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543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19 17:00
第五百零一章 笑顏

  蘇青珺也有些焦急,看向陸塵,剛想開口說話,卻只聽陸塵已然朗聲說道:「何師兄,這裡有兩個魔教妖人藏在屋中,被我與蘇師姐發現後一番激鬥,現在已除掉了。」

  何毅的身影隱隱約約地倒映在門縫窗影上,在聽了陸塵這番話後,人還站在外頭沒動,過了一會後又道:「原來如此,可需要我進來幫忙嗎?」

  那婦人用手擋住胸口,滿面哀求之色,只是拚命搖頭。

  蘇青珺走過去攔在她的面前,輕輕拍打她的身子以示安慰,同時,目光向陸塵那邊瞄去。

  陸塵像是感覺到身後她看來的眼神,微微頷首,隨即十分鎮定地對門外說道:「多謝何師兄,這裡已經沒事了,我與蘇師姐再搜查一下,稍後就出來,也就不麻煩你了。」

  何毅站在外頭沉默了一會,隨後道:「那好。」說完,便向前走了過去,須臾後消失在窗子外頭。

  屋子裡一片安靜,聽著屋外那腳步聲逐漸遠去,中間還夾雜著更遠處一些激烈的打鬥喝罵聲,應該是另外那些逃竄的魔教妖人被浮雲司的人馬截下來時發生的廝殺,但對於這裡的三個人來說,此刻卻顯得十分遙遠。

  當腳步聲終於消失不見後,那婦人神色一鬆,整個人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蘇青珺連忙一把抱住了她,輕聲安慰了幾句,然後轉頭剛想跟陸塵說話,卻只見陸塵忽然轉過頭來,用手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蘇青珺怔了一下,只見陸塵慢慢走了過來,同時口中卻是朗聲說道:「蘇師姐,這兩具魔教妖人的屍體,妳看如何處置?」

  蘇青珺何等聰慧,目光向門外看了一眼,已然醒悟過來,沉吟片刻後便一邊抱著那婦人往裡面走去,一邊平靜地道:「你看著辦吧,我再看看這周圍。」

  兩人這裡一路答話,手下卻是不停,陸塵將那兩個死掉的魔教妖人拖到一起,蘇青珺則是遮擋著讓那個婦人把剛剛拿出來的衣服換著穿了。

  等到那婦人將衣服換好後,陸塵對她們二人點點頭,便走過去打開房門,然後直接拖著兩具屍體走了出去,再一把丟在庭院中。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見偌大的宅子裡現在一片混亂,到處都有人影晃動,不過總的看來,還是他們這一派大佔上風。

  那些魔教妖人欺負婦孺老幼或許窮凶極惡,但真的遇上正道精銳高手了,以魔教如今的衰弱,根本就無力抵抗。

  遠處某個陰影角落裡,何毅向陸塵看了一會,又看了看被他丟到院子裡的那兩具屍體,默然片刻後,便面無表情地向後退了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了。

  而在門口的陸塵又等了一會,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後,才對身後的屋子打了個手勢,蘇青珺這才領著那婦人出來。

  陸塵隨即很直接地道:「領我們去救妳孩子吧。」

  那婦人重重點頭,便帶著他們快步向後院走去。黑夜中衣裳拂動,素淡平和,遮住了她身上的傷處,也掩蓋了不久前那一點醜陋的真相。

  ※※※

  這一夜很快安靜了下來,夜色深沉,宅子中的混亂也平復了。魔教這次過來的人有十八人之多,可見是存了滅門的心思,不讓一個陳家人逃走。不過最後九死九傷,可以算是全軍覆沒了。

  陳家人這邊傷亡也是不少,丫鬟僕人死得最多,親友家人也死了有三四個。不過最重要的是,陳壑的夫人與兩個孩子卻都倖免於難,這得益於在災禍突然發生,那些魔教妖人趁夜衝進來後,陳夫人第一時間將孩子藏在了十分隱蔽的地窖中,並囑咐他們決不能出聲和出來。

  地窖是早就修建好了的,異常隱蔽,就算是修道人都難以發現。但也正因為如此,這地下空間修得十分狹小,只有容納一個人的空隙,勉強能裝下兩個小孩,陳夫人自己就無法再下去了。

  這種隱秘狹小的地窖平日裡幾乎根本無用,但陳壑卻在自己家裡悄悄地修了這麼一處所在,大概也是在暗暗預防著什麼吧。

  陳夫人受辱而最終逃得一條性命,運氣自然是好的,但其中也有那兩個魔教妖人在凌虐中逼問陳家兩個孩子下落的原因,而陳夫人自然是寧死不肯吐露,就這樣堅持到了陸塵等人趕到。

  事後,這座小城並沒有久留的必要,一切所在都比不上真仙盟總堂所在的仙城,所以在幾個領頭人商議之後,陸塵很快就拍板決定,大家連夜趕回仙城。

  一路上路途遙遠,陳家人有好些個都是沒有道行的凡人,所幸浮雲司的人神通廣大,居然搞來了幾輛馬車,將他們都送了上去,然後眾人一起離開了這座小城。

  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去哪裡搞到了這些車馬?

  因為有了這些馬車的緣故,回去的時候速度就比來時要慢了許多,不過不管怎樣,這次過來至少大體完成了任務,所以大家都還是比較輕鬆和高興的。

  陸塵走在隊伍的最後,大概是做一個斷後的角色,走著走著,卻發現蘇青珺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一起向前走去。

  他對她笑了一下。

  她沉默著,似乎不太想笑,但最後還是嘴角微微抿了一下,然後輕聲道:「魔教的這些惡徒真是無惡不作,該死!」

  陸塵點點頭,道:「所以,妳以後若是遇到了,不要手軟。」

  蘇青珺「嗯」了一聲,沉吟片刻後又道:「那個……陳夫人的事,你處置得很好。」頓了一下後,她又說道:「比我當時想做的要好得多,這樣確實是最好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當時會想到這樣做?」

  陸塵沉默了一會,道:「我見過以前有過這樣經歷的女子,一旦受辱之事傳開之後,幾乎鮮少能活下來的。」過了片刻後,他又追加了一句,道:「她們大都死於自盡。」

  殺人的不止刀斧兵刃,還有口舌言詞。

  蘇青珺默然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只是輕聲說道:「這件事我們一輩子都別再提起了。」

  陸塵皺了皺眉,往前走去,蘇青珺臉色忽地一變,一把抓住陸塵手臂,站在原地凝視著這個男人的眼睛,面上露出緊張和鄭重之色,壓低了聲音用只有自己和陸塵才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告訴我,你是為了救她才做了這好事!」

  陸塵看著蘇青珺那明亮清澈猶如明月般逼人的目光,過了片刻後,他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是。」

  蘇青珺長鬆了一口氣,慢慢鬆開了抓著的他的手臂,然後嫣然一笑。

  這是這個黑暗的夜晚中,她第一次真正開心的笑容。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0 17:00
第五百零二章 明事理

  一路上沒有再出什麼意外,天亮後一行人抵達了仙城,回到了天龍山上。

  天龍山這裡是真仙盟總堂所在,經營了數百上千年的地方,自然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界,再不用擔心有魔教的人跳出來喊殺喊打了。

  一路走到崑崙大殿前,浮雲司的人馬便都散了去,領頭的幾個還要找血鶯去回報,蘇青珺等崑崙派三人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在與陸塵商談幾句後也走了。

  臨走時,陸塵還特意看了蘇青珺一眼,只見這女子的神態溫和,心情應該是不錯的。

  等進了大殿,帶著陳家殘留的親友與陳壑見了面,自然又是一副悲喜交加的情景。這次過去並沒有將陳家人全部救下來,事實上在他們到達前還是已經死了不少人的,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陳夫人與他們的兩個孩子被救了下來,然後「安然無恙」地被護送到了這裡。

  陳壑與老婆孩子相擁而泣,情景感人,隨後遍看親友,發現至親中還是去了好幾位,其中便包含父母雙親,這一下又是驚怒悲傷,哭拜於地。

  陸塵在一旁看了一會,然後便悄悄退了出來,自顧自地走到崑崙殿上,手中已是多了一罈美酒,然後靠在那高高的門檻上望著遠方天空,大口地喝著。

  老馬不知何時出現在大殿外,一路走了過來,到了近前,先是瞄了一眼陸塵手中的酒罈,見其中已經空了一半,不由得皺了皺眉,對陸塵說道:「我說,你最近喝酒喝得越來越厲害了吧?酒多傷身。」

