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14
jjyy168 發表於 2018-5-3 12:13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上下行


    作為羅南的兩位保鏢,秦一坤和高德無疑都是盡忠職守,而且分工明確。高德站在辦公室外面,充當門神;秦一坤則就在辦公室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近距離守衛,避免有強敵潛入刺殺。

    說實話,今晚上秦一坤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在狀態。站在屋子裡總有些心神不定,好像附近多了什麼東西,他已經和高德多次確認過了,兩人卻沒任何發現。

    這讓他們心神更加緊繃。

    此時他注意到任務頻道裡竹竿的說辭,一時心有戚戚焉——也許之前那一出,就是被羅大聖的“無聲雷雲”給攪擾出來的錯覺?

    明知道周邊虛空中的“雷雲”,是由羅南帶起,對他們並無惡意。可長期身處其中,武者最重要的五感六識,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壓制影響。特別是他們都身負職責,需要全神貫注,對這份影響就更加敏感,以至於屋子裡極安靜的時候,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都像是聽到了遠方雷音的餘波,漸入魂魄,殷殷震響。

    竹竿請羅南“收了神通”,秦一坤無疑是鬆口氣的。然而數秒鐘後,羅南的回答卻是:

    “再等會兒。”

    任務頻道裡,竹竿放出了問號表情。而現實層面,秦一坤也愕然看過去,羅南這份反應多少與他慣常的性格有些不合。

    辦公桌後面,羅南仍支肘在桌面上,姿勢幾乎從未變動,看上去始終在發呆。而秦一坤對此狀態是抱有一定敬畏的——也許羅南在為人處事上很欠火候,可他那位與常人存在絕大不同的思維邏輯,其所涉及的深度和廣度,相處越久,越能體會。

    尤其是現在,身處在無窮盡的“雷雲”包圍下,思維的力量轉化為具體可感的高壓,更有一份沉重的威嚴,使得秦一坤不自覺屏住呼吸,以免影響到羅南的思路。

    也不知過了多久,辦公桌那邊羅南稍稍仰頭,視線似乎是投向天花板,卻又不知他在看什麼。如此維持了數秒,羅南忽地推案而起。

    “BOSS?”秦一坤及時詢問。

    “屋子太小了,我想出去逛逛。”

    “呃,哪裡?”

    “去天臺吧,能看到北岸齒輪的天臺。這時候人比較多,不過總能找到清淨點兒的。”

    從警局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2097年的淩晨了,由於是跨年夜,這個點兒恰是最繁忙的時候。電梯間裡沒有一個電梯在位,只能等。

    “還要一分鐘十秒左右。”羅南抬眼看了下,做了判斷。

    他知道這十幾部電梯每一部的具體位置、運行速度,也知道每個樓層有沒有人在等待、或將要去等待。通過這個設計一個簡單模型,大概就能算出,距他最近的電梯什麼時候到達。

    然而隔了半分鐘左右,羅南不得不修正他的答案。原因是目標電梯停在某層後,一位乘客為了和轎廂裡的朋友多說兩句話,故意擋住電梯門,這下先前預計的結果自然要作廢。

    “還要多等五十秒……果然,最大的變數還是人,可它真的是變數嗎?”羅南不知不覺間,又進入了自說自話的階段。

    秦一坤和高德對視無語。

    羅南有那麼一點兒思路,卻仍不太明晰。他的視線似乎是直勾勾地盯著電梯門,其實他所在的,卻是漫天飛舞的“草梗碎羽”,是那些在大生活區以內及周邊區域,因為“無聲之雷雲”而惶惶不安的人心。

    就是因為想看這些,他才拒絕了竹竿的建議,在干涉波已經傳輸到位的情況下,依然保持了對周邊區域強橫粗暴的精神干涉,坐視已經負面情緒迭出的人心濁流,持續氾濫下去。

    上方圓頭燈亮起,電梯門叮聲打開,裡面有七八個人走出來。高德的大塊頭擋在羅南前方,與這些人交錯而過,裡面本來就沒什麼威脅目標,一切風平浪靜。

    羅南都走進轎廂裡去了,卻聽有人在後面輕聲招呼:“羅先生?”

    羅南扭頭,便見到剛才走出電梯的人流中,一位身量頗高、顏值更高的少女,正向他欠身致意。對方肢體動作很克制,笑容禮貌又帶著適度的尊敬,很符合她身上淑女風的小禮服設計。

    “唔……岳琴?”羅南沒忘掉這個名字。

    岳琴是某醫藥公司的千金小姐,她的哥哥岳爭,曾與羅南發生過衝突,但岳琴本人冷靜聰穎的性格卻讓人討厭不起來,且一直試圖與羅南彌合關係。尤其她還是羅南表姐莫菡、以及BHD三人組裡“娃娃”白瑜的閨蜜,也是羅南在六中時的校友,怎麼說大家都有幾分情面在。

    自從市政廣場事件之後,羅南沒再與岳琴見過面,對方偶爾在網上發資訊問候,點到為止,倒是一直保持聯繫。

    見羅南給予回應,後面的秦一坤便伸手擋住電梯口,讓他們說話。而對面岳琴笑靨倏然綻開,比最初時的禮貌態度可要親近了不少。

    “新年好啊,羅先生。”

    “啊,新年好。”

    很奇妙的,這個跨年夜,岳琴竟然是頭一個對他講這句話的人。

    羅南的親友圈自有交流群,裡面是熱鬧,但羅南並未打開;更近的像是姑媽、姑父等人,多半是考慮到他今晚神秘兮兮的“行動”,也未與他聯繫;至於裡世界圈子,個個忙成狗,更不會記得這種無聊事。

    好吧,雖然無聊,能聽到這一聲也挺不錯。

    岳琴往這邊走了幾步,一直到秦一坤側方位置才停下,眸子略往高德處偏移,點頭致意:“剛剛看到高隊長,總覺得面熟,然後才看到羅先生您,不然可要錯過去了……你們還要上去嗎?”

    確實,在市政廣場事件中,岳琴與高德打過照面,而當時高德確實是以大樓保安隊長的身份出現。這種明明只有一面之緣,卻能把人的姓氏、職務統統記住的本事,羅南大概這輩子也別想修煉成功了。

    不過岳琴說話的時候,羅南注意到她身後還有一對中年男女正向這邊投射視線,看年紀樣貌像是她的父母,應該是全家出行吧,可他那個哥哥不在……

    這種隱性的交際場合,是羅南最頭痛的事情之一,便乾脆當看不見,只是乾巴巴地回應:“我有點兒事。”

    岳琴視線往他手腕處一瞥,看到了羅南的暴露在外的手環亂碼錶盤,有些恍然,隨即微咬下唇,抬手在胸前合什,作祈求狀,聲音也降了八度:“羅先生,我哥哥也在上面,和朋友在一起……你要是碰到他再犯傻,千萬不要和他計較,拜託!”

    作為一位矜持向的美人兒,岳琴從來都能擺出清高而得體的姿態。也正因為如此,她的乞求模樣才愈發地動人心弦。

    羅南也要承認,看到這幕情形,確實讓人心中愉悅,可最終他也只是“哦”了聲,並未明確給予答覆。一方面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比較妥當,另一方面,他感受到了這片區域中某人明顯的情緒變化。

    他的視線越過岳琴的肩頭,在後方那位中年男子身上打了個轉。

    中年男子也許是喝了點兒酒,呼吸有些急促,此時正半側著身子,似乎在控制氣息。事實上他的視線一直往這邊瞥,此時羅南視線切過,雙方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擦撞”。

    這一刻,中年男子的身體明顯顫了下,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與他的身份並不相襯。

    羅南收回目光,隨即問了句:“你父親?”

    岳琴微怔,下意扭頭看了眼,心裡便是“咯噔”一聲。

    就在這個空檔,羅南示意秦一坤可以進電梯了,他也決定中止當前的對話:“不多聊了,天比較晚,回家注意安全。”

    說著,他便按下樓層按鈕,在電梯門合攏之前,又向呆立的岳琴點點頭,視線也再度劃過她身後那位中年男子。

    合攏的電梯門切分了彼此的視界,羅南眼瞼垂落,靜靜站著。身邊秦一坤終於忍不住詢問:“那家人有什麼不妥嗎?”

    羅南沒有即刻回答,只將他龐大無匹的感應網路持續收攏聚焦,很快就在極光雲都的某處,鎖定了他搜索的目標:

    岳爭,那位的樣貌羅南勉強記著,稍加比對就確認,就是這位……目前已經備案的22個畸變感染二期目標之一,內部標記為14號。

    他之前只重大略,竟然沒發現這個小細節。

    羅南搖搖頭,直接在任務頻道發言:“竹竿哥,14號感染者,就是上回在這兒的霜河水道旗艦店,和我有爭執的那個岳爭,他的父親……”

    竹竿立刻送上資訊:“岳齊,吳越製藥的董事長兼大股東。”

    “岳爭是感染者,岳齊肯定知道內情。現在他情緒不穩,多半是撐不住了,如果分會不想讓事態失控,最好提前控制一下。”

    “呃……”竹竿一時沒反應過來。

    便在此時,羅南手環震動,看來電顯示,竟是岳琴發來通訊請求。羅南想了想,接通。

    “喂,你好。”

    那邊呼吸聲明顯,還有些雜音,而最後開口發聲的,並不是岳琴,而是一個低啞的男聲,羅南知道那是岳琴的父親,也就是他剛才還在討論的岳齊。

    岳齊發出的每一個字,都乾啞艱澀:“羅先生,我想向你……彙報一件事兒。”

    羅南並沒有與這位多聊的打算,他簡單回應:“很快會有人聯繫你,為了你的兒女,好自為之。”

    他隨即掛斷通訊,也在這一刻,他分明感覺到,數百米外的一處心防堤壩,發出了迸裂崩潰的哀鳴。
jjyy168 發表於 2018-5-4 23:04
第三百九十六章 特簡單


    電梯繼續上行,羅南看著面板上跳動的數位,突兀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太容易了?”

    旁邊秦一坤和高德面面相覷,略為猶豫,才由秦一坤回應:“確實,那人心態就這樣崩了……剛才羅先生你做了什麼?局部加壓?”

    “我什麼也沒做,除了一個最初的力。之前的設計被人輕鬆破局,可現在這出,答案自己就跳出來了。這麼容易,為什麼?”

