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奇幻] 放開那個女巫 作者：二目 (已完成)

第四百章 結盟協議

　　按照以往慣例，接見其他王國的使者一般都安排在蒼穹殿堂，但那兒如今才剛剛清理完坍塌的頂棚碎石，等到修復還遙遙無期。想到這裡，提費科對羅蘭的記恨又多了一分。

　　「帶他們去我的書房吧，」他沉吟片刻，最終決定還是在王宮招待對方。把使者接到地下室裡來，再怎麼說都是失禮行為。

　　至於對方的來意，十有八九是為了尋求援助——不是糧食上的，就是抗寒物資上的。貴族間有種說法，夏天聯繫的是朋友，冬天聯繫的是敵人。放到王國與王國之間，這說法同樣成立。提費科暗地裡搖了搖頭，自己這邊還有許多事要忙，早點把使者打發走好了。

　　回到書房，兩名使者團成員已經在布林特爵士的陪伴下等待多時。見到陛下，兩人齊齊起身，彎腰行禮，「尊敬的灰堡之王，溫布頓四世，晨曦國王托我們向您致意。」

　　「也向他問好，」提費科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坐吧。」

　　他注意到這一男一女都十分年輕，面相也頗為接近，胸口的家徽是鹿角權杖，沒記錯的話，他們應該來自晨曦王國赫赫有名的洛溪家族。

　　不過晨曦之王米薩拉四世到底在想些什麼？居然派毛都沒長齊的傢伙來作為「乞討」的談判官？提費科略感詫異，這個年紀的貴族大多心高氣傲，比起那些為了援助死皮賴臉在談判桌上哭窮的老傢伙，實在差得太多了。

　　「你們都是巨鹿家族的一員吧？」提費科指了指胸口，「我和洛溪公爵曾有過一面之緣。」

　　「的確如此，陛下，」年輕男子微笑道，「我叫奧托.洛溪，這位是我的妹妹，貝琳達.洛溪。」

　　居然還是兄妹，他挑起眉頭，既然如此，自己也無需再陪他們繞下去。

　　「如今正是邪月肆虐之際，不知晨曦之王派你們前來是所為何事？」提費科率先開口道，「如果是急需糧食、棉花或麻布，我只能從自己的王宮裡搬出一些來表示心意。你們應該知道，爭王令把王國攪得一團糟，許多地方都陷入了癱瘓，光是救濟難民就讓王都的存糧所剩無幾，很難再抽出更多物資了。」

　　「對於此事，我深表遺憾，」奧拓撫胸道，「不過米薩拉四世此次派我們前來，並不是為了懇求援助一事，而是為了應對更大的威脅。」

　　他的這番話讓提費科微微一愣，「什麼威脅？」

　　「教會，陛下，」貝琳達接道，「如今教會的大軍已經侵佔了永冬和狼心，大批逃亡者湧入晨曦境內——根據他們帶來的消息，教會的手段極為惡劣，嚴重違背了貴族間的交戰準則，他們將抵抗者絞死或流放，只有徹底倒向他們的貴族，才能苟且活下去。」

　　「這種做法完全是打算消滅貴族，將領地徹底納入教會的掌控之下。」奧拓的語氣頗為沉重，「米薩拉四世相信，狼心不會是他們最後的目標，晨曦和灰堡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等到來年，教會很可能會發動新的戰爭，將戰火引至我們的土地。晨曦之王希望兩國能聯合起來，攜手對抗教會。」

　　「你確定狼心城已經被攻陷了？」聽完對方的陳述，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千真萬確，陛下。」兩人點頭道。

　　對於教會的侵略戰爭，提費科略有耳聞，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相繼攻陷了兩大王國。如果他們沒有說慌的話，教會展現出來的實力未免也太駭人了點。

　　當然，這種事情還是得和情報大臣印證過才行，提前降臨的邪魔之月雪讓商隊行程受阻，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接收到狼心王國的訊息了。

　　沉默了許久之後，提費科才開口問道，「具體的方案是什麼？」

　　奧拓舔了舔嘴唇，從懷中取出一卷地圖，攤開在提費科面前，「如果教會從聖城出發，攻擊晨曦或灰堡，那麼另一國則率軍北上，進攻赫爾梅斯聖城，以此來遏制教會的攻勢，讓其首尾不能相顧。」

　　「一個攻守協議？」

　　「是的，陛下，」使者應道，「無論是從灰堡的寒風嶺出發，還是從晨曦的北郡出發，都能在一週之內抵達赫爾梅斯聖城。只要將主力部隊駐紮在這兩座城鎮，教會說不定便會知難而退——若能避免這場戰爭，對兩國來說都將是場幸事。」

　　這樣一來，也別想從教會那兒買到藥丸了，提費科暗想，沒有藥丸，又怎麼將羅蘭.溫布頓趕出西境？

　　但是教會也是必須提防的對象，最好是在購得足夠的藥丸，並且統一灰堡全境後，再和晨曦王國達成協議。

　　「這件事情關係重大，我還需要和大臣們商議一下才能做出決定，你們可以暫住在王宮中，等待消息。」

　　「當然，陛下。」

　　「另外，我還想問下，你們對永冬和狼心王國的情況知道多少？所有消息都是從難民口中得來的嗎？」

　　「也有一些探子的匯報，不過並不多……教會在圍攻斷牙堡和狼心城的同時還封鎖了城鎮周邊的道路，我們對戰鬥的過程並不是很瞭解。」奧拓回答道，「聽難民說，教會使用了一種可怕的攻城武器，短短一天之內，就摧毀了狼心城的城牆。」

　　那多半也是雪粉武器，恐怕正是從三姐那兒洩露出去的。「我不是問這個，」提費科擺擺手，「你們是否有聽到過黑帆艦隊和嘉西亞.溫布頓的消息？」

　　「這個……」兩人對望了一眼，貝琳達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聽說，她和狼王在逃離王城時，死於教會的亂箭。」

　　「嘉西亞和狼王在一起？」他心頭一跳，「有看到屍體嗎？」

　　「不，沒有，但從教回事後的大肆宣傳和狼心方面的沉默來看，他們逃出來的機率確實不大。」

　　「是麼……」提費科吐出口氣，雖然有些遺憾，但這也算得上是入冬以來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了，希望他們說的沒錯，「行了，你們先下去吧。」

　　奧拓猶豫了會兒，「呃……還有一件小事，您說的個人援助一些糧食和布料，能不能……」

　　果然，冬天來聯繫的全是麻煩，他聳聳肩，也罷，就當是嘉西亞死亡情報的獎賞好了，「我會安排人手去實施的。」

　　「多謝陛下。」兩人高興地躬身道。

　　看著使者離開，提費科不由得揚起了嘴角。羅蘭.溫布頓，你聽到了嗎？這就是叛亂者的下場，最終你也會變成這樣。

第四百零一章 峽灣的冬天

　　峽灣海域，沉睡島。

　　當最後一座房子升起來時，天際線已經變得一片昏黃。雖然看不到夕陽，但透過雲層的餘暉依然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金燦燦的光瀾。如果不是迎面吹來的一股股寒風，這樣的景象看起來和秋天也沒有多大區別。

　　「好了，這樣就完成了。」蓮提了提脖子上的圍巾，讓耳朵也能包裹在柔軟的棉毛之中，「接下來只要把傢俱和床被搬進去就能入住。」

　　「傑作！」杜拉特.金須拍著手掌道，「僅用半個月時間就建好了這麼多房屋，我還以為提莉大人最初只是誇大其詞而已。」

　　「提莉大人從不騙人。」和風插了一句。

　　「是是，」他摸著厚厚的雙下巴道，「這樣一來，我也能放心的將人民遷移過來了。嗯？這是什麼？」

　　來自弦月灣的商人好奇地摸索著屋子裡隆起的凹槽狀矮牆，還彎下腰，將頭探到裡面前後張望了一番。

　　「這是我在西境學到的取暖之物，叫做火炕。」蓮解釋道，「它和灶房連通，只要那邊升起火來，坑槽裡也會變得十分暖和。到時候再在上面鋪設一層木板，墊上麻布或麥草，無論是當長椅還是作床用，都比一般的傢俱要舒適得多——在冬天尤為如此。」

