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9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5
第150章 災後重建

    這場大雨一直持續了整整三天才慢慢停了下來,雖然營地裡一片泥濘,但管委會還是立刻就開始組織移民們進行自救。(.)這次的暴雨讓移民營地中三分之一的簡易棚屋失去了繼續居住的可能,工程隊組織勞工們拆掉那些已經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簡易棚屋,重新建起更為堅固牢靠的木結構船型屋。

    管委會裡的幾間木屋倒是毫無懸念地挺過了這場暴雨。因為這裡的木材儲量非常豐富,管委會修建這幾間儲備物資的木屋時,全部是用大腿粗的圓木,一頭埋入土中為牆,其堅固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用水泥圈樑固定在地面的活動板房。

    營地中比較低窪的地方因為積水而形成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池塘,最深的地方已經超過了一米。工程隊指揮勞工挖了一條排水溝直通到營地外的河裡,慢慢排掉營地裡淤積的雨水。這些水窪都得盡快抽乾填平,否則會很快滋生大量的蚊蠅,有可能會在營地中造成疫情。

    為了避免災後疫情出現,醫護組將一部分移民傷病員集中到一起進行治療。但醫護組帶來的藥品數量很有限,首先要保證穿越者的生命安全,而多數的移民病人還得聽天由命。

    軍警部也加強了營地中的巡邏力度,錢天敦專門召集軍警部的人開了個小會,明確規定所有穿越者都必須親自帶隊巡邏,如果有人在災後妄圖乘亂生事的,一定要嚴懲不貸,情節嚴重者可以當場進行處置。不過一向積極的高橋南沒能參加這次的行動,他因為海鮮後遺症,這時候還躺在病**上直哼哼。錢天敦去看了一次之後,發現他已經因為腹瀉而導致嚴重脫水,連神智都有點不清了,他很懷疑這傢伙是否能挺得過這一關。錢天敦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分配給自己的葡萄糖沖劑給高橋南兌水服下,以幫助他緩解一下脫水的痛苦,至於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給老天爺決定了。

    當晚的例會上,黑土港各部門的主官開始一一彙總災後的各種情況。

    首先是來自民政主官周恆行的匯報,在持續暴雨的第二天晚上,一間棚屋在狂風暴雨中垮塌,造成了兩名移民不幸遇難身亡這也是這次抗災過程中僅有的兩個倒霉鬼,除此之外只有幾個移民受到了輕傷。(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而管委會用來存放重要物資的倉庫因為一開始就修在了高處,加之防水措施做得比較周全,倒是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周恆行同時建議災後立刻組織移民開採內陸的一處石灰礦礦點,因為營地內需要大面積地進行消毒處理,而管委會手頭上可沒什麼有什麼消毒藥劑可用,生石灰消毒是目前最為簡易可行的辦法。另外那些重要物資這次雖然沒有進水,但以這裡的天氣情況來看,一年到頭的空氣濕度都很大,用石灰進行防潮處理也是必須要採用的手段。

    接下來顧凱對後勤供應方面的情況作了匯報。為了能讓人們及時驅除身上的寒氣,姜、胡椒、辣椒、咖喱等調味料在這幾天的伙食中被大量使用,於是這場大雨讓本地庫存中的各種辛辣調味料迅速見底。不過這樣做的代價很值得,從目前來看至少有效地避免了大規模流感的的出現。唯一麻煩就是今後數天內廚房裡能用的佐料種類會變得十分有限,這對於已經吃刁了嘴的穿越眾來說並不算什麼好消息。

    不過顧凱立刻就補充了一個好消息,因為暴雨期間管委會也一直與大本營保持著聯絡,執委會在得知這裡的受災狀況之後,決定派遣「閃電號」以最快速度運送一批調味料和藥物到黑土港進行支援。如果路上一切順利,「閃電號」在三到四天之後就能抵達黑土港。

    軍警部的匯報內容相對比較簡單,錢天敦一句「一切正常」就結束了發言。或許是前幾天的公開絞刑讓移民們心有餘悸,又或許是軍警部的密集巡邏起了作用,這次災後並沒有出現任何違法亂紀的行為,良好的治安狀況倒是讓軍警部這邊省了不少心。

    最後是劉山夏就目前的建設進度狀況作了匯報,這幾天他一直奮戰在第一線上,每天頂多就能睡兩三個小時,精神狀況並不是太好,一雙眼睛裡全是紅紅的血絲。

    劉山夏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事前整理好的提綱,用嘶啞聲音說道:「營地裡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我們必須要用兩到三天時間來恢復營地的設施,然後才能重新開始跟開採相關的基建項目。另外我們之前在河上建的兩座小木橋都已經被這次的山洪沖垮了,重建也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好在我們之前幾天的進度搶在了前面,所以整個工程的工期並不會有太大的拖延,只要我們能按照自己的計畫一步步來,按時完工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顧凱有些擔憂道:「老劉,你也別太拼了,這竣工早幾天遲幾天問題不大,你要是在這裡累倒了,誰來指揮剩下的工程?」

    劉山夏強笑道:「沒事,等這兩天忙完,放我一天假,讓我好好補一補瞌睡就行了。」

    周恆行道:「這樣吧,老劉的伙食和休息,我來安排,保證讓老劉在黑土港期間吃好睡好!」

    由於種種原因,原本的移民轉運計畫被耽擱了好些天,天氣放晴之後,在港口已經停泊一週的船隊裝完補給,立刻就從黑土港起航出發。管委會希望利用煤礦投產之前這段有限的時間,儘可能多的從越南東岸搶運一些移民過來,因為不管是煤礦開採還是後續的配套產業建設,所需的人口都不是一個小數目。按照眾人這些天商量出來的結果,未來黑土港要建成規模化生產的煤炭產業基地,至少需要四到五千的勞動人口,那麼常駐人口至少得達到六七千人的水平。雖然不可能一步到位,但趁著目前越南那邊國內形勢大亂,多搶運一些不要錢的人口過來總是好事。這邊的煤礦一旦投入開採,海上的有限運力就很難再像現在這樣用來快速輸入人口了。

    「飛速號」和兩艘海訓船也一起出發,本著船不跑空的原則,他們也會去清化一帶再裝些移民,直接拉回到勝利港去。這個時候「閃電號」已經從勝利港出發了,那邊基本處於無船可用的狀態,海上的預警都交給了羅升東的幾艘水師戰船。執委會對於這種狀況顯然不可能放心,已經通過電報要求這邊的幾艘船盡快回航。

    兩天後船隊再一次抵達了清化附近海岸,錢天敦和謝春帶著六艘大船將在這裡停靠兩天,慢慢收攏移民之後再裝運去黑土港。而兩艘海訓船則是各裝了一百左右的移民之後,便拔錨起航,與「飛速號」一起向東航行,返回海南島。

    在出發半個月之後,這支小船隊終於回到了熟悉的港灣。船員們在榆林角外圍海域看到了兩艘在海面上游弋的明軍戰船,不用說這肯定是羅升東帶來這裡作為臨時海上警備力量的僱傭軍了。

    好奇的越南移民們已經紛紛湧上甲板,爭相目睹這個在他們的恩人口中被稱為「世外桃源」的地方。相比起那些會被轉運去黑土港當礦工的移民,這些人無疑要幸運得多,來到本土的移民除了可以享受到更好的醫療、教育等社會保障之外,他們的工作環境也會比尚處於草創階段的黑土港要好上很多。

    穿越初期因為勞動力緊缺,執委會有意放寬了移民防疫這方面的口子,但現在隨著穿越集團已經走上了穩步發展的軌道,各種基本的人口輸入條例也在逐步地得到完善。對於外來疫情疾病的防控,現在已經是移民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要在現有的條件下對外來新移民進行疫情防控,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洗澡、更衣。剛剛下船的移民便被一群穿著綠衣的民兵押著進了集體澡堂,他們脫下來的一些破舊衣物都將被送去焚燬。

    赤條條的移民被民兵們要求用刷子互相刷乾淨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們中的很多人從出生之後大概都沒有像這樣被徹底的洗淨過。如果其中有人想要敷衍了事矇混過關,立刻就會吃到民兵手中揮舞的棍子,澡堂中不時有人發出挨打後的慘呼聲。這也提醒了其他人徹底放棄掉僥倖念頭,拿著刷子和粗布使勁在同伴的後背上搓著,每個人從澡堂出來的時候膚色都是紅彤彤的,如同蒸熟的大蝦一般。

    這些移民並不是太理解為何新主人要求他們把身體清洗得如此乾淨,有人甚至在偷偷懷疑這些海漢人是否有吃人的習慣,據說有些軍隊在缺糧的時候就會殺人為食。他們大概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連洗澡都會洗得這樣戰戰兢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6
第151章 移民安置

    除了刷乾淨身體之外,移民們的頭髮同樣被要求打散髮髻進行仔細清洗,這裡也是滋生各種人體寄生蟲的重要區域之一。對於一些願意剃掉頭髮的人,執委會也有額外的獎勵,只要剃完頭,立刻就能得到熱騰騰的大肉包子兩個。在美食的**之下,已經在逃難途中受過太多苦的移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接受了這個條件,用頭髮換來了香噴噴的食物。

    考慮到民眾可能會出現的牴觸情緒,執委會目前在轄區內並沒有強制性推行短髮,甚至連民兵當中也有不少人仍然梳著髮髻。但有些必要的軟手段還是已經開始在慢慢地推行了,比如社員要想從二級勞工升到三級,就必須按執委會的要求剃掉長發,軍中的民兵也是一樣,今後凡是要晉陞上士軍銜的民兵,也必須考察該士兵是否已經剃髮,留長發者將會失去這一寶貴的晉陞機會。

    這種軟手段的效果目前不是特別明顯,但還是有不少想要在執委會的治下搏個好出身的人,大著膽子剃掉了原來的長發。而這樣的人無一例外都很快得到了執委會的重點照顧,民兵中剃髮的優先提拔為班長,高級勞工中剃髮的也會被第一時間任用為工頭。古語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是經過歷史檢驗的真理,執委會相信在這些軟手段的潛移默化之下,蓄髮的社會風氣一定會慢慢得到改變。

    洗淨身體的移民們在民兵的驅趕下穿過一道布簾,進入到另一間大屋子中,在這裡有醫護人員對他們的身體進行簡單的檢查。這一方面是防止各種傳染性疾病的流入,另一方面也是要通過這種手段儘可能杜絕外來移民攜帶一些「不合法」的東西進入到移民居住區當中。

    在經過了這道檢驗之後,每個新移民都將得到兩套吉貝布**和兩套粗布衣褲和兩雙草鞋,這項支出雖然不是小數目,但執委會認為統一的服裝有助於讓新移民盡快建立起集體意識,融入到這個全新的生活環境當中。為此執委會給民政部門特批了一筆置裝費,讓他們能夠從本地黎人和崖州兩個地方購入大量的布匹。公社中一些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的婦女,也開始轉職做起了裁縫,縫縫補補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女人的專長,每製作出一套衣服還能得到少量的加工費,對於她們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營生。(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