    秦一坤小心翼翼地回答:“層次不一樣吧。目前預想的兩個嫌疑方都是很強大的勢力,而那位岳先生畢竟只是個普通人。”

    所謂的“嫌疑方”,指的就是量子公司和基因交易所。岳齊這位“社會成功人士”顯然不具備與那兩家比較的資格。

    “當然,層次不同。”羅南認可這個先決條件。可是話又說回來,177層那兩位公正教團主祭層次也不差,現在卻也焦躁得很,這還是羅南並未刻意針對他們的情況下。

    在羅南眼中,大生活區這片區域,確切地講是他的靈魂力量強橫干涉的區域中,絕大多數人的思維、選擇、行動趨向,突然變得特別……

    簡單。

    是他的眼力和分析長進了嗎?不,羅南從來不認為自己在分析局面、抽絲剝繭這方面有什麼長材,之所以有“簡單”的感覺,確鑿無疑就是當下的局面莫名其妙變得直接且明朗了。

    便如那個激化事態的緊急通知,又如剛才岳齊心防壁壘崩潰的表現。

    羅南知道,這裡面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彌放六合,直抵他人精神領域的“無聲雷雲”。就像竹竿所說,那些心中有鬼的傢伙,不少人在強勢壓迫下陷入了“大腦缺氧”狀態,進退失據,無所適從,大都憑低劣本能行事,以至於做出了種種荒唐可笑的愚蠢行為。

    可是公正教團的兩位主祭,也大腦缺氧了嗎?

    顯然不是的。

    可他們的行為方式,分明也受到了影響,以至於情緒心理都出現了明顯波動,原本還算森嚴的心防壁壘,均無聲無息地開裂縫隙,暴露出不少破綻,可供羅南利用。

    系列的事態變化,讓羅南若有所得。他似乎發現了一種方法,即與之前失敗的糟糕設計截然不同的,能夠彌補、至少是繞開他謀略設計短板的“新模式”。

    沒錯,羅南一直對治療室裡的失敗耿耿于懷,勝利近在咫尺的時候,卻遭人強行斬斷,前功盡棄,而且那還是早早就佈置好的“條件鎖”,就像一根繩套,等著他乖乖踩上去……

    是不是有份“智商遭碾壓”的感覺?

    所以羅南需要彌補過失,除了遠傳兩千公里開外的干涉波,在自身行為模式上,他也迫切地想進行修正。

    羅南單手握拳,輕砸額頭,試圖梳理心中激閃變化的靈光焰尾,找出最根本的著力點。

    電梯持續上行,羅南知道,這一路會比較順暢。正如前所言,他的感知覆蓋了大樓,在近乎全知的前提下,當然可以預做判斷。

    這是羅南最習慣的思維方式,也是一種經典方法——觀察、概括、分類、對應考慮解決。

    他做慣了觀察者,能夠很好地利用精神感應網路,最大化地攝取資訊,豐富條件,降低判斷難度,提高精度。就像在做習題,一板一眼,得出正確答案,盡可能地嚴謹周密。

    可是,誤差總會出現。

    特別是隨著時空跨度的擴張,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機械運轉的物體會有衝突、故障;永遠流動變化的人心總會給人“驚喜”;收集條件過多,自身的思維會有缺漏……

    當然他可以更深入地觀察、更認真地計算,耗費更多的精力,把誤差降到最低。然而世事變化,終究不是乘電梯、做習題。電梯猜錯了,最多就是多等一段時間;習題更是永遠趴在習題集裡,錯了可再改,不會可以再學。

    世事處理,涉及成敗生死,又涉及到太多他不瞭解、不深入的領域。就好比這次的條件鎖,整個生化反應爐、寄生怪物的設計圖、解剖圖差不多都擺在他眼前,可他仍然漏過了那個“條件鎖”,甚至當結局出現之後,他還需要花相當的時間去瞭解、猜測,才搞清楚這個埋伏的機關,究竟是怎樣一番道理。

    若再碰到類似的事情,難道還要他一步一步去學習和解題?要把所有的一切條件都找齊、分析清楚、建立模型,逐項驗證?

    不可能的!

    生有涯而知無涯,他終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的精神感應網路和大腦處理模式,終究不可能包容整個世界。

    這是一條看起來很美的天路,路上卻隱藏著不計其數的陷阱、地雷。越往前面去,風景愈美、危機愈重!

    那麼,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有效降低條件和計算需求,讓他永遠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得心應手地處理問題?

    “我大概想到了。”羅南又是突兀地一句話,讓身邊兩位保鏢唯有苦笑。

    偏在這時候,羅南向他們提出問題:“你們說,極光雲都現在這兩萬來號人,會從哪個方向、以何種形式離開呢?”

    秦一坤看高德,高德看秦一坤,兩人很“禮貌”地推讓了兩三個回合,才由秦一坤尬回復:“這個說不準,不過方式都是電梯吧。”

    “那如果現在極光雲都起火,會怎麼樣?”

    “……”

    秦一坤接不下去了,他只想問:羅老闆你要幹嘛?

    羅南自問自答:“肯定會報警、逃難。在防火系統的引導下,人們不會再坐電梯,而是從消防通道逃離。而這時如果很清楚地告訴他們,只有一條通道暢通,那麼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都會湧向那裡。就算是最堅定的傢伙,在洶湧的人潮中,也會受到影響……情況變得簡單了,人流及其相應的變數同樣被擠壓在了有限的區域內,而且更容易利用。當然這只是猜測,還沒有驗證。”

    驗證你妹啊!

    秦一坤和高德瞬間壓力山大,頸後甚至冒出了絲絲寒意。不是他們對羅南沒信心,實在是眼前的少年人,表現出了極其嚴肅認真的態度。

    說實話,他們真不曉得,一直沉浸在自我邏輯中的羅南,會不會真的去做個“小實驗”什麼的——他甚至連小指頭都不用動,就能製造出比火災更可怕一百倍的災難來。

    羅南感受到了兩位保鏢的心緒變化,嗯,這也算是一種驗證。當外部力量強勢介入,就算是紛繁複雜的人心,也會被層層消解,只剩下了寥寥幾個答案。

    人類的本能模式,也就是那麼有限的幾個。正如竹竿所言,動物性會在最後主宰一切。

    當然,絕大多數時候,特別是面對強敵之時,不可能做到這麼完美,可終歸思路是沒錯的——限定領域、限定層次、限定方向,讓事情變簡單。而要做到這一切,就需要積極主動地介入。

    從頭到尾都搞“純粹觀察”,是全面、周密卻又被動的做法。覆蓋全球的感應網路,只是把握先機的第一步,它觀照也只是短暫的現時狀態。如果還是以做習題的思維去解決實際問題,就算有感應網路支援,能快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但和那些經營了多年、埋了無數陷阱的傢伙較勁,終究還是被動的。

    狠扇他一記耳的條件格式鎖,就是最好的例證。

    羅南的新思路,就是要從被動變主動。

    那麼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才能更積極主動地干涉介入,並取得最佳的效果?

    要怎麼做,才能既有效作用于岳齊這樣的普通人,同時對李泰勝之流的裡世界精英、乃至對藏身於量子公司和基因交易所之後的強者,形成實質性的影響?

    羅南想繼續思考,可這時手環震動,打斷了他的思路。他瞥了眼來電顯示,眼角就抽了下:

    何東樓,這個花花大少,沒事兒湊什麼熱鬧?

    羅南哪有閒情理會這傢伙,乾脆拒接,繼續去考慮自己的事兒,何東樓倒也沒有再打擾。

    電梯一路上行,正如羅南此前的判斷,路上幾乎沒人“插隊”,直到160層的時候,才第一次停下。

    羅南皺了下眉頭,而隨著金屬門開啟,撲鼻的酒氣先闖進來。

    “Surprise!”

    何東樓扒著電梯口邊緣,猛地探過半個身子,也不管羅南是什麼表情,便是放聲大笑,臉色赤紅,一看就是飲酒超量狀態。

    羅南並沒給嚇到,只是琢磨是不是讓秦一坤把這哥們兒給踹出去。

    而這時候,何東樓已經向他豎起了大拇指:“羅老闆,聽說您老人家闖進凱撒會所,踢爆了黃家小子的蛋蛋……啊哈,這個糟糕透頂的派對,缺的就是你這樣的漢子,走走走,我們一起去嗨!”

    說著,他悶頭就往裡撞。不只是他,後面還有五六個同樣都是醉醺醺的男女,嘻嘻哈哈跟進來。

    秦一坤看向羅南,而這時的羅南卻沒了早前的不耐,而更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在幾個人身上來回打量。

    他問何東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何東樓呵呵地笑:“派對開始,大生活區的監控對我們就完全不設防了,這樣才方便尋找獵物……羅老闆,其實我挺相中那個岳、岳什麼來著,那小妮子挺仙兒的!結果人家不是一路人,早早跑掉了,跑掉好,不跑掉還看不到你!”
jjyy168 發表於 2018-5-5 13:38
第三百九十七章 涇渭分


    “來吧,我給你介紹。這邊都是可交的朋友……”何東樓儼然以羅南的圈子引介人自居,把跟著進來的一幫醉鬼介紹給羅南認識。

    羅南並不認識這些人,就是介紹了也沒記住,反正不外乎就是誰家大佬的兒子、孫女之類。他只發現裡面並沒有何東樓今晚的正式女伴、那位女明星席薇。

    當然了,這些醉鬼也不認識他,都在那裡嘻嘻哈哈,有位豔麗的夜店妝女性甚至直接上手,去摸羅南胸口:“哇噢,東樓你還藏了這麼個禁欲系的小弟弟,參加派對不帶女伴帶保鏢……小老闆做什麼生意啊?”

    “一邊去,找抽啊你。”何東樓毫不客氣拍開“夜店女”的色爪,可轉瞬也嬉皮笑臉起來,“藏人的不是我,是我姐!我姐就跟著羅老闆當秘書來著。”

    “你姐?哪個姐?”

    “呵呵。”

    何東樓在羅南注視下,又打起了哈哈。何家是個大家族,七八位適齡不適齡的女性,也夠這幫醉鬼們瞎猜一會兒的了。其實,在酒精甚至藥物的作用下,醉鬼們思維邏輯早成了渣渣,這個話題也沒堅持過二十秒鐘,只是把電梯空間攪得亂糟糟的,烏煙瘴氣。

    羅南並不介意這種混亂,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看得出來,一幫人確實很放鬆——這看起來很合情理,畢竟是狂歡派對嘛。可問題是,在如今的極光雲都,特別是在這種消息靈通的二代圈子裡,還能如此放鬆,也算是很“珍稀”的一類。

    珍稀得好!

    羅南就問何東樓:“你們那個派對在天臺?人很多嗎?”

    “天臺只是其中之一,天寒地凍好整人嘛,也有人喜歡室內運動……哎,什麼‘你們’哪?我們!”

