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70章 參觀鹽場
貨物裝運完之後,陶東來也帶著一幫負責安裝設備的技工匆匆趕到了碼頭。眾人上船之後升帆啟航駛向外海,李奈還在琢磨海漢人的鹽場究竟是藏在哪裡,便聽施耐德道:「李先生請看,前方那處海灣中就是我們的鹽場了。」
「這麼近?」李奈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既然要乘船去,那海漢人的秘密鹽場離此至少也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卻沒想到剛出港灣就要到了。
李奈有些疑惑地望向施耐德所指的那處海灣,卻只見岸邊椰樹成林,連人煙都看不到,哪來的鹽場?
直到船駛到近岸處,李奈才注意到這裡有一個小小的河口,有勞工駕著幾艘平底小木船停在這裡。眾人下船轉到了小船上,勞工們便劃動小船,沿著這條小河向上遊行去。
小船前行了大概兩里地,前方出現一個小小的碼頭,鹽場公社管委會的安西等人已經站在這裡候著了。
陶東來替雙方作了簡單的介紹,安西很是熱情地招呼道:「歡迎廣州的朋友來我們的這裡參觀!請隨我來,我們邊走邊說。」
以目前穿越集團的內部編制來說,絕大部分單位都屬於生產部門,只有文教、衛生等極少數部門屬於需要依賴財政撥款的事業單位。自從執委會提出建立獨立結算體制以來,各個生產部門都在想方設法提高生產效率以獲取更多的收益。特別是像能夠接觸到進出口貿易的軍工、化工等部門,更是干勁十足。
鹽場從穿越集團創業之初就已經被定為重點生產保障單位,執委會認為鹽場的生產能力對於整個穿越集團的發展「具有戰略性作用」,並且也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和全面的支持。只要是安西這邊打上去的報告,基本都獲得了執委會的批准,要人力給人力,要物資給物資。像水泥這樣的緊俏產品,執委會也是儘可能提供給鹽場,以保障他們的生產改造計畫順利進行,讓一心想要修建混凝土炮台的軍警部對此抱怨頗多。
而鹽場公社也並沒有讓執委會失望,從投產以來,鹽場公社的食鹽產量一直呈現快速上漲趨勢,不僅能夠滿足本地的化工生產需求,同時前前後後已經出口了好幾千斤精鹽。從經濟角度來說,鹽場公社已經初步具備了自負盈虧的能力。
當然,有鑑於商務部對外的批發鹽價一直都保持在極低的水平,實際上的成交金額並不算大,鹽場公社的銷售利潤也很有限。但執委會還是很看好這個項目,原因無它,因為食鹽的銷售市場實在是太大了,只需保持現在每噸一百兩的鹽價,就足以對大陸乃至整個遠東的鹽業市場形成傾銷之勢。只要銷售量上去了,原本看起來比較微薄的利潤同樣也會變成天文數字。
這個道理鹽場公社管委會也很清楚,所以當安西得知今天有廣州來的客商參觀鹽場,並且極有可能會簽下鹽業訂單,便提前一天已經開過了準備會。鹽場上上下下都得到了通知,今天所有人都必須加倍認真地做事,只要大家表現得好,晚上就把前一天農場送來的兩頭豬殺了加餐——對於沒有什麼文化的普通百姓而言,物質刺激顯然要比精神鼓勵更為直觀和有效。
「我們這個鹽場是從三個月前開始建設的,最開始的時候這裡就是一片荒地而已。」安西抬手指向遠處已經變成一塊塊整齊鹽田的內陸平原,很是驕傲地介紹道:「在執委會的領導下,鹽場公社的社員們戰天鬥地,用很短的時間就把這片荒地改造成了整個南海地區產量最高的鹽場!各位,根據我們最新的數據統計,目前公社的食鹽日產量已經達到了四千斤!」
李奈分明聽到了旁邊賀強艱難嚥下口水的聲音,這個數字的確是太驚人了,程度絲毫不亞於昨天在農場聽說那裡的水稻田畝產可以超過千斤。
關於海漢人的食鹽生產能力究竟有多大,也是這次李奈前來勝利港考察的任務之一。「福瑞豐」當家李繼峰認為如果海漢人的鹽產量真的能夠達到一定規模,那麼今後「福瑞豐」多開一項利潤豐厚的私鹽買賣也是不錯的選擇,但如果產量偏低,那是否要冒這個風險就值得商榷了。
作為事前的功課,李奈也瞭解過一般鹽場的運作情況,像是瓊州島地處儋州灣的那個號稱瓊州島最大的鹽場,其最大產量大概在每天千八百斤,能超過千斤的時候很少。而且那個鹽場是從宋代就開始運作,各個生產環節可以說都已經十分成熟,鹽丁也都是家傳數代人的熟手。但與海漢人所宣稱的產鹽效率相比,儋州鹽場的產量反而更像是一群外行人操弄的結果。
而廣東鹽課提舉司和海北鹽課提舉司下轄的廣東、瓊州共二十九處鹽場,其生產數據也並不是什麼秘密,李奈敢說沒有任何一處鹽場的日常產量能保持在千斤以上。
李奈固然也想過海漢人的鹽場大概會比儋州或是其他地方的鹽場高效得多,產出的食鹽無法在本地市場完全消化。否則他們也不需搭上廣州這條線,直接在本地發賣就好了。但他也沒想到這裡的鹽產量居然高得這麼離譜,每天四千斤,這讓「福瑞豐」先前提出每月至少供貨萬斤的要求聽起來簡直就成了一個笑話——莫說月供萬斤,就是月供十萬斤,海漢人也供得起啊!