  陸塵笑了一下,道:「我們修道中人是什麼身子,還會怕酒水傷身麼?只有普通凡人才有此煩擾,不礙事的。」

  老馬心裡一想,倒也的確如此,這麼多年確實也很少聽說過哪個修士因為嗜酒而身軀受損的,不過他還是道:「雖然如此,不過醉酒確實能迷亂心志,對修行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利,你可不要沉迷於此。」

  陸塵哈哈一笑,拍了拍老馬的肩膀,笑道:「從在清水塘村開始到現在,我們都喝了十幾年了,什麼時候出事了?放心吧!」

  「嗯。」老馬應了一聲,也就不提此事了,隨後轉頭向大殿深處看了一眼,道:「裡頭怎麼樣了?」

  陸塵抱著酒罈,在門檻上坐下,過了一會後道:「大概還在安慰那些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的人吧。」

  老馬嘆了一口氣,也在陸塵的身邊坐了下來,抬眼眺望了一下遠方的天穹,過了片刻後忽然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大概還是不要有家人為好吧。」

  陸塵喝了一口酒,沒有應他。

  老馬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道:「沒了家人親友,就沒有了顧忌,就不會授人以柄,也不會在做事時瞻前顧後縮手縮腳,不然的話,就算是再硬的漢子,也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陸塵笑了笑,道:「你說得對,不過像你說的那種生活,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老馬沉默了一會,道:「不管是不是人過的日子,你不是都已經過了幾十年了嗎?」

  陸塵怔了一下,隨即大笑,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忽然又伸腳踹了老馬一下。

  老馬笑著讓開了,陸塵搖搖頭,臉色倒也平靜,只是目光深深,看不清其中有什麼情緒。

  老馬又陪他站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去後頭看看,如今幫他把家人接過來了,接下來就要開始做大事了。」

  陸塵點點頭,不過在老馬走出幾步後,他忽然開口叫了他一聲,道:「老馬。」

  「嗯?」老馬回頭向他看來。

  陸塵看著他,語氣很平靜地道:「剛才說到孤身過日子的時候,你話裡只對我說了一個『你』,而不是前些年在村裡頭苦熬時常常說的『我們』啊。」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老馬,道:「這意思,莫非你跟我不同,你已經有了什麼親友家眷了麼?」

  老馬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哈哈大笑,笑罵道:「放你的狗屁!老子一輩子都是光棍一條,都是被你這天煞孤星害的。」說著,還呸了一聲,然後施施然去了。

  陸塵微笑著看著老馬遠去的背影,在他的身影逐漸走遠消失後,他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斂了起來,變得有些冷淡,又帶了幾分淡淡的苦澀。

  他轉過身,向大殿外的天空看了一眼,明亮的天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讓陸塵覺得有些不適,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大殿厚重的門後,那邊有一片陰影,擋住了那些光芒,讓他的神色似乎輕鬆了些。

  然後,只見他想了一會,捧起酒罈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神憎鬼厭的人,說的就是你吧……」

  ※※※

  如果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就會不習慣白日的光輝。

  又或是,早已習慣陰影中的孤獨,如果他從不曾見過光明裡的溫暖。

  像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太過渴望那點溫暖,所以才會下意識地去索取,去追求,然後忘記了自己身後的陰影,會不知不覺地吞噬別人吧?

  黃昏再度降臨的時候,面上帶了幾分疲憊的陳壑隨著老馬走了出來,一路走到崑崙大殿前,發現陸塵此刻似乎並沒有那種真君傳人萬眾矚目的風采,而是很沒有氣質地直接坐在大門背後的地上,在那一片有些昏暗的陰影中,安靜地坐著。

  在他身邊,還放著兩個空的酒罈。

  陳壑怔了一下,老馬皺了皺眉,有些擔心,不過下一刻當陸塵抬頭向他們看來時,那異常明亮銳利的眼神,還是讓他們心中震動了一下。

  片刻之後,陳壑第一個反應過來,往前走了一步,對陸塵行了一禮,正色肅然道:「多謝陸公子救我家人,使他們逃脫大難,大恩不敢言謝,日後但有驅馳,陳壑一定效死。」

  陸塵站起,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嘆了口氣,道:「說起來我也有些愧疚,還有幾位貴府家眷親友沒有救到的,對不住了。」

  陳壑眼眶微紅,搖頭道:「公子不必多心,此事乃是天意,能將賤內與兩個孩子救回,我已經是心滿意足。至於其它的,」他咬了咬牙,恨聲道:「日後我自有回報!」

  人生猶如翻書,變化未免太快。

  陸塵心裡淡淡地唸叨了一句,隨後問道:「尊夫人和兩位公子現在還好麼?」

  陳壑道:「他們趕了一晚的路,又受驚過度,現在已經睡去了。不過賤內在之前對我數次說到公子,只讚公子高義,拯救我一家老小於水火生死關頭,正是我陳家的大恩人,也叮囑我一定要為公子效命,為家人報仇。」

  陸塵默然片刻,隨後頷首道:「尊夫人真是一個明事理的人。」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1 17:00
第五百零三章 私心

  仙城地下的那座龐大城池中,這一日看起來還是和過去這段日子差不多,真仙盟星辰殿裡的許多修士在這裡忙忙碌碌地布置著,遠遠看去,他們似乎有點像是那些勤勞的螞蟻,接收著命令,專心致志地完成著自己的使命。

  那些從無到有、漸漸成形的眾多符紋玄符,隱隱然有成為一座巨大陣法的趨勢,只是不知道這東西到最後到底有什麼用。

  而天上的那一輪詭異血月依然懸浮在半空中,散發出紅色如血的光芒,但偶爾會劇烈顫動一陣,紅光顫抖起伏,掠過這個龐大的空間。

  天瀾真君又來到了這地下的迷宮,然後不出意料之外地,還是在那座城池中心巨大雕像處,找到了古月真君。

  與他打過招呼後,天瀾真君坐了下來,然後抬頭看了看頭上的血月一眼,道:「我剛才看了一會,怎麼覺得這血月似乎有些不穩?」

  古月真君瞄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沒看錯。」

  天瀾真君眉頭一挑,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這麼說,那日子快到了?」

  古月真君卻是搖頭,沉吟片刻後道:「這還真不好說,血月乃是天地異象,自帶凶煞之意,難以揣測,過往古卷書籍中記載得也是不多。就算是我,現在也是測算不出,只能是在此琢磨試探著,以期真有異變時,能提前一些時日發現。」

  說著,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幾天血月確實是有些不穩,而且動靜開始緩緩增大,以我看來,接下來或許就要進入真正異變前的動盪期,不過這段時間究竟有多長,我也沒有把握。」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總之,辛苦你了,我們就等這一天早點來吧。」

  古月真君忽然笑了一下,道:「看你這口氣,倒好像是勝券在握的樣子。雖說你道行高深、實力強大,冠絶仙盟,眾所公認,但也不可輕敵啊!」

  天瀾真君呵呵一笑,居然也沒有自謙的意思,只道:「不過是些虛有其表的土雞瓦狗罷了,你我按計行事,豈有不勝之理?」

  古月真君失笑,指了他一下,卻是搖頭不再說些什麼了,反而是過了片刻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天瀾真君問道:「對了,魔教那邊的事你手下人處理得如何了,聽說你那剛收的徒弟挺風光的。」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什麼風光不風光的,不過都是年輕人瞎折騰罷了。至於魔教,已是必死之局,翻不了身的。」

  古月真君點點頭,道:「那就好。魔教與我們真仙盟爭鬥千年,現在卻衰微至此,也是令人想不到。」說著居然露出了幾分唏噓的模樣,大概是心裡想到了昔年魔教全盛時代的情景,兩邊對比之下,不由得對如今的魔教產生了幾分鄙視之意。

  天瀾真君一拂袖袍,起身走去,同時說道:「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不足掛齒。倒是你這裡事關重大,若有大的變化,千萬記得早早通知我才是。」

  古月真君看著他的背影,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見天瀾真君逐漸遠去,古月真君若有所思,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血月,隨即閉上雙眼,看起來猶如一個入定老僧一般。只是在那片詭異的血色光芒中,他原本平和的容貌裡似乎多了幾分異樣的冷峻和殺意。

  ※※※

  浮雲司大殿之中,血鶯、陸塵和陳壑三人坐在一間靜室裡,除此之外,便無任何一個外人。

  此刻,陳壑目光掃過血鶯那張嫵媚美麗中又隱含威嚴的臉,心中也是有幾分唏噓:浮雲司與魔教廝殺爭鬥多年,血鶯這個浮雲司的頭目自然也是他們的心腹大敵,如果有一個暗殺榜的話,這個女人至少也能排進前三之列。