    何東樓強勢糾正羅南的立場錯誤,又笑著去抓羅南的手腕,大概是想展示手環上的亂碼錶盤。卻很快遭了報應,被羅南沒好氣地抽開,疼得呲牙咧嘴。

    他倒也不惱,只哈哈笑道:“你既然帶著這玩意兒,就別再立牌坊了。我姐那邊,我會瞞得好好的,一切放心。嗯,我會給你好好介紹,我知道你好哪一口……有席薇在,也都是知根知底,絕對安全。”

    說著,他還噴著滿嘴酒氣湊過來,壓低了嗓門,神秘兮兮:“我知道你有認識的圈內目標,現在場子亂,你也提前把把關,萬一再碰上黃家小子那種不開眼的,還不知要碎掉多少蛋蛋!”

    這傢伙是指BHD團乃至莫雅她們吧。

    羅南理解何東樓粗淺的表層暗示,也看出這傢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深層念想。不過他還是多花了兩秒鐘,再認真地觀察一輪,才最終確定,何東樓真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就比較厲害了。

    要知何東樓一幫人可不是什麼平頭百姓——這並不是說他們比平頭百姓金貴到哪裡去,而是說這幫人無疑都處在今晚這場風暴的核心圈子附近。

    如果到這種時候,他們對整個事態還一無所知的話,羅南真要對政府和軍方的保密能力刮目相看。

    當然了像岳爭那樣的當事人,肯定是知道一些。這裡面究竟是怎麼安排的,羅南並不十分清楚,也不感興趣。他只是覺得,這個暫時封閉的小圈子很合適他做一些驗證。

    何東樓還在拉拉扯扯,羅南看著電梯面板上跳動的樓層,忽爾一笑:“那邊有比較清淨的地方嗎?”

    “有啊,太有了。”何東樓張口就來。

    “那就走吧,去看看。”

    幾分鐘後,羅南確實如何東樓所保證的那樣,站在了一處相對清淨的所在,居高臨下,俯瞰整個天臺。

    其實,這個位置並非天臺的一部分,而是與之相鄰的某個觀景房。這邊的陽臺直對天臺,角度高度俱佳,確實是附近視野最好的地點,可以覽盡天臺光怪陸離的景象。

    目前天臺上比較熱鬧的區域,有邊緣半懸空的空中泳池。這個季節,泳池原本可以改成封閉式結構,不過在一幫人的要求下,整個泳池還是暴露在高空寒風之中。至於恒溫系統之類,更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保持讓泳池不結冰的程度而已。

    泳池邊上,整齊排著一列泳裝模特。她們個個膚白腿長貌美,但同時也被凍得嘴唇發青,卻還要保持昂首挺胸,笑靨如花。

    就在她邊身邊,一幫身家億萬,卻在剛才賭局中失利的敗犬們,被“逼”脫下衣服,只剩一條褲衩甚至全部扒光,然後便怪叫著摟住池邊的一位模特,“嗵嗵嗵”地砸落池中。

    當排滿了泳池邊緣的模特全被撲入水中,幾十號的黑肉白肉在池中大肆折騰、呻吟怪叫,岸上的勝利者們則擊掌慶賀,氣氛喧鬧、熱烈而荒唐。

    天臺很大,空中泳池只是其中一角,更不用說還有那些不願意挨冷受凍,在其他區域狂歡的人們。總體上來說,羅南所感受到的氛圍,與何東樓透露的情況是吻合的。縱然這其中也確實有那麼一部分人,坐立不安,強顏歡笑,可總體上形勢可控。

    羅南確實要對軍方、政府刮目相看了。

    “你在這兒是感受不到氛圍的。年輕人不要羞澀,要懂得融入環境,我姐那邊你放心……呃,喝酒嗎?”

    被羅南的目光罩住,何東樓後邊的話就卡了殼,自動放棄已經被用爛了的老梗。灰溜溜進去端酒去了。

    羅南確實沒有融入進去,也不想融入。他目前還只是一個觀察者的角色,在超然的位置進行超然的觀照,似乎又回到了“純粹觀察”的老路上去。

    這不符合羅南剛剛才有的覺悟,卻更符合整個夏城的大環境。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更好的保密效果,就代表了更高的保密成本,也就更能證明夏城治理方堅決的維穩決心。

    還有夏城分會這邊,從事發到現在的處理模式,尤其是何閱音隱瞞掉上萬“疑似病例”的行為,就算有埋鉤釣魚的盤算,卻也無法否認裡面一以貫之的低調內核。

    維穩也好、低調也罷,說白了就是“控制局面、謹慎處理”的意思,誰也不願意把事情鬧大。也許正像牡丹所說的那樣,這已經是一個普遍且走向“政治正確”的大趨勢,過早處置就等於是靠邊站隊,很容易陷入兩難處境。

    這些道理,有的是羅南的推測,但更多還是任務頻道裡,竹竿等人一輪又一輪的討論發言。羅南沒怎麼參與,可這種討論就是“洗腦式”的——專門洗羅老闆的腦子。

    剛才那輪“無聲雷雲”,讓刻意低調維穩的治理者們很是狼狽。而現在,他們可以瞑目了。

    羅南已經停止了“無聲雷雲”的傾壓態勢。

    可硬要說羅南是多麼“顧全大局”,那也未必。 就羅南自身的看法,他只是進行了一次更具有技術意義的反省:

    “無聲雷雲”的強勢壓迫,造成的近似於“腦殘光環”的效果,在技術層面來說,還是過於粗糙了。岳齊這樣的普通人幾乎情緒失控,反而對真正的強者意義不大。

    至少,羅南也沒見哪位超凡種跳腳來著。

    羅南手肘抵住陽臺石圍,注視下方天臺亂象。這些被酒精和藥物麻痺了神經的人們,是附近少有的未受“無聲雷雲”影響的目標,是很不錯的實驗品。

    羅南希望能從他們身上尋找一個答案:有沒有一個高效的結構以及對應的切入點,讓一分的“介入”,變成十分的“效用”呢?

    無疑,羅南的想法就是一種構形思維。

    他也就很自然地去翻閱虛腦系統使用說明書,在這部“構形辭典”中尋找答案。當然,現在還多了母親的研究資料。可那些資料更傾向於基礎設計和片段採集,不如使用說明書裡面那些成熟完整、可以直接拿來運用的實例。

    可這一回,羅南失望了。

    他找遍了使用說明書,竟然沒有發現哪怕一個與他的要求、目前情況相關的構形實例。倒是擊破、重塑這種負面氣場,重新凝聚人心意志的有關結構頗為不少。

    沒道理呀。

    搜索了兩輪,到最後羅南甚至是對照著目錄一點一點地翻下去,也沒有任何收穫。可半個月前的課堂上,他初次傳授血意環的時候,也是在集體意志上玩出了花兒來……唔,等等。

    羅南忽然醒悟,授課時,不管他是怎麼調動人心,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排除了一切無關干擾,集聚眾人心神,以完成了弧面楔形基礎結構由簡到繁的累積過程,最終搭建血意環堡壘。

    那一整套過程,應該算是集結眾人的智慧,排除掉無關的情緒影響,屬於理性的發揮。和“無聲雷雲”下,濁流翻湧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

    真要找出一個合適的例子,倒是更早些時間,為了應對瑞雯成為“千分之二小姐”後,風聲鶴唳的糟糕局面,他搭建起來的祭壇蛛網,更為相近。

    然而那並不是建構在使用說明書的相關知識上,而是魔符……

    噝,這就有意思了!

    血意環堡壘時凝聚的集體意識,是理性之光的彙聚,而這也是構形思維最根本的意義。

    而祭壇蛛網,就像是魔符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挑動人類低層次的生命本能,“勝者通吃,敗者凋亡”,讓貪婪濁流壓過理性的光輝,在混沌無知中,結成它所需的形態,流向它所需的方向。

    當然,羅南相信強行控制的話,以魔符的能耐,也可以往積極的一面轉。可正所謂“人心向上,人性向下”,最順暢的作用,還是往下走,這已經屬於天性的範疇。

    一者向上,一者向下。

    羅南自從擁有魔符和外接神經元之後,還是頭一回發現,二者的作用範圍,竟然如此涇渭分明。
jjyy168 發表於 2018-5-7 11:27
第三百九十八章 去極化


    虛腦體系和魔符體系……姑且這麼說罷。

    站在羅南的立場上,刻意將二者區分開來也沒什麼意思。不管它們的理念有什麼差別,只要都能為他所用就行。二者結合,拓展了彼此所不能及的領域,可上可下,可登天堂可入地獄,有什麼不好?

    真正需要重視的是怎麼結合的問題,也是具體應用中的技術問題。

    有個最實際的情況:理性是有刻度的,而感性或者說情緒本能,則很難給它做一個尺規。

    就像羅南在半個月前的課堂上,可以同時教給一千多人相同的知識,由淺入深,在此基礎上建構起複雜恢宏的血意環堡壘。誠然,精神層面的尺規也很難把握,但“堡壘”連續堆疊的構形設計很巧妙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且隨著這千把號人持續不斷的磨合,他們對“堡壘”的結構認知和理解也漸漸趨同,形成一個最大公約數,而這也正是理性的優勢。

    在這方面,情緒本能就存在不可彌補的缺陷。它有太多變數,也太不穩定,很難把理性的尺規運用於其上,一旦使用了尺規,情緒也就不能稱為“情緒”。

    最致命的是,情緒濁流的彙集,往往很容易走向極端。極端就代表失控,代表了變化的終結,任何一個動態系統,走向極端都是災難。

    就像被“無聲雷雲”覆蓋的大生活區,恐懼情緒堆積,可以把岳齊這樣的成功人士壓到崩潰。看上去效果不錯,可要是從構形思維上去考慮,這就代表了壓力傳導管道的毀滅,連鍋都沒有了,還燒得哪門子水?

