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9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0.第170章 參觀鹽場

     貨物裝運完之後,陶東來也帶著一幫負責安裝設備的技工匆匆趕到了碼頭。眾人上船之後升帆啟航駛向外海,李奈還在琢磨海漢人的鹽場究竟是藏在哪裡,便聽施耐德道:「李先生請看,前方那處海灣中就是我們的鹽場了。」

    「這麼近?」李奈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既然要乘船去,那海漢人的秘密鹽場離此至少也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卻沒想到剛出港灣就要到了。

    李奈有些疑惑地望向施耐德所指的那處海灣,卻只見岸邊椰樹成林,連人煙都看不到,哪來的鹽場?

    直到船駛到近岸處,李奈才注意到這裡有一個小小的河口,有勞工駕著幾艘平底小木船停在這裡。眾人下船轉到了小船上,勞工們便劃動小船,沿著這條小河向上遊行去。

    小船前行了大概兩里地,前方出現一個小小的碼頭,鹽場公社管委會的安西等人已經站在這裡候著了。

    陶東來替雙方作了簡單的介紹,安西很是熱情地招呼道:「歡迎廣州的朋友來我們的這裡參觀!請隨我來,我們邊走邊說。」

    以目前穿越集團的內部編制來說,絕大部分單位都屬於生產部門,只有文教、衛生等極少數部門屬於需要依賴財政撥款的事業單位。自從執委會提出建立獨立結算體制以來,各個生產部門都在想方設法提高生產效率以獲取更多的收益。特別是像能夠接觸到進出口貿易的軍工、化工等部門,更是干勁十足。

    鹽場從穿越集團創業之初就已經被定為重點生產保障單位,執委會認為鹽場的生產能力對於整個穿越集團的發展「具有戰略性作用」,並且也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和全面的支持。只要是安西這邊打上去的報告,基本都獲得了執委會的批准,要人力給人力,要物資給物資。像水泥這樣的緊俏產品,執委會也是儘可能提供給鹽場,以保障他們的生產改造計畫順利進行,讓一心想要修建混凝土炮台的軍警部對此抱怨頗多。

    而鹽場公社也並沒有讓執委會失望,從投產以來,鹽場公社的食鹽產量一直呈現快速上漲趨勢,不僅能夠滿足本地的化工生產需求,同時前前後後已經出口了好幾千斤精鹽。從經濟角度來說,鹽場公社已經初步具備了自負盈虧的能力。

    當然,有鑑於商務部對外的批發鹽價一直都保持在極低的水平,實際上的成交金額並不算大,鹽場公社的銷售利潤也很有限。但執委會還是很看好這個項目,原因無它,因為食鹽的銷售市場實在是太大了,只需保持現在每噸一百兩的鹽價,就足以對大陸乃至整個遠東的鹽業市場形成傾銷之勢。只要銷售量上去了,原本看起來比較微薄的利潤同樣也會變成天文數字。

    這個道理鹽場公社管委會也很清楚,所以當安西得知今天有廣州來的客商參觀鹽場,並且極有可能會簽下鹽業訂單,便提前一天已經開過了準備會。鹽場上上下下都得到了通知,今天所有人都必須加倍認真地做事,只要大家表現得好,晚上就把前一天農場送來的兩頭豬殺了加餐——對於沒有什麼文化的普通百姓而言,物質刺激顯然要比精神鼓勵更為直觀和有效。

    「我們這個鹽場是從三個月前開始建設的,最開始的時候這裡就是一片荒地而已。」安西抬手指向遠處已經變成一塊塊整齊鹽田的內陸平原,很是驕傲地介紹道:「在執委會的領導下,鹽場公社的社員們戰天鬥地,用很短的時間就把這片荒地改造成了整個南海地區產量最高的鹽場!各位,根據我們最新的數據統計,目前公社的食鹽日產量已經達到了四千斤!」

    李奈分明聽到了旁邊賀強艱難嚥下口水的聲音,這個數字的確是太驚人了,程度絲毫不亞於昨天在農場聽說那裡的水稻田畝產可以超過千斤。

    關於海漢人的食鹽生產能力究竟有多大,也是這次李奈前來勝利港考察的任務之一。「福瑞豐」當家李繼峰認為如果海漢人的鹽產量真的能夠達到一定規模,那麼今後「福瑞豐」多開一項利潤豐厚的私鹽買賣也是不錯的選擇,但如果產量偏低,那是否要冒這個風險就值得商榷了。

    作為事前的功課,李奈也瞭解過一般鹽場的運作情況,像是瓊州島地處儋州灣的那個號稱瓊州島最大的鹽場,其最大產量大概在每天千八百斤,能超過千斤的時候很少。而且那個鹽場是從宋代就開始運作,各個生產環節可以說都已經十分成熟,鹽丁也都是家傳數代人的熟手。但與海漢人所宣稱的產鹽效率相比,儋州鹽場的產量反而更像是一群外行人操弄的結果。

    而廣東鹽課提舉司和海北鹽課提舉司下轄的廣東、瓊州共二十九處鹽場,其生產數據也並不是什麼秘密,李奈敢說沒有任何一處鹽場的日常產量能保持在千斤以上。

    李奈固然也想過海漢人的鹽場大概會比儋州或是其他地方的鹽場高效得多,產出的食鹽無法在本地市場完全消化。否則他們也不需搭上廣州這條線,直接在本地發賣就好了。但他也沒想到這裡的鹽產量居然高得這麼離譜,每天四千斤,這讓「福瑞豐」先前提出每月至少供貨萬斤的要求聽起來簡直就成了一個笑話——莫說月供萬斤,就是月供十萬斤,海漢人也供得起啊!

    李奈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如果把交易量從每月一萬斤提升到五萬斤,那麼「福瑞豐」可以從交易中獲取的利潤是不是能夠用來多買兩門海漢火炮。

    當然在此之前,李奈還是要儘可能先落實一下海漢人的說法,誰知道這個姓安的會不會是在吹牛?月產十幾萬斤的鹽場就在面前,李奈倒是真的很想見識一下他們的生產方式。

    穿過一排棕櫚樹林之後,李奈便看到了這片鹽田平原的真實面目,這裡沒有鹽場裡慣常能見到的石質曬鹽槽,而是一個個巨大的矩形曬鹽池整齊地鋪設在地面上,每一個都足有四五丈的長寬。這些池子蓄水很淺,不過兩三寸上下,很多池子裡的海鹽已經結晶出來,鋪在池底白花花的一片。一些勞工正站在曬鹽池中,用耙子將曬好的食鹽收攏到一起,然後裝進麻袋運到指定的地方。

    李奈只是粗略一看,這片平原上像這樣的曬鹽池少說也有數百個之多。一個池子裡析出的海鹽收集到一起,少說也有二三十斤了,如此看來,海漢人所說的日產四千斤倒也並不是吹牛。

    安西帶著他們一邊參觀,一邊進行解說。除了這些正在收穫的池子之外,還有一些地方正有勞工用人力水車將河道中的海水提灌到鹽田中,而每片鹽田旁邊都有一個濾池,多數勞工都在濾池勞作,對浸泡了海水的鹽泥進行攪拌和壓榨,這是一個相當費時費力的工序。經過攪拌過濾之後的高鹽分滷水會放進濾池旁的儲鹵池中,經過檢驗合格之後,才會提灌到曬鹽池中進行充分晾曬。

    對於這些生產工序,執委會並不害怕暴露出去。這種生產鹽的方法並不是穿越眾首創的,而是同時代的鹽場正在使用的技術,鹽場公社與之不同的便是大規模工業化的生產方式,而這樣的生產方式是那些仍處於封建制度生產結構的老式鹽場所無法實現的。民政管理和生產組織兩方面的技術優勢拉大了鹽場公社與這個時代的同行們之間的生產效率差距,而這種差距靠著走馬觀花式的參觀是絕對不可能彌補的。

    李奈是個見過世面的聰明人,當他看到那些精巧的提灌裝置和灰泥製成的平底曬鹽池之後,他就知道海漢人的製鹽方式無法在其他地方複製。這並不是因為海漢人使用了較為先進的曬鹽法,其實潮州、惠州乃至儋州的鹽場,早就也在採用曬鹽的方法製鹽了。之所以無法複製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些由鹽課司派駐鹽場的鹽使和攢吏們並不關心如何提升生產效率,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全力去壓榨鹽戶,將生產任務直接硬性攤派下去,至於鹽戶是砍柴煮鹽還是築池曬鹽,這些當官的人是不會在乎的。

    而想要在鹽場建成這樣大規模的曬鹽池,沒有官方的經濟投入顯然不可能辦到,這需要調用相當多的人力物力財力才能實現,而那些窮得叮噹響的鹽戶並不具備這樣的組織能力。而有這個財力的私人鹽商就算有心但也無力,畢竟鹽場是由朝廷設置,鹽商只能買賣食鹽,但想要自建鹽場那絕對是拿不到朝廷批文的。

    李奈甚至也已經想明白,海漢人之所以這樣有恃無恐地向自己展示整個食鹽生產的過程,就是因為知道這套東西根本沒辦法複製到其他地區去施行。除了暗嘆海漢人算得夠精之外,李奈也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為何這些看起來並不複雜的事情,我大明卻偏偏就做不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1.第171章 福利保障

     想要在生產環節上模仿海漢人顯然是行不通了,李奈雖然覺得有些鬱悶,但還是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福瑞豐」的長處是販運,而不是生產,商品流通過程中所產生的利潤才是「福瑞豐」最為看重的部分,至於組織生產這種相對比較麻煩的事情還是交給更專業的人去做就好。

    參觀完鹽場的生產流程之後,李奈要求到這裡的鹽戶,準確的說法叫「鹽場社員」的家中看看。安西很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將他們帶到了處於內陸山腳下的集體宿舍。

    因為大量勞動力都被用於鹽場的生產改造工程,所以社員們住的地方仍然是以初期修建的船型屋為主,暫時還沒有來得及修築更為堅固的磚瓦房。目前鹽場公社有社員和管理人員總共三百餘人,近期還將會有一批百人左右的新移民被分配到這裡。船型屋的分配基本是按一戶一間的規矩,如果這一戶是兩代甚至三代人,公社會酌情另行安排。

    雖然住宿條件比較簡陋,但李奈從這些社員臉上並沒有看到大明鹽場那些鹽戶的苦悶、絕望的神情,這些人和昨天見過的農場社員一樣,臉色紅潤,並且對海漢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感。只要看到安西等人的到來,他們都會停下手裡的活兒,站直身子鞠上一躬。並且這些社員的衣著樣式和服色都很一致,顯然是海漢人統一發放給他們的。這農場有數百人之多,僅此一項,便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李奈忍不住問道:「在下看這農場、鹽場的百姓都是統一的著裝,貴方為何要大費周章替他們置辦衣裝?」