　　「有趣的設計，」杜拉特望向蓮，「如果長期僱傭妳的話，需要多少金龍？」

　　「呃……什麼意思？」蓮微微一愣。

　　「去弦月灣工作，我的領地裡還有幾片荒灘沒有開發，妳這樣的能力正是絕佳的幫手。」他搓著手道，「需要付給『沉睡魔咒』多少枚金龍，提莉大人才會答應讓妳跟著我走？」

　　「不，我沒想過離開——」

　　「在那兒，妳能過上比這好得多的生活，」杜拉特打斷道，「可以跟我住在同一間大院裡，天天能享受到葡萄美酒和來自四大王國的野味，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侍從陪伴——那可是許多人渴望的日子，只要妳為我效力的話，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再說了，提莉大人不是說過麼，「沉睡魔咒」有求必應，再多的招募費用我也付得起。」

　　蓮的眉頭皺了起來，這種態度她並不陌生，口口聲聲說是僱傭，但實際上跟買下自己沒多少區別。就在她想大聲呵斥兩句時，和風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有求必應並不等於一定答應，有些事情女巫也無法辦到，而且達成契約的另一點便是，必須得當事人同意才行。」

　　「妳的意思是我給錢還不成？沒見過這樣做生意的，」杜拉特語氣不快道，「難道妳們開『沉睡魔咒』時的那番說辭只是為了戲弄我們？這樣下去遲早會無人問津。」

　　「那可不一定，」身後忽然有人搭腔道，「無論是峽灣還是四大王國，由女巫組成的懸賞行會可是僅此一例，你不來光顧自然會有別人來。」

　　「你又是——」商人轉過頭去，不由得一愣，「雷、雷霆大人！」

　　「『沉睡魔咒』制定章程時我有出的主意，簽訂合約需要受雇者的首肯是考慮到任務中可能存在的風險，總不能刀山火海也逼著她們去吧，」雷霆朗聲笑道，「你覺得有問題嗎？」

　　「不……這十分合理，」杜拉特的神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那……今後還得麻煩妳了，蓮小姐。」

　　「呼，」蓮望著商人一行人離開的背影鬆了口氣，「謝謝您。」

　　「沒關係，我也只是剛好路過，」雷霆笑了笑，「妳不是跟隨提莉大人前往西境了嗎？」

　　「嗯，不過我同蜜糖、和風先回來了，因為沉睡島需要準備物資和房屋過冬，」她將事情簡單講了一遍，「您完成自己的探險了？」

　　「哈哈哈，沒錯……這可真是一趟不可思議的旅程，」一談到探險，雷霆的眼睛便放出光來，「我第一次見到大海中居然存在完全不同高度的海面，船隻幾乎像是飛起來一般，垂直朝著海浪形成的絕壁上開去，而我們卻沒有掉進深海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奇異的場景。」

　　「高度不同的……海面？」蓮喃喃道。這是什麼樣的景象？海水又不是石頭，難道不會流淌下來嗎？」

　　「嗯，我把它命名為『海線』，就在暗影群島的東北方向。翻上去後，絕壁就像一道看不見邊際的長線，將海洋分割成截然不同的兩段。」他興奮地拍了拍胸口，「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下一次更遠的航行了！」

　　不愧是峽灣最傑出的探險家，回來首先談到的就是冒險，而不是自己遠在西境的女兒……蓮看著對方滔滔不絕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夜幕降臨，室外的氣溫驟降，蓮早早地爬到了床上——這也是她一天裡最為放鬆的時刻。一個多月以來，她除了新建造一批房屋外，還將其他女巫的老房屋也改造了一番。和大家擠在溫暖的火炕床上，嘮叨自己在邊陲鎮的所見所聞，回答夥伴們時而好奇、時而羨慕的問題，隨隨便便就能聊上大半晚。

　　這次說到的是鳥吻菇。

　　當講到把它放在少許黃油裡來回翻滾幾下，煎到兩面金黃，再撒上些鹽末就是道極為美味的菜色時，周圍齊齊地響起了一片吞口水聲。

　　「啊……我也想吃這個。」幽影嚷嚷道，「在船上嚼了一個月的魚乾，現在嘴裡全是鹽腥味。」

　　「真好，」莫麗爾忍不住掐了蓮一把，「如果提莉大人的哥哥當初邀請的是我就好了。」

　　「嘿，更神奇的妳們都沒聽到呢，」有人笑道，「那裡洗澡都是直接從牆壁裡冒出水來，還有洗完後可以令渾身散發出香味的香皂。」

　　「真有這種東西？」幽影好奇道。

　　「當然，我還帶了一個回來，」蓮撇撇嘴，「不過已經用完了。」

　　「別說這個了，她們至少還體驗過，我跟著提莉大人到西境後又立刻接她們回來，什麼都沒有享受到呢！」和風抱怨道。

　　聽著女巫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蓮腦中忽然情不自禁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想要「長期僱傭」自己的是羅蘭.溫布頓殿下，而不是杜拉特.金須，自己會不會答應？

　　設想了下，她發現假若對方是羅蘭的話，自己竟然說不出拒絕之詞。

　　簡直是太丟臉了！

　　蓮往被子裡縮了縮，左右張望了一眼，還好現在已吹熄了油燈，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不過提莉大人什麼時候才能接受羅蘭殿下呢？

　　如果他們能一直在一起該多好……蓮將懷中抱著的圍巾緊了緊，這樣一來，自己也好，其他女巫也好，都可以開心地在邊陲鎮生活了。

第四百零二章 組織構架

　　進入冬季的第二個月初，巴羅夫夾著一疊本子走進了羅蘭的辦公室。

　　剛走到桌邊，他的目光便被桌上的一張巨幅彩頁畫所吸引了，「這是……整個西境的地圖？」

　　「不只是西境，」羅蘭笑道，「還包括了一部分蠻荒地和迷藏森林，特別是這塊空地，」他指了指絕境山脈北方的區域，也就是愛葛莎口中的沃土平原，「目前探查出來的面積已經將近三個西境大小，如果能開墾利用上的話，足以養活好幾十萬人。」

　　為了徹底排除魔鬼營地的威脅，他讓閃電和麥茜將這一塊地域掃了個遍，並且繪製成了地圖——由於麥茜現在可以直接搭載索羅婭進行繪圖作業，得到的地圖也更為精確。儘管魔鬼營地消失之謎未解，但好消息是邊陲鎮方圓兩百公里以內沒有第二個敵人營地存在的跡象。

　　「但蠻荒地裡不單有邪獸，還有您說的……可怕敵人，」巴羅夫遲疑道，「向西北方向開墾是不是太過危險了？」

　　「到那時，第一軍也應該具備了對抗魔鬼的力量，」羅蘭的手指緩緩在平原上移動，「如果我們不能戰勝這些敵人，領地建在哪兒都一樣。」

　　自從迷藏森林出現魔鬼偵察兵後，他便意識到這個消息不適合再隱瞞下去了。為了避免突然曝光帶來的恐慌，王子將魔鬼的存在透露給了少數高層，就目前接受情況來看，眾人的反應還算正常——當然，他也稍稍壓制了下對方的實力，宣稱這些敵人基本和混合種邪獸相當，也沒有透露前兩次神意之戰的歷史。

　　羅蘭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大陸邊境，比起四大王國，蠻荒地……或者說沃土平原，才是他值得經營的地方。現在探明的地區比起整個平原來說不過是邊邊角角，可以想像在第二次神意之戰時，人類佔據的地域有多麼廣闊。

　　他收回手指，將地圖捲好放到一邊，「你有什麼事要匯報嗎？」

　　「是，殿下，」巴羅夫點點頭，將胳膊下的本子攤到王子面前，「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擬定出了市政廳擴大計劃。」

　　「哦？我看看。」

　　為了應對建城後面積急劇增長的領地範圍，羅蘭按照後世政府的職能部門分類，對今後的管理組織制定出了一個新框架。總得來說，整個上層部門分為四大塊，分別是市政廳、軍隊、安全局和女巫聯盟。

　　根據擴大計劃，新的市政廳將承擔起內閣或國務院的作用，亦是整個領地的核心機構。屆時人員會增加到五百人左右，內轄財務、外交、教育、農業、工業、司法六大部門，還可按照需求隨時添加新部門。另外統一灰堡後，其他城市也可照葫蘆畫瓢，設置相應的下級機構，並一同交由市政廳管理。

