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韓警官 作者:卓牧閑(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1 15:51: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485766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0
20.第20章 揚眉吐氣

     人落網了,現在要做的是擴大戰果,朱永民問:「錄像廳在什麼位置?」

    「興達路老水泥廠宿舍,具體位置老夏同志剛問過。他想請我們協助,打算帶一個嫌犯去認下門,然後再把嫌犯移交給你們。」

    城西派出所下手挺快,竟然想到請他們協助。

    不過想想也是,絲織總廠保衛科有車有人,經濟民警分隊比聯防隊有戰鬥力,帶他們去一個幹警就能把事辦了。

    晚了一步,查抄錄像廳輪不到刑警隊,朱永民只能退而求其次:「然後呢?」

    韓博把事情經過簡單介紹一遍,抓的是現行,人證物證俱在,兩個嫌犯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刑警隊要做的只剩後續工作。

    高個子嫌犯塞進警車,先押回去慢慢審,看有沒有其它犯罪事實。矮個子嫌犯暫時帶不走,城西派出所查完黑錄像廳自然會送過去。被害人受到驚嚇,去刑警隊不太合適,一起去廠裡作筆錄。

    治理整頓夜市時城西派出所幫過忙,派出所有事保衛科不能袖手旁觀,高長興才學幾天車,駕駛技術不熟練,其他人不會開,韓博只好當司機陪他們走一趟。

    只能坐8個人的面包車,竟然坐了12個,吳永亮擠得像個肉餅居然興高采烈,好在不算遠,一會兒就到了。

    幾個守在窗外,其他人跟派出所民警老夏一起叫門,衝進去找到錄像機,找到黃-色錄像帶。開非法錄像廳,涉嫌傳播淫-穢音像,說不準有未成年人來看過,人自然是要帶回所裡的。

    回去實在坐不下,只能跑兩趟,一直折騰到凌晨三點,幫派出所把矮個子嫌犯送到刑警隊才回宿舍休息。

    消息傳得很快,第二天一早,整個世界都變了。走進食堂,幹部職工不約而同圍了上來。

    「韓科長,要不是你有先見之明,這次要出大事。二車間紀小娟有沒有受傷,今天來不來上班?」

    「韓科長,你們太厲害了,抓現行,一抓就是兩個,比公安厲害!」

    「兩個流氓犯什麼地方人?」

    「聽說他們有刀,抓他們時有沒有反抗?」

    「韓科長,你太了不起了,早上才知道你們天天夜裡十二點巡邏,暗中護送我們上下班。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們聽你的,以後上夜班讓家裡人接送,沒人接送就睡廠裡。」

    ……

    保衛科一直被視為吃閒飯的,一直是廠裡的邊緣人,從未受到過如此歡迎。

    被歡迎被尊重的感覺真好,韓博心裡暖洋洋的,招呼她們坐下,微笑著說:「保護單位和職工的財產及人身安全,是我們保衛科的責職。但我們的人手和精力終究有限,需要大家儘可能配合。你們通過這件事能吸取教訓,我很高興。

    至於昨晚的案子,公安機關正在偵辦,我只能透-露一點點。二車間職工紀小娟,胳膊擦破點皮,受了點驚嚇,沒多大事。兩個嫌犯是我們縣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十九,嚴打期間,頂風作案,情節嚴重,影響惡劣,估計要判個三五年。」

    「韓科長,聽說他們有刀,抓他們時你們怕不怕?」一個女工好奇地問。

    「他有刀,我們有警棍。他們兩個人,我們六個人。而且我們穿警服,我們是經濟民警。邪不壓正,我們怎可能怕他。犯罪分子做賊心虛,看見警察就怕,就想跑。」

    「他們跑,你們追上的?」

    「他們分頭跑,我同永亮他們抓住一個,高指導員和小顏他們抓住一個。」

    「驚心動魄!」

    「對我們來說算不上,對紀小娟同志真是驚心動魄。大家想想,兩個犯罪分子攔路搶劫,搶到包之後想實施侮辱,侮辱完之後呢?他們沒蒙面,紀小娟會指認出他們,為逃脫法律制裁,極可能痛下殺手。」

    韓博敲了敲桌子,正色道:「據他們交代,萌生出耍流氓和搶劫的壞心思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們廠夜班女工。他們能這麼想,其它犯罪分子一樣會這麼想。所以說大家要有防範意識,以後上夜班時一定要注意注意再注意。」

    「韓科長,你放心,我們不會再一個人走夜路了。」

    「我回去就讓我愛人接送,再忙也要他接送。」

    「對了,小娟昨夜下班怎麼沒跟其他人一起走,她有順路的。」

    「車胎扎個釘子,打半天氣不管用,只能管三車間一個職工借車,一來二去把時間給耽誤了。」昨晚差點收兵,提起這事韓博一樣心有餘悸。

    保衛科是吃閒飯的,宣傳科處境同樣好不到哪兒去。

    回到辦公室,剛準備同方如明一起學習《民法通則》,宣傳科長和宣傳科幹事到了。翻開小本子,幫保衛科整理事蹟材料。這是政治任務,也是絲織總廠黨委的成績,材料整理好之後要上報縣政法委,必須配合。

    事無鉅細,問了近一個小時,記了十幾頁。

    送走他們,方如明調侃道:「韓科長,你現在是英雄了。或許過不了幾天,全縣政法系統就要學習你們的先進事蹟。」

    「就抓兩個嫌犯,如果這算先進事蹟,公安局多了去了。」

    「你們跟公安局不一樣,他們抓犯罪分子是應該的。」

    「經濟民警一樣是警察,一樣有義務維護社會治安。」

    「你們分隊剛建立,剛建立就干出成績,上級肯定會宣傳。」

    韓博翻開《民法通則》,唉聲嘆氣地說:「我不要宣傳,只要能考過。一點基礎沒有,臨時抱佛腳,真擔心考一塌糊塗,無顏見江東父老。」

    「去年考卷你看過,沒那麼難,按現在這進度,應該沒多大問題。」

    正聊著,城西派出所徐所長到了,高長興陪他一起上來的。保衛科同派出所關係密切,必須熱情接待。

    查抄一個黑錄像廳,戰果不小,徐所長卻高興不起來,接過香菸,唉聲嘆氣地說:「韓科長,嚴打期間出這麼大事,局領導對我們所工作非常不滿意,要求加強治安巡邏。所裡情況你知道的,轄區那麼大,把聯防隊算上總共十幾個人,車就一輛邊三輪,巡得過來嗎?「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1
21.第21章 所長登門

     廠裡每年給公安局幾萬贊助費,給派出所五千聯防費,結果本廠職工竟然在廠附近被攔路搶劫,差點被歹徒強暴。不用問就知道,廠領導給公安局領導打過電話。

    你們有你們的難處,不過你們工作確實不到位。

    突發事件放一邊,就廠門口的夜市,存在治安問題幾年,視而不見,一直沒認真整治過。

    「徐所,公安保衛是一家,有什麼事你儘管開口,只要我們能做到的,一定配合。」九月份要考試,韓博沒時間聽他訴苦。

    徐所長也不矯情,直言不諱地說:「韓科長果然爽快人,我是這麼想的,人民西路警務室牌子掛了,作用沒全部發揮出來。我打算安排一個聯防隊員,每晚來警務室值班,接受所裡和經濟民警分隊雙重管理。按照局領導指示,同分隊執勤民警一起在人民西路主次幹道巡邏。」

    把經濟民警分隊當聯防隊使,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嗎?

