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韓警官 作者:卓牧閑(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1 15:51: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485763


【作者概要】:卓牧閑,男,江蘇 - 南通,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重活1996,記憶支離破碎,宛如莊周夢蝶。
  擠牙膏似的想起一點是一點,處處搶佔先機。
  同樣的起點,不一樣的經歷,且看韓博的警路人生。

【其他作品】:《越南1954》、《超級警監》、《江山皇圖》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18 18: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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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1.第1章 鍥子

西元2012年3月,南港市公安局張渡分局接到群眾報警,轄區一民宅內有人從事犯罪活動。

    治安民警韓博與陳文光開在前去執法,遭到暴力犯罪團夥成員用棍棒、磚塊和匕首猛烈偷襲。兩人臨危不懼,與歹徒展開殊死搏鬥。其間,頭部遭受重創的韓博支撐著用電台向分局發出增援請求。

    歹徒準備逃逸之際,韓博緊緊揪住一名歹徒衣角,歹徒揮舞匕首對其猛刺,增援民警趕赴現場時已經倒在血泊中。

    歹徒受到法律嚴懲,韓博卻在3月12日下午2時17分搶救無效,英勇犧牲。

    九十八歲的本市書法家沈老先生,含淚揮毫贊英雄:「披肝瀝膽懲凶頑,碧血丹心鑄警魂。」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2.第2章 韓家的希望

     「小博,快起來,再不起來不及了。」

    這個稱呼,這個聲音,很熟悉很親切,韓博睜開惺忪的雙眼,一套嶄新的組合家具躍入眼簾,散發出淡淡的油漆味道。

    環顧四周,牆壁潔白如玉,頭頂上的石膏天花板造型別緻。不鏽鋼窗戶下,一張同樣嶄新的書桌,桌上堆滿書,堆得整整齊齊。

    懵懵懂懂,腦子裡一片混亂。

    不是似曾相識,也不是陌生,感覺一切非常非常遙遠,似乎一覺睡了幾十年,像做過一場大夢,到底夢見什麼不管怎麼想卻又想不起來。

    正迷糊,一個留著短髮,穿著細花短袖的孕婦走進房間,催促道:「快去洗臉刷牙吃飯,把畢業證派遣證收拾好。報到不能遲到,不然單位領導對你印象不好。」

    大姐韓芳,初中畢業,鎮幼兒園民辦教師,今年春節剛結婚。

    姐夫李泰鵬,他父親死得早,兄弟好幾個,家庭條件困難。說是娶,其實是入贅,結婚之後一直住在這邊,他倆新房就客廳對面……

    韓芳從抽屜裡取出一疊證件,生怕弄錯似地挨個翻開檢查。

    1996年7月21日,日曆上畫了好幾個圈,韓博想起今天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要去縣絲織總廠報到,戶口、糧油關係和組織關係全轉到廠裡,一切辦妥就有一份正式工作,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城裡人。

    分配得不算好,同樣不算特別壞。

    沒能留在省會江城,沒能分配到南港那樣的地級市,一樣沒被分到老、少、邊、山、窮地區。

    至於一個化工專業本科生進絲織廠能做什麼,這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事。國家統一分配,組織人事部門說了算,好壞給安排個工作,不管對口不對口,不管你喜歡不喜歡。

    對於單位同樣如此,不管新分配去的大學生是不是有能力有素質都要接收。其中有些還是不錯的,比如醫生、老師等,基本能對上口。

    其他的就很難保證了,鎮裡有一個早幾屆的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全鎮高中學子持續五六年的榜樣,能把物理公式從馬路這頭寫到那頭,結果就是分配不出去,學得太尖端,最後分到鄰鄉初中當物理教師。

    縣絲織總廠不是鎮裡的小廠,是全縣為數不多的國營企業。幾千號職工,廠長級別同鎮黨委書記一樣的。

    進城,以後就在縣城工作生活。

    十年寒窗苦,終於熬出頭,終於真正實現了鯉魚跳龍門。韓博心中一熱,手忙腳亂穿上姐姐專門準備的新衣服。

    洗臉刷牙刮鬍子,必須收拾精神點,忙得不亦樂乎。

    「坐汽車去倒是快,可出了車站你就要走,絲織廠在四里閘,半個小時不一定能走到。天這麼熱,人也吃不消。你姐夫送你去,路上小心點,不要把包裡東西弄丟了……」

    父親木匠,有門手藝,說到底還是農民。

    母親斗大字不識一籮筐,要不是父親出去外搞裝修,帶著一幫徒弟沒人洗衣做飯,她一輩子走不出思崗縣。自己上學不刻苦,沒考上中專中師,又怕念高中,結果只能在幼兒園當民辦教師,一樣是農民。

    弟弟爭氣,從一年級就開始拿獎狀,一直拿到高中,沒復讀就考上大學本科。過去五年,全鎮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韓家的驕傲,遠近聞名。

    現在畢業了,分配到縣裡上班。靠自己努力改變命運,真正的光宗耀祖。

    父母在外打工,有些事韓芳不能不管不問。

    收拾起韓博換下的衣服,靠在門邊竊笑道:「小博,絲織廠女職工多,我不是反對你處對象,二十好幾也該處了,但要注意影響。你是黨員干部,不是普通工人,作風不好會影響前途的。」

    「放心吧,你弟我出了名的作風正派,不會亂搞男女關係。」

    一個學化工的在紡織廠能有什麼前途,不過人不能太貪心,能進城,能有份工作已經很不錯了,韓博從善若流。

    「知弟莫若姐,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就是提醒一下。」

    韓芳乾脆放下衣服,拉來一張椅子坐到他身邊,「其實你上大學這幾年,好多人要幫你介紹。當時不知道你會被分到哪兒,我和媽一個沒答應。現在分配了,有正式工作,不能再拖。

    你自談也好,單位領導介紹也罷,總要講究個門當戶對。農村戶口不行,再漂亮都不行,那會害了你們將來的孩子,戶口隨母親,這你知道的。普通工人,要是家在縣城可以考慮,最好是干部……」

    農民歧視農民,聽上去似乎有些諷刺。

    其實真不能怪她,城鄉差距太大,農村真窮,農民真苦,化肥農藥連年漲,糧價卻一成不變,三提五統等亂七八糟的收費一分不會少,搞得農民年年豐產不豐收。

    若非被逼無奈,父親人到中年也不至於背井離鄉出去搞裝修。

    樹挪死,人挪活。

    現在看來父親這一步算走對了,帶幾個徒弟在東海市幹得紅紅火火,從最開始一年賺兩三萬,到現在一年賺十來萬。沒種地那麼苦,收入卻是之前的幾十倍,書記鎮長都羨慕。

    這年頭,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去絲織廠一個月才能拿幾百,可要是說不去上班,一起出去做木匠,全家人非得失望死。在他們看來,絲織廠幹部一樣是干部,老韓家幾十年就出這一個黨員干部,豈能不放著幹部不做去做木匠。

    對於前途,韓博真有些迷茫,暗嘆一口氣,對著鏡子刮鬍子聽姐姐繼續嘮叨。

    「如果單位今天安排宿舍,你不要回來,讓你姐夫回來,幫你把行李鋪蓋送過去。開水瓶,洗臉盆,廠裡發最好。不發我們自己買,買新的……」

    在農村,萬元戶了不得。

    父親搞裝修能賺錢,韓家不是萬元戶,是幾十萬元戶!

    春節小兩口結婚,擺了二十六桌,招待親朋好友的煙是玉溪,酒是劍南春,喜糖是從東海市批發的巧克力和大白兔。沒陪出去的嫁妝中,一輛嶄新的錢江125和一輛嶄新的春蘭50踏板輕騎最顯眼,小兩口一人一輛,全鎮轟動。

    用鄧老人家的話說,韓家屬於先富起來的人。姐姐既羨慕城裡人,又有些瞧不起城裡人,或許她羨慕的只是一個戶口。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你自己也小心點,鼎著個大肚子,不能再騎摩托,最好不要坐。」

    「嫌我煩?」

    「怎麼會呢,你是我姐,我親姐。等安頓下來,等分到一個大宿舍,我接你去縣裡享福,陪你逛逛人民公園,多少年沒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原來那樣子。」

    外面傳來一陣引擎聲,姐夫李泰鵬去市場買菜回來了。

    他其實是父親的小徒弟,十四歲開始學木匠,十四歲之後呆在韓家的時間比在他自己家多,名副其實的知根知底。

    過去五六年,一直在東海乾。

    他同姐姐剛結婚,父親母親不想小兩口長期分居,結婚之後沒讓他去。現在姐姐懷孕了,更不會讓他去。

    值得一提的是,招他這個女婿與自己有很大關係。

    養兒防老,父母既希望兒子有出息,又擔心老了去城裡不習慣不方便。招個女婿就不一樣了,老了之後在老家有人照顧,去城裡一樣有人管。

    「小博,在菜場遇到磚瓦廠王廠長,問你什麼時候有空,他要請你吃飯。」李泰鵬摘下頭盔,甩甩二八開的小分頭,同樣一身出客的新衣服,看上去很精神很帥氣,難怪姐姐能同意這樁如假包換的包辦婚姻。