    低層和高層的距離太遠,傳導又不暢,積累根本無從談起,所以不用等到最後,羅南也知道,就算“岳齊們”統統嚇死,也無法真正觸碰到幕後黑手的一根汗毛。

    羅南撐著陽臺圍欄,視線在天臺上巡逡了一遍又一遍。在他看來,這幫狂歡放縱的男女,在此情境下固然有些同質化傾向,可細究人心,終究還是色彩紛呈,支流漩渦無所不在。

    大量的可利用元素,如果單純以勢強壓,使之歸於一統,也就成了“比大小”的初級遊戲,毫無技法可言,也就失去了思考的意義。

    真的沒有辦法嗎……那也未必。

    羅南敲了敲欄杆,“噗噗”聲響中意念成形,投向了更加遙遠的精神深空。在幾乎無人能夠觸及的層面,那頭妖異詭譎的暗面種做出回應,它徐徐伸展肢體,六瞳異彩,明滅不定。

    此時,魔符所在的時空方位,其實遠在雲端世界。羅南一直用它鎮守在那裡,監控宮啟,並充當時空轉運的樞紐,也只有它才最保險,也最適合應急。不過在極域層面,羅南和魔符的聯繫並不受任可阻礙,羅南也不準備把這傢伙調回來,只是下達了一項專門指令。

    幾秒鐘後,羅南眼前“亮”了起來,虛空深處有無數道光絲交錯,層層匯織,架構起無有窮盡的深邃蛛網,每一根蛛絲之上,都有或深或淺的血色流淌,看不到盡頭,也不知其最終流向何方。

    這就是魔符搭建起來的祭壇蛛網。

    當時是為了應對“千分之二小姐”事件造成的危險局面,在羅南驅使下,魔符用了兩日夜的時間,幾乎爬遍了夏城及周邊每一個角落,不論是能力者還是正常人,不管是軍政要員還是資本勢力,所有的相關方……肯定還有相當一部分被殃及池魚的無辜人士,只要可以滲透的,都被“蛛絲”粘連,扯入到這個紛繁複雜的網路裡來。

    這套羅南提供創意和格式框架,由魔符層層打造的網路體系,其內部運轉的機理,毫無疑問就是人心欲望濁流所驅動——瑞雯的價值是誘因,“勝者通吃、敗者凋亡”的內部機制則在提供持續不斷的動力支援。

    現在麼,蛛網體系是有點兒荒蕪了。

    畢竟“千分之二小姐”事件已經過去,那些被貪婪之心驅使,試圖潛入夏城發一筆橫財的賞金獵人們都作鳥獸散。沒有了明確的目標,也就構不成競爭關係,也就沒有“勝者通吃、敗者凋亡”的環境。

    可羅南也記得,在當初那個時間段,祭壇蛛網的運行狀況是非常良好的,並沒有出現極端化的情況——為什麼會這樣?

    答案其實很簡單:這套體系並沒有回避情緒極端化的弊病,相反,它還大肆利用了這一特點。

    祭壇蛛網體系就像一個網狀拓撲結構,大量節點在彼此連接,互通往來,又都不具備特殊性,單個或部分節點失效,並不會對祭壇蛛網體系造成影響。勝者通吃,敗者凋亡,這條準則就是建立在成百上千萬類似節點的基礎上,在單個或部分節點情緒極端化的爆發期,最大限度的奪取其價值,由其他節點分而食之,隨即將其丟棄。

    方式簡單粗暴,卻最大限度避免了極端情緒擴散形成的負面效應,而開放式的系統也確保了不斷有新的節點加入進來。說得極端點兒,只要地球上的人不死絕,這套體系就可以一直運轉,通過不斷地變更貪欲目標,誘導人們彼此殘殺,持續不斷地積蓄力量。

    就羅南目前的眼光來看,它無疑就是最適合情緒濁流的建構方式。甚至於現在把“祭壇蛛網”拿過來用,也是可以的……事實上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正被“蛛絲”粘連,要開啟也就是一個口令而已。

    但有個車軲轆話必須要再講一遍:它實在是太粗暴了!

    就算以羅南思考的是純粹理論問題,也對這份你死我活的兇殘邏輯有所忌憚。如果他拿天臺上這幫人做實驗,就要讓他們來一輪自相殘殺,以對“生命力”進行優化配置。

    嗯,雖然這上面絕大部分都不算什麼好東西,但用上這種手段的話……是不是難看了點兒?

    而且以調控手段的極端化,保證體系的非極端化,無形之中也會抑制體系的自動調節功能,仍然算不得一個合格的動態系統。

    “酒來了!72年的繁奈朵,戰後最早一批重建的酒莊珍品。呵呵,反正就是喝個場面。”

    何東樓不知從哪兒扒拉出一瓶高價紅酒,獻寶式地拿過來,最後還要力圖淡定地裝個逼,然而酗酒導致的猴屁股面孔,讓效果大打折扣。

    羅南沒回頭,這哥們兒也硬著頭皮湊上來,順著羅南的視線往外看。受方向誤導,他還以為羅南是在看泳池裡的春色,就趁著酒勁兒哈哈大笑:“別管那些,泳池中那幫肉蛆,別看平時個個色中餓鬼,可這天氣、這水溫,如今肯定都是毛毛蟲,還能夠頂上去的英雄好漢……你看他們像嗎?”

    “是不太像。”

    自從到天臺之後,羅南難得與何東樓聊天,後者受了激勵,嘴上越發地不把門:“也就是這酒不給力,換了高度的糧食酒,咱們傳統的燒刀子、二鍋頭,暖了身子,哥哥我就下去給你演示一下。想當初我也是在海防部隊裡練過兩個月的,大冬天伏冰臥雪,赤條條地往海裡沖……”

    羅南都不用檢視其精神層面,便知他話中不盡不實,不過現在羅南的興趣也並不在此。他隨意晃著手中紅酒杯,看泳池中那些嗷嗷怪叫的敗犬們,想盡一切辦法,試圖爬上池岸,卻被壞心眼兒的同伴再踹下去,扯下來,岸邊池中一片慘叫怒駡之聲。

    即便有美人在旁,又見哪個有閒情折騰?

    羅南看了幾輪,忽地有些想法:“物質決定意識。”

    “啥?”

    “人之欲望之所以頑固,就是因為它們根植於身體基礎需求。如果沒有了物質基礎,相應的欲望也會大打折扣。所以,還是要從物質層面下手,也不用太血腥,有時一瓢冷水就夠……去極化,或曰賢者時間。”

    羅南拍了下欄杆,以魔符奪人精氣的手段,這個思路在架構上是行得通的,也更趨向于一個正常的構形設計。

    但是,尺規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開通了“去極化”的思路,算是找到了一個緩衝手段,在尺規多劃了一道刻痕,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見羅南又在那裡沉思,旁邊的何東樓忍不住翻了白眼,主動和羅南碰了碰杯,在微沉的撞擊聲裡,示意羅南去體驗更有趣的東西:“這麼好的位置,你不找幾個‘獵物’實在太可惜了。話說咱們兩個站在這兒,也有很多姐們兒盯著你信不信……嘿,那個!”

    何東樓掃描到了目標:“瞧啊,寶藍禮服的那個,哇奧,最適合膚白貌美的配色,簡直在發光!你沒注意到嗎?這段時間她都往這邊掃了好幾遍了!你說,她的‘獵物’是誰?”

    有前面的收穫,羅南並不介意何東樓打擾他思路,倒希望這傢伙能再給他些靈感。他依言看過去,卻是見到了熟人:

    “費槿。”

    “哎,你認識?”

    “算是吧。”

    說話間,天臺那邊的女士也注意到了羅南的視線,微笑著舉杯,遙遙致意。

    “靠,果然是你!快舉杯啊,禮貌在哪裡?”何東樓連迭攛掇,恨不能伸手幫羅南舉那一下。

    羅南勾勾嘴角,最終還是舉杯,也順勢飲一口杯中微澀的酒液。

    當他放下酒杯,卻見天台那邊的費槿略微猶豫,隨即再向這邊一笑,端著酒杯離座,往天臺的出口、同時也是往他們所在的方向款款行來。
jjyy168 發表於 2018-5-8 21:30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為尺


    何東樓吹起了口哨,忘形之下乾脆就伸肘子架在羅南肩上:“我敢打賭,一定是找你來了!放心,這邊酒藥油套、各類設備一應俱全,要不要哥現場指導……”

    羅南就盯著他看,直到這傢伙用酒杯堵住自家嘴巴才放過他。至此,何東樓借著酒勁充大的心思便給打沒了,人有點發蔫兒,不過還是硬湊到羅南身邊,東一句西一句,說些漫不著邊際的話。

    何東樓做著“努力”,羅南的反應總是不鹹不淡,這讓他頗有挫敗感。殊不知,此時的羅南正饒有興味地觀察他。

    為了尋找靈感,羅南一直從祭壇蛛網等各個角度層面,細察人心濁流的深層結構,何東樓也是一個“視窗”。

    天臺周邊大部分人都很混亂,就像無序運動的分子,沒有個方向。這很正常,就算平時不亂,在酒精和藥品作用下也一定會亂的。

    何東樓本人也亂,可是細究起來,這哥們兒有一出沒一出的言語動作,又明顯呈現出規律性。

    何東樓真的醉了嗎?

    這個做不了假,可是就算在這種狀態下,他仍然本能地拉近與羅南的關係、畏懼羅南的反應並適時調整——笨拙什麼的就不提了。

    倒是他的夥伴,比如電梯裡那個“摸胸女”,動作言語真的是毫無顧忌,到天臺上之後更是徑直放飛自我,跑得不見蹤影,可比何東樓自在多了。

    論家世,何東樓比那些狗肉朋友都要強出一截;論性格,從早期表現看,這哥們兒也是乖戾之輩,絕非省油的燈。

    那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反差?

    區別就在於,何東樓知道羅南是什麼人,擁有什麼樣的能量;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對羅南卻一無所知。

    羅南就是一把尺子。

    但這個標準並非是客觀的,而是以各種形式,映射到不同人心中。這些人也就運用各自認知中的“羅南尺”,去丈量調控自己的行為。

    羅南在誰心中的份量重、威脅大,對於那個人行為意識的異化能力就越強;反之,如果羅南在某人心中毫無份量,甚至連印象也沒有,也就稱不上什麼異化、影響。

    說白了,這是一套趨利避害的本能在運作。

    何東樓的表現是個典型,但並非是最強烈的。羅南回憶他剛出現在這處陽臺上的情形,似乎還能“聽到”天臺上不少人心中的哀嚎。

    以“自我”為尺,橫向比較,煞是有趣。

    話又說回來,羅南真要拿某些人怎樣?

    “無聲雷雲”已經停止了,他也並沒有下步的實際動作。可是人心的想像力、演繹能力是非常發達的,緊張狀態下尤其如此。就連李泰勝那樣的公正教團精英,也不能免俗,不可避免地會有所誇張變形。如此一來,他們所對抗的,就不再是真實的羅南,而是羅南投射到他們心頭的“羅南尺”,是一個虛無的影像和情境,是一個抓不到看不透的魔影。

    從頭到尾,羅南所做的也不過是施加一個初始壓力,喚醒每個人心中的“羅南尺”,給出一個負面的向量。然後人心自然持續運作、交流,不斷地擴大尺度,渲染影響,最終匯成毀滅性的污濁浪潮。

    當然,在真實世界的運作中,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尺子”,金錢、美色、權勢,統統都是。當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期間,羅南建構祭壇網路,不就是拿瑞雯作為一把“尺子”嗎?

