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067
ikller 發表於 2017-1-5 22:22
第一百七十章 開張大吉

    李青山一行在京城又逗留了兩天,逛了逛一些開放的景點,在什麼東安市場之類的地方買了點稀罕商品,然後便啟程返回通原去了。臨行前,杜曉迪猶豫再三,給馮嘯辰的新辦公地點打了個電話,想道聲別,結果接電話的人說馮嘯辰陪著主任出門了,讓她晚些時候再打。杜曉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打了這麼一個電話,哪裏經得起再折騰一次,這事也就作罷了。

    出國培訓的事情,倒是正式確定下來了,高黎謙和杜曉迪都獲得了資格。國家會統一為這些人舉辦一個出國前的培訓,內容包括基礎日語和相關的外事政策,具體的培訓時間和地點都要再等一段時間才會通知。

    馮嘯辰也顧不上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了,他出錢幫助杜曉迪圓出國夢,也隻是覺得這個年輕的女焊工技術好,人品也好,因為做好事而失去這次機會太可惜了。馮處長並不是那種容易精蟲上腦的人,再說,畢竟現在這個身體隻是一個20歲的小屁孩,不到急著要泡妹的歲數呢。

    這些天,馮嘯辰幹的事情就是開著車陪羅翔飛到處跑,有時候是去物色能夠拉到重裝辦來的人手,有時候則是去一些相關的部委拜門,告訴他們重裝辦成立的消息,請他們未來多多配合。

    一個部門的成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光是各種人員調動的工作,就辦了一個多月時間,這還是在各級領導聲稱“特事特辦”的前提下才完成的。至8月中旬,重大裝備辦公室終於把自己裝備起來了,四個處室的人員全部到位。

    具體構成如下:

    重裝辦主任張克艱,目前主要負責經委工作,在重裝辦隻是掛名,不參加具體工作。副主任羅翔飛,負責日常事務。

    綜合處:處長謝皓亞,副處長馮嘯辰、冷飛雲,工作人員吳浦、周夢詩,顧施健,趙靜凱;

    規劃處:處長吳仕燦,副處長鍾啟帆、張鶴,工作人員黃明、陳默、張翰勻、胡月鴻;

    協作處:處長徐曉娟,副處長李超、王根基,工作人員費樹理、韋成、馬保英、王尚飛;

    行政處:處長劉燕萍,副處長薛暮蒼,工作人員鄭語馨、宋文華、談泓瑋、王雪。

    在所有人員都到位之後,馮嘯辰就不再客串羅翔飛秘書的角色了,羅翔飛挑選了文筆不錯的宋文華給自己當秘書,宋文華的優點和缺點都是比較沉默寡言,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不過羅翔飛也並不希望自己的秘書過於活絡,能夠幫著整理整理資料、跑跑腿之類的,就足夠了,真到需要去與人溝通的時候,他還是可以隨時把馮嘯辰拉過來當差的。

    張克艱親自來到永新胡同,參加了重裝辦的第一次全體大會,向全體工作人員發表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把重裝辦成立的意義提到了關係四化是否按期實現的高度。他的這篇講話稿是前任秘書謝皓亞寫的,應當算是謝皓亞為他做的最後一次服務吧。

    張克艱並沒有刻意透露自己與謝皓亞之間的關係,不過至少在處級幹部中間,沒人不知道這一層關係。即便是吳仕燦這種搞科研出身的人,對於人事關係也是有幾分敏感性的,像這種重要的信息,他豈能不知。

    全體大會結束之後,張克艱離開了永新胡同。羅翔飛讓下麵的工作人員各回各自的辦公室去工作,留下了全體中層幹部,開始討論重裝辦的工作安排。

    “目前國家交付給咱們重裝辦統一協調管理的重大裝備項目,一共是11項,包括大型露天礦成套設備,大型火電成套設備,大型水電成套設備,大型核電成套設備,超高壓輸變電設備,大型港口成套設備,大型冶金成套設備,大型乙烯成套設備,大型化肥成套設備,大型煤化工成套設備,海上石油成套設備。未來根據國家建設的需要,還會再增加其他的項目。有關新的重大裝備立項的問題,老吳,就看你們規劃處的了。”

    羅翔飛說到這裏,向吳仕燦做了個手勢。

    吳仕燦連忙表態:“羅主任,您放心吧,我已經和啟帆、張鶴他們兩個討論過了,馬上會成立一個專家委員會,對未來的裝備發展趨勢進行全麵論證,提出一個麵向2020年的重大裝備研發規劃。”

    “很好。”羅翔飛表揚道,“我們的確要有這種下棋看五步的態度,當前的重大裝備研發,是為了未來更多的重大裝備研發,如果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就容易出現短視的問題,這一點,老吳,啟帆、小張,你們幾個要努力了。”

    這一回,他是衝著規劃處的幾名處長、副處長一起說的,幾個人點頭不迭。

    說完規劃,羅翔飛又繼續說道:“這11項重大裝備的研發工作,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幾年前,像火電裝備中的60萬千瓦機組,咱們早在60年代就已經立項了,也取得了一些成果。各部委都已經針對各自承擔的重大裝備成立了專項工作領導小組,有些小組本身也是跨部門成立的,與咱們重裝辦的性質比較類似。

    那麼,咱們重裝辦與這些專項工作小組的分工體現在哪裏呢?我考慮,應當是在跨專項的工作協調上。比如說,大型火電機組的研發,涉及到大型工業鍋爐的研發問題,而大化肥、大乙烯、煤化工等,也同樣存在著大型工業鍋爐的建造問題,這幾個專項中的問題是否可以合並起來,統一解決?我認為,這就是我們重裝辦需要去協調的事情,讓分散在各個專項、各個部門中的力量,能夠整合起來,不要自己搞重複建設。”

    “這個問題我們協作處可以負責去協調吧。”徐曉娟插話道,她是一位40來歲的女幹部,剪著短發,看起來頗為精幹的樣子,說話速度很快,的確有點像原來冶金局的常敏。與常敏不同的是,她是技術幹部出身,不像常敏是純粹工人出身的。常敏到下麵企業去檢查工作的時候,可以和企業裏的幹部、工人打成一片,偶爾說點“葷”一點的段子,也能應對自如。而徐曉娟則恰恰相反,誰敢拿這種事情跟她調笑,鐵定是會被她收拾得灰頭土臉的。

    “協作處需要去協調這些事,綜合處也可以做,另外規劃處也要參與,因為有些技術的研發,也是涉及到長遠規劃的。”羅翔飛說道。

    “明白!”被點到名的謝皓亞和吳仕燦同時回答道。

    “還有一個方麵的任務,就是跨部門的協調工作。”羅翔飛又說道,“舉個最近的例子來說吧,前一段時間龍山電機廠生產的和州電廠60萬千瓦發電機定子,在運輸過程中出現了鉗夾車故障,阻塞了京龍鐵路。這時候機械部、電力部和鐵道部之間就進行了良好的合作,共同排除了險情。

    類似於這樣的跨部門協調,從前是由各部委自己去完成的,而且往往是臨時抱佛腳,事到臨頭才去進行聯係,事後又缺乏必要的善後工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未來,咱們重裝辦應當發揮協調職能,幫助承擔重大裝備任務的企業、部委等處理這種跨部門的突發事件。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事先和各個部委以及地方建立起良好的合作關係,形成一個通暢的聯絡機製。”

    “這是不是像外國電影裏那種熱線電話啊?”協作處副處長王根基說道。看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他嗬嗬一笑,說道:“大家不知道吧,裏根和勃列日涅夫之間就有一部熱線電話,有點什麼事情,從桌上抓起電話就能說話,‘哈羅,是勃列日涅夫嗎,你們的潛艇怎麼跑到加勒比海來了,麻溜地快滾開,要不我把它擊沉了’……”

    他說得繪聲繪色,就像自己當時正坐在裏根辦公室裏聽著一般。眾人都不吭聲,各懷心思。馮嘯辰和冷飛雲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都覺得這家夥有些囂張了。那年代大家還不太時興開這樣的玩笑,最關鍵的是這是在一個新部門,大家互相並不了解,即便要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也是要斟酌一下的。王根基這個玩笑顯得過於高調了,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見識,這在機關裏是比較犯忌諱的。

    羅翔飛靜靜地聽王根基說完,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差不多是小王說的這個意思吧,咱們倒不至於隨便抓起一個電話就能夠找到對方的負責人,至少要保證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和對方取得聯係,而且能夠形成互相的信任關係。這方麵的工作,小謝,你們處要多花一些心思。”

    “明白,羅主任。”謝皓亞說道,說罷,他又笑著指了指馮嘯辰,道:“羅主任說的那件事,我聽說當時就是小馮協調下來的吧?小馮和很多部委領導的關係都非常熟,羅主任把小馮這樣一員得力幹將放到我們綜合處,我這個處長的壓力就小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1-6 10:23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迫切任務

    “謝處長誇獎我了。”

    馮嘯辰擺出一副可憐樣,說道:“60萬千瓦定子運輸的那件事,也是機緣巧合,正好讓我碰上了。說什麼居中協調,完全是往我臉上貼金了。其實我做的唯一貢獻,就是陪著一位電焊工師傅在鉗夾車上吹了一個晚上的風,其他的我就沒幹啥了。”

    薛暮蒼在旁邊笑著補充道:“這個我可以證明。不過小馮處長,你還有一個重要情況沒有向大家說明,這可不太合適。”

    “什麼情況?”馮嘯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陪著馮處長在鉗夾車上吹風的,是一位很年輕的女電焊工,而且長得非常漂亮哦。”薛暮蒼哈哈笑著,向眾人爆出了一個猛料。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吳仕燦先笑了起來。他當初是被馮嘯辰用激將法給激到重裝辦來的,這些天在重裝辦上班,與馮嘯辰關係處得不錯。遇到關於馮嘯辰的笑話,他自然要湊個趣。

    王根基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也跟著起哄道:“唉,我怎麼就沒碰上過這麼好的事情呢?如果讓我碰上了,我也樂意吹一宿夜風的。”

    其餘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像羅翔飛、徐曉娟這些人自持身份,不好附和什麼,不過也覺得挺有趣的。至於鍾啟帆、張鶴這些人,與馮嘯辰沒那麼熟,不好鬧得太誇張,隻是笑一笑,捧個場而已。

    馮嘯辰裝出狼狽的樣子,陪著大家訕笑不已,趁著大家沒注意的時候,向薛暮蒼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謝皓亞前麵那番話,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對馮嘯辰都是不利的。他提馮嘯辰的事跡,又說馮嘯辰和很多部委領導很熟,再說馮嘯辰在綜合處能夠減少他這個處長的壓力,這就相當於把馮嘯辰架在火上烤了。

    都是中層幹部,互相都不摸底的情況下,說一個人本事大,是容易給他拉來仇恨的。綜合處並不隻有馮嘯辰一個副處長,謝皓亞隻提馮嘯辰而不提冷飛雲,這讓冷飛雲又會如何想呢?