    「王廠長要請小博吃飯?」王廠長是鎮裡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韓芳將信將疑。

    「多個朋友多條路。」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不管當兵出去的,提幹出去的,還是考學出去的,只要是我們絲河鎮的人,只要王廠長知道都會請客吃飯。所以他朋友滿天下,去哪兒都有熟人,想辦個什麼事也比別人容易。」前段時間在王廠長家幹過活,李泰鵬對這些情況比較熟悉。

    「當領導就是不一樣,小博,學著點。爸在電話裡也說過,在外面走的人,要放得開,別捨不得花錢。」

    在省城上三年半大學,去另一個城市實習半年,暑假要麼參加校團委和學生會組織的一些活動,要麼去同學家玩,每年就春節回來十幾二十天。

    現實,個個都很現實。

    猛然間踏入社會,開始全新的生活,韓博真有些不習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3.第3章 工作安排

     思崗縣在江省東部,東臨黃海,是南港市九個區縣中最北邊的一個。雖同屬東部沿海,經濟並不發達,名副其實的農業縣,九十多萬人主要以種植水稻、小麥、棉花或養蠶為生。

    絲河鎮距縣城二十六公里,同樣位於全縣的最北部。

    砂石公路,兩側全是梧桐樹,坐在摩托車上風大,正值清晨,涼風習習,格外愜意。

    一路景緻同早上剛醒來時一樣,很熟悉又很遙遠,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比如剛剛衝上來的這座橋,似乎應該矮一些寬一些。又比如前面那排低矮的民房,似乎會變成大城市才有的鋼結構廠房。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或許這段時間整天想工作,想那幾個放棄國家分配去南方尋夢的同學,想得腦子裡一片混亂,所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所以有了現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韓博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清醒。

    從出來到現在一聲不吭,李泰鵬以為他有些緊張,好奇地問:「小博,在想什麼?」

    「啊……哦,在想小時候的事,小時候家裡窮,一年去不了幾次縣裡。其實去也沒什麼事,又沒親戚在那兒,可就是想去。我想,我姐也想,爸就騎自行車帶我們去。姐坐後面,我坐前面槓上。

    到了縣裡,一下車,整個腿全麻了。稍微動動,像無數針在扎,那滋味兒真難受,沒半個小時緩不過來。去麻一次,回來麻一次,簡直活受罪,但依然很高興。」

    「怎麼不跟你姐換著坐?」

    「她個兒高,坐前面擋視線,爸看不見路。」

    李泰鵬也坐過自行車槓,腿也麻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馬路上空空如也,一路沒見著幾輛機動車,自行車都很少,郎舅倆扯著嗓子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開進城裡,順著人民路一直來到國營絲織總廠大門口。

    高大的門樓比縣委縣政府氣派,快八點了,叮叮噹噹全是鈴鐺聲,女職工或騎自行車,或三三兩兩步行上班。

    兩個小夥子,一輛嶄新的摩托車,在這個女人的世界回頭率高達99%。一個個朝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時不時傳來一陣銀鈴般地哄笑。

    韓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派遣證和人事局的介紹信,門衛早知道要分來一個大學生,熱情得無以加復,一路將二人送到辦公大樓。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只是縣裡的企業,但歷史悠久,同國字頭的企業一樣該有的部門全有。

    黨指揮-槍,黨一樣指揮廠。

    黨委書記,黨委副書記,辦公室主任,宣傳科長,工會主席,團委書記,保衛科長,計生辦主任的辦公室全在三樓。不過現在改革了,實行廠長負責制,廠長兼任黨委書記,副廠長兼任副書記,廠辦主任兼任黨辦主任。

    丁副書記也就是丁副廠長四十多歲,白襯衫,打領帶,黑色行李箱放在角落裡,公文包鼓鼓的放在老闆桌上,一看便知道要出差。

    一千多職工全指著他們這些領導,韓博不敢耽誤他的寶貴時間,先在姐夫提醒下給他及剛進來的廠辦錢主任敬上一根菸,然後微笑著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

    本科生,學士學位,學生黨員,學生會體育部副部長,品學兼優。要是早幾年,直接進縣委縣政府,怎會分到絲織總廠。

    人剛到,檔案關係早到了。

    丁書記對這些情況並非一無所知,真為韓博惋惜。

    「小韓同志,你分配到我們廠,我們是歡迎的。只是專業不是很對口,在工作安排上,可能有些不盡人意,估計你應該有一定心理準備。」

    「我聽領導的,領導安排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懂可以學。」第一天報到就能見到副廠長,人家很給面子,韓博態度誠懇。

    「老錢,看看,大學生就是大學生,政治覺悟就是高,不像去年分來的幾個中專生,挑三揀四。」

    「小韓是學生黨員,學生會幹部,覺悟當然高。」錢主任豎起大拇指,為強調這一點,又重重點了下頭。

    既然分配到絲織廠,工作就不會對口,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兒去,反正他們不好開除自己,韓博倒沒什麼感覺,流露出一臉滿是期待的神情。

    丁書記磕了磕菸灰,招呼他坐到沙發上,不緩不慢地說:「小韓同志,考慮到你是學生黨員,政治覺悟高,廠裡決定安排你到保衛科擔任副科長,同時兼任經濟民警分隊長。」

    李泰鵬在農村一直在門戶上幹活,跟老丈人去東海之後依然是干活,哪進過這麼大單位,哪知道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居然會被分配來看大門。

    一來就當副科長,兼任民警分隊長,感覺很了不起,韓博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許多。

    大中專小中專要安排,安置過來的退伍兵不能拒之門外,七大姑八大姨要接收,這棟樓裡人滿為患。

    大學生又怎麼樣,覺悟高有什麼用,什麼不會,只能這麼安排。

    廠辦錢主任笑眯眯盯著他看,事實證明多慮了,韓博沒流露出哪怕一絲不高興的神情。

    丁副廠長清了清嗓子,接著道:「小韓同志,保衛工作很重要。國外有個加拿大,我們有個大家拿。許多職工法制意識淡薄,總想佔單位便宜,廠裡每年都會丟失許多面料,損失數以萬計。

    她們不多拿,螞蟻搬家似的一次一點點。說是拿回家做兩件小衣服。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的還沾親帶故,老同志拉不下臉。廠裡呢,也下不了決心跟她們上綱上線。

    你剛參加工作,沒那麼多顧忌。而且經濟民警分隊正式掛牌之後,同公安一樣著警服,能起到一定威懾作用。總之,廠裡對你期望很高,希望你能夠排除萬難,狠狠剎剎這股歪風邪氣。」

    本以為會安排到宣傳科之類的部門混吃等死,沒想到一來就「委以重任」。

    韓博感覺是很好笑,愁眉苦臉地說:「丁書記,錢主任,作為一個黨員,我當然服從組織和領導安排,也非常願意做點實事。關鍵廠裡全女同志,她們要是把面料藏在衣服裡,我一個男同志怎麼辦,難道搜她們身?」

    「這個不用擔心,今年正好分來一個轉業軍人的家屬。姓楊,三十多歲,覺悟高,也是黨員。學習刻苦,剛拿到函授中專文憑,你不能動手她可以,必要時可抓幾個典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在磚瓦廠上班蓋房子不用買磚頭,在運輸公司上班坐汽車不用打票,在絲織廠拿點面料回去做幾件小衣服很正常,這不是讓我家小博去得罪人嗎?

    女人喜歡胡攪蠻纏,尤其絲織廠這種單位,搞不好就給你潑髒水,說你耍流氓,說你有作風問題。

    一個幹部,要是作風有問題,如果名聲臭大街,前途就徹底完了。李泰鵬心急如焚,一個勁兒給韓博使眼色。

    領導的言外之意姐夫沒聽出來,韓博算聽出來了。

    只是一個工作安排,沒指望自己真能剎住什麼歪風邪氣,不然絕不會說必要時可以抓幾個典型。

    既來之則安之,先安頓下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韓博點點頭,繼續說道:「丁書記,錢主任,既然保衛科有女同志,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想知道的是,什麼時候正式上班,廠裡有沒有宿舍。您二位知道的,我家在農村,離單位比較遠,上下班不太方便。」

    沒挑三揀四,沒覺得懷才不遇,非要廠裡安排更好的工作。

    這樣的大學生不多,丁書記很滿意,接過敬上的第二根香菸,微笑著說:「報到了就算考勤,今天開始正式上班。宿舍現成的,錢主任等會兒安排人帶你去。另外廠裡正在集資建房,已經封頂了,再過兩三個月交鑰匙。

    小區在人民路上,單元樓,兩室一廳,一家一戶的那種。幹部職工一視同仁,兩百六一平米,一套大概兩萬左右。當時考慮的是一步到位,有十幾套暫時沒人要。如果你想來一套,直接去二樓基建科。」

    思崗縣是小縣城,沒大城市那種商品房,就算有開發商開發也沒人買。

    人民路,最繁華的地段。

    工作怎麼樣放一邊,一上班就能買套房子這個很讓人心動。十年寒窗,不就是為了進城。在縣裡有自己的房子,爸媽知道一定會高興。

    「謝謝二位領導,兩萬左右,湊湊應該能湊出來。」

    因為房子,全家人曾傷透腦筋。

    以前韓家不在鎮上,在離鎮六七里的一個村裡,交通不便。有了錢,自然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於是求爺爺拜奶奶在鎮上買宅基地。

    好不容易把手續批下來,鎮政府所在的絲河村村民又不讓建,只能挨家挨戶送禮,請他們吃飯,說好話,磕磕絆絆搞了一年才破土動工,才在鎮上蓋了一棟二層小洋樓。

    他高興,李泰鵬更高興。

    兩萬多買套房子,雖然不是一點兩點貴,但這麼一來就等於分家了。老丈人不止一次說過,等兒子在城裡安頓下來,有屬於自己的房子,鎮上的樓房就歸女兒女婿。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4.第4章 居然是真的!