  曾經一旦見面就要翻臉廝殺、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如今居然十分平和地坐在這一間屋子裡,就算不是說說笑笑,但顯然,大家的目的都是非常一致的,那就是要幹掉那個神秘莫測的魔教鬼長老。

  人生變化曲折之奇,也著實令人難以揣測。

  當陸塵有些奇怪地轉過頭來看陳壑時,陳壑才猛地驚醒,察覺到自己在剛才居然是不知不覺中出神了。他對眼前這兩位手握重權的男女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指,在鋪在他們面前桌上的那張地圖上開始指點起來。

  「鬼長老行蹤神秘,生性多疑,幾乎從不與普通魔教教眾見面,而是大約每隔五到七年,就會栽培一個傳話人出來,通過他掌管指揮仙城魔教。」

  「我當然也就是這傳話人之一。」陳壑低聲道。

  陸塵與血鶯對視了一眼,目光裡都有一絲興奮之色,陳壑此人的地位確實獨一無二,策反此人後,幾乎可以說是扼住了魔教的咽喉要害。

  想想也是,這些年魔教太過衰弱了,能上檯面的人物也就是一個神神秘秘的鬼長老,換做是昔年全盛時期,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物存在。

  「他是在什麼地方見你的?」陸塵問道。

  坐在一旁的血鶯也是緊盯陳壑,顯然也是十分緊張。

  誰知陳壑苦笑了一下,手指在桌上仙城的圖紙上畫了一個大圈,道:「除了你們真仙盟所在的天龍山青龍區,其他白虎、朱雀、玄武三處,我都被他叫去見過面,仔細算下來的話,這幾年裡他跟我見過面的地方一共有六十三處。」

  「啊?」陸塵和血鶯都是吃了一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壑。

  陳壑又說道:「據我所知,鬼長老有個與眾不同的奇異之處,就是哪怕是當年神教……呃,魔教還興盛的時候,其他長老縱橫天下到處橫行,他卻始終潛伏在仙城裡,數十年如一日,不管世事時局如何變化,也不管如何凶險,但他始終不肯離開仙城。」

  陸塵心中頓時一動,而一旁的血鶯似乎也想到了什麼,沉吟片刻後對陳壑問道:「你可知其中緣故?」

  陳壑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而且我覺得魔教中除了鬼長老自己,只怕也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血鶯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陸塵則接口問道:「那你能找到鬼長老嗎?」

  陳壑思索片刻,道:「以往是他以一種秘術,可以告知我前往何處見他,如今自然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查詢過往那六十三處見面的地方,應該是會發現……」

  「那六十三處地方,見過一次兩次大概就放棄了吧。」血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目光隱有深意,望著陳壑,道,「但你卻全部都記在了心裡?」

  陳壑臉色不變,平靜地道:「我記性很好的。」

  陸塵笑了一下,道:「記性好是好事啊,來,跟我們說說,該如何從這些地方找到那隻老烏龜?」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2 17:00
第五百零四章 暗門

  這世上芸芸眾生,人心便是最難測的東西,很多時候你總以為已經很瞭解很清楚了一個人的性格為人,但在某一天或是某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時,往往就會看到另一些隱藏很深的東西,讓你愕然驚訝,讓你難以置信。

  又或者,有一種過去似乎不像真實一般的感覺。

  這樣的事在許多人身上都有,有的人顯露出來了,有的人或許一輩子也不會有這個機會,至於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就見仁見智各有看法了。

  不過有一種人,在這種事情上卻是格外的醒目,因為在他們的身上這種巨大的改變必定會發生。他們隱忍、堅韌、潛伏,乃至戴著假面,過著眾人熟悉的日子,但是有一天,他們突然丟掉了面具,撕開了偽裝,露出了真面目,然後讓周圍所有的人為之痛苦和震驚。

  這種人在真仙盟浮雲司中有一個陰暗而神秘的代號,名叫影子。

  而在俗世中更多人的口中,還有一個更通俗也更粗鄙蔑視的稱呼,叫做內奸。

  ※※※

  時至今日,陸塵等人都已經發現,陳壑是一個性格十分複雜的人。他既可以對所謂的神教忠心耿耿寧死不屈,卻也能翻臉無情,轉眼下手狠辣。

  而且陳壑還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內奸,對於這種事,他有自己的看法,他覺得陸塵過往所幹的事才是這種內奸,而他自己則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無奈之下才做此抉擇。

  他覺得自己仰不愧天下不愧地,畢竟自己曾經為了神教而受了那麼大的痛苦依然堅貞不屈,但他以死相報的那些人卻用傷害他的家人來回報他。

  這是不可容忍的,他投靠真仙盟和浮雲司這是無可奈何的,一切都是那些混蛋的錯!

  當然了,那個叫做陸塵的男人在這中間做了很多事,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不過陳壑十分聰明地並沒有去記恨他,那位是名動天下的天瀾真君的唯一傳人,也是如今真仙盟中的新貴,手掌大權包括掌握自己全家人性命的重要人物。

  這樣的人,只要去忠心效命就好了,不滿、憤恨之類的東西,多想無益,更何況自己的夫人也多次說過陸塵的好話。總之,就是那句話,當陳壑放下心結投靠真仙盟後,就立刻變成了一個識時務的人。

  既然已經決定投靠陸塵了,他也就很快在陸塵面前開始顯露自己的能力。

  他開始領著陸塵、血鶯以及浮雲司的人馬,在偌大的仙城裡追捕剩下的魔教餘孽和殘留下來隱藏極深的釘子。

  是的,哪怕經歷了這麼多場暴風驟雨的洗滌,但仙城中仍然還殘留著魔教的人馬,這個千百年來一直傳承至今教派宗門還是有著深厚的底蘊,在不為人知的陰影處還有人暗暗潛伏著。

  然而,陳壑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魔教教徒,他的身份異常特殊,他是最近一個被鬼長老栽培出來的傳話人,在仙城這裡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換句話說,他知道的有關於魔教中的秘密,遠遠比大多數人都要多。而這一次,陳壑看起來是發了狠,一旦翻臉之後的他甚至比浮雲司的人都更加狠辣無情,對著過往的同袍痛下殺手,一副寸草不留屠殺殆盡的姿態。

  於是,浮雲司在仙城裡,又是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

  那一年,浮雲司在仙城中殺的人數據說是空前的,雖然沒有血流漂杵那麼誇張,但很多地方的人們都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然後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一些平日裡平平無奇的人被拖出家門,又或是大打出手,又或是當街格殺,然後對著相顧失色的圍觀人等大聲宣佈這是魔教餘孽。

  陳壑為表忠心,在陸塵和血鶯面前身先士卒,還親手格殺了五六個人。他下手很重,手段很凶,看起來一副唯恐別人以為他不恨魔教妖人的樣子。

  陸塵和老馬這些日子來都跟著做這些事,將陳壑的手段都看在眼裡,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沒動手,衝在前面的就是陳壑以及浮雲司那些凶神惡煞的精銳人馬。

  他們找了個地方看著,老馬低聲對陸塵說道:「我怎麼覺得這人的心裡有點不對勁啊。」

  陸塵目視前方,面不改色,同樣壓低了聲音道:「別廢話,人家為我們辦事呢。」

  老馬冷笑一聲,搖搖頭道:「聽說他還覺得自己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啊?」

  陸塵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得了,陳壑不過是選了自己的路,自然就要這樣走下去,有什麼好奇怪的。」

  老馬「哼」了一聲,不再多說這些東西了,岔開了話題,問道:「如今當務之急不是先抓到那隻老烏龜嗎?為何我們一直在抓捕這些小嘍囉?」

  陸塵道:「第一,這些不是小嘍囉,他們隱藏如此之深,若無陳壑,我們幾乎沒可能將這些人都挖出來。而這些人被挖掉之後,魔教在仙城裡經營多年的局面就近乎全盤崩潰了,這很重要。其次麼,鬼長老狡詐多疑,但他再怎麼隱藏蹤跡,也就像一隻耗子一般,總會有一個地盤脈絡。我們這是在一一翦除堵塞通道,只要那老烏龜仍然堅持不肯離開仙城,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有一天他無處遁逃了。」

  老馬點了點頭,看起來對陸塵的推斷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異議,不過在片刻後,他忽然有些好奇地問道:「你說,到底為了什麼,鬼長老這隻老烏龜這麼多年來,居然一直不肯離開仙城?」