    當然,馮嘯辰倒不用擔心冷飛雲對他有什麼看法,這段時間冷飛雲總纏著他學技術,私底下不時以“馮老師”相稱,半開玩笑,但也有半分是認真。謝皓亞說馮嘯辰有本事,冷飛雲心裏是沒有什麼疙瘩的。

    薛暮蒼這一打岔,就把謝皓亞的話給化解開了。大家關注的重點轉到了馮嘯辰和所謂漂亮女焊工的一夜風流上麵,會覺得他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年輕而已,沒什麼太值得重視的。

    羅翔飛其實也覺出了謝皓亞的話有些不妥,正打算說點什麼來打個圓場,被馮嘯辰和薛暮蒼一唱一和搶了先,也省得他費心機了。他看看眾人笑得差不多了,便說道:“和各部委聯絡的事情,還是小謝你多跑一跑,你這方麵的資源比小馮多。小馮和小冷的長處可能還是在和企業打交道這方麵。我聽說小冷在機械部的時候,跟著部長做過很長時間的一段基層調研,在這方麵經驗也應當是比較豐富的。”

    “我跑過一些基層,不過技術方麵的事情還不太了解,需要向大家學習。”冷飛雲應道。

    “大家都需要互相學習。”羅翔飛就著冷飛雲的話頭說了一句,然後又回到正題,說道:

    “當下我們最迫切的任務有兩項。一是168噸電動輪自卸車的技術引進,這是千萬噸級露天礦成套設備的一部分,這個項目我們已經有一些基礎,羅丘冶金機械廠在此前已經研製成功了120噸自卸車,目前正在進行工業試驗。如何將已有的基礎與技術引進結合起來,需要我們進行考慮。

    第二是南江鋼鐵廠的1780毫米熱軋機引進項目,我方承擔的設備製造任務是14000噸,由4家主力企業承擔主要部分,其餘部分涉及到20多家配套廠。這個項目是大型冶金裝備研發的首個項目,前麵還走過一些彎路,現在需要重新進行協調。

    我的想法是,由綜合處和協作處各派出一些人員,組成兩個協調組,分別負責這兩個項目的協調工作,你們的意見如何?”

    羅翔飛問大家的意見,大家還能說什麼?領導已經把任務說得這麼明確了,下屬要做的,不就是自告奮勇接受任務嗎?

    謝皓亞看看眾人,先舉起手,說道:“我負責一項吧。電動輪自卸車這個項目我過去了解過,要不我就負責這一項,羅主任覺得可以嗎?”

    羅翔飛搖搖頭道:“小謝,你是處長,負責全麵工作就好,這兩個項目,讓小冷和小馮各挑一項吧。曉娟處長,你們處的安排也是如此,你這個處長負責全麵工作,讓根基和李超各負責一項,和綜合處這邊搭班子。”

    冷飛雲拍了拍馮嘯辰的手,說道:“小馮,你看咱們倆怎麼分工?”

    馮嘯辰笑道:“我聽你的,你挑剩下的給我就行。”

    冷飛雲搖搖頭道:“還是你先挑吧,我不太懂這些。”

    馮嘯辰想了想,對羅翔飛說道:“羅主任,如果是這樣,我選熱軋機項目吧,因為這個項目的技術引進工作我也參加了,有些情況比較熟悉。看協作處這邊的王處長和李處長誰選熱軋機項目,到時候我給他當副手就好了。”

    “我來吧。”王根基當仁不讓地說道,“我和小馮處長搭班子,誰當組長,誰當副組長,由羅主任定吧。”

    以王根基的本意,他是想直接就著馮嘯辰的話頭,說自己來當這個分項的組長,反正馮嘯辰也說了自己願意當副手的。但他好歹也是當了幾年幹部的,雖然為人囂張了一點,但起碼的過場還是要走一走的,所以才假裝大度地說讓羅翔飛去定組長和副組長。

    羅翔飛看了看王根基,說道:“小王,你是從水利部過來的,對於冶金設備,你過去接觸過沒有?”

    “過去讀中學的時候,到京西鋼鐵廠去參觀過,也算有些接觸吧。”王根基答道。

    原來是個京二代,馮嘯辰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聲,難怪說話這樣大大喇喇的,有點四九城遺風。

    羅翔飛皺了皺眉,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們倆最好還是以小馮為組長,你當副組長。小馮參加過1780熱軋機的引進談判,對於軋機的情況比較熟悉,和技術轉讓方的西德企業也比較熟悉。小王你的長處在於年齡比小馮大一些,經驗更豐富,關鍵時候負責把把關,你看怎麼樣?”

    “哦……”王根基哦了一聲,有些失落的感覺。羅翔飛的理由倒也是足夠充分的,馮嘯辰對於熱軋機的了解遠非他能比,作為專項小組的組長也是理所應當。他原來隻想到馮嘯辰年紀小,領導不一定放心,因此這個組長非自己莫屬。早知道是這樣,他還不如和冷飛雲去搭班子。

    馮嘯辰和王根基都作出了選擇,剩下的就是冷飛雲和協作處的李超二人了,他們愉快地接受了168噸自卸車的項目協調工作。冷飛雲自稱自己不懂技術,而李超是地質部過來的,懂一些技術,因此被確定為組長,冷飛雲為副組長。

    與王根基想當組長卻沒當上不同,李超是不想當組長,卻被羅翔飛強按著當上了組長。李超知道,這種臨時工作小組的組長和副組長其實也沒啥可爭的,大家都是單位裏的副處長,誰也不比誰高一頭。當個組長意味著要比別人多說很多話,事情沒辦好的事情要背黑鍋,當然你也有甩鍋給下屬的權力,不過再甩也甩不到副手的身上。

    照著李超自己的想法,當個副手其實更幸福,想說話的時候可以隨便說,不想說話的時候有組長在前麵戳著。出了成績,有組長一份,自然也有副組長一份。有鍋需要背的時候,組長有義務背,組員也有義務背,唯獨副組長是可以不用背的,何樂而不為呢?

    唉,早知如此,剛才就應當搶著和馮嘯辰去搭班子。那小年輕頗受羅翔飛的器重,估計也沒多少城府,自己哄上幾句,對方可不就連北都找不著了?現在和這個冷飛雲搭班,實在沒啥好處,他總是自稱當兵的出身,還說什麼能打硬仗。咱們是下去檢查工作的,你打什麼硬仗,純粹沒事找事嘛!

    心裏怎麼嘀咕,臉上還是得擺出一副光榮而興奮的樣子,李超響亮地接受了羅翔飛的委派,隨後則是向大家點頭致意,嘴裏說著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之類的話。

    羅翔飛接著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工作,最後問大家還有什麼其他事情的時候,眾人都搖頭表示沒事,劉燕萍卻站起來說道:“今天是咱們的第一次中層幹部會,要不,咱們一起唱個歌吧!”

    馮嘯辰被雷了個不輕,看看眾人,卻發現大家雖然略有些尷尬,但並不算特別震驚,沒準過去在各自單位上也是這樣唱過歌的。考慮到眾人的年齡迥異,時下的流行歌曲不一定適合於羅翔飛這樣的老一輩,劉燕萍便選了一首老歌,率先起頭唱了起來:

    “團結就是力量……預備唱!”

    “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會議室裏歌聲嘹亮,讓分散在各個辦公室裏的工作人員們都紛紛側目,暗想重裝辦真是一個有力量的地方。
ikller 發表於 2017-1-6 21:11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秦州重型機械廠

    “熱烈歡迎國家重裝辦馮處長、王處長一行到我廠指導工作!”

    秦州重型機械廠廠部大樓的門楣上,掛著通紅的條幅,上麵寫著歡迎詞句。為了表示馮、王二位處長的排名不分先後,秦重的廠辦秘書還特地把馮處長和王處長的名字寫成了上下排列的格式,卻沒想過把馮處長寫在王處長上麵和寫在前麵到底能有多大的區別。

    雖然對這個多此一舉的廠辦秘書帶著點怨氣,王根基還是保持了一名上級領導應有的風度,跟在馮嘯辰的身邊,與前來歡迎他們的一幹秦重領導依次握手,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問候語。

    與他們倆一道到秦重來的,還有綜合處的周夢詩和協作處的費樹理。前者是一位25歲的姑娘,也是工農兵大學生出身,學機械專業的,不過畢業之後就直接進了機關,沒有太多一線的工作經驗。後者則已經是35歲了,是小組裏歲數最大的,性格隨和,任何時候都是笑嘻嘻的,與王根基關係頗為不錯,在馮嘯辰麵前也是點頭哈腰,讓馮嘯辰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南江鋼鐵廠引進的1780毫米熱軋機,經過近半年的談判,最終花落聯邦德國的冶金裝備製造巨頭克林茲。具體的方案是由克林茲公司作為總包商,負責軋機的主體設計和主機製造,德國的另外十幾家企業作為配套商,分別提供各種輔助機械。各家公司都需要向中方提供全部的製造圖紙,並將一部分部件交給中方指定的企業生產,德方還有義務為這些中方企業提供技術上的支持。

    整個引進貫徹了“聯合設計、合作製造”的原則,德方企業擁有的專利,一部分采取免費轉讓的方式,一部分采取有償轉讓的方式,還有一部分則是采取許可證製造的方式讓渡給中方。最後一種是指中方掌握了這些技術之後,可以向德方購買製造許可證,並按許可證所許可的數量進行生產和銷售。

    德方那邊的事情確定下來之後,接著就是要落實國內的承接單位。在此前的經委冶金局安排下,由冶金部、機械部等部委組織了幾十家國內企業負責承接德方的任務,以及受讓德方轉出的專利技術。其中,最主要的廠家有兩家,分別是秦州重型機械廠和浦海重型機械廠。羅翔飛交給馮嘯辰這個小組的任務,就是到秦重和浦重去落實受讓技術的問題。

    出發之前,馮嘯辰帶著小組成員做了不少功課,對秦重的基本情況也算是有所了解了,他挨個與秦重的領導們握著手,笑嗬嗬地打著招呼:

    “宋書記,您好您好,羅主任托我給您帶好呢……”

    “貢廠長,久仰大名,一直沒有見過您,這次我們來秦重學習,還請貢廠長多多指導呢!”

    “盧大姐,早就聽說您是工人的知心大姐,我現在還是個單身漢呢,盧大姐什麼時候也關心關心我的生活吧。”

    “鄔廠長,聽說您前一段時間住院了,現在身體已經全部康複了吧?哎呀,我們這些小字輩還需要鄔廠長給我們傳幫帶呢……”

    黨委書記宋洪生,廠長貢振興,黨委副書記盧佩麗,副廠長鄔三林、王金榮,總工程師胥文良,黨辦主任胡麗娟,廠辦主任萬克儉,還有若幹職能處室的負責人,秦重差不多是把全套班子都拉出來接待馮嘯辰他們了,這讓馮嘯辰、王根基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說是說京官出巡,見官大三分,秦重可是一家正廳級的企業,宋洪生、貢振興都是和羅翔飛一個級別的,能夠屈尊來歡迎兩個副處長,實在就是衝著他們一行背後的那個金字招牌而來的。

    重大裝備領導小組的負責人是國家的領導人,小組的名單上有20多家部委的一把手,這個來頭可是非同小可的。重裝辦是領導小組的執行機構,具有上達天聽的身份,下麵的企業一時還摸不清這個單位的性質和工作作風,采取一些謹慎的態度,無疑是更明智的。

    歡迎儀式之後便是一個簡單的見麵會,馮嘯辰代表工作組介紹了重裝辦的情況,以及他們一行前往秦重的工作目的,其中當然不免要用到“學習”、“觀摩”之類的謙詞。宋洪生和貢振興分別代表黨、政兩套班子對工作組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希望工作組能夠對自己的工作給予指導,幫助自己提高認識水平,做好本次引進技術的消化吸收工作。

    總之,賓主雙方的第一次見麵是親切而友好的,60出頭的宋洪生和快到60歲的貢振興對於重裝辦這兩位年齡隻有自己1/2和1/3的副處長表現出了充分的善意。

    雙方的隨員們都進行了自我介紹和自我謙虛之後,見麵會圓滿結束,賓主移步廠辦小食堂,開始學習“三盅全會”的精神。

    “馮處長,今年有30歲沒有?”