　　軍隊這一塊除了戰鬥人員編制外，還擁有獨立的生產部門和醫療部門作為後勤保障。每軍設置一位總指揮，負責具體戰鬥事宜，全軍最高權力歸於自己。

　　安全局則是隱藏在暗處的秘密機構，經費不經過市政廳撥款，成員亦不會記錄在檔案裡，主要職能是監控領地內部安全和官員腐敗問題。

　　最後是女巫聯盟……對於這個組織，羅蘭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將其算作一個獨立的部門，而不是分散開來，讓女巫融入到其他部門之中去。

　　原因就在於部分女巫的能力進化前後差異巨大，完全可以跨多個部門工作——例如安娜和索羅婭，從工業到農業，再到國防與教育，都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還有一點便是，個別女巫暫時沒有安排工作，不代表以後也是如此，歸為一類可以有效避免挫傷她們的積極性，這點也是書卷和溫蒂向他提及過的內容。

　　他希望在以後，女巫聯盟能自行運作起來，包括收納女巫、檢查能力、分配工作，都由她們自己處理。

　　「你能招到這麼多識字之人嗎？」翻閱完市政廳總管的計劃書，羅蘭抬頭問道。五百人的機構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是龐大了，而且要求人人都能看懂文書，放在其它領地幾乎不可能實現——各國王城或許能找到這麼多識字者，但心高氣傲的貴族肯定不會願意擔任一名學徒。

　　「加上新一批畢業者的話，應該沒問題，」巴羅夫答道，「現在從招募公告反饋的消息來看，市政廳的崗位是最受歡迎的。」

　　看來公務員熱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啊……羅蘭忍不住揚起嘴角，「既然如此，就按上面的方案招人吧，接下來最後一項任務就是制定律法了。」

　　「只要您將上次提到的主幹條文交給我，剩下的我會召集學徒盡快補全，」市政廳總管興致高昂的說道。

　　「那叫基本法，」羅蘭笑了笑，看來對工作充滿興趣的勞模不止在女巫中出現——對於一個新興政權來說，這是個好現象。

　　「對了，殿下，」巴羅夫說道，「若按計劃擴充市政廳規模，現在的房屋很可能容納不下如此多人，能否……」

　　「建造新的市政廳？」王子點頭道，「當然可以，我會安排卡爾實施的。」在領民眼裡，這也相當於領主大人的臉面——他們很少有機會踏入城堡，卻時常會去市政廳辦事，一定程度上的豪華和氣派還是有必要的，太過簡樸親民的話反而會降低民眾對自己的信賴。

　　等到巴羅夫告退後，羅蘭讓親衛叫來了普瑞斯.迪薩，那位麋鹿家的騎士。

　　大半年未見，他明顯胖了一圈，臉上的肉也多了起來，雙頰泛著紅光，看樣子生活過得不錯。

　　「最近便民市場裡多了許多雞蛋和禽肉，這都是你的功勞，」羅蘭微笑道，「看來你對養雞養鴨的確有一套。」

　　「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沒有您最初的支持，我也做不到這些。」

　　養殖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一開始也出現過雞瘟，導致雞群大量死亡。本著交學費的想法，羅蘭沒有將他丟進礦山，而是繼續從要塞買進雞苗，交給他養殖。如今普瑞斯也算得上是小鎮不可取代的人才之一了。

　　「我打算讓你進入市政廳工作，歸於農業部之下，你願意嗎？」

　　「殿下，您……不讓我繼續餵養雞鴨了嗎？」普瑞斯微微一愣。

　　「當然不是，你做得很好，因此我希望你可以帶動更多的人投入到這一行來，」羅蘭鼓勵道，「接下來我打算將養殖規模擴大數十倍，光靠你和家人肯定無法照顧過來。加入市政廳後，你可以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更多人，指導他們如何養殖。」

　　有了莉莉的殺菌除疫能力，畜牧業最為棘手的難關已不復存在，不只是雞鴨，牛羊等大型牲畜的養殖顯然也在王子的擴充計劃內。

　　「這無疑是一份偉大的工作，絲毫不亞於騎士身份所帶來的榮譽，」王子頓了頓，接著說道，「總有一天，雞蛋和禽肉能端上西境每一個住戶家中的餐桌，而看到這些美味的食物，大家也會牢牢記住你的名字。你覺得呢？」

　　「我……願意為您效力。」普瑞斯.迪薩激動地握拳在胸，躬身應道。

第四百零三章 學生與老師

　　娜娜瓦從床上爬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瞅了眼泛白的窗外，依然是一成不變的雪景。

　　小姑娘依依不捨地挪出溫暖的被窩，套上厚實的冬衣，慢悠悠走出臥室，只見艾達阿姨正在打掃客廳。

　　「早上好。」她含糊道。

　　「啊，小公主，妳起來了。」艾達衝她笑了笑，「要吃早餐嗎？已經熱好了。」

　　「嗯。」娜娜瓦坐到餐桌旁，掃視房間一周，沒有找到父親的身影，「我爸爸呢？」

　　「派恩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艾達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背著他那桿銀白色的獵槍。」

　　果然，她撇撇嘴，估計又是趕去城牆上練習射擊了——自從用火槍對抗過邪獸後，他便迷上了這種轟轟作響的武器。每天捧著槍管擦來擦去不說，一有空就往城牆上跑，甚至還把自己的醫療能力作為討價還價的籌碼，從羅蘭殿下那兒賴到了一桿特製火槍。

　　都怪殿下說長管獵槍才是獵人的標配裝備，娜娜瓦想，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他應該不會像這樣成天往外跑了吧。

　　「早餐來啦，」艾達將兩個騰著熱氣的碟子擺到娜娜瓦面前，「煎雞蛋和白麵包，快趁熱吃。」

　　「謝謝。」

　　早餐應該是在父親出門前做好的，為了避免涼掉，還專門放在熱水中保溫，只有心細的艾達阿姨才會這麼做。如果讓父親來照顧自己的話，吃到的肯定是凍得硬邦邦的冰雞蛋。

　　娜娜瓦不禁歎了口氣。

　　如果她能嫁給父親該多好。

　　不過小姑娘也知道這個希望不大可能實現，艾達是家中的僕從，父親如今卻是邊陲鎮的貴族——根據自己所瞭解到的知識，貴族和普通人很難結合在一起。

　　兩三下解決完麵包和雞蛋，娜娜瓦抹了抹嘴，嚷道：「我去醫療院了。」

　　「好的，」艾達放下手中的掃帚，將她送到門口，蹲下身為她繫上圍巾，「路上小心，派恩小姐。」

　　「嗯！」

　　娜娜瓦迎著小雪出了門。

　　這是她每天例行的任務：早晨從家中出發前往醫療院，如果有傷者的話就救助傷者，沒有的話就用動物來練習能力。中午回到城堡和羅蘭殿下吃午餐，下午繼續守在醫療院，直到晚上返回住宅——她也是唯一沒有住在城堡的女巫。

　　雖說在醫療院等待的時光有些無聊，不過為了讓那些傷患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治療，她都堅持了下來。而另一個支撐她的，便是鎮民們的笑顏和熱情。

　　「娜娜瓦大人，早上好！」

　　「天使小姐，又去醫療院了嗎？

　　「今天天氣不太好，注意身體啊。」

　　「吃過早餐沒，派恩小姐，我剛煮了熱騰騰的麥粥，來喝一碗吧！」

　　走在路上，像這樣的招呼聲接連不斷，比起一年前的情景，完全是兩種境遇——姐妹們都說，她現在已是邊陲鎮最受歡迎的女巫，連安娜都無法與之相比。娜娜瓦並不在乎誰更受歡迎，她只是單純喜歡現在的氣氛，每一個受過她救治的鎮民都會親切地向她問好，這讓她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安娜姐姐說得沒錯，娜娜瓦想，只有堅強地面對偏見，才能作出改變。

　　來到醫療院，守在門口的第一軍士兵恭敬地向她行禮，「娜娜瓦小姐，您好。」

　　「早上好，有傷者被送過來嗎？」

　　「暫時沒有，」士兵應道，「倒是您的朋友來了。」

　　朋友？她微微一愣，難道是安娜來看她了？想到這裡，娜娜瓦撒開腳丫跑上二樓，推開門，卻看到謎月、蜂鳥和莉莉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桌邊，見到她出現，三人立刻起身圍了過來。