    但這些運用起來,又怎麼會比“自我”更容易控制呢?簡單地講,羅南只需要控制自己,他可以用自己的喜怒去影響他人的喜怒,干擾他人的選擇,在社會關係構形的人心網路中,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需要目標貪婪的時候,釋放誘餌;

    需要目標憤怒的時候,給予刺激;

    需要目標恐懼的時候,強勢高壓;

    羅南自己就是一個調節器,有魔符及其魔符體系存在,他可以輕鬆地干涉絕大多數人的精神世界,準確地傳遞資訊,這就更容易增縮“羅南尺”,進而影響那些人的行為。既可以像“無聲雷雲”那樣直接粗暴,也可以變得間接婉轉。最大限度地去保證主動干涉所需的穩定、靈敏和精准。

    是了,這就是羅南所需要的“主動介入”技術,是“出一分力得十分功”的正確邏輯。

    只要是認識“我”的人,就不可能不受這份“介入”的影響。一旦對敵,這就是跨不過去的一道坎兒,也就給了羅南操控影響的機會。

    天下但凡知我者,便受我之稱量。

    羅南翹起嘴角,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個說法不錯。”

    “呃,真要現場指導?”何東樓都快被“羅南尺”給抽得傻了,完全不知道兩人的思考方向早已經呈現出巨大落差,在思維層面那甚至要以“光年”計數。

    羅南笑著拍他肩膀:“滾蛋吧。”

    現在,羅南需要一些清淨空間。基本思路明確後,他就要好好地想一想框架和實際運行問題。

    他仍考慮以祭壇蛛網為基本框架,只是不再玩那麼極端,在引導情緒濁流的方式方法上,從搜魂奪命的層面微微上浮,借助網路抽取人身精氣、影響肉身狀態,形成情緒控制的閥門。而作為核心介質,準確有效傳遞資訊的、校正節點狀態的、就是羅南映射進去的“羅南尺”。

    當然,這是個綜合專案,越需要精准控制,碰到的技術問題越多。比如,單純攝取人身精氣,不但需要魔符的手段,還需要對人身結構狀態有準確的把握,此時從修館主處學來的“根器、根性、根機”的知識,就能派上用場,這些都需要不斷地調試,羅南也沒指望轉幾回念頭,就能把問題解決掉。

    正好,在狂歡躁動的天臺上,大可做些觀察和小試驗。羅南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甚至已經調用了外接神經元,形成虛擬工作區,準確立刻開始工作。

    何東樓是真的懵逼,完全不懂眼前的少年人,一言不合擺弄虛擬工作區進行畫圖作業是怎麼回事兒。哦,聽說羅南的速寫超級棒,難道是美人兒將至,就準備揮筆作畫,以作留念?

    然後他才霍然醒悟,不管是從什麼角度去理解,那句“滾蛋吧”,是真讓他滾啊!

    一時間,何少爺十分尷尬。

    正發愣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何東樓立馬抓到了給自己解圍的救生圈,他把酒杯往邊上一擱,哈哈笑道:“賭約兌現的時候到了,肯定是那個……叫什麼來著?”

    說話間,他就要動身去開門,然而腳下甫動,卻被一把拽住胳膊。愕然回看,卻見是羅南伸手抓住他,微微搖頭:

    “稍等。”

    “怎麼?”

    “該有的尺子不見了。”

    “……”何東樓下意識去看虛擬工作區,那邊的工具列上,一應操作工具看得他眼花繚亂,天知道尺子在哪兒。

    費槿站在房門外,靜靜等候。

    數十公里外,殷樂深吸口氣,她身前也映射出一個虛擬工作區。上面描畫著大量分析圖示,這都是她幾日來努力的成果,是她對即將見面的目標人物的最詳細分析。

    現在,就到了驗證之時。

    其實,殷樂本心是很猶豫的。以費槿這道外殼,在活動中見到了羅南,不打招呼,不靠上去,不符合其人設;但貿然接近的話,特別是剛才那檔子事情之後,真的非常危險——必須承認,她被“無聲雷雲”的威煞給驚到了。

    殷樂目注一系列分析圖示,從“人格面具”分析方法入手,羅南有三種比較常見的人格面具。分別是面對親人的“弱勢面具”、面對裡世界環境的“強勢面具”、以及在人格中佔據主導地位的“理念面具”。

    “無聲雷雲”的肆虐,無疑是由“強勢面具”引發,根據東拼西湊的情報,大概知道是發生了“畸變感染”事件,且與量子公司有所關聯。這種事,夏城之前已經發生了一回,也是被羅南看破並及時處置,據說當時有超凡種親自對羅南下手,顯然已經結下死仇。那時血焰教團已經被驅逐出境,正在蒂城收拾殘局,對事態細節瞭解不深,現在也沒有完整的情報。但就事態性質而言,既然涉及到裡世界層面,以強勢面具對應,是比較正常的。

    不過,殷樂注意到,“無聲雷雲”的波及面太廣了,就算是對超凡力量一無所知的正常人,面對這種無形壓力也不會舒坦,也就是類似於天臺上這幫醉鬼,才會忽略影響,嘻嘻哈哈。

    分析羅南的性格,其強勢、弱勢面具都有明確的指向,表現為迅速、無徵兆的切換,可一旦打擊面擴大,往往就是“理念面具”浮出水面的時候。因為這時候的羅南,多半是在琢磨那些複雜艱深的理論,驗證所想、所學、所得,忘形之下,哪管其他人是否遭到池魚之殃?甚至可能就是故意進行實驗——“理念面具”下的羅南,是能做出這種事的。

    根據情報顯示,此時的羅南,擁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敏銳洞察力,現在送上門去,不確定性太高了。

    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

    殷樂下意識回眸,去看背後搖椅上的自家老闆。
jjyy168 發表於 2018-5-9 13:32
第四百章 無距離


    哈爾德夫人微瞑雙目,身形微微搖動,看上去似乎不耐夜深疲憊,已經睡去了。

    可殷樂記得很清楚,剛才她猶豫的時候,正是哈爾德夫人告訴她:“控制距離對羅南來說意義不大,對我們則不可或缺。羅南注意到你,也許已經完成了剖析,你卻對他現在的狀況一無所知,那麼回避的意義何在?”

    自家老闆的態度是慣常的冷靜,可話中的意味兒卻有些奇怪。自從那夜進行了人格面具分析之後就是這樣子了,讓殷樂著實想不通透。

    不管怎樣,門都敲了,殷樂已經別無選擇。

    她只能安慰自己說:“現在出頭的只是一個空殼公司,大不了舍掉一點兒資金,果斷出逃好了。”

    數秒鐘後,房門打開。開門的是羅南的保鏢……還有個被強行推出來的年青人,根據情報顯示,這是何家的少爺。之前雙方照面的時候他和羅南都在陽臺上,而如今看情況是給驅逐出境了。

    門口一時有些混亂,已經給費槿備好的說辭也沒機會出口,稀裡糊塗便被保鏢領進了屋,隨即就關上門,外面還傳來何東樓顛三倒四的嚷嚷聲。

    殷樂迅速調整心情,而此時屋裡的照明,以及天臺上迷亂的燈火,將陽臺上羅南的身影映在費槿瞳孔深處,再為她所知。

    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人,靠在陽臺圍欄上,正面朝向她。身前極巧合地投射了一塊虛擬工作區,與殷樂所用的款式都很接近,上面空白比較多,只在中央區域有一些凌亂的線條,暫時看不出是什麼輪廓外形。

    這驗證了殷樂的判斷,對她來說卻不算什麼好事兒。此時羅南正在理性面具主導下,處於工作狀態,也處於最為棘手也最危險的狀態。

    殷樂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嚴格地按照設計,給了費槿自我意識一個微弱的刺激,讓她以最為習慣的狀態,和羅南交流。

    費槿是個很善於利用自身本錢的女性,長期的工作生活,讓她形成了一整套交際模式,刻印在本能之中。她淺淺而笑,抹去了所有的棱角,表現出應有的謙卑和尊重。偏在稱呼上有所“逾越”:

    “羅學弟……”

    “這個女人還能活嗎?”

    羅南突兀的言語,瞬間跳出了費槿本能、還有殷樂預設的語境,錯開了思維的對接點,使得現場的費槿、數十公里外的殷樂都愣怔了半秒鐘。

    也就在這半秒的時間內,殷樂終於領會了羅南話中的真實涵義。刹那間,殷樂仿佛挨了一記直接狠辣的穿刺,鋒刃直接捅穿了她的心防,痛楚、驚惶的血液還沒有噴濺出來,肆意擴散開來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羅南任由費槿以及她“背後”的操控者發呆,自己手上卻不停,繼續在虛擬工作區繪出柔和舒卷的線條,短短數秒鐘時間,之前模糊的輪廓便大致呈現出來。

    這是以費槿為模特的速寫。

    羅南採用了線面結合的手法,多年的功底使這件作品簡單而傳神,基本顯現了費槿的形貌特徵,準確捕捉到此刻她面上驚訝的表情,並借用明暗對比,引出一些畫外的意蘊來。

    羅南很滿意這幅作品,除了畫技之外,在其他人都不瞭解的層次上,畫中部分線條,其實還是構成生命草圖的“星辰”連線,它們閃爍在羅南的生命星空中,昭示出屬於費槿的核心生命奧秘。

    還有一部分,則涉及到祭壇蛛網的架構。費槿屬於、至少曾屬於祭壇蛛網的節點,而今日之現狀,則為研究節點的損壞和變化,提供了極好的參考素材。

    至於最新也是最重要的描繪,還是屬於“羅南尺”,可惜,如今已是一片殘垣,根本拼不完整。

    羅南停筆。

    就是這幾秒鐘時間,他已經從形神結構、情緒濁流、蛛網節點等多個層面角度,將眼前的女性“解剖”了一遍。該有的而沒有、不該有卻有的元素,自然而然都呈現在眼前。

    如此模樣,如此矛盾,又怎麼能讓人相信眼前的女性,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費槿呢?

    羅南忽然有些扼腕,早前他就該把這套“觀人術”用在李一維身上,即便仍不能洞徹條件格式鎖的預設機關,卻也能從側面把握到更多的細節資訊,以應用到兩千公里外的目標處。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等等,他是不是又把問題給複雜化了?這樣層層累積,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羅南聯想到他正在進行的“精神感應結構重塑”大課題,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才真正抬眼去看呆站在客廳處的費槿,視線穿透其瞳孔,觸及隱藏在其精神深層的意識。

    數十公里外,殷樂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卻又從費槿處,直接感受到羅南的平靜冷澈的眼神。一時心臟砰砰跳動,震得胸腔、喉嚨、乃至唇齒間都是麻酥酥的一片。如此情境簡直就是驚悚片了,可這也比早前仿佛直面死亡的大片空白來得生動太多。

    “出逃!”這是殷樂恢復正常思維後,腦子裡跳出的第一個念頭。她當然考慮過“空殼公司”被敲開的極端情況,並做了有關預案,即便決沒想到會崩潰得如此之快,卻也明白現在首要的就是掐斷這條線……

    殷樂都顧不得再請示自家老闆,意動念發,便要強行切斷以淵區血魂寺與費槿建立的聯繫。然而,她在精神層面的動作,竟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便已無形消融。

    與之同時,極光雲都那邊,正站在房間中央的費槿已經開口:“受強迫寄魂影響,這位肯定需要一段時間調養,以恢復有關神經元結構的異化傷害,而日後精神類疾病出現的概率,也會有所偏高……抱歉,用這種方式與羅先生您見面,我是梅莉.哈爾德。”

    殷樂僵住。

    而在數十公里外的極光雲都,剛被羅南突兀一句話給弄糊塗的秦一坤和高德,也聽到了費槿口中道出的名字。

    他們用了大概0.1秒的時間去理解其中的矛盾錯謬之處,緊接著便都繃直了身體。秦一坤更失聲道:“哈爾德夫人!”

