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烽皇 作者:瑞根 (全書完)

 
V123210 2016-8-31 19:05: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1 725669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3 20:48
第十五節 少年親衛

    跟隨江烽出行的是江烽從親衛中選出來的兩名少年。

    一名是光州舊軍出身,姓楚,一名是固始本地陳姓庶出子弟。

    兩人的特點都是年輕,識字,能騎馬,都只有十六七歲,有一定武技基礎。

    楚姓少年是張越推薦給江烽的,孤兒出身,跟著一個算卦先生長大,後來算卦先生病死,他以十三歲之齡加入了光州牙軍。

    本來江烽是考慮將其作為牙營的精銳來培養,但是考慮到江烽此次前去汴梁,身邊也需要照應之人,楚齊年齡雖小,性子卻異常沉穩,頗得江烽青睞,所以推薦給了江烽來給江烽擔任貼身親衛。

    另外一名陳實則是固始本地人,雖然沾了陳氏大族的光,但是一來其父早逝,二來他是庶出,所以家道中落,也是早早加入固始軍中,不過此子性格有些跳脫,但卻反應敏捷,加之年少時跟隨過本族之人去過汴洛,所以也被谷明海保薦過來,也被江烽相中。

    “虞侯,是否需要進縣城歇息?”

    從固始到殷城,辰時出發,中間在一處叫段集的驛站歇息打尖,一直到酉時方才看到殷城縣城。

    江烽來過殷城多次,遠遠望去,殷城就像是一座破舊的小土地廟,不過從城門樓上的旗幟可以看得出來,杜氏仍然力求想要昭示他們對這裡的控制權。

    兩具木製拒馬一左一右橫在城門外的大道上,幾名持槍負刀的士兵仍然保持著警惕姿態,城樓上甚至可以看到弓弩手的身影。

    江烽搖搖頭,“我們不進城了,繞過再走一段,在雙柳集歇息。”

    雙柳集是殷城以東三十里地外的一處小集鎮,這裡是殷城通往光山的必經之路,南邊大別山三關,白沙關、穆陵關、陰山關三關過來的商旅除了走固始這一線到潁州和壽州北部這一線的要過殷城縣城外,其他幾路,比如走光州、蔡州這一線的,都選擇不過殷城,而直接在雙柳集打尖之後直接北上。

    滾熱的開水燙了燙腳,江烽覺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隨著那股子熱氣鬆散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感瀰漫全身。

    江烽不是沒出過門的人,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隊的時候,一出去就是一兩個月,在蟻賊窩裡藏身的時候,他更是呆了三四個月才歸家,全靠雙腿健步,也沒有今天這麼累。

    這一戰的確讓江烽有些困頓了。

    肩部和大腿根部的傷只是暫時結了疤,若是有七八天時間,江烽倒是有把握痊癒,只是現在卻沒有這等時間了。

    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

    三人通鋪對於江烽來說也是司空見慣,原來當斥候的時候也是啥地方都睡過,一通鋪睡上十來個人也是常有的事兒,那汗酸味、腳臭味、狐臭味混合著牆角馬桶的屎尿氣息,江烽一樣能安之若素。

    簡單洗漱,江烽上了炕鋪。

    看著二人小心翼翼的將脫鞘狹鋒斬馬刀壓在枕頭下,一左一右把自己夾在中間,同時也正好應對著窗戶,江烽也有些好笑。

    這大概是張越專門叮囑的,可如果自己都需要靠這二人來護衛安全了,只怕自己也是擺脫不了厄運了。

    習練武技之人一般說來一早一晚都需要調息煉化元力玄氣,尤其是在三十歲之前更需要勤加修煉,楚齊和陳實二人能被張越和江烽相中,自然在這方面是佼佼者。

    江烽也有意觀察二人修行狀況,無論是張越推薦過來的楚齊,還是谷明海擔保過來的陳實,都有著相當基礎。

    江烽也問過二人,楚齊是在跟隨卦師的時候獲得了一些基礎修行門道的指點,而陳實則是陳氏大族一脈,在其父尚未去世之前,因為他頗得其父寵愛,也曾獲得陳氏家族中的一些武道中人的引導。

    不是每個大家族都有武道方面的積澱,也不是每個大家族的成員都有在武道修煉上的天賦,實際上每一個大家族成員,尤其是重要成員都更多的會選擇自己擅長的行道,舞文弄墨也好,貨殖生意也好,武道修行也好,術法專研也好,這都很正常。

    一個大家族要維繫不倒,要興盛不衰,偏廢某一項都很危險。

    像固始陳氏一族雖然也算本地大族,但是也只是在固始田土山林較多,縣城內壟斷了諸如冶鐵打造、糧食、貨運這幾門,像木材經營則是被以縣丞為首的張氏一族把持,而陳氏一族無論是在武道上還是術法這些門道上則沒有多少精擅,像陳實也不過就是跟隨著陳家跑外運輸的一個長輩修煉過一些築基法門,只是他在這方面也還是有些天賦,加之在父親去世之後家道中落,自己也一門心思苦修,所以也才有些造化。

    在接受這二人時江烽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考較琢磨的,人年少,有武學根基,意味著還有打造的潛力;性格或沉穩,或機敏,粗通文墨,在領悟能力上都不弱,值得在打磨上下下功夫。

    十來個人裡挑選出這二人,也是不容易。

    固始軍中沒有太多天賦獨到的人才,想想也是,真正天賦奇佳的,要麼就被豪門望族收羅走了,要麼就自己出人頭地,學成賣與帝王家了,不說帝王,也會良禽擇木而棲了,加入軍中,尤其是像光州這種小州郡族閥,你也不能指望太多。

    江烽對此倒不是很在意,在他看來只要有一定天賦,更多的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門徑引導,最後還是要看機緣。

    自己的天賦也說不上有多麼優越,當然穿越帶來的很多東西也可以稱得上是天賦的話,自己也就算是不凡了,十多年《五禽戲精義》修煉打下的基礎,再有《青囊書輯要》帶來的許多積澱,自己已然可以觸控到天境之門了。

    他相信如果給楚齊和陳實這樣一個機會,而他們又能礪心磨性以待之,那麼假以時日,達到自己這個層面,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機緣湊巧下突破壁障跨入天境之門也並非幻想。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3 20:49
第十六節 培養

    在江烽的目光注視下,楚齊和陳實都有些忐忑。

    他們倆對於這位年輕的虞侯大人並不熟悉,可以說還有些陌生。

    雖然被選入親衛軍中,但是江烽到固始時間很短,而且真正選拔親衛也都是在袁無畏拂曉刺殺以及固始軍分裂之後的事情了,加上之後就是一連串的戰事,接觸也不多。

    拂曉刺殺帶來的巨大威脅從江烽到秦再道、張越等人都覺得固始的防衛太過孱弱,選建一支短小精悍的親衛隊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則無論袁家還是蟻賊再有高手來這麼一出,那固始軍恐怕就得要崩盤了。

    雖然說這些選拔來的親衛武技水準都說不上有多高,按照通俗中的武道層級來衡量,基本上都只能處於鍛骨期,個別處於鍛骨期向通脈期邁進的階段,也就是說,都還沒有脫開最基本的層級,頂多也就算是一般的好手罷了,比尋常的士兵要強不少,但是還遠遠談不上是武道中人。

    楚齊和陳實就實力水準來說在十多名親衛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是這二人年齡小,悟性高,成長潛力最大,而且從家世來說也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羈絆,楚齊是孤兒,而陳實也屬於落破家庭出身,且父親已故,所以各方面都算是上上之選。

    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想法不一樣,江烽沒有那麼多敝帚自珍的惡習,非本族子弟,非嫡傳子弟祕不外傳,這都是這個時代的慣例,也是概莫能外的規則。

    像《五禽戲精義》,雖然只是一本築基奧義,但是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許就是一個家族發跡的本源,換了別人是絕對不可能洩露一絲半毫的,就連張越和羅真與江烽這種幾乎是兄弟間的關係,張、羅二人也從未詢問過江烽這方面的事情。

    倒是江烽主動把沒有那麼多敏感性的《青囊書輯要》一些內容交代給羅真,羅真都曾經提醒過江烽要注意祕藏。

    黃安錦之所以能在那一戰中死心塌地的拼死而戰,固然有蟻賊一旦得手固始軍就不復存在這個因素,但更大程度還是受了江烽在武技修煉上的指點而獲得了精進,有點兒士為知己者死的味道。

    在江烽看來,自己的生命在這個時代中都顯得如此脆弱,也許一不小心就被蝴蝶煽動翅膀帶來的風暴給帶走了,在很多人心目中這些也許是絕不可能外傳的東西,但對自己來說既不能在關鍵時刻救命,傳授給了別人也不會讓自己就失去這方面的底氣,自己又何須如此在乎呢?