    韓博同他一樣訴起苦,一臉為難地說:「徐所,你們警力緊張,我們的保衛力量同樣不寬裕。一個總廠,五個分廠,再加上廠門口的夜市,總共才二十二個。其中三個分廠在下面三個鄉鎮,算下來城區只有十六個人。上半夜可以配合,下半夜不行,不然會影響本職工作,分隊的思想工作也不好做。」

    你們十六個人負責幾個廠,我們十幾號人負責一個鎮,而且是治安形勢最嚴峻的城鄉結合部。

    你們工資獎金比我們高且有保證,我們工資幾年沒足額發放過。辦案經費一分沒有,全靠自己想辦法,明知有一個逃犯躲在鄰省,卻沒錢去抓。

    你們雖然沒經費,但你們沒辦案壓力甚至不用辦案。抓個現行是成績,抓不到現行沒人指責。現在更是夥同工商部門,守著夜市這顆搖錢樹,一個月創收幾千。不像我們收點治安聯防費,罰點款,卻搞得怨聲載道,個個在背後戳脊樑骨……

    徐所長越想越憋屈,恨不得來一句我們換著幹,你來幹所長,我來幹這個保衛科副科長。

    老單位戰友遇到困難,高長興不能坐視不理,微笑著說:「韓科長,容易出問題主要是上半夜,頂多到凌晨一點。上半夜我們本來就要巡邏,只是把巡邏範圍稍微擴大一下。」

    「是啊,主要是上半夜。」廠領導要忙大事,姜國平在家蓋房子,絲織總廠保衛科他一個人說了算,徐所長緊盯著他,滿是期待。

    「徐所,高指,你們考慮的是社會治安,我不但要考慮到社會治安,還要考慮到單位。單位給保衛科發工資,保衛科放著本職工作不好好幹,卻去給派出所幹活,在領導看來這是不務正業。」

    「社會治安好了,企業治安才會好,這是相輔相成的。韓科長,幫幫忙,幫我們做做廠領導工作。」

    廠裡正在改制,處處精打細算,連幾個執勤人員夜宵都不管,天知道改制會不會改到保衛科。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保衛科不應該蹚這攤渾水。

    高長興能夠理解頂頭上司的難處,可是徐所長的忙又不能不忙,想了想之後抬頭道:「科長,昨晚丁書記說把7號車給我們保衛科用,讓我們申請一塊警車牌照,裝一個警燈。我剛才查過《經濟民警管理工作規定》,上面只提到槍支沒提到警車。」

    「什麼意思?」

    「因為警銜的事,局裡剛鬧出一個大笑話,吃一塹長一智,估計警車牌照不太好申請。如果由徐所出面就簡單了,以派出所名義申請,兩家一起用,其實還是我們用。晚上在人民西路開幾個來回,把警燈打開停在夜市附近,能起到多大威懾作用,誰敢再打我們廠職工和夜市主意。」

    派出所缺錢缺車更缺人,當務之急是找幾個人上街巡邏,不然局裡這一關不好過。

    徐所長掐滅菸頭,拍著桌子保證道:「又不是申請裝備警車,只是一塊車牌。這事包給我,半個月,不,一個星期。最多一個星期,連牌照帶手續全辦下來。」

    保衛科有沒有警車真無所謂,掛上警車牌照裝上警燈去哪兒反而不方便。

    現在的情況是領導開了這個口,下面人熱血沸騰個個當真,想坐警車威風威風,如果辦不下來會影響分隊士氣,會影響他們積極性。

    抓獲兩個犯罪嫌疑人,就忘了自己是誰了。既然有勁兒沒地方使,就讓他們擴大巡邏範圍,延長巡邏時間。

    韓博微微點了下頭,同意道:「行,只要能把車牌問題解決掉,廠裡工作我來做。」

    「韓科長,就這麼說定了,聯防隊員今天就讓他來報到,以後常駐警務室。」

    「工資呢?」

    「韓科長,你財大氣粗,幫我們解決一下。我挑一個會開車的,今年剛退伍,黨員,在部隊當過班長,年年優秀士兵,政治素質軍事素質頂呱呱。服從命令聽指揮,你讓他幹什麼他就干什麼,不會有二話。」

    韓博哈哈笑道:」徐所,我們保衛科最不缺的就是優秀士兵,好意心領了。」

    「韓科長,實不相瞞,人是鎮裡沒地方安置塞到我們所裡的。治安聯防費收不上來,水電費和電話費欠好幾萬,不是經費緊張是快破產了。你們守著夜市,能幫工商所解決一個職工工資,為什麼不能幫我們解決一個聯防隊員工資,兩三百塊錢,又不用開多。」要人家幫忙,又要人發工資,這事確實不地道,徐所長一臉尷尬。

    收停車費名不正言不順,有公安參與就不一樣了。

    人家說到這個份上,實在沒法拒絕,韓博有條件地答應道:「徐所,現在可以解決,但將來不敢保證。一些大城市開始設立專門的市容執法隊伍,一些地方開始搞市場建設服務中心。夜市影響市容,又屬於市場的範疇。現在沒人管,不等於將來沒人管。」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我們公安保衛和工商先把這個臨時便民市場管理起來,到時候誰想接管誰就要給我們一個交代,至少要幫我們安置幾個人是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1
22.第22章 不得不現實

     抓獲兩個犯罪分子,注定消停不了。

    徐所長走不大會兒,紀小娟一家到了,提著水果,千恩萬謝。保衛科是自己單位的部門,如果救她的是派出所或刑警隊,或許會送來一面錦旗。

    這種事不能忘了廠領導,請錢主任和工會劉主席接待。

    下午兩點,廠裡開幹部職工大會。錢主任通報昨夜發生的事,表揚保衛科尤其昨晚參與抓捕的幹部職工,戴大紅花,上台領獎狀,搞得很隆重。

    丁書記提出幾點要求,上大夜班的,沒人送不許進廠。下小夜班的,沒人接不許出門。安全同工資獎金掛鉤,該扣的扣,該罰的罰。保衛科要嚴格管理,在門口準備一個簽字薄,接送的人要簽字,不識字可以蓋私章或摁手印。

    財務科去銀行取錢或存錢,要有保衛科人員護送;銷售科拿貨款尤其現金回單位,坐哪一班車,幾點到汽車站,要事先跟保衛科通報,由保衛科安排人去車站接;全廠幹部職工若發現什麼可疑情況,要第一時間向保衛科報告……

    講的全是安全,對安全問題前所未有重視。

    保衛科地位水漲船高,隱隱超過工會、武裝部、團委、宣傳科和計生辦,正式脫離吃閒飯的行列。

    分配到絲織總廠,之前多多少少有點想法。

    上半個多月班,對縣裡情況瞭解越來越多,漸漸發現這不是發配,反是組織人事部門的照顧。

    全縣那麼多單位,有哪個單位能像絲織總廠一樣按月發工資。用司法助理員方如明的話說,自己可能是縣裡今年分配情況最好的一個大學生。

    關鍵夢境中的事連續得到證實,這樣的好景不會長,必須早作打算。

    抓到兩個犯罪分子,避免一起慘劇,韓博不再操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心一意學法律,為調到其它單位做準備。

    法律條文太多,需要死記硬背,必須勞逸結合。要麼去絲織廠小區看看姐夫裝修得怎麼樣,要麼去夜市轉轉。

    雖然幹出一點成績,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保衛科是吃閒飯的事實,作為副科長兼經濟民警分隊長,在廠裡沒什麼影響力。在夜市,卻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真像姜國平調侃的那樣公安工商衛生和保衛工作一肩挑,整個一沒有組織部門任命的人民西路「綜治辦主任」。

    攤主一個比一個人熱情,究竟心裡怎麼想的就兩說了。

    管人家收錢,不會討人喜歡,韓博有這個心理準備。轉了一圈,沒再發現形跡可疑的游手好閒之徒,便走進傳達室,掏出200卡開始打電話。

    門衛這部程控電話不是打不出去,是他們不會打。

    數字鍵鎖著不好摁,可以敲擊聽筒下面的那個鍵,1敲擊一下,2敲擊兩下,3敲擊三下,依次類推,0敲擊十下,掌握好節奏,想往哪兒打就往哪兒打。

    廠裡節約電話費,韓博不想佔單位便宜,先敲擊200,聽到提示音敲擊密碼,然後敲擊區號和電話號碼,噠噠噠,跟發電報似的,一點不能錯。

    「哎呦喂,大博士,您終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博士是上大學時的綽號,因名字中有個「博」而得名,電話那頭是大學同學兼室友馬志功,韓博半靠在椅子上笑道:「老馬同志,我在邊遠農村,不像您在大城市,不像您家有電話。想打個電話要走半天山路,再坐半天牛車,條件艱苦,沒辦法。」

    「南港是山區麼,思崗縣有山麼?訴苦就訴苦,竟信口開河,真當我地理是英語老師教得。」馬志功笑罵了一句,好奇地問:「工作怎麼樣,有沒有落聽。」

    「落聽了,國營企業保衛科副科長兼經濟民警分隊長,單位效益馬馬虎虎,工資獎金各種津貼加起來五百出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保衛科副科長兼經警分隊長,不錯。前些年大裁軍,一個團政委分到我媽單位,保衛處副處長都沒混上,跟你同行,經警大隊教導員,一直幹到現在。」

    「你媽那是國字頭國營企業,我這是縣裡的國營企業。」

    「兄弟,這年頭,能混個工作不錯了。大學生馬上不分配,上學要交幾千學費,畢業要自謀出路。再說工不工作對你重要嗎?老大窮老二富,不三不四萬元戶,大不了跟你爸一起去搞工程。」