     姐夫走了又來了,送來三萬現金和行李鋪蓋又走了。

    錢放在身上不安全,直接去二樓基建科交房款。

    中層幹部工資獎金和亂七八糟的補貼加起來一個月不過五百多,這是調整之後的工資水平。前些年一個月才幾十,為交房款誰家不是東拼西湊。許多職工實在湊不出來,感覺房子太貴不值乾脆不要。

    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竟然一下子捧出兩萬多,基建科長真有些難以置信。

    拿著收據回宿舍,保衛科楊大姐正在幫著打掃。

    這是一棟四層建築,佈局同學校差不多。中間是樓道,兩側是房間,房間前一條長長的走廊,男女廁所在走廊盡頭。女職工在三樓和四樓,有家有口的住二樓,一樓是男同志或女幹部。

    幹部一人一間,房間不大不小。中間拉一道簾子隔開,外面當客廳,裡面當臥室。吃飯在食堂,打開水在食堂,洗澡在食堂邊上的浴室,水電費全免,條件不錯。

    職工七八個人一間,睡上下鋪,同學校宿舍差不多。

    住宿舍的女職工不少,正式職工不多。全是從各鄉鎮招的合同工或臨時工,干幾個月開幾個月工資,其它什麼不管。

    同工不同酬,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

    臨時工一個月兩百多,合同工三百左右。正式職工雖然同樣三百多,但退休之後有工資,小病全報,大病能報銷一部分。幹部四百以上,養老金水漲船高,大病小病全報。

    楊大姐是隨丈夫轉業回來的軍屬,屬於正式職工。

    到底是從部隊回來的人,手腳勤快,才一會兒就把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搞得韓博很不好意思。

    「楊大姐,歇會兒吧,先喝口水。」

    「沒什麼,這些活兒我幹慣了。韓科長,不怕你笑話,在部隊我就是打雜的,打掃衛生,食堂幫廚,養豬種菜,什麼都干。」

    有人靠上學改變命運,有人靠當兵鯉魚跳龍門,她走得是另一條路。嫁給同村一個當兵的,丈夫在部隊提干,她在家當了幾年軍嫂,夠條件之後轉戶口隨軍。在部隊呆了幾年,又同丈夫一起回原籍。

    「部隊沒安排個好點的工作?」韓博打開一直沒顧上喝的汽水,硬塞進她手裡。

    當軍嫂不容易,丈夫不在家那些年,裡裡外外老老小小全靠她一個人,楊小梅很爽快很潑辣,若無其事地笑道:「鐵打的磨平流水的兵,符合隨軍條件的人多了。走一撥又來一撥,哪有那麼多工作安排。打打雜,一個月開點工資,還是領導照顧。」

    「現在苦盡甘來了,愛人在哪個單位?」

    「工作不好,在永陽鄉當組織幹事,又遠待遇又低。去年下半年到現在,總共就發過兩次工資,拖欠好幾個月。」

    絲河鎮是全縣最北邊的一個鄉鎮,永陽鄉在西南角,比絲河鎮更遠,迄今沒通公共汽車。永陽人要來縣裡,要麼騎自行車,要麼去鄰近的保如鎮坐汽車,確實很遠很不方便。

    工資待遇低很正常,絲河鎮有幾廠,鎮幹部和教師工資還經常發不出來。一窮二白的永陽鄉日子更不好過,或許她愛人現在工資都沒她高。

    楊小梅喝了兩口汽水,一臉羨慕地說:「大學生就是好,一參加工作就副科長。我家老錢學歷不高,安置時吃大虧。這日子,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

    「副科長又不是副科級,叫著好聽,跟有沒有學歷沒關係。剛才交房款時聽基建科人說,我們廠最年輕的副科長17歲,嚇我一跳。」

    「銷售科副科長,我聽說過,平時不怎麼來上班,他有一個親戚在東海市的外貿公司當經理,能幫廠里拉業務。要是有這關係,我也能當副科長。」

    沒業務廠裡就沒效益,沒效益就發不出工資。涉及到切身利益,對於17歲的副科長,楊小梅同大多職工一樣沒意見。

    韓博笑了笑,一邊鋪涼蓆一邊問:「楊大姐,說說我們科的事,剛才沒見著姜科長,你比我早來幾天,他為人怎麼樣,好不好相處。」

    「姜科長同我家老錢一樣當過兵,挺好說話的。今天去公安局開會,為經濟民警分隊掛牌的事。明天量身高,量好尺寸去公安局服務公司買警服。想想挺好笑的,我家老錢剛脫下軍服,我倒要穿上警服。」

    經濟民警不是保安,是公安系統的一個正式警種。

    業務歸當地公安局指導,人事關系在所屬企事業單位,最高領導機關是公安部第二局第七處。有警官證,銀行、油田、郵政和水電站等單位的經濟民警真配槍,工資待遇普遍比公安高。

    你沒想到,我一樣沒想到。

    從未想過穿警服當警察,可不知為什麼竟有些期待,潛意識中似乎警察才應該是自己的職業。

    「我們保衛科有多少經濟民警?」韓博沉思了片刻,又問道。

    「包括韓科長你在內一共二十一人,辦公室有《經濟民警管理工作規定》,不足二十一人不批准建分隊,民警年齡不得超過四十,隊長要求是黨員干部。姜科長年齡超過四十,不能兼任分隊長。韓科長你人沒到,分隊長就內定是你了。

    說是二十一人,真正在總廠的沒幾個。三個繅絲分廠九個,印染分廠三個,服裝分廠三個。你們兩位領導不算,這邊就四個人,全是這幾年安置過來的退伍兵……」

    這是保衛科近期最重要的一件工作,楊小梅說起來如數家珍。

    思崗縣絲織總廠不只是絲織,主管單位是縣繭絲綢公司,擁有一條從繅絲、織造、印染到縫製的產業鏈。全縣繭農只能把蠶繭賣給縣繭絲綢公司,縣繭絲綢公司再賣給絲織總廠深加工。

    縣裡許多企業紛紛倒閉,絲織總廠是越干越紅火。產品出口,設備進口,車間裡那些小圓織機和劍桿織機,不是來自日本就是來自意大利。

    下面鄉鎮有三個繅絲分廠,總廠主要是織造,印染分廠和服裝分廠在城南。

    保衛科工作說繁重也繁重,要防火防盜,確保總廠及幾個分廠的安全。說輕鬆也輕鬆,只要守好總廠和分廠的門,有時間去車棚轉轉,防止人偷職工的自行車。科長和副科長是干部,用不著整天在大門盯著,只要時不時查查崗。

    至於經濟民警分隊,是上面要求設立的。換上警服顯得正式點,說起來好聽點。人依然是那些人,要干的依然是那些事。

    瞭解完大概情況,收拾好宿舍,離下班時間還早,韓博乾脆鎖上門,同楊小梅在廠區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車間機器聲嘈雜,溫度很高,擋車工熱得滿頭大汗。幾個保勤工和接頭工坐在車間外的樹蔭下乘涼,機器不壞絲頭不斷他們沒事做。

    不過牆上刷著「嚴禁菸火」幾個大字,車間和倉庫周圍是不允許抽菸的,如果上綱上線,一人要罰十塊,一天工資沒了。

    他們不認識韓博但認識楊小梅,一看見保衛科的人急忙掐菸頭。

    轉到倉庫門前,幾個工人正在往卡車上裝貨。

    「韓科長,是韓科長嗎?」一個三十多歲,衣著講究的男人,從車後面走過來,一臉熱情的笑容。

    「韓博,副科長,請問您是?」

    「車隊張慶民,韓科長,剛聽基建科小孫說你要了一套房,3棟1單元102是吧?」

    「有這事,住一樓方便。」

    「我家101,門對門,過幾月就是鄰居了。」

    「這麼巧!」韓博有些意外,緊握著他手一臉不可思議。

    新房即將到手,遇到未來幾十年的鄰居,張慶民格外興奮,拍著他手笑道:「韓科長到底是大學生,有文化就是不一樣。剛開始集資時你知道那些人怎麼說,花那麼多錢,買那麼貴的房,當然要住樓上,越高越好。」

