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韓警官 作者:卓牧閑(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1 15:51: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4858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7
80.第80章 法不責眾

     第一次列席鄉黨政工作會議,不能遲到。

    同樣不能去太早,否則人家會以為迫不及待想當鄉領導。

    晚上8點開會,7點45趕到鄉政府三樓小會議室。

    老盧、焦鄉長,人大馬主席、崔副書記、許副書記、張副鄉長、負責農村農業的陳副鄉長、負責科技的應副鄉長和牛部長等鄉領導全在。

    歡迎「新人」,開幾句玩笑,會議正式開始。

    開的不是專題會,是「大雜會」。

    一個一個來,一件事一件事說。

    清欠工作接近尾聲,包括江城那筆工程款,共收回360多萬,尚有100多萬沒收回,主要是新庵那些鍋爐廠。人廠倒閉了,確實沒錢,把人抓到良莊來也沒用,只能暫時擱置。

    各村那些總是惡意拖欠稅費的刺兒頭,如果公捕大會這股聲勢威懾不住他們,仍然不交,等秋收結束「新賬老賬」一起算,組織學習班,全到鄉里來學習,什麼時候交錢,什麼時候結業回家。

    計畫生育,殯葬改革,徵兵,水利工程,道路修建,「普九」基建工程準備情況……各項工作全部議完已是深夜11點多。

    老盧拿起煙盒,發現湮沒了,左看看右看看,彈藥全線告急,竟從菸灰缸裡撿起煙屁股。

    幸好包裡放了兩盒,韓博不失時機掏出來放到會議桌中間。

    菸酒不分家,老盧也不客氣,扔掉煙屁股,大大咧咧拆開取出一根點上,吞雲吐霧,對接下來的工作進行分工。

    焦鄉長負責基建工程,許副書記和陳副鄉長負責徵收秋統籌,其他領導各司其職,牛部長徵兵,馬主席帶人抓大肚子,楊副鄉長繼續保證死人要送到火葬場燒,他親自負責撤鄉建鎮。

    「小韓,你壓力不小。關鍵時刻,你們警務室要發揮作用。基建工程,秋統籌徵收,計畫生育,殯葬改革,不管哪裡需要,你們要隨叫隨到,為鄉黨委政府的工作掃平障礙,為全鄉經濟建設保駕護航。」

    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是份內事,其它就不是了。

    尤其搞什麼「學習班」,那是極具爭議的非警務活動。

    早該想到「陞官」不會有好事,真有股辭去鄉長助理的衝動。但也只能想想,良莊他說了算,當鄉長助理要干,辭去鄉長助理一樣要干。

    除非你走人,或者你能說服他。

    韓博沒提出不同意見,老盧很滿意,感覺小夥子不錯,基本上已經融入進良莊鄉黨委政府這個大家庭。

    不是黨委委員,只能列席,換言之只能帶耳朵,不讓發言沒資格開口。

    坐大半夜,吸幾小時二手菸,豈能就這麼回警務室。

    老盧宣佈散會,沒去辦公室,直接下樓推自行車準備回糧站,韓博跟到車棚,一邊同其他鄉領導揮手再見,一邊不動聲色地說:「盧書記,我有兩件事想向您匯報。」

    「急不急?」

    「急。」

    在黨委會上沒說,顯然是要保密。

    老盧打好剛放下撐架的自行車,回頭道:「走,去辦公室。」

    回到三樓,韓博先提出警務室成立黨支部的設想。

    正式黨員3人以上、不足50人的基層單位,經上級黨組織批准,可成立支部委員會。鄉黨委就是「上級黨組織」,警務室主動向鄉黨委靠攏,不是向縣公安局黨委靠攏,這是好事。

    發展三個黨員,相當於把三個地方編民警變成鄉里的事業幹部,警務室從上到下服從鄉黨委領導,老盧求之不得,怎麼會拒絕。

    小事說完,說大事。

    「……盧書記,總呆在良莊沒什麼感覺,走出良莊,走出思崗,接觸到從良莊走出去的部隊首長和地方領導,我真為自己是一個良莊幹部驕傲。其實用不著走出思崗,在縣裡,在其它鄉鎮,別看一些人嘴上說我們良莊怎麼怎麼了,心裡想的卻另一回事。

    我們無債一身輕,我們幹部教師和退休人員工資能按月發放,醫藥費基本上能報銷。我們沒那麼多集資攤派,我們鄉農民負擔全縣最低,在這些大前提下我們依然有餘力搞建設,誰不服氣,誰敢不服氣!

    我們已經走了九十九步,為什麼不能下點決心,走完最後一步。讓擁有悠久歷史的良莊,成為名副其實的『良善之莊』。盧書記,對不起,我有些激動,遇到這種事我很難保持平靜,因為我跟您一樣熱愛良莊。」

    韓博言辭懇切,老盧一聲不吭,陰沉著臉一根接著一根抽悶煙。

    不是不知道各村有人買媳婦的事,是沒重視,或者說一直沒當回事。

    換位思考,將心比心,這種事是讓人痛心疾首。

    問題現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是把孩子爸爸抓進去坐牢,還是把孩子媽媽送回原籍,讓好好的一個家庭妻離子散?

    「小韓,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這件事牽扯太多。工作沒做好,法制宣傳不到位,作為黨委書記,我盧惠生有責任。要是深究起來,不光我盧惠生,公安局一樣有責任。到現在沒建派出所,老李一個人幹十幾年維持會長,一直幹到得癌症住院,如果有派出所,如果多幾個民警,能發生這種事?」

    老盧猛吸了一口煙,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事已至此,我的態度是將錯就錯,歷史遺留問題就讓它成為歷史。再說這種情況很普遍,不光我良莊。從現在開始一刀切,老光棍既往不咎,新光棍堅決不行。想娶老婆憑本事,誰再敢買媳婦,抓到一個處理一個!」

    生怕年輕人熱血方剛,一意孤行,老盧又循循善誘說:「小韓,凡事我們也要看到它積極的一面。三十好幾甚至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從來沒碰過女人,這日子怎麼過,他會不會想?這種人就是不穩定因素,如果鑽牛角尖,別說強姦,殺人都幹得出來。

    有個媳婦,所有問題解決了。況且又不是他們去綁架的,沒參與拐賣,說到底他們也是受害者。再說那些外地婦女,剛開始可能不太習慣,慢慢就習慣了。我們良莊經濟不算發達,肯定比她們老家好。不信我明天帶你去問問,讓她們回去她們都不願意回去。」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難怪別人說他是法盲。

    原則性問題,韓博不打算妥協,不卑不亢地說:「盧書記,有句話叫法不責眾,要是一碗水端不平,如果只處理新光棍,不處理老光棍,這個工作怎麼做?我知道這讓您很為難,可法律就是法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光瀆職,而且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臭小子,挺犟。

    老盧急了,緊盯著他雙眼問:「你讓二十幾個家庭妻離子散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只要做好善後工作,我問心無愧。」

    「善後工作誰去做,怎麼做,這種事根本沒法善後!」

    不是不會變通,來前已經想好瞭解決方案。

    之所以這麼堅持,是想將他逼得退無可退,跟討價還價似的再來個退而求其次。

    韓博故作沉思了片刻,抬頭道:「盧書記,買媳婦花了錢也犯法,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在司法實踐中,只要沒虐待,沒強姦,法院極少追究買媳婦的人刑事責任,就算判也是判個緩刑,不用坐牢。至於有沒有強姦,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如果買來的媳婦說沒有,說她是志願的,那就是沒有。」

    那些外地媳婦,尤其有了孩子的外地媳婦,應該不會告自己丈夫。

    至於一些歸心似箭,跟買她的人沒一點感情的婦女,留下也不是個事。今天不許韓博管,將來會有李博陳博。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們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價。

    幸好不在「嚴打」期間。

    老盧權衡了一番,低聲問:「你打算先抓後放?」

    「我只有權抓,到底移不移送檢察院起訴,移送起訴之後法院會怎麼判,我不敢也不能打保票。」

    「牽一髮而動全身,全縣那麼多買媳婦的,判一個他不能不判第二個,法不責眾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想抓就抓吧,抓進去關幾天也好,嚇唬嚇唬他們。以前對不起人家,嚇唬一下以後能對人家好點,對那些婦女也算是一種補償,經過這件事,她們在各自家庭會比現在更有地位。」

    「謝謝盧書記支持。「

    「什麼支持不支持的,這種事就不應該發生,我有責任,不說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

    「我們現在掌握一條拐賣婦女的線索,極可能是團夥,我準備把這個團夥打掉,現在不能動手,以免打草驚蛇。」

    沒有人買就沒有人賣。

    反之,沒有人賣,同樣不會有人買。

    那些傢伙既害了無辜婦女,也害了急著找媳婦的光棍。

    提起他們老盧一肚子火,咬牙切齒地說:「對人販子絕不能手軟,小韓,這一點我支持你,打掉他們,從嚴查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7
81.第81章 「拜山頭」

     由於之前只有一個公安特派員,沒那麼多警力抓不過來,鄉政府也不是很積極,收繭販子肆無忌憚,從事非法經營活動幾乎公開化。

    買媳婦民不告官不究,不是幾乎公開化,是完全公開化。

    根據柳北村耳目反饋來的最新消息,那個四十一歲的村民竟然在收拾房子,買彩電買大床買新的生活日用品,借桌椅板凳鍋碗瓢勺,約左鄰右舍幫忙,準備搞一個隆重的「婚禮」,幾個村幹部全在受邀之列。

    一群法盲!