    更不用說這套五禽戲自己修煉十多年,也的確就是一本很適合築基的要義,能夠讓自己的基礎打得格外深厚,但也僅此而已,要想更上一層樓,還得要另尋機緣。

    所以他也才有選了這兩人作為自己的一個實驗品的意思。

    在兩個有一定武技基礎的少年身上,給他們一些指點導引,讓他們能夠更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實力,力爭在較短時間內有一個明顯的提升。

    一方面也算是為固始軍培養一些武技上出眾的苗子,另一方面也算是給自己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險,再不濟這兩人武技水準提升了,也能讓自己在像袁無畏拂曉刺殺那一次那樣多幾分迴旋餘地和底氣吧。

    他沒太多時間來專門指導兩人,讓這兩個少年跟隨自己走這麼一趟汴梁,借這一二十天時間裡指導他們一下,也算是為他們播下一顆種子。

    至於說這顆種子能不能破土發芽,乃至以後開花結果,就要看他們造化了。

    楚齊和陳實在江烽的目光示意下,都盤腿坐在了鋪炕上,沉下心來。

    “楚齊,陳實,我之前就已經和你們說了,你們兩人各自根基不同,我會選擇一些實用的修煉技巧傳授給你們,但這只是築基之術,你們目前的狀態也還處於築基未滿的階段,我能做的就是讓你們這個階段能夠更快一些達到圓滿,當然,這還需要你們自身根據自身特點來努力了。”

    二人都是點頭,靜聽。

    江烽根據二人特點,將五禽戲中兩式靜功中的第一式——虎踞的基礎要義傳授給二人。

    五禽戲雖然看似簡單,只有五個基礎式,但是每一個基礎式卻又有七個變式,每一個變式都有不同要求。

    以虎式的虎踞為例,蓄氣積勢,需要將全身玄氣修煉至練氣化精階段,這是基礎式的要求,而七大變式中每一式又有特殊要求,有外放之剛烈,有內斂之堅固,有爆發之凶猛,有旋轉之凝結,……,可以說每一個變式都能讓你的玄氣修煉達到一種不一樣的境界,而每一式變式運用於實戰中又都能釋放出截然不同的氣勢效果。

    而高手之戰,首重氣勢,一旦失了氣勢,要想扳回來難比登天。

    對於楚齊和陳實二人,基礎架子有了,二人也都是有七八年的修煉經歷,現在需要的是進一步夯實和錘鍊,化去原有玄氣中的雜質,以期二人能夠在下一階段中培育元力。

    應該說對江烽來說,傳授很簡單,關鍵在於釋義,以及對方的領悟。

    《五禽戲精義》只有薄薄的十來頁,通共不過數千字,外人學起來恐怕就是晦澀難懂,但對於江烽來說,十多年的領悟摸索,加上穿越帶來的理解能力,讓他對五禽戲的精義已經相當領悟了,他能把自己所領悟的東西教授給對方,但是對方能接受理解多少,接受理解之後又能在今後的實戰中修煉悟化多少,那就只能看他們自己了。

    從黃安錦的進境來看,江烽認為自己對五禽戲要義的理解還是比較透徹到位的,黃安錦在較短時間內有顯著的精進,自己的釋義清晰精準和他自己的頓悟,都有。

    江烽覺得黃安錦的悟性不差,能讓汴洛兩大寺的白馬寺監寺看中的,天賦悟性也還是有幾分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年齡上有些蹉跎了,否則江烽覺得黃安錦有很大把握能在四十五歲之前,也就是十年時間進入天境中段,現在就只能看黃安錦的造化了。

    楚齊沉穩辛辣,陳實剽悍矯捷,這兩人根基紮實,悟性也過得去,這從江烽晚上花了一刻時間來講釋精義,第二天早上卻花了半個時辰時間來回答二人問題就能看得出來。

    問問題不是愚笨的表現,相反卻是理解能力和體悟能力細膩的表現。

    一夜悟化,能琢磨出這麼多疑問來,也說明兩人在悟性上不差。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3 21:08
第十十七節 論政(1)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雙柳集這樣的地方,本來只是一個自然村落,不過百十戶人家,但是卻因為驛道而興,慢慢的熱鬧起來。

    這麼些年來,連當年黃巢亂軍都未曾波及這裡,一直到這兩年蟻賊四處襲擾才開始讓這塊本來算是平靜的土地有些動盪起來,沒想到許氏一族卻被蔡州袁氏吞併,潰軍也曾經路過,好在當時袁氏勢力正盛,潰軍也沒有感多停留,要麼避入鄉下,要麼就逃往大別山中去了。

    從雙柳集穿澮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戰亂的痕跡。

    蔡州軍雖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卻也讓樂安和光山兩縣士紳受驚嚇不小,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邊的黃州避難。

    而在蟻賊席捲而過時,雖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樂安和定城三縣,但是一樣讓三縣受驚不小,像蔡州軍索性就關閉了州城城門,坐等蟻賊過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況之後,江烽和楚陳二人索性放棄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著夜涼就在一處小鎮甸的驛店裡弄了點麥茭苜蓿連夜趕路,打算走到哪裡黑,就在哪裡歇。

    這一趟三人三騎走一路歇息一陣,估摸著一直進入了申州羅山境內才,已經是亥時,才尋了一處林邊平地歇息。

    這裡已經是羅山境內,相較於蔡州袁軍進入光州時的惡劣手段,南陽方面拿下申州相對要和平許多。

    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光州軍和申州軍在羅山和鐘山一線激戰,讓南陽大軍撿了一個大便宜,幾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劉玄以軒轅皇庭劍擊敗後自殺,不過南陽方面倒也沒有為難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舉家搬遷到了南陽。

    篝火燒了起來,臨近不到十丈遠就是山澗小溪,一鍋熱水被燒得滾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臉膛一片赤紅。

    羅山和整個申州一樣,地勢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別山與安州相隔,大別山西三關,又稱義陽三關,平靖關(行者關)、黃峴關(九里關)、武陽關,扼中原通往荊楚咽喉,比起東邊的穆稜關、白沙關和陰山關來更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著山麓而行,雖然申州這邊局面早就在南陽劉氏的恩威並施下控制了下來,但是每每一地易主,總是免不了有地方遊俠兒滋擾民間,間或還有一些願意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內申州依然處於軍管之下。

    “虞侯,這進入申州境內,情況明顯要比光州好許多,南陽劉氏素以仁德著稱,看來不假啊。”

    搭話的是陳實,他幼年便跟隨家族長輩四處奔波,曾經去過汴梁和洛陽,最遠到過河東和都畿的陝州,像申州、鄧州、蔡州、陳州等地更是去過多次,這一次出來也是他從軍之後的第一次,也是頗為興奮。

    南陽劉氏在諸閥之間的聲譽甚好,不但關中李氏與其關係密切,像河東晉地沙陀、荊南高氏、淮南楊家、淮北時家以及盤踞兩川孟、王兩家均與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陽蕭家與其近年來齟齬不斷。

    聽得陳實這般說,江烽也是哂笑不語。

    南陽劉氏號稱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歷來對南陽劉氏和關中李氏都執禮甚恭,與周遭關係諸閥關係都不錯,閥主鞠尚良也是頗有俠名,但南陽劉氏一樣誘使許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卻與蔡州袁氏來了一手釜底抽薪,與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轉瞬鞠、許兩家就從閥族中消失。