    宋洪生和馮嘯辰對碰了幾杯之後,開始聊起了家常。他早就覺得馮嘯辰年輕異常,卻又不便往太小的歲數上猜,因為這容易讓被問的人覺得對方在小瞧自己,從而產生出不悅,於是便打了點富餘量,詢問馮嘯辰有沒有到30歲。

    “還差一點。”馮嘯辰笑著應道,年齡是他的硬傷,能夠不說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說為好。

    “宋書記,您可看走眼了。咱們小馮處長今年才剛滿20歲,是實實在在的年輕有為啊。”王根基在旁邊笑嗬嗬地曝光了。

    “剛滿20歲?”宋洪生和坐在旁邊的貢振興都驚住了,他們注意到了馮嘯辰的年輕,卻沒料到會年輕到這個程度。一個剛滿20歲的實職副處長,而且在重裝辦發來的函上,還寫著本次工作組由馮嘯辰擔任組長,王根基隻是副組長,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慚愧,慚愧。”馮嘯辰趕緊裝低調,說道:“實在是機緣巧合,其實這一次我是跟著王處長來鍛煉的,王處長才是我們工作組的靈魂。”

    “小馮處長,你可別這樣說,我是跟著你來學習的。”王根基回應道。

    宋洪生感慨道:“唉,跟小馮、小王一比,我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老了。看來,中央對於幹部隊伍年輕化的決心是非常大的,像小馮這樣剛滿20歲的年輕同誌,就能夠被提拔起來,獨當一麵,這樣的魄力,隻有在戰爭年代裏才能看到啊。”

    “是啊,我們都該讓賢了。”貢振興也附和道。

    馮嘯辰笑道:“兩位領導這就是批評我們了。其實出來之前,我們羅主任就向我們交代過,說我和小王都太年輕,沒有經驗,到了企業之後,要虛心向企業裏的老同誌們學習,把這次工作當成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

    “馮處長太客氣了。”坐在下首位置上的總工程師胥文良插話道,“你們是上級領導,是欽差大臣,對中央的精神肯定理解得比我們更透徹,所以你們下到我們企業裏來,肯定是來給我們做指導的,應當虛心學習的是我們才對。”

    他的話說得很低調,但馮嘯辰卻從這番話裏聽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心裏不禁咯噔了一聲。他笑了笑,對胥文良說道:“胥總工就別笑話我們了,我們算什麼上級領導,隻是機關裏跑跑腿,給領導送送文件的小兵而已。我們這次到企業來,也不是來做指導的,而是來向胥總工這樣的一線專家學習的。”

    “學習我可不敢當。”胥文良道,“隻不過,剛才馮處長在見麵會上說這次的技術引進和技術消化對於促進中國冶金機械行業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要求我們盡全力掌握德方轉讓的技術,我有些不是很明白,能不能再向馮處長和王處長指教一下。”

    胥文良一張嘴,貢振興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趕緊出聲製止道:“老胥,我知道你對於技術引進的一些問題有自己的觀點,不過現在是吃飯的時間,就別談你那些專業的事情了。再說了,你都搞了30多年的冶金裝備,人家王處長、馮處長的歲數都沒有你的工齡長,你這樣難為他們,合適嗎?”

    呃……這叫什麼話?馮嘯辰給噎住了。貢振興這話,聽起來是在替他和王根基開脫,讓胥文良不要刁難他們。但話裏話外透出來的意思,卻是說馮、王二人沒資格回答胥文良的問題,你們的年齡還沒有人家的工齡長,這裏有你們得瑟的地方嗎?

    王根基為人張狂,但智商並不低,或者說是不算太低,馮嘯辰聽出了貢振興話裏帶的刺,他就更能夠聽出來了。他原本正端著酒杯,準備找誰敬敬酒的,聽到胥文良和貢振興這話,他把酒杯放了下來,看著胥文良,冷冷地說道:

    “胥總工,引進和消化吸引國外先進技術,是中央做出的重要決定,我和小馮都是沒資格去質疑的。胥總工對這項政策有什麼不同的意見,我們可以帶回去,提交給重大裝備領導小組的領導們去討論,我想他們對於來自於基層的意見,應當是會非常重視的。”
ikller 發表於 2017-1-7 11:43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胥文良的怨念

    秦重對於這一次引進1780毫米軋機的事情,有著很深的怨念,這一點早在馮嘯辰還在南江省冶金廳搬圖紙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南江鋼鐵廠準備上一條1780毫米軋機生產線,這是國家做出的決策。消息傳出後,浦重和秦重都向國家經委提出過請示,希望能夠由他們來承擔這條生產線的製造,或者至少是作為牽頭企業來承擔這項工作。

    在南江鋼鐵廠之前,國內已經建造過兩條同等規模的熱軋生產線,承擔這兩條生產線建造任務的,就是秦重和浦重這兩家企業。再往前算,50年代中國從蘇聯引進熱軋機和冷軋機製造技術,秦重和浦重就是技術的受讓方。後來國內建造的熱軋和冷軋生產線,基本上都是他們兩家牽頭搞出來的。

    50年代,蘇聯援助中國建設的是1100毫米的軋鋼生產線,中國企業在此基礎上進行革新創造,先後造出了700毫米極薄帶鋼軋機、4200毫米厚板軋機以及1580、1760等規格的普通板材軋機,所有這些創新中間,都有秦重和浦重這兩家企業的貢獻,這也是他們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

    70年代中期,中國從日苯和德國引進了一套1700毫米熱軋機和1700毫米冷軋機,開啟了從西方國家進口冶金設備的先河。到南鋼籌建1780毫米熱軋機的時候,國家經委冶金局便拒絕了秦重和浦重的要求,轉向日苯進行引進。後來因為發現日苯企業玩弄花招,把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揉進設備裏捆綁銷售,國家決定選擇西德作為設備進口國,並有了羅翔飛他們的德國之行,並最終敲定由德國克林茲公司提供這項技術。

    一條熱軋生產線的投資高達幾億美元,換成人民幣就是十幾億之多,哪家企業對於這塊大蛋糕都是垂涎欲滴的。以秦重原來的想法,即便自己不能獨自吞下這塊蛋糕,而是要和浦重等其他企業一起來分,落到自己盤子裏的,也得有幾億人民幣。誰料想,國家卻選擇了引進技術,隻讓他們在國際總包商的名下承接一些邊邊角角的製造工作,這怎能不讓秦重的領導們心懷怨念。

    馮嘯辰他們在出發之前,就已經知道秦重對於這次引進工作的不滿,而這種不滿也直接影響到了承接技術轉移的積極性。羅翔飛派他們前往秦重來做協調工作,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化解到這種不滿情緒,讓秦重的幹部職工精神飽滿地投入到消化吸收引進技術的工作中來。

    以馮嘯辰原來的預計,秦重方麵應當不會這樣直接地提出自己的意見,而是會在具體的工作中表現出一些冷淡情緒。誰料想,就在這歡迎酒宴上,胥文良居然就直接開始發難了。

    既然事先就知道了秦重的態度,馮嘯辰當然不可能沒有做什麼準備。但他是打算結合設計和生產等環節去和秦重的領導、工程師們講道理的,沒打算在飯桌上來掰扯這件事。飯桌不是一個能夠談技術的地方,要扯起來就隻能是互相放嘴炮,而這對於馮嘯辰來說是很不利的。

    王根基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倒是替馮嘯辰吸引了火力。馮嘯辰不知道王根基打算說什麼,不過,有他攪攪局也好,實在不行,自己再出來打圓場吧。想到這裏,他也就笑而不語了,隻是端起酒杯向宋洪生和貢振興示意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抿著杯子裏的酒,等著胥文良說話。

    胥文良今年50多歲,是解放前的大學畢業生,秦重建立的時候,他就是廠裏的工程師,算是秦重的元老級人物。他曾經主持過好幾條國產熱軋生產線的設計工作,70年代中期江城的1700毫米熱軋機引進之後,他曾到江城鋼鐵廠去考察過,還向機械部提交過一份“關於測繪仿製進口1700毫米熱軋機”的報告,可惜未獲批準。

    回到秦重之後,他組織了全廠的技術力量進行國產1700毫米熱軋機的技術攻關,也取得了不少成果,這也是秦重有底氣向國家經委提出由自己來承建南江鋼鐵廠熱軋機項目的原因。南鋼的熱軋機最終花落西德,最為鬱悶的就莫過於胥文良了。

    前一段時間,接到國家要求秦重承接克林茲公司轉包任務的通知之後,胥文良就一直在醞釀著給上級寫一份“萬言書”,準備有理有據地對這件事提出自己的意見,或者更直接地說,是打算痛斥上級有關部門的崇洋媚外思想。他的萬言書還沒有寫完,就聽說新成立的重裝辦要派人下來視察工作,這可是瞌睡碰上了枕頭。他把萬言書裏的有關觀點進行了凝練,打算用來向重裝辦開火。

    依他的想法,如果他的這一番痛斥能夠讓重裝辦的領導幡然醒悟,從而改變錯誤的決策思路,回到自力更生的正確道路上去,那就是最好的。即便達不到這個效果,至少也能讓他們在未來做事的時候多一些顧忌吧。

    讓胥文良泄氣的是,重裝辦派來的工作小組,居然清一色都是年輕人,歲數最大的那個看起來也就是30出頭,而且還隻是一個普通工作人員而已。工作小組的組長是個年輕得令人發指的小屁孩子,屬於那種泡在蜜罐裏長大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他們這些經曆過山河破碎,又經曆過白手起家的老一輩的心情。跟這樣一些小年輕談什麼自力更生,他們能聽得懂嗎?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胥文良憋了那麼久的一股勁,如果不在這裏泄出來,隻怕會把老爺子自己憋出個好歹來。他也顧不上自己的歲數夠當對方的爹,話裏帶著刺地便開始進攻了。

    “引進和消化吸收國外先進技術,我們從來都是舉雙手讚成的。50年代,我們就引進了蘇聯的先進技術,搞了156項重點工程,當時宋書記、貢廠長、王廠長他們,還有我,都是親身參加了技術引進的。30年過去了,到現在這156項重點工程還是咱們國家的重要支柱,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會反對技術引進的政策呢?”

    胥文良一上來便是擺起了老資格,他也的確有這個老資格。畢竟他們這些人在工地上挖土的時候,馮嘯辰連液體狀態都還不存在,王根基歲數大一點,勉強當時也是挖過土的,當然隻是在幼兒園的沙坑裏挖土。

    “既然是這樣,那麼胥總工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呢?”王根基問道。

    胥文良道:“50年代,我們國家是一窮二白,那個時候引進技術是為了建立完整的工業體係,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可是,經過30年的建設,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體係,所有的工業產品我們都已經能夠生產,好吧,我也承認我們的技術相比西方國家還有一些落後,但這也並不是追趕不上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從國外引進設備。

    江城的1700毫米軋機,我們引進進來了。隨後又是浦江鋼鐵廠的全套設備,從高爐到軋機,甚至連運煤的小車都是買進來的,這我就不明白了,我們搞了30多年的社會主義建設,連個小推車都不會造嗎?”