    新移民們被安置在港口的「特別觀察區」,他們將在這裡度過至少三天的觀察期,一是讓他們在長途跋涉之後能有一個休整和恢復的時間,二來也借此觀察他們當中是否有人懷有特殊目的。

    這個「特別觀察區」的設立,是何夕上次回勝利港匯報工作的時候向有關部門提出的建議。他認為從新移民到港的時候,就有必要開始在移民中摻「沙子」,派出一些可靠的老移民混在新移民中間生活幾天。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有意識地引導新移民的一些行為和想法,第二是可以及早發現一些居心叵測的人,這樣有關部門就能有效地防患於未然。

    執委會經過討論之後採納的何夕的建議,在港區以北靠著山腳的地區修建了四排營房,一次可以接納移民五百人左右。營房外圍用圓木築有寨牆,所有新移民登陸後的頭幾天都會被限制在這圍牆之內活動,等到觀察期結束之後,他們才會被分配到各個項目的工地上去。在此期間,他們會搬去工地附近的勞工宿舍居住,其中一部分表現得比較好的人將會獲得下一批次的社員備選資格。

    移民能夠獲得休息的時間,但剛剛趕回來的這些穿越眾卻沒法獲得那麼多的休息時間。抵達勝利港當天晚上,在簡單的接風宴之後,便是出席例行的工作匯報會了。

    這次回來的人除了北美六人幫之外,還有駕駛兩條海訓船的三十多名土著水手以及隸屬海運部的兩名臨時船長。另外他們還帶回了兩百一十三名越南移民,除了幾個嚴重暈船者狀況不是太好,其他移民都平安無事地抵達了勝利港。

    按照執委會的要求,他們在越南東岸裝運移民時還有意識地進行了挑選,著重以單身女子、戰爭孤兒為主。之所以特別要求他們引進單身女子,也是為了平衡本地男多女少的人口現狀。由於前期的基建項目較多,執委會最初引入移民的時候都是挑選青壯,後來成立公社才逐步開始以家庭為單位遷入移民。再加之穿越集團內部也是男多女少比例失衡,引入大量的年輕女性已經成為維護社會安定的必要條件。

    而戰爭孤兒對於穿越集團來說就是未來的統治根基,這些無依無靠的小孩子會在這裡接受穿越集團的養育,當數年後他們在這裡長大成人,腦子裡不會再裝著什麼君權神授或者忠君報國的念頭,為執委會效忠將會是他們最主要的人生目標。儘管這種投資佔用的資金會很很多,回報期又特別長,但執委會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提出過反對或者異議。

    執委會中的每個人都很清楚,未來的穿越集團絕不會被限制在這個島上,當有幾十幾百乃至幾千萬人在將來納入執委會治下的時候,他們所需要的是一大批忠於執委會,忠於海漢政權的基層管理者。穿越眾將是未來海漢共和國的統治者,但這些本時空成長起來的基層管理者才是這個政權真正的統治基礎。越早開始培養種子,到時候的收穫就會越大。

    這次運來的兩百多名移民當中,戰爭孤兒就有四十多人,所佔的比例相當高。這些孩童將在觀察期結束之後被送進港灣東邊的童軍營,在那裡接受專門的教育和技能培訓。直到年滿十六歲,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會進入基層充當民政人員,另一部分人則會直接進入新兵營接受軍事化管理,然後成為民兵的一員。

    王湯姆在匯報中著重說明了越南東岸的戰爭難民現狀,並且督促執委會要盡快地加大運力搶運人口。這些逃難的人不可能長期聚集在沒有糧食供應的海邊,時間一長,他們還是會逐步逃亡到內陸的糧食產地,不管是賣身為奴還是佔山為王,到時候想要再大批量地招攬移民就不像現在那麼容易了。

    另外王湯姆詳細說明了拓殖隊在黑土港的基建開發情況,以及遭遇暴雨之後的應對措施。對於黑土港的災後重建,王湯姆認為並不是很樂觀:「我們離開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很多病號,說實話我不是很確定他們能不能控制住流感的蔓延。當地缺乏藥品和消毒手段,這會對我們的醫護人員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陶東來安慰道:「我們昨晚與黑土港聯繫過,那邊的情況聽起來還比較穩定,病員的範圍並沒有進一步擴大,而且天氣也開始好轉了,各項重建工作都在順利進行當中。另外前天海運部的人已經駕著『閃電號』去了黑土港,順利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浮水洲島,最遲明天就會抵達黑土港,他們會送去一些黑土港急需的補給和藥品。」

    「還有一件事我想說一下。」王湯姆可沒忘記黑土港管委會的發展大計,顧凱等人專門整理了一份書面報告,委託王湯姆帶回勝利港並向執委會做當面匯報。

    「黑土港管委會對於當地的產業體系有些想法,我想這很值得各位研究一下。」王湯姆從背包中拿出文件夾,開始宣讀那份計畫書:「為了實現煤炭資源的高效利用,完善執委會的能源戰略發展計畫,以及推動金融領域的內部結算體制順利運行,現黑土港管委會經過民主協商和廣泛聽取專業人員意見之後,制定了以下發展計畫……」

    這份計畫書的篇幅並不算長,但內容很詳實,王湯姆花了十多分鐘唸完了整篇計畫書,最後他補充道:「我個人認為黑土港管委會的計畫是具備比較高的可行性的,不過這肯定需要大本營這邊加大對他們的技術支持,畢竟他們所需要的那些化工設備,在當地可沒辦法造得出來。」

    「設備還是其次,在當地搞化工生產,肯定需要大量的專業技術人員,這個怎麼支援?」寧崎很敏感地聯想到了人力資源的問題:「這邊的三酸二鹼工程才剛剛開始上馬,接下來要進行的化工項目還有一大堆,再幹三五七年也未必看得到頭,哪抽得出技術團隊去黑土港那邊常駐?」

    「黑土港想搞的煤化工都是些粗淺的入門項目,不見得需要多少技術人員。」化工專家喬志亞插話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們計畫建設的主要項目還是煤焦油以及瀝青,技術含量都不高。真正要從煤焦油裡進一步提取萘、苯、酚這些物質,在當地是沒有辦法完成的。這些比較精細的加工,還是得運回大本營來進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7
第152章 內河航運系統

    相關人員為黑土港發展所設計的煤炭深加工產業當中,主要是以焦炭和煉焦的副產品即煤焦油為主,從煤焦油中提煉瀝青的技術難度不大,在當地就可以完成生產。而提煉難度較高的萘、苯、酚等物質,從一開始就沒有列入到這個計畫當中。這些東西就算是在大本營,也不是短期內就能進行工業化生產的,因為生產過程中所需的各種高溫高壓設備現在一時半會還造不出來。

    即便如此,由於大本營這邊正處於發展時期,對於優質焦炭和瀝青有長期且大量的需求,這兩個項目就足以讓黑土港的配套產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寧崎聽完喬志亞的解釋之後點頭道:「這幫人倒是會想辦法……不過對大本營來說也是好事,省下了這邊搭建煉焦爐的工夫,而且我們現在有限的海上運力也能得到更高效的利用。有了瀝青,我們的柏油路面主幹道應該就指日可待了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蒙賀也興奮地補充道:「有了柏油馬路,兩地之間的通行速度至少可以比現在的土路快上一倍,我們也不需要那麼多人去頻繁地維護路面了。」

    「沒那麼快的。」陶東來搖搖頭否定了他們的幻想:「剛才湯姆也說了,那邊的管委會預計煤礦投產後能在年底前達到每月兩千噸煤的開採量,那邊的焦煤只佔總儲量的15%左右,我們就大著膽子算他們按1:1採掘無煙煤和焦煤,每個月能采一千噸焦煤,煉焦後能產出的瀝青也不過二十來噸。這點瀝青用來鋪路是什麼概念?按照瀝青砼路面的施工標準,以三米寬的路面來計算,連一里路都鋪不完。我們要想把勝利港到田獨這條主幹道都鋪上瀝青路面,需要的瀝青估計得四百噸上下,黑土港一年半載都生產不了這麼多。與其用來一截一截的鋪路,我看還是把它先當防水塗料用著吧。」

    陶東來以前就是搞這一行的,他的話自然具有很高的權威性,於是柏油馬路的希望剛剛出現,便立刻就幻滅在眾人眼前。

    不過執委會中的金融專家施耐德卻是注意到了這個產業佈局背後的深意:「黑土港想上馬生產焦炭和瀝青,看來他們是對集團內部採取獨立結算之後的地方盈利部分很有想法啊!」

    被施耐德這麼提醒,陶東來也回過神來:「他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對了湯姆,這個主意最先是誰提出來的?顧凱還是田葉友?」

    王湯姆稍微猶豫了一下,才回到道:「是錢天敦提出來的。(.)」

    對於錢天敦的某些打算,王湯姆多少也知道一點,如果不是陶東來主動問起,他並沒有打算要在匯報中提到這個細節。畢竟現在文官派對於軍警部的各種發展計畫都非常敏感,如果讓他們察覺到了錢天敦另有想法,那麼黑土港的的「山地編制」很可能還沒開始就會夭折。

    陶東來顯然也沒有料想到會問出這麼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臉上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但他也算是老江湖了,立刻就打了個哈哈繞過這個話題:「小錢經濟頭腦也挺不錯嘛,看來我們當初選人還是選對了!依我看黑土港的方案在實施上並沒有太大的困難,可以讓他們往這個方向嘗試一下,畢竟對兩邊的發展都有好處。」

    關於錢天敦的計畫,身為軍警部主管之一的陶東來自然早就知道,他當然也能想到錢天敦這樣一個職業軍人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才會去設計一個能幫助黑土港增加收入的發展方案。「山地編制」的計畫在軍警部內部都屬於高層機密,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細節,陶東來自然不想過早地在執委會曝光這一秘密項目。

    好在與會的人並未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的小小貓膩,這個話題就被陶東來順利地帶過了。這個發展煤炭配套產業的計畫本來就於雙方都有益,執委會也不希望對黑土港進行財政扶持的時間過長,畢竟新的拓殖點必須擁有自我造血能力,這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殖民行動,所以執委會對於黑土港管委會提出的這個計畫肯定是樂見其成的,隨即在場的執委們全票通過了在技術上和財政上對相關項目進行幫扶的決定。

    雖然黑土港的煤礦尚未投產,但大本營這邊卻已經開始為未來的煤炭輸入作準備,各個部門都開始制定相應的開發計畫。

    首先勝利港要新建一個專門的貨運碼頭,位置就定在勝利港現有碼頭的西邊。建設部計畫在這裡修建六到八座貨運棧橋,未來將可同時容納十至十六艘大型商船同時停靠。在泊位設計上也充分考慮到了未來的海運船隻發展進度,最大的停靠泊位直接按照一千五百噸排水量的大船來設計。這座碼頭將會有專用通道連接到勝利港與田獨之間的主幹道上。