    「你怎麼樣?」

    「一家幾代石化人,獻了青春獻終生,獻完終生獻子孫。我倒想跟老馮他們一起去特區闖闖,我爺爺跟我爸堅決不同意,差點跟我拚命。只能子承父業,老老實實進石化。」

    「什麼崗位。」

    「江城石油化工二廠技術科,不說這些了,說說博士後,一到畢業就生離死別,散了一對兒又一對兒。她雖然沒畢業,你們跟散也差不多。有沒有聯繫,到底怎麼想的。」

    「前幾天聯繫過,她接電話不太方便,沒說幾句,不過實習前她會來一趟。」

    博士後是大學女友李曉蕾的綽號,博士的皇后簡稱「博士後」,同校同學,晚一屆,不一個專業。朝夕相處兩年多,一下子分開,心裡挺不是滋味兒,韓博帶著幾分黯然。

    那丫頭是挺水靈,可人家在首都,將來是要回首都工作的。

    馬志功不看好這對鴛鴦,直言不諱說:「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最後一年你可以放心,再往後自求多福吧。」

    現在結個婚要考慮的因素太多,比如對方工作,戶籍,家庭條件,有沒有經濟負擔。尤其工作和戶籍,不知道多少對有情人因為這個沒能終成眷屬。

    不是人們太現實,是現實迫使人不得不現實。

    自己不光要為自己活,也要為家人活。如果為追求愛情不當這個幹部,父母和姐姐姐夫會失望死。她同樣是家人的驕傲和希望,一樣要顧及家人的感受,畢業之後只能回首都,只能在首都成家立業。

    夢想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錢不是萬能的。就算不當這個幹部,就算有點錢,也很難獲得首都戶口,很難成為一個首都人民。

    從開始談那一天起,二人就有這個思想準備,只是心照不宣沒說出來罷了。

    韓博暗嘆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問:「我們的事你別管,說你的事,什麼時候結婚,好提前請假去喝你們喜酒。」

    今年是同學結婚嫁人的高峰期,高中復讀過的已經二十五六,大齡青年,就等著畢業。馬志功高中復讀過兩年,今年25虛歲,對象等了他好幾年,不能再拖,今天就是因為這個打電話的。

    「元旦,放在節假日,不用專門請假。實在抽不開身沒關係,把紅包捎來就行。一輩子就結這麼一次婚,打土豪的機會不能錯過。兩個月工資吧,湊個整。」

    「一千,你怎麼不去搶?按老周結婚標準,不能搞特殊化。」

    馬志功樂了,在電話那頭振振有詞:「他跟你什麼關係,我跟你又是什麼關係?這不是搞特殊化,這是要區別對待的。再說我離學校近,能幫你看住博士後。你哪天來江城,還能給你們提供幽會場所。嚴打期間,去旅館開房間不安全。」

    「滾,我們很純潔,沒你想得那麼下作……」

    跟他扯,只會越扯越沒邊。

    韓博留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傳達室的這部程控電話號碼,一個是廠裡的總機和保衛科的分機號。然後繼續敲擊起掛斷鍵,聯繫起遠在東海市搞裝修的父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1
23.第23章 裝修公司

     夢境再一次得到證實,父親確認是在談一個兩百多萬的工程。

    兒子出息了,國家幹部,在絲織總廠當保衛科副科長兼民警分隊長。從兒子正式參加工作那一天起,韓保國就同絕大多農村父母一樣,把兒子當作全家的未來,當成全家的「主心骨」,哪怕自己賺的錢或許他一輩子都賺不到。

    兒子從來不問裝修的事,現在問說明他不僅出息了,而且真正懂事真正長大了。韓保國老懷甚慰,從善若流。

    「小博,你說得對,我們可以少賺點,但不能賠。好日子才開始,我再幹幾年就跟你媽回去享福,給你和你姐帶孩子。」

    他在東海市打拚七八年,剛開始蹲在馬路邊等活兒,主要給家庭裝修。

    手藝好,人實在,愛琢磨,電視上看見什麼花樣,就能裝出什麼花樣,水電木瓦油,樣樣在行。收費合理,裝修完剩下點材料,總想方設法給主家做個鞋櫃或幾張小凳子什麼的。

    帶著一幫徒弟和絲河鎮的十幾個木匠漆匠,一年做二三十家,口碑越來越好,自從幾年前狠心買了一個BP機,再也沒蹲過馬路,活兒全熟人介紹的。

    現在錢好賺,他捨不得回來。

    包裝修工程風險大,這次沒上當,不等於下次不會上當受騙。

    支離破碎的夢境中,不久的將來經濟會繁榮得令人難以置信。農村會出現大片鋼結構廠房,小縣城會出現大城市才有的高樓大廈。小縣城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全國最大城市東海了。

    人們有錢會住進新房子,住進新房子會想到裝修。

    市場很大,這個行業有前途。

    自己不能去不等於不能出主意,自己不會做生意不等於沒見過別人怎麼做的。

    韓博透過窗口看著馬路對面的勞動服務公司,握著電話笑道:「爸,其實你可以開個公司,從游擊隊變成正規軍。在裝飾材料市場附近租幾間辦公室,裝氣派點。再去你裝過的那些人家拍幾張照片,搞個相冊,或者乾脆掛在牆上。

    其它不做,專做家庭裝修,跟人家簽三包合同,幾年之內保修。哪裡掉漆,哪裡漏水,隨叫隨到。看見哪個地方建住宅樓,就去同開發商談,把我們的宣傳資料擺到住宅區裡,守在小區裡面攬活兒。第一家當樣板房,給人家點優惠,只要能做一家就能做十家二十家……」

    幾年大學沒白上,居然能想到這麼多。照他說的干,活兒一定會比現在多。

    韓保國有些心動,想了想還是唉聲嘆氣地說:「小博,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開公司當大老闆,誰不想多賺點錢?你是國家幹部,你知道的,開公司沒那麼容易。游擊隊幹完活拿錢,正規軍不一樣,正規軍要跟工商稅務打交道。

    我小學畢業,你姐夫小學沒上完,寫個字歪歪扭扭,普通話說不好。你姐倒是初中畢業,可她是個女的,馬上又要生孩子。開裝修公司要報賬,要交稅,這些誰會,沒人,幹不成!」

    韓博半開玩笑地說:「我去。」

    「瞎說,想都不能想!我為什麼省吃儉用供你上大學,你為什麼辛辛苦苦考大學,不就是為了當個國家幹部。好不容易考上當上,就應該踏踏實實幹。」

    生怕兒子耐不住寂寞,韓保國語重心長:「小博,我當木匠還要先學徒,給師傅白干幾年才能出師,出師干幾年幹出口碑才能收徒。當幹部跟做木匠一個道理,要沉得住氣,要定得下心。

    小兵舅舅你見過的,人家從生產隊記工員干起,生產隊副隊長,隊長,大隊治保主任,大隊支書,在大隊干七八年才提干。然後是木樓鄉宣傳委員,再調到玉湖鎮當副鎮長,一步一個腳印,現在不就當上鎮黨委書記了。」

    在他心目中,鎮黨委書記是很大很大的領導。

    一個村的,對人家履歷瞭若指掌。每年春節要請人吃飯,沒什麼事需要人家幫忙,只是為了面子,為彰顯家裡有一個當鎮黨委書記的遠房親戚。

    韓博感覺很是好笑,韓保國的思想工作仍在繼續:「你條件比他好,大學生,學歷高,一參加工作就副科長,直接分配在縣裡。我們家不缺錢,你用不著貪污受賄,好好表現,踏踏實實幹幾年,自然而然就升了。

    還有件事,差點忘了跟你說。你姐馬上生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洗三酒要擺。借這個機會請一下你們單位領導,去鎮上不方便,在縣裡請。不收人情,就是認識一下,我跟小兵他舅舅打過電話,他說到時候來幫著陪人……」

    「我姐生孩子,請我們單位領導,這合適嗎?」

    「都說了,認識一下。如果你當兵,我去部隊探親,不一樣要認識部隊領導,拜託人家照顧照顧。」

    可憐天下父母心,韓博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乾脆回到原來話題:「請領導的事我儘量,爸,開裝修公司沒人可以請人,請個會計。再買台電腦,請個會用電腦畫效果圖的人。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只有大投資才會有大收益。」

    又來了,心思全在這上面,看來不開個公司他不會老老實實在家當幹部。

    兩個人一年工資萬把塊錢,買台電腦萬把塊錢,租房子裝修萬把塊錢,投資四五萬塊錢,賠就賠了,當半年白干。韓保國咬咬牙,一錘定音地說:「開公司的事我聽你的,當幹部的事你聽我的,行了吧?」

    「行。」

    父親言出必行,他說干就會幹,韓博終於松下口氣。

    兒子思想有問題,韓保國終究不放心,又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小博,你年輕,有大好前途,不能只想著錢。你知道你考上大學,當上國家幹部,端上鐵飯碗,我跟你媽有多高興,親戚鄰居有多羨慕。

    什麼叫望子成龍,這就是望子成龍!