    陶東來應道:「我們這樣做有兩個理由,一是便於管理,我想李先生一定也注意到了,農場、鹽場和其他地方的勞工穿的衣服顏色都是不同的,這樣一看就能知道勞工的所屬單位。二是通過統一服裝讓他們對自己所處的集體產生認同感,對他們來說,這身衣服其實就像士兵身上穿的軍服一樣,每天穿上這身衣服,他們就會意識到自己是鹽場公社的社員。」

    李奈將信將疑道:「這真的有用?」

    陶東來招招手,將近處一個正在勞作的社員叫了過來:「社員,報上你的身份!」

    那人見安西站在問話這人身後,心知多半是海漢人中的大人物,按照平時的教法誠惶誠恐地應道:「報告首長,小人蔣三,鹽場公社三大隊初級勞工。」

    陶東來一指李奈道:「這位李先生問你什麼問題,你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他,明白嗎?」

    蔣三連連點頭道:「是是,明白,明白。」

    李奈倒是沒想到陶東來如此做法,當下便隨口問道:「蔣三,你如何來的這裡?到這裡多久了?」

    那蔣三應道:「回李先生,小人是上個月初五從崖州乘船來的勝利港。」

    「那你為何要從崖州來這裡做事?」李奈繼續問道。

    那蔣三臉色一黯道:「回李先生,小人家父去年發急病臥床不起,家中貧寒,只能將幾畝田地抵押出去借錢治病,後來終究還是沒救得回來。小人一時無力償還借款,債主逼得急了,家裡的田地連同房子便全給人收去了。小人除了種地什麼都不會,在崖州也找不到戶口的營生,後來知道海漢首長們在招人,管吃管住還給餉錢,小人便去報了名。若不是首長們收留,小人此時恐怕早就餓死在崖州城下了。」

    「那以你之見,此地如何?」李奈繼續追問道。他實在很好奇本地民眾究竟是怎樣看待海漢人的存在,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當面詢問,李奈自然是不會放過,只是不知這個蔣三是否有勇氣回答這個提問。

    果然蔣三臉色變得有些猶豫,微微轉頭去看陶東來的表情。陶東來倒是滿不在乎,揮揮手道:「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那蔣三咬牙道:「回李先生,小人來到此地之後覺得十分不公!」

    此言一出,陶東來臉上倒是沒什麼變化,安西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心道你這傢伙要是敢胡言亂語,回頭就把你送進勞改營去好好改造改造,到時候你才知道新生活為什麼這麼可貴!

    李奈倒是一驚,沒想到自己這一問還真問出名堂了,下意識應道:「有何不公?」

    「小人來到此地之後,發現這裡人人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卻統統不需花一文錢,只要好好做工,到了月底反而還有工餉可拿,為何我大明卻沒有這樣什麼都不需花錢的好地方?小人在崖州時也是如此勤快勞作,最終卻只落個無家可歸的下場。兩地不過相隔百十里,為何如此不同?老天爺待人為何如此不公?」蔣三憤憤然地發了一通牢騷,卻沒注意到幾個聽眾都已經聽得瞠目結舌。

    李奈很想說你要是給我當家僕也能有同樣待遇,但想想又覺得不對,海漢人可不是把這些人當做家僕在用,而是包吃包住的長期雇工,只是這長工的使用成本略高了一些。賀強倒是已經抓到蔣三話中的漏洞,駁斥道:「你來了這裡,家裡有人看病吃藥,同樣是要花錢的。」

    蔣三搖頭道:「首長們說了,社員看病吃藥一律不收錢。」

    賀強愣了一愣,接著又道:「孩子讀書識字總是要給修金的。」

    蔣三繼續搖頭道:「首長們說了,社員和社員的孩子唸書都不要錢!」

    「那婚喪嫁娶,紅白喜事,總是需要自家花錢籌辦的!」賀強不死心地繼續舉例。

    蔣三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道:「先生說的是大明的規矩,在這裡有紅白理事會,專管籌辦紅白喜事,花的錢也都是首長們給的!」

    「這……」賀強一時語塞,竟然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駁斥蔣三的話。

    這個過程中陶東來沒有說話,就一直在旁邊聽著,心裡卻是暗自好笑——自己當初的一些民政管理設計看來現在是正在逐步實現中,低收入高福利的待遇對於收買普通民眾的人心取得很不錯的成效,民眾對於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福利待遇認同感是相當的高。

    從一開始設計歸化民待遇體系的時候,執委會便決定採用低收入高福利的方式。這是因為這個時期的大明正處在社會秩序不斷崩塌的階段,主動或者被動投靠到穿越集團治下的民眾,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為無法在原來環境中正常生存下去,而穿越集團卻正好可以提供給他們一個全面的社會保障體系。哪怕身處這個體系中不會有太多發大財的機會,對於一心想要求個安穩環境生活下去的這些人來說也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吸引力。

    就如蔣三所說的那樣,民眾進入到公社體系,成為歸化民之後,幾乎所有的日常開支都會被集體化的統籌安排所替代。吃飯、穿衣、讀書、看病乃至生老病死,所有的一切都有公社管委會和下屬那些職能細化的基層機構負責,普通民眾在公社的環境下甚至都找不到花錢的必要性。

    這樣全面的員工福利花費自然不小,但從信息回饋來看,其回報也是相當值得的,當民眾們意識到他們現有的待遇只能在海漢執委會治下才能獲得的時候,對於自己所處這個集體的認同度就會更高。當有朝一日需要他們向外推行或是拿起武器保衛這套社會制度的時候,甚至很可能根本不會再需要做什麼思想動員工作。

    當然了,這些龐大的福利開支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終究都是來源於這些民眾在公社中,在工廠中所創造出的產品價值。執委會將這些價值中的一部分以社會保障福利而不是工餉的形式返還給了歸化民群體,而這在歸化民看來卻已經是了不得的舉措了,有人甚至會把這些社會保障當作是「海漢首長的恩情」。

    也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出現,有人就認為這樣做會導致未來本地的商品流通不暢,因為民眾普遍低收入的關係,社會消費能力將十分有限,大量的工業化生產出來的產品只能外銷,而本地民眾卻無法享受。

    但以施耐德為首的經濟專家很快駁斥了這種看法,以計畫經濟為綱的穿越集團完全可以通過調控內部商品流通價格來避免這種局面的產生。商品出口價格的昂貴,並不意味著它們會以同樣的價格在內部流通。

    比如出廠價十元一套的玻璃文具,在對內供應給書院的時候就完全可以降低到十分之一甚至更低的程度。通過對內部的產品價格調控,甚至可以讓民眾以低於成本價的待遇享受到那些會在海外賣出高價的產品。這樣即便是低收入的民眾,也能有機會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而內部降價所需要的財政補貼,完全可以通過堤內損失堤外補的形式找回來,相比未來可以展望的工業產品出口額,內部這點消化能力實在算不了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2.第172章 離岸價與到岸價

     計畫經濟固然有很多弊端,比如容易產生生產與需求之間的脫節,不能合理調節內部各個經濟主體之間的利益關係等等,但其眾多的優點也同樣不容忽視。它可以有效地避免市場經濟發展的盲目性和不確定性,以及對自然資源的無節制消耗,並且能夠對有限的人力資源進行科學的調配和充分利用,使其產生的效益最大化。

    當然執委會所看重的功效還有一點,那就是計畫經濟可以很有效地控制社會貧富差距,維持安定的社會局面,這對於前期擴展需要吸納大量貧民的穿越集團可謂十分重要。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不管其文化高低,都有一種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存在,如果大家的生活狀況都差不多,苦點也就苦點,忍忍就過去了,但如果一群苦哈哈里住著個土財主,那勢必會引起民眾的敵視。執委會將治下土地和生產資料全部公有化,並在內部施行計畫經濟制度,正是為了杜絕民眾中間出現過大的貧富差距。

    當然計畫經濟並不能杜絕特權階級的出現,事實上這四百多名穿越者現在就是這個社會環境當中的特權持有者。為了避免出現人亡政息,四分五裂的情況,穿越集團的要害部門和關鍵單位在兩三代人的時間內都必須掌握在穿越者及其直屬後代手中,而這將不可避免地製造出一個特權階級。不過對於穿越集團未來經營的整個大環境來說,有一小部分人成為特權階級倒並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相比未來十幾年大明所要面對的麻煩,這根本只是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而已。

    李奈不懂什麼叫做計畫經濟,更不明白社會福利保障制度是什麼玩意兒,但他能從蔣三的回答中聽得出來,本地的民眾對於海漢人執政的方式有多麼的認同。聽完蔣三的說法,李奈甚至也有那麼一點覺得天道不公了。

    關於蔣三後來所補充的這些執政措施,李奈可以確定不僅是在崖州,就算是整個大明也不會有第二處地方能像勝利港這麼做。要承擔一個雇工吃穿住行,生老病死的所有費用,這筆支出可不是小數目,在李奈所知的絕大部分行當之中,這種程度的福利保障都會讓老闆直接跳腳。當然官府什麼的就更不消說了,不收錢還給民眾發錢,真把父母官當成是老百姓的親生父母麼?

    本地對普通民眾的待遇給得這麼好,李奈甚至都不需開口詢問,就能想到這裡針對普通民眾的各種稅費肯定也是不存在的。這樣耗費巨大的政策,也只有善於經營貿易,擁有各種高利潤出口產品的海漢人才有可能做到。李奈雖然一時想不明白海漢人如何在經濟上進行運作來保證這套社會制度的順利運行,但很顯然海漢人的手段比大明的地方官府高出不知多少倍,就此地的民情來看,頂多只消兩三年時間,這裡的民眾為了享有這種高福利的生活,絕對會自認為海漢人而非明人了。

    不過就算海漢人再怎麼善於拉攏民心,李奈也並不認為他們會在這裡幹出什麼逆天的事情來,充其量就是把勝利港這地方建成南海區域內一個大的走私港口而已。至於海漢人造槍鑄炮甚至組織民團替代地方官府行使職能,李奈也覺得沒有多大的問題,福建、江浙那邊沿海地區也有一些大海商採取了類似的做法,自行建設用於海上貿易的港口碼頭,只不過規模沒有勝利港這麼大而已。

    安西聽完蔣三的話之後已經是眉開眼笑,心裡暗道平時的群眾教育工作還真算是卓有成效,想不到像蔣三這樣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的農民居然還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來。表彰,這必須得事後進行表彰,正好社員互助會還差個管事的人,蔣三這人看來應該很適合這位子。

    眾人在安西的挽留之下,中午便留在了鹽場公社用餐。除了今早才撈上岸的各式海鮮之外,桌上也頗有幾道鹽場風味的菜色——鹽煎肉、鹹魚和各式鹹菜。陶東來詢問李奈是否要來點酒時候,李奈立刻臉色就變了,連連搖手稱不必客氣。前一晚被幾個海漢頭領灌得七葷八素的難受感都還沒過去,他哪敢再次挑戰自己的極限。