    破這樣的案子,抓這樣的現行,實在沒什麼挑戰性。

    其他聯防隊員不一定可靠,讓老王和老米先協助安小勇,守株待兔,人販子只要敢來肯定跑不掉。

    紅旗村魚塘失竊是警務室掛牌以來遇到的第一起「刑事案件」,這個案子能否順利告破直接影響到新任公安特派員和警務室全體民警在群眾心目中的形象。

    盜捕幾百斤鯽魚和草魚,流竄作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百分之百是本地人幹的。

    紅旗及紅旗周邊幾個村,整天游手好閒,喜歡捉魚摸蝦的就那麼幾個。

    要是換作李順承或其他所隊民警,才不會大費周章,直接把人銬到警務室,靠牆根兒跪下,老實交代,不交代就吊起來,警棍甚至電-棍招呼。

    反正那幾個傢伙不是什麼好人,教訓教訓,給他們點顏色瞧瞧,老百姓只會拍手稱快。

    以供求證,接觸過的每一個民警幾乎都對嫌疑人動過手。刑警隊最厲害,用他們的話說:不打,案子出不來(破不了)。

    這是不對的,執法人員不能知法犯法,不能刑訊逼供,更不能搞出冤假錯案。

    別人管不了,可以管好自己,管好手下人。

    韓博不想那麼幹,沒證據收集證據,沒口供「零口供」辦案。何況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司法部門對證據要求會越來越高,公安系統內部管理會越來越嚴。

    吃完早飯,拿起對講機爬上7號車。

    小單也準備出發,將摩托車開到警車邊,一腳撐在地上說:「韓鄉長,柳下我熟,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不是自己查,是去請柳下派出所同志幫我們查。其實我一直想去拜訪拜訪,離這麼近,以後少不了要合作,不應該這麼老死不相往來。」

    小單下意識看一眼剛跨上安小勇摩托車,正準備出發的米金龍,壞笑著提醒道:「韓鄉長,聯防隊去柳下抓賭的事還沒完呢!」

    治安聯防費之前被鄉里挪用了,聯防隊員嫌工資低,前任特派員李順承就讓他們依法創收,抓賭抓嫖給獎金給提成。

    良莊沒休閒娛樂場所,抓嫖比較困難,只能抓賭。

    農村,聚眾賭博也很少,像建築站幹部玩那麼大的實屬罕見,所以對聯防隊而言,抓賭抓嫖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運氣好碰上抓一下,運氣不好回家種地,一碰上就使勁兒罰。

    賭博一旦沉迷進去能讓人傾家蕩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抓抓沒什麼壞處,關鍵不能抓過界。

    韓博長嘆一口氣,扶著方向盤苦笑道:「我不光是去拜訪,也是去賠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抬頭不見低頭見,相信他們會接受我的歉意,會跟我們成為好朋友的。」

    「韓鄉長,這不關你事。」

    「以前不關,現在關了。我不去難道讓李特派去,難道讓局領導去?」

    柳南、柳中、團結和柳北幾個村跟柳下鎮僅一河之隔,幾乎家家戶戶在柳下有親戚,娶過來,嫁過去,一年至少有二三十個人的戶籍要遷移。

    人家那邊戶籍是派出所管,他們壓住不辦,老百姓就來找鄉里,鄉里又把戶籍資料移交給了警務室,高亞麗因為戶籍遷移的事不知道被群眾噴過多少次口水。

    這事總要有個了結,他是公安特派員,他不去誰去。

    人肯定不會給好臉色,你自求多福吧,小單不再傻乎乎硬往上湊,手擰油門一溜煙跑了。

    柳下很近,只有三公里,十來分鐘便到了。

    去江城討債時經過一次,有事在身,沒認真看看這個千年古鎮。

    鎮區緊鄰柳下河,通往江南的省道在鎮東,客車貨車南來北往,車流量很大,左轉彎要等好久。沿省道有四幾個丁字路口,東西方向有四條街,既是古鎮也是大鎮,鎮區規模是良莊集市的幾倍。

    商場醫院,賓館汽車站,工商銀行農業銀行建設銀行郵政儲蓄,小學中學高中,應有盡有。街邊商舖一間挨著一間,很熱鬧,彷彿置身於一個小城,難怪良莊人買什麼東西全喜歡來柳下。

    派出所在物資公司隔壁,同負責該片區的刑警隊在一個院子裡辦公,門口掛著兩塊牌子。汽車站邊上還有一個交警中隊,三家各自為政,真想不通為什麼不設個分局。

    「寧所,思崗來人了!」

    車在院子裡挺穩,一個夾著包走出來的民警仰頭朝二樓嚷嚷起來。

    不用問,他認出了思崗縣公安局的警車牌照。

    「誰,哪兒來人?」

    一個四十多歲的民警出現在二樓一個窗戶邊,韓博舉手招呼道:「寧所,是我,良莊新任公安特派員韓博,離這麼近,拜訪一下,串個門。」

    哎呀,正準備去找你們要個說法,居然主動送上門。

    寧所長靠在窗邊,沒好氣地問:「新任的,李順承呢,好久沒見,他怎麼不來?」

    跑人家地盤上抓賭就算了,竟把人家一個鎮幹部一起抓回去,在磚瓦廠辦公室關了一夜,打電話讓人親屬去交罰款。

    誰要是跑良莊抓賭,把鄉幹部一起抓走,我也很生氣。

    韓博暗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解釋道:「寧所,李特派住院了,在南港腫瘤醫院照光(放療),食道癌晚期,情況不太好。」

    「搞創收搞的積勞成疾?」寧所長將信將疑,語氣不加掩飾的譏諷。

    「沒騙您,真的,醫生說可能撐不到春節。」

    跟誰計較也不能跟一個快死的人計較,想到李順承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寧所長點點頭:「上來吧,上來說。」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7
82.第82章 登門賠罪

     柳下只是一個鎮,鎮上居民卻是名副其實的城裡人。

    小巷子裡,家家戶戶升爐子,搖搖扇子,藍色青煙飄老遠。老人提著菜籃子走走看看,小孩跟在後面嬉笑打鬧,擁有百年歷史的魚湯麵館裡坐滿吃早飯的人。

    磨剪刀的、修鞋的、補鍋的、彈棉花的、修理鐘錶的、修鋼筆的、畫遺像的、澡堂子裡修腳的,剃頭挑子一頭熱,守在挑子邊給人剃頭刮鬍子掏耳朵的……

    電影裡能看到的各種營生,這裡幾乎全有。

    再加上石板街兩側那一棟棟民國乃至清朝老建築,身臨其境,能讓人感受到深厚的歷史底蘊。

    相比之下,良莊的城鎮居民,只是擁有非農戶口的農民。

    所以一直以來,良莊人稱呼柳下人為「街上人」,稱來柳下為「上街」。柳下鎮上的老居民,則稱呼良莊人為「鄉下人」,稱呼去良莊為「下鄉」。

    事實上不光良莊是「鄉下」,對柳下鎮人而言現在的縣城新庵早年一樣是「鄉下」。

    寧所長是土生土長的柳下人,如假包換的「街上人」。

    喝茶用的是紫砂壺,辦公桌玻璃台板下,壓著好幾張參加新庵縣乃至安樂市書法比賽領獎時的照片。

    牆上掛著一幅裱過的字,龍飛鳳舞。落款是他名字,紅色印戳好幾個,方的圓的長的,搞不清楚以為出自哪位書法大師之手,以為這幅字有多值錢呢

    有文化,有格調,坐在他面前感覺自己像個土包子。可是這麼一個有文化人有格調的人,說起話卻咄咄逼人。

    「韓特派,照理說你剛上任,不該談這些不愉快的事,但良莊治安聯防隊搞得實在太過分。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其行為不是違規是違法,影響惡劣。局領導很生氣,鎮領導大發雷霆,問我柳下什麼時候歸良莊管了,新庵什麼時候併入思崗了?

    你今天要是不來,過兩天我也要去。不光所裡去,刑警隊一起去。一幫聯防隊員,反了他們了,誰賦予他抓人的權力,還異地抓捕。涉嫌綁架,勒索,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們,不拘幾個對不起這身警服!」

    人的名,樹的影。

    柳下人不知道思崗的縣-委書記姓甚名誰(事實上許多思崗人也不知道),多少聽說過良莊鄉黨委書記的事蹟,老盧在河對岸,你們敢去嗎?