  陸塵目光微微一閃,道:「這大城中應該是有什麼秘密吸引著他吧。」

  兩個人對視一眼,片刻後突然不約而同地向自己的腳下看了一眼。

  土地厚實平坦,一直延續到遠處,前方一片慘叫聲響起,血花四濺時,鮮血從死人身上流淌出來,染紅了這片土地,滲入到這片泥土中。

  ※※※

  地下迷宮深處,那輪血月閃爍了幾下,似乎有些不穩,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散發出奇異的血色光芒,照耀著下方那座空蕩蕩的詭異城池。

  古月真君在這裡待了好幾天後,今天離開了這裡,畢竟在血月之光中,對修士實在是有許多不好的影響,需要暫且緩一緩。他一個化神真君都是如此,其他星辰殿的修士自然受到的影響就更大了,所以多日下來,在這裡忙碌的人就少了許多。

  一眼看去,血光中的城池裡,正在幹活的星辰殿修士大概只有不到二十人了,與這座龐大的城池比起來,人數真是少得可憐,幾乎可以算是沒有。

  也就是在這般情況下,在離城池中央那座雕像不遠處的一座安靜的宅子裡,一處後院中早已乾枯的枯井中,突然響起了一聲輕細的啪嗒聲。

  片刻之後,在那黑暗的井底,一大塊石頭所製的暗門,緩緩打開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3 20:20
第五百零五章 心藏驕狂

  這暗門機關顯然製作得十分精巧,看那石塊所做的暗門份量並不輕,但移開時居然幾乎是無聲無息的,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能工巧匠的作品。

  枯井很深,上小下寬,從井底望上去,似乎只剩下了一個狹小的天空。

  那天空還是血色的。

  鮮紅色的血月光芒幾乎到不了深邃的枯井底部,所以這裡便被一團漆黑所籠罩,當黑暗中一個幽暗的身影慢慢走出來的時候,看上去猶如鬼魅一般。

  黑暗裡有淡淡微光,當那個人影緩緩抬起頭時,便發現那點滴光芒竟是從他眼眸裡散發出來的詭異螢光。他抬頭仰望著那高處小小的洞口,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而藉著那一點微弱的光芒,也能模糊地看到,在這個神秘的人影臉上,赫然還覆蓋著一個猙獰古怪的面具。

  下一刻,那一點光芒忽然消失了,人影在黑暗中站著一動不動,猶如一段朽木在這裡已經豎立了多年,毫無生氣。

  片刻工夫過後,在那高處的地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然後,好像是有兩個人在說著話從不遠處走了過去。

  沒有人靠近這座毫無生氣、平凡無奇的枯井,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沒有。

  當腳步聲遠去並逐漸消失後,黑暗中的那個神秘的戴面具的人才再一次緩緩睜開了眼睛,奇異的螢光又一次出現在黑暗裡,他冷冷地看著通向外面的那個洞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

  「最近做事感覺怎麼樣?」天瀾真君看著陸塵的模樣,開口這般問道。

  此刻清靜的崑崙大殿裡,天瀾真君與陸塵相對而坐,周圍沒有旁人,兩個人都很放鬆。

  背靠著那座原本莊嚴肅穆的蓮花寶座,陸塵手上更是還拎著一個酒罈,時不時地喝一口。

  聽到天瀾的話後,陸塵放下手中酒罈,道:「還算可以吧,陳壑叛投我們以後,帶領我們挖出了許多魔教釘子,除了暫時還未抓到鬼長老外,基本上可以說是將魔教在仙城的勢力一鍋端了。」

  說著,他又沉吟了一下,隨即繼續說道:「還有在這段時間做事時,跟浮雲司那邊磨合得也還算可以,不過也沒這麼快,畢竟都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驕兵悍將,沒這麼容易就心悅誠服的。反正再多等些時日唄,他們大概也是在慢慢接受我。」

  天瀾真君點點頭,看起來是比較滿意的樣子,道:「你做得比我原先想像的要更好,看來,我的眼光還不錯,至少這些年來確實沒看錯你。」

  陸塵嘴裡「嘖嘖」兩聲,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咕嚕咕嚕吞下去了,這才悠然道:「其實也是多虧了有你這座靠山,我有事沒事就拿你出來壯膽壓人,時不時就提醒一下浮雲司的人,我背後是有你撐腰的。我還是你唯一的弟子,將來基業的傳人,不配合我做事、做事時不聽我的命令,我立刻就回來告狀,所以他們大概還是怕你吧,無奈之下也只能這般服我了。」

  天瀾真君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用手拍膝,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心黑皮厚,這種做派怕不是要把血鶯她們氣死?」

  陸塵道:「那倒不會,我對血鶯堂主一向尊重,鮮少對她以勢壓人,都是心平氣和地商議事情來著。也就是她下頭那一大堆驕橫慣了的,我才用了這種法子。」

  天瀾真君笑意盎然,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指著陸塵笑道:「這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你敢這樣做了,那些人被你借勢壓人後什麼反應?」

  陸塵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大概就是噁心又不得不服軟的模樣吧,挺好玩的。」說著他看了一眼天瀾真君,道:「怎麼了,這種做法你可是覺得有問題?如果你覺得實在不妥的話,那我以後就不用了。」

  天瀾真君怪眼一翻,道:「用,你給老子繼續用,只要這法子有效,就用下去。」

  陸塵似乎料到了他會這麼說,也沒什麼驚奇之色,只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對天瀾真君舉了舉酒罈表示敬意謝意,然後自顧自又喝了起來。

  天瀾真君倒也不在乎自己這個徒弟在自己面前各種毫無顧忌,自顧自地說道:「老夫這種基業,如果你真是個循規蹈矩,跟崑崙派宗門那邊幾乎一個個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正經到聖人一般的弟子模樣,能做好事情才怪了!就算我日後把基業傳給你,最多也就幾年大概就敗了吧?」

  陸塵咳嗽一聲,提醒天瀾真君道:「別忘了,你自己還是崑崙派的太上皇、老祖宗呢!這說話要注意點。」

  天瀾真君瞪了他一眼,道:「放屁!老子辛辛苦苦修煉一輩子,爭鬥一輩子,難道現在連想說什麼話都不行嗎?」

  陸塵啞然,過了片刻後揮揮手,看起來有些無奈地道:「好好好,你是化神真君你厲害,你確實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

  天瀾真君呵呵一笑,看著陸塵的目光裡當然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怒意,反而是多了幾分欣賞之意,欣慰之情,道:「小子啊,好好幹啊,我很看好你啊。」

  陸塵翻了個白眼,好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你這話說的,是不是感覺遇到什麼事,自己覺得不行了要交代後事啊,瘮人得很!」

  天瀾真君哈哈大笑,神色間暢快已極,隨即傲然道:「放眼天下,芸芸眾生,還有誰能與我相抗?」

  陸塵也是笑了起來,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這個死光頭,半晌後嘆道:「我說,今天是我在一直喝酒啊,怎麼覺得你好像有點喝醉的樣子?」

  「大業可期,心裡高興!」天瀾真君道,「不過這些話現在看來,好像天下間我居然也只能跟你一個人閒扯了。把你收入門下還是對的,過去十多年我們幾乎沒見過一面,現在卻時常可以如此這般有單獨閒聊的機會,很不錯。」

  陸塵略感意外,看了天瀾真君一眼,似乎沒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居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這句話是他的真心話麼?

  應該去相信嗎?

  陸塵不知道,他只是看到眼前的這個人快意人生,舉手投足間氣場懾人,正是一個人人生中最巔峰的時候,連他也忍不住心生敬意。

  如果世間沒有神祇,那麼天瀾真君應該就是此刻最接近半神的人物吧?

  如果世間有神靈,比如魔教信仰的那些,那麼這個死光頭,大概就是最可能打敗神靈的人?

  如此驚才絶艷,如此實力強橫,睥睨世間,大概也難怪他如此驕狂吧?