    尚在規劃之中的三亞地區首條客貨兩用鐵路,貨運碼頭這裡便是一期工程的終點站,等今後這條鐵路通車之後,從海上運抵勝利港的煤炭和別的貨物便可以直接在碼頭上裝車,用鐵路運往田獨內陸,屆時其效率將會遠遠地超過現在的牛車運輸系統,大大節省路途中轉運的時間。

    建設部的計畫是下半年同時開工運煤碼頭和鐵路兩個大工程,雖然這兩個工程的技術含量不算特別高,但所要使用的勞工數量卻是相當大,比起之前的水電站工程有過之而無不及,對寧崎負責的人力資源部門又將是一次極大的考驗。

    建設部希望碼頭能在明年春節之前竣工,而鐵路的進度相對可能會慢一些,並且就算竣工了也未必立刻就能有蒸汽火車頭可用。相關部門對於年內造出比較成熟的燃煤動力蒸汽機已經很有把握,但能否趕在鐵路修通之前就造出蒸汽火車並不是太有把握,兩樣東西的原理雖然相通,但製造的難度卻相差了一大截,搞不好到時候得先用牛拖車皮也很難說。

    不過執委會也沒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除了陸地上的鐵路計畫之外,相關部門還聯合設計了一套內河運輸系統,準備充分利用起田獨河的航運能力。

    這套運輸系統主要是由兩種船組成,平底貨船和蒸汽動力的拖船。平底貨船按照後世的內河駁船設計,設計載重量在十噸左右,每三到四艘組成一個船隊,由一艘二十匹馬力的拖船提供前進的動力。

    當然如果一定要多拖個幾艘其實也能慢慢在河上航行,問題在於田獨河上游的河道極窄,而且河灣又多,如果貨運船隊的長度超過一定的限度,那麼在河道中的行進就會比較麻煩。

    這種內河船隊可以直接在勝利港的貨運碼頭接收卸下的貨物,然後駛入內河直達田獨工業區。雖然速度比現在使用的牛車快不了太多,但相同時間下能運送的貨物重量卻是翻了好幾倍。在陸上的軌道運輸系統投入使用之前,執委會準備把這套運輸系統當作貨運主力渠道來使用。就算是未來往返田獨勝利港兩地之間的蒸汽機車通行了,這種內河船隊同樣也是一個很好的運力補充。

    執委會搞這套系統出來也不僅僅只是著眼於田獨河一地,事實上未來的三亞地區開發才是這套內河航運系統大展拳腳的時候。三亞地區有臨春河和三亞河兩條通航能力極佳的大河,而密集的水網讓這裡無法大規模鋪設軌道交通系統,內河航運系統就將會成為這一地區的內陸運輸主力。現在在田獨河上搞這套河運系統,也是在為將來三亞地區的開發建設積累相關經驗。

    除此之外,在海南島上還有一處極為重要的內河運輸地點,那就是位於海南西岸內陸地區的石碌鐵礦。當地的情況要比勝利港這邊複雜得多,石碌鐵礦到海邊的昌化港直線距離就有足足四十多公里,是田獨鐵礦到海邊港口距離的四倍有餘,想要在那裡倣傚勝利港和田獨之間建設一條陸上通道的難度極大,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都是開發初期難以承受的。

    唯一可行的運輸辦法,就是乘船從昌化港沿著石碌河逆流而上,抵達鐵礦附近。根據後世衛星地圖上所顯示的距離,開採區離最近的河道僅僅只有一公里多一點,屆時完全可以在河道和開採區之間修一條軌道,然後通過內河運輸系統將鐵礦石轉運出來。

    這個過程看似很麻煩,但對於一心要在昌化附近建設本島最大煤鐵復合基地的執委會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事。那邊除了儲量豐富的石碌鐵礦之外,最大的一個優勢就是離黑土港的距離近,中式帆船跑單程僅僅只需兩天多一點的時間,比到勝利港的距離足足近了有一半,這就已經注定了未來石碌昌化一帶的鋼鐵生產成本會遠低於大本營這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7
第153章 關於新航路的意見分歧

    如果一切順利不再出什麼大的意外,那麼距離黑土港煤礦投產的時間大概還有一個月左右。執委會在這段時間裡還有一個大問題需要盡力去解決,那就是目前穿越集團所面臨的海上運力嚴重不足的局面。

    從穿越之初開始,穿越集團就一直陷入在缺乏海上運力這個泥潭裡無法自拔。雖然穿越時帶過來的船真心不少,加在一起排水量都過了萬噸,但因為燃料的儲備十分有限,而來到這個時空後限於生產水平,短期內又無法對燃料進行補充,包括「新世界號」在內的這些船現在基本上都成了靠在岸邊的擺設當然,這些巨大的擺設用來在視覺上震一震初來乍到的外鄉人還是很有效果的。

    這些船最後一次出動已經是三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在抓住了包括高橋南在內的那批海盜之後,所有的鐵船都再沒有離開過碼頭半步。如果未來沒有大規模的海上來敵,執委會大概也不會再輕易讓這些船動彈了。關於穿越集團未來海上運輸的發展方向,海運部所提出的觀點大家都很認同,那就是風帆動力作為海船主要動力的地位還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哪怕是將來蒸汽船下水,船上同樣也少不了風帆的存在。

    既然海運部已經開了金手指,能夠把握住未來船舶的發展趨勢,那麼自己建廠造船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自己造船的難度要遠遠超過了事前的預計,目前開工這條僅僅一艘四百料的海船就需這些新手們耗時數月。以現在這種造船規模和速度,軍警部的幾個頭頭都很懷疑自己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等到蒸汽鐵甲艦下水的那一天。

    這次迫於海外煤礦的開發計畫,執委會下血本買了三條船又租了三條船,組成了一支基本的貨運船隊。但這樣規模的船隊對於心懷大志的執委會來說,實在還不夠看,但又沒辦法搞到更多的船。海南島本島各個港口之間的海運業本來就不太發達,現在是執委會手上拿著銀子都找不到可以買的船。儘管何夕在瓊州府城的船廠還定了兩艘四百料海船,但估計也得快年底的時候才能交付使用。

    按執委會的打算,最好能在黑土港和勝利港之間這條航線上長期保持十到十五艘貨船的運力,但現在看來,海運部的船隊距離這個目標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而海上運力的高低,很可能會繼人力之後成為新一個制約穿越集團發展速度的瓶頸。

    目前執委會唯一可以指望的解決辦法,就是派人去大陸買船。上次「福瑞豐」李掌櫃從廣州回來的時候,可是帶了兩條大船和數十名水手船工回來,這無疑也說明了大陸的海運市場比海南島繁榮得多。在黑土港的開發已經開始進入軌道的時候,執委會也在盤算何時開啟通往大陸的航路。

    關於是否在現階段開闢大陸航線這件事,其實執委會乃至基層的穿越眾一直都有兩種聲音存在。

    通航派認為打通大陸航線的好處多多,除了開闢新興市場這個人所共知的理由之外,大陸能夠提供給穿越集團的原材料和各種匠人,也不是小小的海南島可以比擬的。

    從開港以來,穿越集團雖然也想方設法從崖州等地引入了不少移民,但這些移民中的多數人以前都是從事農業生產,黎苗兩族的人甚至有很多連種地都不會,而執委會一心想引進的船匠、木匠、鐵匠、泥水匠、石匠等各種有專業技能的人卻十分稀缺。

    這種職業比例上的不均衡,就造成了穿越眾當中很多技術人員不得不親自從事一些簡單重複的體力勞動,這對於以人才為貴的穿越集團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僅僅兩萬左右人口的崖州,本來匠人的比例就很少,現在更是極為稀缺,據駐崖辦發回的報告,目前崖州的房價比他們剛到的時候上漲了至少兩成,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穿越集團以優厚的待遇帶走了大批木匠和泥水匠,以至於有人想修房子而請不到工匠的情況頻頻出現。

    類似的情況並不僅限於木匠和泥水匠兩個行業,崖州城外的一個磚窯,從工頭到技師,上上下下三十多號人現在全部都移民到了勝利港這邊,原因是他們在這裡能拿到的報酬是以前在崖州的兩倍。但就算駐崖辦一直在傾盡全力引進崖州的匠人,這些專業人才的數量也遠遠達不到執委會所期望的水平。

    而大陸的情況則完全不同,僅僅只是廣州地區,人口就已經超過整個海南島數倍之多,各種專業匠人的種類和數量也自然比崖州這個偏遠小城要豐富得多,通航派認為打通航路之後,就能夠從大陸大批地引進匠人,從而迅速提升本地的生產力水平。

    而另一派的觀點則相對要謹慎一些,他們認為不能僅僅因為目前跟崖州官方的相處還算「融洽」就放鬆了警惕,如果真要有人挑刺,那麼他們的身份從「海外客商」變成「海外亂黨」恐怕就只是一紙文書的事情而已。何況現在穿越集團現在已經把私鹽生意的觸角伸到了瓊州府城和廣州,這真要是被廣州的鹽課提舉司抓到小辮子,有心人分分鐘就能把事情給鬧大。

    謹慎派認為在現階段穿越集團不應該急著出頭,而是要先埋頭髮展自身實力,至於商品的外銷和原料、人口的輸入,完全都可以交給代理商去進行。這樣不但能規避海運途中的風險,而且也能避免穿越眾在廣州拋頭露面而引起官方的注意。

    當然如果謹慎派的理由僅僅就是這樣,那麼肯定還不具備足夠的說服力。事實上謹慎派還有另一個很有力的論點是通航派也無法辯駁的,那就是廣州地區所存在的西洋勢力。

    在這個時期,廣州作為大明最重要的對外通商口岸之一,已經有西方各個海上列強的商船聚集到這裡。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這些都是早就已經被執委會列為未來重要競爭對手的勢力,他們如果知道了「海漢」的存在,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現在是完全無法預料的。

    或許其中會有對商機敏感的西洋商家趕來勝利港與穿越集團進行交易,但也極有可能會招來某些勢力的覬覦特別是當他們得知這裡可以出產連歐洲都沒有的那些工業製品的時候,會對穿越集團保持怎樣的態度還真是不好說。誰都不知道這些劫掠成性的海上強盜會不會在利益的趨勢之下鋌而走險,對穿越集團採取一些激進的敵對手段。對於在遠東地區已經建立了據點的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來說,目前嚴重缺乏海上力量的穿越集團簡直就是一塊肥肉,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夾到自己碗裡。他們甚至都不用攻打勝利港,只要直接掐斷勝利港對外的海上航路,就能把穿越集團困死在這個小小的港灣裡。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在穿越集團這塊肥肉把海上列強全部吸引到勝利港來之前,就先已經招來了沿海地區的大股海盜。前次從雷州來襲的海盜團夥,只不過是沿海海盜中毫無名氣的一支小隊伍罷了,真正像十八芝這種檔次的大海盜團夥,穿越集團根本就不具備正面抵抗的能力。如果真被這種大海盜團給盯上,那穿越眾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龜縮到一號基地的棱堡中進行防禦作戰,等待對方失去耐心之後自行退走。