    菜過五味,李奈便主動提起了私鹽的買賣:「前次貴方送來的精鹽品質和價格都很不錯,鄙行願在福廣一帶代銷貴方出產的精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還是按貴行之前所說的每月一萬斤?」施耐德意味深長地反問道。該看的差不多都看了,該談的也都談到位了,如果李奈到這個份上還放不開手腳,那麼執委會恐怕就得考慮在大陸地區另外找一個代理商來做這私鹽買賣了。

    果然李奈搖頭道:「先前鄙行低估了貴方的精鹽產量,是以只提出每月一萬斤的交易量。但今日到鹽場看過之後,在下認為這個交易量至少應該是每月五萬斤,之後可以隨行就市再進行調整。」

    相較於前一日達成的軍火出口協議,這每月五萬斤的食鹽訂單的總金額並不多,按之前每千斤五十元的批發價來計算,也就是賣了兩百支二七式火繩槍的水平。但執委會所看重的並不是單筆交易的利潤,而是食鹽生意的長期收益。

    僅廣州府及其治下周邊地區,人口就幾近百萬,這麼多人口一個月的食鹽消耗量可遠遠不止五萬斤,更何況「福瑞豐」有能力將私鹽販運到更遠的廣東內陸和福建發賣,執委會認為未來可供開發的市場非常值得期待。像製鹽這種勞動密集型產業,只要有勞動力,執委會就可以不斷擴大產能,不會受到原材料供應或是技術人員不足的困擾,並且由於生產效率的優越性,穿越集團的食鹽能夠將成本控制在極低的水平,大陸地區根本就無法抵禦有計畫的大規模傾銷。

    這樣做的後果肯定會帶來沿海地區大量的鹽場和鹽戶破產,福廣兩地官方的鹽稅也會因此而銳減。但這也正是執委會所要達成的效果——直接把這條路變成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等那樣的局面出現之後,執委會就將設法從當地招攬破產鹽戶遷入三亞地區,充當開發海南島的勞動力。

    這中間或許會有因為巨大利益產生的各種明爭暗鬥,比如鹽商之間、鹽商與鹽課提舉司之間、鹽商與鹽場之間等等,但執委會相信有了穿越集團的背後支持,類似「福瑞豐」這樣的代理商絕對不會在爭鬥中吃大虧——要槍有槍,要炮有炮,整個東南沿海地區都不會有第二支裝備這麼強悍的私鹽販子存在。

    不過要順利達成這筆交易,還是有一個小問題必須要先解決。施耐德道:「每月五萬斤沒有問題,但交貨的地點必須要確定一下。我想李先生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海上運力很緊張,恐怕暫時還沒法抽調船隻專門跑廣州運鹽或是運別的貨物,所以我們之前報出的商品價格都是離岸價。」

    李奈不解道:「交貨地點倒是好商量,不過何為離岸價?」

    施耐德這才意識到這種後世的國際貿易術語估計李奈是弄不明白的,趕緊解釋道:「離岸價便是賣方商品裝船後離港前的價格,就是說交貨地點是裝運港,我們在裝船時完成貨物和錢款的清點就算是交易結束。另外還有一種方式是到岸價,交貨地點就是買方指定的目的港,因為運輸費用的關係,到岸價會比離岸價貴上一些就是了。」

    李奈點頭道:「施先生這麼一解釋,這離岸價到岸價的說法倒是形象易懂。那請問施先生,勝利港的貿易可是與以前一樣,不需抽稅?」

    施耐德連連點頭,心道這個富二代倒還真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並沒有因為交易的順利進行而忽略關稅這種細節。執委會從籌劃之初就是將勝利港作為免稅自由港來進行定位,所以也就並沒有關稅的設置。免稅港對於提高進出口貿易量的好處已經經過歷史的證明,無需在此贅述。

    至於說容易讓本地產業遭受進口商品衝擊的狀況,執委會並不擔心,要說生產效率和生產成本,這個時代不會有人能比穿越集團做得更好,只要是三亞本地的製造和生產行業,其產品價格肯定能低於同時代競爭對手。更何況穿越集團的進口商品絕大部分都是以原材料為主,而出口商品則是以工業製成品為主,這種商品進出口結構用免稅港的方式來進行貿易反而會獲利更多。

    但相較於勝利港簡單明了的免稅政策,明朝的相關政策和稅制卻是要複雜許多,甚至不是簡單加上運費就能解決的問題,所以施耐德才會提出需要先確定交貨地點的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3.第173章 推銷技巧

     作為中國古代的外貿管理機構,市舶司從唐朝就開始設立,到明末終止,見證了這數百年間中國對外貿易的歷史。明朝的市舶司也基本沿用了前朝的設置,主官是從五品提舉一人,另有從六品的副提舉兩人。提舉的人選是一般是由按察使或者鹽課提舉司的提舉兼任。明代的市舶司幾興幾廢,到了明末的時候雖然還有市舶司的編制,但已經改成了定額保稅制。

    按照《明史》記載,市舶司有對外的徵稅任務,前來明朝朝貢的番邦船隻,所載來的貨物均要按兩成的稅率進行抽稅。但到了明朝後期,由於定額包稅制的施行,市舶稅的徵收便由民間的牙行開始代勞。而掌握了外貿經營權的牙行便以船商代表的身份上下舞弊,所謂的市舶稅多是進了私人的腰包中。

    如果穿越集團與「福瑞豐」進行貿易的交貨地點定在廣州,那麼穿越集團派往廣州的貨船無疑會被當作「番邦海商」對待,抽取兩成的稅率,僅僅是這筆錢都已經超出了兩地之間的貨運費用,對施耐德和李奈這樣的商家來說肯定是不願意讓自己的經營成本中無端地多出這筆錢來。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像「福瑞豐」這樣的廣州本地海商就不需向市舶司納稅了,實際上明朝對於海上貿易有多種多樣,徵收比例並不統一的稅制,大體可分為水餉、陸餉和加增餉。

    水餉是依照從事海上貿易的貨船容積為計量單位的一種出口稅,在實際運用中一般是直接按照船的寬度來收稅。比如船寬一丈六尺,徵稅標準是每尺五兩銀,一艘船就是八十兩銀的貿易稅。船越大,抽稅的比例也就越高,按照每尺五錢銀進行累加,例如船寬兩丈六尺以上,要按照每尺十兩銀的標準收稅,一艘船就是至少二百六十兩銀。而且跑的地方不同,稅制也不一樣,跑東洋的商船就比跑南海番邦的稅率要低三成。

    除此之外還有陸餉這種進口稅,像「福瑞豐」這種從海外運回貨物的海商便是這種稅的徵收對象。但因為進口貨物千差萬別,種類繁多,所以稅制也很難統一。有些貨物按重量和數量計算稅率,有些貨物卻是按貨物品質或者實際價值計算稅率,至於收多收少,就給具體經手的人留出了很大的操作空間。

    而加增餉則是一種針對進口商品的附加稅,由船主負擔。這是因為很多海商去呂宋等地交易之後,只裝著墨西哥銀元回到國內,這樣一來船上沒有什麼可以徵稅的貨物,對於按照陸餉徵稅的政府來說就是無利可圖的結果。為了減少商稅的損失,便設立了加增餉這麼一個新稅種來填補稅制上的漏洞。

    站在「福瑞豐」的角度而言,無論是出口還是進口,如果讓海漢人承擔勝利港至廣州之間的貨運流程,因為徵稅的關係都將會大大地增加商品的運營成本。而將交貨地點定在勝利港,這種成本就幾近為零,是雙方都樂於接受的一種處理方式。

    於是李奈便提出今後如無意外,大可將交貨地點都放在勝利港。陶東來和施耐德立刻便同意了這個提議,拋開商品的運營成本先不說,光是這海上的運力就幫穿越集團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目前穿越集團可以投入到黑土港——勝利港航線的貨船一共有八艘,其中兩艘現在還停在勝利港,需要在做完船隻維護和人員調整之後才能投入運營。除此之外剩下的那點可憐的運力,就只能跑跑崖州和勝利港之間的航線,來回輸送移民和各種物資。而廣州到勝利港之間的航程比到黑土港還要遠三分之一左右,想要保障這條航路暢通運行,穿越集團至少還得有幾條大船才行,這顯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辦到的事情。

    對於合作夥伴所面臨的運力困難,李奈在來勝利港之前就已經知道一二。若不是如此,海漢人又怎麼會託了「福瑞豐」在廣州買船和招收船員?因此在確定了交貨地點之後,李奈很痛快地表示,「福瑞豐」的船隊將擔負起兩地之間的貨運任務。

    「福瑞豐」當然也不是雷鋒,這麼做同樣需要將運來勝利港的貨物加上運輸的成本,另外李奈這也是出發之前得了李繼峰的指點——海漢人的貨物既然暫時運不出來,那對「福瑞豐」來說就是獨霸貨源的好機會,可以趁著這段時期先賺個盆滿缽滿。等今後海漢人有能力自己將貨物運到廣州,那麼貨源地也就很快會暴露在市面上,對於「福瑞豐」而言就意味著將會面臨更多的競爭對手,相比之下還是現在多花些運力將貨物運到勝利港進行交易更為穩妥。

    確定了交易量和交易方式之後,這第二筆大訂單也算是談成了。此時雙方的交易金額已經超過了一萬五千兩,而李奈此行真正的貿易目標玻璃製品甚至都還沒有進入到看貨的階段。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李奈認為這次的交易總額超過兩萬兩白銀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用過午飯之後,考察團便乘船從鹽場返回勝利港。在一號基地的會議室中,李奈見到了施耐德向他展示的兩件新商品。一件是一塊四四方方的黃色小磚頭,另一件則是一個小紙匣子裡裝著一些小木棍——這便是化工部門最新的研發成果,肥皂和火柴。不過這個稱之為肥皂還不太準確,因為這個展示用的樣品是按照香皂的標準來做的,裡面加了少許的提煉香精。

    李奈自然看不懂這兩個是什麼東西,不過他知道施耐德鄭重其事地拿出來向自己展示,肯定不是為了開玩笑。李奈沒有急著發問,靜等施耐德向自己進行講解。

    施耐德首先拿起了那塊香皂向李奈介紹道:「這是我們最新研發的香皂,使用方法就跟肥皂一樣,同樣也有去污的功效。當然,它的成分和製作方法跟肥皂是完全不同的。」

    肥皂這種東西從宋朝就已經在民間廣為使用,到了明朝更是成為很普及的日用品,《本草綱目》裡就有肥皂團的製造方法。不過中國所用的肥皂都是用皂莢樹的種子煮熟搗爛之後再加入其他一些東西所制成的,並非用油脂皂化的方法製成,外形也與施耐德所展示的商品大不一樣。