  他正暗自思索著,忽然只聽天瀾真君對他又問了一句,道:「對了,聽說你最近喝酒喝得越來越多,可是心裡有什麼問題麼?」

  陸塵一怔,忽然皺了皺眉,道:「這事你怎麼知道的,莫非是老馬跟你說的?」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4 18:00
第五百零六章 飛來黑鍋

  天瀾真君搖了搖頭,道:「你這跟酒鬼似的,天天空閒下來就抱著個酒罈坐著喝酒的樣子,誰都能看得到,何必一定是要他跟我說?」

  陸塵鬆了一口氣,道:「不用擔心,不過是最近愛喝酒罷了,誤不了事,傷不了身,當然,更不會上癮嗜酒,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什麼修士因為嗜酒而敗壞道行的吧?」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道:「那確實不多,不過酒色這類東西,終究是對修行無益,過量也是有害,就算是被別人看到了背後議論,於你也是不妥,還是少喝一點吧。」

  陸塵「哼」了一聲,道:「你剛剛還一副管它世間萬物如何,我自奮然獨行的氣度,怎麼到了我這裡,突然就變成還要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了?」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你不是化神真君,就不用想這些話了。」

  陸塵啞然,半晌擺手道:「好好好,算你厲害。」

  ※※※

  「我覺得有一句話很適合現在的局勢,你知道是什麼嗎?」老馬對陸塵笑著問道。此刻看起來又是一天過去,正是黃昏時分,他們走在天龍山的山腰上,夕陽落日晚霞盈天,看上去十分美麗。

  「甕中捉鱉?」陸塵頭也沒回地道。

  老馬倒是呆了一下,隨即笑道:「正是這個意思,你倒是聰明。」

  陸塵聳聳肩,道:「但是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抓到那隻老烏龜啊。」

  老馬卻是樂觀地笑道:「那沒事,本來麼,我對此也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但自從聽說鬼長老這傢伙居然是不肯離開仙城,這不就是遲早的事了麼?」

  陸塵點點頭,倒是沒有表示異議。以往多年一直拿仙城裡隱藏的這些魔教釘子和鬼長老沒辦法,那是因為他們潛伏太深,行蹤詭異,哪怕是浮雲司這麼經驗豐富的也不能捉到他們。但如今首先有了陳壑這個幾乎掌握魔教無數秘密的反水叛徒在,其次又知道了鬼長老不知為何不能離開仙城,那麼形勢便是截然不同。

  他甚至都沒有去催逼陳壑,因為現在的局勢就是浮雲司這裡正一點一點地收緊包圍圈,將魔教隱藏的釘子一個一個拔掉,而鬼長老這隻老烏龜所能躲藏的地方和餘地終將是越來越小,直至無路可逃。

  千百年來,大概這就是魔教最窘迫最危急的時刻了吧?

  生死存亡,只在一線之間。

  老馬從側面看了陸塵一眼,心裡也是忍不住有幾分唏噓感慨,這個男人不久之前的時候,好像還曾經與自己暗中商量過是否要偷偷離開這座仙城,然後浪跡天涯逍遙度日……好吧,那是好聽的說法,更可能的是苟且偷生也說不定。

  可是今時今日,局面便是截然不同,他一步登天,赫然已是如今真仙盟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人人側目,一朝名動天下,未來前程似錦,境遇變化之大,當真令人感覺猶如夢幻一般。

  看著他如今意氣風發的樣子,誰還能想到當初失意時的落寞?

  「感覺不錯吧?」老馬忍不住還是對陸塵問道。

  陸塵倒是沒回過意來,道:「什麼?」

  老馬問道:「做了真君傳人,如今手掌大權,這日子過得舒服不,心情還好嗎?」

  陸塵笑了起來,道:「還行,比前些日子好一點了。」

  「廢話!」老馬笑罵了一句,不過心裡也是為他高興,只是在欣喜之餘,在他深心處卻也還是有幾分淡淡的失落。這麼多年了,陸塵幾乎始終是和他在一起的,苦日子捱過,刀光劍影見過,鬼門關上走過,可是到頭來,兩個人的際遇卻是天差地別。

  這是為什麼呢?

  人跟人始終是不一樣的嗎?

  可是,這不公平的根源又在哪裡?

  他淡淡地這樣想著,然後與陸塵告了別,轉身離開。

  ※※※

  陸塵他現在身份、地位都不同以往了,那個尊貴無比的崑崙殿,除了至高無上的天瀾真君之外,他如今也有資格住進去了。但是老馬並沒有那個資格,他只是個潛伏江湖多年,一直陪在陸塵身邊的傳話的人而已吧。

  所以,他最後只能住在外面。

  如果說這麼多年來陸塵是影子,那麼老馬又是什麼呢?

  老馬想,自己大概是影子的影子?

  比影子還要更淡漠,比影子還要更沒存在感。影子或許還有在盛日天晴時留下黑色光影的機會,而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沉默的,無聲無息的。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在傳說故事裡,就算是被人殺死了,大概也就是寥寥幾筆帶過,猶如水面微瀾,幾乎沒有動靜,更不用說像那些大人物一般掀起驚濤駭浪了。

  生來寂寂,死也無聲?

  這就是你要的人生,這就是你注定的命運?

  老馬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高大的山峰如一個巨人,沉默地俯視著他,也許還帶著幾分輕蔑。夕陽餘暉下,雄偉的影子籠罩了一切,漸漸遁入黑暗。

  老馬沉默思索了很久,最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在逐漸降臨的夜色裡走去。

  ※※※

  「這世上有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還死心塌地地去追隨魔教,甚至投靠魔教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天龍山上那間屋子裡,白蓮坐在床上對蘇青珺問了這麼一句話。

  蘇青珺失笑起來,道:「當然不會有吧?就算有,那也是瘋子,或是就是傻子了。」

  白蓮聳了聳肩,沒有說什麼,倒是蘇青珺忽然「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女。

  白蓮被她看得有些奇怪,道:「好好的,妳怎麼突然這樣看我?」

  蘇青珺微笑道:「大概是妳前一段時間跟陸塵他們在一起待久了吧,我覺得妳有些動作和他很像啊。」

  白蓮怔了一下,隨即哂笑道:「瞎扯的吧,我會像他?」

  蘇青珺也是覺得不太可能,笑了起來,走到白蓮身邊坐下,伸手輕輕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

  這個動作親昵且溫和,白蓮居然也沒有反抗和躲避的意思,看起來在這一段時間裡,這兩個女子之間的關係居然變得十分親密起來。

  過了一會兒,蘇青珺輕聲問道:「妳現在的傷勢也算是好得差不多,為何一直不肯讓我跟陸塵說呢?」

  白蓮忽然有些緊張,看著她道:「妳該不會已經對他說了吧?」

  蘇青珺搖搖頭,道:「那倒沒有,妳這小丫頭,前兩天還發狠威脅我,說什麼我要是說出去妳傷好了,妳就立刻再刺自己幾刀,讓自己傷勢再重幾分。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我哪還敢說?」

  白蓮強笑了一下,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嘆了口氣,道:「我是真的有難言之隱啊,妳再幫我瞞些日子,好不?」

  蘇青珺點點頭,隨即皺眉道:「妳到底在怕什麼,難道陸塵真的是背著我,對妳有什麼威脅,或是……」

  白蓮立刻搖頭,道:「哦,那是沒有的……呃,」忽然,白蓮的話語聲突然中斷,一雙已經平和乾淨許久的眼眸裡,卻是又亮起了幾分光芒。她看著蘇青珺那張美麗的臉龐,突然露出了一絲異樣的微笑。

  蘇青珺詫異地道:「怎麼了?」

  白蓮沉默了片刻,然後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如果我說,陸塵他確實對我意圖不軌,還色膽包天,壞了我的身子,妳信不信?」

  「什麼!」蘇青珺失聲,臉色大變,霍然站起。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5 17:00
第五百零七章 冷酷的話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安靜,蘇青珺面露震驚之色地看著白蓮。

  白蓮一開始是微笑地看著她,但隨即感覺似乎這種表情不太對,旋即沉下臉來,露出幾分肅然之色;又過片刻,她好像覺得自己應該哀傷一點,眼眶便有些紅了;後來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奈與悲傷,看著蘇青珺又眨了眨自己清亮的眼眸。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起來了。

  蘇青珺盯著白蓮看了一會,忽然開口道:「妳說的是真的嗎?」

  白蓮反問道:「怎麼,妳不相信我的話麼?」

  蘇青珺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道:「確實有點不敢相信,我覺得陸塵他應該不是這種人。」

  白蓮冷笑一聲,道:「聽起來妳好像很瞭解他的樣子啊,那妳跟我說說,他到底是哪種人,憑什麼妳就不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

  蘇青珺皺起眉頭看著白蓮,沉默片刻後,道:「我覺得妳的樣子也怪怪的,按妳之前的說法,如果真的是陸塵壞了妳的身子,現在不應該是悲傷痛苦的樣子麼,怎麼看起來妳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白蓮窒了一下,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幾分苦笑之意,用手輕按心口,對蘇青珺道:「這些事我怎麼能隨便放在面上說呢,就是有,我也會藏在心裡的。也就是妳了,這些日子跟我交情這麼好,算是我第一個能交心的朋友啊,我才忍不住跟妳說的。」