    南中國海的形勢非常複雜,謹慎派認為在目前穿越集團尚處在缺乏自保之力的時候,不應該急著去趟這灘渾水,而是穩步發展為上,先打造出一支靠得住的海上力量再考慮開通航路的事。

    這兩派的意見紛爭從穿越之後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鍵盤執委們隔三差五就會在論壇上鬥得不亦樂乎,而執委會的意見也一直搖擺不定,沒有就此拿出最後的決議來。

    這個情況一直維持到八月中旬,一支來自廣州的船隊抵達勝利港,才為這場曠日持久的爭論畫上了句號。

    前次「福瑞豐」的李掌櫃去廣州總行回來之後,就已經給執委會這邊帶了信,近期會有「福瑞豐」的高層人員到勝利港與他們進行接洽,商談長期穩定的商業合作模式。這次不但是人來了,銀子來了,還帶來了為穿越集團在廣州代購的兩艘大海船。

    船隊在勝利港之外就已經被海巡船發現,海巡船靠過去之後,得知了對方的來意之後,便立刻通過步話機通知了港口,而港口又趕緊聯繫了田獨工業區。於是幾個執委立刻吭哧吭哧地騎著自行車一路趕回勝利港,會見這位據說是「福瑞豐」總行高管的貴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7
第154章 廣州來客

    李奈倒背著雙手站在甲板上,默默打量著前方那艘掛著「海漢」旗號的福船,心裡卻是在想著別的事情。

    「福瑞豐」這個商號是李家在洪武年間創下的,一輩一輩傳到現在已有兩百多年。經過數代李家人的努力,「福瑞豐」從最初遊街走巷的小販貨郎,逐漸發展成為一家擁有十七個分店,生意遍佈華南各地的大商行。在廣州一地,如今的「福瑞豐」也算是數得著的商場大鱷之一了。

    李奈的命不錯,可以說是含著金匙出生的,這是因為他老爹便是「福瑞豐」的大老闆李繼峰,從生下來那天開始,他就一直過著人上人的生活。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在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要論繼承人順序,李奈頂多能排到第三。

    如果今後不出意外,李奈所能夠繼承的大概就是「福瑞豐」下面某個地方商號。就如崖州「福瑞豐」的那位李掌櫃,他與大老闆李繼峰也是堂兄弟的關係,但因為沒有繼承權,就只能被分配到地方商號上擔任管事了。

    李奈的老爹倒並不是太想讓他繼續走從商這條路,畢竟整個社會環境都是重農輕商,士農工商四個階層,商人一向都是排在最下面的。雖然李家人代代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兩百多年間不斷地發展壯大「福瑞豐」,但真要論社會地位的話,李家跟真正的豪門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這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李家往上數八代人都沒出過一個當官的,一溜煙下來全是商人,自然就很難取得更高的社會地位。李繼峰痛定思痛,就在李奈身上下了工夫,花費重金請名師讀名校,想讓他今後通過考科舉一飛衝天,讓老李家也能出一個體制內的公務員。

    李奈倒也爭氣,十四歲中了秀才,十八歲就過了鄉試中了舉人,但之後參加了兩次會試,卻均未能過關。雖說只要當了舉人就可以做官了,但天下舉人何其多,要排個知縣官職起碼都得排到十年之後了,這與李繼峰當初望子成龍的目標顯然是有一些偏差。

    而李奈自己讀了十多年的書,對於年復一年的應試也有些厭倦了,便婉轉提出自己想試著幫家裡打理生意。李繼峰也算是個開明人,心想反正李奈已經考上了舉人,也算是有了功名,再想上一步搶那三百貢士的名額的確不太容易,便給了他一個相對輕鬆的差事到瓊州府與當地一家海商談談貿易合作。若是李奈做得順利,慢慢交一些生意給他打理也無不可,若是做得不順,再回去讀書應考也就是了,反正家裡也不差這點錢供養他專心讀書。

    關於這次出訪的對象,李奈其實也是有所耳聞的。五月的時候瓊州那邊的商號就送來了幾件玻璃器和銀鏡,據送來東西的夥計所說,在瓊州島南邊的崖州附近新出現了一夥海商,自稱來自萬里海外的「海漢國」,其相貌、語言都與明人一致,只是服裝、習俗多有獨特之處。這些海漢人似乎掌握有某些獨特的工藝,可以製作出絲毫不亞於西洋番商的玻璃器皿。至於那銀鏡,李奈也親眼見過,照人十分清晰,勝過銅鏡不少,更是市面上稀罕之極的物件。

    李繼峰經商多年,也知道西洋番商手中有這種奇特的銀鏡,但因為數量極其稀少,人家根本就不外賣,都是留著自用的。而這些新出現的海漢人顯然掌握了某種制鏡的技術,在他們所出售的鏡子中,甚至還有一面長寬都達到一尺的方鏡。雖然這面鏡子被要價八百兩銀子,但在李繼峰眼中看來,這種世上罕有之物,莫說八百兩,便是價錢再翻個兩三倍也是值得的。

    果然這面鏡子只在「福瑞豐」總行裡擺了兩天,便被廣州府某位大人物差人來收購了,作價一千五百兩銀。而其他從瓊州府送來的少量樣品,也很快就被搶購一空。李繼峰立刻便讓人在市面上收購對方要求的硝石、硫磺、焦炭等商品,裝船運往瓊州島。

    之後每隔大約半月時間,便會有一批來自「海漢」的商品運抵廣州,因為崖州那位李掌櫃的精明表現,「福瑞豐」拿到了海漢玻璃器和銀鏡在廣州的獨家經營權,這也讓總行因此賺了個盆滿缽滿。

    六月中旬,「福瑞豐」崖州分店的李掌櫃回廣州述職,順便帶回了最新的海漢產品和他們的要求。這種新出的玻璃文具,李繼峰自己就先留了一半下來,而李奈作為家中的讀書人代表,也有幸分到了一套。

    為了幫助家裡推銷這種新產品,李奈專門牽頭搞了一次詩會,請了不少廣州本地的文化名人出席。這玻璃文具一出場,整個詩會的逼格似乎都得到了質的提升。正如當初施耐德所預料的那樣,這種晶瑩剔透的文化用品立刻就得到了讀書人的好評和追捧當然了,能追捧這玩意兒的讀書人一般家境都比較殷實,畢竟不是每個讀書人都有經濟實力能花上一百兩去買一套玻璃文具。

    是的沒錯,在勝利港出廠價僅僅十兩一套的玻璃文具,到了廣州之後就已經水漲船高,加上李家自己已經消化了五套,於是能流入到市面上也就只剩下了五套而已。一百兩還別嫌貴,如果不是跟「福瑞豐」東家李三公子關係密切的人,就算抱著銀子也沒地方買去。

    李奈在詩會上「十分遺憾」地告知本地的士子,這種玻璃文具來自萬里海外,且每一套都是定製品,得來十分不易,鄙商行正在設法訂貨,但至於什麼時候到貨,能到多少就無可奉告,有意購買的朋友可以多多關注鄙商行的店舖言下之意便是這玩意兒現在有價無市,大家如果想買來裝逼,那就早早準備好銀子吧!

    自然就有腦子轉得快的人在詩會之後悄悄找到李奈,硬是要先拿訂金進行預訂。有鑑於消費者高漲的購買熱情,李奈也只有「無奈」接受了這些預訂,兩三天下來,便已經有二十多人在李奈這裡下了訂金,其市場前景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根據帶回這些樣品的李掌櫃所說,這還只是海漢人試製出來的樣品而已,正式的產品肯定會更為精緻完善。海漢那邊的一位施掌櫃已經發了話,後續會有多種多樣的產品陸續推出,而且會將這個類別的產品從品牌、價位上區分開檔次,用海漢人的話說,這叫做「針對消費者的需要來開發產品」。

    李家父子幾人聽得都是一愣一愣的,這些經營策略中蘊涵的道理並不算特別深奧,他們都是經商多年的人,稍稍一點便能想通其中關鍵,但偏偏就從未有人這樣想過,這樣做過。李掌櫃所轉述的這些言論,就像在他們眼前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一樣,讓他們認識到原來生意還可以這麼做。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那一千斤精鹽也引起了李繼峰不小的興趣。私鹽這生意利潤不消多說,在商場打滾多年的李繼峰自然是有數的。而海漢人所提供的這些精鹽不但質量夠好,而且價格極其低廉對方願意以每千斤五十兩銀的價格向「福瑞豐」長期供貨。與目前廣州市面上每千斤三百五十到四百兩銀的價格相比,利潤簡直高得嚇人。就算是「福瑞豐」自己不直接售賣,將這些私鹽轉賣給幾家本地鹽商,這轉手的利潤也同樣非常可觀。但出於謹慎起見,李繼峰還是叮囑了李掌櫃,向海漢人回話的時候需要求對方每月供貨萬斤以上如果沒有龐大的交易量作為支撐,那麼這門生意所能帶來的利益還不足以讓「福瑞豐」為此而冒險。

    已經跟海漢人打過不少交道的那位崖州李掌櫃對海漢人做生意的態度非常推崇,在他看來,海漢人做生意有幾個特點,其一是守信,談好的商品價格、種類數量都不會更改,賬目的結算也十分清楚,絕無拖延反覆之舉。

    其二是靈活,海漢人做生意極少會要求必須現銀支付,一般都是以物易物的情況居多,而現在更是推出了「流通券」這麼一個東西在本地交易中代替銀錢使用,省去了錢款結算中的清點數目、檢查成色的麻煩。

    其三是方法,海漢人不但掌握了先進的生產工藝,其推銷商品的技巧也十分值得學習,像這次李奈所搞的詩會,實際上就是施耐德給崖州李掌櫃出的主意,當然施耐德描述這個辦法的時候並沒有提到採用「詩會」這種形式,而是用了另一個所有人都比較陌生的詞語產品推廣會。但不管怎樣,這個方法顯然是十分奏效,李繼峰甚至已經想好了以後有什麼新東西上市的時候,都應該像這樣提前搞一搞推廣才是。

    崖州李掌櫃所總結出的這幾個特點,也就成為了李奈出行瓊州島拜訪海漢人的一個重要參考。李掌櫃在幾天之後便帶著數千兩現銀和兩艘為海漢人購買的海船離開了廣州,他將去勝利港向海漢人訂購下一批的玻璃器皿、文具、鏡子,或許還會有其他新出的好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7
第155章 修炮台的海商

    又過了一個月之後,李奈所率領的船隊才從廣州港出發。在此之間「福瑞豐」為海漢人又購買了兩艘大海船以及其他一些物資,並且蒐羅招攬了一批對方點明要求的匠人和船員。李繼峰希望通過派遣李奈出訪和提供這些人員物資的手段,對遠在崖州的海漢人施放出足夠的善意,為接下來雙方的長期合作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李奈並不是第一次乘船出海,在以前赴京趕考參加會試的時候,就是從廣州乘船北上,在杭州灣登陸之後,拜訪當地一些師友,然後才從陸路去京城。不過這次能作為一支商隊的領導人物出行,對他來說的確是一種新鮮的體驗,一路上都在琢磨到了地方之後該如何與海漢人交際。

    按照崖州李掌櫃的說法,這些海外來客雖然打扮有些怪異,但能夠感受得到他們都受過極好的教育,言談舉止彬彬有禮,絲毫不像那些西洋蠻夷似的粗鄙。但李掌櫃也提到,這些人對於大明的很多規矩並不是很認同,往小了說可以算是不拘小節,但要往大了說,他們的言行多少就有些目無法紀之嫌。

    李奈對於這些細節倒不是特別在意,如果真是遵紀守法的海商,能有膽子制販私鹽?「福瑞豐」能在廣州一步步做大到今天的規模,可也不完全都是做的合法買賣事實上但凡是做海上貿易的主,誰敢說自己屁股是干淨的?