    你爺爺奶奶死得早,要是活到現在,活著看見韓家出了個狀元,會比我們更高興。有你在,我們幹活有勁兒,走出去臉上有光。要是你不當幹部,人家還是瞧不起我們,木匠,賺多少錢還是個木匠,你說是不是……」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2
24.第24章 部下要失業

     支離破碎的夢境中,能想起的三件大事辦成兩件,只剩下如何調離絲織總廠這一件。

    跟父親有過約定,你開公司,我當幹部,要麼不調,調自然要往政府部門調。

    理科生,寫文章搞材料不如那些筆桿子。縣委縣政府別想了,就算缺秘書也不會找一個學化學工程的。

    鄉鎮不在考慮之內,用鄉鎮司法助理員方如明的話說,鄉鎮幹部職權不大事權無限,計畫生育搞不好一票否決,殯葬改革搞不好一票否決。三提五統收不上來沒錢發乾部教師工資,如果硬來,扒糧牽牛搞出事,又是一票否決。

    不能去,去就是活受罪,思來想去只有政法系統。

    檢察院和法院文字性工作太多,同樣不能考慮。

    司法局沒權沒地位,老百姓甚至不知道司法局是做什麼。當幹部不能沒權沒地位,哪怕從來沒想過要濫用權力,但有權和沒權是不一樣的。

    公安局,只有去公安局!

    潛意識中自己就應該幹警察,而且同現在的工作對口。

    前幾年有一部電影叫《保衛處長》,馮遠征演的。主角是一個保衛幹部,喜歡公安工作,最後調到派出所,結果沒上幾天班犧牲了,很感人。

    由此可見,保衛幹部調去當公安幹部,經濟民警調去當公安民警,並非沒有先例,事實上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個。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調,去找丁書記,好像不太合適。

    參加工作沒幾天想調走,領導會怎麼想,再等等。

    韓博打定主意,先把律師資格考到手。

    懂點法,將來調動時能有大用。公安局有個法制科,需要懂法律的人才。不是警校畢業的,沒當過兵,沒有多少工作經驗,只能另闢蹊徑從法律方面著手。

    要在兩個月內學完別人兩年的課程,只有全身心投入。

    白天在辦公室,下班回宿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法律書。以至於三樓多了五六個人,三樓小會議室變成了體改辦都不知道。

    侯廠長出國考察歸來,設立體制改革辦公室,親自兼任體制改革領導小組組長。縣體改辦主任帶隊進駐,指導協助絲織總廠進行體制改革。

    盤活資產,減員增效,放下包袱,輕裝前進……

    涉及到太多人切身利益,誰也不想成為被減掉的一員,一時間人心惶惶。

    看了一晚《國際公法》,韓博頭暈腦脹,放下書正準備出去透透氣,高長興、楊小梅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敲門走了進來。

    不吸菸的人不喜歡煙味,進門時高長興特意把煙掐掉了。

    楊小梅帶上房門,側身笑道:「韓科長,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是我家老錢。好不容易來一趟,我給你介紹介紹。」

    「原來是錢幹事,坐坐,快請坐,看我這兒亂的。」

    桌子椅子上全是書,高長興幫著收拾起來。妻子的領導一樣是領導,錢朋連忙道:「韓科長,別客氣,晚上來認個門,當面表示下感謝,感謝韓科長對我家小梅的照顧。」

    「自己人,說這些太見外,孩子呢?」

    「在老家,我就是為孩子上學的事來的,下半年在縣裡上,小梅接送。」

    他們兩口子太不容易,當兵時兩地分居。好不容易熬到夠條件隨軍,在部隊呆了兩三年又轉業。回到老家一個在縣城,一個在邊遠鄉鎮,又當起牛郎織女。

    韓博握了握手,關切地問:「辦得怎麼樣?」

    錢朋會心地笑道:「挺順利。」

    「順利就好,不順利找廠領導,職工子女上不了學,不找他們找誰。」

    楊小梅和高長興對視了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韓科長,領導現在顧不上我們這些小事。整天忙著改制,整天忙著減員增效,搞不好我跟指導員馬上要下崗。」

    「改制?」

    「你整天學習不知道,86年之後招收的合同制工人廠裡按照規定繳納養老保險,原來老職工和我們這些新職工一直沒繳納。現在『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工齡夠的廠裡補繳,工齡不夠的買斷。有人要轉崗,有人要競爭上崗。」

    「小顏他們呢?」

    「臨時工什麼不管,體改辦正在調檔案查材料,要清退一部分人。三個繅絲分廠馬上承包出去,職工要競爭上崗,沒競爭上的要麼提前退休,要麼買斷工齡,自謀出路。臨時工給三個月工資,直接走人。」

    「我們保衛科也要改?」

    「分廠承包給私人,多一個人要多發一份工資,私人老闆不會再要保衛科派去的人。吳大姐說這次侯廠長下狠心,辦公樓裡要減一大半人,武裝部、計生辦、團委、宣傳科全要撤銷。下面車間不會再有班組長,不會再有副主任,只有一兩個帶班的。」

    「幹部怎麼辦?」

    「為保證繭源,縣裡要擴桑,農業局要在沒蠶桑的鄉鎮設立蠶桑指導站,絲綢公司要在下面鄉鎮建幾十個蠶繭收購站。有些干部要調到農業局,去下面鄉鎮指導擴桑。有些干部會調到絲綢公司,去下面鄉鎮收購蠶繭。」

    力度挺大,不過從企業發展角度看該下點決心。

    韓博又問道:「保衛科撤不撤?」

    高長興苦笑道:「保衛科不撤,人可能要撤,有傳言廠裡想讓轉崗出來又不願意下鄉的幹部看門,把科裡臨時工全清退掉。剩下幾個職工能轉崗的轉崗,轉不了崗買斷工齡。」

    「經濟民警分隊怎麼辦?」

    「設立分隊是公安局要求的,減員增效是縣委縣政府要求的。胳膊擰不過大腿,說摘牌就摘牌。」

    他倆不會擋車,不會接頭,不會修機器,轉崗機會不大。別人在絲織總廠工作許多年,買斷工齡能獲得一筆補償,他倆進廠沒幾天,沒工齡可買斷,能獲得多少補償可想而知。

    科長不在,遇到即將失業這麼大事,當然要來找副科長。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副科長大小也是個官,要為他們負責,韓博沉思了片刻,抬頭問:「樓裡晚上有沒有廠領導?」

    「丁書記應該在,我見辦公室燈亮著。」

    「你們坐會兒,我去問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2
25.第25章 心想事成

     丁書記果然在單位,廠辦錢主任也在,正做一個分廠幹部思想工作。

    這麼進去不合適,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分廠幹部垂頭喪氣的出來了。丁書記早注意到他,喊了一聲「小韓」,直接讓他進去。

    「小韓,還有幾天考?」丁書記笑容滿面,熱情洋溢,似乎剛才跟人談得很愉快,談得不是轉崗的事。

    「四天。」

    「準備得怎麼樣,有幾分把握?」

    「二位領導,我從來沒考過,心裡真沒底。」

    對這個小夥子,丁書記印象一直不錯,接過煙笑道:「今年考不過有明年,全廠這麼多年輕幹部,就你最愛學習最肯鑽,早晚能考上。」

    「謝謝丁書記鼓勵,我一定努力。」

    做一天幹部職工的思想工作,丁書記身心俱疲,不想浪費時間,直言不諱問:「這麼晚過來,一定有事,說吧,趁錢主任在,看廠裡能不能幫你解決。」

    「二位領導,我想問問改制的事,我們保衛科改不改,怎麼改?謠言滿天飛,科裡人心惶惶,不問問工作不太好做。」

    在所有科室中,保衛科算最安生的一個。從廠體改辦設立到現在,沒人跑廠辦打聽,沒人跟著起鬨。

    丁書記不知道他這個副科長非常不稱職,直到今晚才知道廠裡有大動作,竟以為他做過許多工作,實在壓不住才過來問的。

    好同志,如果個個跟他一樣顧全大局,我至於天天接訪似的跟幹部職工磨嘴皮嗎?