　　「妳們……」

　　「哈，是不是感到很驚喜？我們專程來找妳玩的喔！」謎月舉起手嚷道。

　　「因為謎月說反正在城堡也是閒著，不如出來走走，」蜂鳥補充道。

　　「妳們是很閒沒錯，但我一點兒也不閒啊，還有那麼多小蟲樣品需要觀察，」走在最後的莉莉抱怨道，「而且娜娜瓦小姐應該很忙才是，妳以為她跟妳們一樣嗎？」

　　「是麼？昨天我都瞧見妳對著顯微鏡不停打瞌睡，明顯看得很不耐煩了嘛，」謎月聳聳肩。

　　「哪、哪有！」

　　原來不是安娜，娜娜瓦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安娜姐姐現在是殿下身邊最忙碌的人，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時常來陪自己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我也很閒，」她笑道，「謝謝妳們。」

　　「咳咳……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留下來陪妳會好了，」莉莉偏過頭，「小蟲放到明天觀察也沒什麼大礙。」

　　「我們要玩什麼？」蜂鳥問道。

　　「還用問嗎，」謎月從懷中掏出一副紙牌，「當然是這個！」

　　「誒，鬥地主是挺有意思的，但只能三個人玩啊。」

　　「不，不是鬥地主，」她神秘地搖搖頭，「是一種新玩法，可以四個人一起玩，比誰的牌出得更快，我昨天才從安德莉亞那兒學來的！」

　　「沉睡島打牌三人組？」莉莉扶額道，「學誰不好，妳去學她們……若把這些勁頭拿來學習殿下的新知識，妳也不會到現在都毫無進步了。」

　　「這些也是從羅蘭殿下那裡傳出來的啊，」謎月抗議道，「怎麼就不算學習殿下的新知識了。」

　　「除了妳之外，女巫聯盟裡估計不會有其他人這麼想了，」莉莉瞪了她一眼。

　　「我也想學……」蜂鳥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娜娜瓦看著這一切，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彷彿又回到了卡爾老師的學院一般，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再加我一個……既然是三對一，那就決定了，快發牌吧！」

　　……

　　在三人的陪伴下，原本乏味的上午眨眼間便過去了，一道回城堡吃過午餐後，娜娜瓦又獨自返回了醫療院。

　　剛走進大廳，她便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卡爾.梵伯特。

　　「卡爾先生！」娜娜瓦驚喜道，「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卡爾微笑著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欣慰地說道，「妳……長大了。」

　　「是嗎？」娜娜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過比起安娜姐姐還差得很遠。」

　　「每個人都不一樣，妳也有妳的優點，」他笑道，「目睹了妳的和安娜的成長，還有整個小鎮的變化，我最近已經看不到裂紋了。」

　　「裂紋？」娜娜瓦愣了愣。

　　「沒什麼……妳當我胡言亂語好了，」卡爾搖搖頭，「我曾以為神明拋棄了這個世界，但現在看來，它仍在注視著我們。」

　　「不是神明啦，」娜娜瓦糾正道，「殿下說，這都是人們通過自身努力造就的成果，那些住宅小區不是您一手搭建的嗎？」

　　「但沒有一個源頭，這一切都不回發生。當時我以為安娜死去，而妳又偏偏覺醒為女巫，慌張得不知所措之際，說不定真是哪位神明聽到了我的祈禱，然後回應了我的呼喚，」卡爾柔聲說道，「它給我們帶來了羅蘭殿下。」

第四百零四章 磁電之路

　　「啊……好羨慕娜娜瓦，」謎月擦了擦濕漉漉的頭髮，將臉湊到端坐在書桌旁的莉莉面前。

　　「哦。」後者頭也不回的應道。

　　「妳都不問我羨慕她什麼嗎？」

　　「反正妳馬上就會說的，」莉莉撇撇嘴。

　　「可惡！」謎月嘟囔了一句，但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妳沒有看到守衛醫療院的士兵和附近的鎮民是怎麼對她的嗎？

　　「看到了。」

　　「『娜娜瓦大人妳好』，『天使小姐妳要離開了嗎』，『派恩小姐，這是我親手做的麥餅』……我也好想被這樣對待啊！」謎月將臉貼到莉莉的臉頰上，隨後被無情地推開了。

　　「那是她用能力換來的，」莉莉不動聲色道，「妳沒發現邪魔之月到來後，她幾乎每天都待在醫療院裡，隨時等待救治傷者嗎。小鎮的原住民裡，有一半都接受過她的幫助，剩下的也基本是受助者家屬。」

　　「妳太誇張了。」

　　「並沒有，」莉莉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本，「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會上城牆對抗邪獸，但受傷對小鎮居民來說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礦工會被礦石砸到腳趾、窯爐工人會被燙傷，蒸汽機工廠和化學實驗室的學徒更是如此。」她頓了頓，「殿下曾對我說過，我和娜娜瓦是邊陲鎮醫療的基石，一個主內一個主外，才讓大家在安全制度尚屬空白的情況下，依然健康的維持高強度作業。可事實上，我除了為新流民防疫外，再沒有做過別的了。」

　　「所以妳也在羨慕她，和我一樣！」謎月不屈不饒地湊過來道。

　　「我沒有！」她高聲道，「另外離我遠點，妳妨礙到我看書了。」

　　「嗚……」謎月把頭縮了縮，「可我真的很羨慕她啊。」

　　「那就向娜娜瓦學習好了，主動幫助每個鎮民，直到他們認識妳，熟悉妳，自然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了。」莉莉聳肩道。

　　「可我沒有她那樣的能力，」謎月沮喪道。

　　「沒能力就靠體力嘛，」莉莉嘲笑道，「反正在共助會營地，妳也是這麼過來的。」

　　「妳……卑鄙！」

　　回到上床睡覺時，謎月依然耿耿於懷，儘管知道對方說的也沒錯，但這樣一來便覺得自己要在女巫聯盟中低人一等了。而她又不像繼續照這樣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理想中的安心之所，整天無所事事總讓她覺得於心不安。

　　幾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謎月頂著一雙黑眼圈敲響了羅蘭辦公室的門。

　　「怎麼了？」王子詫異地問道，「被人欺負了？」

　　「被莉莉……不，沒什麼，」她趴到羅蘭桌邊，「殿下，您不是說我有極大的潛力麼？為什麼到現在我的能力都沒有什麼變化……難道看不懂《自然科學理論基礎》就真的無法進化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對方忍不住笑出聲來，「其實……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什麼問題？」

　　「愛葛莎不是說了麼，在四百多年前，聯合會女巫即使對世界缺乏系統的瞭解，依然能出現高階覺醒，除了靠不斷練習作為基礎外，剩下的便是頓悟——這點既可以由觀察到真實現象引發，也可能來自偶然間的靈機一動。」羅蘭說道，「不過因此產生的覺醒顯然比不上系統學習後的理解進化。愛葛莎的魔力就是證明，不單是進化中女巫中最低的一位，甚至還比不過一些普通女巫，例如西爾維和安德莉亞。」

　　「沒關係，只要進化就好！」謎月眼睛放光道，「您想到辦法了？」

　　「並不一定能成功，」王子殿下攤手道，「就當作試試好了，妳對於磁力的看法是怎樣的？」

　　「呃……一種磁場對放入其中的磁體和電流產生的作用力，電子的定向運動產生了磁力。」

　　「這是書上的原話，」他笑道，「妳背得倒挺熟，估計內容完全不瞭解吧。」

　　扭捏了片刻後，謎月才點點頭。

　　「用鐵粉模擬磁力線妳看過，磁力方向妳也知道，還見識過直流發電機。所以我想……妳或許無法讓閉合線路快速切割磁力線，卻能讓自己形成的磁場發生變化，進而親身體驗到從磁到電的變化。」

　　「我……不是太明白。」

　　「磁生電的本質是閉合回路中的磁通量發生變化，如果在恆定磁場中，想讓磁通量改變，只有通過改變面積來實現，換句話說便是切割磁感線，」王子在紙上畫出示意圖，「如果面積恆定的話呢？那就是變化磁場了……磁場改變的話，就等同於磁通量改變。」

　　「……」謎月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詞都聽不懂。

　　王子殿下笑出聲來，「聽不明白也不要緊，妳只用照著以下方法做就行了——將自身的磁力快速釋放和收束，而不是持續施展能力。」

　　「然後呢？」謎月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對方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沒有了，」他搖搖頭，「就這麼一步。」