  蘇青珺卻不理會她的解釋,只是皺眉道:「可是,妳不像是悲痛欲絶的樣子啊,哪怕是這些日子妳受傷之後,看起來氣色也不錯,心情也很好。」

  白蓮微微垂眼,隨即咬了咬牙,似乎像是下了決心,道:「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對妳直說了吧。」

  「嗯?」蘇青珺怔了一下,道,「妳還有什麼事沒跟我說的嗎?」

  「我心裡其實是喜歡他的了。」白蓮握拳,以一種好像對著全世界宣佈但當然實際上眼前也就蘇青珺一個人的姿態,大聲說道。

  蘇青珺明顯地又被震驚了,似乎突然之間已經完全不認得眼前這位少女了,期期艾艾地道:「妳、妳說什麼?可是,剛才,妳不是才對我抱怨陸塵他對妳做了壞事嗎?」

  白蓮「哼」了一聲,清麗出塵的臉上露出幾分淒然之色,道:「是的,事實就是那樣。但是我很快發現,我竟然真的喜歡上了他,就算他對我做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我還是喜歡他啊,所以就心甘情願地跟他在一起了。」

  她看了一眼蘇青珺,語氣越來越肯定的道:「嗯,妳知道的吧,前一段時間我們沒上山的時候,都是一起住在山下白虎區洗馬橋那邊的宅子裡的。」

  蘇青珺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少女,聽到如此的話語,面上驚愕的神色直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或許過往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和學到的矜持、禮儀教導,都在這一瞬間被眼前這個少女給震碎了。

  只是蘇青珺畢竟不是那種頭腦簡單胸大無腦的女人,過了好一會之後,她面上神色逐漸平靜了下來,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面上也帶了更多的疑惑之色看著白蓮,道:「不對,妳這話裡話外的,我總覺得有好些不靠譜的地方。」

  白蓮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道:「這話說的,我想大概是不是妳心裡,更信陸塵多一些,還勝過了相信我嗎?」

  她的笑容裡忽然掠過一絲隱藏得很深的惡意,輕聲道:「妳別忘了,他當年對妳、還有對妳家做過什麼?」

  「他可不是一個好人!」白蓮繼續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對蘇青珺說道。

  蘇青珺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後臉色平靜地開口說道:「妳說得對,陸塵他……應該不能算是一個我們所說的那種好人吧。但是我還是覺得,他做不出這種事。」

  白蓮冷笑一聲,道:「妳不用替他說話了,陸塵那個人,以往就在妳我所不知道的外界廝混的,說句不客氣的話,他有許多事情妳都不知曉,妳一點都不瞭解他。他當年大開殺戒的時候,妳能想到嗎?」說著,她又強調一般說道:「而且我說了,雖然一開始他用強,但我後來喜歡他是自願的,就跟他在一起了。」

  蘇青珺只是搖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起來,淡淡地道:「不會的,妳還只是個孩子啊,他不可能喜歡妳的……」

  白蓮看著蘇青珺那副神情模樣,心裡就一陣不舒服,有一種牙齒癢癢的感覺。而在聽完這句話以後,白蓮突然一怔,片刻後卻是猛地跳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貓咪,一下子陷入了暴跳如雷的狀態,神情大怒,大聲喊道:「胡說八道,妳憑什麼說他不會喜歡我?」

  蘇青珺也被白蓮這突然暴躁而淒厲的喊聲嚇了一跳,愕然片刻,隨即皺眉道:「妳別亂叫,好好說話。陸塵他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壞處,但我相信他是有足夠的自控之力的,哪怕是面對動人心魄的美色,他也……」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蘇青珺突然停下了,不知為何,她的臉腮上沒來由地紅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只是神色間仍有幾分淡淡的幽怨之意,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說道:「他不會對妳這小姑娘有壞心的,妳何苦去誣衊他的名聲呢?」

  白蓮拍案而起,似乎十分氣惱,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不夠好,沒資格勾引他嗎?」

  蘇青珺呆了一下,忽地啞然,片刻後苦笑道:「我說,咱們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是不是越扯越遠了,這都說到哪裡去了啊?」

  白蓮卻是兀自不服,身手敏捷地跳下床來,往蘇青珺面上一站,抬頭挺胸,正色道:「不行!這事我一定要跟妳說清楚。妳看看我這臉?」

  說著,她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臉腮,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道:「再看看我的身段,這胸、這腰、這腿、這身材,不比這天下九成的女人好?妳憑什麼說我不夠看!」

  蘇青珺看了她半晌,忽然失笑,面色變得溫柔下來,伸出手去,將白蓮輕輕摟過來抱在懷中。

  白蓮掙扎了一下,似乎還有些不太情願,但最後還是沒離開。

  蘇青珺有些感慨地道:「聽姐姐一句話啊,妳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光,日後也必定前程無限,何必要自潑污水?這世道比咱們所想的還要更艱難幾分,若是剛才這些話不小心傳出去了,陸塵當然會有幾分狼狽,卻也未必會完全失勢,甚至搞不好還有些人會羡慕他也說不定。反而只有我們女人呢,那些噁心的惡毒的話語,就會死死地纏住妳,跟著妳一輩子。」

  「沒必要,」蘇青珺輕聲道:「就算妳再討厭陸塵,也沒必要這樣做的。」

  白蓮沉默了下來,似乎在這一瞬間被蘇青珺這種親切柔和的話語聲所打動,或許,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感受到的異樣的溫暖。

  過了好一會後,她開口說道:「好吧,說實話,剛才那些話不是真的。」

  蘇青珺鬆了一口氣,嫣然一笑。

  白蓮又說道:「我也沒有討厭陸塵,但是我要跟妳說一句話,這個人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妳或許可以猜對他並沒有跟我鬼混,但是以前呢,過往十幾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他有沒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甚至還不止一個,他睡過的女人有沒有五個,十個,甚至更多?」

  說到後面,她的臉色看起來漸漸冷酷起來,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冷了:「妳對我好,那我就對妳說些實話,哪怕這些話不好聽。」

  「在妳相信他以前,喜歡他以前,先想想這些事吧?」說著,白蓮淡淡地推開了蘇青珺的手,轉身走到了一旁。

  而蘇青珺此刻已經呆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臉色漸漸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6 17:30
第五百零八章 開幕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不知不覺中,仙城這裡又到了落葉飛落清冷肅殺的秋天。雖然在這段時間裡,真仙盟和浮雲司裡的人馬正在緊鑼密鼓地對魔教在仙城裡的勢力進行最後的圍追堵截,要將這顆毒瘤徹底地從仙城中消滅掉,但是對於絶大部分的仙城居民來說,這些事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甚至還有不少人對此一無所知。

  人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要目光所及的視線之內平靜無事,便以為所有的人和整個世界也都是平安無事的。於是,我們大多數人因此而得以快活並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簡簡單單,安安靜靜。

  直到,有什麼東西驚醒了美夢。

  那一天,天氣有些陰沉,從四河平原吹來的秋風顯得有些肅殺並帶著寒意,天上陰雲集聚,但並沒有要下雨的跡象。總之,就是一個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陰天。

  仙城裡無數的人們也和平常一樣過著日子,大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熱鬧繁華依舊,天龍山巍峨屹立,四大神獸的巨大雕像也還是像往日一樣凝視著這座古老而龐大的城池。

  直到,天空出現了異象。

  似乎是完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在仙城上方的天空裡,在那片陰沉的天幕中,突然,一道強烈的紅色光芒陡然出現,然後自東向西橫亙在天空裡,猶如一道界線將蒼穹分成了兩半。

  緊接著,殷紅如血的光芒從那道紅光裡射出,鋪滿天空,但詭異的是,這些光芒卻只往紅線的一側鋪開,而另一半的天空裡則完全不受影響,仍然是那副陰沉沉的樣子。

  沒過多久,這天穹上就變成了一半陰天一半血紅的怪異模樣。

  這當然是異常罕見的詭異天象,而且就發生在仙城頭頂,巨大城池中的無數人只要一抬頭,便輕而易舉地看到了這一幕。

  血紅色的光芒閃爍著,倒映在無數仰望的眼眸中,就像是一片正在燃燒的血海,那詭異的氣息令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

  有那麼一刻,仙城內外,天龍山上下,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無數人看著頭頂那似乎被撕裂成兩半的天穹,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不過這種異象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後,天空裡的紅光便黯淡了下去,很快的,所有光芒都倒捲消散,直到最後那條分開天穹的紅線也隨之消失。