    這諸閥之間的戰爭哪有什麼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諸閥對治下庶民百姓的稅賦輕重而已,輕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當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見楚齊皺眉,顯然是對陳實的話有些不認同,江烽也有意要啟發這二人在戰略方面的思維眼光,既然有心要把這二人培養成為自己在固始軍中的基幹力量,他自然不吝於在這些方面引導他們。

    “大郎,你怎麼看?”江烽側首,注視著楚齊問道。

    “虞侯,我倒是覺得南陽有些欺世盜名之嫌。”楚齊的話總是這麼直接,但是卻一針見血。

    陳實大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饒有興致的看著楚齊,用鼓勵的眼光示意對方大膽發言。

    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顆熱血沸騰的心,雖然在這個時代早已經算是成年,像陳實這種自幼流離顛簸的,已經算是徹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陽劉氏自詡尊崇李唐正統,但歷年來與汴洛樑王的戰爭中從未出過兵,反倒是像晉地、泰寧軍、感化軍甚至蔡州軍都屢屢與汴洛樑王激戰,這等表現也算仁德?”楚齊得到江烽目光鼓勵,瘦削的臉上露出剛毅之色,也就大膽放言:“申州鞠家聲譽頗好,領地內百姓也一直安居樂業,南陽劉氏平素與之交善,現卻以瞞天過海之計偷襲,一舉滅之,此等行徑,與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徑庭,安能服眾?”

    這一番話出來是擲地有聲,連江烽都覺得頗有道理。

    南陽劉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雖然現在李氏一直龜縮關中,但是其正朔血統卻是無人能否認的,只是諸閥都是心照不宣的遙尊,內心並未將這個已經完全失去了實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陽劉氏則是言必稱李唐,與關中方面極為親善密切,這也為劉氏贏得了很多道義上的支援,很有點兒李唐在荊楚江淮這邊的代言人味道,起碼像汴洛朱樑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劉氏不來招惹,樑軍也從未針對南陽有所動作。

    正因為如此,才給了南陽方面機會,南陽方面方才能遊刃有餘的出兵申州,否則樑軍若是在汝州、許州一線擺上幾萬大軍,哪怕申州再是防禦空虛,南陽方面也不敢輕舉妄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1:23
第十八節論政(2)

溪畔林邊,夜色如水,篝火正濃,舌劍唇槍,還真有點兒讓江烽感覺像是大學時代與同學們一道出游時露營夜宿之后的辯論會,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了。


楚齊話音未落,江烽耳中卻聽得林間似乎有枯枝碎響,有人?


側耳再聽,卻再無半點動靜,難道是林中鳥獸受了篝火影響?


他不動聲色的瞄了幾丈外的樹林,相較于一千多年后這里更多的是以次生林為主,現在這一片土地更多的還是真正的原生態森林,紅楠、青檀、香果樹,櫸樹、白辛樹、石斛也是隨處可見,像金檵木這等本來是青囊書中相當貴重的藥用植物,也被江烽有所發現。


靜心凝聽,卻沒有發現什么,江烽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敏感了,這里已經是申州地界,蔡州方面再是精力過剩也不可能跑到這羅山山麓來折騰。


那邊被楚齊咄咄逼人的話語擠兌得有些下不了臺,但是陳實本來就是以言辭見長,略一思索之后便發起反擊。


“大郎,依你之見,南陽劉家是欺世盜名,那這我們一路行來,羅山境內情況比光山、樂安那邊要好得多,這總是事實吧?”陳實反駁:“而且我去過南陽,那邊雖然說不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是比起我們光州來都要安定得多,農家面帶菜色者甚少,這是我親眼所見,絕無虛言。”


“申州本來也不差,鞠家治下的申州甚至要比我們光州稅賦更輕,勞役更少。”楚齊在口才上比不過陳實,但是卻認定一條理,“何況這德之一說,恐怕也不能單純從治下民眾生活好壞來論,他南陽劉氏虛言誆騙申州在前,笑里藏刀背后反戈在后,這等行徑始終無法讓人心服口服,這是治才而非德望,無論他把申州整治得怎么樣,小勝靠智,大成靠德,南陽劉氏這般行徑,終究會有報應!”


“我以為大郎對此的看法混淆了大德和小德的差異,俗話說,兵不厭詐,我覺得南陽突襲申州也不過是軍事上的手段而已,難以上升到德之一說上來,且南陽治下民生富庶,遠勝申州,此為大德,劉氏接手申州,對申州人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陳實這一番狡詞也的確有些道理,讓對南陽和申州之間差異的楚齊難以回答,一時間也是張口結舌。


“南陽劉氏治下富庶安寧不假,但那也是南陽這么數十年來從未經歷戰亂的緣故吧?加之本身南陽盆地土質肥沃,沃野千里,南陽有又是帝鄉之稱,云集了大批人才,劉同、劉玄都不是庸人,方能成就此等功業。”江烽微微一笑,“至于說申州在鞠家治下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說差別也只能說是自然條件不及南陽,且黃巢之亂曾經讓申州成白地一片,五十年時間能讓申州達到如今地步,鞠家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黃巢之亂波及整個中原,甚至當今諸閥中亦有不少出自黃巢亂軍中,最典型的就是汴洛朱氏和潭岳馬氏,此二人先祖皆為黃巢亂軍將領,后來降唐之后受封節度一地,朱氏更是因此而滅唐,馬氏則一躍成為地域遼闊的江南西道霸主。


當年黃巢之亂,汴、曹、鄆、兗、陳、宋、許、汝、蔡、潁、亳、申、光等中原諸州皆被卷入,甚至連長安、洛陽西東兩京也曾被圍城,只不過歷史在這里還是有了一些變化。


黃巢南下從福州一直打到廣州,在廣州大肆擄掠,但卻未大開殺戒,只是一口氣搶掠大批金珠細軟,然后擄走胡商及其家眷數萬人,然后縱軍北返。


這數萬胡商被黃巢挾持而走,沿路黃巢軍被沿路官軍攻擊,便陸續丟棄,像潭州、岳州、江陵、襄陽、洪州所在荊楚江淮等地尚有大量胡人,基本上都是當年黃巢擄掠胡商及其后裔。


他們大多來自大食和波斯,與當下長安、洛陽、汴梁等地的胡人主要來自西域和中亞以及更遠的地區不太一樣。


黃巢北返之后也未曾攻陷長安,只是在長安城外擄掠一番便西返,洛陽也是如此,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替中原關中保留了幾分元氣。


當年黃巢大軍也曾經席卷申光二州,但光州諸縣里卻只有固始逃得這一劫。


江烽一插話,陳實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但仍然嘟囔著道:“虞侯,我總覺得像南陽這樣突襲申州也不過就是策略而已,談不上德之一說吧?”


“這要看這么說,俗話說小勝靠智,大成靠德,兵不厭詐更多的是指在軍事謀略上的一種手段,而不宜作為戰略上的一種指導原則來使用。譬如蔡州袁氏先臣服于汴梁朱氏,后又反水投靠淮北時家,這種情況下使得其威望信譽便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看看袁氏在光州的表現,至今未能安定,就是因為其身不正,難以服眾,光州諸多士紳寧肯留在固始也不肯回光州,也就是出于對袁氏的不信任。”


江烽相當有耐心,他知道兩少年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相當不錯了。


畢竟限于學識眼界,他們之前都只是普通士兵,也都是給自己當親衛之后才開始有一些機會,而自己也是極力鼓勵他們能夠發表自己的看法見解,換了幾天前,只怕這二人加起來也說不了幾句話。


其實江烽也知道自己這番話還是有些牽強,。


一個閥族要維系自身的生存,就不可能“從一而終”,根據形勢變化和利益需求來做出政策戰略調整是必須的,只不過在調整戰略的時候需要更好的講求策略,也就是說,要找到合理的理由來讓下邊人相信,尤其是最底層的庶民百姓,否則很容易讓自己陷入“不義”這種困境中。


當然現在和這兩個家伙說這些還有些遙遠了,但他還是很高興看到這兩個家伙的成長。


見二人還有些迷惑,江烽進一步道:“南陽劉氏以前名聲頗佳,但是突襲申州一役,看似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計謀成功,但是卻也給自己的不破金身沾染上了一個污點,這會讓人在和他們打交道時都要琢磨一下,下一次被出賣的會不會是我呢?我想這對于南陽劉氏來說未必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也許他們會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1:45
烽皇 第十九節 輕呂女郎

    “說得好!”清朗激越的聲音從青檀和紅楠混交樹林里傳出來,卻讓江烽三人嚇了一大跳。

    楚齊和陳實二人的狹鋒斬馬刀第一時間就從已經出鞘,並迅速分開形成一個合擊態勢,倒是江烽雖然也吃驚緊張了一下,卻沒有像楚齊和陳實二人那般如臨大敵,只是站起身來,保持必要的警覺。

    如果對手有敵意,只怕早已經下手了,只是誰會在這三更半夜的時候也剛巧露宿在這山麓邊上?袁氏探馬,還是南陽劉家的斥候?

