下外套,蓋住蘇虹,他抱住蘇虹:“……好了沒事了,我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摟抱著蘇虹,方無應能感覺到她渾身劇烈的顫抖。

  蘇虹被他緊緊摟在懷裡,依然痛哭不已,卻不再掙扎。

  看得出來,她的神智已經恢復了。

  “我先送她去醫院。”方無應抱起蘇虹,“一切等她好點再說吧。”

  望著方無應的背影遠去,雷鈞不由喃喃道:“怎麼會弄成這樣……”

  不明原因的,覺得王菲的很適合這章的氣氛。

  其實,雷鈞和蘇虹的孽緣……這算是第二次了吧otl放心,沒有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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