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散財童子
根據石澗仁記在心裡那份已經爛熟於胸的學員名單,這班上起碼有五位身家千萬甚至過億的企業家,但是和尋常人想像的不一樣,這些人周圍並沒有隨時都扎滿阿諛奉承的諂媚之徒,畢竟能來這培訓班都是擁有成熟心智的成年人,還大多都在各行各業有自己的專長,清楚這種萍水之交的學習班不過是提供了一個交流認識的平台,想要在這上面通過吹捧立刻獲取好處,真有點白痴做夢,恐怕也只有小孩子才以為說幾句好話拍點馬屁就能得到青睞。
好多人都有個莫名其妙的心理誤區,感覺人傻錢多,大富豪們都是運氣好的傻子,彷彿這樣想了就會讓自己心理平衡,殊不知能把別人口袋的錢挪到自己荷包,這可是門技術活兒,只要有錢的就沒個傻子,哪怕看起來傻,也是為了更輕鬆的賺走傻子的錢。
所以這培訓班上與其說圍著那幾位大老闆,還不如圍著石正經這半個明星熱鬧,起碼不會讓人舉得趨炎附勢啊。
但真心沒想到這貨也是個大老闆,連全國代表都希望能拿他業務的大企業,他的身份介紹不是一直都說自己是個自來水廠的廠長麼?
這個反差也太大了。
石澗仁卻一下就明白了那位閆副書記的謀劃。
齊雪嬌都說了,這打通西部跨境物流連線,不是一兩個人一兩家公司就能承擔起來的國家大事,她牽頭為本來基本不敢想的唐建文和石澗仁展開了這場戰役。
無論換什麼樣的稱呼,都迴避不了齊雪嬌就是個權貴子女,自小的耳濡目染,讓他們的社交生活幾乎每天都在接觸權力,在其他人對權力諱莫如深的時候,他們卻下意識的很明白怎樣利用權力,對大多數人可能如同三歲孩子抱著關刀,跌跌撞撞稍不留神就會傷到自己,他們卻能遊刃有餘的穿行其間,這沒什麼值得誇耀的,因為打小就熟悉這一套。
但齊雪嬌的思維還是帶有平京來的那種俯視感,哪怕這姑娘已經足夠收斂起自己那身份所具有的特徵,可心態這玩意兒不是說刻意隱藏、小心收斂就能一絲不漏,她潛意識裡還是有點沒太把地方上看在眼裡……說輕視有點過,反正在她的戰役裡,江州市也不過是擔當一個佯攻或者圍點打援的輔助地位,重點還是在平京那邊的國家部委,齊雪嬌習慣性的認為地方上再怎麼折騰最終還是要經過國家級的部委乃至最高權力中樞,所以她的主攻戰場在平京,現在不過是一點點積蓄江州到平京各部委之間的力量,唐建文負責整個線路上的各個國家實際勘察,直到總攻的時機到來。
可顯然,就如同石澗仁說的那樣,十年,二十年間,這個國家不光是北部區從田野變成了酒店、產業園、高科技水廠,整個國家無處不在改變,包括政治、權力結構跟氛圍,這位閆副書記就像當初石澗仁第一次見著的那樣,不但沒尸位素餐混日子,還是個對經濟方面有些獨到見解的地方大員,無論他知不知道齊雪嬌的真實家庭背景身份,起碼這邊很有針對的整出來一套純粹站在江州市為出發點的謀劃。
在整個方案匯報給統戰部以後,立刻就把石澗仁從小鎮小開發區調出來,放到十幾億的國資委企業裡面,除了考察他在複雜的體制內單位如何應對相處,更有考驗他面對不同經濟層面,是不是能抵禦住誘惑的用意,能掌管一個排一個班的指戰員,對於一個團一個師是否還有同樣的心境,這種陡變歷史上毀掉了無數出類拔萃的希望之星,畢竟石澗仁的年齡也太年輕了些,心性這種東西沒有足夠的沉澱很難看到成績。
所以接下來到平京旁觀全國代表大會,經歷江州代表團的各項事務,都是建立在認可了石澗仁品行之後的能力培養,包括這次培訓。
甚至還在協助石澗仁組成攻堅團隊的力量。
蘇律師沒有詳細介紹這樣的事務需要多少法律方面的工作,但最近兩年幾家關聯企業之間各種法務工作的日趨複雜繁瑣,已經讓石澗仁有所感受,現在聽到提醒,有點恍然大悟,握手更用力一些:「感謝蘇先生的屈尊自薦,雖然我現在沒有在相關企業擔任任何實職,但一定會跟這些企業管理層溝通,傳達法務介入的重要性,到時希望能請到蘇先生為大家做個整體常識普及,畢竟我們的參與者都很年輕,也更多是互聯網、商業等領域的新手,確實需要您來識途引路。」