    李奈拿過來看了看,又湊到鼻子面前聞了聞,不解地問道:「製作方法倒是其次,此物除了去污之外,可有其他功用?」

    施耐德道:「用這種香皂洗臉或者洗澡之後,身上會有香氣存留。」

    李奈皺眉道:「肥皂加上少許香精也可有此效果,此物不大可能比民眾所用的肥皂更便宜吧?」

    「不但不會比肥皂便宜,反而會比肥皂貴出不少。」施耐德指了指李奈手上的那塊香皂道:「你手上拿這塊香皂,需要五角錢。」

    「那就是五百文?」李奈此時已經對流通券的兌換率比較熟悉了,一聽就立刻反應過來:「可是肥皂一般才幾十文一塊,最好的才不過百文左右,這五百文有誰會買?」

    施耐德搖頭道:「做生意的思路不能這麼死板,如果照李公子的意思,那玻璃器具的功能,陶瓷器具一樣具備,可為什麼玻璃器具的價格要比陶瓷材質的貴上好幾倍?用玻璃碗吃飯難道吃起來會比較香?」

    李奈眼神一亮道:「施先生的意思是要從這發售技巧上想辦法?」

    施耐德點頭道:「首先你要讓你的顧客深信這是好東西,並且這個好東西並不是拿著錢就能買到的。只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才配得上使用這麼好的產品。並且只要是使用過這種香皂的人,很容易就會被人分辨出來。」

    「哦?願聞其詳。」李奈倒是很想知道怎樣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否用這種香皂洗過臉。

    「你再仔細聞聞這味道,想想看有沒有曾經聞到過類似的香味。」施耐德指點道。

    李奈依言又仔細聞了一下,然後交給賀強也聞了一下,兩人想了半天,最後都是搖了搖頭。施耐德心中暗笑,心道這可是化工部門花了十幾天時間調出來的香精配方,大自然里根本沒有,你們當然是想不到類似的香味。

    「這種香味是我們海漢的秘製配方,世上絕無其他地方能夠調配出這種香氣,對那些有幸使用這種香皂的人來說,這種香氣就意味著獨特!唯一!高貴!」施耐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我們賣的不僅僅是產品,更重要的是這種獨一無二的優越感,優越感你明白嗎?就像皇家貢品一樣,只能有極少數人有機會享用到。」

    這時候有人按照事前的安排端來了一盆溫水,拿來了乾淨的毛巾。施耐德鼓動道:「東西好不好,親身試過就知道,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4.第174章 銷售模式

     李奈將信將疑地用那香皂洗了臉,果然用過之後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就出現在自己身上,而且用手觸及臉部肌膚,似乎真的比洗臉之前光滑了許多。用那皂莢所制的肥皂洗臉,雖然也能潔淨肌膚,但用過之後卻會覺得皮膚乾燥,與這香皂的使用效果大相逕庭。這當然不是他的錯覺,而是香皂研發團隊的功勞——只消加大香皂成分中的甘油或植物油含量,用過之後就會覺得皮膚光滑細膩。

    「施先生誠不欺我!」李奈不由得由衷地發出了感嘆。

    賀強靠近李奈用力嗅了嗅,也出聲讚道:「此味道甚是好聞!」

    李奈又問道:「這股香氣可以保持多久?」

    「如果不出大汗,一天左右是沒問題的。」施耐德笑眯眯地說道:「只要每天使用,那就能長期保持這種香氣。」

    李奈當然聽懂了施耐德話裡的意思,點點頭道:「這東西若是用得勤了,自然便消耗得快,那便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再買。依我之見,這東西賣給家境較好的婦人最合適不過了。只是僅此一種香味,獨特倒是有了,但難免也會顯得單調。」

    「這個問題我們也想到了,所以除了這個香味之外,我們還開發了其他一些不同香味的產品。」施耐德打個響指,立刻便有人送上了新的樣品。

    「兩位請看,我們目前開發了一共九種不同的香味,而且我們可以保證沒有人能夠複製出這些味道。」施耐德鼓動著如簧之舌介紹道:「這其中既有適合少女的素淨淡雅清香型,也有****會喜歡的熱情似火濃香型,更有適合男子使用的沉穩香型,保證每位顧客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那一款。」

    李奈將樣品一一拿起細聞,果然味道均不相同,各有特色。而且這些香味也如施耐德所說的那樣,並不是某種花香或者植物香氣的簡單味道,而是像多種香氣的混合物,想要仿製這樣的香味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奈一邊檢視樣品,一邊在心中盤算,廣州城家境較好的官商士紳少說也有五百戶以上,加上周邊的廣大區域應該一千戶有多無少,這僅是女眷就有好幾千人了。這香皂若是推廣得當,在廣州一地就可每月銷出千八百塊,銷路應該不愁問題。向福建、江浙推廣之後,銷售量或將數倍於此,而且這香型都是海漢人的獨門配方,倒是不怕被人仿製出來低價賤賣。

    東西是好東西,這沒什麼可說的,不過作為生意人的習慣,李奈還是想要盡力挑一挑刺,看看有沒有進一步壓價的可能性。

    「這香皂售價如此之高,又是質軟易變形之物,不知貴方打算如何包裝?」李奈詢問道。

    施耐德暗道好個富二代,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這產品唯一的短處。化工部門現在雖然已經造出了香皂,但包裝香皂用的紙盒子卻是個麻煩。這一是因為造紙作坊剛剛才開始試運行,各方面的工藝還跟不上要求,造不出比較堅韌的紙板來做盒子,二來則是尚無比較好的印刷手段,總不可能弄個白板包裝拿去發賣。目前也就只能用普通白紙進行簡單包裝,想要弄出像樣的高檔包裝還需要時間。

    不過施耐德嘴巴上肯定不會認這個栽,乾咳了一聲道:「關於包裝這件事,我方是這樣打算的。我們認為香皂這個產品完全可以在廣州進行包裝,那裡有更多的工人可用,更好的材料可選,並且貴方完全可以把包裝印上『福瑞豐』的名號進行發售。」

    李奈眼神一亮,如果能把香皂這東西變成了「福瑞豐」自己的產品,哪怕僅僅只是名義上的,這對於今後自家獨霸東南沿海的香皂生意都有極大的好處。只是施耐德開出了這樣的條件,李奈倒也不好再抹下臉來提殺價的事情了。

    施耐德倒不怕因為冠名權的事情讓「福瑞豐」獨佔了東南沿海的香皂市場,說到底這生產技術是在自己手裡掌握著,「福瑞豐」就算賣出去一百萬塊香皂也得不到技術。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穿越集團隨時都可以再自行推出別的品牌,無非就是改頭換面調個新香型弄個新包裝而已,像後世寶潔集團那樣旗下有幾十個牌子的日化清潔用品,這種經營模式要模仿起來並不難。就這些經營上的手段伎倆而言,施耐德腦子裡裝的東西足以把「福瑞豐」玩到哭,所以他給出這些優惠條件的時候也並無顧忌。

    當然,就算不跟「福瑞豐」的經銷地域起衝突,穿越集團也還可以開發其他的市場——比如體味甚重,正需要香皂這種東西的西方人。西方雖然已經有類似這樣的制皂技術出現,但私人作坊式的生產與未來穿越集團將要採用的工業化生產模式,在產量與成本上都有無法踰越的鴻溝存在,打入西方消費市場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至於說為何穿越集團沒有向「福瑞豐」推廣售價更低,消費群體更大的肥皂,倒並不是因為肥皂的利潤相對較低,而是目前穿越集團的產能還不足以大規模地生產皂類產品。穿越集團的制皂方法並不是採用天然皂角來加工,而是用油脂和鹼經過精煉、皂化、鹽析、洗滌、鹼析、成型等一系列工序製成的化工產品,油脂和鹼的產量就成了制約皂類產品實際產量的瓶頸。

    農業部門種植的油類作物至少需要兩三年之後才能大規模收穫,目前穿越集團的油脂來源主要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從崖州等地購買的成品植物壓榨油,二是牧場飼養的動物宰殺之後取出的動物油脂,三是用三亞遍佈沿海地區的椰子壓榨出的椰子油。但無論是哪一種油脂來源,規模都還相當有限,除去穿越集團治下這兩三千人的日常消耗之外,可以用來進行工業生產的油脂總量並不太多。

    而制皂所需的純鹼,目前相關部門也還沒有具備大規模生產的能力。雖然製備純鹼所用的食鹽已經量產,但另一項重要材料氨的製備,卻需要大量的煤炭才行。不管喬志亞等人是想採用比利時人索爾維發明的氨鹼法,還是想直接上馬更加高大上的侯氏聯合制鹼法,那都得指望黑土港早日投產,保證大本營這邊有足夠的煤炭可以用於生產才行。

    因為這些原因的存在,在大明社會大規模推廣物美價廉的肥皂恐怕還得推遲很長一段時間,不過施耐德卻認為這並不是壞事。以穿越集團的產能而言,不管推出什麼樣的外貿產品,其產量肯定都難以滿足市場的需求,與其直接生產大眾消費品,倒不如先將這些工業品當作奢侈品來進行銷售。

    就如同之前推銷玻璃文具的策略一樣,先推出一些高逼格高價格的高端產品,引領起社會上精英階層的消費風潮之後,再隨著產能的擴大逐步推出一些針對中低端消費群體的產品。而由社會精英階層引領的這種自上而下的消費風潮,也將會在後期推出中低端產品時為穿越集團節省大量的時間和推廣成本。

    這個營銷方式同樣也被施耐德套用到了香皂的推廣上,在他的設計當中,香皂的發售對象並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具有一定消費能力和社會影響力的人群。這個群體的消費習慣一向都是普通人羨慕和模仿的對象,不過因為經濟實力的關係,普通人消費不起精英系列的產品,當有朝一日穿越集團向市場推出價格低廉的平民系列時,受到消費者的追捧幾乎是必然會出現的現象。當然,具體如何在產品規格和價格上實現不同系列的差異化,以保證高端市場不會受到低端產品的衝擊,還需要有關部門慢慢下工夫去研究籌劃才行。

    看完了香皂之後,另一項產品火柴的演示就顯得生動而直觀了,這一擦就燃的引火之物根本不需要什麼解說,李奈和賀強就能瞭解到它的功用是什麼。這東西相比目前慣常使用的火石火捻之類的發火工具可方便多了,李奈和賀強親自嘗試點燃了幾根火柴之後,都是大為讚歎。

    當然了,東西雖好,價格自然也不會便宜,施耐德為火柴開出的批發價是一元十五盒,也就是大約合六七十文一盒,按照每盒五十根來計算,每次的使用成本竟然要投到一文錢以上。而這僅僅只是廠家批發價,真等到「福瑞豐」發售的時候,這個價格至少還要上漲一倍左右。

    不過李奈並不擔心這東西賣不出去,就像施耐德說的那樣,便宜的東西有便宜的賣法,貴的東西有貴的賣法。物品本身製造的成本並不等於它的實際價值,能把便宜的東西賣出高價,這才是一個商家應該追求的目標。這火柴和香皂雖然不便宜,但李奈相信只要找對了方法,同樣可以讓它們像玻璃文具那樣成為熱銷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7
175.第175章 經濟與文化