    吹牛不打草稿,真當我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不過理在你這邊,並且你們柳下真不能得罪。

    柳下人可以不去良莊,除了走親戚平時也極少去,但良莊人不可能不來柳下。

    一是多少年的習慣,二是柳下交通便利,去東海,去江南,去江城,全要來這坐車;三是柳下招商引資力度大,經濟建設搞得好,省道和通往新庵的公路兩側有好多三資企業,許多良莊青年在這邊上班,也有許多良莊人在這邊做小生意。

    派出所長官不大權不小,而且他們鎮領導對良莊也很不爽,關係搞太僵會很麻煩。

    比如不許企業招收良莊的工人,又比如專查良莊的機動車輛。

    如果夠狠,甚至可以打著施工的幌子,把柳下河大橋這邊封起來,反正我不要去你那兒,反正那又不是什麼國道省道,合理合法,看你急不急。

    良莊想把經濟搞上去,靠四十多公里外的思崗沒用,只有發揮靠近柳下的區位優勢。

    昨晚黨政工作會議上,焦鄉長提出一個設想,把那些倒閉的鍋爐廠引到良莊。

    新庵鍋爐名聲臭大街,良莊沒有,思崗沒有。

    完全可以以債權和土地入股,再想方設法幫他們搞點貸款,讓他們東山再起。他們經營管理經驗豐富,有熟練的技術工人,有那麼多配套企業,離這麼近,有這個意向,前景很不錯。

    老盧認為有道理,不希望因為點破事得罪柳下,只是愛面子,實在拉不下臉,不然他早來了。

    光說好話光陪笑臉沒用,要拿出點實在的。

    韓博從包裡取出兩個鼓囊囊的信封,誠懇地說:「寧所,作為新任公安特派員,我對鄉治安聯防隊的現狀同樣極為不滿,正在嚴厲整頓。對一些無法無天的隊員,該解聘的解聘,該追究責任的追究責任。這五千是該退的罰金,這五千是我們的一點歉意。

    可以當精神損失費、誤工費,也可以給人家買點東西,或請人一家吃頓飯壓壓驚。柳下我不熟,鄉里事情又比較多,只能麻煩您幫忙。另外我們紅旗村發生一起小案子,一個魚塘被盜捕幾百斤魚,案值不大,對養魚的老百姓卻不少,已經掌握幾個嫌疑人,照片我帶來了,看能不能在您這兒收集到點銷贓的線索。」

    罰五千,退還一萬。

    五千擺明是給所裡的,不是什麼精神損失費誤工費。

    這年頭,不管哪個單位。吞進去的錢,別指望能吐出來。

    小夥子不錯,比得癌症的李順承會辦事,可以打交道。

    寧所長很直接地認為求所裡幫忙,收集偷魚賣魚的線索,只是一個正好碰上的藉口。把錢往辦公桌上一放,似笑非笑問:「韓特派,良莊聯防隊跑我轄區亂抓人的事,你是不是想就這麼解決。」

    這件事影響太壞,鄉里想解決,局裡同樣想解決。

    思崗公安局和新庵公安局的關係,雖算不上老死不相往來,但也差不了太多。平時極少溝通,兩個交警隊更是橫眉冷對,見著對方轄區的機動車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攔下來。

    天下公安是一家,說說而已。

    公安局的人事權和財權在各自地方黨委政府,分屬兩個地級市,加之地方保護主義盛行,誰跟你是一家。

    韓博笑問道:「寧所,要不我給您寫封檢討?」

    「我要你寫什麼檢討,我要你的檢討有什麼用,算了,你來收拾李順承這個爛攤子也不容易,先跟我去一趟鎮政府,然後去一趟局裡。領導說沒問題,我這兒就沒問題。」

    還是要檢討,是去跟他們領導檢討。

    丟人就丟人吧,反正我又不歸你們縣局管,檢討完之後誰認識誰。

    要麼不去,去肯定會被罵個狗血噴頭。

    小夥子,代人受過,寧所長挺同情的,拍拍他胳膊:「小韓,你初次登門,第一次跟我開口,不能讓你失望,魚塘被盜捕的事我安排人幫你問問。什麼不偷,非偷老百姓的魚,老百姓養點魚容易麼。嫌疑人照片給我,柳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只要其中一個在我轄區內銷過髒,最遲明天下午,保準幫你找到證人把他指認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8
83.第83章 領導不好當

     見完鎮領導去新庵見公安局領導,見一次挨訓一次,見一次做一次深刻檢討。

    點頭哈腰裝孫子,低三下四說好話,這滋味兒不好受,今後一定要加強內部管理,不能再鬧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不管怎麼樣,事情總算有了個了結。

    如釋重負走出新庵縣公安局,開車送寧所長回柳下派出所。

    小夥子表現讓人刮目相看,唾面自乾,態度非常誠懇,搞到最後局領導都不好意思再為難他了。

    寧所長不僅同情而且有了幾分佩服,順手拿起時不時冒出一兩句通話的對講機問:「這麼遠能收到,小韓,你是不是架了中繼台。」

    「架了一個,花一萬多。」

    「行啊,單位建設搞得不錯,我們都沒有。」

    無線電管理部門為確保公安、檢察、法院、司法、安全、海關、軍隊和武警八個特殊部門通信安全,專門規劃出幾組頻率供其使用,頻率範圍從350MHz到390MHz,其中350MHz~370MHz主要是公安使用。

    老百姓只能買民用頻段的對講機,不然公安的無線通話安全得不到保證,極可能被竊聽。

    警用頻率雖然使用的是350-370MHz這一頻段,但只有條件不好的基層所隊才會用直頻通話,大部分是組網集群使用。接收和發射頻率受主控台控制,不斷變化。這次在355MHz上收到通話,下一次通話可能在365MHz上。且有專用的信令,一般對講機即使頻率對上了也插不上話。

    警務室有中繼台,採用的是直頻通話,通訊實在算不上先進。

    韓博扶著方向盤苦笑道:「寧所,您別笑話我了,我們離縣局遠,實在是沒辦法。你們不是沒有,是沒必要架設。你們的手台(對講機)在縣局集群系統內,既能在集群系統中使用,又能切換到常規信道,具有脫網功能,不像我們信號只能覆蓋良莊。」

    「誰說只能覆蓋良莊的,也覆蓋我柳下。有中繼台好,以後有什麼事用對講機喊,電話費都省了。」

    「也是,離這麼近,只隔一條河,打個電話算長途,手機是長途加漫遊。」

    ……

    不打不成交,說說笑笑,當提出打算求一幅字掛在客廳的想法時,寧所長心情更好了。

    一幅字,沒問題,裱好給你送過去。

    快到飯點,中午不許走。

    派出所做東,順便把刑警隊交警隊的隊長和指導員叫上,介紹認識認識。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少不了要合作要打交道。

    退還五千罰款,賠償五千「損失」,挨半天訓,總算有點收穫。

    關係越來越近,安樂警方與南港警方的警務合作,就這麼從兩個正股級小民警這兒正式拉開帷幕。

    派出所走訪詢問有沒有人來柳下銷過贓需要時間,下午縣裡正好有個會,不能在此久留,吃完午飯先回鄉里接上崔副書記,然後馬不停蹄趕到思崗。

    全縣秋繭收購表彰大會,包括幾個派出所長、指導員和巡警隊長高長興在內,公安系統一共來了七個,張局沒時間,袁政委帶隊。

    絲綢、工商、物價和各鄉鎮的領導就多了,招待所大會議室裡黑壓壓坐滿人。

    頭一次參加縣裡的會議,認識的人真不算少。

    在打擊非法經營的專項行動中,跟工商、稅務和物價系統的領導打過交道,一回生二回熟,要去打個招呼。

    王經理等絲綢公司領導熟得不能再熟,還指望人家明年再贊助六萬,要去敬禮問好。人不能忘本,看見家鄉領導要主動問好,又擠過去跟絲河鎮王鎮長說了一會話。

    下午兩點,謝書記、楊縣長、石副縣長等縣領導步入會場,會議正式開始。

    總結成績,提出要求,發表重要指示,最後表彰。

    工商局、公安局、絲綢公司和良莊、絲河等鄉鎮被評為秋繭收購先進單位或鄉鎮,在秋繭收購中表現突出的同志被評為先進個人。

    精神獎勵為主,物質獎勵為輔。

    點到名字,上台領獎狀,獎品散會時再發,絲織總廠生產的蠶絲被一人一條。

    電視台採訪,要上思崗新聞,合影留念一樣不能少。

    招待所職工做這個最有經驗,與會人員一進場,他們就開始在外面擺位置搭檯子。

    開會完,大合影,縣領導坐前面,正科副科站第二排,其他人全在後面,這麼多人,照片洗出來之後估計要放大鏡才能找到自己。

    崔副書記去縣委有點事,把人帶過來不能不帶回去。

    把他送到縣委,再次回到局裡,向「聯繫」自己的領導匯報工作。

    「打拐」太敏感,牽扯太廣太多,先斬後奏比較好,現在說只會讓領導為難,主要匯報抓捕顧新貴和警務室設立黨支部的事。

    「我說怎麼這麼順利,原來動用那麼大關係,良莊出人才,這一點不得不服氣。工作就應該這麼幹,在堅持原則的大前提下跟盧書記搞好關係,以後再執行出省抓捕任務,他就能幫上忙。