蘇律師的體型更像北方人,寬厚高大,哈哈的笑兩聲很有感染力:「觀人如知心,石老弟年紀輕輕卻謙遜得體,我想我的確會是你的引路人,未來我們會有很多交集合作的,今天我還有個會面,那就等你參與課程完畢,我們再面對面的深談,非常有興趣跟你多溝通交流!」
周圍都是明眼人,能被統戰部或者院方請來給全市精英分子現身說法的黨外傑出人物,連蘇律師都不諱言自己取得的那一連串各種有些耀眼的成就,放著另外幾位也赫赫有名的大集團大老闆沒什麼反應,卻獨獨跟這位水廠廠長有這樣一番交流,誰都知道石澗仁不光是個水廠廠長或者娛樂節目嘉賓主持那麼簡單了,幾位平日裡算是交流多一些的學員,主要是比較會來事兒的「青年」女學員主動打聽:「石正經老師,看不出來你還真是不顯山露水,除了水廠廠長,究竟還有哪些產業呢?啊對,你還是倪星瀾的經紀人呢,那不是影視圈的工作麼,怎麼又能跟跨境物流扯上關係呢?」
課後圍著的二三十個人,大多沒說話,但目光神態保持了同樣的詢問。
石澗仁也沒多隱藏:「蘇律師今天講的有一點我非常認同,他說他自從擔任了全國代表,具有司法上監督反映的特權以後,他就完全放棄了律師訴訟工作,不再承接任何案子的訴訟,迴避可能跟自己案件利益相關的瓜田李下,我也是同樣的理由,當我開始進入統戰部跟國資委的掛職工作以後,就陸續放棄了在商業公司、團體的職務跟股份,作為一個沒有個人利益訴求的自然人投身工作,所以現在說我除了水廠廠長跟電視節目主持人之外沒有其他工作也是事實……但之前我有協助參與成立管理好幾家互聯網、影視、食品跟裝修、物流公司,現在北部區的文化產業園就是我和合作夥伴們在過去幾年的成績之一,目前正希望通過大唐網這個跨境貿易平台拓展中國製造跟歐亞大陸橋產業鏈升級,但我只是作為非盈利的顧問存在,不擔任任何有經濟回報的職務。」
如果說石澗仁這番話在電視節目,或者風土鎮、自來水廠等任何一個普通環境說出來,可能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不是傻缺,哪有聽著這麼高大上的身份職務,卻不要任何經濟回報,不是腦子有問題就肯定是說假話裝聖人。
可這一圈有興趣圍在蘇律師課後聊幾句的學員中,應該百分百都是有參政議政意願的精英分子,不管動機如何,起碼是能夠認同某些價值觀的,專心的聽石澗仁解釋了自己的身份變化,好些人的反應是對石澗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剛才詢問的女學員甚至有點驚嘆:「啊,你還真做得到?放棄股份,不是變現?」從學員手冊上能看見她應該是做資產評估的,可能對這個更敏感些。
石澗仁說得輕描淡寫:「嗯,如果我是個億萬富豪,可能現在有些話就沒說服力。」
碎嘴的女學員還是忍不住:「大概總值多少?」
石澗仁真不是炫耀:「前前後後,有十個億了吧?」當初影視集團的二股東就兩三個億,酒店集團一半,食品公司三分之一,裝修公司一半,大唐網一半,這還不算茶場、產業園、物流以及那些七零八碎跨境貿易配套公司的小股份。
遠處教室門口能聽見有人在招呼:「吃飯了吃飯呢……」
可站在這邊角落的一群人卻稍微安靜了會兒,可能是在消化又或者是在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起碼好幾秒以後,有個高校教授才開口:「前幾天上課,聽見那些個散盡家財投身革命,或者傾囊而出資助國家的例子,還覺得有點遙遠,沒想到我們這教室裡就坐著一位,跟苦行僧一樣?」
石澗仁當然能聽出這口吻中沒什麼諷刺,他也笑著解釋:「這僅僅是我個人做法,因為對我來說,生活物質需求非常低,能天天吃到培訓學院這種工作餐就是最省心的,但我的夥伴,我還是非常祝願他們能夠事業金錢雙豐收,千萬別以我的思路來要求別人,至於說到苦行僧,我還真沒覺得有哪裡苦,相比那些追求精神上絕對苛刻的修士,我這已經是相當舒適的生活,算是個人追求吧,我非常期待能通過自身和合作夥伴們的努力,帶來一些真正對社會和時代有益的東西,才不枉我們奮鬥苦讀幾十年所付出的艱辛。」
這下終於忍不住有好些人鼓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