    江烽三人也是有意避開了大路,沿著山麓前行,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里還是距離光州比較近,難免會有袁氏斥候探馬這一類角色出沒,沒想到還是遇上了人,而且很顯然不是尋常人。

    樹林里的人沒有立即出來,似乎是在斟酌該不該出來,不過楚齊和陳實二人卻早已經一左一右的逼近了樹林。

    江烽皺了皺眉,逢林莫入,以楚齊和陳實二人的水準,真要入林也許就要遭到對方的襲擊,從現在看來對方似乎還不像有太大敵意,但是若是感覺到對他安全有危害,也許對方就要出手了。

    “楚齊,陳實,不要過去!林中這一位,林深露重,呆了那麼久,听了那麼多,想必也是很有感觸了,還不如出來一起來個圍火夜話?”江烽想起剛才林中異響,自己還以為是篝火驚了鳥獸,看來就是這一位了。

    楚齊和陳實二人听得江烽這麼一說,都停步不前,但是仍然持刀保持著戒備姿態,目光在黑暗中搜索。

    林中人大概是猶疑了一陣,終于還是走了出來。

    居然是個女人。

    黑色帷帽和斗篷,深綠色的箭袖勁裝,同色長裙,款款步出。

    女人身材很高大,比起楚齊和陳實都要高一頭,比自己也不遑多讓,江烽粗略的估算一下,至少在五尺五分以上,也就是一米七左右,這個高度即便是在男兒中也算是偏高的了,而在女性中就算是相當少見的了。

    帷帽垂絡很低直至頸部以下,這也正常,這個年頭出門在外的女性大多都要戴帷帽,只是帷帽垂絡高低出門遠近。

    像在家附近的城內行走,很多女性都不戴帷帽,只有出城才帶帷帽,若是出遠門,這垂絡就會相應更低一些。

    讓江烽感興趣的是對方腰際的那一柄劍。

    這柄劍和尋常劍不一樣。

    這個時代的劍一般說來分為短劍、長劍、重劍。

    最常見的是長劍,這是標準武將佩劍或者游俠用劍,主要用于單人防身或者近戰。

    短劍則是用于近身格斗,有一寸短一寸險之說。

    而重劍又稱巨劍,劍葉寬,劍脊面多,劍刃也開鋒,但長于劈砍,乃是域外重甲步兵常用武器,在西域常見,因為中土重甲步兵少見,所以在唐代以前中土並不多見。

    但從貞觀到開元再到天寶年間,大唐與西域、大食和波斯往來日多,胡人來中土巨著生活者甚眾,這種巨劍也開始在中土流行,尤其是一些身材魁偉體格強悍者,更喜歡此類武器。

    女子身上這柄劍既非尋常長劍,也不是重劍,也不類一般的短劍,從斜插在腰帶處的外形來看,劍刃似乎略帶弧形,更像一柄短刀,但是弧度卻又不像刀那樣明顯。

    如果江烽見識更廣博一些,也許知道,這是輕呂,或者說徑路刃,一種源于商周時代,現在已經極為少見的古劍。

    女人高大頎長的身材讓楚齊和陳實都是震了一震,大概也很是驚訝有這樣身材的女子,不過手中的狹鋒斬馬刀卻仍然保持著隨時出手的姿勢。

    袁無畏拂曉刺殺虞侯那一戰他們雖然未曾參與,但是也知道那一戰的凶險程度,虞侯擔任和兩位指揮大人三人大戰袁無畏仍然是個個帶傷,而且還連帶著四名親衛甲士折損,由此可見這等高手的危險程度。

    或許是覺得自己偷听了江烽一行人談話有些失禮,又或者覺得深夜里帶著帷帽有些不合時宜,走出來的女子相當瀟灑的把帷帽取了下來,然後拱手一禮︰“抱歉,叨擾了。”

    “客氣,萍水相逢也是緣。”江烽也是抱拳一禮。

    雖然已經知曉對方的女子身份,但是摘下帷帽的女子還是讓江烽心里微微一動。

    眼眶略深卻又朗目星眸,雙眉斜飛入鬢,高聳的鼻梁和略顯豐厚的嘴唇,再加上格外白皙的肌膚,讓人一下子就能知曉此女有異族血統,看上去頗有點兒英姿颯爽的味道,只是唯有其左頰靠耳垂處有一明顯傷痕,應該是箭簇形成,隆起的疤痕極大的破壞了整個面部的美感,讓人有一種無比憋悶的感覺。

    在通都大邑里有胡人血統者並非罕見,尤其是在長安、洛陽、汴梁、揚州、廣州以及襄陽、江陵這些地方更多。

    蓋因李唐統治三百年間,來自西域和中亞,以及更遙遠的波斯、大食乃至拂的胡人數量實在太多了。

    他們很多人最初是為經商而來,但到後來薩珊王朝被大食所滅,以及地中海沿岸和西亞地區戰亂四起,數百年間更多的胡人則是為了躲避戰亂逃亡傳說中安定富足的東方。

    這些人到了中土之後,由于李唐王朝對于外族人的格外優容,使得這些人得以在大唐各地自由自在的經商和生活。

    無論是長安、洛陽這種政治文化中心,還是益州、揚州、廣州、福州這種商業中心,亦或是汴梁、江陵、襄陽這種內陸大都市,都生活著大量的胡人。

    他們或經營珠寶、香料著稱,或以經營釀酒、飲食為生,而後隨著越來越多的胡人來到大唐,他們的生意更是涉及到各個領域,尤其是借助著雄厚的財力,在經營錢莊放貸上更成為他們的一大主業。

    即便是在光州、申州這樣的尋常州郡,也一樣有不少胡人生活,像長安、洛陽、汴梁以及揚州、廣州這等大都市,胡人數量都是以萬記,足以說明胡人在中土的普及程度。

    所以也才有原來時空中記載的黃巢攻下廣州之後,一次性殺了十二萬胡商,在這個時空中黃巢雖然沒有大開殺戒,但是也一樣擄掠了數萬胡商北返,由此可見在大唐的胡人數量有多麼多。

    他們也和中土唐人通婚,尤其是一些豪紳士族一度更是以納胡女為妾為時尚潮流,生育的子女亦是不少,所以這等帶有胡人血統的唐人在中土並不少見。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1:46
烽皇 第二十節 蕖娘

    “適才听聞諸位評論南陽劉氏,小妹心中頗多感觸,所以忍不住唐突發聲,望諒。”

    女子雖然身材高大,但是江烽一看此女年齡不大,也就和楚齊、陳實相仿,卻是河*北口音。

    “無妨,本來就是閑談。”江烽擺擺手,目光里有些好奇,“只是夜沉林深,小娘子一人獨自在此,讓人驚訝。”

    江烽的話讓女子微微色變,似乎心境也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但很快女子又振作起來,“方才小妹听得大兄評點南陽劉氏行徑,意猶未盡,嗯,尤其那句小勝靠智,大成靠德,小妹深以為然,南陽劉氏這般行徑委實讓人不齒。”

    看得出來,此女雖然貌似成熟,但是待人接物卻顯稚嫩,估計也是少有和外人接觸,只是不知道怎麼會深更半夜來到野地中,讓人不解。

    “呵呵,一家之言,當不得真。”

    江烽打了個哈哈,交淺言深,是為不智,所以他不敢妄言。

    這女子也不只是何來路,但是江烽感覺得出來,此女只怕武技不俗,氣機感應之下,江烽竟然無法探知深淺,這也讓江烽不得不生出幾分警惕之心。

    听得江烽這般客套話一說,女子有些不悅,鴉眉微蹙,“大兄何出此言?卑劣就是卑劣,難道說大兄是懼那劉氏不成?”