    地方編民警想進步,想跟組織靠攏,這是好事,局黨委應該支持,只是名額有限,實在沒辦法。你們警務室成立黨支部,通過鄉黨委考察發展黨員,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思路。

    他們不是名額多麼,等現在幾個同志一年考察期結束,成為預備黨員,就把他們調回來,再安排幾個新同志過去……」

    領導就是領導,一個比一個高瞻遠矚,韓博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夥子幹出成績,作為「聯繫」領導吉主任臉上也有光,點上香菸,笑眯眯地說:「小韓,其實縣裡對秋繭收購先進單位的表彰不止會上說得那些,我們堵住了價值上千萬的鮮繭外流,保證了縣裡的財政收入,縣領導對局裡工作非常滿意。

    楊縣長去良莊慰問回來的路上,指示財政局給我們解決40萬經費。在政法委郭書記的幫助下,縣裡又讓組織人事部門給我們協調5個行政編制和20個事業編制。你是一員福將也是一個功臣,這次為局裡立了大功。」

    該爭取的時候就要爭取,韓博滿是期待地問:「吉主任,我知道局裡經費緊張,那40萬我就不想了,編制能不能給我解決幾個,同志們辛辛苦苦,我總得給他們點盼頭,不然工作沒積極性。」

    要讓馬兒跑,不能不給馬兒草。

    再說聯繫領導就是分管領導,當領導不為部下著想,怎麼樹立威信。

    吉主任權衡了一番,抬頭道:「小韓,行政編制有困難,一是許多老同志不能再拖,二是良莊情況比較特殊,沒派出所,只有你一個公安特派員,總不能再任命一個副特派員吧。事業編制我可以幫你爭取兩個,最多兩個。到底先替哪兩位同志解決,你的意見很重要,回去好好想想,想好給我打電話。」

    總共兩個編制,到底先給誰?

    其實有沒有這兩個事業編制真無所謂,只要他們夠努力,明年再搞搞模擬面試,通過公務員招考不是很難,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對考題有一點印象。

    關鍵未來的事自己相信別人不一定信,太匪夷所思,他們不可能相信。

    到手的才是真的,沒到手的全是虛無縹緲。

    要是先給小單解決,在別人看來肯定是任人唯親。如果給其他人先解決,又會打擊到小單的積極性。四個同志都很不錯,韓博被難住了,赫然發現領導是不好當。細想起來,論資排輩不失為一個相對公平的解決辦法。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8
84.第84章 大案小案

     崔副書記去縣委辦事與警務室有一點關係。

    作為負責黨建工作的黨委副書記,他要在11月份向上級黨委提交下一年度的黨員發展計畫,春節前後上級黨委批覆,然後嚴格按照計畫進行發展。

    只能少不能多,未列入前一年底計畫的,當年不應發展。

    新娘子提出入黨想法的時機恰到好處,如果再晚幾天,她們要到明年底才能被列入積極分子名單。

    考察發展黨員是一件很嚴肅的事,程序一個不能少,想在明年公務員招考前讓她們成為預備黨員,必須爭分奪秒。

    好在鄉黨委支持,昨晚遞交申請,今天一早老盧便召集在家的鄉黨委委員開會研究,批准建立黨支部。崔副書記正好在車上,直接把他請到警務室宣佈鄉黨委的決定,召開支部黨員大會,選舉產生支部委員會。

    包括老王、老米在內,聯防隊的5個黨員全到了。

    特事特辦,他們的組織關係從現在開始由各村黨支部轉移到警務室黨支部,《黨員組織關係介紹信》和《黨員組織關係信息表》等手續明天下午5點前辦完。又不是轉移到縣裡或其它鄉鎮,轉來轉去依然在良莊,並不是很麻煩。

    崔副書記列席支部黨員大會,組織意圖不折不扣得到落實。

    韓博當選黨支部書記,老王同志組織委員,高亞麗宣傳委員,米金龍保密委員,小單青年委員(相當於警務室的團委書記)。

    按照程序,要將支部黨員大會選舉結果、黨支部委員會選舉結果和黨支部委員的分工情況向上級黨委匯報,要獲得上級黨組織批覆。崔副書記列席會議,他就代表上級黨組織,接過小高整理的材料看了看,一錘定音,宣佈警務室黨支部正式成立。

    事情一次辦完,不能拖泥帶水。

    審查三份入黨申請,確定入黨積極分子,指定高亞麗、老王、老米、小單等正式黨員作為三個入黨積極分子的培養聯繫人。

    王燕、安小勇和陳猛正式列入考察對象,雖然不是黨員沒資格參加會議,卻比參加會議的人激動,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個黨支部就是為她們成立的。

    食堂加餐,好好慶祝一下。

    吃完晚飯,送走崔副書記,繼續開會,不再是黨組織的會議,是案情匯報分析會。

    「六個嫌疑人中,張朋基本可以排除。走訪詢問發現,案發當晚,他去李莊一親戚家吃喜酒,喝多了,爛醉如泥,沒回來,在親戚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才清醒,吃完午飯才回來。」

    紅旗村魚塘失竊案是小單負責的,他摘下白黑板上張朋的照片,指著第二個嫌疑人匯報導:「蔡青鋒嫌疑較大,群眾反映他經常偷偷去人家養殖塘釣魚,家裡有魚叉、絲網和電魚器,有一條小水泥船,在紅旗三組的交通河裡有兩個籠網。

    正事不干,整天捕魚釣黃鱔釣鱉捉青蛙。手腳不乾淨,經常從野河搞到人養殖河或養殖塘去。天天走夜路,看見瓜田偷幾個瓜,看見梨樹桃樹摘一大筐水果回去,在紅旗村周邊是出了名的。並且案發第二天上午,有村民看到他媳婦在河邊殺魚。」

    王燕翻開一份材料,補充道:「他有偷魚前科,被李特派處理過。94年3月被收容審查,在看守所關了兩個月。」

    收容審查,那就是沒掌握他的犯罪證據了。

    細想起來公安機關權力真大,只要民警填寫一份建議收容審查表,經派出所長和正科級以上領導簽字同意,就可以將違法犯罪嫌疑人關入看守所審查三個月,可以兩次延期,最多能關九個月。

    這種收審不需要任何證據,只需寫上「據群眾反映,某某某近日多次深夜遊蕩,手頭闊綽,有盜搶財物嫌疑」之類的收審原因。

    不過那是以前,今年3月修訂刑事訴訟法,將收審條件寫入進拘留措施條件之中,明令禁止再使用收審措施。在司法實踐中,已徹底廢止。

    對辦案單位尤其刑警隊來說,想通過法院對一個小偷判刑六個月都很困難,必須通過檢察院審核證據,批准逮捕。由檢察院再補充材料,向法院提起公訴,最後再由法院審理宣判。常常會因證據不足或案情輕微等原因被檢察院宣佈不予逮捕,或在法院那一環節被宣佈不予起訴。

    收容審查廢止了可以勞教,辦一個違法人員勞動教養兩年相對容易,只需要市局勞教委員會批准。

    參加律師資格考試帶來的影響很大,而且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將來勞教也要廢止,韓博不想辦那種有瑕疵的案子,疑罪從無,有證據就將嫌疑人送上法庭,沒證據就收集證據,收集不到就死死盯著他。

    「第三個嫌疑人呢?」

    「李固,25歲,綽號賊猴子,家在紅旗三組,姐姐嫁在良東村,姐夫家開小店,經常住姐姐家,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整天游手好閒。案發第二天上午,有群眾看見他在菜市場門口賣魚,因拒不交納工商管理費,與工商所同志發生爭執,這一點已查實。」

    小單摘下照片,苦笑道:「走訪詢問確認,他那天賣的全是小魚雜魚,不是人工養殖的鯽魚草魚,且數量不多,就一小桶,大概三十多斤,基本可以排除其嫌疑。」

    綜治辦主任周正發提過這個人,讓好好收拾收拾。

    韓博回頭問:「他有沒有被處理過?」

    「處理過,收審過三次,結果每次收審都會成為他囂張的資本=。就像小單說的,他非常狡詐,大事不犯,小事不斷,勞教又不夠條件。現在不讓收審了,拿他沒什麼辦法。」

    王燕倍感無奈,陳猛暗暗地想不是拿一個小混混沒辦法,是特派員辦事謹慎不想採取那些非常手段。

    剩下幾個全有嫌疑,全沒確鑿證據。

    辦公條件不錯,辦案條件不怎麼樣,沒有專業刑警,尤其缺乏技術手段,要是當時能把腳印拓下來,要是能通過技術鑑定比對出到底是誰家的絲網,這個案子不難破。

    沒條件創造條件,可是這條件不是一天兩天能創造出來的。

    沒辦法,只能先擱置,轄區這麼大,不可能把精力全放在幾百斤魚失竊上,等將來收集到新線索再說。

    相比之下,拐賣婦女的案子進展不小。

    安小勇不無激動地說:「陳月紅是中間人,且從中牟利,走村串戶,專門幫各村沒媳婦的光棍介紹。為把這個生意做下去,去年底專門安了一部電話。這邊聯繫好買家,再用電話跟人販子聯繫。現在可確定光我們鄉就賣了三個,丁湖一個,柳下兩個,其中有一個未成年,情節嚴重,判死刑都夠了!」