    費槿終究是底子好,即便只是個傳聲筒,還是很完美地體現了相應的姿儀。她並未理會兩位保鏢的驚訝情緒,保持著端莊穩重的站姿,直視羅南:

    “能有個私密空間談談嗎?”

    “羅先生!”秦一坤立刻勸阻,事實上他已經在向何閱音通報這個最新情況。

    陽臺上,羅南轉動著電子筆,面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唯有眼神饒有興味。這時候他很想在工作區的速寫上再添兩筆,展現出對方的新特質,讓自家作品更趨於完美。

    “還是算了吧,一層層沒頭兒的……嗯,我是說不用介意,當然可以。”

    羅南示意費槿可以直接到陽臺上來,隨即就對兩位保鏢笑了笑:“傳聲筒是沒威脅的,砸不死人。”

    說話的時候,費槿已經緩步踏上了陽臺,高空激冷的寒風迎面歡來,攪動了她的髮絲,生動處幾可再度入畫。

    羅南只是打了個響指,智慧管家合攏了玻璃門,將陽臺與房間主廳隔開,形成了一個聊勝於無的半私密空間。這時陽臺側下方卻有人吹起了尖利的口哨,何東樓已經轉移到天臺上,找了個角度合適的位置仰望過來,一副準備好好欣賞加油的模樣。

    這廝的動作,帶起了一幫人起哄,周邊環境一時間嘈雜得可以。

    羅南搖搖頭:“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多安個環節沒意義。我知道你,哈爾德夫人,還有殷經理,好久不見。”

    “咚!”

    殷樂的心臟驟然一激,以至於身體都有顫動。不只是因為羅南的招呼,也因為這聲招呼傳遞的管道根本是繞過了費槿,而以最為犀利直接的方式,在她精神層面迴響。

    此時此刻,殷樂莫名就想起半月前羅南那場震動世界的講演。這段時間她反復研究有關錄影,幾乎已經記下了每個細節,而其中有一段,是羅南公佈“囚籠”假說、否定“三帶”經典理論時所言:

    “當我……在你們的領域刻下痕跡,我和你們有了直接的接觸……我侵犯了你們——我主動侵犯了你們,而你們被動地承受。”

    殷樂曾經認真設想、並與自家老闆研討、實驗有關情境,可當這一情境進入現實層面,在她身上真實複現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準備好。

    恥辱麼?

    當然是恥辱,但更多的還是遮掩不住的震憾乃至恐懼。

    某個基本的空間概念呈現:八十公里。

    此時殷樂與哈爾德夫人暫時棲身的住所,位於東城區和臨海區交界處,與極光雲都所在的平江區,直線距離也超過了八十公里。

    殷樂心神有些恍惚,一時都想不太清這一距離代表的真實意義。她下意識去看搖椅上的哈爾德夫人,記得自家老闆剛剛似乎說過“距離”的事兒……如今一語成讖。

    哈爾德夫人直至此刻才慢慢睜眼,淡漠地掃她一記,除此以外,並無其它表示,至少面上如此。

    問題是,殷樂跟隨哈爾德夫人多年,又怎會不知自家老闆微表情裡蘊藏的資訊?

    等明確了老闆眼神的瞬間指向,殷樂心神一清又一寒。

    對了,虛擬工作區!那個正懸浮在她身前、寫滿了羅南人格面具分析結果的虛擬工作區!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0 12:25
第四百零一章 詭交流


    殷樂手指、足尖都有些發冷、僵硬。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工作區介面,同時使用意念控制,運用逐步淡出的切換模式,盡可能隱蔽地將一份不相干的圖示資料頂到最前端來。

    這一過程還算順利,至少沒被羅南道破,也許他沒有發現?可那位的意念,正持續不斷地在她們精神層面點劃,形成明確資訊:

    “為什麼找我?準備談什麼?”

    合理的詢問,看似輕描淡寫,毫不用勁兒,可這樣的做法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壓迫力。殷樂忽然就醒悟,羅南以此方式隔空交流所隱蘊的意義。

    八十公里!也許世上有那麼幾位精神側超凡種,可以將攻擊距離覆蓋到這裡,甚至再提升十倍、二十倍。可那必然是借助淵區構形激蕩風暴湍流而成,也必然會留下相應的痕跡。

    憑藉固化在淵區的血魂寺,擋不擋得住是一回事兒,有沒有預警是另一回事兒。

    偏偏羅南意念切入之時,血魂寺毫無反應。出現這種情況,要麼是羅南對於淵區風暴湍流的駕馭能力已經是出神入化,高踞世間絕大多數超凡種之上,也遠超出血魂寺的層次;要麼他就根本沒有利用淵區,憑藉純粹的靈魂力量,把自身的精神網路覆蓋到這片區域,捕獲了血焰教團兩位主祭的精神領域,並進行有效干涉。

    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擁有擊碎常識的恐怖威能。正是殷樂的這份明悟,使威能顯化,仿佛匯結成烏沉沉的雷雲,壓在她心頭之上。這要比她在極光雲都所體會到的,更令人窒息。

    不知不覺,殷樂手指足尖的寒意,已經滲透到脊柱之上,半個脊背都是涼浸浸的,滲出了薄薄一層細汗。而在這個時候,哈爾德夫人的聲音適時響起,不再通過費槿那個無意義的管道,就是平常聊天般開口講話:

    “我們希望向羅先生你詢問,有關夏城外海上‘白骨山丘’的來歷。”

    殷樂張了張口,卻沒能發聲,純粹是本能的不安反應。哈爾德夫人一語直擊最敏感的區域,這本應是她們準備迂回探查的終極目的……好吧,現在她們已經沒有迂回的餘地了。

    精神層面,羅南的回答也是簡單直接:“我沒有理由向你們解釋。”

    “那麼羅先生言下之意就是,我們‘請求解釋’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解釋與否,只在羅先生一念之間?”

    殷樂咬住下唇,哈爾德夫人的語氣很從容,可事實上她正運用近乎詭辯的技巧,強行在羅南威壓之下謀取空間。這是此刻的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搖椅輕晃,哈爾德夫人的肢體語言也很放鬆,她正在微笑,尚有閑調整一下雙腿交疊的位置:“那麼請容我下一個初步結論:夏城外海,那座可能是擊殺金桐關鍵的白骨山丘,就是按照敝教團根本秘法‘血魂寺’建構而成的。羅先生您通過某種方式,掌握了這套連我這個主祭也實現不了的奇術……天縱之資,真讓人欽佩又嫉妒。”

    極光雲都這邊,羅南撇撇嘴。他很多次“偷窺”到哈爾德夫人掌握全域的表現,驚豔之意已經沒了,卻仍然不好對付。

    他已經將“羅南尺”架在了殷樂心頭,並使之急劇增擴,撬動心神防線,崩滅只在旦夕之間。可哈爾德夫人卻很好地控制住了心頭波瀾,“尺子”確實在滲透,但撬動的力量並不明顯。

    那位決斷之狠、辭鋒之利,羅南早有準備,他並不惱火,完全拋下了一旁只懂得擺造型的費槿,繼續去嘗試掌控“羅南尺”的增縮映射,也想聽哈爾德夫人接下來的說辭。

    “傳家的招牌菜式,被別人家的廚子端上桌,遇到這種事情,人心總難平衡……當然羅先生您可以用它擊殺金桐,這份本事已經超出了‘血魂寺’的極限,怎麼看也不是從我們這個破落教門中得來,行得正,站得直,也毋須給我們什麼交待。”

    哈爾德夫人微笑自嘲,她明明是對著空氣講話,卻仿佛旦角名家的獨角戲,生動自然。

    數十公里外,羅南倒是臉上微微一熱。

    莫看哈爾德夫人言語中處處站在羅南立場上講話,姿態擺得極低,可裡面分明還埋伏著銳芒尖刺兒——至少從羅南這裡聽來是如此。

    “血魂寺”這套秘術,本來就是羅南從血焰教團那裡拿來。根子上就是摩倫強奪傑克殘魂給自家人面蛛進補之時,魔符來了一次鳩占鵲巢,偷龍轉鳳。自那以後,血焰教團也沒怎麼對羅南下手,只是老老實實發育,全不知自家的辛苦放牧,都給魔符做了嫁衣裳。原本是遭遇戰式的小仇怨,被羅南連本帶息利滾利,玩了一把九出十三歸,最後連窩端掉。

    嗯,最後還附贈摩倫傀儡一具。

    多多少少吧,羅南是有那麼點兒不好意思。不過更多的,還是對哈爾德夫人心理狀態的好奇之心。

    這位本該是“喪家之犬”角色的主祭,面對強勢壓迫卻轉圜自如的狀態,還真不是裝裝而已。

    她有所恃?不像……從精神層面的波動看,那絕不是心中有底、渾不在乎的放鬆,倒像是一種興奮狀態下,由精神到肉體的刺激性享受。

    這個女人,她正在享受當前的危險情境。

    “有意思了。”

    羅南非但不惱,反而被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望。他有預感,哈爾德夫人這樣的特例目標,對他有關研究的推動完善作用,有一個便勝過殷樂十個,勝過天臺上那幫醉生夢死的傢伙百個、千個。

    以前他怎麼就沒發現呢!

    羅南揮揮手,將虛擬工作區中有關費槿的速寫作品掃到了一邊,重執電子筆,在工作區裡迅速勾勒線條,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將此時哈爾德夫人在搖椅上從容自若的儀態,描畫得七七八八。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也在這段時間裡,哈爾德夫人的話音悠悠入耳:“敝教團不能要求羅先生您做什麼,只能是厚著臉皮懇求,懇求看在一些香火情分的份兒上,施以援手。”

    羅南“注視”哈爾德夫人朱唇啟合的神態,有關此人形神結構、生命草圖、精神狀態等多個層面的資訊次第交匯,素材豐富,角度多樣,可他的筆尖在柔光彌漫的工作區裡幾次起落,卻仍有些不好下筆。

    有一種味道,他沒有抓住。

    然而哈爾德夫人下句話一出,羅南的筆尖就歪掉了。

    “……畢竟我們也是夏城分會的成員,同屬於能力者一脈。”

    什麼鬼!