    既然來了,乾脆跟交個底。

    丁書記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嚴肅地說:「小韓同志,現在是市場經濟,不能再政企不分,企業負擔太重,會失去競爭力。保衛科確實在改革範圍之內,但次序上會作為最後一個。」

    錢主任冷不丁問:「小韓,知道為什麼嗎?」

    能為什麼,韓博沉吟道:「現在已經人心惶惶,隨著力度不斷加大,各項措施不斷落實,一些干部職工可能會鬧事甚至上訪。關鍵時刻,我們保衛科要發揮作用。」

    「不錯,安排你當保衛科副科長是安排對了。」

    丁書記滿意地拍拍他胳膊,接著道:「關於保衛科職工怎麼安排,侯廠長同政法委協調過。公安局巡警隊缺人,保衛科職工全是政治覺悟高、軍事素質過硬的退伍兵,可以全劃過去。小夥子們不是喜歡當公安麼,廠裡考慮到了,想方設法為他們創造條件。」

    思崗縣公安局原來沒巡警隊,去年南港市搞110報警台,讓人們報警打110,結果不光市區的市民打,幾個縣城也打,連下面鄉鎮都有人打。

    南港市離思崗縣70多公里,市公安局不可能出警,一接到報警電話便轉到縣公安局。

    經費不足,警力緊張,派出所沒人沒車,出警總不及時,有時要等一兩個小時才到。老百姓向上面反映110形同虛設,一直反映到公安廳,上面壓下來,縣公安局必須拿出行動,於是找縣裡要經費,要建巡警隊專門接出警。

    縣裡沒錢,讓公安局自己想辦法。公安局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找臨時工。

    穿警服當警察,剛開始公開招聘時很火,一下子招四十多個。月工資三百,要住集體宿舍,像現役部隊一樣管理,工資低,工作時間長,不自由,且看不到任何轉正希望,同去保安公司當保安差不多,只是衣服好看點。結果兩個月不到,跑掉二十幾個。

    保衛科經濟民警是想當公安,不過人家想當的是真警察,至少搞個事業編,不是臨時工。

    編制解決不了,工資縮水一大截,這個工作不好做。

    儘管不抱太大希望,韓博仍帶著幾分僥倖問:「丁書記,編制呢,同志們過去能不能解決編制?」

    「地方編,將來有機會轉。剛來的小高現在是職工,可以幫他爭取一個事業編制。來廠一個多月,廠裡幫他辦成在公安局幾年沒辦成的事,他的工作應該比較好做。」

    地方編是思崗縣獨創的一種說法,其實就臨時工。

    地方編警察不算警察,事業編警察一樣不是正式警察,高長興來是想提干的,結果打了個五折。解決一個幹部編制這麼難嗎,韓博百思不得其解。

    「楊小梅雖然一樣是職工,但想解決事業編比較困難,一是文化程度不夠,函授文憑拿不出手,二是沒公安工作經驗。你們把夜市搞得紅紅火火,完全可以同工商部門協商,把臨時便民市場變成正式市場。市場辦主任,正適合她。那些不願意去公安局工作的同志,可以留下來同她一起管理好這個市場。」

    一幫部下為創收無所不用其極,領導為甩包袱一樣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話又說回來,包括停車費在內,夜市一個月能創收好幾千。三五個人,工資才要多少錢。最難的工作保衛科已經做了,現成的桃子,城西工商所肯定願意接手。如果工商能給楊小梅解決編制,她守在夜市比轉崗強。

    大勢所趨,這是最好的結果,比那些有可能下崗的職工強多了。

    韓博暗嘆了一口氣,又問道:「姜科長和我呢?」

    「老薑是老幹部老同志,不用為他擔心。你是未來的大律師,一樣不用為自己擔心。」

    夢境中的未來同現在完全不一樣。

    或許是夢中的那個自己,不知道紀小娟會出事,沒整頓夜市,沒通過收佔地費管理費調動經濟民警積極性,沒想過好好幹這個保衛科副科長,一樣沒有報名參加律師資格考試。

    總之,上班以來所做的一切讓領導另眼相待,感覺自己有能力,有上進心,值得單位好好培養。

    夢境中的絲綢集團雖然最後賣給私人老闆,效益一直不錯,留在這兒一樣有前途。關鍵想賺錢用不著呆這兒,可以去東海搞裝修公司。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是一個調走的機會,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韓博打定主意,鼓起勇氣說:「丁書記,錢主任,打官司需要足夠的法律實踐,別說我現在沒考到律師資格,就算考到一樣不可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律師。

    我不懂生產經營,不懂進出口貿易。英語雖然六級,其實是啞巴英語。外國人說什麼聽不懂,我說什麼他們一樣不明白。無論出於單位利益,還是從我個人角度出發,留在廠裡都不是一個好選擇。」

    這個覺悟可不是一點兩點高!

    丁書記以為聽錯了,不禁同錢主任對視了一眼。

    「二位領導放心,我會站好最後一班崗,配合廠裡做好科裡職工思想工作。」

    「小韓,你,你想下海?」

    「這倒沒有,穿兩個月警服,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警察這個職業,我……我想請二位領導幫幫忙,看能不能把我調到公安局去。」

    本來就是國家幹部,幹過保衛科副科長兼經濟民警分隊長,抓過現行,事蹟材料送到了政法委,「嚴打」先進個人有他一個。

    侯廠長出面,調過去沒多大問題,關鍵公安局又苦又累又沒錢,不是個什麼好單位。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倒好,居然反其道而行。

    不過丁書記也年輕過,也曾有過軍人夢警察夢,多少能夠理解一些,語重心長地說:「小韓,有理想是好事,想調公安局也不是很難,但這件事你要考慮慎重。調過去之後,再想調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小韓,丁書記說得對,要慎重考慮,不要腦袋一熱犯糊塗。」公安局有什麼好的,不僅沒錢,想升職都比其它政府部門難,錢主任不忍他「誤入歧途」。

    「丁書記,錢主任,我知道您二位是為我好,但我真喜歡當警察,真喜歡警察這個職業。經濟民警幹不成,就干公安民警,不是腦袋發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家庭條件不錯,不用跟別人一樣為五斗米折腰,可以去追求夢想。他的話有一番道理,有律師資格不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律師。幾百萬乃至上千萬的官司,誰敢交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去打。

    不懂技術,不會財務,不懂生產經營,再優秀對絲織總廠能有什麼用?

    廠裡幹部轉崗工作不太好做,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樹立一個典型。為體制改革大局,侯廠長一定會支持,縣委縣政府肯定會重視……

    丁書記權衡了一番利弊,答應道:「小韓,既然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我們只有支持只能支持。調動的事廠裡幫你想辦法。老薑房子蓋差不多了,明天讓他回來上班,最後一班崗不用你站,一心一意準備律考。」

    不用請客送禮,不用到處求人,就能把事情辦了,看來機遇很重要,同時要把握住。不過這只是自己的機遇,對那些即將轉崗甚至下崗的幹部職工而言,這簡直是一場災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2
26.第26章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回到宿舍,夜宵做好了。

    包括工商管理員老沈在內的十來個人,圍坐在用幾張書桌拼成的大飯桌邊等他。第一次同楊小梅愛人一起吃飯,高長興掏錢買酒和飲料,老沈在夜市買了幾個滷菜,吳永亮和小顏買了幾個大西瓜。

    桌上擺滿滿的,有葷有素,有酒有飲料有水果,跟聚餐似的很豐盛,但誰也沒胃口。

    「老錢,韓科長不能喝酒,倒飲料。」

    不知道他在樓上談得怎麼樣,楊小梅忐忑不安,將電風扇搬過來對著他吹,桌上擠不下,端起飯碗坐在床邊。

    兩個勤雜工本就臨時工,幹活兒的人到哪兒都有飯吃,他們倒不是很擔心。工商所老沈雖然不是絲織總廠的人,但保衛科改不改制直接關係到夜市,如果保衛科散了,夜市黃了,又要回所裡過那種幹一年拿半年工資的苦日子。

    吳永亮和小顏他們的心情更沉重,一個個欲言又止。

    最難受的當屬錢朋,當鄉幹部當得像討飯的,工資拖欠幾個月,教師能鬧事幹部不能鬧,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愛人進了一個好單位,遇上一個好領導,一個月拿五百多,高興得一個星期沒睡好。

    結果好景不長,才拿兩個月高工資,就要面臨轉崗甚至下崗。

    不跟他們說清楚,這頓飯誰也吃不下去。韓博深吸一口氣,簡單介紹了一下廠裡對保衛科人員的安排。

    「政企不能不分,企業不能再背那麼重包袱,這些高調我不想唱,就說幾句心裡話。共事近兩個月,配合默契,相處融洽,說散就散,真有些捨不得。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