    馮嘯辰坐在旁邊實在是無語了,胥文良說的所謂小推車,可不是工地上運磚的那種小車,而是高爐給料用的料鬥,你說成小車倒也不算錯。嚴格地說,這種料鬥的技術含量沒多高,自己造也不是不行,問題在於,成套設備的引進,很難分得這樣清楚,你非要拿著一個螺絲釘說自己也能生產,所以不該引進這架飛機,這個道理怎麼聽都像是歪理吧?

    “浦江鋼鐵廠引進了,到南江鋼鐵廠,又是引進,這又算個什麼道理呢?如果國家覺得造不如買、買不如租,那麼索性把我們秦重解散了,大家都在頭上戴頂漢奸帽,到十裏洋場當買辦就是了。”胥文良直接就給上綱上線了。

    “胥總工,你這話就不對了。”王根基把臉沉下來了。作為一名在部委裏工作的官員,他的政治敏感是非常強的。胥文良說的“造不如買、買不如租”,在當年是有著鮮明的政治色彩的,聽到這樣的話,王根基不可能再繼續保持淡定。

    其實,“造不如買”這句話,最早出現的時候是有其特定語境的。一個企業也罷,一個國家也罷,在某一個特定曆史時期不可能自己去製造所有的設備,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才是正確的決策思路。在一時沒有技術力量製造,或者來不及製造的情況下,通過購買一些設備來提高自己的裝備水平,本無可厚非。

    但在政治運動頻發的年代裏,任何一句話都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然後提高到政治高度,忽略掉一切語境,最終成為某個人的罪證。這樣的事情過去發生過很多,如今也依然經常發生。

    70年代中期,國家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技術引進,史稱“四三工程”。70年代後期,有被稱為“洋躍進”的新一**規模引進。進入80年代之後,技術引進更是成為常態。伴隨著這些經濟決策的推行,“造不如買、買不如租”這句話也就經常出現在類似於胥文良這樣的老一代嘴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7 20:19
第一百七十四章跟我立個軍令狀

    “老胥,說重了,國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宋洪生出來勸解了,他是黨委書記,這種時候是要堅持一點政治正確的。不過,他說話的語氣非常隨和,讓人感覺他也就是不得不說這麼一句,至於內心是否贊成胥文良的說法,就另當別論了。

    “國家是沒這樣說,我相信中央的領導同志不會得這樣的軟骨病,但下面的一些人是怎麼樣的,我就不知道了。有些人出了一趟國,回來以後口口聲聲都是國外如何如何,我看這些人就是骨頭里缺鈣,該吃點鈣片補一補了。”胥文良梗著脖子說道。

    “老胥就這個脾氣,小馮處長別跟他計較。”貢振興在馮嘯辰旁邊解釋道,同時偷眼看著這位年輕處長,想看看他有什麼表現。

    馮嘯辰笑了笑,小聲回答道:“沒關係,有什麼意見,說開了更好。”

    “是啊是啊,對於上級的想法,我們也是有一些不理解的,老胥的意見,反映了不少同志的想法。”貢振興道。

    馮嘯辰自然不會去追問胥文良的話是否也反映了貢振興的想法,貢振興這樣說,暗示的意味已經非常足了。他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而是伸筷子挾了一口菜,在嘴裡嚼著,讓人覺得他不是一個工作小組的組長,而是一個來打牙祭的閒人。

    王根基與胥文良的交鋒還在繼續,他冷笑著說道:“胥總工,你說國家的政策是造不如買,既然為什麼還要想方設法讓德國人向咱們轉讓技術,還請你們秦重分包一部分製造任務?這不就恰恰反映出國家希望自己掌握這些製造技術嗎?我們這次奉主任的安排到秦重來,就是來考察秦重消化吸收國外先進技術的措施的,你們對於吸收這些技術,有什麼具體的想法沒有?”

    “消化吸收這些垃圾技術?”胥文良面露鄙夷之色,“兩台板坯夾鉗吊,一套捲取機,幾塊導板,加上七八個軸承座,這都是我們2o年前就已經掌握的技術,我們還需要德國鬼子來教我們怎麼做嗎?”

    “……”

    王根基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他真的不懂冶金機械啊,胥文良說的這些設備和部件,都是由克林茲轉包給秦重製造的,這一點王根基是知道的,出前就已經在資料上看過。可要說這些技術是不是秦重在2o年前就已經掌握的,他可就真不清楚了,胥文良這樣一說,他都不知道從何反駁起為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秦重承接的板坯夾鉗起重機,是兩台65噸,42米跨度的起重機,沒錯吧?”馮嘯辰淡淡地插了一句話,他的眼睛卻沒看著胥文良,而是盯在面前的一盤紅燒大鯉魚,研究著如何從鯉魚的臉上撕一小塊嫩肉下來。

    “嗯。”胥文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出來。

    “秦重過去生產過類似的板坯起重機,是4o米跨度的,主、副板厚度是12毫米,上、下蓋板厚度是22毫米。而這一次的設計要求是主副板8毫米,上下板16毫米,我想請教一下胥總工,咱們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措施能夠達到這樣的設計要求。”

    馮嘯辰終於把那塊魚臉肉剔下來了,他把肉塞進嘴裡,然後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胥文良,問道。

    “我承認,我們的技術還達不到。”胥文良吐了一口粗氣,沉聲說道。他是搞技術的人,自己有什麼短處,他是非常清楚的,馮嘯辰提出的這個問題非常尖銳,由不得他強詞奪理,他只能承認。

    馮嘯辰卻沒打算放過他,而是繼續追問道:“為什麼達不到呢?”

    “鋼材品質不行。”胥文良應道。

    “為什麼不考慮使用進口鋼材呢?”馮嘯辰又道。

    胥文良又喘了一口粗氣,真特喵地鬱悶啊,這個小屁孩看著蔫不拉嘰的,提出來的問題卻都是針針見血,專往人家身上最疼的地方扎。

    這種夾鉗起重機,最大的難度就是主梁跨度大,這要求製造主樑的材料具有較高的強度。在以往,因為國產鋼材的強度不夠,秦重只能通過增加板材厚度的方法來解決,但這樣一來,又會增加起重機的自身重量,對於廠房設計、電機功率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秦重也考慮過換用進口的高強度鋼板來製造主梁,可緊接著就出現了一個新問題,那就是進口鋼材的成分與國產鋼材不同,用秦重現有的焊接工藝進行焊接時,會出現難以焊透的情況,接縫處的強度無法保證。

    要解決一個問題,就滋生出十個新的問題,這就是秦重以及許多其他國內企業都面臨的問題。解決不了的情況下,就只能是先用別的辦法應付過去,等著未來有時間再來解決。久而久之,積累下來的問題越來越多,而新的任務又越逼越緊,胥文良早就已經有一種無助的感覺了。

    “進口鋼板我們也試過,不過焊接問題一時解決不了。”貢振興替胥文良回答了,他是廠長,對於技術方面的事情也是懂一些的。

    馮嘯辰輕輕點了點頭,又挾了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說道:“嗯嗯,那就慢慢再解決吧,反正時間有的是。”

    這句話可就是損透了,還讓秦重的一干人等沒法反駁。你們說要自己搞革新,可以啊,我不是同意你們慢慢解決了嗎?你們還要我怎麼辦?可後一句“時間有的是”,味道就不那麼好吃了,其潛台詞就是你們自己玩,國家建設可等不起。中央領導同志在各種場合說的都是“時不我待”、“快馬加鞭”之類的話,你來個“時間有的是”,不是打秦重這些人的臉嗎?

    王根基卻是興奮了起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馮嘯辰居然是如此可愛。幾個問題就把胥文良噎得只差吐血了,如果沒有馮嘯辰出來救場,今天被扔在地上任人踩踏的,就是他王根基的臉了。

    “馮處長說得對,時間有的是。胥總工,給你們2o年時間,解決掉這個夾鉗起重機的難題,夠不夠?”王根基用關切的口吻向胥文良說道。

    “啪!”胥文良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把自己的酒杯都被震倒了,灑水灑了一桌子。

    “老胥!”宋洪生趕緊出言勸止,他可知道,這位老先生技術上牛氣,脾氣也是數得上號的牛氣,別說是對王根基、馮嘯辰這種小年輕,就是衝著宋洪生、貢振興他們,老胥拍桌子脾氣的時候也不計其數了。剛才馮嘯辰那幾句話的確是把胥文良給問狠了,讓他憋了一肚子氣,還找不到撒氣的地方。現在王根基這樣說,他豈有不飚的道理。

    “老宋,你別勸我!”胥文良甩下一句,然後瞪圓了眼睛對著馮嘯辰和王根基二人,大聲說道:“不就是鉗夾吊嗎?你們敢不敢跟我立個軍令狀,兩個月之內,我把進口鋼材的焊接難關解決掉。如果解決不掉,我甘願辭職,從此不再乾冶金這行。如果我解決掉了,你們就把那個喪權辱國的引進合同撕毀,讓我們秦重來搞這條熱軋生產線!”

    “胥總工,你這個算盤也太精了吧?”王根基豈是會上當的人,他撇了撇嘴,說道:“你拿你的職位來換國家的引進合同,你把國家合同當成什麼了?”

    “那好,我也不用你們撕毀這個合同,如果我辦到了,你們就給我滾……給我離開秦重,不要在這裡指手畫腳,這總是可以的吧?”胥文良道,他原本想說讓工作小組滾回京城去,話到嘴邊,終於還是換了一個比較和緩的說法。畢竟也是奔六的人了,也知道不能隨便地口無遮攔。

    王根基不敢賭了,他不知道胥文良有沒有這樣的本事,同時也知道自己沒權力答應這個賭注。他們到秦重來,是受羅翔飛的指派,沒有羅翔飛話,他們哪能自己就滾回去。他裝模作樣地哼了一聲,以示自己不和胥文良一般計較,同時把目光投向了馮嘯辰,等著馮嘯辰再次出來威。

    馮嘯辰放下了筷子,看著胥文良,足足看了有一分鐘時間,看得胥文良都有些心裡毛,同時醞釀起來的那點情緒也消減了七八分,這時候,馮嘯辰才開口了:

    “胥總工,我不用跟你賭,我相信你能贏。”

    “……”一桌子人都有些意外,胥文良如果個狠,用兩個月時間解決一個焊接工藝問題,的確是有七八成把握的,這一點胥文良自己知道,貢振興等人也知道。宋洪生是做政治工作的,不太懂技術,但對此也並不擔心。可他們沒想到馮嘯辰會如此光棍,面對著胥文良咄咄逼人的挑戰,他居然直接就認輸了。

    其實馮嘯辰是有其他辦法來應對的,比如說講講大道理,說不能把國家大事當成兒戲之類,這就把這個賭約給否定掉了,工作小組也不至於丟面子。現在這種方式,雖然夠得上是光明磊落,但工作小組,尤其是王根基的面子,可就栽了,馮嘯辰剛才那一番逼問的效果,也被胥文良給化解掉了。

    難道這個年輕的工作組長真的是外強中乾,不敢直面挑戰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10:10
第175章 銲接工藝也沒多難

     馮嘯辰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大家投向他的異樣的目光,而是平靜地繼續說道:

    「其實,主梁腹板的銲接工藝也沒多難。我看過咱們秦重的材料,咱們傳統上是用二氧化碳氣體保護焊,做單面焊雙面成形,再加火焰矯正,但這種方法用於進口鋼材的銲接效果並不明顯,秦重一直在探索通過調整焊絲牌號以及改變電流、焊速等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至今沒有突破。」

    「你說得沒錯。」胥文良道,「難道馮處長有更好的辦法嗎?」

    「當然有。」馮嘯辰毫不客氣地回答道,「用低頻脈衝氬弧焊的效果會明顯優於二氧化碳保護焊,對於8毫米板,採用V型坡口,對於16毫米板,用U型坡口,通過改變脈衝電流、維弧電流、電壓、頻率、氬氣流量等,完全可以焊出理想的雙面成形效果。」

    「低頻脈衝氬弧焊?」胥文良瞪大了眼睛,他當然不是不懂這項技術,只是沒想到可以拿到這個場合來使用。在他的潛意識裡,覺得氬弧焊的成本太高,不值得用來焊這樣的部件,所以一直在二氧化碳保護焊的圈子裡轉來轉去,卻找不出一條路徑。經馮嘯辰這樣一點撥,他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至於說成本的問題,實在是自己想多了,鋼材厚度減少了幾毫米,這其中省下來的成本都夠他去買一台新的氬弧焊機了,氬氣再貴,能比鋼材貴嗎?