　　「誒？只要不停放出磁力嗎？」

　　「沒錯，如果可以的話，能順帶改變磁力線方向最好……例如從左手換到右手。」王子笑道，「妳先按這個方法練習吧，我會準備一個『小玩具』送給妳，等妳掌握了這個方法，自然會明白它的意義。」

　　……

　　兩天後，謎月拿到了殿下所謂的小玩具，那是一段銅線製成的方框，頂端連著一個透明的球形玻璃，不到半個拳頭大小。仔細觀看的話，可以看到銅線在球體中斷開，並由一根細小得多的金屬絲連接。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說明書：「用雙手握住方框兩端，練習能力。注：記得拉上窗簾，藏好發光石。」

　　這算哪門子玩法啊！

　　她撓了撓頭，最終還是乖乖按照說明書上的要求做了——反正怎樣都是練習，就當它不存在好了。

　　快速施展、收束能力並不難，不過改換磁力方向卻讓謎月大感頭痛，畢竟磁力對她來說就像是與生具來的一部分，一開始簡直如同讓她輪流用兩個鼻孔吸氣一般。這兩天雖然告別了撲克，整天都在練習這個技巧，但也只能維持短短數息時間而已。

　　她深吸口氣，調動體內的魔力。

　　剛開始還未感覺到有什麼不同，但很快，謎月便看到了一抹紅光。

　　玻璃球中的金屬絲變成了一根橙紅色的細線，接著光芒越來越強，轉眼之間便耀眼得不可直視——謎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得眼睛，漆黑的房間竟然被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柔光所照亮，這道光芒遠比蠟燭要純淨得多。

　　直到隨著「啵」的一聲輕響，紅光散去，一切再次歸於黑暗，她也未能回過神來。

第四百零五章 伴生

　　隔天一早，謎月急匆匆地跑進辦公室，臉上的黑眼圈又擴大了幾分。

　　「為什麼玻璃裡會亮起來？之後我再怎麼使用能力它都沒反應了……」剛推開門，她便迫不及待地嚷嚷道。

　　「這麼快就做到了？」王子殿下顯得有些詫異，他放下鵝毛筆，接過謎月手中的小玩具，「我還以為妳要花上兩三天時間。」

　　謎月彎下腰，將下巴掛在桌沿，眨眼問道：「發光的到底是什麼？」

　　「是電燈，」殿下笑道，「妳釋放出了天上雷霆。」

　　「雷……霆？」她情不自禁地低聲重複道，隨後搖了搖頭，「但它一點也不像。光芒是橙紅色的，而且持續發亮——打雷時都是一閃即逝才對。」

　　「雷電點燃了燈絲，使它源源不斷地發出光芒，」王子捏著玻璃球旋轉了兩下，將它取了下來，「不理解也沒關係，接下來我會讓妳看到真正的電光。」

　　謎月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些什麼。只見他將兩根銅線掰近後，又把玻璃球重新擰了回去。「好啦，繼續去練習吧。」

　　「就這樣？」她接過線框，大感失望道。

　　「沒錯，」王子掩住嘴，「記得這次練習時也要拉上窗簾哦。」

　　……

　　謎月回到臥室時，莉莉正靠坐在床頭，翻看那本《自然科學理論基礎》。

　　「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她一臉意外道，「既然起來了，就去幫我帶一份早餐回來吧，要煎雞蛋和麵包，不要麥粥。」

　　「不去，我才不會給叛徒帶早餐，」謎月哼了一聲，伸手將厚實的落地窗簾合上，房間裡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喂，妳要做什麼？」莉莉皺眉道。

　　「練習能力，」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拉攏窗簾、收好發光石——這可是殿下的要求。」

　　「行了行了，」小姑娘翻了個白眼，「我去大廳看書就是。」

　　「不可以！」謎月高聲道。

　　「為什麼？」莉莉瞪了她一眼，「我現在看不了書，又餓著肚子，難道還得在這裡陪著妳不成？」

　　「呃……」謎月一窒，「那我去給妳帶份早餐，妳能待在這裡麼……」

　　「怎麼，」莉莉饒有興致地問道，「妳怕黑？」

　　「才不是！」她鼓起雙頰，過了片刻後才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只是想有人陪著。」

　　她想要別人看到自己的進步，想要別人為自己的能力而驚歎，失敗的話，也希望能有人安慰兩句，但這些話她打死也不會說給莉莉聽。

　　「好吧，聽妳那可憐兮兮的語氣，我就勉強答應妳一次好了，」後者打了個哈欠，「早餐，趕緊。」

　　無奈跑腿一趟後，謎月終於做好了練習的準備。

　　「妳打算做什麼？」莉莉得意地嚼著雞蛋問，「給手中的東西賦予磁性嗎？」

　　「不，我要讓磁力在手中快速變動，殿下說這樣就能見到雷鳴。」

　　莉莉不由得一愣，「雷鳴？」

　　「嗯，我開始了——」

　　「等等，」小姑娘喊道，同時把身子往房門口挪了挪，「現在好了，妳施展能力吧。」

　　謎月長吐出口氣，按照之前的練習運轉魔力。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共助會營地，導師哈卡拉一定會過來呵斥她的舉動，而殿下為了方便她練習，特意將臥室中的含鐵器皿——包括鐵釘在內，統統換成了銅製品。

　　正因為來到邊陲鎮所經歷的這些，讓她更不願接受自己的無所作為。

　　腦海中的畫面一一浮現，如同走馬燈一般，這一次她發現自己極快的進入了狀態，魔力從雙手之間躍動，速度越來越快，強度也不斷增長。

　　接著謎月看到了電光。

　　如同在雲層中現身的藍色幽靈，光芒短短乍現，又瞬間消失，但那一刻，她清楚看到了電光運行的軌跡——就像一道小巧的弧線，從銅線一段躍至另一端，同時發出細微的辟啪聲。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她驚訝地發現，每一次磁力轉化，都能看到醒目的電光躍起，軌跡也與之呼應，發生了同樣的改變。隨著快速切換磁力方向，兩根銅線之間漸漸連起了一道藍白色的橋樑。

　　「這是什麼？」站在遠處旁觀的莉莉不禁瞪大了眼睛。

　　比起昨天的橙紅光芒，這道電光微不足道，卻讓謎月的心顫動不已——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了自己的能力！比起看不見蹤跡、根本無法琢磨的磁力線，電弧跳動的節奏和方向完全在她控制之下，這的確是她所創造的「雷霆」。

　　電生磁，磁生電，原來是這麼回事。

　　她感到體內的力量變得明晰起來。

　　謎月站起身，將金屬框立在桌子上，慢慢鬆開雙手，魔力平息下來，但銅線兩端依然閃爍著光芒，遠遠看去，就像是黑夜中明滅不定的星辰。

　　她現在對這番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換句話說，電即是磁，磁即是電。

　　*******************

　　羅蘭將鵝毛筆咬在嘴中，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需要我幫忙嗎？」耳邊傳來夜鶯的話語。

　　「啊，麻煩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接著一雙素手搭在他肩頭，力道恰到好處地按壓起來。

　　羅蘭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為了小鎮的第一部律法，也是今後作為主幹法律的基本法，他這三天裡甚至起得比親衛還要早，直到今天才算撰寫完成——因為對法律一竅不通，他最終也只能根據自己對制度的理解，用乾巴巴的白話拼湊出短短十餘條內容，加起來還不到兩頁紙。

　　但裡面已經包含了新世界的思想。

　　和古老的分封制度完全不同，他相信，這部律法會和他的領地一道，將嶄新的制度推向整個大陸，以它為基礎，新的王國必然散發出截然不同的光輝。

　　「殿下！」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謎月捧著銅線框跑了進來，「我終於明白了！」

　　羅蘭睜開眼，只見對方將「小玩具」擺在書桌上，然後鬆開雙手。

　　「您看！」

　　她明明沒有接觸到線框，銅線斷口處的弧光卻依然存在。

　　望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羅蘭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鵝毛筆從嘴角滑落，掉在了地上。

第四百零六章 魔力障礙

　　他看了到了什麼？一個脫離了外部能源供給，仍在自行產生電能的系統！

　　聯想到謎月的能力是附魔類型，答案簡直呼之欲出，她將一種全新的特性賦予到了金屬框上，用魔力來提供能量來源。

　　「妳是怎麼做到的？」羅蘭驚歎道。

　　「您說電和磁都是相互關聯，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我不禁想到，既然自己的能力可以讓物體帶上磁性，那是否也能讓它產生雷電？您說創造雷電需要磁力變化，我便試著將反覆變動的磁力附著到銅線上面，結果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謎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眼睛裡充滿著期待。