    被女子問得有些尷尬,江烽也不知道這種愣頭青是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的,明知道還要問出來。

    現在申州可是劉氏地盤,自己在這里大放厥詞,就遇上你這麼個來歷不明的人,若是真被那劉氏耳目听到,豈不是麻煩多多?

    “小娘子言重了,不過現實就是如此,現在申州在劉氏控制下,我等不過是路過的尋常商旅,又何必在這言辭上斤斤計較,再是犀利的言辭也改變不了劉氏已經控制申州的事實,如果因此而招來不必要的事端,那就是真的在自尋煩惱了。”江烽淡然笑道。

    被江烽的話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女郎恨恨的瞪了江烽一眼,卻不在爭論,只是作了個揖,便徑直在篝火堆邊坐了下來,根本就沒有理旁邊虎視眈眈的楚齊和陳實。

    對于此女的特立獨行,江烽無奈之余也只能接受,直覺告訴他,此女對自己並無敵意。

    每個時空每個時代都有這種和社會格格不入的角色,找不準自己的定位,被別人視為另類,卻還內心不忿于別人怎麼會不理解接受自己的意見。

    這種人在哪里都不少見,但基本上都是屬于生活中的失敗者,或者就干脆是********的角色。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連楚齊和陳實兩個對人情世故尚未完全通透的少年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虞侯大人似乎對這個突兀闖進來的女子很優容,不但沒有責怪對方的無禮,甚至還有些隱隱的關心味道在里邊。

    實際上連江烽自己都覺察到了,或許是對方有些單純明淨的心境感染到了他,讓他下意識的就願意包容對方,在這個時空中,這其實是一種很危險的心態。

    想了一想,江烽給楚陳二人一個眼神示意,隔著篝火堆坐了下來,“還沒有請教小娘子貴姓?”

    女子躊躇了一下,拿起一根枯枝在篝火堆里撥弄了一下,才勉強道︰“你就叫我蕖娘吧,芙蕖的蕖。”

    這個時候江烽才仔細打量女子。

    篝火光焰下,女子身上的衣物顯得有些陳舊,遮蓋在外面的斗篷已經有不少破損之處,一個包袱背負在背後,一雙軟底布靴也是塵土滿布,這女孩子也應該是才長途跋涉了一番的模樣。

    只是這長途跋涉,卻奔著山麓邊上來了,目的何在?是尋人,找地,還是逃亡躲避?

    從對方藏身于樹林中來看,後者居多。

    而從對方剛才表現出來的態度,以及這里所處的位置,江烽也能大略判斷,只怕這個女子和幾個月前自己在白河河畔的處境一樣,是遭遇了南陽斥候的追緝。

    見女子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江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說實話她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這個時代雖說沿襲了大唐以來的開放風氣,女人解放程度比起前世的魏晉南北朝和後世的兩宋都要強許多,但是這畢竟還是一個男權社會,女性始終還是處于一個弱勢地位,像這樣特立獨行且又不通曉人情世故的女子,他還真是第一次遇上。

    哪怕是許靜,雖然腦子單純了一點,但畢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起碼的待人接物還是知道的,至于許寧,那本來是就是一個九竅心,更無需多說。

    鐵鍋里的熱水滾沸起來,因為有馬,所以江烽還專門隨身攜帶一口鐵鍋,這樣既有助于野外宿營燒水,熱水既適合飲用,而沖洗也有助于消除疲勞。

    讓江烽有些好笑的是女孩最終還是期期艾艾的希望用一些熱水,大概是要擦拭一下,江烽也和大方的同意了。

    篝火余燼未滅,無需江烽提醒,陳實和楚齊已經商量好了輪班值夜。

    江烽也提醒了二人可能有的危險,事實上這一夜他估計自己只怕也無法安睡。

    那女子也意識到了一些什麼,小心的在距離篝火余燼兩丈開外的一處灌木叢邊上的陰暗處休息,看得出來這女人雖然不懂待人接物,但是對野外生活也還是有些經驗。

    江烽從淺睡中醒來時已經是卯時三刻過了。

    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山間林邊仍然還顯得有些幽暗,但是異動已來。

    寅時到卯時是陳實在負責值夜,他已經悄然的埋伏在了林邊一株腰粗紅楠和香果樹之間,如同一頭蟄伏的獵犬,靜待獵物的進入。

    楚齊也已經不動聲色的轉移到了一處草坡後,狹鋒斬馬刀早已出鞘,移到了背後,隨時可以爆發致命一擊。

    江烽也注意到了,那女子臉上似乎多了幾分不屑,儀態優雅的整理著自己的帷帽和斗篷,腰際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劍十分引人注目。

    陳實和楚齊二人雖然沒有干過斥候,但是一進入江烽的親衛隊之後,江烽也就專門抽時間和自己的親衛們介紹過一些斥候和護衛方面的情況。

    這都是江烽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對于這些要對自己安全負責的親衛們,江烽自然不會藏私,而陳實和楚齊的悟性也是觸類旁通,很短時間內都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和應對方略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1:48
烽皇 第二十一節 麻煩

    來人應該有兩人。

    一個從溪畔沿著溪流上溯而來,應該還帶著某種專門用于搜尋的動物,獵犬一類的。

    另一人則是沿著林邊活動,似乎在查找痕跡。

    兩個人遙遙相望,配合很默契。

    古怪的鳥叫聲應該是兩人相互招呼的特殊暗號,雖然不明白意思,但是江烽和女孩都意識到了可能對方是有所發現了。

    江烽一行人並沒有刻意遮掩行跡,本來也沒想到過會在這野地山邊遭遇誰,而女孩縱然有些遮掩,但是一夜時間總也要有些方便的時候,加上有江烽三人,估摸著隱匿行跡也沒有多大意義了,所以也沒有刻意藏匿什麼。

    一頭狗獾模樣的動物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東聞西嗅,顯然是有所發現。

    南陽青獾!

    南陽青獾是南陽盆地邊緣伏牛山區特產靈物,內鄉、菊潭、向城的伏牛山區中出產,這玩意兒嗅覺靈敏,性情凶猛,動作迅猛敏捷,視覺也遠比尋常狗獾好,比起一般的獵犬強得多,後被人山中獵手馴化。

    南陽劉氏亦將其用于斥候任務中,江烽在斥候隊中就曾經听說過南陽方面把青獾馴化為獵獾,沒想到今天在這里卻遇上了。

    伴隨著青獾的毛發悚立,身後一丈開外的黑衣男子口中一聲尖利的 哨,遠在林邊的同伴也是一縱而起。

    無論是針對誰而來,江烽都知道這二人是不能留下了。

    一旦走漏了風聲,自己要被羈絆在這里,時間就沒有了。

    而丟下馬匹離開也不行,從申州到汴梁還遠了去,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供自己尋找合適的馬匹,而要靠雙腿走這一千多里地,還真夠嗆。

    沒等江烽三人發動,那女子已經率先發動了。

    斗篷和帷帽早已不在,只見那道碧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逝,青獾背後的男子甚至沒有來得及發聲,而江烽三人甚至也只來得及看見一道暗影閃過,那名黑衣男子便已經捂著喉嚨倒了下去,汩汩的赤血從手指縫間溢出,只看到那足部在泥地中蹬出一條深陷的泥槽。