    對海商來說,犯不犯法的界定並不在於大明律裡是怎麼寫的,而是在於有沒有被抓住現行,只要沒被官府逮到,那麼不管走私也好,逃稅也罷,那都是屬於「合法」的範疇。想要從海上貿易中賺大錢,這點風險是必須要冒的。

    或許是因為船隊中多了李奈這個重要人物,有關人員並不想冒險駛入遠海,於是船隊的行進航線也就更加趨於保守。船隊出了珠江口之後,便一路往西,經過陽江、茂名、湛江,再順著雷州半島南下,渡過瓊州海峽之後還到瓊州府城停了一日進行補給休整,然後才繼續沿著海南島東海岸一路繞行到三亞附近。

    這麼一條航線走下來,比從珠江口直行海南足足遠了有三分之一,船隊一路走走停停,花了有十多天才算到了地方。(.)

    船隊在路過亞龍灣的西洲島時,遇上了正在這裡採挖完鳥糞準備回港的「海訓01」船,雙方扯著嗓子經過簡單的溝通之後,「海訓01」便在前面帶路,領著這支船隊駛往勝利港。

    「三少爺,前面這處海岬是錦母角,繞過這個地方,就是海漢人的港口所在了。」說話的是這次李繼峰派來輔助李奈的人,「福瑞豐」總櫃的副管事賀強。他在「福瑞豐」工作多年,從跑腿小夥計一步一步陞遷上來,也是整個「福瑞豐」的高層管理人員中為數不多的外姓人之一。李繼峰擔心初出茅廬的李奈在與海漢人交易時吃虧上當,於是便派出賀強跟著他一起來,關鍵時刻可以幫著李奈把把脈,提供一些參考意見。

    賀強以前曾經到過崖州幾次,所以對這段航路也比較熟悉,繼續介紹道:「海漢人待的這個港灣,古稱榆林,勝利港是他們來這裡之後才改的名字,喏,你看前面那處海峽,左邊的海岬便稱之為榆林角……不過這地方距離崖州太遠,人煙又稀少,且年年遭受海盜侵襲,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據說因為沒有多少百姓在這裡定居,前幾年崖州官府已經撤掉了這裡的治所,只有往內陸去十幾里的地方才有些黎苗山民居住。真不知那些海漢人為何要選擇這樣一處荒涼的所在。」

    「據李掌櫃所說的情況,這些海漢人都是極為聰明之人,行事都是謀定而後動,他們這樣做一定有其原由。」李奈倒是沒有把事情想得很簡單,他的看法和李繼峰是一樣的,這些海漢人做事,大膽之中帶著謹慎,但絕非毫無目的的亂打亂撞,跟他們打交道一定得多加個小心才行。

    兩人說話間,從右邊的海灣中忽然竄出一條白色的單桅帆船。這條船的船身又扁又平,但在海上的航行速度卻是快得驚人,在他們的船隊面前遠遠地兜了一道弧線,便向著西邊的海域行去了。

    「這便是李掌櫃說過的海漢人的快速帆船了!」李奈見到這傳說中的船隻出現在眼前,立刻便到了船舷邊眺望起來:「據說這樣的帆船隻有兩艘,一艘名曰『閃電』,另一艘名曰『飛速』,卻不知我們所見的這是哪一艘。」

    自詡見多識廣的賀強此時也驚訝地長大了嘴,目睹那艘快船以驚人的速度掠過海面,嘴裡只能喃喃嘆道:「好快……好快的船……」

    「賀叔,依你之見,此船若是要跑廣州,需要多少時日?」李奈饒有興趣地問道。

    賀強在心頭略微計算了一下才道:「我們來時的航線多有繞行之嫌,若是從珠江口出海後直行瓊州島,六至七日便可抵達此處,但以此船的速度,恐怕頂多兩日便到了!我見過佛郎機人和紅毛人的快船,跟此船絕無相似之處,且速度也遠遠不及此船。」

    「海漢人既然有此種快船,又為何千里迢迢的托我們從廣州買來二手的海船?」李奈皺眉道。

    「原因可能有好幾個,例如海漢人的海上貨運量極大,此船快則快矣,但船身扁平,裝載量肯定有限,大約是滿足不了他們的要求。而此種船的建造可能十分困難,海漢人手頭上只有這麼兩艘,就可見一斑了。」賀強大膽猜測道。他的這番猜測倒是基本都說中了關鍵,海漢人買船本來就是因為運力不足,而雙體快速帆船的建造需要的材料和技術都不是現在所能達到的。

    船隊緩緩地駛入榆林角旁邊的海峽,過了這裡之後便正式進入到勝利港當中。環顧周圍的賀強突然臉色變得煞白,愕然驚道:「三少爺,你看右邊的海岸上……那是什麼?」

    李奈轉頭望去,見那裡的沿岸坡地上有一排石頭砌成的低矮建築,有不少民工正挑著條石喊著號子在那裡施工,看樣子是一處尚未完工的工程。看那已經建好的一截有十分明顯的稚堞垛口,倒是有些像城牆的模樣。

    李奈搖搖頭道:「這些海漢人為何要在海邊修築城牆?」

    話一出口,他自己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果然賀強戰戰兢兢地應道:「三少爺,那可不是城牆,那是炮台!」

    「炮台?」李奈也是嚇了一跳:「賀叔你真的看清楚了是炮台?」

    「前兩年虎門翻修炮台的時候,大掌櫃認捐了一門炮,當時知府大人便是在炮台上接見了認捐的廣州士紳,我見過虎門的炮台,大體上便是這樣的形制。你看每一處用稚堞圍住的所在,便是今後安放火炮的地方!」賀強也算是有點見識,壓低了聲音對李奈解說道。

    此時船行的地方距離海岸不到百米,岸邊坡地上的情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賀強這麼一說,李奈也看明白了,那一個個弧形稚堞圍成的地方,可不就是一個個炮台的樣子嗎?

    這下李奈的臉色也變了,修炮台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如果真是海漢人在這裡修建炮台,那至少說明三件事:第一,這裡已經不在明軍的轄區之內,否則明軍絕無可能眼睜睜看著外來人在這裡修建這種軍事設施。第二,海漢人手裡有炮,而且極可能不是那種海商慣常裝備在船上的短管粗身,只能打些石子鐵釘的土炮,而是貨真價實**彈的紅夷火炮!第三,就算海商會在船上裝備一些防禦海盜的武器,但絕不會有哪個海商會在港口修建炮台,海漢人會這麼做,他們的目的和動機就很值得懷疑了。

    李奈想了想,旋即強笑道:「賀叔,或許是我們想多了,既然連遠在廣州的我們都知道了海漢人的存在,那崖州官府當然也早就知道了,說不定官府早已經在這裡恢復了治所,這炮台也是崖州駐軍在主持修建。」

    賀強恨鐵不成鋼地嘆道:「三少爺,若是如此簡單的事情,我又怎會想不到?崖州我去過好幾次了,那地方也從未建過炮台,去年我去的時候,那裡的城牆上都沒有一門火炮,只有幾門打不遠的佛郎機炮而已!若是真要修炮台護衛海岸港口,那也應該是在崖州修建,而不是在這個地方!」

    這下李奈也想不出什麼能夠解釋眼前所見狀況的理由了,但駛入港灣的時候,卻看到海面上分明有兩艘桅杆頂上掛著「明」字旗號的水師蒼山船正駛往外海。甲板上的士兵服飾、武器和軍旗都清晰可見,的確是崖州水寨的明軍水師無誤。

    兩人對望一眼,均是感覺這裡的狀況詭異無比。賀強一臉的迷惑道:「難道……真是我想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7
       
第156章 種種震撼

    看到這兩艘蒼山船之後,賀強似乎想到了什麼,對李奈道:「在前面給我們領路的那艘船,好像也是我大明水師的戰船……」

    「海訓01」船就是當初穿越集團登陸勝利港之後,繳獲的那艘水師戰船。羅升東被放回崖州的時候辯稱這艘船受損嚴重,需要在勝利港這邊上岸修理。於是這艘船便不明不白地被穿越集團給黑了,還改名刷了新舷號。羅升東倒也光棍,在這港灣進進出出互相都能看到的情況下,他居然就對這船視而不見,就像根本不知道這艘船的來歷一樣。

    但羅升東裝著認不得,不等於別人都分不清這民船與戰船的區別。這海滄船的船舷上有類似城牆一般的稚堞構造,以便於水師官兵在船上使用火器,僅這一點,便與民用的福船大不一樣。「海訓01」上的水手們雖然在船舷上搭了不少漁網,但仍然是露出了一截稚堞被眼尖的賀管事給看到了。

    李奈強笑道:「賀叔,我就說你多慮了吧!這地方在我大明水師治下,怎會有海商私建炮台之說?」

    賀強此時只覺得困惑無比,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眼前所看到的這些情況,但為何總會覺得有哪裡不對?

    此時船隊已經駛入勝利港港灣,李奈興奮地抬手指著前方道:「賀叔快看,那就是傳說的海漢大鐵船!」

    本時空的任何一個人在看到「新世界號」這樣的鋼鐵巨獸之時,都免不了受到極大的衝擊和震撼,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賀強也不例外。當時大家在聽李掌櫃描述海漢大鐵船的雄奇壯觀之時,幾乎都是當了笑話來聽世間哪會有人傻到用數十上百萬斤的鐵來造船,那樣造出來的船不會直接沉進海裡去麼?

    但真正看到這個龐然大物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當初所有的質疑都已經拋到九霄雲外,賀強心中也忍不住蹦出一個念頭到底誰才是傻子?是建造了這些大鐵船的海漢人?還是當初悄悄嘲笑過李掌櫃吹牛不打草稿的自己?