     這次來勝利港,李奈覺得自己最大的收穫倒不是談成了軍火、精鹽、香皂、火柴這幾樁買賣,而是在和海漢人的接觸當中,發現了不少新的觀念和思維方式。而這些新觀念新方式當中,最讓李奈感慨的便是海漢人做生意的技巧了。

    在廣州看到那些海漢人製造的玻璃製品之時,「福瑞豐」上下都認為海漢人應該是精於技而拙於行的一群匠人,銷售的渠道和技巧會是海漢人的短板。若不是崖州那位李掌櫃一力堅持,總店這邊甚至都不太想專門派人到勝利港來考察和談判。

    李奈這次來了之後,才發現李掌櫃所言非虛,海漢人的銷售技巧和製造工藝同樣出色,而且他們並不是造出一件東西之後才去籌劃如何發售,而是先就想好了銷售模式,再在此基礎上進行產品開發,這與他過去所接觸到的商品流通環節完全是兩碼事。而施耐德所提出的那些營銷理念,更是李奈之前聞所未聞。

    施耐德有很多詞彙都是李奈不太明白的,多數時候他都處於雖不明但覺厲的狀態在聽取施耐德的講解。但就自己所能理解的那部分來說,李奈能感覺到施耐德的銷售技巧遠遠在自己之上,甚至連自己父親恐怕都沒有對某件商品進行過那麼細緻的銷售規劃。而這種規劃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儘管目前還只是處於看樣品簽訂單的階段,但經過施耐德等人的講解之後,李奈對於這些商品的銷售前景都十分看好,只要按照海漢人那詳盡的銷售策略來進行推廣,大把的收益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相較於玻璃製品,李奈其實更喜歡這次已經談成的幾樁買賣。這與商品的利潤並沒有什麼關係,玻璃製品的利潤同樣很高,但有一個缺陷就是這東西被顧客買回去之後,往往都是作為收藏擺件,幾乎不存在消耗一說,買一套玻璃文具回去可能會在書房裡擺上若干年。而這次談成的其他幾種商品都是消耗品,在使用過程中就會快速地消耗掉,而買家也會因此而持續購買,可以為「福瑞豐」帶來長期穩定的收益。

    李奈當然不會知道這其實也是執委會所制定的外貿發展計畫的一部分。在執委會的籌劃中,本地產業多以原材料或半成品的深加工為主,相應的外銷商品則主要發展快速消費品,以保持長期可持續的外貿交易規模。至於玻璃製品這個比較特殊的商品,執委會也將通過不斷地擴大生產規模來降低生產成本,使其面對的銷售群體更加大眾化,以便於在未來進一步推出玻璃包裝的商品——比如說最快一年內就將面世的酒類商品。

    在商品的價格上,由於施耐德主動提出了給予「福瑞豐」這幾種商品在福廣兩省的兩年獨家經銷權,李奈也沒有再進行不必要的殺價。這些商品根本不愁找不到賣家,要是殺價殺得海漢人不開心了,另外再尋一家代理商進行合作,那「福瑞豐」的損失可就比那麼一點點的差價大多了。當然,李奈也並不指望能夠在兩年中一直守住這些商品貨源地的秘密,兩年之後肯定會有別的競爭對手參與經銷權的爭奪,但因為自家來得最早,施耐德也承諾等經銷權到期之後,「福瑞豐」會享有同等條件之下優先續約的待遇。

    至於到時候海漢人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經過這兩天的接觸之後,李奈心裡已經大概有了一點譜——海漢人無非就是要求合作夥伴滿足他們對於物資和人員的輸入需求,另外大概還有在商品的銷售策略上加以配合而已。這些事情對於在廣州人脈廣泛而且財大氣粗的「福瑞豐」來說,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關於這一點,李奈非常認同施耐德昨晚在酒席上說過的一句話: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

    李奈很爽快地對香皂和火柴各下了一千兩銀子的訂單,儘管施耐德表示現貨不足,需要分批交貨,李奈也認為這沒什麼打緊的。只要勝利港這地方能保持社會安定,海漢人生產出這些商品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從這兩天參觀的情況來看,李奈認為海漢人在本地已經擁有了十分牢固的控制力,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證生產的順利進行。

    最後被拿出來的才是李奈他們此行原本的目的,海漢人獨家推出的玻璃文具系列。經過這段時間的進一步開發之後,第一個正式的系列產品已經定型。從外觀上看,與之前的樣品差別不大,不過每件文具上都有了一方鑄印商標——小篆字體的「海漢」二字。

    研發部門本來一開始想用其他的商標,但後來執委會還是堅持使用「海漢」作為玻璃文具的商標。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省事,而是有更為深遠的考慮。

    穿越集團開發的玻璃文具製品,其銷售對象主要是文人士紳,特別是前期作為奢侈品推向市場的高檔產品,所針對的消費群體便是那些頗有身家地位的高級文人。這些人口袋裡的錢倒是其次,他們在大明社會中所擁有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才是執委會所看重的部分——用後世的眼光來看,這些人實際上就是大明的公知精英階層。

    這些佔據了社會主要話語權的士紳文人只佔整個人口的極少部分,但他們在這個缺乏傳媒的時代中所能起到的輿論導向作用是其他人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穿越集團以後想要影響大明治下地區的民意,必然會用到這些人。

    穿越集團想要逐步兼併大明的屬地,將本屬於大明的百姓納入到自身的體制中來,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一個認同感的問題。如果穿越集團僅僅只是以「海漢」這種不是很明確的名號出現,那麼很有可能會被大明社會當作海外番邦看待,特別是那些接觸不到穿越者的普通民眾,他們未必弄得清海漢人跟佛郎機人或是紅毛人有什麼區別。

    如果穿越集團要把宣傳對象瞄準大眾,那麼所需要做的工作是非常繁瑣而艱巨的,能夠取得的效果也很難進行監控。而如果將這個對象換成掌握話語權的士紳文人階層,那效果就不一樣了——鑄印有「海漢」標誌的玻璃文具幾乎肯定會在市場上走俏,而這些用戶對於這種產品的認同感,很容易就會被潛移默化成對於「海漢」文化的認同。

    試想一個常年使用海漢文具的文人,天天都能看到用小篆書寫的海漢標誌,還會將海漢作為海外番邦看待嗎?而這些人的看法會逐步影響到周邊的人,讓普通民眾對於海漢的認同感也隨之逐步增加。

    這種隱性的宣傳策略是長期的,並且也不會拘泥於玻璃文具這一種形式。信產部已經在聯合文教、機械、化工等部門,配合著造紙作坊的投產,準備對印刷業進行開發。屆時除了印製一些內部資料、證件等東西之外,對外的文化輸出也是未來印刷業的重點項目之一。執委會希望能夠通過向大陸地區輸出大量印刷精美,價格低廉的書籍,進一步取得文人階層的認同,這樣在今後逐步蠶食大陸的時候,能有效減少來自民間的牴觸情緒。

    這種以文化為載體的「入侵」方式究竟能取得多大的效果,現在還不太好說,但從李奈這個大明讀書人的典型代表來看,對展示的樣品已經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李奈將樣品一一拿在手裡慢慢打量,在驚嘆於海漢人想像力和創造力的同時,他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些鑄印在商品表面的小篆標誌。與穿越眾想法有些不同的是,李奈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變相的「文化入侵」,而是認為小篆標誌是海漢人的一個巧思,是為了突出自身的品牌,杜絕市面上出現仿冒品的一個手段——施耐德便是這樣向他解釋了標誌的作用。

    李奈心中已經在琢磨,這樣製作精美的玻璃文具運回廣州之後,「福瑞豐」只消將其加上錦盒包裝,那麼妥妥就能賣出高價。只是海漢人曾經提過的高中低檔次區分應該如何來進行?難道是以包裝而定?裝的東西都是一樣的,那豈不是成了騙傻子的手段?而且這文具樣式如果過於單一,似乎跟海漢人所倡導的「獨特、唯一、高貴」的銷售理念也不太符合。

    李奈忐忑地向施耐德提出了這些問題,施耐德饒有興趣地反問道:「正如李先生所說,僅僅靠著包裝或者是宣傳口號來區別高中低檔產品是很難的,而且也不容易讓買家認同。如果是李先生來主持設計工作,那打算怎麼來實現你所說的這種差異化?」

    李奈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才應道:「恐怕還是得如貴方以前的提議,從外形上設法區別,例如可否用上一些雕刻的技藝,在文具上刻一些詩詞歌賦或是畫作,用來增加其……其……那個詞是叫什麼來著?哦,對了,產品附加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8
176.第176章 高中低檔的區分

     李奈能把新名詞活學活用,這讓兩天下來費了不少口水的施耐德倍感欣慰。文化輸出工程任重道遠,但見效的確也很快,對於像李奈這樣善於學習新知識的聰明人來說,已經開始在消化吸收海漢人的獨特文化了。在商品輸出的同時也進行文化輸出,施耐德認為這才是商務部門應盡的職責。

    關於玻璃文具的差異化設計,相關部門對這個問題早就有了計畫,只是因為一些技術手段目前還受到客觀條件的限制,暫時沒有辦法大規模投產而已。

    「高中低檔的文具,我們現在也已經作出了樣品。」施耐德一聲令下,便有人又送進來三個托盤。這次托盤上卻是蓋著白布,遮住了樣品。

    施耐德沒有急著揭去白布展示樣品,而是先指著李奈剛才所檢視的樣品道:「這種沒有任何裝飾的款式,我們今後就將它作為基本款,銷售的時候就走低檔廉價路線,那些財力有限又希望用上好東西的窮書生,就可以選擇這一檔次的產品。」

    施耐德說罷就揭開了第一個盤子上的白布,李奈一見之下便愕然道:「妙哉!竟能製成如此款式!」旁邊的賀強也是看得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托盤上擺著一排玻璃桿毛筆,但與基本款所不同的是,這一排毛筆的顏色各不相同,紫、綠、黃、紅、黑、白,色彩繽紛十分別緻。

    李奈左右手各拿一支筆桿,對著窗口反覆打量,口中連聲稱讚道:「好!好東西啊!」

    這些東西從化學原理叫來說,構成並不複雜,只是在普通玻璃燒製過程中加入了錳、鐵、銅、錫、金、銀等金屬氧化物所制的著色劑。對著色劑使用量的多少,熔制時間的長短和熔制溫度的高低進行調整,還可以製成顏色深淺不同的最終完成品。不過其中有些金屬氧化物因為製備比較麻煩,還只能用實驗室手段來製造,因此並不是每種顏色的成品都能大量製造。