    江烽三人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碧藍色身影沒有半絲停頓,只是在灌木間枝里輕輕一點,一式漂亮的長虹臥波,斜飛而出。

    那名從林邊趕過來的黑衣斥候已經意識到了危機降臨,長劍剛來得及斜據擺出防御架勢,那道暗影便依然劃過了他的腰腹下,鮮血混合著內髒涌出,男子悶哼一聲,委頓倒地。

    整個過程不過三息時間,便已經完成。

    當江烽再度看到碧藍色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時,對方腰際的那柄古劍似乎連動都未曾動過,仍然插在原位。

    大驚失色的楚齊已經舉起了狹鋒斬馬刀站在了江烽身旁,擺出了即將發動攻擊的態勢,而陳實則早已經半跪在地查看了兩個黑衣人的狀況。

    那頭可憐的青獾也早就被女子足尖的凌空一點而斃命,絲毫見不出所謂的性情凶猛動作敏捷。

    連殺兩人一獸,短短幾息間,一氣呵成,甚至沒給江烽三人任何反應的時間,也沒有給對方兩人一獸任何機會,也難怪楚齊驚駭無比,擺出了如臨大敵的架勢。

    江烽也還是一次見到這等如鬼魅般靈動犀利的殺人手段,他甚至也評估了一下如果對方對自己發起攻擊,自己能不能躲過一招。

    答案是如果自己有防範的情況下,恐怕能夠堅持三招,如果無防範的情況下對方暴起,只怕是連一式都躲不過。

    這種武技和袁無畏、杜立那等堂堂正正的正面搏殺有些不一樣,更適合于單人對決,尤其適合在復雜的環境下,準確的說這個女人的身法劍技幾乎就是天生為刺殺而生。

    陳實在察看完兩名黑衣人之後,也迅速回到江烽身畔,“虞侯,這二人應是南陽斥候,均已斃命。”

    江烽雖然感覺女子對自己並無敵意,但是也不敢掉以輕心,看了對方一眼,還未說話,那女子卻已經泰然自若的道︰“無需大驚小怪,這二人是追蹤我而來,我不願露行跡,所以才引他們來山間。”

    這還不露行跡?像這種雙人出動的斥候顯然是有目標而來,而且每到一定距離便會留下印記標識,豈是你這等手段就能滅絕痕跡的?未免也把這斥候偵察一道想得太簡單了。

    想到這兩名南陽斥候死在這里,江烽就覺得心煩意亂。

    他無意和南陽結怨,甚至本來還有點兒想是否能尋求一些機會的,但現在卻被毀了。

    現在還得要趕緊趕路離開這個是非地,真要被南陽方面的高手趕來擋住,就就算能脫身,只怕日後也是麻煩多多。

    這女郎雖然情商不高,但是智商卻不低,看出了江烽內心的怔忡,徑自道︰“你等無須擔心,他們的目標是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會遷怒于你等。”

    江烽苦笑︰“蕖娘,無論你是什麼身份,可若是被他們覺察到我們和你一道,你覺得南陽方面會這麼通情達理的听我們解釋?更何況我們本來有事,時間很緊,不可能和他們糾纏。”

    似乎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給江烽一行人帶來的麻煩,女孩有些懊惱不安,咬著嘴唇道︰“那你覺得該如何?我看你你這兩個下屬叫你虞侯,你是哪個軍的虞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個有些懵懂的女人出現打亂了自己的全部計劃。

    南陽斥候被殺,很快南陽方面就能得到消息,整個南陽劉氏方面控制的區域就會開始收緊大,南陽在這方面的效率還是相當高的,上一次自己在白水畔,如果不是藏身關中李氏的大船,還真不好過關。

    原本江烽是打算從過申州東進,沿著淮水南岸在淮瀆廟處渡淮,過平氏、上馬到南陽,再從南陽沿方城官道走葉縣、襄縣入許,最後到汴梁。

    劉同為南陽經略使,治下四州之地,除了申州新入南陽警備較嚴外,只有經略使府所在的南陽城防範嚴密,像其他州縣都相對寬松,江烽作為斥候還是比較了解這個情況的,他也是就是打得這個主意,穿州過縣,只要不進州城縣城,選擇小集鎮和村落驛站歇息,估計問題都不大,哪怕真的被南陽方面注意到,只要出具官條,也能過關。

    但現在情況變了,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三匹馬的痕跡是遮掩不了的,兩名南陽斥候在這里失蹤,南陽方面肯定會要查個底朝天,除非自己丟下馬匹走人,但三人在一塊兒也一樣會引起南陽方面的懷疑。

    ...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2:17
第二十二節鞠家人和許氏餘孽

現在自己一行恐怕就只能改變線路不走大路而改走小路了。

馬上轉道向北沿著淮水而行,擇機渡淮,然後貼著桐柏、慈丘一線北上,這一線是山南東道和河*南道的分界線,也是蔡州和唐州的交界區,以目前南陽方面和蔡州方面微妙關係,兩邊都還在整肅消化自己到口的東西,都不會過分刺激對方,所以就只能冒險走這條線。

只不過這一線到文城柵、嵖岈山直至冶爐城,皆是蔡州防禦南陽方面的戰略要地,當年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走這裡,一舉解決了淮西吳元濟盤踞危害,只不過現在盤踞蔡州的袁氏勢力更大,而李唐朝廷卻早已不再。

走這條路就意味著要棄馬步行,一來本來是山路居多,二來本身也需要避開人煙稠密之地,避免暴露行跡。

丟下了馬匹,也更不容易暴露,哪怕是入城進府也沒有那麼多顧忌,畢竟這個年代能騎馬出行的人還真不多,都是有些有頭有臉的角色。

“蕖娘,我是固始軍假虞侯江烽,那你可否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呢?”江烽略加思索之後,就亮明了身份,毫無疑問這女人和蔡州方面關聯不大,他也隱約能猜測出這個女人的身份,只是無法確認。

“固始軍?”女郎有些訝然,“哪裡來什麼固始軍?噢,我知道了,固始軍,你們是光州許氏餘孽?”

一句話就讓楚齊和陳實都是面色一變。

江烽心中也是苦笑,這女子也真是缺情商啊,就算是不待見光州這邊人,也沒有必要這麼大大咧咧說出口,這還怎麼打交道啊?

似乎也是覺察到了自己有點兒失言,女孩也有些尷尬,不過也許是神經過於粗大,也就是這麼一窒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蕖娘,我們曾經是光州軍,不過光州許氏已滅,我們不過是一群夾縫中求活的可憐人罷了。”

江烽顯得很淡然,也讓女子殘餘那點兒不自在消失了。

“許家不自量力,居然和南陽、蔡州合謀妄圖奪我申州,豈不聞與虎謀皮?結果呢?自尋死路,罪有應得!”女子語氣裡充滿了憤怒不屑,輪廓飽滿生動的面頰上也還夾雜著一絲幸災樂禍。

“蕖娘,你是鞠家人?”見女子說漏了嘴,江烽也不驚訝,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女子是鞠氏族人,而中原之地雖然納胡女為妾的不少,但是像申光這種小州郡裡,也還是只有望族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可能性較大。

說漏了嘴,但是女子卻也不在意,言辭卻是更加鏗鏘激烈,“我是鞠氏族人,光州許氏謀我申州,讓我們申光二州都淪為別人獵物,鞠家之難,許氏就是罪魁禍首!”

這番話一出來,江烽乾笑,連楚齊和陳實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二人雖然是下層軍士,但這麼些時日來也經常聽到江烽談及光州之難申州之災,也知道申光二州之所以淪落到目前結局,也許個中原因很複雜,難以一言蔽之,但許氏一族的自大狂妄盲目衝動絕對負有相當大的責任。

“蕖娘,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想必你也清楚我們固始軍現在的狀況。”江烽沉吟了一下,“我等要去汴梁,你打算去哪裡?”

“去汴梁?”女子頗感驚訝,“去汴梁幹什麼?難道你和梁王那邊還有瓜葛?”