    海漢人的鐵船不止一艘,當他們看到在「新世界號」的後面還停靠著一排稍小的鐵船,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這些小號的鐵船幾乎每一艘都比他們這支船隊中的四百料海船更大,船身細長,線條優美。(.)唯一讓他們不太明白的是,這些大大小小的鐵船上都沒有桅杆和風帆,看起來海漢人似乎並不打算使用這些鐵船出海,又或是這些鐵船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無法出海這似乎也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何他們還需要掏錢從大陸購買二手海船。

    勝利港的碼頭不小,沿著海岸線延伸開來,足足有百丈之寬,最西邊的地方還沒有完工,仍有近百名勞工在太陽下奮力勞作。但李奈和賀強注意到這個碼頭上停靠的帆船並不多,只有寥寥兩三艘而已,也不知之前替海漢人買來的海船去了什麼地方。

    前面帶路的「海訓01」船已經靠岸,船上的水手從船頭船尾分別將幾條纜繩拋到碼頭上,有民工將纜繩栓到岸邊的石頭纜繩樁上,固定住船隻。

    賀強突然一拍腦袋道:「我知道是哪裡不對了!這艘船雖然是水師的船,但船上的人可不是水師的人!」

    李奈定睛一看,可不是正如賀強說的這樣,從「海訓01」上正通過跳板登陸到碼頭上的這些船員水手,根本就不是水師士兵的打扮,而是一色的藍布短衣。只有走在最後的兩個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頭髮也如和尚一般,只有冒出頭皮外的短短一截。

    「是海漢人,最後那兩個是海漢人!」李奈清楚地記得自己那位堂叔提到過,海漢男子普遍短髮,長度基本都未過肩,也不留髮髻,多喜穿一種綠花短衣眼前所看到的這兩個人,可不正是這樣的外形?

    賀強此時卻沒有李奈那種興奮的感覺,這些海漢人不但跟明軍水師十分熟悉,甚至連水師的戰船都霸佔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上了岸,在碼頭上迎接他們的是商務部負責人施耐德。施耐德的工作因為需要與外界打交道,所以目前都是常駐在勝利港的一號基地,有外來客商到訪的時候,他這邊接待起來也會比較方便。

    雙方互相作了身份介紹,免不了一通「久仰久仰」、「客氣客氣」之類的寒暄。關於貨物和船隻的交接,施耐德這邊自有商務部的工作人員與「福瑞豐」的管事們進行接洽,而李奈和賀強兩位貴客,則是由施耐德陪同,先去一號基地內休整。

    目前隨著勝利港碼頭一期工程的接近尾聲,從碼頭到一號基地大門這一段三百米長的「景觀大道」作為配套項目和執委會欽定的「對外宣傳樣板工程」也已經基本完工。這條大道寬度達到了六米,整個路面都用水泥砼進行了硬化處理,相較於同時代的黃土路或是石板路,平整度高出了一大截。李奈和賀強踏上這條路面之後都是暗暗吃驚,不明白這堅實的路面何以能做到如此平整劃一。

    道路兩側還以三米為間隔,栽植了大量以椰子樹為主的行道樹,路邊每隔一段還有條形的花壇以及圓木對剖後刷桐油製成的簡易長凳。如果不是一號基地這邊的生活供電已經處於比較緊張的狀態,執委會甚至還打算要在這裡裝上幾盞LED路燈,不過目前看來暫時還只能以能見度較差的油燈來替代。但饒是如此,這種優雅的環境也讓初來乍到的李賀二人感到新奇萬分。

    即便是在繁華程度超過此地十倍不止的廣州,他們也從未見過有哪條路能修成如此規整。李奈忍不住問道:「施先生,恕我冒昧,這條路為何能保持如此乾淨?」

    施耐德笑道:「這一是要對本地民眾教育到位,讓他們知道不可以在路上隨地拋棄廢物,如果有牲畜糞便也要自己負責打掃乾淨,違者是要罰款的,所以現在幾乎所有的牲畜身上都掛了糞籠。二嘛就是僱請了專人打掃,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清潔工巡視這條路,把路面上的雜物清掃乾淨。」

    李奈愕然道:「竟然如此簡單?僱人清掃也就罷了,但若是對民眾罰款,民眾豈能服氣?」

    施耐德正色道:「這裡的每一條路,每一棟房,都是我們組織民眾修建的,愛惜這裡的環境,是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民眾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如果覺得這裡的管理制度太嚴格,那大可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生活。」

    施耐德說得倒是很嚴肅,但這話裡避重就輕的伎倆還是被更為老練的賀強聽了出來。賀強插話道:「那你們出面對違規的民眾進行處罰,本地的官府難道就不聞不問?還是說崖州官府根本沒有在這裡建立治所?」

    「治所?有啊,當然有治所。」施耐德笑著指向前方道:「兩位看到前面那個小院了嗎?那裡就是勝利港的官方治所了。」

    說話間李奈就已經能看清那小院門口掛著的牌匾了,他不禁輕聲念了出來:「榆林巡檢司……施先生,這可是崖州派來的人?」

    施耐德點頭道:「如假包換。我看兩位不是太相信我說的話,這樣吧,我陪兩位去看看就是了。」

    李奈心道就算你不說這話,我也定要去看看真假。這行商每到一地,首先需要打點的便是諸如巡檢司、衙役、稅吏之類的人,「福瑞豐」若是要跟海漢人做長期買賣,那駐紮在這裡的巡檢司當然也是需要打點的對象。當然更為重要的是,看一看這裡巡檢司的情況,也好確定這地方是否真的像賀強所認為的那樣有古怪。

    「魏巡檢!有客人來拜訪你了!」施耐德站在院子外面也不敲門,直接放開了嗓門通知院內的人。

    很快有人便跑來開了門,點頭哈腰地將三人請進了院子裡:「施先生稍等,魏巡檢尚未起**,已經有人去叫醒他了。」

    賀強忍不住皺了皺眉,如今已經接近午時,這位魏巡檢居然還在酣然大睡,日子倒是過得挺自在。再環視這小院一圈,見這裡的建築都是木製小屋,心中不禁哂笑,這巡檢司連間磚瓦房都沒有,看來條件也是有限得緊,海漢人似乎對巡檢司的重視度還不夠高啊……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賀強嘴角的那一絲冷笑就已經僵住了,因為他看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賀強快步走到其中一棟木屋的窗子旁邊,伸手摸向了那扇窗戶,冰冷的觸感告訴他,這玩意兒竟然真的是玻璃!若不是這東西在陽光之下反光,他甚至會以為這裡的窗戶全是開著空洞連窗戶紙都沒有糊上。

    儘管這面窗戶是用二十多塊掌心大小的玻璃鑲嵌而成的,但在賀強看來這卻是極其震撼的一件事,甚至絲毫不亞於剛才在港口看到的大鐵船用小塊玻璃來製成一扇窗戶也就罷了,這種高檔貨居然用在這麼一間小破木屋上,這尼瑪到底是奢侈還是瘋狂?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8
第157章 誰主誰客

    用小塊玻璃或者琉璃鑲嵌成窗戶這種事,賀強以前並不是沒見到過,但因為技術上的原因,這些東西很難有大塊的平板形狀可用,往往都是用很小的碎片來拼湊,而且成品的價格極高。(.)李繼峰的書房中便有兩扇窗是用玻璃碎片鑲嵌而成的,透光度極好,白天即便關上窗戶也能讓屋內十分敞亮,但那兩扇窗戶所用的玻璃片可比眼前這扇窗小得多了。即便如此,整個李家宅院裡也就這麼兩扇玻璃窗,足見這玩意兒的珍貴之處。

    除此之外,賀強以前去鏡澳跟佛郎機人做生意的時候,曾經在他們的教堂裡見過這種玻璃鑲嵌的玻璃門窗,據說都是從遙遠的歐羅巴運來。而且那些佛郎機人曾經說過,就算是在他們的家鄉,這種東西同樣也是價值不菲。

    如今賀強再次看到了這種玻璃窗,可是萬萬想不到它居然是出現在巡檢司住的小木屋,高大上的玻璃窗配在簡陋的小木屋上,這種強烈的反差使得賀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想這至少可以打消賀先生心中的一部分疑慮,沒錯,我們的確是有製造玻璃器具的能力。」施耐德看到賀強的反應,已經大致猜到了他心頭的感受,走到他背後輕聲說道:「對於我們來說,玻璃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我們想造多少,就有多少!」

    施耐德的故意炫耀並沒有什麼誇張的成分,目前與一號基地隔河相望的山谷中已經開始修建玻璃製品車間,而平板玻璃也開始進入到試制階段。以穿越眾目前所能達到的技術水平,暫時還製作不了太大的尺寸,而且廢品率極高,在試制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玻璃碎片。

    這些破成小塊的玻璃除了回爐之外,其中一部分尺寸稍大的,便被用來鑲嵌門窗。只是因為這種鑲嵌工藝的加工速度較慢,玻璃門窗的產出量並不大,目前也僅僅只是開始在對勝利港和一號基地的房屋進行換裝工作。而巡檢司這邊也很有幸地搭上了順風船,將幾間屋子的窗戶由木條全換成了玻璃。這在穿越眾看來不過是順手為之,充分對廢物進行利用,順便還能培養幾個安裝玻璃門窗的匠人,但在外來者眼中,這可算是一種窮奢極欲的表演了。

    賀強不知道玻璃的製造原理,也不瞭解海漢人製造玻璃的成本如何,但他從施耐德的話中判斷出了一件事海漢人對於玻璃製品的重視程度並不是很高,這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東西製造起來毫不費事,或許就跟建這些小木屋一樣簡單。(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

    「若是海漢人能夠出讓製造玻璃的技術……」賀強不知不覺就想得更遠了。

    「見過施先生!」說話間魏平魏巡檢已經穿好衣服出來了,只是精神有些萎靡,看樣子還沒有睡夠本。

    「魏巡檢,這兩位是從廣州來的商人李先生和賀先生,說是想來拜訪一下你。」施耐德朝魏平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直接了當地向他說明了兩人的來意。

    「拜訪我?」魏平走到李賀二人面前,打量了一下兩人道:「兩位有何貴幹?」

    「在下是廣州『福瑞豐』的管事賀強,這位是我們三少東家。鄙號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先拜訪地方上的父母官。」賀強抱拳作揖道。

    「父母官?」魏平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這裡地方太小,也就不留你們喝茶了,請兩位自便吧。如果在勝利港有什麼事,直接讓施先生出面處理即可,不用來找我。」

    賀強客氣兩句,又從袖子裡掏出兩錠銀子塞進了魏平手中:「一點心意,請魏巡檢務必收下。」

    魏平看了看施耐德的臉色,見他略微點了一下頭,這才將銀子揣了起來。

    從巡檢司小院告辭出來,李奈和賀強心中都是有說不出的彆扭。趁著施耐德還在院中與魏平說話,李奈壓低了聲音對賀強問道:「賀叔,這個巡檢會不會是……海漢人找人冒充的?」

    賀強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去年大掌櫃來崖州巡視,我跟著一起來的。跟崖州同知大人吃飯的時候,這位魏巡檢也在場,好像是同知大人的什麼親戚,我記得那時他是在天涯鎮的巡檢司做事。只是當時一面之緣,我認得他,他卻已經不認得我了。」

    「可我看他怎麼好像一直很在意施先生的臉色?」李奈追問道。在這個時代,巡檢司簡直就是行商的剋星,但凡是商人,有誰敢不在意巡檢司的存在?就算是「福瑞豐」這樣的大商號,每到一地也同樣要記得給巡檢司上貢,否則說不準什麼時候運貨的商隊就被他們給扣了貨物抓了人。但這種情況在勝利港似乎調了過來,巡檢司反而要看海漢人這群商人的臉色?