    施耐德對李奈倒是沒有解釋得那麼詳細,就算真說了估計李奈也聽不懂。他只需要讓李奈明白,這種玻璃著色手段只有海漢一家,別無分號就行了。

    李奈讚道:「西洋來的玻璃製品中也有少量綠、黃、褐的顏色,但卻沒有貴方的製品顏色如此純正多樣。」

    施耐德笑道:「西洋番邦的技術怎麼能跟我們相提並論?比我們差了好幾百年呢!」

    李奈只當施耐德是在誇海口,倒不曾想這傢伙說的真是實情。

    施耐德接著道:「這些彩色玻璃文具因為製造工藝比較複雜,所以產量有限,正好適合用來拉開與基本款的價格差距,李先生以為如何?」

    李奈十分贊同施耐德的提議:「在下也正有此意。」

    施耐德又掀開第二個托盤上的白布,這便是李奈先前所提過的「雕刻款」玻璃文具了。不過李奈對於這一款的驚喜度反而不如彩色款,因為文具上並沒有雕刻出他想要的詩詞歌賦或是花鳥山水的畫作,僅僅只是一些簡單的幾何圖案或是花紋而已。

    施耐德解釋道:「因為目前勝利港沒有手藝精細到能在玻璃上進行雕刻的匠人,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刻出更好的圖案。我們目前只能採用一些特別的方法來製作這種雕刻款的文具。」

    李奈吃了一驚道:「這些花紋難道不是手工刻制上去的?若是如此,這門手藝倒很是不錯,若是有手藝精巧的工匠配合,當能製成精品。」

    施耐德搖搖頭道:「這是一種藥劑侵蝕玻璃之後形成的效果,並不是手工雕刻的。而且這種藥劑的其中一種原料本地沒有,我們還需要拜託貴行在大陸採購。」

    李奈好奇地問道啊:「不知施先生所說的原料是什麼?」

    「螢石。」施耐德說道:「這種礦物在福建的邵武、光澤、建陽、將樂等地,以及浙江的金華都有大量出產。」

    施耐德所說的化學藥劑蝕刻技術,其實就是氫氟酸。在玻璃表面塗上一層石蠟,用工具在石蠟上刻出圖案,然後用氫佛酸塗上去,就得到了蝕刻圖案。這個製作方案比玻璃雕刻要容易得多,只是目前勝利港這地方懂雕刻技術的就只有幾個石匠,做不了這麼精細的活兒,出於無奈之下也只能先製作了幾個相對比較簡單的樣品進行展示。而製作氫佛酸的重要原料螢石,海南島本地並沒有出產,所以這種製作工藝必須要通過進口原材料來作為生產保障。

    李奈對於這個要求自然是滿口答應,這只不過是將海漢人要求的物資清單上又多加上一項而已,何況施耐德把這東西的產地都說得清清楚楚,採購起來倒也不會太麻煩。至於說手藝精巧的雕刻匠人,大陸也有大把,「福瑞豐」大可幫著海漢人蒐羅一些到勝利港來。

    倒是這種「雕刻款」文具與「彩色款」文具孰優孰劣,哪一個該放到更高的一檔去進行市場推廣,李奈卻是有些猶豫不決,照他的觀點來看,彩色玻璃文具似乎更為稀罕一些,畢竟這東西不是憑藉現有的手工就能製作出的,而雕刻款卻大可買個基本款回家之後自行找匠人雕刻——當然這雕工要花多少錢,會不會在雕刻中損毀就另說了。

    最後還是施耐德幫他作出了決定,哪一個產能少,哪一個就該賣得更貴。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雕刻款的製造能力顯然更為有限一些,於是乎便按照基本款、彩色款、雕刻款的順序排好了三個價格檔次。

    而最後一個檔次的樣品的出現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彩色雕刻款。對於這樣的高中低檔次分配,李奈也的確挑不出什麼刺來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對海漢人的奇思妙想感到欽佩。

    當然這還不是樣品展示的結束,施耐德沒有忘記順帶宣傳一下那些尚未完成方案設計的未來產品:「每隔兩三個月我們還會推出一套特別製作的限量版來滿足那些有收藏癖的買家,比如江南四大才子版、王守仁特別珍藏版等等。另外每年至少推出兩套年度紀念版,用以紀念歷史重大事件,如天啟七年風調雨順版,孔子誕辰兩千一百七十八年紀念版等等。總之買家想要的,我們就能做,這方面的信息貴行在平時的銷售中也可以注意收集一下,定期反饋給我們,就可以更有針對性地開發出好賣的商品。至於那些需要特別訂做個人版的收藏家,貴行也可以接下來,具體價格方面我只有三個字——用力宰!」

    就如同當初崖州的張掌櫃和李掌櫃一樣,李奈也被施耐德精心準備的一連串組合拳侃得暈暈乎乎的,良久才回過神道:「那以施先生之見,現有這幾款文具的定價該如何籌劃?」

    施耐德對此早有計畫,不慌不忙地說道:「最低的一檔,至少要保證讀書人當中有八成的人能買得起,高一檔的色彩款,只要有三成的人能買就行,更高一檔的雕刻款,供給一成的買家就夠了。至於最高檔的彩色雕刻款,百人當中有一兩人能買得起,那就行了。屆時貴行可以按照這樣的策略去制定價格,總之你記住,低價的要讓大部分人都買得起,高價的要讓那些買得起的人捧著銀子也未必能買到!」

    李奈此時對施耐德的商業頭腦已經是佩服不已,自然是言聽計從,一一記在了心裡。於是在這種良好的氣氛之下,李奈代表「福瑞豐」又下了七千元的訂單,訂購了一批玻璃文具以及碗碟酒杯等玻璃器具,還有大小不等的海漢銀鏡百餘面。但由於產能的問題,其中一部分高檔玻璃文具會延期交貨。

    為了能夠縮短兩地之間的貿易時間間隔,雙方還就此機會達成了另一個協議,「福瑞豐」將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從廣州派出兩支商隊前往勝利港進行貿易。為了便於雙方的長期合作,李奈提出希望能夠在勝利港設立長期商棧,並派駐少量的貿易經辦人員。

    施耐德這種成了精的人物,立刻便從李奈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因為李奈所說的並不是貨棧或者是庫房,而是明明白白說的商棧,那意思就是希望這個駐留機構除了履行貨棧庫房的職能之外,還能夠在此地從事一些別的貿易了。

    對於執委會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執委會對三亞地區的構想是將這裡建成未來整個遠東地區最大的自由貿易港,而大量外來客商在這裡進駐,建立貨棧、商棧甚至是定居都是遲早的事情。李奈代表「福瑞豐」所提出的這個建議,算是為這個龐大的規劃開了一個頭。

    雖然這是好事,但施耐德倒也不便獨斷專行,立刻叫人去請其他在基地內的執委過來一起聽取李奈的要求。片刻之後,陶東來和顏楚傑二人便來到了會議室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8
177.第177章 李奈的投資建議

     關於勝利港的整體建設規劃,執委會早在穿越之前就已經在著手進行制定。在當時的籌委會確定了穿越目標地之後,相關地區的發展規劃就列入了建設部的討論日程之中。

    按照長遠的規劃方案而言,勝利港港區在數年後會逐步過度為軍港,未來的中央行政機構以及主要軍事力量也會佈置在這片區域。而地處內陸的田獨工業區將以「高精尖」的深加工產業為主,就連礦石冶煉也將在石碌鐵礦投產之後逐步遷徙過去,而後世三亞市區的地帶才是今後的主要居住區和商貿區。但這樣的規劃在開發時需要投入數量巨大的人力,而目前穿越集團治下還遠遠達不到這樣的人口水平,紙面上的計畫在短期內是無法實施的,只能暫時躺在執委會的檔案庫裡。

    至於目前所修建的勝利港港區,以及從港區通往一號基地的景觀大道,都是屬於過度時期建設方案。在今後一段時期內,勝利港仍將擔負軍港與商港的雙重使命,而作為貿易港口,相關部門也早就開始對這裡的地皮進行了功能性的規劃。

    正如魏平、李奈等人所猜測的那樣,港區景觀大道兩側的開闊地,正是為了建設未來的勝利港商貿區所劃出的地域。這裡除了外來客商的商棧、貨棧和庫房之外,還將會建設一些旅館、飯店、酒樓、商舖等配套設施。這些設施除了滿足外來人口的消費和生活需求之外,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拉動本地的消費。

    而李奈對於商棧建設的要求,細說起來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存放物資的倉庫,二是提供給駐留人員以及每月來港貿易的人員居住的場所,三是對外的小型商舖,面對本地民眾直接出售一些從廣州販來的貨物。

    陶東來和顏楚傑聽完他的要求之後,三個執委又走到旁邊低聲商議了一陣,才回到了談判桌上。

    陶東來沉聲答覆道:「我們原則上同意貴行在勝利港設立長期商棧的申請,但對於建設用地,我方要收取一定的土地使用金,收取時間以年為單位。如果在此期間我方需要徵用該土地,將退還貴方當年的土地使用金,並會另外劃出地區作為補償。」

    李奈皺眉道:「錢不是問題,但在下希望能直接買下土地,以免以後出現爭執。若是貴方突然需要徵用土地,那鄙行建設商棧的時間和費用該怎麼算?」

    「土地我們是不會出售的,任何人都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使用我們名下的土地。關於你所擔心的問題,我們會對貴行建設期間的費用進行考核,貴行也可以提供一個建設費用清單,這樣在需要徵用土地的時候,我們會按照相應的金額給予一些補償,比如遷移到其他地方建設時土地使用金的減免,或者是在土地面積和一些本地能夠提供的建材、勞力的費用上給予優惠。」陶東來很詳細地解釋了李奈的疑問,作為前房地產開發商,對於這方面的問題他再熟悉不過了。

    李奈沉吟了一陣之後,才點頭同意了陶東來的提議。對於「福瑞豐」而言,要想與海漢人長期合作,並且穩穩地霸佔住部分產品在福廣兩地的經銷權,那在本地設立商棧是十分必要的手段,而這個商棧的土地究竟是買還是租,都不會影響在勝利港建立商棧這個計畫。海漢人堅持只租不賣收取土地使用金,李奈對此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當然李奈的意圖還不僅如此,他接著便提出了進一步的投資計畫:「鄙行打算在勝利港投建一間酒樓,一間旅店,如果貴方允許,鄙行還想建賭檔和妓院。」

    三個執委聞言都是吃了一驚,酒樓旅店也就罷了,他們沒想到李奈這個堂堂的大明舉人居然光明正大地提出來要開賭檔妓院。

    明代初期,官方嚴刑禁賭,朱元璋曾經造了一座「逍遙樓」,專門用來關押抓到的賭徒。而洪武三十年由朱元璋親自督訂的《大明律》當中,對於如何界定賭博行為,處罰參賭人員都有十分明確的規定。明孝宗時,還專門下了旨申明國子監生員參賭的一律都「問發為民」,而參賭的軍人則是「俱問發邊衛充軍」。但到了明代後期,禁賭措施便逐漸鬆弛,不但民間又開始興起賭博之風,就連一些達官貴人和文臣武將也都沉溺於賭桌之上。如蒲戲、雙陸、骨牌、馬吊、擲錢、鬥雞、鬥蟋蟀等等,都是明末時常見的賭博方式,賭博也由明令禁止的地下娛樂方式慢慢變得半公開化了。