    「站得高看得遠,上下樓能鍛鍊身體,他們說得也不錯。」

    「等拿到鑰匙,等他們爬幾次就知道後悔了。」房主見面自然要聊房子,張慶民又回頭笑問道:「楊大姐,你家有沒有要一套?」

    「張隊長,您別笑話我啦。我愛人在部隊工資不高,提干前那幾年只有一點津貼,工資都沒有,我又掙不到幾個錢,上有老下有小,哪買得起。先在宿舍將就,等將來寬裕了再說。」

    「慢慢來,不著急。」

    原來是車隊隊長,實權派,在廠裡比科長都牛。

    說說笑笑,走到辦公樓前,門口停著四輛轎車,兩輛黑色桑塔納,一輛皇冠,一輛豐田公爵王。

    摸著車門,韓博突然有一股會開的感覺,冒出一股想開的衝動。

    系安全帶,鬆手剎,踩離合器,掛擋,松離合器,緩緩加油門……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現駕駛程序,在夢裡好像夢見過,很簡單,比開姐夫的錢江125簡單。

    怎麼會這樣,難道夢境中那些全真的,只是會發生在未來。

    韓博越想越詭異,鬼使神差地冒出句:「張隊長,你開哪輛車,可不可以讓我試試,你坐副駕駛,我不開快。」

    「我開2號車,就這邊的桑塔納,韓科長學過開車?」

    「學過幾天。」

    「行,我坐副駕駛。」

    鄰居的要求不算過分,想當初剛學會開車,一樣手癢,總想摸摸方向盤。反正沒下班,廠區主幹道沒人,張慶民毫不猶豫掏出鑰匙。

    調整好座椅,繫上安全帶,擰鑰匙孔點火,手握方向盤……動作自然,一氣呵成,感覺不到半點生疏。

    只是不帶方向助力,起步時方向盤有點重,在廠裡轉了兩圈,越開越熟練。開回辦公樓前,為方便下次出行,沒直接開進三輛車中間的空檔。看看兩個後視鏡,一把就倒進去,停得很正,無可挑剔。

    「韓科長,你不是剛學,你是老司機吧?」

    真的,居然是真的!

    韓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故作鎮定地說:「學過,沒少開,就是沒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5.第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廠裡有六輛轎車,一輛面包車和兩輛貨車,有三輛轎車是人家抵債抵給廠裡的,其中公爵王不僅是抵債車而且是走私車,方向盤在右舵。

    車隊只有六個司機,要緊著送貨或採購車間急需的東西。

    車多司機少,好不容易分配來一個會開車的幹部,以後遇到廠領導急用車家裡又正好沒人時,完全可以請他頂一頂。

    張慶民不遺餘力勸韓博趕緊辦一個證。

    考太麻煩,直接去靠辦駕駛證創收的鄰市公安局交警隊辦。身份證複印件,幾張照片,八百六十塊錢,幾天到手。車隊打申請,找領導簽字,辦駕駛證的費用由廠裡出。

    八百六,對普通職工來說是幾個月工資,對韓博這個「富二代」卻算不上什麼。

    現在考慮的不是駕駛證,是昨夜夢到的那些事情和畫面。夢境支離破碎,絞盡腦汁只想到一點點。或許遇到一些事或處於一個特定環境,能夠聯想到更多。

    如果夢境全部成真,那現在想到的三件事必須認真對待。

    父親會上當受騙,做一個兩百多萬的裝修工程,結果工程款被總承包的人卷跑了,欠下一屁股債。從絲河鎮帶出去的木匠要工錢,東海市幾個熟悉的材料商要材料款,沒錢給人家,只能東躲西藏,韓家就此衰落。

    絲織廠不會倒閉但會改制,要是不想方設法調走,過幾年私人老闆會想方設法趕你走,只能重拾書本認真學習去考公務員。太詭異,太駭人聽聞了,現在雖然有一個公務員暫行條例,但實施方案等細則沒出台,幹部組織人事部門安排,沒考不考這回事。

    最後一件事同樣與絲織廠有關。

    一個女工下小夜班,深夜十二點多從廠裡回家,經過劉壩橋附近時遇到兩個流-氓。他們竟將女工殘忍姦殺,屍體扔進劉壩河,幾天之後才被發現,公安局抓了兩年才抓到凶手。

    事有輕重緩急。

    兩百多萬的工程,不是一兩句話或一兩天能決定的,打個電話問問就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如果有,要提醒父親不能上當,實在不行去一趟東海。其實不用去,姐姐下下個月生產,他和媽一定會回來。

    絲織廠三五年內不會改制,工作調動的事不著急。

    支離破碎的夢境中,好像上班沒多久就會發生慘劇,女工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作為保衛科副科長兼經濟民警分隊長,有責任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同事。

    問題沒憑沒據,難不成跟人說我夢到了!

    不行,人命關天,一定要想方設法防範於未然,實在不行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

    「韓科長,韓科長,下班了,我去大門口盯會兒,你去不去?」

    韓博緩過神,連忙道:「走,去看看。」

    車間熱,女工們一身汗,要去浴室洗澡換衣服,然後會去車棚取自行車。有的家裡沒人做飯,會在食堂吃完晚飯再走,大門口暫時沒什麼人。

    保衛科總共兩個幹部,副科長一樣是領導。值班的小顧和小顏上午見過,遠遠跑過來打招呼。

    「韓科長,宿舍沒電視,晚上過來看,有電風扇,涼快。」

    「韓科長,渴不渴,我這兒剛晾了一缸茶。」

    「不渴,出來時剛喝過。」

    退伍兵,很精幹,傳達室牆上掛著幾根橡膠警棍,帶幾個不值班的蹲坑,對付兩個流-氓應該沒多大問題。

    韓博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頭問:「小顧,有沒有看見姜科長。」

    「沒有,應該開完會直接回家了。」

    「把門關上,等會兒我有幾句話要同下班的職工說。」喧賓奪主就喧賓奪主,顧不上那麼多了,韓博指了指剛安裝沒多久的伸縮門。

    第一天上班就要說話,姜科長會不會有想法,別人會怎麼看保衛科。這是絲織廠,保衛科沒地位,就是一看門的,哪有說話資格。小顧愣住了,楊小梅也感覺不合適。

    小顏腦袋一根筋,真摁下開關,剛打開的伸縮門又吱吱呀呀關上了。

    幾個廠辦幹部騎著自行車迎面而來,韓博意識到徹底關上不合適,又回頭道:「留一道空隙,可以讓一個人過。」

    「好咧。」

    早上廠辦錢主任介紹過,小夥子不錯,第一天上班就查崗,幹部們紛紛下車打招呼。不一會兒,女職工三三兩兩的過來了,幹部可以走,男同志可以走,女同志要等會兒。

    中午吃飯時聽說過,保衛科來了一個大學生。

    剛才洗澡時又聽說,剛分配來的韓副科長既年輕家裡又有錢,兩萬多房款說交就交,被攔住不讓走倒沒什麼怨言,反而嬉笑著開起他的玩笑。

    「韓科長,你這是做什麼,唐伯虎點秋香?」

    「看我們小慧怎麼樣,今年十九,沒談過對象。」

    ……

    韓博不是戴著瓶底厚眼鏡的書呆子,學生黨員,學生會幹部,在大學也是風雲人物,比這更大場面都見過,毫不怯場。

    「同志們,感謝大家對我個人問題的關心,介紹對象的事回頭再說,耽誤大家幾分鐘寶貴時間,正式認識一下,同時呢,給大家提個醒。」

    韓博指了指牆上的一條標語,抑揚頓挫地說:「看見沒有,高高興興上班來,平平安安回家去。我就說兩點,一是交通安全,路上不要騎那麼快。上一天班,身心俱疲,注意力和反應能力都會受影響。萬一摔著磕著,要受多大罪?為了自己,為了家人,寧慢三分不爭一秒;過十字路口,更不能急,一停二看三通過。」

    新官上任三把火,真把自己當幹部。

    不過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也是一種關心,大姑娘小媳婦們打鈴的打鈴,鼓掌的鼓掌,好不熱鬧,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就兩說了。

    「二是人身安全!」

    韓博臉色一正,別看才二十出頭,真有那麼幾分官威。

    「社會治安形勢不是很好,各種刑事犯罪時有發生。正因為如此,上級要求我廠建立經濟民警分隊。我們可以保證大家在廠裡的安全,無法保證大家在上下班路上的安全,尤其夜班。

    你們全是女同志,天越來越熱,衣服穿得越來越少。許多不法之徒看見女同志穿短袖穿裙子,就會產生犯罪的衝動,大家一定要有防範意識。如果愛人或家人有精力有時間,最好請他們送一下或接一下。