　　原來如此……王子心想，電流的確會產生磁場，但磁場卻不是無條件產生電流，後者必須作用於閉合線圈上，同時有磁通量變化——而無論是改變受磁面積，或是改變磁力大小，都需要外部能源來實現。

　　謎月的新能力則取代了這個部分，令磁力在無外力干涉的情況下自行變化，如果放到以前，羅蘭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個永動機模型，但現在他明白，女巫的能力並不能用常識去衡量——附魔的磁性也不一定真正來自於磁極，就像黑火不是火一樣。

　　這都是魔力具現出來的效果。

　　他唯一好奇的是，謎月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附魔物體的磁力改變嗎？

　　當羅蘭將這個問題問出口後，她先是點點頭，不過很快又搖頭道，「在共助會時，我也曾想過讓物體的磁性能夠隨意變化，不用時可以降低磁力，以免給其他姐妹造成麻煩，不過似乎毫無作用，物體磁性總維持在一個固定大小，我以為這個想法不可能實現，也就沒再嘗試過。」

　　果然是這樣，羅蘭偏頭問夜鶯道，「她的魔力形態……」

　　「已經凝聚了，」夜鶯從迷霧中浮現，微笑道，「像是一片湧動的藍色水波。」

　　謎月的聲音頓時激動起來，「難道我真的——」

　　「沒錯，妳的能力已經進化了，」羅蘭肯定道，「沒有長時期的不懈練習，不可能如此快就領悟晉升的關鍵，妳表現得非常棒。從今天起，妳就是女巫聯盟第六位進化能力的女巫了。」

　　「恭喜，」夜鶯笑著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腦袋。

　　「那我現在能為殿下做更多的事了嗎？」謎月眼睛閃閃發光道。

　　「嗯，多到數不清，」羅蘭翹起嘴角，「就如我之前說的那樣，妳的潛力不可限量。不過……先好好休息會兒吧，妳的黑眼圈都快跟拳頭一樣大了。等到下午，再讓我好好測試下妳的能力。」

　　「嗯！」她用力點了點頭。

　　謎月離開辦公室後，夜鶯立刻關上門湊了過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回到桌邊或是落地窗前，而是一個閃身貼近到羅蘭跟前，興奮地按住他雙肩，彎下腰身——淡金色的髮絲垂落在臉頰上，讓他覺得微微有些發癢。看著對方水盈盈的眼睛和柔軟的紅唇，羅蘭心跳頓時加了幾倍。

　　誒？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她想要在這裡和自己……可現在還是大白天啊。

　　「快告訴我方法。」夜鶯的話讓王子一愣，等等……故事發展似乎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

　　「什麼方法？」

　　「不用看懂《自然科學理論基礎》也能進化的方法，」她神情激動地說道，「以謎月的考試成績，根本不可能看明白這本書的內容吧，但你還是讓她進化出了新能力！我該怎麼做才行？也要用『小玩具』練習嗎？」

　　呃，原來是為了進化之事麼，這個要求還真是令人遺憾——不是，令人長出了一口氣才對，羅蘭清了清喉嚨，收攏起心思，「妳的能力靠頓悟的方法恐怕很難突破。」

　　「為什麼？」

　　「按愛葛莎的說法，這需要在現實中目睹到和能力相關的現象，才有可能引起進化，而妳的迷霧實在太不可思議，我也不清楚它的具體原理，更別提引導妳認識它了，」羅蘭解釋道，「想要凝聚魔力，恐怕最終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將自然和物理知識全部掌握，而且高等數學也是必須要熟知的技巧。」

　　夜鶯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她無力地走到躺椅旁，軟軟地靠在椅背上，彷彿被掏空了身體一般。

　　吃過午餐，羅蘭花費半天時間對謎月的新能力進行了一個全面測試。

　　他將這個能力命名為「不定磁力」，和此前的賦予磁性一樣，可以附著在任何物體上，並遵循附魔時注入的魔力產生週期性變化，但對於絕緣體來說，幾乎沒有電流效果。

　　另外她的魔力也是進化女巫中最低的一位，僅能點亮神意符印上的兩顆魔石，比麥茜還少上半顆。而附魔型能力又偏偏對魔力的要求非常高，磁力的變化上限越大，持續時間越長，所需要的魔力也越驚人。經過一連串實測，他發現謎月的新能力作為電池來用還算穩定，想要驅動大型電機並達到現役蒸汽機的功率，就遠遠不夠了——用最初電解水時組裝的直流電機改造成電動機來進行測試，結果頗為糟糕。謎月消耗全部魔力附魔的電機轉子，只能維持半天的運轉時間，這幾乎否定了它作為源動力的實用價值。

　　不過羅蘭並未將這些透露給謎月，而是鼓勵她繼續練習新能力，並不要落下學業——對她來說，進化已實屬不易，任何不好的消息都可能會讓她一蹶不振。

　　好在能力進化不是一錘子買賣，只要謎月能通過系統的學習再次獲得突破，欠缺的魔力仍有機會補上來。

　　另外羅蘭還想到了愛葛莎所說的多人合力製造發光石的方法——若有一名可以操控或轉移魔力的女巫，也能繞過謎月自身力量不足這一限制。

　　晚上，他找到了提莉.溫布頓。

　　「魔力控制類型的輔助女巫？」她聽完王子的敘述後，沉思了片刻，「沉睡島並沒有誰擁有這樣的能力。」

　　「是……這樣嗎？」羅蘭不由得歎了口氣，看來謎月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提升了。

　　不過提莉下一句話讓他神情一變，「但我知道你能在哪裡找到這樣的女巫。」

第四百零七章 質疑

　　「莫非……她沒有跟著妳們去沉睡島？」王子很快意識到了對方話裡的意思。

　　「的確如此，」五王女無奈地搖頭道，「此人叫斯佩爾.帕西，能力是魔力通道，能將數名女巫的魔力連接起來，換句話說，在生效期間，連上通道的女巫可以暫時借用其他人的魔力，應該能夠滿足你的要求。」她頓了頓，「她就住在墜龍嶺。」

　　「妳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肯定和這名女巫有過聯繫，」羅蘭不解道，「為何她寧可冒著被教會抓捕的危險也要繼續留在那裡？」

　　提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因為她既是一名侯爵，也是墜龍嶺的領主。」

　　「領主？」他愣住，「一名女巫？」

　　「沒錯，她的父親老帕西，也就是前一任領主，將自己的爵位和領地都傳給了她，而不是次子或三子。由於地位頗高，所以斯佩爾能夠很好的隱藏身份，日子也過得比一般女巫要優渥很多。」提莉緩緩說道，「在大遷移中，還是她主動找上門來提供幫助，我才能如此快速地聚攏王國中南部城鎮的女巫。」

　　「主動找上門來」……羅蘭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之處，「等等……她不打算收留同胞？」

　　「沒有，」提莉搖搖頭，「不僅如此，她還希望這些女巫能盡快離開自己的領地，以免遭到教會迫害，對於斯佩爾來說，領主之位顯然要重要得多。」

　　如果被教會發現領主在庇護女巫，這個位子無疑會變得岌岌可危——畢竟墜龍嶺不比荒涼的邊陲小鎮，當地設有教堂和常駐祭司，信徒勢力範圍也比西境大上不少。羅蘭雖然清楚這個道理，但對方的選擇仍讓他倍感驚訝：「當地女巫若是被抓住的話，難道她……」

　　「我也曾問過對方這個問題，」提莉遺憾地說道，「斯佩爾.帕西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如果是被民眾抓住，她會想辦法在監牢中將女巫替換成其他死囚，再把她們偷運出境；但如果是被審判軍抓住，或者由教會進行審判的話，她基本會選擇坐視不管。」

　　「……」所以為了解決女巫隱患，對方才會主動選擇聯繫五王女——後者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最終才沒有考慮在墜龍嶺紮下腳跟，而是冒著風險橫渡海峽，前往陌生的峽灣之地。想到這兒羅蘭不禁皺起了眉頭，「妳覺得我能請動她前往邊陲鎮嗎？」