    「韓科長,我服從組織安排,不給單位添亂,保證站好最後一班崗。」

    高長興打聽過,廠裡之所以不給提幹一是考慮負擔太大,二是組織人事部門卡太死,困難太大,廠裡報上去也不一定能批。

    做人要知足,不能太貪心。

    能解決事業編制,回公安局就有晉陞機會,將來有政法專項編制就能轉正。現在就是在排隊,有一個編制解決一個,至少有個盼頭。

    他本來就是公安,來廠裡只是過渡一下的,小顏跟他不一樣,難受到極點,哽咽地問:「韓科長,你說我們去巡警隊有沒有前途。」

    事關人家一輩子,韓博不能信口雌黃,放下杯子分析道:「改革開放以來,社會形勢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報紙上說全國流動人口超過一個億。治安形勢嚴峻,各種刑事犯罪有抬頭趨勢,所以今年要『嚴打』。

    以公安機關現在的警力,很難確保社會治安。我認為隨著經濟不斷發展,公安隊伍會不斷擴大。如果去巡警隊,如果能定下心好好幹,轉正希望不是沒有。如果從經濟利益出發,我建議你出去闖闖。

    外面世界很精彩,我父親是一個木匠,小學畢業,種地不賺錢,在門戶上干也賺不到幾個錢。要供我和我姐上學,經濟壓力大,實在沒辦法,於是去東海市打工,現在乾得很好。」

    這年頭,幹個體戶比上班有前途,小華脫口而出道:「韓科長,我打算在夜市搞個攤位,賣服裝。」

    「行啊,不過做生意有賺有賠,要慎重考慮。」

    「韓科長,現在的問題是夜市。我人微言輕,能不能把它變成正式市場,恐怕要你們這些領導多做一些工作。」老沈憂心忡忡,酒杯舉到嘴邊又放了下來。

    「夜市也算一個安置的去處,涉及到我們保衛科職工的未來,姜科長明天上班之後肯定會想辦法。楊大姐,我建議你做兩手準備,如果工商部門願意接收,並能夠把夜市變成自收自支的事業單位,那市場辦主任還是能幹的。如果只接手不解決編制,就找民政部門想想辦法。」

    「只能這樣了,哎呀,你說好日子才過幾天,就改制,就要減員增效。」

    韓博能理解她的心情,慢聲細語地勸慰道:「相比其它企業,我們廠領導算不錯的。幹部轉崗,工作雖然不是很好,要轉到下面鄉鎮去,至少有個工作。車間職工影響其實不是很大,前幾年跳出去好多干部,現在全成了私人老闆。開繅絲廠,辦絲織廠,辦服裝廠,好多退休職工全去他們那兒了,現在要分流出來的職工不愁找不到工作。

    政工部門幹部職工沒一技之長,廠裡正在想方設法。打算下海做生意,服務公司那些門面優先租賃。要是能湊出一筆錢,甚至可以轉讓。不光勞動服務公司,小區門口那些鋪面一樣優先租給本廠幹部職工。」

    這不是幫廠裡說好話,這是一番公道話。

    鑄鐵廠、農機廠、木工機械廠等十幾廠倒閉。幹部沒地方去,在家待崗。職工直接下崗,根本沒買斷工齡這回事,人家日子一樣過。

    自己現在沒地,公公婆婆有地,大不了回老家種地,楊小梅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韓科長,你和姜科長呢?」高長興忍不住問。

    韓博嘿嘿笑道:「姜科長是老幹部,廠裡會有安排。我可能……可能要跟你一起去公安局,我主動要求的。」

    「調公安局?」吳永亮將信將疑,一臉驚愕。

    「有許多同志可能要去,我這個分隊長當然要去。不過能不能去成,去了之後能不能繼續跟你們在一塊就兩說了。」

    高長興愣了好一會兒才愁眉苦臉地說:「韓科長,你,你怎麼當真了?你跟我們不同,你有更好的選擇,沒必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喜歡當警察,你是老公安,基層機關全幹過。如果真能調過去,你要照顧著點我啊。」

    「公安局又苦又累,工資又不高。」

    「我知道,我是農村出來的,八九歲放學回家幹活,農忙時什麼沒幹過。吃得苦沒楊大姐多,但不會比你們少。」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話音剛落,吳永亮猛拍了下桌子:「韓科長,我跟你一起去,熬三四年,能轉正最好,轉不了正再想辦法。」

    「我也去,不管有沒有編制,至少能穿警服佩警銜換公安臂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2
27.第27章 扶上馬送一程

     姜科長回來了,在最熱的兩個月蓋房子,曬得黝黑黝黑,整個人瘦了一圈,手上全老繭。

    離律師資格考試只剩下三天,姐姐預產期也就在這幾天,韓博同他簡單交流了一下情況,不再過問科裡事,一心一意準備律考。

    考點在南港市,幾十公里,來回不方便。同方如明合計了一下,提前一天去,以至於父母從東海回來都沒顧上去汽車站接。

    考完試回到廠裡,才知道已經升級當舅舅了。

    大胖小子,七斤八兩,姐夫給廠裡打過三次電話。

    丁書記簡單問了問考試情況,拿出一份文件,微笑著說:「小韓,工作調動的事基本上定下來了,這些年全是黨政部門往我們廠調,你是第一個從廠裡往外調的幹部。作為娘家人,我們要扶上馬送一程。你有學歷,有闖勁兒,到新單位好好幹,前途不可限量。將來走上領導崗位,我們臉上也有光。」

    關於舉辦全縣第六期青年幹部培訓班的通知,培訓時間兩個星期,下週一早上8點報到,地點在縣委黨校。

    韓博糊塗了,接過通知問:「丁書記,這是……」

    「公安局正科級單位,派出所長才正股。你是我們絲織總廠保衛科副科長兼經警分隊長,管得人比派出所長多,怎麼能去當一個小民警。廠黨委推薦你去青干班學習,回來定個正股級,然後再調過去。」

    正股級在其它單位算不上什麼,在公安局只有所隊主官才能幹上。

    單位領導能考慮到這些,哪怕對他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這樣的機遇不是什麼人能有的,韓博感動不已,一臉尷尬地說:「丁書記,我才參加工作兩個月,我怕我不夠條件。」

    「大學四年算工齡,學生黨員,學生會幹部,要是進團委,別說正股,副科正科都沒問題。再說你工作成績有目共睹,治理整頓夜市,抓現行,縣政法委郭書記都知道。過幾天開『嚴打』表彰大會,你是先進個人。推薦去上青干班,提正股,條件足夠。」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丁書記很高興能幫助一個年輕幹部成長,也很高興能夠樹立一個顧全大局、積極轉崗的幹部典型。

    花花轎子人抬人,錢主任熱情洋溢補充道:「小韓,不管到什麼時候,不管單位改制將來改成什麼樣,這裡永遠是你娘家,我們永遠是你娘家人。有什麼想法,遇到什麼困難,隨時可以回來跟我們說說,看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丁書記,錢主任,您二位幫我很多了,真不知道怎麼感謝。」

    「說感謝太見外,就這樣。你姐姐剛生了個大胖小子,趕緊回家看看,坐中巴不方便,開7號車回去,記得帶幾顆紅蛋。」

    「沒問題,那我,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路上開慢點。」

    走出副書記辦公室,姜國平迎上來,一邊陪著他下樓,一邊笑道:「夜市問題解決了,比想像中更順利。工商所求之不得,本打算報到鎮裡,結果工商局知道了。工商局正在籌建市場建設服務中心,直接把夜市收歸服務中心。」

    好事連連,韓博不禁笑問道:「這麼說楊大姐要調到工商局?」

    「不是工商局,是思崗縣市場建設服務中心人民西路便民市場管理辦公室。報告交到縣編辦,過幾天就會成為一個自收自支的正股級事業單位。我跟廠辦協調過,勞動服務公司傳達室租給便民市場作辦公室。

    小楊最瞭解情況,擔任市場辦主任。老沈是駐市場的工商管理員,派出所那個聯防隊員是駐市場的治安員。兩個勤雜工簽勞動合同,由臨時工變成合同工。小古家庭困難,不能跟你們一起去公安局,打算留下幫小楊。」

    六個人,頂多三千塊錢工資。

    說是自收自支,多出來的幾千肯定是要上交的。不管怎麼樣,五個人的飯碗問題解決了。

    早知道他不會在廠裡久留,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共事兩個月,真正相處時間只有幾天。要不是他家有事,姜國平非要拉著他好好聊聊,說不準晚上還要一起吃頓飯。

    開車回到絲河鎮,通往鎮區的馬路堵得水洩不通。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道路兩側全是攤位,每個貨攤前都圍滿人,挑揀貨物,討價還價,熱鬧非凡。幾個聯防隊員在橋頭看自行車,兩個民警坐在一張大凳上,手裡握著對講機,看見裝著警燈懸掛警車牌照的7號車,以為來了什麼領導連忙起身相迎。

    想起來了,今天是絲河鎮廟會。

    一年一次,十里八鄉的人全過來趕集,賣衣服的,各種雜貨的,農具的,小凳子小桌子的,甚至有賣狗皮膏藥的……小時候最喜歡逛廟會,買許多小吃零食,小玩藝兒,邊走邊吃,又玩又樂。