    難以置信,一個五年前被拐賣過來的婦女,居然參與進拐賣活動。

    韓博看完材料,低聲問:「她丈夫呢,她丈夫有沒有參與進去。」

    「雷太平沒上過學,不識字,老實巴交,家裡事事由陳月紅作主,有沒有參與這個很難界定,知情是肯定的。每次有婦女被拐賣過來,買家擺喜酒,他都跟著去吃飯。有一次人販子沒來得及走,住他家,他還很熱情的招待,來集市買菜買酒。」

    法盲一個,這件事他難逃干係,這個家庭算是完了。

    韓博暗嘆了一口氣,說道:「電話監聽要辦相應手續,太麻煩,也不太現實,先盯著,盯死陳月紅。從明天開始,聯防隊繼續集中訓練學習,在警務室待命,嫌犯一完成交易,立即組織抓捕,同時展開營救行動。王主任,考慮到涉案人員較多,要盡快把西邊那排宿舍收拾出來。」

    一下子抓幾十個,羈押室是關押不下。

    王治綱問:「韓鄉長,要不要把門窗加固一下?」

    「安全第一,需要加固。窗戶焊上鋼筋條,門全換上防盜門,門上最好開個孔,能在外面觀察到裡面情況。只是暫時的,將來說不定要住人,插座就不動了,把電源切斷就行。」

    「好的,明天一早就安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8
85.第85章 問心無愧

     雷太平陳月紅夫婦家在團結村,從團結橋過去就是柳下,離車來車往的省道很近。

    如果外地人販子警惕性高,完全可以不進入良莊境內,在省道邊完成交易,拿到錢就搭過路車走,到時候再想抓他就難了,辦案成本也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光靠特情盯著不行,讓小任和老米先過去蹲守。

    陳月紅已夥同外地人販拐賣過六名婦女,按慣例她會叫上買媳婦人一起去交易,柳北村光棍張玉山一樣要監視。老王明天要改造幾個臨時羈押室,只能讓高亞麗和一心想「轉正」的一個聯防隊員先盯著,等這邊開完會再安排民警去替換。

    該休息的回去休息,該蹲坑的去蹲坑,會議室只剩下警務室幾個正式人員。

    先傳達局裡關於評選優秀黨員和優秀民警的精神,每年年底都要評選,四人中三人不是黨員,全不是正式民警,跟評功評獎一樣沒資格參加評選。

    韓博尷尬地說:「工作大家干的,榮譽全歸我一個,這不公平也不合理,自己選自己,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王燕習以為常,若無其事笑道:「韓鄉長,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至少跟我們說了,至少坐下來跟我們聊這件事。在長港派出所,所有評選根本同我們沒關係,所長指導員壓根兒不跟我們提。」

    陳猛也習慣了,不僅沒一點失落,反而眉飛色舞地說:「韓鄉長,你是公安特派員,良莊只有你一個正式民警,肯定是優秀黨員優秀民警。派出所看守所交警隊刑警隊不一樣,他們正式民警多,有名額限制,優秀黨員5%,優秀民警20%,一般是所長指導員輪著來。

    今年所長優秀黨員,指導員優秀民警。明年所長優秀民警,指導員優秀黨員。普通民警都輪不著,哪輪到事業編和地方編。很正常,別往心裡去,我們沒想法,真沒想法。」

    榮譽又不能當飯吃,她倆沒意見,小單和安小勇更不會有意見,竟七嘴八舌反過來做起上司思想工作。

    韓博很歉疚很感動,苦笑道:「同志們,評選的事先放一邊,說關於你們的事。縣裡給局裡協調了20個事業編制,我只爭取到兩個。局領導徵求意見,問我到底先替誰解決。你們都很出色,全是好同志,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被難住了,只能坐下來跟大家推心置腹的談談。」

    編制!

    警務室剛成立沒多久便爭取到兩個編制,這太誇張太快了吧。

    果然想進步就要跟對領導,在長港派出所幹三年,年年春節提東西去馬所長家拜年,平時沒少請客,答應得很痛快,拍著胸脯打保票,信誓旦旦說幫著去爭取,結果三年過去了編制的影子都沒看到。

    其實不能完全冤他,主要是編制太緊張。

    高長興關係夠硬吧,在局裡干六七年,編制最後是去絲織總廠解決的。韓特派如此給力,王燕慶幸自己跟對了人,欣喜若狂,激動得說不出話。

    安小勇喜形於色,小單露出會心笑容,陳猛緊咬著嘴唇患得患失,既為上司爭取到兩個編制高興,又擔心輪不到自己。

    發揚風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涉及到一個人的未來,讓他們說同樣是為難他們。

    韓博揉揉臉,循循善誘說:「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我們的目標就一個事業編嗎?同工同酬我們實現了,政治地位相差太遠。既然幹這一行,就要做真警察,做一個正式民警。從事業編過渡到行政編制或政法專項編制需要排隊,不知道要排多久。

    如果大家能夠下定決心,下點功夫,如果明後年國家全面施行公務員制度,根本用不著等來等去,用不著求爺爺告奶奶,就能一勞永逸的解決編制問題。所以這次解決不了的不要灰心,這次能解決的也不要鬆懈,因為我們的最終目標不只是一個事業編。」

    他能爭取到兩個,將來一樣能爭取到另外兩個。

    現在同工同酬,解不解決工資待遇沒什麼變化,想到自己雖然只是一個內勤,但他出差時全是讓自己主持工作,王燕認為應該發揚風格,咬咬牙,舉手道:「韓鄉長,先考慮其他同志吧。我不急,有你在,我不擔心編制。」

    「我年輕,可以等,我也不著急。」

    作為一個從絲織總廠出來的同志,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給科長丟臉。

    一個編制而已,等候廠長調到縣裡擔任常務副縣長,韓科長去請他幫幫忙,別說事業編,直接解決行政編制都有可能。小單毫不猶豫舉起手,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他們開了個頭,安小勇和陳猛不能不表態,相互謙讓。

    「韓鄉長,先緊小單和小勇吧,他們沒結婚沒對象,有個編制好談點。」

    「是啊,我成家了,早一天晚一天無所謂。」

    「王姐,猛哥,你們是老同志,你們等好幾年,要先緊你們來。」

    ……

    在其它單位會反目成仇的事,在警務室居然一團和氣。

    他們是對領導有信心,深信只要好好幹領導會幫他們解決,被信任和尊重的感覺很好壓力也很大。

    韓博權衡了一番,乾脆撕下一張紙,拿起筆一邊寫一邊笑道:「別謙讓來謙讓去了,這樣吧,我不在時王燕同志要主持警務室工作,名不正則言不順,編制問題必須盡快解決。剩下一個抓鬮,誰抓到是誰,誰抓到明天請客。沒抓到的不要灰心,作為領導兼同事,我會幫你們考慮的。」

    這麼嚴肅的事居然用抓鬮來解決!

    抓就抓,將來能當正式民警最好,幹不上大不了去東海跟他父親搞裝修,陳猛見識過韓家多麼有錢,想通了也就沒之前那麼患得患失了。

    各憑運氣,全沒意見。

    四根捲好的紙條,一張寫「這次」,三張上寫「下次」,陳猛抽過一根,打開一看竟然是「這次」。雖然想通了,但抓到一樣激動得無以加復。

    「小勇,小單,不好意思,明天我請客,富嫂酒家,隨你們點。」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是老同志,在局裡幹那麼多年,本來就應該是你。」

    「不光是編制,你還是我的入黨培養聯繫人,這頓飯一定要請,韓鄉長,你說是不是。」

    「有人請客當然沒問題,不過明天估計沒時間,等『打拐』行動結束,我們去柳下的大飯店好好撮一頓。」

    韓博笑了笑,接著道:「先去給你愛人打個電話,新娘子,你也上樓跟新郎官報個喜。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對家屬來說很重要,一天不解決,他們一天睡不著覺。」

    確實如此,像塊石頭一樣懸著,懸這麼多年,誰不急。

    王燕樂得心花怒放,吃吃笑道:「那,那我先上去了?」

    「上去吧。」

    打發走她們二人,再次說起正事。

    「小單,你那個戰友怎麼回事,他是想回聯防隊,還是打算就這麼幹特情。」

    上次打擊非法經營的收繭販子,人幫了很大忙。這次查偷魚的案子,人一樣積極主動,到處幫著打探消息,小單提過好幾次,必須當回事,不能讓人寒心。

    小單搖搖頭,解釋道:「工資太低,他沒想過回聯防隊,他在部隊學過駕駛,有證,會開車。他打算跟親戚朋友借點錢買輛面包車,白天在東邊丁字路口,晚上去柳下河大橋西邊的十字路口拉客。他想請你幫幫忙,要是有人管有人查,能不能幫著打個招呼。」