“你認識梁王府的人?”江烽聽出了女子話語中的別樣意思,訝異的問道。

搖搖頭,女子猶豫了一下,“我有個師兄在梁王麾下任宣節校尉。”

當今諸藩諸閥皆襲唐制,但各藩各閥在執行上卻各有不同。

宣節校尉不過是正八品上的職位,不過梁王麾下最高不過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也僅有兩人獲此高位,其餘眾將多為正四品下和從四品的將軍,歸德司戈雖然是個正八品上的軍職但在梁軍中也算是小有實權了,遠勝於像晉地和感化軍這等二三品官職滿天飛的情形。

不過宣節校尉對於江烽來說意義不大,他要找的起碼也是在梁王府中說得上話的角色,只能是梁王麾下的幾大軍頭或謀主,比如朱、龐、葛、霍、丁、張、李、寇等將軍,抑或敬、謝兩大閥族。

江烽對汴梁這邊情況一無所知,若是女子師兄是在某位大軍頭的麾下任職且或青睞,倒是可以藉助這條線搭上話。

“你為何去汴梁?你們固始與汴梁相距千里,莫非你想要去投效梁王?”女子頗為驚訝的問道。

雖然接觸就這麼短短幾個時辰時間,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到江烽的有些不一般。

年齡不大,但是跟隨他的兩人卻對江烽異常尊敬,甚至有點兒執以師禮的味道在其中,雖說那兩名少年武技水準很低,但是精氣神卻頗佳,潛力不小。

可這個自稱為固始軍虞侯的傢伙武技水準也不見得高明,起碼還未突破天境,這樣的角色在汴梁比比皆是,而自己師兄早在三年前就已經突破了天境,在汴梁也只能說是後起之秀中的一個。

“呵呵,我這等人,蕖娘覺得梁王那邊稀罕麼?”江烽不以為然的道。

“那倒也是,那你去汴梁作甚?”鞠蕖微微皺眉,看在江烽眼中,混血風情中卻多了幾分嫵媚。

“事情很多,我也從未去過汴梁,看看汴梁風情也好。”江烽沒有明言,卻邀請道:“蕖娘若是有閒,不如一道去汴梁一行?申州這邊近期肯定會查得很緊,沒必要在這里和他們較勁兒。”

鞠蕖猶豫起來,她並不懼怕南陽方面的追緝,這等南陽斥候來都是送死,她樂得殺個痛快,除非是南陽那邊數得上號的高手前來,在她面前都是有去無回。

可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實現目的,不太可能,臉頰上的這一箭傷已經說明了南陽劉氏不是浪得虛名,不說劉同、劉玄,就是劉氏幾個嫡子,無一弱手。

只是就這樣放棄目的又非她所願,所以讓她有些遲疑。

“蕖娘,既然你師兄在汴梁,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妨請教一下你師兄,我想你師兄既然在梁軍中擔任職務,應該可以給你一些適合你的建議的。”

江烽的話終於讓鞠蕖下了決心,去汴梁一趟,尋找更好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2:17
第二十三節梁地

既然打定主意,一行人便迅速轉道向北。

只是可惜了三匹健馬。

這本是江烽專門挑選出來的良馬,縱然無法和燕代那邊的戰馬相比​​,但是在淮南這邊絕對稱得上是健馬了,這等健馬一匹價格絕對超過八十兩紋銀,這三匹健馬幾乎就是十戶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越過淮水,就進入了蔡州境。

蔡州,原稱汝南,隋廢,設豫州,後避唐代宗李豫諱,遂定名蔡州。

蔡州歷來就是人才薈萃之地,但真正讓蔡州聞名的還是李愬雪夜取蔡州,一舉解決了淮西之患,只不過這對整個天下大勢來說意義不大,諸藩的崛起已經不是李唐這個病入膏肓的破車所能駕馭的了,所以當朱梁獨霸中原時,李唐的輝煌也就被掃盡了故紙堆了,哪怕它的後代們依然在關中不依不饒的掙扎,想要奪回屬於他們的榮光。

江烽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鞠蕖。

他以為這位鞠家的妾生女應該是一個精於武技情商偏低不懂人情世故的宅女,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從朗陵山一路向北,過文城柵,嵖岈山,就是原韓地重要冶鐵中心冶爐城。

這一線因為都是蔡州方面的軍事防禦重地,所以一行四人不得不偏向西面,從野地裡穿越。

像江烽、楚齊和陳實都已經習慣了野地行進,江烽是斥候出身,而這二人雖然年少,但也是吃苦長大的,對於這種野地行軍並不陌生,讓江烽有些擔心的是鞠蕖,沒想到這位高大健美的女子卻是在野地裡行走如飛,讓三人都有些跟不上,甚至成為探路的頭羊。

四人一口氣連走五天,從朗山境內一直過舞陽進入葉縣境內,方才放鬆下來。

從葉縣經襄城到許州,這一線已經算是梁地腹地,雖然經歷了蟻賊的洗劫,但是由於蟻賊在梁地這邊幾乎是一沾即走,並未在梁地停留太久,所以反而對這邊的影響要比蔡州輕得多。

當初蟻賊主力在梁地活動也更多地是龜縮在汝州的魯山和河南府的伊陽之間,這里地處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間,地勢起伏,也正是在這裡,蟻賊才完成了對伊洛流賊的整編,開始東返。

“虞侯大人,您說這葉縣兩個多月前才被蟻賊攻克洗劫過?”

看見眼前這繁盛熱鬧的景象,無論是楚齊、陳實,還是站在一旁的鞠蕖,都有些無法相信。

葉縣地處要隘,自古就有“南通去貴,北達幽燕”之說,東至齊魯,西望秦隴,關隘北阻,渡口北陳,這裡是南陽盆地進入中原的第一要隘,從翻越伏牛山餘脈——方城山就是葉縣,而同樣翻越方城山南下,就是南陽盆地東北鎖鑰——方城。

正因為葉縣的重要性,這裡雖然不是汝州州治所在,但卻是駐兵要地,尤其是這里和許州的舞陽、蔡州的西平幾乎是處於一條直線上,距離也相當近,若是騎兵,一也可跨三州。

照理說像這樣的屯兵要地,蟻賊是不可能來攻,而梁軍也不可能輕言放棄的地方,但是蟻賊卻真的攻下了葉縣,並且一路東進,從葉縣進舞陽,再橫掃西平、吳房,委實讓人震驚。

站在葉縣城門外,江烽也有些不解,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眼前這人來人往的情形的確不太符合他心目中被蟻賊席捲一空的情形。

照理說葉縣才被蟻賊橫掃,哪怕是恢復得再快,也不可能有眼前的情形。

這會兒已經是接近酉時了,像一些州郡邊境縣份早已經開始準備關閉城門了。

要說葉縣與南陽相鄰,也屬梁地邊境縣份,又緊鄰伏牛山、方城山區,山寇盜匪應當猖獗,縣城城門更應當早閉才對,而眼前,葉縣縣城大門毫無關門的跡象,來來往往的商旅仍然是絡繹不絕。

甚至在城門外還有不少飲食攤,吆喝聲和炊煙四起,完全一副承平已久的景象,這是被蟻賊才洗劫過的情形麼?

看見江烽也是滿臉迷惑不解的表情,陳實也不好再深問了,再問也許就把虞侯大人就問住了。

江烽實在有些不甘心,想了一想才道:“走,咱們先到那邊城門口打個尖喝口水去。”

一行人來到城門口,這裡是葉縣縣城南門,從南邊方城過來的官道直抵城門,兩具腰粗的木製大型拒馬擺放在路旁。

幾名軍士有些懶洋洋的斜靠在拒馬邊上閒聊著,一名隊正模樣的傢伙正在翻弄著一名准備進城的旅人,大概是覺得沒啥可查的,隨手撥弄了幾下對方的包袱,便一揮手,示意對方進城了。

一隊驢馱隊沿著官道而來,當先的領隊熱得滿頭大汗,顯然是要搶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城,好在日頭尚早,倒也趕上了。

幾名軍士的注意力顯然都被驢馱隊吸引了,目光都在打量著驢馱隊所馱貨物。

領隊的漢子也是喜笑顏開,顯然是對趕上了關城門之前相當滿意,回頭給後邊伙計招呼了一聲,順手拿起搭在頸項上的汗巾擦拭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然後重新搭在肩頭,足底布靴也是黃塵撲滿,疾步走來。

“兄弟,孟都頭不在?”