　　「沒什麼希望，但你可以試一試，」提莉攤手道，「我只是告訴你有這樣的女巫，並不保證過她一定會過來。」

　　羅蘭長歎了口氣，「我會先派使者和她談談的。」

　　而這個使者最合適的人選毫無疑問就是夜鶯了……能夠避開眾人耳目，神出鬼沒地混入城堡之中，還可以辨別謊言，只要表明自己沒有敵意的話，對方大概也不會採取什麼過激行動。

　　從邊陲鎮搭船前往墜龍嶺需要五、六天時間，若換成麥茜空運的話，僅需半天就能抵達目的地，加上速度更快的閃電作照應，這趟行程並沒有太多危險——她們三人本就是女巫聯盟中機動性能最高的組合，現在有了槍支後，更是攻防兼備。

　　稍稍思索了一番，羅蘭心中便有了注意。

　　儘管此行說服侯爵的成功率接近於零，但事先探查下對方領地情況也是遲早要實施的行動，墜龍嶺作為通往極南境的要道，恰好在他的春季攻勢計劃範圍內。

　　「聽說城堡裡又有一名女巫進化了？」提莉忽然換了個話題。

　　「啊，妳是說謎月嗎，她的確已經凝聚了魔力，」羅蘭點點頭，將她進化的過程大致講述了一遍，「不過用古代女巫的方法促成進化，對魔力的提升並不理想，想要像安娜那樣，還是得老老實實學習基礎知識才行。」

　　「但這也不失為一個提升能力的方法，」提莉饒有興致地說道，「而且你剛才提到的內容裡，我有一點十分在意：『能力是魔力的具體表現形式，而非自然存在的現象』，這句話要怎麼理解？」

　　「這也是我個人的推測，」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熱茶，「安娜的心火也好，黑火也罷，都無法在自然中找到對應的實例，說它們是魔力的具現並不難理解，那麼進化前的普通火焰呢？所以我假設從一開始，它們就都由魔力構成，是腦中『熱』的映射，而隨著認知逐漸深入，熱的形象也在不斷變化——這一點恰好能與愛葛莎的經歷對應起來：許多女巫在未進化前，都擁有相似的能力，因為她們看到的大多是同一種自然現象。可高階覺醒後，女巫的能力將變得截然不同，這正是因為每個人認知中的巨大差異所導致的。」

　　「聽起來有那麼些道理，」提莉不置可否道，「不過按這個說法，若同類女巫對事物都抱有一致的理解，進化新能力時也依然會十分貼近，對吧？」

　　「差不多就是這樣，前提是她們的理解能力完全相同。」

　　羅蘭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魔力到底可以進化到什麼地步？既然它構成了各種能力的基礎，充分說明它具有底層性和萬用性。假若有一名全知全能的女巫，是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施展出所有能力？

　　「你……來自沒有魔力的世界嗎？」提莉冷不丁問道。

　　「噗——」王子差點將口裡的茶水全部噴出來，他擦了擦嘴角，「妳、妳在說什麼？」

　　「這一個月時間裡，我已經將你寫的書籍全部翻閱過了一遍，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五王女直視著他的眼睛，「直到你剛才說出的那番話，我才終於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你完全將魔力排除在了自然之外……無論是《自然科學理論基礎》還是《初等物理》都完全沒有提到魔力這回事，你說魔力具現出來的效果是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現象，可……魔力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啊。」

　　羅蘭頓時愣住。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全然忘了對方生活在一個魔力天然存在的世界——不僅是提莉.溫布頓，四王子生前也是如此，而自己卻將魔力放在了自然現象的對立面，並且習以為常。

　　把這個紕漏甩給突然多出來的記憶？這回恐怕難以行得通了，如果說四王子本身學識淺薄，照著記憶中的內容原封不動地抄錄下了這幾本書還說得過去，但為何連言行和想法都對這部分記憶深信不疑，下意識將魔力單獨劃分出來？他還能信誓旦旦地稱這是四王子作為主導的記憶嗎？

　　羅蘭感到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第四百零八章 難題

　　他沒想到對方的問話竟然是在給自己挖坑，而且這個坑的源頭還是在撰寫各類書籍時就已埋下。

　　只是一般人首次接觸如此龐大而複雜的信息時，光是理解都費力無比，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其中的紕漏——作為研究世間萬物本質的自然科學，從到頭尾沒有提到魔力一詞絕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羅蘭自身也完全將四王子的記憶拋至腦後，除了穿越的最初一個月裡他還有意識地模仿對方之外，之後便再也沒有顧慮過這點。大臣不敢當面質疑，而在女巫面前不需要隱瞞自身，他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但提莉並不是一般的女巫。

　　她除了是四王子的妹妹，還是一位超凡者。

　　不僅在短短時間內就翻閱完了全部書籍，還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不合常理之處，邏輯思維的清晰程度完全不亞於一名經過普及教育後的現代人。不僅如此，她用提問引導出自己的看法，兩者相互印證，幾乎令自己辯無可辯。

　　大危機。

　　羅蘭腦中思緒急轉，卻想不出什麼可行的回應方法，對於能夠看到這一點的人來說，任何牽強的解釋都只會加劇對方的疑惑，而且一個謊言需要花上更多謊言彌補，漏洞只會越來越多。

　　就在尷尬的沉默之際，提莉又開口了，這一次她的聲音和緩了許多，「你不必急著告訴我答案，今天時間已晚，我先回女巫樓了，你也早些休息，殿下。」

　　「啊……嗯，」羅蘭愣愣地看著這名灰髮女子，不知道她流轉的瞳孔中到底在想著些什麼，一時間甚至忘了起身送行。

　　提莉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停下腳步，回頭往向他，「我能相信你吧？」

　　如果是往常，羅蘭一定會毫不猶豫拍著胸脯說是，但偏偏這種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法輕易說出那個應承，最終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房門關上後，夜鶯嘖嘖稱奇道，「她居然就這麼走了。」

　　「妳怎麼看上去一副很遺憾的樣子？」羅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感覺差一點就能知道你的真實來歷了啊，」夜鶯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頭，「她為什麼不多問幾句呢？」

　　「因為她不想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王子長歎了口氣。

　　「啥？」

　　「不……沒什麼，」羅蘭靠在椅背上，才感到背後傳來的絲絲涼意。提莉這番表現可以稱得上是無可挑剔，她沒有太過逼問自己，就在於作為沉睡島的盟友來說，邊陲鎮無疑是最強大的夥伴，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盟友比身份的真相更加重要。假若因為追究這個問題導致盟友關係破裂，對沉睡島女巫來說也不是個好消息。

　　所以提莉才會提出疑問後選擇離開，給自己留下緩衝時間，不過這並不代表她不需要答案，如果自己一直拖下去，等到外敵威脅解除，也會失去對方的信任。現在她已經放下了這步棋子，接下來便輪到自己作出回應了。

　　但羅蘭不可能將真正的消息透露給提莉，至少現在不行——安娜和夜鶯都不是大問題，她們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自己，可提莉畢竟是四王子的妹妹，在沒有摸清她對四王子到底抱有什麼樣的想法前，他必須將這個消息埋在心底。

　　搖搖頭，將這些令人煩惱的事情拋開，羅蘭望向夜鶯，「剛才的談話妳也聽到了，我打算讓妳和麥茜、閃電過去打聽下情況，怎麼樣？」

　　「當然沒問題，殿下。」

　　「並不是談話那麼簡單……說真的，我有些放心不下妳。」他放緩聲音道。

　　「啊……什麼放、放不下，」夜鶯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生澀，「我、我沒問題啦，就算是把她綁過來——」

　　「我放不下心的就是這點！」羅蘭敲著桌子道，「什麼叫把她綁過來，那樣只怕她生撕了咱們的心都有！聽好了，妳這次絕對不能亂來，先打聽好情況，再找機會與斯佩爾.帕西見上一面。如果她拒絕也不要緊，千萬不要威脅對方——作為一名女巫，她對妳們並不陌生。」

　　「呃……就這樣？」她失望道。

　　「跟女巫有關的就這麼多，」羅蘭撇撇嘴，「除此之外，妳還需要配合閃電把墜龍嶺的周邊環境、城防設施、巡邏隊和守備軍佈置紀錄下來，然後盡快返回。」

　　夜鶯嘟囔著應了一聲。

　　「最後還是那句話，」他頓了頓，「注意自己的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

　　*******************

　　「這邊，再來一杯麥酒！」

　　「喂，麥粥還沒熱好嗎！」

　　「來了來了，久等！」

　　奧托.洛西走進這間名為「地下號手」的酒館，嘈雜的喧嘩聲頓時包圍了他，熊熊燃燒的爐火驅散了寒意，夾雜著酸味和體臭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令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作為一名貴族，奧托很少踏入廉價的民間場所，也不習慣貼著人暢飲，如果不是跟老鼠有約，他絕對不會光顧這座位於外城區的小巷酒館。