    出外打工的人,大多從省道上攔過路車,回來乘經過柳下的長途車在省道路口下來,丁字路口幾個黑車司機就做這生意,幹得挺不錯。

    說是黑車,其實沒那麼黑,只能算灰車。

    思崗和新庵一樣,城鄉交通沒公交車,只有私人承包的中巴車,更沒有大城市才有的出租車。

    他們拉客理論上屬於非法營運,運管部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幾乎不管,總共就那幾個人,沒什麼威懾力也管不住。但要是管了,被查住,罰起來就是上萬。

    發展一個可靠的特情不容易,並且他想從事的職業確實有利於幫警務室收集消息。

    柳下可以請寧所長幫忙,思崗這邊沒什麼問題,交通局每年要請公安協助上路查幾次養路費,這個面子他們必須給。用老盧的話說基層工作有其特殊性,什麼按照規定你什麼都幹不成,就當一次「保護傘」吧,問心無愧。

    沒點關係這生意不好做,交警運管三天兩頭查一下,賺點錢不夠交罰款。領導點了頭,小單為戰友感到高興,也急不可耐跑出去打電話報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8
86.第86章 不會搞錢不是好領導

     吃完早飯回到辦公室,寧所長打來電話。

    「小韓,你昨天來得晚,菜市場雖然沒收攤,買菜的人沒多少,幾個路口菜攤,幾個村兼賣菜的小店也一樣,問不出什麼。剛安排下去了,今天幫你問問,最遲中午有消息。」

    「謝謝寧所,讓你費心了。」

    秋收了,一個在良莊當村幹部的鄉下親戚,昨天傍晚往家送了一百多斤新米和十斤草雞蛋。

    鄉下往街上送些土特產或剛上市的新鮮果蔬,街上給鄉下親戚送點他們平時買不到的東西。多少年形成的習慣,在柳下和良莊情況很普遍,很正常的人情往來。

    留親戚吃晚飯,飯桌上無意中提到良莊新任公安特派員。

    不打聽不知道,原來裝半天孫子的小夥子是個狠角色。前段時間收繭販子就他抓的,包括司機在內抓一百多個,大多新庵人,其中柳下二十多個,被思崗工商局罰得損失慘重。

    抓完販子抓逃犯,一個公安特派員居然干刑警的活兒,來回奔波兩千多公里把潛逃六年之久的逃犯抓回來,開聲勢浩大的公捕大會。

    同得癌症的李順承不一樣,他不是單槍匹馬,手下四五個民警,跟派出所長沒什麼區別。

    不是沒什麼區別,是比派出所長牛。

    他不只是公安特派員,還是鄉長助理,半個鄉領導,享受副科級待遇,干滿一年順理成章提副科。

    有學歷,有能力,有魄力,據說上面有很硬的關係,這樣的人前途不可量。

    多個朋友多條路,跟這樣的人應該搞好關係,雖然不在同一個地級市,用不著求他,但在良莊有親戚,將來親戚有點什麼事完全可以找他幫幫忙。

    寧所長態度比昨天更熱情,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句話,說謝太見外。你要的字寫好了,剛送去裱,裱好給你送過去。」

    「這怎麼好意思,送過來也行,正好過來坐坐,嘗嘗我們鄉下的土菜。」

    「一言為定,你忙,我也上班了。」

    電話掛了,忘問戶籍遷移的事,不過聽他說話的語氣應該沒多大問題。

    安小勇正在團結村蹲坑,暫時沒動靜,看看時間快8點,拿上包,帶上對講機,步行去警務室西邊五十多米的建築站。

    許多人以為警察就是破案的,其實100個警察中最多只有10個破案。尤其擔任領導職務的警察,要忙的事太多太多,不可能在一線搞偵查。

    建築站是鄉里最有錢的企業,汪經理在鄉里地位僅次於焦鄉長。

    抓人家幾個幹部,罰人家那麼多款,必須登門打個招呼。更重要的是,按思崗慣例這樣的企業多多少少要給公安一點贊助。

    不會破案的警察不是好警察,不會搞錢的領導同樣不是好領導。

    手機算今年的,快到年底了,該談談建築站該怎麼支持警務室明年的工作。「皇糧」不夠吃,只能吃「雜糧」,幹這一行,臉皮必須厚。

    「小韓,有事?」剛走進大門,正主兒從一間辦公室走出來。

    「汪經理早,我見車不在,以為您出去了。」

    「奧迪送盧書記去市裡了,跑撤鄉建鎮的事,我用這輛,甲方剛抵給我們的,看看怎麼樣。」

    有了新座駕,汪經理心情不錯。

    座駕也不錯,本田雅閣,九成新,自動擋,高級轎車,懸掛的是外地牌照。

    韓博拉開車門鑽進去感受了一下,出來笑道:「好車,才跑兩萬多公里,用這輛好,出去辦事比用桑塔納氣派。」

    「抵40萬,我寧可要錢。」汪經理搖搖頭,痛心疾首。

    「工程好做錢難要,能要輛車不錯了,就怕什麼都要不到。」

    「這倒是,江城那個大通公司,不是你幫忙,真拿他們沒辦法。」

    「汪經理,我是來負荊請罪的。帶人去北河抓捕顧新貴,留守的幾個同志不太會變通,我都沒臉見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周圍沒人,韓博說起正事,一臉歉意。

    警務室罰款跟其它派出所罰款不同,返還只有3%,民警和聯防隊員沒提成,罰金不會落入個人腰包。

    有人舉報,他們必須出警,抓到現行只能公事公辦。

    有裁決書,有罰款發票,現場抄到的賭資算罰款,多出的幾千退了。

    換作丁湖派出所,賭資沒收,罰款另算,裁決書和發票讓你等一個星期去拿,去了再讓你等一個星期,試圖利用人們怕丟臉不想要的心理,不去縣公安局辦治安裁決書,不給被罰的人發票。

    何況人親自登門賠罪,汪經理豈會放在心上,擺擺手:「賠什麼罪,他們幹點什麼不好,非要賭,應該給他們教訓。」

    「您不生我氣?」

    「怎麼可能,小韓,我也是黨員干部,這點政治覺悟還是有的。」

    「您不光是黨員干部,您還是領導。」

    他真是領導,掛一個副鄉長,副科級,有縣委組織部任命文件,名副其實的官商。

    老盧更搞笑,自己給自己封一個董事長,名片正面是思崗縣良莊鄉黨委書記,背面是思崗縣良莊鄉農工商開發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

    小夥子當上鄉長助理仍這麼謙虛,開口就是「您」,一如既往的尊重。

    汪經理很滿意,韓博不失時機提出警務室經費的問題。

    派出所管轄區內的企業要贊助,要治安聯防費,在思崗確實是慣例,關鍵良莊在思崗是特例。別說之前沒派出所不用交,就算有派出所也不會交,只有鄉里管派出所要錢的份兒。

    這是原則性問題,要是給錢其它企業會有意見。

    他頭一次開口,又不能讓他空手而歸。

    汪經理想了想,突然抬起胳膊,指著車棚裡一輛落滿灰塵,連品牌都看不出來的越野車:「小韓,你幫過我們建築站大忙,我們當然要支持你工作,三五千拿不出手,給你們一輛車。」

    「車?」

    「沒報廢,車況好著呢,沙漠王子,就是沒手續,上了不牌照。你們無所謂,隨便掛個牌照,養路費保險什麼不用交,一樣上路跑。」

    他沒誇大其詞,公安經費緊張,哪有錢上保險交養路費,局裡那麼多車就局長政委的車上過保險。好多車別說保險養路費,行駛證都沒有,來路不明的罰沒車,將就著用。

    走近刮刮玻璃上的灰塵,裡面挺好,真皮座椅,內飾乾淨整潔,帶天窗的。

    陳猛會開車,小單剛拿到駕駛證,要是有輛汽車會更方便,關鍵這車能不能要,韓博回頭道:「汪經理,這車好幾十萬呢!」

    「沒手續,上不了牌,沒法上路跑。想賣賣不出去,倒騰二手車的不敢要,生怕哪天警察找上門被罰沒。我們又不欠人錢,沒法跟甲方一樣拿它抵債。已經停這大半年,再不開真要報廢。」

    汪經理拍拍他胳膊,接著道:「給你們用,鄉里不會有意見。以後鄉領導去哪兒辦個什麼事,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車,你們接送一下,這叫資源合理利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8
87.第87章 未雨綢繆

     警務室是鄉里的,車給警務室使用,說到底依然是鄉里的。

    這不是贊助,這相當於把左口袋的東西放進右口袋,資源合理利用,汪經理的話有一定道理。

    有好車為什麼不用,沒手續對警務室來說不是問題。

    車鑰匙找到了,但開不走。

    四個車胎癟了三個,電池沒電,打不著火。

    沒電好解決,讓陳猛把7號車開過來,用兩頭帶夾子的電纜連上,一次打著。至於輪胎,直接上千斤頂,拆輪子,這邊拆完用東西墊上拆那邊,乾脆四個全拆下,連同備胎一起送往柳下的汽修廠。