    羅南忍不住抬頭,對屋裡面嚷嚷:“哈爾德夫人是夏城分會成員?”

    兩位保鏢面面相覷,彼此溝通了一下,竟然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毫無疑問,這是能力者協會宗旨的鍋,它自命為容納全球能力者的行業協會,而秘密教團成員也是能力者,相關人員入會理論上也只能持開放態度。

    只不過,像哈爾德夫人這樣,帶著教團精英加入,還定期繳納會費的人物,少之又少罷了。

    羅南在速寫草圖上虛畫了兩筆,搖搖頭:這還真是理由充分!

    哈爾德夫人目光明亮,唇角翹起,真像是與朋友溝通交流,坦誠明快:“當然,只憑藉‘血魂寺’一項,我相信羅先生對血焰教團,多少也會另眼相看。這樣,如果‘白骨山丘’答案不方便給出,那麼我希望羅先生能夠看在這份香火情的份兒上,幫我解決另一個問題,技術問題。”

    “技術問題?”

    羅南隨口重複了一句,再次糾正筆尖,在工作區弄影,卻仍然無法進一步勾勒細節,總是差那麼一點半毫,這讓他有些焦躁,但更有一份將欲得之而未得的衝動和嚮往。

    “差什麼呢……嗯,我是說你們技術哪裡差了?”

    一言既出,旁邊緊繃得快要崩潰的殷樂,眼前卻是微微一亮,心頭驟然鬆弛,對自家老闆的手段,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轉回來了……我真是後知後覺!”人一放鬆,心思便活。此時的殷樂終於醒悟哈爾德夫人一系列言行態度意義所在。

    從人格面具分析的結果看,哈爾德夫人及時放低姿態,坦誠應對,始終在羅南最弱勢的社交手段上做文章,歸根到底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誘導羅南的“強勢面具”隱退,而裡世界交流不可會有“弱勢面具”出現,那麼自然而然地,就會由“理念面具”佔據主導地位。

    只要羅南開始講道理,投其所好的機會就來了——因為其“理念面具”的本質,就是強烈的、對血脈至親的情感需求。在當前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能夠真正滿足羅南的願望,但退而求其次,從貼近理論研究、特別是貼近格式論研究的角度入手,便極有可能引發他的代償心理,並獲得有效的正回饋。

    與這時候的羅南接觸,應該是最容易獲得他好感的機會。最理想的方式,當然就是迎合他的想法和思路,和他充分交流,給他足夠的尊重和理解,最好能提供給他靈感和啟發。

    雖然明知道有這樣的機會,也做了相應的預案,可在早前的危機情境中,什麼預案都沒了意義。反而是哈爾德夫人,臨危不亂,做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示範。

    最艱難的時段過去了!

    殷樂迫不及待地這麼想,而緊接著她就聽到哈爾德夫人清晰平順的語調:“羅先生,我之前可是說過的,就是傳家的血魂寺秘術上差了。不知道羅先生是否有閑,幫助敝教團修正這方面的缺陷?”

    啊?

    殷樂心頭方一窒,羅南的意念又大咧咧地切入進來:“是指你們教團在淵區的固化構形?那可是個爛攤子啊。”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3 22:56
第四百零二章 回馬槍


    殷樂的思維流動再次被攪亂,一方面是自家老闆直接拋出“血魂寺”這一教團根基,引狼入室;另一方面是羅南毫不打怵、流利直白的切入。

    “你想怎麼修正呢?是安全方面、效率方面還是大方向上?”聽羅南的口氣,簡直像是手邊有一整套“血魂寺”的結構模型,而且已經研究千百回,底氣十足。

    殷樂心頭悶住一口氣,怎麼也吐不出來。

    哈爾德夫人的睫毛,也輕輕顫動兩下,面上卻是保持著舒緩的微笑,沒有正面回答:“其實,我已經聽到了羅先生有關‘植物’和‘工具’的論斷……”

    “才幾個小時啊,消息就傳得滿天飛。”

    哈爾德夫人所說的,正是羅南與李泰勝“聊天”的時候,對於血意環堡壘和真理天平兩種體系的性質論斷。

    對此,羅南感慨了一聲,不只是因為消息發散的速度,也是因為他此刻試圖建構的體系,恰是脫離了血意環堡壘的“工具型”,而向“植物型”方向偏移。

    “各個教團在淵區的固化構形,基本上都是‘植物型’,貴教團的血魂寺也一樣。可坦白講,你那邊已經長歪了。畢竟淵區環境變化太快,而貴教團缺少一位真正的超凡種,難以及時調整架構,自然毛病多多。”

    “……羅先生一直在關注?”

    “嗯,是你們太暴露。”

    羅南以“坦白”對“坦白”,終於使得哈爾德夫人首度進入靜默狀態。

    唔,她更興奮了!

    同時,在面上也表現得更加內斂。

    強烈的內外矛盾就像一個不斷增壓的容器,一輪又一輪地積蓄力量。

    羅南筆尖乍起乍落,雖然仍未能下筆,但他已經可以肯定,哈爾德夫人定然有一份獨特的方法,轉化外界的壓力,使之成為自身狀態的興奮劑。

    這讓羅南更有興趣,他試圖給哈爾德夫人再加幾分壓力,看看她究竟有什麼轉化秘法。

    “我覺得貴教團的當務之急,就是提升安全性。原本在淵區環境下,想順藤摸瓜,侵犯教團構形並不容易。所有的線索都會被風暴湍流扭曲,如果再順勢做一些陷阱,是會坑死人的。可是貴教團在超凡種層面的缺失,導致構形體系嚴重僵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每日裡與淵區風暴湍流的對抗,已經很耗精力了吧?這些本應該是你們設置安全防線的最好抓手……歸根結底,就是近年來淵區的發展變化,已經逾越了當初的防禦體系,從助力變成了負擔,非但起不到遮蔽作用,反而會暴露自身的位置。這樣一來,如果被人摸透了相關結構,順藤摸瓜,情況就會非常被動。”

    殷樂忍不住腹誹:順藤摸瓜的是你吧!

    一念方起,羅南的意念緊跟著過來:“我不否認,對貴教團的固化構形做了些研究。那是個很好的研究物件,和公正教團的真理天平比起來,固然毛病多多,卻更具參考價值。”

    哈爾德夫人啞然失笑:“所以,我們是找對人了?”

    羅南哼哼兩聲:“除了安全防禦以外,不能及時調整也導致存在太多的累贅結構,使效率下降;唔,貴教團這幾年也一直在努力嘗試進行修正吧,有沒有感覺到越是修正,控制力在提升,可是導引借用的力量越來越弱?”

    說實話,羅南有些煞不住車。其實他是把這段時間在火山區建構血魂寺實體的一些怨氣也摻和進來。血焰教團在建構方向上的失誤,也影響到了羅南的思路,血魂寺實體彙聚的“熔岩湖”溫度和對應的能量指標,至今未能達到標準,相當一部分就是“骨子裡帶出的毛病”。

    隨著羅南在指斥的道路上猛踩油門兒,殷樂是越發地坐不住了。可能她本人都沒察覺到,她的視線正頻繁向自家老闆的方向飄移。

    哈爾德夫人又一次陷入沉默,而且沉默的時間又有拉長。她知道羅南正在“理念面具”的主導下,也積極地引導了相關話題,可是二人在相關領域上的認知差距,要比早前設想還要大,大很多。

    要知道,那可是血魂寺!是她執掌的血焰教團的根基……真是恥辱呢。

    哈爾德夫人面上的笑容更深刻,肢體也更加放鬆,唯有心肺之間的某個區域,灼如岩漿滾沸,仿佛可以燒穿軀殼,偏又半分熱量不透出來。

    她並不回避差距,但也不該迎合失敗。所以她巧妙地移開了話題重心:“羅先生的建議真的是價比萬金,那麼您的意思,我們可以開展合作?”

    “不是已經開始了嗎?”羅南很驚訝的樣子。

    哈爾德夫人又笑:“羅先生您不再確認一下,夏城分會還有田邦那邊的意見?”

    “……忘了。”

    羅南真的忘了,田邦與血焰教團、精確地講是哈爾德夫人這一枝,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和仇恨。而如今夏城分會與夏城軍政方面的合作又是在蜜月期,羅南本人還擔任雙方合作的堡壘專案組首席技術官。如果這時曝出來他與哈爾德夫人的合作消息,諸多事項將平添變數。

    可是,可是啊……所謂的“變數”威脅,與哈爾德夫人身上體現的特殊價值,究竟是孰輕孰重呢?

    羅南幾乎又要滑入他最不擅長的領域裡去了。而這時候,他叫破費槿的根底並堅持與之“密談”的後果顯現,靈波網上,何閱音發過來了通訊請求。

    “喂,閱音姐。哦,是的我知道,那女人只是個‘管道’而已,沒有威脅……能瞞住那邊當然最好了,謝謝閱音姐,一會兒見。”

    嗚哇嗚哇一通話講完,羅南好不容易暫時應付了過去,可想到“後頭沉”的現實,忍不住就遷怒了一把:

    “你們鬧的動靜太大!”

    “給您造成了麻煩,我很抱歉。”哈爾德夫人不需要辛苦面對理論差距的時候,越發地遊刃有餘。

    “……算了,我確實很有興趣深入研究血魂寺。合作什麼的可以談,但總歸還要徵詢一下意見。”

    “羅先生,血魂寺的事情,並不適合公開程式。”

    “當然,我不會給自己添麻煩……回頭我會找你聯繫的。”

    羅南說著又歎了口氣。今天想要一鼓作氣,窺破哈爾德夫人的“轉化秘法”是不可能了。這女人簡直就像是一座由血肉封裝的壁壘,看似一刀子下去,鮮血橫流,可無論怎樣都刺不到底、見不到要害。

    作為教團根基的血魂寺,都撼不動她的精神防線,這女人難道就沒有弱點嗎?還是說他的方向出現了錯誤?

    羅南準備回去好好地做一番計畫,發揮他精神感應網路的絕對優勢,仔細觀察監測,不管是身體、精神還是……

    “哦,對了!”

    羅南突然發現自己漏做了件很重要的事,可一個忘形之下,心念便順著感應網路在八十公里外顯化,很自然就造成了誤會。

    這個“回馬槍”使得突然,哈爾德夫人也是微怔之後才回應:“羅先生還有什麼要說的?”