  天色又變成了那個死氣沉沉的陰天,一切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仙城內外,無數人口中,一瞬間頓時有無數議論聲竊竊私語聲,在仙城裡的每個角落都響起了起來。

  ※※※

  天龍山上,崑崙殿前。

  天瀾真君與陸塵並肩而立站在大殿門口,幾乎是在天空出現異象的同時,本來在大殿裡和陸塵說話的天瀾真君就感覺到了什麼,隨即走了出來仰望天空,也連帶著陸塵將這一幕罕見而怪異的天穹異象,從頭到尾都基本看了一遍。

  待天際的虹光完全消散,一切看起來都恢復正常以後,崑崙大殿前師徒兩人一時都沒有開口說話。

  陸塵向天瀾真君看了一眼,從側面望去,他忽然發現平日裡素來淡定的天瀾真君,此刻面上居然有了幾分莫名的感慨之意,似喜似悲,難以分辨,倒也少見。

  大概是感覺到了陸塵的目光,天瀾真君轉過頭來,與陸塵對視一眼,面上神色恢復了正常,卻是微笑道:「這天象你以前可曾見過?」

  陸塵搖了搖頭,道:「從未見過。」

  天瀾真君道:「嗯,確實是少見的異象。不過看你剛才的神情,似乎心裡有所看法?」

  陸塵猶豫了一下,隨即還是老實說道:「是,我是覺得有些奇怪,因為看起來剛才天上的那些紅光,倒是和地下那個魔教迷宮裡的血月有些相似。不過也說不好,畢竟地下那邊整個洞窟都是在血月籠罩之下,這天上卻被分成了兩半,看起來好生古怪。」

  天瀾真君多看了他一眼,隨即頷首道:「你的眼光不差,確實跟魔族地宮裡的血月有相似之處,應該也有些咱們還不知曉的關係吧。」

  陸塵怔了一下,卻是在那才那一瞬間聽出了天瀾真君話裡的些許不同之意,所以在遲疑片刻後,他還是問了出來,帶著幾分試探之意,道:「你剛才說的是魔族地宮?而不是魔教迷宮?」

  「魔族地宮。」天瀾真君淡淡地道。

  至於魔族到底是什麼,地下那座龐大的地宮又為何建造,這其中又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天瀾真君卻是沒有對陸塵再仔細講解了。他只是淡淡地對陸塵問道:「魔教那邊的事怎麼樣了,可找到鬼長老的藏身之處了嗎?」

  陸塵道:「所有的暗哨釘子,基本上都已經被我們拔掉了,魔教在這裡經營多年的心血,也差不多全廢了。鬼長老的下落暫時還未找到,但經過我們嚴密地搜索後,他能藏身的地方已經不多了,最多兩個月左右,我們就能將這隻老烏龜抓住。」

  天瀾真君先是笑著點點頭,道:「做得不錯,那隻老烏龜狡詐奸猾,確實麻煩。」

  說著他又沉吟片刻,隨後收起笑容,對陸塵正色道:「不過最近局勢不同,我大概最多只能給你一個月時間了,你帶上那個叫陳壑的人,浮雲司人馬由你和血鶯共同指揮,盡全力抓住此獠。」

  陸塵嘴角動了一下,但很聰明地並沒有去追問在行事中到底是他還是血鶯做主,只是答應了下來。隨後,他看向天瀾真君,道:「看起來這紅光異象對你似乎很重要?」

  天瀾真君擺擺手,道:「以後再跟你說吧。」

  說完,他笑了一下,負手往大殿內走去,陸塵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聲,道:「要死,要活?」

  天瀾真君甚至連腳步都沒停頓下來,一路走去,只是隨意地一揮手,然後道:「都可以。」

  有了這句話,陸塵便不再追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天瀾真君的這番話又賜予了他很大的權力。只是當他回頭再度看向那平淡的天空時,臉上卻是慢慢浮起了一絲莫名的焦慮。

  他抬頭怔怔地看著天穹,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之處,更不用說能看到他此刻心中所想的,那個在地下神秘有詭異的血月了。

  一場大戲,似乎正在徐徐拉開帷幕。

  陸塵心裡突然有這樣的感覺。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7 17:00
第五百零九章 出賣

  白天的某一時刻,原本安靜的天龍山頭,確切地說,就是浮雲司地盤這一塊地方,突然騷動起來。

  一道道命令從浮雲司大殿裡傳出,被身形敏捷的人迅速傳遞向四面八方,然後在很短的時間裡,如石頭砸進水面激起波瀾水花,更多的人開始從不同的地方匯聚過來。

  大殿中此刻已經來了不少人,大家大多安靜肅穆地站在一旁,在象徵權勢的中心處,血鶯與陸塵並肩站著;離他們一段距離的地方,老馬和陳壑也已經站在那裡待命。

  與周圍那些人隱隱透出幾分肅殺的模樣不同,血鶯和陸塵的臉上看起來都比較平靜,似乎並不覺得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至少比其他人看起來都平和得多。

  血鶯的目光掃過大殿,有意無意地在站在那邊的陳壑臉上看了一下,隨即也沒轉頭,只是放低了聲音,用只有在自己身邊的陸塵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你看,那陳壑似乎有些激動啊。」

  陸塵向那邊看了一眼,同樣是面不改色,道:「沒什麼奇怪的,當初他投靠過來的時候,最大的資本就是覺得能幫我們抓住鬼長老,結果這麼久以來,魔教釘子內奸抓了不少,最大的那個卻始終沒看到。他心裡急切一點,也是應該的。」

  血鶯忽然笑了一下,道:「大概現在最想讓鬼長老死掉的人就是他了吧,說不定現在他的這份心情比我們浮雲司還更急切幾分。」

  陸塵目光掃過那裡,果然看到陳壑站在那邊,雖然初看起來並無異狀,但仔細觀察後便能發現他似乎下意識地雙手握拳,目光明銳,並不時向大殿外頭張望一眼,好像是心情十分地迫切,盼望著這裡召集的人馬儘快到齊,好去做那件大事。

  陸塵收回視線,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不過,陸塵和血鶯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陳壑身上,也看出來陳壑所表露出來的一點異樣,可是他們兩個人卻都沒有注意到,那個站在陳壑身邊的人,此刻也轉過頭來,雖然神色如常,但眼神卻是有些異樣地看著站在人群中那象徵著地位權勢的他們。

  因為太過熟悉了,人們總是會下意識地忽略身邊的某個人,總認為他會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也許是過往多少次的經歷早已讓人深信不疑,也許是那股發自內心的信任讓人不會多想。

  好像我們總以為,那個朋友總會天長地久天經地義地站在我們身旁,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哪怕是再偉大再心思縝密的人,也常常如此吧。

  陸塵的目光移開了,看到這座大殿裡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其中除了浮雲司的人馬之外,還有那一批從崑崙派調遣過來的高手也被叫了過來。

  他在人群中很快看到了蘇青珺,正好,那個女子也向他這邊望來。

  陸塵露出一絲笑容,對蘇青珺點了點頭笑了一下,誰知,蘇青珺非但沒有同樣微笑示意,反而是臉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清冷,片刻之後毫無反應地轉過頭去,倒好像沒看到他一樣。

  陸塵怔了一下,心想,這是生氣了?

  可是最近自己沒招惹她啊,還是說蘇青珺之前遇到什麼事,心裡不痛快了?

  眼看著人來得差不多了,血鶯向陸塵看了一眼,目光中帶了一絲詢問之意。

  陸塵則是微笑了一下,身子向後退了半步,同時做出了一個謙讓的姿態。

  血鶯微微一笑,也沒有再推辭,往前走了一步出去,這一下,頓時便吸引了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原有的那少許竊竊私語聲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今天要做一件大事。」血鶯直截了當地說道。

  ※※※

  在浮雲司和真仙盟的持續高壓下,在幾乎一日不停地掃蕩和剿滅那些魔教隱藏釘子的過程中,站在光明中和絶對優勢力量這裡的人們,是很難體會到那種被不斷逼迫,時不時聽到周圍同伴死去消息,並且前途是一片黑暗毫無生機的那些人的絶望的。

  絶望讓人痛苦,讓人瘋狂,也讓人無路可走,哪怕曾經有過最堅定不移的心念,也有可能在最後的時刻崩潰。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魔教中最後的殘餘的那些人馬中,終於有人心裡支撐不住,在暗地裡向浮雲司投靠了過來,然後和天底下所有的叛徒一樣,他們需要一個拿得出手的禮物,一份投名狀。

  這個投名狀很快就送到血鶯和陸塵的眼前,那是一個消息,叛變的魔教妖人明確地指出,有一個地位十分重要顯赫但身份異常神秘的魔教高層人物,在前一段時間被偷偷安排躲在了某個仙城裡的隱秘所在。

  而這個叛變的人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地方正是他存在的意義,他的任務就是為了掩護這種教內的大人物暫時避難的。

  但是現在,這位「避難所」的看守者幡然醒悟,感覺自己過去走錯了路信錯了人和教,一切都是魔教和那個可惡的鬼長老的錯。

  去他媽的什麼神樹,去他媽的什麼一統三界神話傳說,都是騙人的,老子要活下去!