    兩人都覺得勝利港這地方有太多的問題,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明明這裡有水師戰船和巡檢司的存在,但兩人都覺得這裡似乎與自己以前到過的那些地方不太一樣。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有序,環境乾淨整潔,但不知為何總有一種無形的違和感存在。

    施耐德很快就從院子裡出來了,領著兩人向一號基地大門走去。或許是來此之前從李掌櫃那裡聽到的詳細描述起了作用,兩人並未對一號基地的堅固寨牆和護城河式的壕溝感到太驚訝,倒是門口立著的一塊告示牌吸引了李奈的注意。

    告示牌上用毛筆寫著兩行字:一般民眾在此止步,社員入內需先登記。

    在告示牌的旁邊有一個小亭子,裡面坐著個文書模樣的人,亭子外的吊橋口還有兩個站得筆直的民兵,手裡杵著五尺長的火繩槍。

    李奈好奇地問道:「這社員是何意?」

    「社員是我們這裡的一種人員編制。」施耐德解釋道:「我們對這裡的百姓用公社來進行編制,有社員身份的百姓,才能享有本地的各種福利待遇,比如教育、醫療、勞工等級提升等等。如果沒有社員身份,那就只是臨時工,除了一點工錢之外什麼都不會有。」

    李奈聽得心中一驚,什麼公社云云,這不就是變相地把大明的百姓控制在了他們的手中?加上此地隨處可見的民團士兵,李奈似乎有點明白魏平和他的那幫手下為何會縮在小院裡無所事事了。

    但李奈還是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那官府的治所在本地有何作用?」

    施耐德停下來腳步,意味深長地望著李奈,良久才道:「你如果是想聽那個你願意知道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訴你,崖州官府的治所當然是在這裡維護正常的社會秩序,對本地的民眾進行管理,你們剛才所去的榆林巡檢司就是本地的最高權力機關。」

    「這麼說,那就是還有另外一種答案了?」李奈終究是年輕人的心性,不顧賀強在身後連連拉扯他的衣袖,繼續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你一定想知道,那我也不怕告訴你。」施耐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們來時看到的崖州水師,還有這裡的榆林巡檢司,這些人都是靠我們拿錢養著的。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在這裡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是要照著我們定下的規矩來辦,這樣大家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這裡豈不是……不是脫離了我大明的管轄?」李奈又驚又怒道。

    「不不不,這裡當然沒有脫離大明管轄。」施耐德立刻搖頭否認了李奈的說法:「你也看到了,大明的軍隊和官員在這裡同樣存在,只不過是由我們代替他們在行使職能而已。」

    「你們這樣做是李代桃僵!」李奈無法認同施耐德的狡辯。

    施耐德聳聳肩道:「就算是吧,可這樣做對於大明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損失,而且我們能把這地方治理得更好。不怕告訴你,這裡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在別的地方破產而無法繼續生活下去的人,在他們來到這裡之後,獲得了食物、住房和工作,是我們讓這些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並且一起把這個原本很荒蕪的地方建成了你所看到的樣子。」

    「百姓自有地方官府管制,就算他們破產,官府也會設法安排他們的出路!」李奈仍是不肯服輸地強辯道。

    「說實話,我不認為崖州或者其他地方的官府有能力比我們幹得更好。」施耐德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道:「上個月從崖州一共送來了六百二十九人,其中普通民眾四百三十三人,剩下的都是犯人苦役……是的,你沒有聽錯,崖州官府正在想法設法把他們那裡的犯人塞到這裡來,這樣做他們不但能節約下大量的開支,而且還會從我們這裡得到一筆不小的回扣。」

    施耐德頓了頓,臉色的神情變得厭惡起來:「事實上我最近還聽說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崖州官府打算將附近一些失去田產的農民都抓起來,然後當作犯人全部塞給我們,這樣他們就可以用『合理』的方式多撈一筆外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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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童子軍

    崖州官府是否真的像施耐德說的那樣不堪,李奈並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應該是毫無疑問的這裡的民眾應該都是自發在為海漢人工作,因為就他所看到的情形,這些人在做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牴觸情緒。(.)

    最重要的是,李奈在這些人臉上並沒有看到普通平民臉上慣常會出現的那些灰敗、麻木、卑躬屈膝等神態,相反的是,這裡的每個人身上似乎都透著一股李奈無法理解也無法形容的精神頭。沒有皮鞭的驅使和工頭的喝罵,碼頭上的每一個勞工都在自覺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站崗的民兵在向施耐德敬禮的時候,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敬畏也並不是裝出來的。

    民眾會有這樣的變化,很顯然不是崖州水師或者榆林巡檢司的功勞,他們很可能根本沒有機會插手這地方的民政管理事務。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海漢人,雖然不明白海漢人究竟是怎樣去做的,但李奈已經深深感受到了他們在本地的影響力之深。

    基地內的營區簡潔也給李奈和賀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早就聽說了海漢人的居住環境極為節儉,但親眼目睹這些日進斗金的商人居然蝸居一些看起來弱不經風的板房裡,李奈還是大為歎服他們的堅韌:「貴方既然善於經商,何不直接遷入廣州,購地建宅,豈不勝過此處百倍?」

    「廣州我們遲早會去的,但這裡是我們的起家之地,同樣也不會輕易放棄。」說話間陶東來大步走向他們:「不出數年,這裡的繁榮程度一定絲毫不亞於廣州,並且將成為整個南海地區最大的貿易中心!」

    陶東來等人接到港口的通知以後騎著自行車從田獨一路趕回來,只花了半個小時便到了一號基地,這也是多虧了兩地之間的道路已經修通,要是放在以前,只能坐船從上游慢慢地順流而下,沒兩個小時左右是到不了港口的。

    施耐德立刻為雙方作了介紹,李奈和賀強聽說新來這幾位是跟施耐德一樣身份的海漢「執委」,頓時肅然起敬。他們先前都聽崖州李掌櫃提到過海漢人的內部管理結構,這「執委」一職便是海漢人當中的掌權者,總共不到十人。「執委」由一般海漢人推選出來,而由「執委」所組成的「執委會」,便是海漢人的最高權力機構。

    當時李繼峰還笑稱海漢人這套機構與鄉黨宗族頗為相似,都是推選幾個德高望重的人物出來主事,若不是李掌櫃提到這些執委的姓氏各不相同,李繼峰肯定會認為「執委會」這些人和宗族一樣,也全是沾親帶故的一群鄉老罷了。

    但李奈的看法現在已經不一樣了,這些執委個個都是年輕力壯,眉宇之間透著的一股掩飾不住的自信。李奈認為這是一種久居上位者才會有的氣質,並不是什麼宗族鄉黨裡的鄉紳頭子能夠比擬的。但海漢執委的這種氣質似乎又與大明官員身上的那種官僚氣息不太一樣,少了許多誇誇其談的成分,說話的目的性極強,這讓與大明文人打慣了交道的李奈還頗有點不適應。

    「畢竟是一群商人。」李奈也只能這樣來解釋海漢人的表現了。但就算用這樣的想法來安慰自己,李奈也不得不承認這些海漢人與普通的商人大不一樣,他們的言談舉止顯示出每個人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可不是那種走販行商的層次,更不是亦商亦盜的海上走私商人這類草莽之輩能與之相比的。如果放在大明來說,像他們這樣的人肯定是出自某些世家大族,但這種人顯然不會跟海漢人一樣去從事經商這種屬於社會末流的行當。

    「兩位從廣州一路趕來辛苦了,今晚將設宴為兩位接風洗塵。如果兩位覺得疲倦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安排兩位先去休息一陣。」陶東來倒是沒有急著要跟他們立刻開始談正事,磨刀不誤砍柴工,有些東西在酒桌上談或許比在會議室裡更容易取得效果。

    李奈抱拳道:「陶先生客氣了!我們見此處與廣州等地多有不同,若是貴方能給予方便,倒是想要在這裡遊歷一番,也能增長一點見識。」

    從抵達勝利港之後的所見所聞已經引起了李奈極大的興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隱藏在勝利港這種良好社會秩序後面的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的情形。當然,在提出這個要求之前,李奈就已經做好了被對方拒絕的心理準備一個連地方巡檢司都已經被架空的地方,怎麼可能允許兩個外鄉人到處亂跑?

    出乎他意料的是,陶東來卻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沒問題,不過為了兩位出行方便,請允許在下作陪,順便也可以回答兩位的疑問。」

    於是執委們分成兩撥,陶東來和施耐德負責帶兩個客商去參觀本地民情,而其他人則是要處理好「福瑞豐」這次從廣州帶來的貨物和人員除了「福瑞豐」的隨行人員,兩艘海船和大量工業原材料之外,還有數十名水手、船工、匠人及家屬需要登記和安置。

    臨走的時候顏楚傑把陶東來拉到一邊叮囑道:「老陶,帶他們參觀可以,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軍事上的東西不能說得太多。」

    陶東來拍拍他肩頭道:「放心,我有分寸。那些工業原料清點之後就盡快安排人送到田獨去,化工口的那些人等這些東西已經等得眼睛都綠了。」

    三亞地區雖然有豐富的鐵、錳、磷等礦藏,但其他的礦產資源種類並不多,像需求量極大的硝石、硫磺等原料一直以來都只能從崖州等人購入。而這次「福瑞豐」從廣州運來了大批的工業原料,其中便有軍工和化工部門所急需的硝石硫磺黑土港拓殖隊出發的時候,帶走了庫存黑火藥的八成多,直接導致了現在新兵營的火器訓練全部停止,就連軍工部的新型火炮試射工作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從理論上說,田獨鐵礦中的硫鐵礦比例不小,而硫鐵礦裡便可以通過一些化學手段提煉出硫粉。但到目前為止,這種手段還只停留在實驗室階段,暫時未能投入到大規模的生產當中。不過化工口這邊已經立下了軍令狀,最遲會在年底就解決工業化提煉硫粉的技術障礙。