    三更半夜,想想確實有些困難,畢竟愛人家人第二天一樣要工作,不能影響睡眠,所以建議大家儘可能結伴而行。另外可以協調下,這一路走的幾十個人,不見得愛人或家人第二天全要上班,不妨排個班。今天你愛人負責把我們送回家,明天我愛人再把你們送回家。總之,安全第一。」

    「韓科長,您人真好,誰要是嫁給你,你肯定天天接送,肯定很安全。」

    「韓科長是大學生,有情調,哪像你男人不但不體貼,喝醉了還動手。」

    「你男人好,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

    白說了,這幫女人經常上夜班,總是一個人走,膽子一個比一個大。根本聽不進去。沒辦法,只有開門放人。

    「小韓,進入狀態很快嘛。」

    正準備去食堂吃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幹部,推著自行車走到大門邊,車龍頭上掛著一個包,襯衫口袋裡別著一支鋼筆。

    「姜科長回來,韓副科長剛才還念叨您呢。」楊小梅連忙接過車把,讓兩位領導說說話。

    原來是頂頭上司,韓博掏出煙,敬上一根,又給小顧和小顏散了兩根。

    玉溪,二十幾一包,在供應科銷售科和基建科不新鮮,在保衛科很少見。姜國平正常抽紅梅,出去辦事才抽紅塔山,接過香菸愣了一下,感覺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大學生不簡單。

    「姜科長,以後我就是您的兵。晚上有沒有時間,我想請您和科裡不值班的同志一起吃頓飯。」

    大學生黨員,學生會幹部。

    檔案漂亮得一塌糊塗,人事局給廠辦打過好幾個電話,提醒廠裡不要以大專生或中專生對待。這樣的人,在絲織廠呆不久,說不定幾天就會被調走。

    姜國平沒因為剛才的事不高興,反而笑道:「想一塊去了,不過不是你請,是我請,為你接風。」

    「這怎麼好意思,尊敬領導,應該我請。」

    「今天我請,下次你請。」

    姜國平拍拍他胳膊,直言不諱地說:「其實,我在對面看了一會兒。丁書記和錢主任肯定跟你說過面料失竊的事,我以為你會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同小楊一起挨個檢查,沒想到說得是安全。

    夏天容易出事,有必要提提醒,增強她們的防範意識。今天在公安局開會,內保大隊和治安大隊的同志也提到了。我們廠女工多,夜班多,想想確實讓人挺不放心的。」

    「初來乍到就自作主張,姜科長,我承認錯誤。」

    「沒錯,為什麼要承認錯誤。小韓,我們保衛科不是其它科室,我姜國平是轉業軍人,小楊是軍屬,另外幾個同志是復員軍人,沒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年輕人,就應該有點闖勁兒,該管就管,該說就要說。」

    保衛科是紡織廠最沒地位,最沒油水的一個部門。

    辦公條件最差,職工待遇最低,遇到沒人上貨卸貨的時候還要去幹活,辦公經費為零。缺紙筆去廠辦要,打電話要麼去廠辦,要麼去供應科。傳達室倒是有一部程控電話,不過鎖好好的,只能接不能往外撥。

    什麼沒有的一個部門,有什麼好爭的。既然沒什麼好爭的,自然不會有勾心鬥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6.第6章 我說了算?

     晚飯安排在絲綢賓館,絲織總廠的三產,位於廠區西門,廠辦關副主任兼任賓館經理。

    一樓大餐廳,二樓包廂,包廂裡可以唱卡拉OK,三樓四樓客房,一年產值上億,接待任務繁重,十幾個包廂全滿了。

    「姜科長,韓科長,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真安排不了,只能委屈你們坐大廳。」關經理一臉歉意,發煙打招呼。

    不管怎麼樣也是中層幹部,保衛科接待任務很多嗎,一年到頭請不了幾次客。姜國平很沒面子,不快地問:「真滿了?」

    「滿了,一個不剩。」

    生怕他不信,關經理從總台拿來一份訂餐表,湊到燈光下說:「省紡公司領導考察,王廠長接待,在一號廳;春繭流失太多,損失很大,夏繭秋繭不能再流失。絲綢公司王經理,供應科胡科長,繅絲二廠古廠長和三廠桂廠長,在二號三號和四號廳請三個鄉鎮領導。

    收繭資金一天沒著落,陳廠長一天睡不著覺,同戴科長一起在五號廳請銀行領導。李工來了幾個朋友,有一位是省紡織服裝檢測技術研究所的專家,他們在六號廳……」

    省紡公司有真絲和真絲面料出口配額,必須熱情接待。

    蠶繭是絲織總廠的主要原材料,如果在縣裡收購不到足夠的蠶繭,就要去外地採購高價繭。絲綢公司類似於政府部門,說是從老百姓手裡收購,然後再賣給絲織總廠,其實收購款是絲織總廠出的,收繭的人都要從三個繅絲分廠抽調。

    他們過一手,扒一層皮,賺幾百萬差價。

    定價太高,絲織總廠會虧損,所以他們只有跟繭農壓價。

    外地繅絲廠沒絲綢公司這一道環節,一公斤收購價高五六塊,只要繭農把繭送過去他們就收,有些人甚至偷偷摸摸跑到思崗縣來收購。

    對絲綢公司而言,沒繭就沒錢;對絲織總廠來說,沒繭就沒原料。

    每到蠶繭收購時,絲綢公司和絲織總廠就要請各鄉鎮幹部和公安幹警嚴防死守。大小路口設卡,二十四小時不離人。

    繭農被逮住,讓他們原路返回,讓他們把蠶繭賣給絲綢公司的收購站;販賣蠶繭的要是被逮住,就是非法經營,公安工商和稅務要罰得他傾家蕩產……

    總之,在絲織總廠,只有與繭絲綢打交道的才有地位。保衛科就是看大門的,沒資格往樓上湊。

    不能為企業創造效益,靠邊站很正常。

    韓博拉拉姜國平袖子,若無其事笑道:「姜科長,一頓飯而已,在哪兒吃一個樣。大廳挺好,就我們一桌,清靜。」

    「大廳就大廳吧,關經理,我們四個人,你看著安排。」

    「為韓科長接風,我知道,我安排,先讓上幾個涼菜,你先喝著,等會我過來敬酒。」

    保衛科兩個幹部,剩下的不全是職工,一樣有合同工,他們是沒資格來的。楊小梅是正式職工,上一個多月班沒在一起吃過飯,丈夫在鄉鎮,就她一個人在廠裡,一起叫過來了。

    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這位姓吳,叫吳永亮,二十四歲,復員軍人,正式職工,總廠這邊的班長,經濟民警分隊正式掛牌後依然是班長。手下三個兵,比另外幾個分廠的班長多一個。

    楊小梅是黨員,接下來要擔任副分隊長,算半個領導。他當仁不讓拿起酒瓶,給兩位科長斟酒。

    「姜科長,永亮,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精過敏,一喝渾身起紅疙瘩,一喝就要去醫院。」

    「酒精過敏?」

    「不是偷奸耍滑,是確實不能喝。」

    「要麼來一瓶啤酒。」

    姜國平轉身要叫服務員,韓博連忙拉住:「姜科長,啤酒一樣含酒精,喝了一樣過敏,我以茶代酒,以飲料帶酒。」

    「人若不喝酒,白來世上走,可惜了,不喝就不喝,永亮,再去拿兩瓶飲料。」

    提起喝酒,楊小梅撲哧一笑:「韓科長,你幸好分配到我們廠,要是分配到下面鄉鎮,不會喝酒真不行。永陽鄉經濟不怎麼樣,鄉領導一個比一個能喝。我家老錢酒量算不錯的,一到那兒就被他們灌倒了。」

    姜國平樂了,端起杯子笑道:「鄉里那些干部能喝,半斤酒,漱漱口,一斤酒,照樣走。他們有句順口溜,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同志要調走;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同志不能要!」

    「幸好我分到了絲織總廠,來,姜科長,我敬你。」

    四個涼菜,四個炒菜,兩個燉菜,一個湯,六十塊錢標準,對保衛科而言已經很奢侈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姜國平說起正事。

    「小韓,其實廠裡剛開始沒打算安排你來保衛科,最初準備讓你去銷售科。專業對不對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英語,好像英語六級是吧?」

    「是的,前年就過了。」

    「廠裡全靠外貿訂單,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結果因為『嚴打』,上面要求我們這樣的國營大單位建立經濟民警分隊。樓裡年輕幹部那麼多,黨員也不少,可以隨便調個人來當分隊長。

    關鍵公安局見我們廠效益好,想安排個人進來。現在效益好不等於今後一樣好,再說閒人已經夠多了。廠裡寧可招十個臨時工也不願招一個合同工,寧可招十個合同工也不願意招一個正式工,更不用說干部。