    多一輛車,並且是好車,辦案條件又上一個新台階。馬上解決編制,接下來會有車開,人逢喜事精神爽,陳猛忙得不亦樂乎。

    「打拐行動」一開始就會花錢如流水,不能圍著一輛車轉,再三感謝汪經理,夾著包去其它幾家繼續化緣。

    一圈轉下來,收穫不大。

    良莊企業全被老盧帶壞了,個個有「抗捐」傳統。

    磚瓦廠說資金比較緊張,可以給警務室點碎磚頭,如果要砌個圍牆,蓋個什麼小房子,鋪條小路,直接過來拉;建材機械廠倒是挺熱情,捧出一大堆欠條,想同警務室合作。不就是要錢麼,你幫我討債,我給你提成。

    算下來榨油廠最厚道,贊助三百斤油票。

    考慮到警務室可能要用這些油給民警和聯防隊員發福利,專門挑5市斤一張的給。

    ……

    幸好沒把希望寄託在企業上,不然會活活餓死。

    回到單位,小任正組織聯防隊員在食堂學習法律法規,西邊宿舍正在施工,幹活的學習的消息一個比一個靈通,交頭接耳、神神叨叨、竊竊私語,說這一切是為「學習班」準備的。

    周正發的到來,無疑證實了這一點。

    綜治辦是政法委的一個職能部門,負責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組織、管理、協調工作。

    鄉里沒政法委,只有負責政法綜治的副書記,且不是專職的,領導不給力,聯防隊劃歸警務室管,周正發一個人扛著一塊牌子,處境有些尷尬。

    「老實巴交的村民買個媳婦傳宗接代,多大點事,全縣不知道有多少個,難道人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盧書記指示,讓幫警務室的打拐行動擦屁股,想想有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周正發就頭疼,坐下來氣呼呼說:「老百姓認死理,一個盯著一個,為什麼他可以我不行,要抓一起抓,要麼一個不抓。良莊你可以抓,丁湖呢,柳下呢?

    我的韓鄉長韓特派,再過一個月就是97,香港要回歸,從中央到省裡,再到市裡縣裡,全在要求穩定壓倒一切,你不能這麼搞,你這是在激化矛盾,在破壞社會穩定大局。」

    善後工作會很麻煩,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並且正如他所說,這些年社會安定是國家治理層面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詞。

    拐賣婦女兒童是舊社會才有的事,對於打拐,上上下下「只做不說」,不見報、不上電視,不通過廣播宣傳,甚至不將打拐工作列入考評體系。

    要大張旗鼓抓那麼多人,在他看來就是捅馬蜂窩。

    韓博遞上根香菸,笑問道:「周主任,你是不是以為問題之所以這麼嚴重,是我們公安機關不敢打拐?」

    「要是敢,早幹什麼去了?」

    「改革開放之初,隨著經濟市場化和人口流動加劇,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活動越來越猖獗,是公安部聯合全國婦聯組隊到東山及我們江省等主要拐入地調查的,向中央寫了一份關於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現狀的報告。隨後,中央印發相關文件,要求堅決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

    我問過老前輩,他們說那次力度很大,解救的婦女是一火車一火車往回拉的。之所以沒堅持下來,不是因為公安不敢打,是沒錢打!全國九成公安機關無專項打拐經費,經費不足限制了打拐的深入開展,而解救一個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平均要花費兩至三萬,辦理團夥案件要幾十萬元,重大團夥案件有的甚至需要上百萬元……」

    「他們沒錢,你有錢?」

    「我有多少錢辦多少事,能解救幾個算幾個。」

    書呆子,絕對書呆子。

    難怪被發配來良莊,這樣的人在局機關呆不下去,沒人會喜歡。

    周正發腹誹了一句,沒好氣地說:「你有治安聯防費,多少有點罰款返還,我綜治辦有什麼,什麼沒有!各單位我可以幫你協調,屁股可以幫你擦,經費必須由你警務室出。」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至於錢從哪兒來回頭再想辦法。

    韓博掏出一份草擬的計畫,嘿嘿笑道:「周主任,經費不成問題,你放一百個心。我是這麼想的,我們警務室人手緊張,行動開始後要全身心投入辦案。那些被拐賣過來的婦女要帶過來詢問取證,有的有孩子。尤其剛解救出來的,要檢查身體,要看看她們有沒有受到傷害……」

    「婦聯要參與,衛生院要配合,人手不夠從各村抽調婦女主任,再不夠從良中良小抽調女教師?」

    「差不多,還有村裡,要是誰家有老人需要贍養一樣要考慮到。」

    計畫跟打擊非法經營的收繭販子時一樣周密,周正發徹底服了,指著他道:「韓博,我敢保證,行動結束之後,你就是全鄉群眾最討厭的幹部,走到哪被人罵到哪兒,走到哪都有人戳脊樑骨。」

    「我信,用不著等行動結束,現在就沒幾個人喜歡。盧書記說過,干公安不需要人喜歡,只要讓人怕,往哪兒一站,不用開口不要出手,好人壞人一個不敢動。」

    「你呀,不跟你說了,讓老王給我準備間辦公室。」

    周正發其實人不錯,心直口快,非常尊敬老盧,只要是老盧的指示,他會不折不扣落實。韓博站起身,指著椅子笑道:「不用準備,坐這兒,周主任,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辦公室。」

    …………………………………

    PS:突然感覺雙手和臉麻木,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出事,有點害怕,去醫院看看,這兩章寫得不好,各位先將就著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9
88.第88章 打拐行動(一)

     特情反饋來一個重要消息,「哥哥嫂子」大概下午四點左右把「妹妹」送過來。

    陳月紅之前經手的幾起全這麼說的,老家一親戚家庭困難,哥哥只好把妹妹嫁到這邊來,要幾千塊錢不是賣妹妹,是彩禮。

    婚姻法頒佈施行那麼多年,婚姻自由在農村並沒有實現。

    近親結婚不要太多,為哥哥犧牲妹妹不是什麼新鮮事,有一個聯防隊員就是結的「交門親」,把自己妹妹嫁給人家,自己娶人家妹妹,交換,兩個女人的命運就這麼決定了。

    大環境如此,陳月紅的說法有一定市場。

    許多人明明知道有問題,仍裝糊塗裝出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麼一個心如毒蠍的女人,在團結、柳北、柳中幾個村非常受歡迎,明明是販賣人口居然成了「媒人」,許多人主動幫她打廣告,整個一專門幫助解決良莊及周邊光棍個人問題的「無冕婦女主任」。

    「哥哥嫂子」應該在團結橋路口下車,南面是柳下鎮,北面是省道收費站,路口靠橋這一邊是柳下鎮交管站的砂石場和水泥預製廠,有一棟二層舊辦公樓,隱蔽在樓裡監視最好,要先跟柳下方面溝通。

    事實上不借用人家辦公樓一樣要溝通。

    陳月紅被抓的消息一旦傳開,從她手上買過媳婦的人,極可能跟那些超生戶一樣躲躲藏藏。

    動作必須迅速,「哥哥嫂子」和陳月紅一落網就要組織力量按名單解救被拐賣來的婦女,抓捕買她們的人,絕不能拖泥帶水。

    正準備把字送過去,他居然主動來了。

    寧所長側身看看車,羨慕地問:「小韓,這車不錯,從哪兒搞的。」

    「鄉里支持公安工作,借我們用幾天。」

    「鄉里有這樣的車!」

    柳下人自以為是「街上人」,誰都看不起,認為好東西只有他們才應該有,韓博不無得意說:「寧所,估計您好久沒下鄉了,鄉下雖然沒法跟街上比,好車多少有幾輛。」

    派出所就一輛舊面包車,懸掛地方牌照,人有一輛手續齊備的警車,現在又整出一輛幾十萬的沙漠王子。

    寧所長酸溜溜地說:「小韓,這車估計是走私車,牌照都沒有,只能在思崗,在我柳下開開,再遠不能去。」

    現在沒手續不等於將來沒有,現在沒牌照不等於將來沒牌照。

    韓博跟著他走進樓裡,扶著樓梯笑道:「鄉里支持,局裡一樣支持,手續正在辦,搞個公安民用專段,一個星期估計能批下來。」

    掛O牌,寧所長徹底服了,推開門問:「昨天沒打聽到偷魚銷贓的消息,你是不是又掌握到什麼新線索。」

    「跟魚塘被盜捕沒關係,寧所,我沒跟您開玩笑,我是為一起特大拐賣婦女兒童案來的。按全國人大常委員會《關於嚴懲拐賣、綁架婦女、兒童的犯罪分子的決定》和公安部相關規定,收買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案件應由買入地公安機關立案查處。

    現在的情況是拐賣團夥已在我掌握之中,下午要抓他們的現行。在此之前呢,他們在我良莊和你柳下有犯罪行為。我有管轄權您也有管轄權,您是前輩,您這兒又是大所,隔壁就是刑警隊,由您立案偵查比較合適,我全力配合。」