  這個大人物是什麼身份,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只有真正的教門裡的大人物,才有資格躲到他這裡。

  當血鶯的話迴響在浮雲司大殿裡以後,所有的人都激動了起來,那個隱藏極深的大人物是什麼身份,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而距離徹底摧毀魔教最後的元氣,大概也只剩下這最後一步了吧。

  血鶯迅速地開始了布置,將這大殿中數以百計的精銳人馬分成幾批,分別有人領隊,同時,隊伍中每十人為一隊,並態度異常堅決地說明,十人一隊分別監督一起行動,但凡有任何人膽敢單獨離隊或是有向外通報消息的舉動時,立刻拿下並有權當場格殺。

  這道命令的含義大家自然是心裡有數的,無非就是估計魔教還有些殘餘分子還滲透在浮雲司中,而此番抓捕,有極大的可能那大人物就是鬼長老,無論如何,也不能出意外。

  天羅地網,隨著一聲令下,就此張開。

  當大殿中的人馬魚貫而出,向著山下飛掠而去時,血鶯和陸塵也在隊伍中向同一個地方走去。

  如此重要的時刻,他們二人自然是要在場的。

  只是在行走時,陸塵卻忽然發現血鶯的臉上似乎並沒有太多激動和興奮之色,反而看起來有些淡淡的失落之意,當然,這都隱藏得很好,若非他就站在她的身旁,還真不一定能察覺到。

  陸塵剛想開口詢問,但隨即心中想到了什麼,很快又壓住了這個念頭。

  他回頭看了看那高大雄偉的浮雲司大殿,高高聳立在天龍山上的這個權柄顯赫的殿宇,陽光灑落在它的上頭,似乎在這一刻,已然達到了它最光輝最耀眼的時刻。 本帖最後由 arty2008 於 2018-6-19 20:00 編輯

arty2008 發表於 2017-8-28 17:00
第五百一十章 擔憂

  下山的時候,隊伍中的陳壑看起來神色有些緊張,似乎既興奮又激動,還有些焦慮不安。他找到了陸塵,將他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對陸塵問道:「今天這場抓捕,天瀾真君可會過來麼?」

  陸塵眉頭皺了一下,向陳壑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異樣。

  陳壑連忙搖搖頭道:「別誤會,我絶無任何別的意思,既然之前已經下定決心投靠仙盟了,我自然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只是……」

  他忽然停下來向左右看了一眼,然後靠近了陸塵,低聲道:「只是今天確實事關重大,如果那人真是鬼長老的話,我們便斷然不能失誤,否則的話,下一次再想找到這麼好的機會就很難了。」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你是對浮雲司這邊的人馬沒什麼信心嗎?」

  陳壑苦笑道:「這當然也不是,浮雲司以前和魔教爭鬥了這麼多年,我當然知道他們的厲害。不過你也是知道的,鬼長老如今是魔教最後的碩果僅存的高手,且多年來一直神秘莫測,哪怕我給他做了多年的傳話人,也一直摸不清他的底細。像這樣一個人物,修行境界和道法神通什麼的,幾乎都不可預測。」

  他又頓了一下,輕聲道:「只是萬一那鬼長老有什麼隱秘手段,又或是暗中修煉,道行極高,甚至到達了化神真君的地步,那就麻煩了。就算我們這麼多人可以壓制他,但要不是傷亡慘重,要不就是一不小心會有被他逃走的風險……可若是有天瀾真君坐鎮,情況便完全不同了啊!」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陸塵一時也沒法反駁,不過他也並沒有就此直接答應,或是對陳壑作出回答,而是在略作思索過後,道:「你說的這番話確實有些道理,不過我師父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莫測。今日這件事,雖然各種布置都是浮雲司主持的,但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不過稍後他到底會不會來,又或者是否會在暗中觀察,我也不知道。」

  陳壑默然,大概心裡也明白了什麼,隨即對陸塵點點頭,便向前走去。

  陸塵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後,也繼續邁開腳步走去。

  ※※※

  去做這樣一場關係重大的抓捕,當然不可能是帶著一大票人馬大搖大擺地走過街頭,然後趾高氣揚地溜躂到人家門口去敲門的。哪怕你實力強盛,佔據絶對優勢,但這種行徑不叫威風,而是會被叫做弱智。

  在下山之前,這一批精銳人馬便無聲無息地分散開去了,就像水滴匯入汪洋大海,轉眼間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但,在那份平靜的「海面」之下,卻有無數條暗流正從四面八方向著同一個目標包圍靠近中。

  陸塵與其他大隊人馬都分開了,走在仙城的街道中,他看起來絲毫都不起眼,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就在他堪堪走到那條之前發生過爆炸的長街附近時,一陣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

  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老馬趕了過來,走到了他的身旁,並與他並肩而行。

  兩個人平日裡就經常一同進出行走的,所以倒也並不害怕什麼洩露行蹤的事,陸塵與他點點頭打了個招呼,老馬也笑了一下。

  「緊張麼?畢竟那是最後一個大頭了。」老馬問道。

  陸塵想了想,卻是笑了一下,道:「還好吧。你還別說,之前我都沒想過這個,但是被你這麼提了一下,發現我自己確實沒有什麼激動之意,大概還是魔教衰弱太甚,咱們都有些不在乎了吧。」

  老馬有些感慨,唏噓感嘆幾聲,道:「這才多少年呢啊,早些年,總覺得魔教還是一個龐然大物,是我正道死敵,要打倒他們千難萬難,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鮮血性命的,結果到了今時今日,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陸塵淡淡地道:「事情總是人做出來的,如果沒有以前做的那些事,他們也不會這麼快變成今天這樣子。」

  老馬沉默片刻,然後笑著點頭,道:「你說得對。」

  兩人走過長街,路過那個被炸得粉身碎骨連地皮都不剩,只有一個大坑、還被多層布幔緊緊包圍的地方,看著在外頭守衛森嚴的那些護衛,陸塵與老馬都往旁邊走了幾步,離那邊遠了些。

  「最近忙得沒空到這裡,還以為這裡應該已經被填平了呢,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如果只是為了一個進出地下迷宮的通道的話,確實只需要留下一條通道就可以了。這條長街繁華熱鬧,長時間這麼圈起來一塊土地,確實也是很不方便。

  站在陸塵身邊的老馬則是看了那邊一眼,隨後低聲道:「這個我知道,聽說不止是沒有減少守衛,最近好像還更多的增加了人手,守得是密不透風的樣子。現在除了星辰殿自己的人,其他堂口的人幾乎都不能下去地下迷宮那裡了。」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說起來,好像我們離開那裡後,確實就沒有再下去過了。」

  老馬聳了聳肩,道:「可不是麼,不過聽你說的下面那般怪異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好去的。」

  陸塵笑了一下,沒有接話。老馬和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咳嗽一聲,對陸塵問道:「對了,我剛才在下山的時候,看到陳壑特地跑過來找你,跟你嘀嘀咕咕說了半天,這時候他還有什麼事情要找你的?」

  陸塵倒是沒想太多,道:「哦,那是他有些擔心,跑過來問我死光頭的下落,以及他今天到底會不會也過去。」

  老馬臉色頓時就是為之一變,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我敷衍過去了,什麼都沒說。」

  老馬搖頭道:「不是,這傢伙突然好好地問大人的行蹤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心下另有打算?」

  陸塵沉吟片刻,搖頭道:「這倒是應該不會的。現在我們這群人中,最想讓鬼長老死的人搞不好就是陳壑了。但他心中擔憂那老烏龜道行太高,怕我們會讓他跑了吧。」

  老馬點點頭,隨即帶了幾分不屑地道:「他想太多了。」

  陸塵也是笑了一下,轉過頭去,眼看著不知不覺就要走過長街了,他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然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塊被布幔緊緊包圍的地方。

  突然,陸塵猛地怔了一下,只見在那片布幔圍住底盤的上空,突然有一片不起眼的祥雲飄了過來,然後悄無聲息地落下,消失在了那重重布幔的深處,轉眼就不見蹤影。

  那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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