    「福瑞豐」在廣州並沒有公開經營賭檔和妓院,但私底下在好幾個地方也有股份,所以李奈對於這些生意所能獲取的利潤並不陌生。在他看來,這些生意如果能在勝利港這種大明法律管不太到的法外之地開設,來此消費的金主們就根本不需有任何的顧忌,等今後勝利港慢慢繁榮之後,肯定能夠比廣州這種地方賺取更豐厚的利潤。

    而促使李奈提出這個建議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目前被圈禁在勝利港的榆林巡檢魏平。魏平向李奈主動提議在勝利港建一些商業設施,其中就包括有賭檔和妓院。對於李奈來說,魏平的理由非常具有說服力——這些海漢人非常善於賺錢做買賣,沒道理放過賭檔和妓院這種生意不做,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根據魏平的觀察,海漢人中的女性極少,估計只有十分之一二,對於這樣的性別比例,要是不在勝利港開個妓院做做海漢人的生意,簡直就對不起天地良心啊。

    陶東來幹咳了一聲道:「酒樓和旅店的建設,貴行可以先拿個方案出來,看看需要多大面積的用地,原則上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賭檔和妓院嘛……這個還需要商榷一下。」

    李奈不解道:「可是貴方有意參股?這個可以商量啊,鄙行並沒有打算獨自經營,如果方便的話,鄙行還希望能引進崖州官方的人參與進來,共同把這生意做起來。」

    陶東來聞絃歌而知意,立刻反問道:「李先生說的是巡檢司的魏平吧?」

    李奈點頭道:「今後勝利港這地方的客商肯定會逐漸增多,在下與魏巡檢商議過,要想在勝利港做這些生意,今後必須就得面對三教九流的人,如果僅僅只靠著貴方維持秩序,有些人不見得會買賬,但如果有崖州官方的人在這邊坐鎮,那或許效果就不同了,畢竟大明的人還得大明的法來治。」

    陶東來還沒回話,旁邊的顏楚傑就發話了:「李先生,你這個話我不太認同,什麼叫大明的人還得大明的法來治?我說句比較狂妄的話,魏平他自己在這地方一樣也得遵守我們海漢執委會立下的規矩!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只要是到了勝利港這一畝三分地,任誰都得照這裡的規矩來。如果不服管的,我們自然有辦法對付!」

    顏楚傑可算是執委會中的鷹派人物,哪裡聽得李奈這種刺耳的說法,立刻就表現出了強硬的態度。執委會現在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好不容易在這裡初步建立起了一套社會秩序,顏楚傑哪會同意因為一點生意上的需要,就讓魏平這種人重新跳到前台來表演。

    陶東來倒是沒有顏楚傑這麼激動,幫著打圓場道:「這個事情嘛,我覺得還是要以辯證的角度去看待,我們讓魏平留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一是讓崖州安心,表示我們並沒有什麼敵意,二是讓來往勝利港的客商安心,表示這裡仍然在大明的管轄之下。李先生的這個提議,我認為還是有參考的價值,有些情況下我們不便出面處理的,的確是可以考慮讓巡檢司出面。當然了,這個事情還要看魏平本人的態度如何,他如果不願意跟我們配合,那也沒有必要勉強。」

    陶東來這一席話聽在李奈耳中,感覺比顏楚傑還更要肆無忌憚一些,基本就坐實了他之前對於魏平處境的猜測——儘管在先前的交談中魏平並未提到他被軟禁的事實,但從陶東來話中可以感覺到,魏平現在只不過是海漢人放在勝利港向外界展示的一個道具而已。

    而此時李奈也明白過來,為何魏平一心想要說動他將未來投資勝利港的買賣與巡檢司進行合作。如果這個計畫成功,那麼巡檢司總算還有一丁點的作用可以發揮,而他魏平自然就不會再只是掛在牆上的展示品。而如果計畫失敗,那麼魏平就不得不繼續他的軟禁生涯,被海漢人當作對外的執政傀儡使用。

    但話說了這麼多,李奈還是不明白陶東來為何不同意開設賭檔和妓院的提議。從陶東來的回應來看,恐怕股份還並不是海漢人對此感動顧慮的主要原因,那他們擔心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8
178.第178章 生理需求

     執委會所擔心的原因很簡單,但卻沒法向李奈解釋,因為他很可能理解不了為什麼賭檔和妓院的存在有會破壞掉勝利港安定的社會秩序。黃賭毒可是後世在國內被明令禁止的三大罪,「福瑞豐」想在勝利港搞這些行當的生意,執委會很難一口就答應下來。

    關於賭場對社會秩序的危害性,來自後世的穿越眾都是很清楚的,莫說公開賭博了,就連私底下聚賭,執委會也是不允許的。這玩意兒一旦形成風氣,真的可以說是後患無窮。

    但人都有賭的天性成分,就像穿越者們選擇來到十七世紀,實際上也是一種對人生前途的賭博。這種人性僅僅靠著堵是不行的,還得想辦法疏,執委會的計畫是等轄區內經濟水平發展到一定程度,民眾們不需再為了生計擔憂的時候,適時地推出博彩業來滿足這種人性的需要。當然了,博彩業也是屬於公共事業的範圍,並不會允許私人來進行經營,其收入也將像後世那樣,大部分用於建設公共設施及保障福利政策的方面。

    而妓院這個買賣的麻煩更大,僅僅是想到穿越集團中那群每天嚷嚷著「婦女權力必須得到保障」的女漢子們,執委會就絕對不敢輕易答應李奈的要求。

    就執委會所知的情況,多數人還是只能靠著大數據庫中那些「人民藝術家」的作品來解決生理需要,但穿越集團中也早就有人通過一些簡單的手段,哄騙了一些黎苗兩族的女性進行皮肉交易。不過既然沒有惹出什麼大的是非,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執委會也就裝著不知道。但久在河邊走,終究要濕鞋,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會出事,還是要尋個長期的解決辦法才行。從現實角度來說,在這個時代中妓院青樓是客觀存在的一門合法生意,而穿越集團中男多女少的狀況也容易產生一些問題,如果能讓穿越集團中大量的未婚男有一個合理合法解決生理問題的途徑,其實執委會是樂見其成的。

    但問題難就難在這事不可能不引起女權主義者的反彈,而且這部分人所發出的聲音是執委會無法忽視的,極有可能會引起穿越集團內部比較大的矛盾出現,這顯然不是幾個執委能夠一言而決的事情,必須要在執委會公開討論,並且徵集部分民眾的意見之後才能作出決定。

    陶東來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便主動提議說先享用晚餐,明天再接著談。李奈倒也不急於一時,便同意了這個提議。不過在晚餐的時候李奈又提出了一個要求,想要去參觀一下穿越集團在本地所辦的書院。對於這個要求,陶東來一口便答應下來。

    即使李奈不主動提這事,執委會也已經有了這方面的計畫安排。對大明文人階層的文化輸出和滲透,是執委會一直非常重視的工作,未來隨著穿越集團控制地盤的擴大,必然會需要大量讀書識字的人來充當基層管理人員,而僅僅靠著穿越集團自己的書院來培養,肯定遠遠跟不上需求增長的速度。最現實有效的解決辦法,就是吸引大明的落魄文人投效,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取得對方在心理上的認同感才行。

    像李奈這樣取得了舉人功名的讀書人,已經可以算是大明文人階層的代表,他對於海漢文化的認同程度,將是執委會調整文化輸出戰略的重要參考。如果能夠讓李奈在文教方面也對海漢文化產生一定的認同感,那麼下一步就可以拜託「福瑞豐」在大陸招攬那些考不上功名又無法養活自己的落魄文人來勝利港打工了。

    吃過晚飯之後,李奈和賀強便回住處休息去了。他們這兩天下來談了兩萬多銀子的訂單,還跟穿越集團談定了好幾樁合作協議,現在正是需要時間來好好縷一縷頭緒。而陶東來則是召集了執委們召開例會,商討李奈今天提出的這幾個買賣是否具有可行性。除了外派的顧凱,以及身體有恙的袁老爺子兩人無法出席,其他的執委都從各自的駐地趕來參加這次例會——陶東來在電話裡特別強調了,今天的例會將關係到大家的切身利益,最好不要缺席。

    陶東來言簡意賅地將今天與李奈的商談結果敘述了一遍,然後說道:「像商棧、旅店、酒樓這些設施的引進,我們之前已經作過相關的討論,這次就沒有必要再重複一遍了,原則上只要對方遵守我們定下的規矩,這些生意是可以允許進駐勝利港的。但賭檔和妓院,我認為這還是需要我們充分討論,整體權衡之後再作決定比較好。」

    寧崎笑道:「老陶,你這心思可是夠深的,不想自己背黑鍋,就打算拉著整個執委會一起背這黑鍋?」

    陶東來不以為然道:「這怎麼叫背黑鍋?我們這是民主集中制,執委會作出的決定就是最後決定,集團內所有人都必須按此執行,哪裡來的黑鍋一說。」

    寧崎搖頭道:「賭檔也就罷了,那是我們早就商量好不能讓私人搞的生意,但這妓院……不管我們最後是准了還是不准,內部都會有不滿的聲音,你說這算不算是黑鍋?」

    寧崎無疑是很敏銳地認識到了這個決定背後所隱藏的內部矛盾,若是准許「福瑞豐」在本地設立妓院青樓,那麼肯定將招來「婦聯」的嚴厲抨擊,顧凱雖然走了,但他那個大洋馬女朋友瑞莎可是留在了勝利港沒走。而且據說瑞莎在女性成員中的人氣極高,在一年之後的執委會改選時,掌握了女性成員選票的瑞莎極有可能會擠掉目前的執委,進入到最高委員會當中成為女權代表。

    而如果執委會否決了李奈的提議,那佔據穿越集團人口大多數的單身男在事後絕對會怨聲載道,而斷絕了這個「福利」實施可能性的執委會肯定將受到口誅筆伐的攻擊。要知道穿越過來已經四個月了,執委會之前所承諾過的解決配偶問題不但一直沒有實質性的解決舉措,甚至連一個可行的方案都沒有拿出來進行過公開討論。單身男們早就在論壇上對於執委會在這方面的「不作為」發起過數次攻擊,認為執委會這是對「群眾工作」的有意忽視。

    關於這些「群眾呼聲」,執委會當然也不是耳聾眼瞎的擺設,多少也知道一些。但就本地這現有條件,想要解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生理需要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本地的人口結構以前是以黎苗兩族佔了多數,女性問題處理得不好就很容易起民族糾紛,而日益增多的外來移民中,仍然是男性勞動力佔了多數,總體上看本地的男女比例仍然處於嚴重失衡的狀態。