    而第一片面積為三十畝的硝田已經在農業部和化工部門的聯合運作之下投入了運作。這種土法制硝的方法曾經在二十世紀50年代的時候大規模推廣過,同樣十分適合現在三亞地區的生產水平,原料只需要人畜糞便即可。雖然目前暫時還沒有產出,但有關部門確信硝田的投產將在很大程度上解決本地沒有硝石產出的弊端。

    雖說要在一定程度上保守軍事機密,但李奈和賀強被帶去參觀的第一個地方,便是穿越集團訓練民兵的新兵營所在地。

    位於田獨河入海口東南,同時也是後世南海艦隊潛艇基地所在地的這塊大沙洲,早已經不復幾個月之前的荒蕪狀態,建起了大片的營房和訓練設施。在東邊內陸靠近山腳的地方,還劃出大片區域修建了火器靶場。目前民兵部隊的火器訓練和軍工部門的火器試射,都是在這個地方進行。只是因為最近火藥緊缺,靶場也暫時清靜了下來。

    一行人剛剛從渡船下到碼頭的棧橋上,李奈便看到一隊民兵……不,準確地說是一隊小孩快步走了過來。這些小孩子大的不過十多歲,小點的還拖著鼻涕,穿著統一的綠色衣褲,左臂袖子上的條形黃色袖標代表了他們的童軍身份。

    這些小孩並未佩戴任何武器,只有打頭的孩子脖子上用細繩掛了一個銅哨。這個孩子頭看樣子也不過才十三四歲的模樣,精瘦的身子看起來多少有點營養**,不過他還是精神頭十足地大喊了一聲「立正」。一隊高矮不等的孩子在他身後停下,然後跟隨他「向右轉」的命令,一起轉向右邊面朝陶東來等一行人。

    李奈注意到有個孩子轉反了方向,不過他很快便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迅速轉回到正確的一邊,然後悄悄舉起手用衣袖擦掉了快要掉下來的鼻涕。

    這個小動作很幸運地逃過了孩子頭的目光,因為孩子頭的注意力現在都在陶東來這邊他挺胸抬頭地行了個舉手禮,然後大聲報告道:「童軍營一連一排三班向長官報到!」

    陶東來很鄭重地回了個禮,然後吩咐道:「士兵,現在有一個重要任務交給你。你要帶領你的人,在這裡守住這條船,直到我們回到這裡為止。大聲回答我,你能做到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那孩子頭果然大聲應道:「請長官放心!」

    陶東來再次敬禮,孩子頭還禮並且大聲道:「為執委會服務!」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李奈和賀強都是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48
第159章 參觀軍訓

    離開碼頭之後,李奈終於是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對陶東來道:「陶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陶東來笑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們要讓這麼小的孩子入伍當兵?」

    「不錯,在下正是此意。這些孩童看起來還未到束髮之年,小小年紀便被貴方徵召入伍,這樣……豈不是有違人和?」李奈心直口快,忍不住指責道。

    「他們是童子軍,但並不是真正的軍隊或者民團,也不可能會被派遣到戰場上參與作戰,嚴格說來,他們只是接受軍事化的管理而已。」陶東來解釋道:「他們在這裡不但接受基本的軍事訓練,也會有相應的文化教育,我們會教他們讀書識字,教他們做人的道理。等他們年滿十六歲以後,可以自由選擇是否進入民團做一個民兵戰士,不想當兵的人也可以去務農、務工、經商、當船員,有很多不同的出路可以供他們選擇。」

    聽了這樣的解釋之後,李奈面色稍緩,但還是追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讓他們進入正規的書院學習?在營中整日與軍漢為伍,又如何能讀書識字?」

    陶東來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我剛才聽施先生提過,據說李先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說到功名,李奈傲然應道:「在下不才,於天啟元年在廣州府中了會試。」

    「那就是舉人老爺了。」陶東來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李先生可否還記得,當初在蒙學與你一起唸書的小夥伴,現在有幾人是考上了功名?」

    「秀才不過四五人,舉人唯在下一人耳。」李奈對於自己的專業水平很是自傲,畢竟考上舉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於華南的讀書人來說,考上舉人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

    「這就是了,教育並不能讓每個人都成為學問大家。真正能在學問上達到一定高度的只是少數人,就像當初和你一起識字的那些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可能會成為舉人或者是更高一等的進士,唸過蒙學的人也不可能個個都進到國子監。」

    說到這裡,陶東來回身指向碼頭道:「你剛才看到的那些孩子,都是經過了書院的初步淘汰,被我們認定為不適合在書院學習的對象。(.)我們的師資力量很有限,目前只能讓少數更聰明的孩子接受更全面更深入的教育。但這些孩子我們也並不打算放棄他們,只是要換一個培養的方式而已,他們在這裡一樣會讀書識字,只是學習的內容跟正規書院有所差別而已。」

    李奈搖頭不止道:「不讀聖賢書,豈能妄稱讀書人!」

    「在這一點上,我們海漢的風氣和大明有所不同。」陶東來笑道:「我們需要的是有用的讀書人,而不是只會讀書的讀書人。」

    這話雖然有一點繞口,不過李奈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反駁道:「讀聖賢書可治天下,豈可稱之為無用?」

    「可治天下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陶東來掩飾不住臉上的嘲諷之情:「既然如此,還要武官和軍隊幹嘛?全國的百姓都去讀聖賢書不就好了?」

    「此乃歪理邪說!」李奈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陶東來的這種說法,因為在此之前他從未聽到過如此荒謬的理論。

    「是不是歪理邪說,我們不用現在就分出對錯高低,一切可以交給時間去證明。」陶東來看到負責新兵營訓練的古衛已經快步朝這邊走來,便將這場爭論暫時劃上了句號。

    兩人面對面互致軍禮之後,陶東來便向古衛介紹道:「這兩位是從廣州來的客商,我和施先生帶著他們到處轉轉,順便也來看看民兵的訓練。」

    古衛心領神會道:「那就請客人參觀一下我們的操練情況吧。幾位,這邊請!」

    經過近兩月的建設之後,新兵營已經擁有了一片面積足有四個標準足球場大小的訓練場,並且還修建了大量的訓練器械。為了填補黑土港拓殖行動之後在本地留下的軍警力量空缺,目前第三批新兵學員已經被徵召入營,開始接受訓練。而第一批入營的「老學員」,現在也有不少成為了帶訓新兵的基層班排長,將他們從穿越眾這裡學到的一些基本軍事訓練手段用到了新學員身上。

    李奈看了一會兒,發現那些在哨聲指揮之下進行隊列訓練的民兵,轉向行止多有錯誤之處,不由得連連搖頭道:「依在下之見,這些民團士卒的戰力堪憂,比起廣州一帶豪門大戶組織的民團尚有差距。」

    陶東來聞言只是笑笑,朝古衛點了點頭。這些新兵入營還不到一週,哪有什麼整齊可言,現在能聽明白教官的指令然後照做,就已經算是進展很快了。

    古衛大步走到場中,吹響了哨子。他用這哨子跟發給普通民兵的不一樣,是正品FOX裁判哨,聲音超過120分貝,吹起來立刻壓過了場中所有的喧鬧聲。聽到這熟悉的哨聲,各個班排的指揮人員立刻組織集合整隊,然後將隊伍帶到一起,在古衛面前形成了以連為單位的兩個方陣。

    「一期二期學員出列,以排為單位,整隊!」古衛一聲令下,老兵們立刻小跑著出列,在旁邊排出了新的隊伍。

    「你們剛才走的這是什麼玩意兒?隊伍橫不平豎不直歪七扭八的,你們這些傢伙是瘸了還是拐了?教官的指揮也不聽,耳朵都是用來吃飯的?新兵蛋子都給老子好好看著,這隊列到底是怎麼走的!」古衛噴著口水對新兵訓完話之後,便開始用口令和哨聲指揮起老兵的隊伍行進。

    這些老兵資格最老的其實也就比新兵早來了兩個多月,但訓練水平的差距的確十分明顯。老兵們在古衛的指令之下不斷變換行進方向,一直保持行止如一。

    對于歸化民部隊的訓練,軍警部基本上是參考後世總參發佈的《新兵訓練手冊》來制定的訓練內容,但在體力訓練方面作了一定的刪減。這是因為本時空招募到這些青年的身體狀況遠遠達不到後世兵員的水平,至少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才行。要是直接照後世的訓練標準來,恐怕三個月之內就得練廢一半人不可。

    按照古衛的說法,這些民兵的軍事水平還很低,要從無到有讓這些民兵建立起戰鬥和戰爭的概念需要很長的時間。但隊列訓練水平基本已經接近後世的新兵標準,至少比大學軍訓的效果要好上幾倍。雖然這些民兵的基礎幾近於零,又沒有什麼文化,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在穿越眾看來都很樸實,對於軍訓的服從性也很不錯,加上加上本身享有優厚的待遇,民兵們入營之後也能保持比較高的訓練熱情。

    放在後世,即便是這些入營較早的老兵們走出的隊列其實也不達標,一樣會被教官罵個狗血淋頭,但在這個時空,這樣整齊劃一的隊列行進在視覺上已經具有極強的震撼效果了。至少在隊列行進這一項上,古衛相信自己訓練出來的民兵不會亞於這個世界上同時代的任何一支精銳部隊。

    後世有不少半罐水的鍵盤軍事家認為熱兵器時代的隊列訓練已經意義不大,散兵線在戰場上的廣泛使用已經讓軍隊徹底擺脫了冷兵器時代的陣列式進攻和火藥槍時代的排隊槍斃陣形,並且這些人認為像我兔部隊這樣重視隊列訓練對於提高實戰能力並無任何益處。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一支成軍數十年,與地球上幾個大**國都有過交戰經歷的部隊會不懂得怎麼訓練士兵?與鍵盤軍事家的觀點恰恰相反的是,我兔正是意識到了隊列訓練在軍事訓練中的重要作用,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將其列為軍事訓練的基本科目之一。

    儘管隊列作戰在熱兵器時代的戰場上逐漸失去作用,但隊列訓練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一個普通人養成儀容嚴整、穿著整潔的好習慣,並且建立起時間觀念、組織紀律觀念和集體觀念,最重要的是讓這個集體中的每一個人都養成服從命令的習慣。

    對於指揮員來說,隊列訓練也是從最基礎的程度開始讓他們鍛鍊自己的組織、指揮和管理團隊的能力。一個指揮員如果連讓部隊走個隊列都練不好,那又如何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去指揮自己的部下作戰?

    穿越集團的民兵訓練系統正是繼承了我兔的優良傳統,將隊列訓練作為了最為基礎的訓練科目。這些資格老一點的民兵在古衛的指揮之下,所表現出的隊列行進水平跟剛才那些新兵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李奈雖然沒有讀過兵書,但一個人的知識面到了一定的層次之後,很多事情都能做到無師自通。他就算不會排兵打仗,看到如此整齊的隊列操演,心中也能想到這支部隊的戰鬥能力該是什麼水平了。但同時他的心頭也產生了新的疑問海漢人把民團訓練得如此之強,到底是要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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