    「哎呀,馮處長,你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見笑了,見笑了,我做了30多年技術,見識居然還不如……」胥文良有些語無倫次了,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才貢振興還在拿人家的年齡說事,說什麼人家的工齡不如胥文良的工齡,現在人家可以反擊了,你的工齡長有什麼用,誰知道你這麼多年的大饅頭是不是讓狗給吃了?

    「馮處長不愧是中央來的,技術水平真是讓我們服氣啊。」貢振興半是恭維半是真心地說道。人家可不是光知道一兩個名詞就跑過來指手畫腳的,什麼V型坡口、U型坡口,人家都說得頭頭是道,你想不服氣都難。

    馮嘯辰卻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說道:「胥總工,你覺得,是我一句話幫你解決掉這個技術難題好,還是你花兩個月時間自己去摸索好?」

    「這……」胥文良不好回答了。他的確有不同的答案,但人家剛剛給了他指點,他如果說人家的指點不好,豈不顯得太不合時宜了?也許人家會認為他是死要面子,明明被人教訓了,還要說自己是對的。

    馮嘯辰卻是替他說出來了:「胥總工,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想說,有人指點固然是好事,但自己摸索也是有必要的,因為紙上得來終覺淺,只有自己嘗試過的事情,才能真正理解,是這樣嗎?」

    「其實我是有一點這樣的意思。」胥文良訥訥地回答道。

    「你這就是強詞奪理!」王根基不屑地說道。

    「我……」胥文良被王根基給說窘了,他有心說自己並非強詞奪理,而是有一些道理的,卻又說不出口。

    馮嘯辰向王根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去刺激胥文良,然後說道:「胥總工這個想法,的確是有道理的。咱們不能光是搞拿來主義,而是既要知其然,又要知其所以然。有些技術,我們付出一些時間和金錢作為學費,是非常有必要的。從這個意義上說,自己去試驗,也是一個必要的過程。」

    「馮處長說得對。」胥文良低聲應道,同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下王根基,生怕這個混小子又出來打臉。馮嘯辰冷靜得讓人窒息,王根基囂張得讓人討厭,這雙雄合璧,還真讓秦重的一干老頭招架不住。

    馮嘯辰道:「自力更生和引進技術,從來都不是相互矛盾的。一味地強調其中一個方面,都是偏執。我們過去只知道自力更生,結果弄成了閉關鎖國,從156項之後,幾乎沒有再從國外引進任何的先進技術,及至前些年打開國門時,發現人家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這就是一個教訓。

    時下,國家提出要引進技術,社會上也的確出現了一些盲目崇洋的傾向,覺得我們過去做的一切都應當拋棄,直接從國外買一個現代化進來,這種思想無疑也是錯誤的。如果沒有自己的東西,完全靠引進,最終我們的工業命脈就會掐在別人的手上,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工業強國。

    我們應當做的,是一手引進,一手自主創新,師夷長技以制夷,這才能夠迎頭趕上。各位領導認為,是不是這個道理?」

    「小馮處長說得太好了!」宋洪生首先讚道。他已經感覺出來了,這個馮處長肚子裡是有點貨色的,而且是有備而來,胥文良雖然是個技術高手,但以無心對有心,是玩不過馮嘯辰的。不管馮嘯辰說的話是不是有道理,至少眼下秦重方面是不能再鬥下去了,否則就是自取其辱。

    貢振興也點了點頭,道:「馮處長的話,真是太有道理了。畢竟是領導,對於中央精神的理解,比我們強得太多了。」

    胥文良覺得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想好了一肚子道理的,怎麼讓這個小年輕三兩句話就給帶到溝裡去了。自己啥時候說過要搞閉關鎖國了?我們不也考慮了使用進口鋼材來做起重機的主梁嗎?還有,接受你馮嘯辰的一個建議,用氬弧焊代替二氧化碳保護焊,與自力更生也並不矛盾啊,你不也是中國人嗎?

    看著老頭一臉糾結的樣子,馮嘯辰心中好笑。有關技術引進和自主創新之間的爭論,在後世的互聯網上說得太多了,還有不少學者也加入到論戰中去,發表了各種各樣見仁見智的觀點。前一世的馮嘯辰參加過不少這樣的研討會,聽過各方的意見,胥文良能想到什麼,馮嘯辰早就一清二楚了。

    「哈哈,還是貢廠長剛才說得對,吃飯的時候,別聊這些技術問題,影響了胃口。咱們西北省的羊肉果然是一絕,這盤蔥爆羊肉,一點羶味都沒有,我剛才可是吃了大半盤子呢。來來來,王處長,你也嘗嘗。」馮嘯辰用筷子指著餐盤,對王根基說道。

    「對對對,吃菜,吃菜。」貢振興趕緊附和道,馮嘯辰能夠岔開這個話題,他正求之不得。他們對上級的意見,當然不會因為馮嘯辰這幾句話就改變的,這其中除了能夠冠冕堂皇說出來的大道理之外,還有許多基於秦重自身利益的小道理,這是需要在後面與工作小組慢慢扯的。現在因為胥文良被人抓住了技術上的痛腿,秦重方面處於下風,高掛免戰牌才是正道。

    宋洪生也向坐在下首的黨辦主任胡麗娟鄭重其事地交代道:「小胡啊,你記住了,馮處長喜歡吃咱們西北省的羊肉,以後多給他安排一點,要讓上面來的領導在咱們秦州吃好、休息好,這樣才能保證工作好。」

    「多謝宋書記的關心。」馮嘯辰嘻嘻笑著,又給自己挾了一筷子羊肉,鼓起腮幫子猛嚼起來,那副饞樣,讓人看著就覺食指大動。

    胥文良敗下陣來,這頓歡迎宴上就沒人再敢弄什麼妖蛾子了。盧佩麗、王金榮、鄔三林以及一干下面的中層幹部紛紛過來給工作小組的成員敬酒,大家把酒言歡,氣氛一下子又回歸了和諧。

    宴會結束,盧佩麗和鄔三林把工作小組一行送到了廠招待所住下,給每人都開了一個單間,又過問了諸如有沒有熱水、拖鞋之類的生活細節問題,這才離開。

    把盧佩麗他們送走,王根基等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馮嘯辰的房間,讓正準備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的馮嘯辰吃了一驚。

    「你們怎麼都不去休息,跑我這幹嘛來了?」馮嘯辰詫異道。在火車上的時候,他就已經交代過了,今天初到,大家先休息,等明天再開小會安排工作。這一干手下剛才也沒少喝酒,怎麼就忙著來聽他這個組長的指示了?

    「馮處長,你太了不起了!」

    周夢詩第一個發言了,姑娘的眼睛裡閃著崇拜的光芒,幾乎是把這個比自己還小五歲的年輕處長當成偶像的感覺。

    剛才那會,她與費樹理是坐在另外一桌的,開始還沒注意馮嘯辰他們這桌在聊什麼,及至聽到胥文良拍桌子,他們才被嚇了一跳。再一細聽,正聽到馮嘯辰在用技術打胥文良的臉,他們這桌上那些秦重的中層幹部都被臊得不行,原本對他們倆還有些怠慢的意思,這一來也都畢恭畢敬起來了,讓他們倆人賺夠了面子。

    「是啊是啊,馮處長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們跟著馮處長出來,真是太幸運了。」

    費樹理用他特有的恭維腔說道。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練過美聲,連誇一句人都有點胸腔共鳴的味道,讓人不由聯想到「發自肺腑」這樣的成語。
V123210 發表於 2017-1-8 20:15
第一百七十六章我就是個紈絝

    “大家就別再給我灌迷魂湯了。”馮嘯辰無奈地笑道,“其實我也就是在出發之前查了一些資料,找到了他們的一些破綻。也幸虧胥總工他們沒有深究下去,否則我也該露餡了。”

    “就算露餡,也比我們強多了。”周夢詩道,“馮處長,我原來還覺得進了機關就不用再學技術了,看起來,我還真是想錯了。回去我就打算把大學時候用的課本都找出來,重新回爐,好好學一學。”

    費樹理也道:“是啊是啊,我現在才發現有技術太重要了,難怪國家要提干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像馮處長……,對了,還有王處長這種人才,才能夠符合這個要求啊。”

    也虧他有急智,在恭維馮嘯辰的時候,沒有忘記站在一邊面有窘迫之色的王根基,否則王根基的臉色就該變得更難看了。

    “這些話都不必說了。”馮嘯辰擺擺手,攔住了兩位下屬進一步奉承的話,說道:“今天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秦重的領導層對於引進技術這件事,是有一些意見的。這一次引進的技術與秦重原來的技術儲備有一些衝突,他們不願意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大家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咱們要深入到秦重的生產環節中去,做好政策宣傳工作,幫助他們加深對技術引進問題的理解。”

    “明白!”周夢詩和費樹理齊聲應道。

    打發走了這二位,馮嘯辰請王根基坐下,然後笑吟吟地問道:“王處長,你怎麼也不去休息,這一路坐火車過來,也挺累的吧?”