李奈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如果把交易量從每月一萬斤提升到五萬斤,那麼「福瑞豐」可以從交易中獲取的利潤是不是能夠用來多買兩門海漢火炮。
當然在此之前,李奈還是要儘可能先落實一下海漢人的說法,誰知道這個姓安的會不會是在吹牛?月產十幾萬斤的鹽場就在面前,李奈倒是真的很想見識一下他們的生產方式。
穿過一排棕櫚樹林之後,李奈便看到了這片鹽田平原的真實面目,這裡沒有鹽場裡慣常能見到的石質曬鹽槽,而是一個個巨大的矩形曬鹽池整齊地鋪設在地面上,每一個都足有四五丈的長寬。這些池子蓄水很淺,不過兩三寸上下,很多池子裡的海鹽已經結晶出來,鋪在池底白花花的一片。一些勞工正站在曬鹽池中,用耙子將曬好的食鹽收攏到一起,然後裝進麻袋運到指定的地方。
李奈只是粗略一看,這片平原上像這樣的曬鹽池少說也有數百個之多。一個池子裡析出的海鹽收集到一起,少說也有二三十斤了,如此看來,海漢人所說的日產四千斤倒也並不是吹牛。
安西帶著他們一邊參觀,一邊進行解說。除了這些正在收穫的池子之外,還有一些地方正有勞工用人力水車將河道中的海水提灌到鹽田中,而每片鹽田旁邊都有一個濾池,多數勞工都在濾池勞作,對浸泡了海水的鹽泥進行攪拌和壓榨,這是一個相當費時費力的工序。經過攪拌過濾之後的高鹽分滷水會放進濾池旁的儲鹵池中,經過檢驗合格之後,才會提灌到曬鹽池中進行充分晾曬。
對於這些生產工序,執委會並不害怕暴露出去。這種生產鹽的方法並不是穿越眾首創的,而是同時代的鹽場正在使用的技術,鹽場公社與之不同的便是大規模工業化的生產方式,而這樣的生產方式是那些仍處於封建制度生產結構的老式鹽場所無法實現的。民政管理和生產組織兩方面的技術優勢拉大了鹽場公社與這個時代的同行們之間的生產效率差距,而這種差距靠著走馬觀花式的參觀是絕對不可能彌補的。
李奈是個見過世面的聰明人,當他看到那些精巧的提灌裝置和灰泥製成的平底曬鹽池之後,他就知道海漢人的製鹽方式無法在其他地方複製。這並不是因為海漢人使用了較為先進的曬鹽法,其實潮州、惠州乃至儋州的鹽場,早就也在採用曬鹽的方法製鹽了。之所以無法複製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些由鹽課司派駐鹽場的鹽使和攢吏們並不關心如何提升生產效率,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全力去壓榨鹽戶,將生產任務直接硬性攤派下去,至於鹽戶是砍柴煮鹽還是築池曬鹽,這些當官的人是不會在乎的。
而想要在鹽場建成這樣大規模的曬鹽池,沒有官方的經濟投入顯然不可能辦到,這需要調用相當多的人力物力財力才能實現,而那些窮得叮噹響的鹽戶並不具備這樣的組織能力。而有這個財力的私人鹽商就算有心但也無力,畢竟鹽場是由朝廷設置,鹽商只能買賣食鹽,但想要自建鹽場那絕對是拿不到朝廷批文的。
李奈甚至也已經想明白,海漢人之所以這樣有恃無恐地向自己展示整個食鹽生產的過程,就是因為知道這套東西根本沒辦法複製到其他地區去施行。除了暗嘆海漢人算得夠精之外,李奈也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為何這些看起來並不複雜的事情,我大明卻偏偏就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