    「陳所長,黃叔叔,是我,韓博。」

    全認識,絲河鎮派出所陳所長,他愛人是鎮中學數學老師,考上大學時請過。絲河鎮派出所民警老黃,長相「很公安」,看上去很怕人。誰家小孩不聽話,家長就說黃公安來了。長輩兼未來的同事,韓博急忙推開車門,掏出香菸打招呼。

    絲河鎮不小,二十幾個行政村,四萬多人口。鎮區不大,從南到北一條街,十分鐘能走個來回。

    鎮上誰家孩子有出息,誰家孩子不學好,陳所長瞭若指掌,接過香菸哈哈大笑道:「嚇我一跳,原來是韓老闆家老二。怎麼開警車,是不是分到我們局裡了?」

    老黃早上遇到過老韓,裝修老闆從東海回來,自然要聊聊。同老韓聊天,話題自然離不開小韓,對他的情況很瞭解,回頭笑道:「陳所,小韓出息了,絲織總廠保衛科副科長兼經警分隊長,局裡給他配了一個指導員,手下幾十個兵。」

    前段時間局裡通報嘉獎過絲織總廠經警分隊,陳所長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韓博,你們抓了兩個現行,攔路持刀搶劫的?」

    「運氣好,瞎貓碰著兩個死耗子。」

    「別謙虛,運氣好能好幾次?抓到兩個現行,協助城西派出所破獲一個盜竊團夥,搗毀一個黑錄像廳,徐進良沾你們光沾大了。來,我給你留個電話,以後碰到涉及我們絲河的案子,給我打電話,家鄉人,應該多配合。」

    協助城西派出所搗毀一個黑錄像廳是摟草打兔子,協助城西派出所破獲一個盜竊團夥是真正的瞎貓碰著死耗子。

    治理整頓夜市時抓獲的四個小混混,以為公安機關掌握他們的犯罪證據,城西派出所民警分開來一審,一個心理素質不怎麼好的交代了,果然沒幹好事。偷過幾十輛自行車,撬過長河市場幾個商戶的店舖,敲詐勒索過逛夜市的行人,新賬老賬一起算,檢察院已經批捕。

    今年公安破案壓力大,絲河鎮不比縣城,轄區治安不錯,沒那麼多案子。陳所長病急亂投醫,掏出鋼筆和本子寫下電話號碼,又在號碼後面註上名字。

    韓博接過剛撕下的紙片,嘿嘿笑道:「陳所,黃叔叔,我這個副科長幹不了幾天,估計馬上要調公安局,您二位是長輩是前輩,以後請多關照。」

    「調公安局?」

    「嗯。」

    「絲織總廠效益多好,全縣工資最高,為什麼調公安局?」

    「我主動要求的。」

    「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不過話又說回來,兩個月破好幾起案,是干公安的料。」

    鎮裡很少來警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今天是廟會,等會兒要進去轉一圈,現在說這些不太合適,陳所長拍拍他胳膊:「你爸跟你媽回來了,你姐剛生產,先回家。車停這兒,我讓人幫你看著。如果晚上不回縣城,去所裡坐坐,好好聊聊。」

    到一個新單位,有老同志提醒比沒老同志提醒好。韓博又發了兩根菸,這才將車停到路邊。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3
28.第28章 絲河鎮廟會

     人擠人,全是人,六百多米走了十幾分鐘。

    往年耍蛇賣蛇藥的不能少,光著膀子打幾套拳賣狗皮膏藥的依然熱鬧,老軍醫穿著白大褂坐在菜市場前專治疑難雜症,少數民族同胞守著一堆虎骨之類的東西大聲吆喝……

    新鮮事物同樣不少,幾個穿襯衫打領帶,腰裡掛著BP機,看上去很有文化,很成功的年輕人,守著一塊黑板和一桌子美國的日化用品講課。繪聲繪色,眉飛色舞,搞傳銷的,看見人便熱情招呼。

    聽上去賺錢似乎很容易,大學有同學幹過,被拉去聽過幾堂課,感覺不靠譜沒幹。結果跟他們一起幹的同學沒人賺到錢,反而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生活費沒了,不好意思管家要,只能吃百家飯。一畢業就結婚的老周,最慘時一到飯點就端著飯盒在食堂乞討。

    產品貴得要死,一支牙膏幾十塊,在農村有市場嗎?

    騙子,先騙老百姓,再讓老百姓騙老百姓。看見這些人就是一肚子氣,可惜這不是在自己轄區,要是在夜市,毫不猶豫讓吳永亮把他們轟走。

    前面這個攤位一樣可惡。

    同樣練氣功,人賣狗皮膏藥的多少有點功夫,與其說賣狗皮膏藥不如說是賣藝。這幾位倒好,同搞傳銷的一樣襯衫領帶,一樣吐沫橫飛講課,現場傳授什麼「中功」,聲稱能治各種疑難雜症。

    真能治病,要醫院做什麼?

    上當受騙的鄉親不少,工商公安不管,只能乾著急。快到家門口,韓博停住腳步,注意力被農機站門口的大檯子吸引住了。

    現場銷售體育彩票,洗臉盆裡堆滿即買即撕的彩票,特等獎一輛桑塔納2000,一等獎普通桑塔納,二等獎奧拓,三等獎幸福250摩托車,四等獎熊貓彩電……

    前些年供銷社搞有獎銷售,老百姓被忽悠得不輕,對摸獎這種事不是很感興趣,確切地說是不相信。圍觀的人不少,看小轎車,平時很難見到,掏錢買的人不多。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支離破碎的夢境中,特等獎就出在絲河鎮。

    一個養雞大戶想花十塊錢買五張碰碰運氣,撕開五張沒中,圍觀的人一起鬨,兩百塊錢沒了。越想越不服氣,回家拿錢,把最左邊那一盆裡的十幾捆彩票全買了,一張一張撕,居然真讓他撕出特等獎,全縣轟動。

    桑塔納2000,電噴,金屬漆,高檔車,銷售價十九萬五千,個人所得稅好幾萬。想上路還要交購置稅、車船使用稅、上牌費、保險和養路費。

    他沒那麼多錢,也不會開車,同意只拿十二萬現金,不要車。

    事情到這並沒完,中大獎的消息傳得很快,鎮政府,鎮敬老院,鎮中學,鎮中心小學,村支部……個個找他贊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坐在他家不走。實在沒辦法,一個單位五千,最後只剩下七萬。

    七萬也是一筆巨款,雞不好好養了,開始賭博。

    輸多贏少,又被派出所抓過幾次罰過幾次。兩年時間,好事變成了壞事,好好的一個家庭被他搞得妻離子散。

    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這個機會不能錯過,斷人財路也是在救人,韓博顧不上再看熱鬧,擠過人群快步回家。

    「大哥,小博回來了!」

    「保國,菊花,小博到家了!」

    街上全是人,家裡一樣全是人。

    每年廟會,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姨父姨媽,叔叔嬸嬸,姑父姑姑和姐夫家的人都會來這吃飯。往年要來,今年姐姐生孩子,要送月子禮,更要來。

    「婆爺爺(外公),婆奶奶(外婆),身體怎麼樣,走過來的還是小舅送你們來的?」

    「好,身體好,你舅舅送我們來的。上樓吧,小芳生了,大胖小子,七斤幾兩。」最有本事的外孫回來了,二老高興得合不攏嘴。

    當上國家幹部就是不一樣,上大學時舅舅還坐在一起說說話,幾個姨爸還一起開開玩笑。現在看上去有些拘束,站在邊上悶笑。堂兄堂妹,表兄表妹和李家幾個同輩比他們更拘束。

    正準備挨個打招呼,父親噔噔跑下樓,喜笑顏開地問:「考得怎麼樣?」

    「怎麼樣過幾天才知道。」

    「能不能考上無所謂,反正你是國家幹部,有正式工作,又不會真去當律師,怎麼回來的?」

    「開車回來的,人太多,開不進來,停在橋頭請派出所的人看著。」

    「什麼車?」

    李泰鵬前段時間在縣裡裝修新房,每天中午去絲織總廠食堂吃飯,天天看見7號車,拉材料時坐過幾次,得意洋洋地說:「爸,小博是副科長兼民警隊長,開警車,跟公安局一樣的警車。」

    「先去抱抱孩子,抱完帶我們去看看。」

    書記鎮長都坐不上汽車,去縣裡開會坐中巴,去其它地方辦事騎自行車,條件好的開摩托車。兒子一參加工作就開警車。望子成龍,兒子真成龍了,韓保國樂得心花怒放。

    小傢伙很可愛,白白淨淨,頭髮很黑,小手肉嘟嘟的。照理說應該看不見,可是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是那麼有神。

    姐姐躺在床上一臉幸福,母親守著她和孩子寸步不離,李泰鵬母親雖然暫時插不上手,但來日方長,親家公親家母過幾天要回東海賺錢,她抱孫子帶孫子的機會有得是。

    「怎麼不在醫院多住幾天?」

    韓芳精神不錯,竟嘻嘻笑道:「我去醫院生,好多人還在家生呢。順產又不是剖腹產,沒什麼事。」

    「正好趕上廟會,住醫院來回不方便。」母親小心翼翼接過小傢伙,當外婆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韓博湊過去撥弄著小手問:「名字有沒有取?」

    「你文化程度最高,你是舅舅,天大地大,舅舅最大,等你回來取!」

    姐姐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父親深以為然,姐夫對失去孩子的取名權沒任何意見,居然一臉期待。

    取名字容易,關鍵小傢伙姓什麼?