    王根基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小馮,今天多虧你了,要不我就真讓老胥他們給擠兌慘了。沒說的,就衝今天這件事情,老哥我欠你個人情。”

    馮嘯辰從來沒有聽王根基說過這樣客氣的話,在他印像中,王根基一直都是非常跋扈、非常高調的,看來今天在飯桌上的確是受了點刺激。細想想,好像人家也沒怎麼擠兌王根基,王根基反應如此強烈,只能說有些人的心理天生就是比別人更脆弱的。

    鑑於大家是同僚,馮嘯辰也不好評價什麼,只是笑著說道:“王處長,說這些就見外了。咱們是一塊來的,他們擠兌你,那就是擠兌咱們整個工作小組,我回應他們幾句也是應該的,說不上是什麼人情。”

    “那另當別論。”王根基道。他從兜里摸出一盒煙來,先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裡,又把煙盒向馮嘯辰示意了一下。馮嘯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王根基也沒勉強,他收起煙盒,按著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煙,深吸一口,吐出一股煙霧,擺足了一個四九城大爺的譜,這才在煙霧的籠罩之下悠悠地說道:

    “小馮啊,說句實在話,我原來真的有點看不上你,覺得你太年輕,既沒資歷,也沒背景,純粹就是靠著和羅主任的關係,再加上給經委出過幾個餿點子,就平步青雲,當上了個副處長。我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我家的老爹嘛,大小也算是個領導,結果我到現在也才混了個副處,和你平起平坐,實在是讓人氣不順啊。”

    “呃,王處長繼續……”馮嘯辰無語了,人家把話說得這麼透,自己還真不知道該說啥好。他早已聽人說過這個王根基是個官二代,他老爹據說是個挺大的官,具體是哪位領導,自己就不清楚了。姓王的領導挺多,而且聽說高層還有個習慣,就是讓自家的孩子姓別人的姓,目的是為了避嫌。這樣一來,能夠給王根基當爹的人選,就更是不計其數了……

    王根基到重裝辦之後口無遮攔,對誰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估計也是源於這樣的家庭背景。不過,倒是難得他會當著自己的面把這話說出來。

    馮嘯辰能夠被提拔為副處長,與他幹過的幾件漂亮活有關,這一點重裝辦的人都知道。這幾件事的共同特點,都是在別人束手無策的情況下,馮嘯辰突發奇想,靠著一個點子解決了問題。到事後想來,馮嘯辰的這些點子似乎也不算是什麼很了不起的想法,充其量是多看了幾本書,或者道聽途說知道了某件事。很多人都覺得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樣的事情,沒準也能像馮嘯辰那樣想出好辦法來。王根基說馮嘯辰是憑著幾個餿主意才上位的,大致就是源於這樣的觀點。

    王根基並不在意自己的話會不會惹馮嘯辰不高興,他又吐了口煙,繼續說道:“我老爹成天跟我說,貧賤出才子,富貴出紈絝。在他的眼裡,我就是那個紈絝子弟,是不堪造就的。”

    “你爸的看法……呵呵,也有幾分道理吧。”馮嘯辰索性附和了一聲。他看出來了,這個王根基是受了刺激想找找虐,如果一味地安撫他,恐怕他還要沒完沒了,還不如順著他的意,來個實話實說。

    王根基沒想到馮嘯辰會這樣說,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爽快,爽快,你這個朋友,我認了。以後你別特喵叫我什麼王處長,我這個王處長在你面前也就是讓人打臉的主。你如果不介意,喊我一句老王就行了。”

    “這樣也好,你叫我小馮,我叫你老王,省得大家生分了。 ”馮嘯辰笑呵呵地接受了王根基的建議。劉燕萍不是教育過他們了嗎,團結就是力量,不管馮嘯辰喜歡不喜歡王根基這個人,他都是要和王根基搭伙幹活的,大家關係處得熟絡一點,也有助於工作的開展。

    王根基臉上泛出了紅光,顯然是覺得認了馮嘯辰這個朋友是一件挺開心的事情。他說道:“你還別說,你今天在飯桌上露那一手,真是絕了。別說把什麼老貢、老宋、老胥他們給鎮了,連我都給鎮了。出來之前我了解過,老胥可是行業裡的大拿,愣是讓你幾句話給說得沒脾氣了,那叫一個啞口無言啊。我原來不相信這天底下有人才,今天這一看,讓我服氣了。你就是那種貧賤人家出來的才子,我就像我老爹說的那樣,特喵的就是個紈絝。”

    你的確就是個紈絝,不過倒也是一個挺可愛的紈絝,馮嘯辰在心裡想著,嘴裡卻說道:“老王你也不必這樣妄自菲薄吧,你的水平還是很高的,只是冶金機械這方面的東西你不懂而已。”

    “我決定了,以後好好向你學。 ”王根基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有朝一日也能像你那樣,在飯桌上把這幫老傢伙抽得找不著北。”

    “這個也太暴力了吧?”馮嘯辰道,“老王,咱們是來做協調的,不是來打臉的。像今天這種衝突,以後要盡量避免。也好在貢廠長他們還是有些涵養的,否則今天這個局面會有些難以收場啊。”

    “我知道,我知道。”王根基連聲道,“我這個人就是嘴太貧,因為這張嘴惹的事不少,要不也不會被人擠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重裝辦來。呃呃,我就是隨便說說哈,其實我覺得重裝辦這個地方還是挺不錯的,挺適合我。

    這麼說吧,從今往後,我就听你調遣了。你不是組長嗎,我是副組長,服從你的指揮是應該的。你叫我往東,我就往東;你讓我往西,我就往西,絕無二話。”

    馮嘯辰也不知道王根基的承諾到底能夠持續多久,他笑著說道:“這倒不必。組長、副組長的,也就是一個分工而已。羅主任派咱們倆帶隊,就是希望有些事情咱們倆能夠商量著來。我年紀輕,閱歷不夠,有些事情如果做得莽撞了,老王你還得給我把把關。”

    王根基一拍胸脯,道:“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打眼色就是了。”

    “……”馮嘯辰再次無語了,剛才還說聽我調遣,好像是唯我馬首是瞻的意思,我這才客氣了一句,你就當仁不讓地開始拍胸脯了,還說什麼給我打眼色,咱們這是誰聽誰的呀?

    不過,王根基這個態度,倒的確是夠真誠的,馮嘯辰能夠感覺得到。官二代也有官二代的好處,那就是一般不太喜歡玩心眼,有啥說啥。如果你覺得他們是缺心眼或者情商太低,那就錯了,幹部家庭出來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政治智慧都差不到哪去。他們不玩心眼的原因,只有三個字,那就是:不需要。

    “老王,下一步咱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要做通秦重領導和職工的思想工作,讓他們心悅誠服地接受分包給他們的任務,同時圓滿地完成受讓德方專利技術的工作。我想,咱們先不要著急發號施令,還是多和他們聊一聊,看了看他們的生產情況,了解一下大家的心理,然後再針對性地採取措施。如果操之過急,沒準反而會壞事。”馮嘯辰說道。

    王根基點點頭,道:“你想得很周全。唉,我真是有點納悶,你也就是個才20歲的人,做事怎麼會這麼穩重,像個老頭一樣。換成我,少年得志,還不得瑟起來。”

    “我和你不一樣,因為你是個紈絝嘛。”馮嘯辰不客氣地頂了一句,王根基說他少年得志,他回敬一句紈絝,也算是扯平了。既然王根基喜歡直來直去,那他也就不用太避諱什麼了。

    “沒錯沒錯,你說得太對了。”王根基果然一點都不生氣,他說道:“老羅安排你當組長是對的,這老頭眼睛太毒了,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個東西。這麼著吧,後面這些天的活,全由你說了算。如果有需要得罪人的事情,你就讓我出面,我替你去擋子彈。”

    “那就多謝老王了。 ”馮嘯辰笑呵呵地接受了王根基的好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9 11:13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拉了一個單子

    收服了王根基,對於馮嘯辰來說是個意外之喜。他此前一直都擔心自己和王根基沒法相處,前面和企業裡的人鬥智斗勇,後面還要提防王根基給自己拆台。沒想到一頓歡迎宴,就讓王根基對自己心悅誠服了,再加上周夢詩、費樹理這兩個下屬也表示了對自己的佩服之意,至少內部的團結問題暫時可以不用操心了。

    第二天一早,副廠長鄔三林和廠辦主任萬克儉一同來到招待所,接馮嘯辰一行去食堂吃早飯。在未來這段時間裡,鄔三林是負責陪同工作小組考察的,宋洪生、貢振興他們這種黨政一把手不可能成天陪著客人轉來轉去。

    在食堂裡等著馮嘯辰他們的,還有總工程師胥文良。見到馮嘯辰進來,胥文良連忙站起身,迎上前去,大聲地說道:“小馮處長,成功了,成功了!”

    馮嘯辰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不由驚訝地問道:“胥總工,你們不會是連夜開工做試驗了吧?”

    胥文良滿面喜色地說道:“技癢難耐啊。昨天你在飯桌上那麼一說,我當時就想扔下筷子去車間找人做試驗了。你們去招待所以後,我召集了幾個搞焊接工藝的工程師,還有我們廠裡最好的電焊工,到車間乾了一宿。正像你說的那樣,換成低頻脈衝氬弧焊,效果非常明顯。我們試驗了幾種開坡口的方式,又調整了電流電壓,最後找到了最好的辦法。我們可以宣布,夾鉗吊主樑的關鍵技術問題,已經被我們攻克了!”

    “恭喜恭喜。”馮嘯辰向胥文良拱拱手,笑著說道。

    “功勞是小馮處長的!”胥文良說道,他用一雙蒼老的手拉著馮嘯辰的胳膊,感慨萬千,絮絮叨叨地說道:“哎呀,真是年少有為,一句話就解決了困擾我們大半年的技術難題,我早上還跟鄔廠長說呢,馮處長在機關里工作太浪費人才了,應當到我們企業一線來,起碼能當個副總工的材料。”

    “老胥,你還讓不讓馮處長吃飯了?”鄔三林在旁邊笑著提醒道,“你有什麼話,坐下說不行嗎?再說了,人家馮處長是國家重裝辦的干部,到咱們企業裡來工作才叫浪費呢,在咱們企業裡能有什麼前途?”

    “是是是,我糊塗了,我糊塗了。”胥文良才覺得自己的話有漏洞,連忙改口,接著又拉著馮嘯辰在自己的座位旁邊坐下,還非常殷勤地拿起馮嘯辰面前的碗,幫他盛了一碗玉米麵粥,弄得馮嘯辰好生窘迫。

    “胥總工,我自己來就行了。您是長輩,您給我盛粥,可是折煞我了。”馮嘯辰伸出雙手接過粥碗,對胥文良說道。

    此時,王根基他們幾位也已經分別在餐桌邊坐下了,早有食堂的工作人員上前來替大家盛好了粥。眾人看著胥文良對馮嘯辰的奉承,都暗暗咂舌,這麼一個大廠的總工程師,按級別算也相當於副廳了,加上歲數也比馮嘯辰大出將近兩倍,卻發自內心地幫馮嘯辰盛粥,馮嘯辰昨天那幾句話的份量得有多重啊。

    胥文良卻並不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妥,他把粥交給馮嘯辰之後,又從盤子裡拿了一個包子,硬往馮嘯辰手裡塞,一邊塞一邊還說著:“你嚐嚐這包子,茴香餡的,特別香,我就愛吃這口……”

    “呃……胥總工,我想換個糖餡的包子行嗎?”馮嘯辰哭笑不得,他天生就不喜歡吃茴香,不帶這樣硬逼著人家吃茴香餡的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胥文良的熱情給應付過去了,眾人開始吃飯,同時說著一些諸如天氣之類的閒話。胥文良坐在馮嘯辰身邊,唏裡呼嚕地喝了一碗粥,然後看著馮嘯辰,訥訥地開口說道:“小馮處長,夾鉗吊焊接這個事情,你說很對。不過,昨天你說的引進技術的事情,我還是有點不同看法,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對面的王根基聞聽此言,眼睛又立起來了,正待說點什麼,卻見馮嘯辰向他微微搖了一下頭,王根基想起自己向馮嘯辰的承諾,只得悻悻然地又低下頭,把一腔辯論的熱情都發洩到面前的一個鹹鴨蛋身上去了。

    “胥總工,您有什麼看法,盡可說出來。這會說不完,等會我們一塊到車間去,還可以邊走邊說。羅主任派我們到秦重來,就是來聽大家的意見的,重裝辦做事情,也需要大家配合,大家如果不能充分理解重裝辦的意圖,後面的事情是做不好的。”馮嘯辰平靜地向胥文良說道。

    指望靠一個焊接的小點子就說服秦重一干人放棄原來的想法,是過於美好的幻想了,馮嘯辰不會如此天真。好歹他已經用技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讓胥文良在向他提出意見的時候帶著幾分怯意,這就已經足夠了。馮嘯辰先前最擔心的是秦重的人不和他講理,現在看來,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

    “昨天我和王處長打賭,說我只要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夠解決夾鉗吊焊接的問題。結果,馮處長一句話,幫我們找對了思路,我們只花了一個晚上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照這樣的路子,咱們如果能夠集思廣議,多找到一些像馮處長這樣懂行的人,那麼1780毫米熱軋機的技術障礙,我們總是能夠克服的,馮處長說對不對?”胥文良說道。

    馮嘯辰笑著點點頭,道:“這是肯定的。外國人也是人,他們能夠想到的辦法,咱們也能想到。如果我們集全國之力,克服這些技術障礙倒也不是問題。”

    “那就是了。”胥文良道,“既然如此,咱們為什麼要花費高貴的外匯從國外引進這套設備呢?”