    當然,也有人提出了作為一種集體福利,乾脆直接從外面購買女僕甚至是女奴,以抽籤的方式分發給單身成員。但也有很多人認為純粹的人口買賣對於穿越集團來說是「重大的歷史倒退」,奴隸販子這個頭銜可能會在今後的歷史中一直扣在他們這些「先賢」頭上——儘管目前一直在從崖州引進的犯人苦役也是一種變相的人口買賣,但這部分人堅持認為兩者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這個辦法雖然也有拿到執委會上進行討論,但一直處於懸而未決的狀態。

    駐崖辦的何夕等人倒是給執委會出過一個更可行的主意:每十天或者半個月組織一次崖州短途游,讓那些有意願的人到崖州的青樓裡去解決個人需要。這樣在短期內可以緩解廣大單身群眾的不滿情緒,同時也不會讓女權分子有話可說。

    不得不說這個主意聽起來是很有誘惑力的,但在實際操作中還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煩——第一批去的人就遇到了某個身上有病的妓女,結果統統被嚇得直接提褲子走人——要是被傳染上了某些亂七八糟的病,這年頭可沒有什麼特效藥可以治。執委會當然也沒有任何辦法對崖州的********進行衛生監控,於是這個辦法最後也就無疾而終了。

    而如今李奈的提議將這個難題直接就擺在了執委會面前,這次甚至連逃避的機會都沒了,執委會如果拿不出一個可行的方案,那麼就將如寧崎所說的那樣,不管是同意還是否決,都將會遭受到反對意見的攻擊。

    「我看還是照程序來,投票吧。」白克思提議道:「先作決定,再來想解決辦法。」

    除去兩名缺席的執委之外,到場的執委有陶東來、寧崎、白克思、顏楚傑、施耐德、蒙賀、越之雲七人。按照執委會的章程,只要到場執委人數超過三分之二,投票所作出決定就是有效的。這七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部是單身狀態。

    七個單身男人對這樣一個議題進行投票,其結果簡直就不言而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18
179.第179章 公心與私心

     「同意。」負責唱票的白克思打開了最後一張票,向眾人展示了一下,紙面上用黑色記號筆畫了一個圈:「投票結束,七人投票,全部是贊同票,議題通過。」

    會議室裡眾人都是一片沉寂,並沒有因為這個議案在集體投票中順利通過而感到歡欣鼓舞——不管結果是通過還是否決,僅僅都只是這個麻煩的開始而已。而且就連他們自己大概也說不清,在這個投票中自己的選擇究竟有多少是出於公心,又有多少是出於私心。但從樂觀的角度來說,這個決定至少會為執委會爭取到穿越集團中多數成員的支持。

    陶東來幹咳了一聲打破了屋裡的寂靜:「不管是好是壞,既然決定已經作出了,那麼我們就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去執行。這東西就算要搞,也必須得有個章程。大家都說說吧,集思廣益先拿個草案出來,回頭在論壇上公示一下看看群眾的反應。」

    「考慮到影響問題,我認為這生意不能由我們出面去做,只能由『福瑞豐』牽頭,否則就等著娘子軍鬧上門吧。至於讓不讓巡檢司的人參與其中,這個倒是影響不大,可以結合實際情況慢慢再研究。」白克思首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衛生和治安方面必須要進行嚴格監管!」顏楚傑接著發言道:「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這兩個方面,只要把問題源頭掐死,其實可以避免出現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另外這格調和檔次也應該要對經營方作出一定的要求,不能太過於低俗,搞得跟豬肉攤子一樣。」作為文化人,寧崎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看法:「這妓院的提法就不太好聽,起碼也要用青樓來代稱才行,搞得跟街邊按摩髮廊似的……」

    「寧老師,你這是要往腐敗的路上走啊!」越之雲開玩笑道:「照你這說法,那必須得按照夜總會的模式來搞青樓才行了。」

    「小越你別誣衊我啊!」寧崎反駁道:「這生意說白了目前的消費對象就是我們穿越集團的這些幫子人,就算是為自己著想,那也得把條件弄好點不是?老陶和老白都是在珠江三角洲做生意的人,以前東莞沒少去吧?有什麼值得借鑑的地方,到時候就給對方提出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享受的還是我們自己人嘛。」

    「你黑我別黑得這麼明顯行嗎?」陶東來苦笑道:「這可不是你我幾個人的私事,而是為瞭解決廣大單身男人的生活問題。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對了蒙賀,你一直沒發言,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

    蒙賀乾咳了一聲,略微有些猶豫地開了口:「到時候……能不能……搞點角色扮演之類的服務?」

    「果然十個宅男九個騷啊!」陶東來嘖嘖道:「你就不能提點有建設性的意見?」

    蒙賀道:「建設性的意見?有啊,到時候完全可以把這些小姐……不對,這些青樓的工作人員組織起來進行職業培訓嘛,數據庫裡那麼多教學片還怕沒教材?」

    「你這傢伙……太淫了!」越之雲笑著連連搖頭道:「不過我很喜歡!」

    當天晚些時候,執委會在論壇上發了公告,將這個議案對內部進行了公示,並廣泛徵求成員們意見。正如執委會事前所預料的那樣,立刻就分為了旗幟鮮明的兩派,一派認為執委會此舉深得民心,是在切實為成員們解決實際生活問題。而另一派則認為此舉將大大傷害女性成員的感情,並且會動搖女性成員在本地民眾心目中的地位。

    兩派的看法都各有論據,互不相讓,但因為性別比例上的天然不平衡,贊同執委會決議的聲音還是佔了多數,這也讓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執委們安心了不少。

    惹出這一攤子事情的李奈並不知道海漢人已經為這事爭翻了天,他與賀強在屋裡完成了對賬之後,便開始研究起天花板上的LED燈。他在來勝利港第一晚看到這東西時也被嚇了一跳,無火無煙卻遠亮於普通燈燭,而且還可以用裝在牆上的一個小小機關操作亮滅,如果不是陪同人員解釋這只是一種特殊的照明燈具,李奈幾乎要認為這是海漢人所施的什麼法術。

    李奈當然也對施耐德提過希望能購買這種神奇的照明燈具,但施耐德卻婉言謝絕了他。這東西穿越集團短期內是肯定造不出來的,而且作用巨大,李奈就算拿再多錢,執委會都不會出售。

    李奈看著閃亮的LED燈不禁讚道:「海漢人的確手巧,竟能造出如此奇妙之物!只可惜他們不肯出售,否則這燈具運回廣州,只怕一千兩一盞也是有人買的。」

    賀強搖頭道:「那倒未必,施先生不是說了,這種燈具需要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電才能點燃,除了海漢人手中,外界沒有產電的設施,這燈就算是運出去也點不亮的。」

    李奈嘆道:「海漢人的這些學說聽起來似乎很荒謬,但偏偏他們又能造出實物來。來此之前若是有人對我說世上有這種不需明火的燈具存在,我定然是不信的。」

    「就如同港口停泊的那些大鐵船,若不是親眼看到,老夫也不信世間真有此物。」賀強對於來到勝利港之後的耳聞目睹也有類似的感慨。

    「賀叔,依你之見,海漢人下午為何沒有立刻便同意我的提議?」李奈問道。

    賀強沉思片刻才應道:「想必是海漢人對我們大舉入駐此地還有些忌憚。三少爺,你想那巡檢司的一幫人為何會被海漢人圈養起來?還不是海漢人覺得他們可能會礙了事。而我們一下要引入那麼多生意到勝利港,海漢人作為這裡的地頭蛇,肯定會有些提防。」

    李奈恍然大悟道:「賀叔說得是,看來是我有些操之過急了。」

    「海漢人或許會對此提出很多條件,只要不礙大事,三少爺盡可答應下來。即便是要參股,也可以商量商量。」賀強繼續說道:「幾間鋪子,花不了多少也賺不了多少,相比我們從這裡運回廣州的貨物,讓海漢人佔些便宜也無妨。」

    第二天一早,兩人依然是被高音喇叭從睡夢中驚醒。收拾停當之後到基地大門外領了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完便見到一個海漢人快步朝自己這邊走來。李奈認得這人也是海漢人的頭目之一,據說是主管文教的「執委」,當下急忙起身見禮:「寧先生早!」

    「兩位早!」寧崎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等下吃過早飯,我就帶兩位去看一看本地的書院。」

    「如此多有勞煩!」李奈知道對方是海漢人當中的學者,便拋開了商人的那套說辭,變身為文化人。

    寧崎這時候卻是有些慌張,剛才他看到顧凱的洋妞女友帶著幾個戰鬥力比較強的小夥伴朝著執委會辦公室的方向去了,少不了是為了昨天的公示去找執委會鬧騰。寧崎可不想被大洋馬指著鼻子罵什麼官僚主義,當下只能在心中祝願其他幾個執委好運,自己趕緊腳底抹油溜了。反正今天正好有任務在身,倒也不怕事後被那幾個傢伙埋怨不講義氣。

    寧崎主管的文教口現在主要設立了兩處固定的教育場所,一處是在勝利港東邊的新兵營,那裡除了給童軍營的小孩子教授基本的課程之外,同樣也會定期對新兵營的民兵們進行識字教育。軍警部並不會強行要求每個民兵都能寫能讀,但如果要晉陞到班長以上的職務,那就必須有一定的識字量才行,否則以後看不懂軍令,寫不了戰鬥報告,那還怎麼當一個合格的指揮官?所以稍有上進心的士兵,包括部分黎苗青年在內,都還是會努力學習識字,希望能夠有朝一日也像自己的教官那樣當上排長、連長。

    而另一處教育場所,便在一號基地的西北方山腳下,這裡經過伐木隊幾個月的運作之後,早已經清理出了大片的空地,寧崎便組織人手在這裡搭建了一間書院,主要都是十六歲以下的兒童在這裡接受教育。入學的對象主要是公社社員子女,少量穿越集團收養的孤兒,也有一些家長自己掏腰包來讀書的外來子弟。當然,穿越眾的學齡兒童也被安置在這個地方一同學習,比如大鬍子約翰遜的兩個女兒傑西卡和艾米麗也都在這裡學習中文。

    目前這個採取走讀製為主的學校一共有學生百餘人,教師資源相對比較少,包括寧崎在內的固定教師不過才五個人,但其他一些單位的穿越眾在空閒的時候也會來這裡幫著上上課,比如醫療組的吳巧就經常來這裡代課,並且因為外形甜美而廣受學生歡迎。

    學院外建有一圈一人高的木製柵欄,並且在大門處有軍警部的哨兵執勤,這也是為了防止萬一有突發事件發生時,像學校這種地方因為缺乏組織而導致混亂。木製的書院大門上掛著一塊牌匾,黑底白字寫著「勝利港小學」五個大字。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