    在蠶繭收購上,我們又需要公安幫忙,不能因為一個幹部編制撕破臉。最後想到你,一個蘿蔔一個坑,由你這個組織人事部門打過好幾次電話的人佔這個坑,他們的人就進不來。」

    「韓科長,你運氣真不好,要是去銷售科,你就發了!走南闖北坐飛機,出差有補助,請客吃放費用全報。聯繫上業務有提成,最多的一年拿好幾萬。」原來有隱情,頂頭上司生不逢時,吳永亮打心眼裡替他惋惜。

    「運氣是不好,一年賺幾萬,什麼概念!」楊小梅窮怕了,一臉深以為然。

    我去東海做木匠一年一樣好幾萬。

    這些年就沒為錢操心過,現在參加工作,老爸給了一張五萬的存摺。房款交了兩萬多,還有兩萬多「零花錢」,韓博倒沒感覺運氣有多麼不好。

    姜國平輕嘆了一口氣,接著道:「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廠領導自以為這事就這麼結束了,今天我去開會,把名單提交上去,人家發現分隊長沒戲,直接在名單上填了一個指導員。

    姓高,叫高長興,司法警察學校畢業的,今年28歲,之前在治安大隊干,一直沒編制,好像是公安局牛副政委的親戚。明天帶著檔案來上班,廠裡接收最好,不接收人家也不會走。」

    指導員,搞得真像那麼回事。

    韓博忍俊不禁地笑問道:「廠領導知道嗎?」

    「知道,我在公安局給丁書記和錢主任打得電話,他們找出《經濟民警管理工作規定》一看,上面是提到中隊和分隊可配備指導員,由建警單位根據本單位幹部的實際情況配備,在政治上、經濟上享受幹部待遇。對他們的任免,要事先徵得主管公安機關同意。」

    我想離開這兒,他倒想往這兒鑽。

    不過話又說回來,剛參加工作的普通公安幹警,一個月工資才三百出頭,到絲織總廠當經濟民警分隊指導員一個月能拿近五百。何況他連編制都沒有,連正式幹警都算不上,到這來能解決編制,能擁有一個國營企業幹部身份。

    韓博想了想,又問道:「他來之後,是我管他,還是他管我?」

    「按照規定,指導員應當支持和配合分隊長加強隊務管理,做思想政治工作。保衛科領導經濟民警分隊,你是副科長,當然你領導他。再說這是絲織總廠,不是公安局,大事小事廠裡說了算。」

    「希望不難相處,對於分隊的工作,姜科長,你有什麼指示。」

    正牌大學生,姿態放這麼低,姜國平對他更有好感了,接過香菸笑道:「保衛科就我們兩個幹部,有什麼指示不指示的。你年輕,有文化,是黨員,在大學就干過學生會幹部,保衛科這攤事對你來說小兒科。

    孩子大了,沒個像樣的房子找不到對象。你家在絲河,只能要廠裡的房子。我家在城南,有兩萬多能蓋一個小二層。黃沙石子木材磚頭全買了,一直想推倒重蓋,一直抽不開身。

    你來得正好,明天經濟民警分隊掛牌,後天陪你去幾個分廠轉一圈,等熟悉完情況,我就跟廠裡請一個半月假,回去把房子蓋起來。相處這麼多年,廠領導全知道,誰家沒點事,他們不會說什麼。」

    「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姜科長,你一請假,我就說了算了?」

    姜國平哈哈大笑道:「保衛科,又不是供應科,更不是財務科。用不著等我請假,你現在就說算。」

    「行,等會我結賬。」

    韓博放下杯子,又回頭道:「楊大姐,永亮,你倆作證,剛才姜科長是說我現在就可以說了算。」

    「姜科長,你是說過。」楊小梅暗讚了一個,連連點頭確認。

    大學生,太會做人了,遇到這樣的副科長,哪個領導不喜歡,姜國平拍了下桌子,爽朗地笑道:「好,今天就讓你結賬。等樓房蓋好,請你們去我家聚聚。這邊的菜就是好看,論味道,真不如你嫂子做的家常菜。」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6
7.第7章 保衛科要創收

     夜幕降臨,廠區周圍成了一個夜市。

    有個體戶,有附近幾個廠的職工家屬,有絲織總廠的下班職工。水果,各種夏衣,拖鞋涼鞋,生活日用品,書刊雜誌,四大天王的磁帶……應有盡有,眼花繚亂。

    逛渴了能買到冷飲,轉餓了前面有小吃攤。

    想一展歌喉,可以唱露天卡拉OK。兩塊錢一首,幾份歌單在圍觀的人們手中傳來傳去,老闆忙得焦頭爛額,生意好的令人髮指。

    做這生意要「大投資」,一台25吋彩電必不可少,幾千一台的VCD機更不能缺,要有音響,要準備足夠光盤,還要準備幾十張板凳。

    正在唱的是一對中年男女,黃梅戲,夫妻雙雙把家還。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堪稱專業水準。

    年輕人不愛聽,摩拳擦掌急著接話筒。上了年紀的人喜歡,贏得陣陣喝彩,高喊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楊小梅很羨慕,不是羨慕人家唱得好,是羨慕那對一個點歌一個收錢的小兩口,禁不住嘟囔道:「一首歌兩塊,一晚上能賺多少錢!真是富了海邊的,發了擺攤的,苦了上班的,窮了靠邊的。」

    「不賺錢下海做什麼,楊大姐,你也可以下海,你也可以做生意。」

    「我沒本錢,我也不敢。」

    韓博笑了笑,注意力轉移到街角幾個小年輕身上,一個平頭,兩個長頭髮,穿得花裡胡哨,腳踩拖鞋,嘴上叼著煙,目光在行人尤其漂亮姑娘身上打轉。

    吃飯時姜科長說過,城西派出所沒幾個人,經濟民警分隊明天掛牌之後,廠傳達室會同時成為人民西路警務室,協助城西派出所維護絲織總廠這一片的社會治安。

    擺攤的有本廠職工及家屬,逛夜市的有許多本廠職工,該管就要管。

    「永亮,認不認識對面那幾個?」

    「穿短褲的那個認識,家在附近,初中畢業,一直在家待業,整天游手好閒。另外幾個看著面熟,經常過來,家不在城西這一片,應該是下面鄉鎮的無業青年。」

    「認識的那個有沒有前科。」韓博站在梧桐樹下,不動聲色觀察。

    吳永亮印象深刻,不假思索地說:「有,小偷小摸,被城西派出所抓過幾次。運氣好,沒趕上『嚴打』。要是擱現在,少說判他三五年。」

    今天三月,一位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國家-領導人,竟然在家被殺害了。

    沒過幾天,幾個歹徒持刀闖入西南省份一個縣公安局刑偵副局長家,將副局長及其妻子捆綁起來,用布堵嘴蒙眼,搶走一支手槍和幾千現金……

    治安形勢嚴峻,是要嚴厲打擊下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

    韓博權衡了一番,抬頭道:「永亮,楊大姐,明天換完裝,把印染分廠和服裝分廠兩個班長留下來開個會。一起研究研究,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下值班時間,要保證每天下午7點到12點,總廠這邊有4個人在崗。

    一個守大門,三個在大門和西門之間巡邏。賓館裡不是客戶就是領導,要保證客人和領導安全。順便兼顧夜市,確保我廠職工及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

    夜市治安不容樂觀,無業游民,小偷小摸,尋釁滋事,甚至把行人騙到巷子裡敲詐勒索。攤主賣偽劣產品引起糾紛,三輪車、自行車和摩托車太多,你刮到我,我碰到你,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從吵架升級到動手……

    城西派出所太遠,經常有人跑到傳達室找保衛科。

    按照現在的值班表,夜班就一個人,守在大門哪兒都去不了,就算能離開一會一個人也不頂事。等派出所民警和聯防隊員趕到,小偷小摸,尋釁滋事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夜市在廠門口,許多受害者是本廠職工,保衛科該管,作為班長,吳永亮也想管,可依然搖頭苦笑道:「韓科長,保衛科職工是復員軍人,不是現役軍人。縣裡十個人只有小顏沒成家,誰家沒點事,沒加班費誰願意加班?」

    「我們科沒加班費?」

    「沒有,值夜班就管一頓飯。」

    想想也是,在廠領導和大多職工看來保衛科就是吃閒飯的,不用幹活拿那麼多工資你還想怎麼樣。

    沒錢什麼都幹不了。

    韓博沉思了片刻,胸有成竹地說:「經費不難解決,別人能創收我們一樣能創收,明天換裝之後上街疏導交通,馬路中央不許擺攤。路牙那邊是我們的服務公司,這邊是廠區,全是我們的地方。

    保衛科不是派出所,沒權收治安聯防費,但可以收衛生打掃費。一個攤位兩塊錢,又不多,還幫他們維持治安,好好做做工作,應該能收上來。不交可以,去其它地方擺,別在我們門口。」