    “很簡單,我們沒有時間等。”馮嘯辰說道。

    “這並不會耽誤太多的時間啊。”胥文良道,他從放在身邊的手提包裡拿出一疊紙,並到馮嘯辰的手上,說道:

    “你看,昨天晚上我安排技術處的工程師去試驗氬弧焊,我自己在旁邊拉了一個單子,這是我覺得咱們依靠國內力量建造1780毫米熱軋機需要克服的技術難題,每一項我都做了一個估計。依我的計算,如果由我們秦重,加上浦江市的浦海重機,再聯合幾家大學,解決這些技術難題大概也就是需要三年左右的時間。

    當然啦,國家在這方面也需要給我們一些支持,比如資金上的支持,還有就是引進一些必要的試驗裝備,還有一些高精度機床之類。算起來,比全盤引進一套熱軋機所需要的費用還是要少得多的。 ”

    馮嘯辰接過那疊紙,認真地看了起來。不得不說,老胥不愧是行業大牛,對於問題的判斷非常準確,他不但列出了國內製造大型熱軋機所面臨的技術難題,還分析了哪些單位有能力解決這些難題,有些地方甚至還標出了具體的人名,說某某人在某個領域頗有建樹,如果請他來主持某項工作,必能旗開得勝。

    當然,作為一名前一世的重裝辦官員,馮嘯辰能夠從這張單子裡看到的東西,還要更多一些。他看出了胥文良在這番設計中包含著的私心,這個私心倒不是說老爺子自己想從中撈到多少名或者多少利,而是站在秦重的立場上,選擇這樣的策略將是非常有利的。

    “怎麼樣,馮處長,你覺得這些想法可行嗎?”胥文良見馮嘯辰看完單子之後默不作聲,心中有些惴惴,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列這個單子,也是被馮嘯辰給逼出來的,原來覺得重裝辦這幫人也不懂技術,他隨便說幾句就能夠讓對方啞口無言。昨天見識了馮嘯辰的技術水平,他知道如果沒有充足的準備,要想和馮嘯辰辯論,是非常困難的。他熬了一個晚上拉出這樣一個單子,就是想讓馮嘯辰知道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所提出來的建議,是完全站得住腳的。

    馮嘯辰只是笑笑,說道:“胥總工寫得非常好。……對了,大家也傳看一下吧。”

    說罷,他把那疊紙隔著桌子遞給了王根基。王根基接過去,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雖然對很多東西都不明就裡,但也不得不承認胥文良這一回的工作做得頗為紮實,其中的論據還是很有說服力的。王根基看完,又把材料遞給費樹理和周夢詩看了看,最後才傳回到馮嘯辰的手裡。

    “胥總工,這份材料,是不是可以留給我們,讓我們好好學習學習。”馮嘯辰用徵詢的語氣對胥文良問道。

    “完全可以。”胥文良道,“學習的話就不要說了,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希望能夠對上級領導的決策有一些幫助。”

    “那好,我就先收下了。”

    馮嘯辰把材料收進自己的公文包裡,然後看看桌上的眾人,問道:“大家都吃飽了嗎?”

    “吃飽了!”王根基帶著兩個下屬齊聲應道。

    “那好,多謝萬主任安排的豐盛的早餐,鄔廠長、胥總工,要不咱們就直接到車間去吧,邊看邊聊,一直聽說秦重是咱們國家重型裝備的搖籃,我們想開開眼界呢。”馮嘯辰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9 21:44
第一百七十八章秦重的顧慮


    “這是齒輪車間,擁有國內最先進的滾齒機、插齒機……”

    “這是龍門加工車間,擁有從西德和日苯進口的大型龍門銑鏜床,能夠鏜12oo毫米的深孔……”

    “這位是伍惠民師傅,全國勞動模範,主席親自接見過的……”

    在鄔三林和胥文良的陪同下,馮嘯辰一行走進秦重的生產區,開始逐個車間進行考察。鄔三林如數家珍地向馮嘯辰他們介紹著秦重的情況,語氣中不無炫耀之意。

    作為一家國家重點企業,秦重的廠區大得像一座城市,大大小小的車間多達數十個,從頭走到尾,即便中間不停留,也得花上個把小時。萬克儉安排了一輛中巴車,拉著馮嘯辰等人一個車間一個車間地往下走。馮嘯辰顯得非常認真,每到一個車間,必定要帶著眾人進去細細察看,還不時要拉著正在做操作的工人問上幾句什麼。從每個車間出來之後,他又要與鄔三林或者胥文良討論一下車間的生產技術等問題,有些東西是他不太懂的,胥文良便非常耐心地為他進行講解。

    這一通考察,足足花了三天時間,包括馮嘯辰在內,工作小組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大開眼界,對於國內的裝備製造水平又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看起來,秦重還是有點名堂的,要不也沒有底氣敢和上級叫板。”

    在馮嘯辰的房間裡,王根基叼著煙卷,感慨地對眾人說道。

    這是工作小組每天晚上的例行會議,大家要把自己在考察中看到和想到的事情與同事們進行交流,同時探討秦重目前存在的問題。

    “按照胥總工的說法,秦重的確是能夠獨立承擔一條熱軋生產線的製造工作的,咱們過去決定從西德引進,是不是真的有些輕率了?”費樹理附和道,他過去也是一直在部委工作,雖然也曾到企業裡考察過,但像秦重這樣實力雄厚的企業,他還是第一次參觀,那些極具工業之美的重型加工機械給了他很大的震撼,讓他覺得重工業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周夢詩卻是不屑地撇著嘴,說道:“秦重的這些設備,都太老了。我甚至看到了2o年代從英國進口的機床,不更新這些設備,咱們根本就搞不出現代化的產品。 ”

    “他們不也有這幾年從日苯、西德進口的數控機床嗎,你沒聽胥總工說,這些設備在國內企業裡都算是領先的。”費樹理反駁道。

    周夢詩道:“光是國內領先有什麼用,你們去看看人家日苯的工廠,清一色都是數控機床,還有工業機器人呢。”

    “咱們不能和人家日苯比。”費樹理道。

    “怎麼就不能比?如果不能比,咱們還要搞現代化干什麼?”

    “現代化不是還得到本世紀末嗎,現在才剛到1981年呢,急個啥?”

    “馮處長說了,咱們就是得瞄準國際先進水平……”

    “只是瞄準罷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覺就抬起槓來了。王根基看了看馮嘯辰,然後咳嗽一聲,道:“老費,小周,你們倆跑題了。咱們現在要討論的,是秦重對於承接克林茲外包業務有什麼顧慮,大家這些天看下來,有什麼想法沒有?”

    聽到王根基話,周夢詩和費樹理都不敢再爭了,費樹理看了看馮嘯辰,又看了看王根基,說道:“馮處長,王處長,我倒是有一些看法,可以說說嗎?”

    “當然可以。”馮嘯辰笑道,“老費,咱們這裡沒什麼處長非處長的,大家都是同事。咱們這一行人裡,你的年齡最大,經驗最豐富,你的看法肯定是非常有道理的。”

    “馮處長太謙虛了。”費樹理道,他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按照馮處長的安排,這幾天我和小周除了跟著鄔廠長他們去參觀車間之外,還利用其他時間接觸了一些秦重的工人和技術員,還有一些位置低一點的基層幹部,了解了一下他們的心態。依我看來,秦重這一次對於引進技術的問題興趣不大,主要有兩個原因。”

    “你說說看,是哪兩個原因。”馮嘯辰道。

    “第一,感覺自己被小看了。”費樹理樹起一個手指頭,說道,“正如咱們這些天看到的,秦重的技術實力雄厚,6o年代就彷照蘇聯援建的鞍鋼熱軋機製造過國產的1ooo毫米熱軋機,在用戶那邊的反響非常好……”

    “這只是他們自己說的。我看過材料,秦重製造的那台1ooo毫米熱軋機,軋輥的使用壽命只有國外水平的1/3,有些重要的備件還要依賴進口,如果使用國產備件,無故障工作時間起碼要短一半。”周夢詩說道,她是學機械出身的,對於技術上的事情懂得更多一些,說話也更能說到點子上。

    “是啊是啊,咱們都知道這一點。”費樹理道,“可是他們自己覺得自己的技術還是很牛氣的。他們仿造出1ooo毫米軋機的時候,正是中蘇論戰的時候,政治意義非常大,貢廠長和胥總工都因此而獲得了中央領導的接見,秦重廠部會議室牆上那張大照片,就是當時拍的。”

    “嗯,你繼續說。”馮嘯辰點點頭道。

    “對對,我繼續。”費樹理也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接著說道:“秦重一直覺得自己的技術水平很高,能夠承擔熱軋線的整體設計和主機製造,但這次的合作卻是安排他們製造一些輔機和個別主機部件,他們對此感覺受到了輕視。”

    “我覺得不僅僅是感覺受到輕視的問題,而且是擔心以後會被進一步地邊緣化。”王根基插話道,“我老爹過去是當軍長的,他說他下面的那些師團長,一到打仗的時候就要爭主攻任務,因為能打主攻的就是主力部隊,以後分配資源的時候都會更受重視。一個團如果一直都是打助攻,或者打佯攻,團長到師部、軍部開會的時候,都沒臉和別人打招呼。”

    “說得有道理。”馮嘯辰讚道。這一層關係,他也已經意識到了,看起來,在部委里呆過的人,沒幾個是窩囊廢,一點起碼的眼力還是具備的。

    “秦重這一次向咱們重裝辦表示不滿,其實是為了以後討價還價。因為這一次的引進合同已經簽了,秦重和浦重作為主要的技術受讓方,也是定下來的事情,不可能改變。他們這樣鬧,就是為了體現出自己的價值。”王根基評論道。

    周夢詩道:“我看他們簡單就是無理取鬧,他們的技術在國內的確是排得上號的,但和人家克林茲相比,能比得了嗎?技術上不行,就該謙虛一點,好好向人家學習,成天這樣牛烘烘地窩裡橫,有用嗎?”

    “寧為雞頭,不做鳳尾,秦重的想法就是如此吧。”馮嘯辰評論了一句,然後又向費樹理示意了一下,說道:“老費,你繼續說,還有第二點原因呢?”