    打拐,開什麼玩笑。

    買媳婦的人是本地人,在他們意識中這不犯法,去解救老百姓會罵「吃裡扒外」。再說把人解救出來,誰管她吃、管她住、管送她回家。

    公安部有規定,拐賣三起以上的屬特大案件,要是人販子交代在哪個哪個省還賣了多少個,你是去救還是不救,不救結不了案,去救花了錢不一定能救成。

    前幾年,西江省有30多個女孩外出打工被拐騙,她們老家的縣政府立即組建由公檢法司及共青團婦聯組成的解救小組共18個人前往閩省營救,結果只救出3個,解救小組的人挨了打。

    年輕人,想立功想表現沒問題,關鍵你搞錯了方向。

    寧所長接過香菸,不動聲色問:「小韓,你良莊幾起,我柳下幾起?」

    「我稍多一點,三起,丁湖一起,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柳下只有一起。」

    這就好辦了,寧所長抓起打電話笑道:「線索是你掌握的,案件你良莊最多,你立案查處,我配合。不過這事比較敏感,要先向局領導請示。」

    「寧所,辦案您比我有經驗,要不這樣,我們聯合偵查。」

    「沒必要,沒必要,我們配合,保證讓你把人安安全全解救走。」

    讓你把人解救走,該怎麼處理你頭疼去,人罵也只會罵你這個良莊公安特派員,不會罵柳下派出所。寧所長相信局領導會作出同樣決定。

    不想蹚這灘渾水,不想搞得勞民傷財裡外不是人,意料之中的事。

    韓博摸摸下巴,提醒道:「寧所,我不光要解救被拐賣的婦女,我會嚴格按規定辦案。」

    「你想連買媳婦的人一起抓?」

    「嗯。」

    「哎呀,小韓,你怎麼總喜歡抓我柳下人。收繭的,抓那麼多,罰那麼狠,跟你做朋友有壓力。」

    「良莊人我一樣抓,不是三個,是二十八個。」

    「二十八個,你,你打算把所有買媳婦的一網打盡?」

    「要還欠賬,要做一個了結,要震懾住所有不遵守國家法律法規試圖通過歪門邪道找媳婦的人,要讓買媳婦這種事在我良莊成為歷史。」

    這小子,瘋了,他是要幾十個家庭妻離子散。

    他不是血氣方剛,他是個官迷,為立功受獎為升職無所不用其極。

    國家有規定,負有解救職責的國家工作人員接到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及其家屬的解救要求或者接到其他人的舉報,而對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不進行解救,造成嚴重後果的,要依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條的規定處罰;情節較輕的,予以行政處分。

    負有解救職責的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阻礙解救的,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也就是說,打拐這種事不擺到檯面上沒什麼,一擺上檯面你就要配合,至少不能拖後腿。

    寧所長決定今後離他遠點,至於眼前在事,向領導匯報,讓局領導頭疼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29
89.第89章 打拐行動(二)

     柳下河南接長江,全長兩百多公里,河上許多船閘,既是江北地區的一條重要交通河,也是一個防汛抗旱的大型水利工程。

    如果碰上幾十年難遇的大暴雨,所經之處的內河全往柳下河排水,然後往南排進長江。

    省道沿河而建,距河堤不足20米。

    砂石料主要靠水運,柳下交管站砂石場建在河堤下面,有一個簡易小碼頭和兩個土吊車,老辦公樓由於地勢較低,站在二樓正好能看見三岔路口,平視,不是居高臨下。

    樓裡有人,趴在團結橋上釣魚的是自己人,背著行李站在省道邊等車的也是自己人。

    寧所長很幫忙,柳下派出所幾乎傾巢而出,只要「哥哥嫂子」敢把人送來,一定插翅難飛。

    「韓鄉長,寧所,她們來了,年輕的那個就是陳月紅,中年婦女是張玉山的姐姐張玉珍,推自行車的是張玉山,接媳婦,穿挺光鮮。「

    沒日沒夜的蹲坑終於可以結束了,安小勇有些興奮。

    三人從團結橋下來,似乎嫌三岔路口賣水果的礙事,沿省道往北走了幾步,說著話翹首以盼「哥哥嫂子」到來。

    寧所長沉吟道:「站在路東,車應該從南邊過來。」

    韓博點點頭,遙望著三人說:「收費站的口子要紮緊,我要確認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上車的。」

    「小伍在那兒,我們一喊他就上崗。」

    「謝謝。」

    「又來了。」

    正說著,對講機裡傳來急促的呼叫聲:「洞幺洞幺,我洞倆,我是洞倆,聽到請回答,完畢。」

    「洞幺收到,洞倆請講,完畢。」

    「洞幺洞幺,小魚全部入甕,小魚已全部入甕,正組織學習,等候進一步命令,完畢。」

    「穩住他們,等候命令。」

    ……

    二十八個買媳婦的,一個一個抓太麻煩,警力也調配不過來。

    被拐賣來的外地婦女沒戶籍,以鄉政府名義召集他們開會,學習國家有關於戶籍管理的精神,讓他們能遷移的趕緊去辦遷移,辦不了遷移的鄉里再想辦法。

    沒戶口,分不到地,上不了合作醫療。

    現在戶籍歸警務室管,那些孩子依然沒上戶口的,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找村幹部打個證明就能上戶口。並且許多人沒辦結婚證,未婚先孕先生,屬於計畫外生育,按規定是要罰款的。

    鄉里重視這個情況,準備協調公安、計畫生育、民政、婦聯等部門統籌解決,買媳婦的人信以為真,聽到廣播通知就不約而同跑警務室食堂開會去了。

    周正發、老王和小任坐鎮,有十幾個聯防隊員,應該不會有問題。

    卡車客車一輛接著一輛從省道疾馳而過,車流量大,司機開得又快,難怪這一路段常出交通事故。

    張玉山似乎蹲累了,站立起來伸展腿腳。

    西裝有點皺,他老姐姐抓住衣角用力往下扯,試圖將衣服拉挺拉直,又從口袋裡摸出草紙,幫他擦乾皮鞋上的灰塵。

    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感覺這畫面很溫馨。

    要是自己四十多歲沒老婆,姐姐會不會急,如果處境跟張玉山差不多,她會不會幫著買老婆……

    正胡思亂想,一輛大客車鳴著笛停在三岔路口,陳月紅喜形於色,飛快迎上去。

    一個兩個三個,車上下來三個人,夾在中間,臉色蒼白,看上去很怕很瘦弱的女子應該就是妹妹。大客車放下三個人走了,寧所長報車型和車身顏色等特徵,通知收費站前的治安卡口把它攔下來。

    離得遠,看不清容貌。

    不過從張玉山的反應上看,他好像對這個媳婦很滿意,他姐姐更是挽著「妹妹」胳膊,嘴裡不知說些什麼,把人往團結橋方向死拉硬扯。

    張玉山把一個紙包往陳月紅手裡一塞,推上自行車忙不迭去追姐姐和「媳婦」。陳月紅回頭看了看,把「哥哥嫂子」帶到省道邊的小樹林裡,應該是在分錢。

    沒必要再跟他們耗了,韓博和寧所長對視一眼,拿起對講機喊道:「各隊注意,各隊注意,我洞幺,按計畫行動,立即組織抓捕!」

    在一樓的小單,帶領柳下派出所幾個聯防隊員,從團結橋下,沿河堤邊往北摸去。

    橋上釣魚的人收桿,跟橋東邊迎面而來的王燕老米一起,從張玉珍手中搶過「妹妹」,給四十好幾的姐弟倆戴上手銬。

    與此同時,路上的人撲向「哥哥嫂子」,情況不對,三人想往河堤邊跑,結果被小單等人逮了個正著,全部放倒在草叢裡,挨個反銬上。

    「小勇,你坐寧所的車去查大客車,陳猛陳猛,把7號車開過來。」

    韓博顧不上三個落網的人販子,快步跑到團結橋,出示證件:「同志,我是思崗縣公安局民警韓博,這位是我同事王燕,我們是來救你的。你叫什麼名字,什麼地方人?」

    警察!

    被拐賣的女孩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傻傻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她看上去帶著幾分稚氣,極可能未成年,王燕摟著她,慢聲細語地安撫道:「別哭,別怕,我說普通話你能聽懂麼?我們是公安局的,你現在安全了。先跟我們去檢查下身體,然後通知你家人,給他們報個平安,讓他們來接你回家。」

    她能聽懂一點普通話,知道點頭搖頭,就是不會說,哭訴了一兩分鐘不知道她說什麼。

    這裡不是說話地方,現在更不是說話的時候。

    韓博命令道:「王燕,你先帶受害人回去。小單,把這幾個全押到砂石場。張玉山,喊什麼喊,給我老實點!」

    「韓鄉長,這是他們的身份證,車票,這是剛才交易的贓款。」

    「哥哥」三十多歲,又黑又瘦,賊眼溜溜,四處張望,應該有前科,表現得不是很害怕。「嫂子」二十七八歲,白白胖胖,蹲在一起很不協調。

    陳月紅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似乎也不怎麼怕。

    「先押過去,分開看押,不許他們串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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