    馬路中央歸環衛打掃,路牙兩邊是絲織總廠的衛生包干區,擺攤的搞得一塌糊塗,廠裡清潔工每天早上都怨聲載道。

    吳永亮越想越有道理,不禁笑道:「兩邊加起來五六十個攤位,跟農村趕集時一樣,小攤兩塊,大攤三塊,卡拉OK攤佔地大又擾民,一晚上八塊。一晚上至少能收120,刨去颳風下雨,一個月至少能創收2400。

    給幾個清潔工400,剩下2000一半發加班費,一半留著當經費。搞到年底,我們保衛科也能有自己的小金庫,也可以聚聚餐,自己給自己發點福利。」

    楊小梅欲言又止地問:「韓科長,永亮,這算不算亂收費?」

    「在你家門口做生意,把你家門前搞得亂七八糟,把你家人搞得雞犬不寧,你答不答應?」

    「當然不答應。」

    「這就對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想在這兒擺就交錢,不想交錢走人。」韓博頓了頓,又補充道:「本廠職工及家屬的攤位一樣要收,至少看上去一視同仁。跟他們私下裡說清楚,讓他們帶頭交,回頭再悄悄退給他們。」

    「要是他們說出去呢。」

    「那他們以後就別擺了,治理整頓,一個攤位不許擺。廠門口清靜了,治安好了,廠領導高興,我們也不用加班。」

    搞好一個人一個月能增加一兩百收入,副科長有魄力,吳永亮豈能錯過這個機會,拍著胸脯保證道:「韓科長,這事交給我,你回去休息,我今晚就做工作,爭取明天開張。只要有經費,我們就能維持好廠區周邊治安,那些游手好閒之徒,那些不穩定分子,通通讓他們滾蛋。」

    積極性很高嘛。

    韓博滿意地笑道:「行,下面工作你做,上面工作我來。明天一上班,我就向姜科長匯報,然後一起去找錢主任,爭取明天天黑前把尚方寶劍拿到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7
8.第8章 可憐的指導員

     其它企業的保衛人員,夜裡要打著手電裡裡外外轉轉,防止毛賊翻牆進去偷東西。

    絲織總廠不用,效益好,產品供不應求,職工幾年如一日三班倒。車間有人,倉庫有人,辦公樓有人,外賊一般不敢進來,失竊點什麼東西基本上全是內賊干的。

    儘管如此,韓博仍裡裡外外轉了一圈。

    去辦公樓,同值夜班的生產科許副科長聊了一會兒天。

    同許副科長一起去車間認識了一下幾個值夜班的車間主任和副主任,直到12點小夜班和大夜班交班,給沒見過的上下班工人講了一下交通安全和人身安全才回宿舍。

    白天想得太多,晚上休息得太晚,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宣傳科同往常一樣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一樓沒水房,水池和水龍頭安在花壇邊,幾個幹部肩搭毛巾,手捧牙缸,站在門口排隊洗漱聊天。

    楊小梅起得早,已經從食堂吃完早飯回來了。打了個招呼,跨上自行車去大門口換崗。女同志,科裡對她比較照顧,只有白班,不給她安排夜班。

    洗完漱,端起搪瓷盤準備去食堂,身後傳來一陣摩托車引擎聲。

    回頭一看,韓博驚問道:「姐,姐夫,你們怎麼來了?」

    「不放心,我來看看。」

    韓博急忙將韓芳扶下車,埋怨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有什麼不放心的。不是不讓你坐摩托車麼,萬一出事怎麼辦。」

    「她非要來,我要是不送,她自己開輕騎來,那更不放心。」生怕小舅子責怪,李泰鵬忙不迭推卸責任。

    「怎麼進來的?」

    「昨天來過,門衛認識,挺客氣的,不用登記,讓我們直接進。」

    「先進屋,吃飯沒有,沒吃我去食堂打。」

    「吃過。」

    韓芳瞄了一眼宿舍,拉著他袖子興奮地說:「小博,其實我是來看房子的。咱家在一樓是吧,我想去認個門。泰鵬反正閒著沒事幹,現在能裝修,就讓他開始裝。爸昨晚在電話說了,缺什麼材料他託人從東海往家帶。」

    「裝修?」

    「新房子一樣要裝修,不裝修怎麼住?」

    韓家沒分家,在韓芳心目中,縣城的房子一樣是自己的房子。

    裝好了,將來星期天帶孩子到縣城玩,中午有吃飯地方,下午不用急著回家。放暑假可以來住一夏天,跟城裡人過一樣的日子。她眉開眼笑,從笑容中能感受到她此刻心情有多麼高興。

    在思崗縣,裝修離老百姓太遙遠。

    在大多人的意識中,裝修是賓館酒店的事。廠裡那麼多人要房子的,沒一家想過裝修,頂多買幾件新家具。韓家是靠裝修吃飯的,天天給別人裝,哪能不給自己家裝。不僅要裝,而且要裝好,裝修出檔次。

    有條件自然要住舒服一點,又不是廠領導,用不著低調。

    韓博想了想,欣然笑道:「裝就裝,你們在宿舍歇會兒,去百貨大樓轉轉也行。我先去食堂吃飯,吃完飯上班,等忙完手頭上的事去基建科問問。已經封頂了,我們家在一層,應該沒多大問題,中午休息時一起去看看。」

    「我們去周圍逛逛,中午再來,在門衛那兒等你。」

    宿舍沒電視,坐一上午能把人坐傻,韓博也不強留,打發走姐姐姐夫,吃完早飯來到保衛科,勤雜工已打掃完衛生,送來兩瓶開水。

    兩張辦公桌,四把椅子,一張舊沙發,一個茶几,一個文件櫃和一個報架。

    辦公桌上一部內線電話,撥分機號能打進來,但撥不出去。報架上報紙不少,加起來有八九種,不過全四五天前的,其它辦公室的人看完才會輪到保衛科。估計是放在這兒裝裝樣子,上廁所還不用到處找手紙。

    左邊這張辦公桌是昨天從樓下搬來的,好歹是副科長,不能沒辦公的地方。只是桌上空空蕩蕩,什麼沒有,對面姜科長桌上文件不少。

    熟悉情況,就包括看文件。

    有廠辦的,有縣政法委的,有縣綜治辦的,有縣公安局的,有城西鎮的……全紅頭文件。落款時間最近的十幾份,全是關於「嚴打」。

    「嚴打」是黨委政府和公安機關的事,還是先學習學習《經濟民警管理工作規定》。

    剛看到第三章第十三條,經濟民警應當遵守和執行公安人員八大紀律十項注意,維護社會主義法制,做遵紀守法的模範,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報告」聲。

    「請進。」

    以為是來參加掛牌的班長,沒想到躍入眼簾的是一個公安幹警。二十七八歲,一米七五左右,國字臉,皮膚有點黑,頭戴大沿帽,身著警服,腰桿挺得筆直,右臂夾著一個檔案袋。

    「高,高指導員,坐,快請坐!」

    絲織總廠分來一個大學生,應該是他,高長興摘下帽子,不無拘束地問:「你是韓科長吧。」

    「韓博,保衛科副科長。姜科長應該快到了,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二十出頭的頂頭上司,人家是大學生,學生黨員,一畢業就是國家幹部,不服氣不行,高長興放下檔案袋,攔住他道:「韓科長,不用倒水,我不渴。」

    這時候,一個丫頭風風火火跑過來,扶著門檻笑道:「韓科長,如果公安局……原來到了!高長興同志是吧,丁書記不在家,錢主任正在忙,領導讓你去工會,走廊西邊第二間,劉主席正在等你。」

    「我就是,我這就去。」涉及個人前途,高長興一分鐘不敢耽誤,急忙拿起檔案袋去工會。

    小丫頭沒送他一起去,反而走進來關上門,一臉鄙夷地說:「公安局解決不了編制,就跑我們絲織總廠來,當我們這兒什麼地方。」

    昨天見過,廠辦李素紅,父親在繅絲二廠,母親是總廠四車間擋車工,如假包換的絲織總廠子弟,職業中學一畢業直接進廠。

    韓博好奇地問:「小紅,是不是有什麼內幕消息?」

    廠裡大學生不多,像他這麼帥,這麼有錢,這麼有前途的更少。

    錢主任昨天說有機會幫著介紹,想到辦公室同事開得那些玩笑,李素紅芳心一顫,湊到他耳邊神神叨叨地說:「公安局解決不了,我們廠一樣解決不了。領導說現在是廠長負責制,以後不再接收人事局和民政局安排過來的人,韓科長你是最後一個。」

    姜科長昨晚也說過,吃大鍋飯沒前途,廠領導在內部搞改革,要在車間推行績效工資,要把三個繅絲分廠承包給個人。同時在跟縣裡及絲綢公司討價還價,要對車間主任以上幹部施行聘任制。

    韓博並沒有感到奇怪,反而很欣賞廠領導的做法。

    全縣那麼多企業,倒的倒黃的黃,絲織總廠能一枝獨秀,很大程度上與這屆廠領導班子有關。有魄力,敢改革,會變通,尤其侯廠長,堪稱改革開放的弄潮兒。

    「解決不了什麼意思?」關係到自己的指導員,韓博忍不住打聽起來。

    國家分配來的跟被硬塞進來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同樣剛進廠,但在大多職工心目中他屬於絲織總廠的人,發工資時大學四年算工齡。

    高長興完全屬於外人,羨慕絲織總廠待遇好的外人,李素紅竊笑道:「領導說按規定辦,按照規定提拔幹部要先考察,要和本人談話,要考察工作能力和組織能力,要向職工瞭解本人道德行為,生活作風問題,徵求群眾意見,然後再黨委集體研究決定。

    他剛來,誰知道有沒有工作能力組織能力。職工對他不瞭解,群眾意見這一關過不去。同我一樣,先從普通職工幹起,提拔的事明年再說。等到了明年,政策不知道又會變成什麼樣。」

    絲織總廠是縣裡的龍頭企業,一年給政府創造多少效益,給國家創多少外匯,帶動全縣多少農民養蠶致富!