    “第二點原因,那就是這次的分包協議中,留給秦重的利潤太低了,他們覺得劃不來。”費樹理道,他原來是做預算出身的,對於財務方面的事情更為了解,他說道:“一般來說,這種大型成套設備都是主機的利潤高,輔機的利潤低,國外的情況更是如此。這一次我們採取的是由克林茲作為總包,所有的分包商都是和克林茲進行結算的,克林茲給分包商留下的利潤非常低。而以往,咱們如果採取中外合作的方式,都是由國內的公司作為總包,各企業從國內公司那里分包,利潤相對就高一些了。”

    馮嘯辰道:“這一次的情況不同,咱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引進一套設備,還要通過這個項目,學習國外的項目管理經驗。把合同交給克林茲作為總包,我們就能夠學到克林茲組織這種大型項目的方式。事實上,機械部那邊在這個項目中已經獲准非淺了。”

    “這一點我們都知道啊,秦重方面其實也知道,只是這件事與他們無關,所以他們並不在乎國家得到多少,而是斤斤計較於他們自己能夠得到多少。”費樹理道。

    “這就是本位主義!”王根基直接就上綱上線了,“像老貢、老胥他們這些人,都得送去好好學習學習啥叫全國一盤棋思想,如果全國的企業都像他們這樣只顧自己,不顧全局,咱們就別搞什麼重裝辦了。”

    “其實吧,秦重在這一次也不能說沒得到什麼東西。”周夢詩道,“他們的利潤看起來很低,但西德那邊轉讓給他們的技術專利,價值可不止這點利潤。如果花錢引進這些專利,恐怕三倍、五倍的利潤都不夠用的。”

    “這是問題的關鍵啊。”馮嘯辰嘆道,“這個項目,國家本身就是賠錢在引進技術。如果我們不把專利轉讓作為條件,引進的價格起碼可以減少幾千萬美元。秦重沒看到這些技術的價值,而是一味地盯著分包合同的利潤,所以才會如此抵觸。”

    “老胥也不懂這個嗎?”王根基問道。

    馮嘯辰搖搖頭道:“胥總工倒也不能說是不懂,但他自己的想法太多,干擾了他的理性判斷。”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0 11:43
第一百七十九章進取心

    引進技術,消化吸收,再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的能力,這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在馮嘯辰生活過的年代裡,中國已經走過了全面引進的階段,具有了獨立設計及製造具有全球領先水平技術裝備的能力。然而,從胥文良來說,他看不到這麼遠的事情,也等不了這麼長時間。他今年已經是快60歲的人了,再乾上幾年就會退休,他的理想就是在自己退休之前,能夠主持一個大型熱軋機項目。從克林茲引進的技術具有什麼潛在價值,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甘為人梯這句話,並不是對任何人都適用的。

    “老貢和老宋的想法,和老胥差不多少,都是急著要見成果,沒有耐心去等待消化進口技術。”王根基總結道。

    “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費樹理髮著不著邊際的感慨。

    “馮處長,咱們得把這種情況反映上去,不能縱容他們的這種心理。”周夢詩憤憤不平地說道。

    馮嘯辰道:“反映上去很容易,隨便寫個報告就行了。可是羅主任派咱們來,就是讓咱們解決問題的,而不是要我們把問題推給上級部門。沒準羅主任他們早就知道這些情況,而且也做了一些工作,只是沒有發揮作用。咱們既然到了現場,就需要動動腦子,看看怎麼能夠解決這些問題,讓秦重的干部職工心情愉快地接受這件工作。”

    “這個難!”費樹理道。

    “可以考慮給他們講講道理,讓他們理解國家的意圖。不過,我是沒有這個水平的,還得靠馮處長和王處長來做這項工作了。”周夢詩說道。

    王根基不屑地說道:“講道理是講不通的。你沒看那個老胥嗎,用了小馮的主意,搞了那個什麼低頻脈衝焊,結果還過來說他們有能力解決所有的技術問題,我看這就是老不要臉。對於這種老不要臉的人,我覺得沒什麼可說的,直接換人,讓他們回去養老就好了。”

    “換成什麼人?”馮嘯辰笑著問道,自從接受了王根基的投誠之後,他再看王根基的跋扈,似乎也沒覺得那麼討厭了,相反還感到有幾分霸氣。這種不換思想就換人的提法,到90年代之後是比較流行的,在時下就算是莽撞和衝動了。

    王根基道:“換在年輕人啊,比如像小馮處長你這樣的,20郎當歲,思想開放,目光遠大,又懂技術,我就不信整個秦重挑不出一個這樣的人來。 ”

    沒準還真挑不出,馮嘯辰在心裡嘀咕道。自己可是穿越人士,不是誰都能像自己這樣富於遠見的。其實對引進技術心懷疑慮的人在這個年代反而屬於多數派,有些高層領導也質疑過這條路徑,覺得一味模仿國外,會喪失自主權,最終淪為別人的落後技術傾銷地。當然,還有一些人雖然也認為中國的技術永遠都不可能趕上西方,但他們覺得趕不上也無妨,既然技不如人,那就乾脆投降好了,撿點人家丟的破爛貨,也比自己家的破爛貨要強了許多啊。

    要找出一個既有追趕西方的信心,又不敝帚自珍的人物,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馮處長,剛才王處長說的那種人,我倒是聽說過一個。”周夢詩說道,“我聽說,當初貢廠長和胥總工他們向國家要求自己來承擔南江鋼鐵廠1780熱軋機的製造任務時,就有一位工程師是唱反調的,為了這事,他還挨了個處分呢。”

    “有這事?我怎麼沒聽說過?”馮嘯辰好奇地問道。

    “這不是馮處長教我們要深入群眾嗎,所以我就打聽到了。”周夢詩得意地說道。

    這一次到秦重,馮嘯辰用上了上次在冷水礦的經驗,搞了一明一暗兩條線。明面上的線就是跟著鄔三林、胥文良他們去車間、科室視察,還召開了幾次幹部、職工的座談會,聽取大家的意見。暗地裡的那條線,就是要求大家利用空餘時間去和秦重的職工交朋友,了解一些在正式場合裡聽不到的消息。

    馮嘯辰因為自己是工作組的組長,一舉一動都比較惹眼,所以在接觸秦重職工方面做得比較謹慎,力圖不讓鄔三林他們感到不悅。但周夢詩、費樹理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他們藉口在廠裡散步,躲開鄔三林他們的眼線,著實接觸了一些人,也聽到了不少廠裡的內幕消息。

    當然,倒不是說鄔三林他們想看著工作組的四個人有什麼困難,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這種防範意識。他們又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根本不用怕工作組聽到什麼風聲,所以即便是知道周夢詩他們在走訪職工,也只是當成一種作秀的表現,不會特別在意的。

    “技術處有一位工程師,名叫崔永峰,據說還是胥總工一手帶出來的。在兩年前秦重向冶金部提出要求承建南江鋼鐵廠軋機工程的時候,他站在胥總工的對立面上,為此還被胥總工怒斥過一次。”周夢詩說道。

    “他為什麼站在胥總工的對立面上?”馮嘯辰問道。

    周夢詩道:“他認為秦重原來搞的熱軋機沒有前途,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認為秦重應當與國外廠商合作,在合作中學習新的技術。”

    “這不就是咱們的觀點嗎?”費樹理道,“這個崔永峰,有點水平啊。”

    馮嘯辰卻是皺皺眉,問道:“小周,你有沒有打聽過,這個崔永峰的水平到底怎麼樣?他說秦重的熱軋機沒有前途,到底是信口開河,還是有依據的。”

    “應當是有依據的。”周夢詩說道。

    “理由呢?”馮嘯辰逼問道。

    周夢詩道:“我在秦重新認識的那個女孩子,是技術處新來的技術員,是給崔永峰當助手的,她對崔永峰特別崇拜,說崔永峰的技術水平比胥總工還高。她還特別為崔永峰打抱不平,認為秦重對崔永峰不夠重視。”

    “這姑娘不會是和崔永峰有點啥名堂吧?”王根基笑著說道。

    周夢詩嘻嘻笑道:“王處長真是善解人意,我也是這樣看的。那女孩子名叫吳丹丹,長得挺漂亮的,我也覺得她是對崔永峰有點那啥。”

    “情人眼裡出西施,光聽她的一面之詞,不能說明什麼。”馮嘯辰道。

    “馮處長不想去見見這個人嗎?沒準咱們解決秦重問題的鑰匙就在這個崔永峰的身上呢。”周夢詩提醒道。

    “這倒也是一個主意。”馮嘯辰道,“至少他對胥文良他們有不同意見,聽聽這些意見,或許對我們會有些啟發。小周,你有辦法聯繫上這個崔永峰嗎?”

    “找吳丹丹啊,她巴不得咱們去找崔永峰呢。”周夢詩說道。

    “老王,你覺得呢?”馮嘯辰向王根基問道。

    王根基打了個哈欠,說道:“我也覺得去見見他也好,不過,咱們別都去了,回頭再把人給嚇著。小馮,你和小周兩個人去就行,我和老費再在廠裡轉轉,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其他有這樣想法的人。”

    “也好,那咱們就分頭行動吧。”馮嘯辰說道。

    吳丹丹是個單身職工,住在廠裡的單身宿舍。周夢詩領著馮嘯辰到了單身宿舍樓下,讓馮嘯辰等著,自己上樓去轉了一小會,便把吳丹丹帶下來了。正如周夢詩說的,吳丹丹長得挺漂亮,身材高高挑挑的,五官端正,扎著兩條麻花辮,看起來挺俏皮的樣子。見到馮嘯辰,吳丹丹熱情地打著招呼:“馮處長,您好!”

    “小吳,你好。”馮嘯辰應道。

    “聽周姐說,您要去見崔工?”吳丹丹問道。

    馮嘯辰反問道:“不是你向小周提議讓我們去見他的嗎?”

    吳丹丹並不否認,點點頭道:“我是這樣跟周姐說的,我覺得你們成天圍著胥總工、鄔廠長他們,根本就听不到秦重職工的心聲,他們都老了,根本就沒有進取心。現在國家說乾部隊伍要年輕化,我覺得我們廠就是年輕化不足,到處暮氣沉沉的,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馮嘯辰笑了,這個小丫頭還真有點風風火火的勁頭,和胥文良、鄔三林他們的風格的確差別太大了。秦重是50年代建立起來的企業,廠子裡的工人大多數都是五六十年代招收進來的,七十年代進廠的年輕職工不多,而且也不掌握話語權,所以吳丹丹說廠子裡暮氣沉沉,還真有幾分道理。

    “這麼說,這個廠子裡也就是你和崔工兩個人有進取心了?”馮嘯辰故意地逗著吳丹丹,這姑娘的歲數比馮嘯辰還要大三四歲,但馮嘯辰覺得自己的心智比她要成熟得多,完全具備逗一逗她的資格。

    吳丹丹沒有覺得馮嘯辰的話有什麼不對,其實,在她心目中,是覺得馮嘯辰要比自己大的,至於臉相看起來年輕,或許是人家京城的干部擅長保養吧。一個副處長,怎麼也得有個30歲吧,自己在對方面前扮扮嫩,倚小賣小也是可以的吧。

    “當然不是只有我們兩個才有進取心,其實,廠子裡有進取心的人多得很,就是你們沒接觸到而已。”吳丹丹撅著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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