　　按照此地的規矩，他很快找到了目標——一名戴著兜帽，身形削瘦的男子坐在酒館一角，桌上沒有點蠟燭，半個身子都隱藏在黑暗中。在對方的手邊，擺放著一小截白骨。

　　奧托走到男子對面坐下，「敬骷髏手指。」

　　「你又沒酒，拿什麼敬。」

　　「用衡量萬物之物。」他說出暗語。

　　對方聳聳肩，「叫我兜帽就好，聽說你是來打聽消息的？」

　　奧托點點頭，在提費科久久沒有給出答覆的這段時間，他也沒有閒下來，而是四處打聽叛王的信息——能讓國王登基大半年後仍然穩固地佔據西境之地，並令提費科束手無策，顯然是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想要得到盡可能多的信息，和老鼠打交道是最為快捷的方式。

　　這已經是他相約的第六名老鼠，目前所得到得消息讓奧托心驚不已，那位傳說中的叛王、溫布頓三世的四子羅蘭.溫布頓，不僅沒有任何頹廢之勢，甚至還向新國王發出了挑戰，宣稱遲早會主動出擊，將提費科拉下王位。

　　而且此人不止這麼說了，還真這麼做了——儘管提費科極力隱瞞消息，但奧托還是察覺到了王都建築垮塌的蹊蹺之處，如果這些消息都屬實的話，和提費科結盟的價值就十分值得懷疑了。他必須將這一切都摸清楚，才能避免晨曦王國陷入困境。

　　「沒錯，」奧托.洛西沉聲道，「我想知道三個月前，王城宮殿發生的巨響和垮塌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四百零九章 可靠的盟友

　　「你算是找對人了，」兜帽咧嘴笑道，聲音有些沙啞，讓人難以分辨出他的具體年紀，「別看我住在外城區，事發的當天我剛好在王宮附近，轟鳴聲一響起，我就跑到了宮殿圍牆大門外。你大概不知道那聲巨響有多麼驚人，如果說天上的雷霆在地面綻放也不過如此，周圍房屋的窗戶——無論是紙糊的還是玻璃的，統統被無形的力量破壞，還有人因為猝響而被嚇死……」

　　每隻老鼠都宣稱自己恰好就在附近，並且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但一比對就會發現，每個人的說法各不相同。「好了，不要再囉嗦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了，它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奧托.洛西打斷道，「這場事件是否真的和四王子……羅蘭.溫布頓有關？」

　　兜帽咳嗽兩聲，伸出右手，「我當然可以告訴你，不過……」

　　「需要衡量萬物之物吧，」奧托解開腰包，「多少？」

　　所謂的衡量萬物之物，不過是金龍的別稱罷了，也只有老鼠這種的群體，喜歡設置一些淺顯的暗號或口令來賣弄神秘，根本毫無水平可言。

　　對方比了個二的手勢。

　　他取出兩枚金龍，放進兜帽手裡，「這可不是一筆低廉的費用，希望你的消息能對得起它。」

　　「當然，這關係到骷髏手指的信譽問題，」對方露出貪婪的笑容，將金龍揣進懷裡。

　　老鼠的信譽，大概就和王者的仁慈一樣荒謬，奧托心中冷哼了一聲，「說吧。」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大概是酬金入懷，兜帽的姿勢也放鬆了許多，他抿了口麥酒，靠在椅背上，隨後指了指天花板，「雷霆來自天上。」

　　「什麼意思，」奧托皺眉道。

　　「你不是問巨響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嗎？」對方壓低聲音道，「所有的雷霆都來自天上，這回也不例外。我親眼目睹到，在轟鳴聲響起之前，一塊白色的石頭飄進了王宮，接著才有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荒唐！你難道想告訴我，天上掉下來一塊巨石，把宮殿砸垮了大半？」

　　「嘿嘿，我說的都千真萬確，不然骷髏手指也不會將這份活指派到我身上，你要是覺得我胡說，現在就可以離開，」兜帽聳聳肩，「但費用不會退還。」

　　「……繼續說。」奧托壓下不悅道。

　　「石頭從出現到墜入王宮，僅僅只有數息時間，但我當時看得很清楚，那東西個頭並不算大，速度也不快，想要砸垮蒼穹殿堂大概沒什麼可能，所以我才會稱其為在「飄」。另外，巨響和濃煙出現的同時，我還看到了翻滾的火光，聲勢逼人，絕對不是撞擊能造成的。」兜帽咂嘴道，「事實上，提費科陛下最後的搜擦不也證實了這點麼——封閉內城區清理了好幾遍，也沒有抓到任何嫌疑人，加上王宮區域本身就戒備森嚴，如果攻擊不是來自天上，還能來自哪兒？」

　　他再次喝了口麥酒，「至於火光和濃煙嘛，像極了一種叫做雪粉的煉金物品燃燒時所產生的現象，這也是我確信它是一次攻擊的原因。順便一提，關於雪粉的消息，我同樣知道一些，不過你得為其額外付費，只需……」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奧托打斷道。這東西他從別的渠道略有耳聞，原本是慶典用品，改良後可以當作武器使用，而老鼠不大可能知道其具體成分，他沒有必要把錢浪費在這裡。

　　「好吧，現在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兜帽不以為意地攤手道，「這件事情毫無疑問——跟四王子有莫大的關係。」

　　「理由呢？」

　　「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到的王都？當然，我並不是在打聽你的來歷或……身份，這是黑街的問詢規則，你無需回答我，」對方輕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初秋時抵達的王都，必然會知道一件事情：國王陛下曾派出數千人的大軍攻打西境，活著回來的卻寥寥無幾，而且這些潰兵身上還攜帶著四王子遞交給陛下的文書。」

　　六隻老鼠都提到了這件事情，看來基本沒錯了，但他還是得多問兩句，「你是指關於報復的預告？實在有些聳人聽聞，你確定這不是民間的訛傳？」

　　「大部分文書都跟著潰兵進了王宮，少量流出來的也基本被市政廳搜走，但骷髏手指總能給顧客驚喜。事實上，我這兒就有一份留存下來的「預告」。」兜帽伸出五個指頭，「考慮到它是王子的親筆信，而且數量稀罕，所以價格也會偏高一點，你覺得怎麼樣？」

　　……

　　奧托.洛西頂著寒風回到王宮，貝琳達立刻迎了上來，「有什麼新消息嗎？」

　　「不太多，倒是拿到了一張四王子的文書，」他將皺巴巴的紙條遞給對方，隨後脫下外套坐到壁爐前，把打探之行詳細說了一遍，「六隻老鼠對於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基本一致，加上這張紙條，結果應該已經明瞭了——羅蘭.溫布頓完全不像國王陛下所說的那般虛弱，甚至恰恰相反，如果晨曦王國與提費科締結盟約，說不定沒有益處，還會給自己憑添一個麻煩的敵人。」

　　「但對於第一個問題，老鼠的回答卻各不相同，」貝琳達皺眉道。

　　「這證明攻擊來得十分詭異，幾乎沒人清楚它是怎麼發生的，我反倒有些相信最後一隻老鼠的說法了。」奧托喝了口熱茶，長長吐出口濁氣，廉價酒館待得久了，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來自天空？」貝琳達詫異地望向他，「你瘋了嗎？」

　　「當然沒有，如果不是看到這封文書，我也不敢往這方面想。他對攻擊時間和攻擊地點都信心十足，只有從天空發起攻擊，才能越過高聳的城牆和嚴密的防線，並讓消息靈通的老鼠都無從得知，」他撇撇嘴，「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教會的威脅迫在眉睫，他們應當終止對抗，一致抵禦外敵才對。」

　　「那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奧托搖搖頭，「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為晨曦王國爭取到可靠的盟友。提費科.溫布頓陛下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可靠。」

　　「難道你想要前往西境？」貝琳達微微一愣，「那裡不是被邪魔之月所影響，正處於危險之中嗎？」

　　「比起王國覆滅的危險，這算不了什麼，」他沉默片刻後下定了決心，「妳就留在這裡，等待新國王的答覆，這趟西境之行，我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