一聽提及自己頂頭上司,包括那名隊正臉色都變得好看了許多,瞥了一眼帶頭漢子,“都頭在城樓上,馱的啥?”

“藥材,藥材,都是崇政院所需,咱們泰記號專門從峽州夷陵採購回來的,都是上號的益州藥材。”漢子很熟練的從袖袋裡抓出一大把銅錢,似乎掂量了一下,覺得有些少了,又丟了回去,索性拿出一貫銅錢,塞在了當先隊正手上,“兄弟們辛苦了,拿去買碗酒解渴。”

臉色雖然好看許多,對漢子塞過來的銅錢也沒有拒絕,只是點點頭,用手中盾牌稍加遮掩,接過銅錢順手塞給了旁邊一個火長模樣的傢伙,“馱篼打開看看,例行規矩。”

“明白,明白,兄弟們,打開簍蓋,小心點兒。”漢子也不以為意,大概也是習慣瞭如此,入城這是規矩,都得要檢查,招呼著下邊伙計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2:18
第二十四節疑點

已經在一個炊攤邊上坐下的江烽也目睹了這一幕,不動聲色,但楚齊和陳實都已經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點頭。

倒是鞠蕖有些不屑,顯然是對梁軍都頭收錢的動作看在眼裡。

梁軍的風氣還是略見一斑,這幫軍士雖然看似懶散,但骨子裡的警惕和嚴謹卻沒有丟。

崇政院是大樑軍事最高機構,從唐代樞密院轉來,主掌大樑軍政,收了錢是規矩,但哪怕是打著崇政院的幌子,甚至也認識自己頂頭上司,檢查依然照舊,足見梁軍的風氣不差。

梁地尚赤,梁軍均是以赤紅色為軍袍,幾名軍士均是外罩皮甲,內襯赤衫,也都按照隊正的要求,在對方伙計的協助下,對驢馱上的馱篼逐一掀開查看,最後才點點頭:“隊正,都是藥材。”

隊正模樣的傢伙也檢視了一下對方遞過來的貨物單,最後點點頭,“走吧。”

“四籠籠餅,再來四碗羊肉湯。”江烽四人一坐下,早已經有伙計迎上來,“好嘞,客官還要來些什麼下酒菜麼?”

“不用了,我們打個尖就進城,怕趕不上時辰了。”江烽擺擺手,“嗯,若是有羊羔肉,先切一盤來。”

“客官放心,咱們葉*縣縣城閉門晚,得辰時兩刻方才閉門。”伙計顯然也是體現了這一行的話癆特色,油膩的衣襟和不時趕蚊蠅的汗巾,讓鞠蕖直皺眉頭。

江烽也覺得有意思,這女子在野地裡連走四日都不在意,怎麼一到了城裡,反而倒是講究起來了。

“哦?怎麼你們葉縣閉城這麼晚?不時才遭了蟻賊洗劫麼?你們不怕山匪下山來?”江烽故作詫異狀。

江烽之前一直是乾斥候的,對各地城防情況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像當初光州情報偵察的重點——申州諸縣以及南陽、梁地諸縣,這些地方一般各地城池閉門時間不一,但都在辰時之前,少有在辰時之後閉門的,只是這葉縣他卻未來過。

這葉縣照說地處於南陽交界處,又緊鄰方城山區,伏牛山和方城山中山賊素來猖狂,即便是梁軍也是無可奈何,大軍來剿,便躲入山中,一旦大軍撤離,便又捲土重來。

現在縣里又剛遭蟻賊洗劫,民眾心理應該相當恐懼才對,怎麼半點看不出跡象?

照理說官府在這種情況下也應當早閉城門,怎麼反倒是閉門更晚?

“呵呵,客官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外邊人都只聽說咱們這葉縣遭了蟻賊,其實他們並不知道這蟻賊也就是一晃而過,在咱們葉縣城裡連夜都沒過呢。”伙計顯然是來了興趣,一邊把四籠熱氣騰騰的籠餅端了上來,一邊也把一大盤顏色頗深的羊羔肉端了上來,“羊肉湯馬上就上來。”

“我不要羊肉湯,給我來碗甘豆湯。”鞠蕖大概是不習慣羊肉的羶味兒,倒是伙計挺賣力推銷:“小娘子怕是沒喝過咱們葉縣馬家堡的羊肉湯吧?連南陽、江陵那邊的客商都喜歡,保管你……”

“行了,我不喝羊肉楊,就喝甘豆水,多加點兒石蜜,沒有就別來了。”鞠蕖不耐煩了。

“行,來碗豆水!喲,小娘子,石蜜可沒有,咱們縣里也沒哪家能用石蜜煮豆水。”伙計有些訝異。

石蜜? 這縣里除了大戶人家能用石蜜來熬煮梅湯豆水,像自家這種小攤小販怎麼可能用石蜜熬水?

怕是掌櫃的也就上元、上巳、寒食、端午這等節日能到南貨店去買點兒石蜜熬熬水喝,尋常時候誰能用得起石蜜?

這帶帷帽的小娘子看不清楚模樣,不過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口氣倒是忒大,喝碗甘豆湯還得要加石蜜,這生意誰還能做得下去?

似乎也看出了這小娘子火氣頗大,似乎幾個男子都讓著她,他也不敢多說,忙著趕緊去把豆湯端上來。

江烽也有些好笑,這鞠蕖又騷包露餡了,這等地方,一個城外的小炊飲攤,哪來什麼石蜜? 真還以為這是汴梁、南陽不成?

“小哥,你還沒說完呢,為啥這蟻賊就穿城而過,就沒再你們葉縣城裡住一宿撈一把?難道他們到了你們這葉*縣就改邪歸正了?”江烽笑吟吟的岔開話題。

“嗨,那哪兒能呢?那幫蟻賊肯定也想啊,可梁王爺的大軍就在屁股後邊兒黏著來呢,小寇將軍的拔山都和龐大將軍的龍驤軍都緊隨而來,攆得他們屁滾尿流,哪裡還敢在城裡多呆?何況當時咱們葉縣城里人早就得到消息說蟻賊要攻城,先行就躲到山里去了,城裡根本就沒啥人,蟻賊連搶都沒地方搶去。”

伙計顯然也是個嘴巴收不攏的,越說越來勁兒,趁著這會兒進出城也沒多少人來照顧生意,掌櫃的也懶得管他,也就由著他去和這幾個外地人瞎掰呼。

“那蟻賊啥都沒撈著,就沒一怒之下防火把城給燒了?”江烽心裡更有些起疑,隨口問道。

“怕是來不及吧?那些蟻賊連夜就出城了。”

伙計能了解的也就只有這個程度了,只知道蟻賊攻下城沒花啥功夫,但卻連夜出城逃命,理由似乎是梁軍尾隨而來,懼怕梁軍。

問題是蟻賊真的有這麼怕梁軍麼?

蟻賊在伊陽和魯山之間盤桓數月,與梁軍也是屢屢交鋒,互有勝負,但梁軍始終沒能把蟻賊消滅。

最後還是蟻賊成功的收編了伊洛流賊,壯大了實力,這才悍然東下,梁軍也才一窩蜂的尾隨而來,卻仍然讓蟻賊穿州過縣,甚至連克多縣。

江烽一直以為蟻賊的戰力已經上升到一個相當高度,從圍攻固始的蟻賊戰鬥力來看,的確可圈可點,但是總的來說還是有些讓人意外。

在江烽看來固始軍以兩千兵力都能守住固始城這樣的小城,號稱中原第一強軍的梁軍居然和蟻賊還纏戰了多月,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一時間江烽也還有些想不明白,不過這裡邊肯定有點兒古怪,梁軍的戰鬥力不可能低下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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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