    姐夫沒心沒肺,他根本不在乎這些,父親母親和姐姐肯定想讓孩子姓韓。他們結婚時沒說清楚,韓博被難住了。

    家庭條件不好,兒子能娶上媳婦,能過上這麼好日子不容易。韓家有錢現在又有一個國家幹部,孫子在韓家比在李家有前途。

    再說有好幾個孫子,李家沒斷香火。

    李泰鵬的母親比想像中明事理,抬頭道:「姓韓吧,在鎮上過日子,姓韓好。」

    等得就是你這句話,韓保國啪一聲拍了下手,哈哈笑道:「姓韓就姓韓,外孫當孫子養!親家母,老人全在樓下,小博小芳的舅舅全在,等會吃飯請他們做個見證。兒子女婿我韓保國一視同仁,我活著不許分家。我死了,他們要是想分家,家產一人一半。」

    在農村,孩子跟誰姓是一件大事。

    孫子跟別人家姓,她回村裡會被人瞧不起,會被人笑話的。對含辛茹苦把幾個兒子拉扯大的她而言,作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何況姐夫從十幾歲開始賺錢,賺到的錢全在這邊。不像自己,只花錢不賺錢,對家裡沒任何貢獻。

    韓博感覺應該要表個態,摟著姐夫肩膀笑問道:「姐夫,我沒意見,你有沒有意見?」

    「我聽爸的,聽你的,聽小芳的,你們說什麼是什麼,我沒意見。」家產一人一半,縣裡房子有我一間,傻子才會有意見,李泰鵬很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31 16:03
29.第29章 中大獎

     農村親戚沒那麼講究,早上買好菜,舅媽、嬸嬸、姑姑和小姨一起動手,幾大桌子菜一會兒就準備好了。

    後天要擺洗三宴,菸酒飲料堆了一房間,用不著出去買。大舅和二姑父貪杯,好酒海量供應,一如既往地喝醉了。把他倆送進房間睡覺,所有人一起動手收拾桌子,打掃客廳,洗乾淨鍋碗瓢勺,高高興興出去逛廟會。

    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

    老韓同志拆開一條玉溪,往包裡裝了四盒。生怕熟人太多不夠發,想想又拿了兩盒。T恤衫塞進褲子,不然人家看不見BP機。

    李泰鵬最喜歡幫老丈人拿包,最喜歡跟老丈人一起顯擺。屁顛屁顛跟在後面,興高采烈。

    如假包換的爆發戶作派,又不能讓他倆失望,韓博只能硬著頭皮同他們一起「遊街」。

    「老王,老王,我保國啊,來一根兒,抱孫子了,喜煙。」

    「吳支書好,吳支書好,我兒子小博,還記得嗎?畢業了,正式參加工作,分在縣裡,絲織總廠保衛科副科長。」

    ……

    有一個出息的兒子,又抱上孫子,看到熟人們羨慕的神情,老韓比接到一個大活兒都高興。走一路散一路香菸,眉飛色舞,風光無限。

    夢境再次成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陣陣哄笑聲中不斷掏錢不斷買彩票撕,結果中了幾袋洗衣粉和幾條毛巾,漲紅臉,扔下一句「等會兒再來」,擠出人群回家拿錢了。

    「爸,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也碰碰運氣?」一洗臉盆十幾捆,一捆一百張,一百張兩百塊錢,全買下來要兩三千。韓博身上就兩百多現金,只能管他要。

    「行,我買,你們撕。」老韓高興,毫不猶豫從女婿手中接過包,掏出一張百元大鈔。

    「爸,睿睿剛來到人世,能給我們帶來好運,再來幾張。」

    「兩百?」顯擺歸顯擺,摸獎是摸獎,把錢花在這種不靠譜的事上,韓保國有些捨不得。

    韓博不給他猶豫機會,當著一幫看熱鬧的人搶過包,踮起腳指著最左邊一堆彩票,意氣風發地說:「同志,麻煩您算算,那一盆多少錢,我全要了。我姐生了個兒子,我當舅舅了,高興,能中獎最好,中不上當給體育事業做貢獻。」

    銷售彩票是有任務的,工作人員樂了,熱情招呼道:「沒問題,沒問題,同志們,請讓一讓,給這位小夥子讓個路。」

    「看見沒有,這才是老闆,剛才那小子裝大款,買了兩百就跑了。」

    「好像是韓保國兒子,韓保國搞工程有錢。」

    ……

    人的名樹的影,他們居然認識自己,老韓有些飄飄然,可是那一大盆彩票要多少錢,包裡有四千多,給孫子擺洗三宴用的。這小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早知道不叫他一起出來。

    「一捆兩捆三捆四捆……這兒七十八張,一共三千四百八。」工作人員生怕搞錯,幾個人一起數了又數,用計算器摁了又摁。

    一下子撕這麼多需要一點時間,他們又從裡面搬出三張塑料凳,讓三位大款坐下來慢慢撕。碰上個有錢人不容易,多少抱著這一盆撕完不服氣,再撕幾盆的想法。

    中大獎那是做夢,老韓一陣肉痛,決定回去跟兒子算賬。錢沒了,不能再丟面子,搓搓手,煞有介事說:「一大盆兒,工作量不小。小博,泰鵬,你們手腳快,眼神好,多撕點,我撕一張算一張。」

    三千多換一大堆紙片,至少要中台彩電吧!

    老韓肉疼,從學徒那一天就被告誡要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幹活的李泰鵬更心疼,捧著一捆彩票雙手微微顫抖。

    韓博不管那麼多,手腳麻利,動作靈活,撕完一張扔一張,撕完一捆拆一捆。不像老爸和姐夫一張一張仔仔細細看,生怕第一眼看錯。一袋洗衣粉,一條毛巾,又是一袋洗衣粉,不一會兒,身邊堆滿一大堆不值錢的獎品。

    「賠了,撕六捆,就中這些,不合算。」

    「不是還有那麼多麼,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

    「韓老闆有錢,撕著玩,中不中無所謂。」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工作人員不斷打氣:「同志,別著急,慢慢撕,大獎在後頭。特等獎豪華桑塔納轎車,一等獎普通桑塔納轎車,二等獎一樣小轎車,撕到就歸你,當場開回家。」

    「聰明的看一眼,傻子看到晚,想撕掏錢買,捨不得掏錢去其它地方轉轉,有什麼好看的?」

    「走走走,往前走。自行車,誰讓你把自行車推進來的?」

    韓家人如此大手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陳所長和老黃巡到這兒,擔心人多出事,板起臉疏散起人群。剛勸走一部分,韓博動作突然停下,緊盯著特等獎三個字,激動得無以加復。

    「同志,是不是撕累了?」

    「不是撕累了,是撕到了。爸,姐夫,我就說睿睿能帶來好運,看見沒,這輛豪華桑塔納歸我們了!」

    彩票跟騙人的差不多,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韓保國擺擺手:「別開玩笑,趕快撕,撕完帶我去縣裡看房子。」

    「特等獎,沒跟你開玩笑。」

    工作人員湊過來一看,目瞪口呆。陳所長擠進來一看,不禁脫口而出道:「他奶奶的,真是越有錢的人越有錢,越有錢的人運氣越好。韓……韓老闆,韓博,你們,你們要請客。」

    「陳所長,真……真中了?」老韓將信將疑。

    「真中了。」

    「幾等獎?」

    「特等獎,不信你自己看。」

    韓保國揉揉雙眼,再三確實沒看錯,頓時欣喜若狂,乾脆捧起沒撕的彩票,一邊給圍觀的人發,一邊哈哈大笑道:「孫子一出世就能中大獎,這財運,長大肯定能當大老闆。不撕了,來來來,一人一張,當給大家發喜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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