    侯廠長比絲河鎮磚瓦廠的王廠長厲害多了,一直以為是正科級,昨晚才知道人家早不正科,已享受副處級政治待遇好幾年。

    全國人大代表,車牌號是縣委的,江E80012,縣委12號車。想見書記縣長直接去縣委縣政府,鄉鎮一級領導看見他要客客氣氣。如果不是正值「嚴打」,公安局哪有資格往絲織總廠塞人。

    可憐的高長興,乘興而來,估計要敗興而歸。

    上班時間,小丫頭不敢再磨洋工,零距離接觸了一下意中人,意猶未盡走了。他前腳剛走,姜國平拿著一鼓囊囊的信封走進來。

    「小韓,買警服的經費批下來了。本打算管車隊要輛車,去公安局把警服拉回來,結果司機全出去了。錢主任聽張慶民說你會開車,讓你準備幾張照片,把身份證拿樓下複印,廠裡幫你辦證。」

    姜國平放下錢,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車鑰匙,滿臉興高采烈。

    韓博不解地問:「姜科長,這是做什麼?」

    「7號車鑰匙,你開,又不是不會。東西挺多的,不去輛車不方便。警服一人兩套,二十一個人就是四十二套。帽子,皮鞋,武裝帶,幾根電-警棍,還有經濟民警分隊的牌子,一車拉回來多好。」

    「我現在沒證!」

    「在縣裡開怕什麼,沒人查你有沒有證。就算查到又怎麼樣,警服一穿就是自己人。開慢點,我幫你盯著,只要不出事就行。」副手會開車,以後用車方便多了,姜國平很高興。

    「可是,可是我只會開小車。」

    「7號車就是小車,面包車,卡車要送貨,你想開都沒得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5:57
9.第9章 小看天下英雄

     廠辦沒正式送過來之前高長興不算保衛科的人,姜國平一心把經濟民警分隊的事忙完好請假回家蓋樓房,工會那邊到底談得怎麼樣他才懶得去管。

    昌河面包,車況不錯,開上三四分鐘就熟練了。

    縣城不大,公安局不遠,路上沒什麼車,剛熟練一會兒便到了。

    保安服務公司不大,在公安局西門,總共三個櫃檯。經濟民警的帽徽警服警銜同公安一樣,只是臂章有所不同,是「經濟」兩個字,不是「公安」。

    人家早準備妥當,就等絲織總廠送錢來。一套夏常服一百多,一套冬常服好幾百,不是一兩點貴,好在單位掏錢,不用個人掏腰包。

    全部裝上車,韓博又管營業員要了兩副手銬。

    公安要多少錢,廠領導就批多少,一分沒得多。手銬錢自己先掏,保安服務公司開發票,等有機會再找廠裡報銷。

    「95式警銜真沒92式好看,一條槓兩條槓三條槓,搞得像少先隊的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姜國平穿了十幾年軍裝,對穿不穿警服真沒什麼感覺,竟吐糟起剛換兩年的警銜。

    「姜科長,我是什麼警銜?」韓博拉上側門,爬上駕駛座好奇地問。

    提起這個,姜國平眉飛色舞:「昨天開會時,他們打算授予你一級警員,一槓三星,比學員和二級警員高一點。雖然沒什麼用,但多條槓好看,我就跟他們擺事實講道理。」

    「你怎麼講的。」

    「我問他們,警銜是不是跟著職務走,他們說不完全是。不完全是就表示差不了太多,我們思崗縣國營絲織總廠至少能對應正科級單位,廠長高配副處,中層幹部對應副科,副科都低了,跟我一起轉業的好幾個書記鎮長。

    你是保衛科副科長,兼任經濟民警分隊長,手下二十幾個兵,派出所才幾個人,至少是正股。我問他們派出所長一般什麼警銜,他們說有三級警司,有二級警司,也有一級警司,但不多。我說高不成低不就,取個中間的,所以你的警銜就是兩槓兩星,二級警司。」

    韓博撲哧一笑:「警銜能討價還價?」

    「經濟民警又不是公安民警,我們沒當回事,他們一樣沒當回事。回去換上警服拍張照片,過幾天把警官證辦了。」

    姜國平對車的興趣遠大於經濟民警分隊,拍著儲物箱感嘆道:「你會開車,許多事就好辦了。去幾個分廠開車就走,不用跟我一樣要麼騎半天自行車,要麼去汽車站坐中巴。最怕坐中巴車,現在承包給私人,在縣裡轉來轉去,不帶滿客不走,時間全被他們耽誤了。」

    廠裡規定,保衛科每月至少要去各分廠查四次崗。

    縣城兩個分廠近,查十次都沒問題。下面三個鄉鎮的繅絲分廠太遠,查四次就等於要往鄉鎮跑十個來回。

    他請假之後這些事全擱自己身上,韓博沉吟道:「開車沒問題,關鍵車要燒油,我們開多了,廠裡會不會有意見。」

    「送貨開卡車,領導坐轎車,這面包車沒人用,開沒什麼問題,不過你說得對,開多了,燒油多了,領導肯定會有想法。」

    「領導這麼摳門!」

    「就這麼摳門,不然能跟那個高……高長興扯皮?一個幹部,在職期間工資多一兩百沒什麼,就怕生病,就怕他退休。將心比心,領導有領導的難處,退休幹部職工太多,負擔太大,去年光醫藥費兩百多萬。」

    「如果我們自己解決油錢呢?」

    「那就沒人說了,不過為單位辦事哪能自己掏錢。」

    「姜科長,我不會自己掏錢,我是這麼想的……」

    韓博將收夜市衛生打掃費的事簡單提了提,姜國平樂了:「小韓,其實我想過,想得比你更全面。之所以沒幹,一是我當這麼多年保衛科長,抬頭不見低頭見,個個認識,實在拉不下臉。

    二是人言可畏,要是我牽頭,別人以為我姜國平得了紅眼病,看人家發了,自己也想撈。這把年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幹幾年退休,圖個耳根子清靜,不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樑骨。」

    「你是說不能幹?」

    「我不能,你可以。你剛參加工作,老家在絲河,誰認識誰,沒那麼多顧忌。並且誰都知道你家條件好,一來就要房。不像我幹一輩子,積蓄加起來只夠蓋一棟二層樓。別人不會認為你想撈錢,會以為你想幹一點事。」

    推心置腹,韓博打心裡慶幸自己能夠遇上這樣的好頂頭上司。

    昨晚回家跟一個從絲河鎮嫁過來的鄰居打聽過,他父親在東海市搞工程,一年賺的錢頂人家幹一輩子。姜國平對白抽他的好菸沒任何心理壓力,又點上一根玉溪。

    「按你那樣搞不行,廠裡的地皮,廠裡要有收益。不收錢沒關係,一收錢廠領導就會有想法。所以要給廠裡一點好處,比如承擔幾個勤雜工的工資。

    工商要考慮到,他們好打發,一個月兩三百塊錢,相當於工商管理費。這麼一來,等於把夜市變成農貿市場,合理合法收錢。你說的收費標準也不科學,市口好的要多收,市口不好的少收。

    為搶佔一個好市口好位置,那幫個體戶沒少打架。同廠裡說定,跟工商協調好之後,把他們召集到一起開個會。在紙上畫幾十個攤位,讓他們自己選,有人搶的攤位比出價,誰出錢多給誰,定下來一年不換……」

    小看天下英雄了,人家考慮得比自己更全面。

    有錢才能調動手下的積極性,才能樹立起威信。有了威信,他們有了積極性,才能帶他們去蹲坑抓流氓,才能避免一起有可能發生的慘劇。

    韓博打定主意,扶著方向盤道:「姜科長,我聽你的,就按你的章程辦。只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去跟錢主任說估計他不一定能同意。還有城西工商所,我一個人都不認識。」

    這不是為他自己,是為保衛科,為大傢伙。

    他願意衝鋒陷陣,姜國平求之不得,大手一揮:「廠裡和工商所的工作,我同你一起去做。先跟錢主任說,同錢主任說定再去工商所,不會耽誤你們晚上的事。我要蓋房子你知道的,其它工作只能由你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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