    羅南略尷尬,他總不能說“我忘了你們都還不在‘祭壇蛛網’裡面,回頭就把你們給套進去”之類的蠢話,腦子延遲了快兩秒鐘,才找到了搪塞的理由。

    感謝殷樂身前仍然發亮的工作區,它給了羅南靈感,而且也讓他記起了一個非常關鍵的細節。

    “話說,你們準備工作做得不錯。”

    “羅先生的意思是……”

    “就像費槿啊、分析圖啊什麼的。”

    便在這一刻,殷樂身前的虛擬工作區光影微幅變化,相關介面做了一次最簡單的“回滾”操作——在沒有任何人控制的情況下。

    至少,掌握唯一控制許可權的殷樂,確定自己絕沒有任何動作。

    便在殷樂毛骨悚然的注視下,工作區呈現的內容,便重新換回了最要命的那個:血焰教團兩位主祭根據那份“Persona”情報資料集,所做的人格面具分析要點圖示。

    殷樂確實是做了很多功課,圖示內容很多但脈絡清晰、邏輯嚴密,屬於那種只要認真多看幾眼,就能把握最核心意義的優質導圖。

    可就是這樣的優秀作品,成為了一把致命的匕首,刺穿了殷樂胸口,並緩慢而堅定地深入。

    恍惚中,羅南的意念偏偏清晰明確:“這個挺有趣兒,可以給我拷貝一份嗎?

    哈爾德夫人回答得也很淡定:“當然,希望對羅先生有一些借鑒意義。”

    “謝謝。”

    禮貌性的對話中,虛擬工作區依附的設備已經開始了資料傳輸,發到了羅南的私人郵箱裡去。手握唯一使用權限的殷樂,從頭到尾能做的,也只是旁觀而已。

    他是怎麼做到的……話說這也沒意義了。

    殷樂閉上眼睛,她知道自己犯了一個低級失誤:在將敏感圖示替換掉之後,她應該立刻刪除滅跡的!

    在哈爾德夫人吸引了羅南大部分注意力,在羅南滔滔不絕表達他對血魂寺的全面理解之時,只需稍動一下念頭,就可以將危機無聲湮滅。

    可是,她沒有做……別說哈爾德夫人,連她自己都難以原諒這種遲鈍和愚蠢。

    殷樂的心態崩了。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4 12:58
第四百零三章 旁類通


    哎呦,意外收穫!

    羅南也沒想到,把“羅南尺”架上去的效用,會體現得這麼快。殷樂的心防壁壘,幾乎是以潰壩的模式倒掉的。也許她本身還有修復的機會,可在就這個當口,在比淵區還要深邃的極域地帶,魔符悄無聲息地抖落兩股“蛛絲”,以補上架構網路節點的功課。

    其中一股直接黏連了殷樂的形神結構,心神動盪的殷樂毫無所覺。而且在對接的第一時間,就有因心神動盪而濺溢出來的部分精氣,沿著“蛛絲”流淌出來,無縫接入了“祭壇蛛網”,彼此貫通。

    至此,在羅南眼中,殷樂就成了為祭壇蛛網上一個正常運轉的“節點”。羅南雖不能說洞徹她的一切,卻也能夠從相應的回饋裡,見到大部分趨勢變化,當然也可以做很多更直接的干涉。

    倒是哈爾德夫人那邊,“蛛絲”雖然也能著力黏連,可當祭壇蛛網試圖進一步與之建立聯繫的時候,卻無法觸及核心,提取不了生命精氣,“勝者通吃,敗者凋亡”的運行機制,在這裡出現了阻滯不通的情況。

    如果“祭壇蛛網”的節點,都像是哈爾德夫人一樣,這個網路可以直接關張大吉了。

    “這女人真厲害。”

    羅南懷著這樣的心思,也不在意暫時的挫敗,倒是對臨時起意奪來的所謂“分析圖示”有了更多的好奇心。他在“厲害”的哈爾德夫人眼中,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形象?

    由於圖示邏輯清晰,羅南大概掃了一遍,對分析結果就有了一定的認知。

    感覺嘛,挺複雜的。

    略有些羞恥,又挺有趣;部分結論讓他沉思,但也有的則比較排斥;綜合起來好像有點兒可怕,但再琢磨琢磨,莫名還有些沾沾自喜。

    總體上,他還是覺得挺有道理。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應該還可以吧……

    “老闆。”八十公里外,殷樂啞著嗓子說話,氣弱乾澀,幾乎難以為繼。她現在腦子還有些昏沉沉的,完全不敢想,她糟糕的反應會帶來怎樣惡劣的後果。

    “別多想。”哈爾德夫人平靜開口,“有些事情就講究因緣巧合。這份情報我們來得容易,舍出去也沒什麼……羅先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這話是同時對兩邊講的。

    羅南之前等於是已經“告辭”了,但真要再殺個回馬槍,夏城這片區域,也沒有什麼門禁圍欄能擋得住他。

    事實上,羅南確實還在“關注”。

    哈爾德夫人微微笑著,看上去對殷樂的重大失誤一點兒不介意,對於羅南可能的負面回饋也不在乎,還有閒情繼續做一個小分析:“羅先生的年齡,本就趕在青春期的尾巴,性格將定未定,有一個清晰的自我認識,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從情報上判斷,由於在二次發育的最關鍵幾年,一直服藥改造神經系統,羅先生體內激素分泌多少存在混亂,發育也有滯後……身體影響精神,就算後續性格發生大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為了註定的變化折騰自己,又是何必?”

    顯然,哈爾德夫人也注意到了殷樂糟糕的狀態,開始為她解壓,而且還順便調侃了一把羅南。

    這大概就是說,某人還是發育未完成、未定性的小孩子?

    羅南都不知該拿出什麼態度來應對,哦,現在他已經是“告辭”的人了,應該裝聽不見。

    好不容易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設,身畔卻忽地傳來笑語:“羅先生,先前那些話可能有些冒犯,可畢竟都是變數,萬不能大意,也不能有什麼逆反心理。強行改變性格,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

    羅南無言扭頭,就看到一側的費槿,青春靚麗的臉盤上,正展現出微妙莫名的笑容。與八十公里外的哈爾德夫人,構成了相似又相悖的同步圖景。

    這算反攻?

    羅南真沒料到,對方還會使用費槿這個“舊管道”,正皺眉的時候,費槿本已經恍惚迷亂的眼神重現靈光,輕輕掃過,便停駐在羅南身前發光的虛擬工作區上。

    那裡是羅南的速寫作品,雖然只是輪廓,面目都還是錯亂的線條,但搖椅上成熟女性的儀態已經出來了,又與八十公里外的情境,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對應。

    兩邊的女性,年齡容貌都不相同,卻在此刻同步了言語和風韻:“羅先生對我挺感興趣?”

    “……算是吧。”

    羅南開始是尷尬的,可轉念又想,你們把我拆成了三塊兒,擺在圖表上來回折騰,還由不得我給你造一幅像?

    念頭即生,他也在後面補充了一句,還文縐縐的:“夫人身上,多有可入畫之處。”

    殷樂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屏住呼吸,

    哈爾德夫人依舊一派從容:“根據情報,羅先生初入行的時候,是位以畫入道的‘通靈者’,非常的靈驗。不知道這幅畫,有沒有什麼講究?”

    “唔,要說是有的。”

    羅南回頭看這幅未完成的畫作,想借此再懟回去,不能落了氣勢。可是到這裡,心頭的言語就像是這幅無以為繼的速寫作品,卡在中途,無法再演化下去。

    速寫還是那幅速寫,可是他剛落筆時的思路和架構,已經被持續變化的印象替換得面目全非。

    當然了,現在讓羅南單純做一幅速寫很容易,寥寥幾筆就能把哈爾德夫人的神韻勾勒出大概。可問題在於,羅南的目的從來不是單純的速寫,而是從精神感應的內核出發,多角度全方位的復現和提煉——和他自身的要求相比,這個草稿差得太遠了。

    哈爾德夫人的根底,比他剛落筆時的認知,複雜深邃太多。

    此時此刻,羅南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臨近考試結束,卻仍沒有完成答題的笨學生,無形的壓力悄然滋生,等發覺的時候已經頗成規模。

    真是厲害啊!

    羅南已經不是頭一回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他的腦洞也比上次大了不少:也許,這算是哈爾德夫人探進他心中的尺子吧!

    哈爾德夫人給羅南提了個醒兒。

    當他把“羅南尺”探進他人心底的時候,別人也會有一個反作用力。有的微不足道,也潰不成形,比如何東樓、岳齊,包括殷樂;有的則要強大得多、凌厲得多,就像哈爾德夫人。

    種種的力量彙集在一起、擠壓在一起,理所當然會有壓力。哈爾德夫人只算是最明顯的那一股,其他的或整齊、或細碎的反作用力,還在持續地彙集中。

    其實羅南已經有過類似的經驗了。當初“祭壇蛛網”剛架設不久,對其中流轉的精氣都是“抽稅提費”,即便每股都只是個零頭,但積少成多之下,還是有巨量的收益。這些收益當然是一種正回饋,可龐大的積累本身就是壓力。也虧得羅南有魔符、血魂寺、靈魂披風等一系列分流管道,才不至於被擠爆掉。他自己只需要一點點的“餘瀝”,就能持續撐大神輪冰洋,給身輪足夠的推動力,保持高速進步。

    正回饋已經如此,負反饋的話……好吧,從更高層面上講,回饋並沒有正負之分,只在如何處理。

    看看哈爾德夫人吧,對於羅南此前咄咄逼人的施壓,她所做的,正是進行了消化和再利用,就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熔爐,熔煉出最適合自己的材料。

    咦?說起來,兩邊的做法也差不多哈!

    只是哈爾德夫人那種“轉化負面干涉力量”的手段,需要羅南好好琢磨和學習。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羅南一番思慮之後,終於抓到了一線靈感。也許他尷尬沉默的時候有點兒長,但沒關係,隨著筆尖輕擺,一時堵塞不通的思路打通,他也終於在空置很久的虛擬工作區上著墨。

    羅南沒做別的,只是著力加強了明暗面的對比,使得作品中從容而坐的哈爾德夫人,位於暗面的部分有了更多的張力,以至於都顯得微幅扭曲,就像是對外散發高溫的熔爐,那半隱在暗面的瞳孔,就是通紅的火門,仿佛隨時可能從中濺射出高溫烈焰。

    “哇哦。”

    費槿在旁邊輕輕感歎一聲,當然這也是與她的控制者同步的,而在此之後,竟然也沒了下文。

    羅南嘴角翹起來,有些東西真的是觸類旁通,當他的速寫作品完成,一直模糊多變的印象,驟然間變得清晰明確。特別是始終在哈爾德夫人週邊折騰的“蛛絲”,其觸感回饋也變得實在起來:那確實像觸碰到了一個由血肉密封的熾熱爐體。能夠感受到裡面灼熱澎湃的能量,但那份能量是高度有序的,幾乎每分每毫都有明確的流向。

    他有點兒明白了。

    也在這時,屋子那邊門聲響起,沒兩秒鐘,有人敲響了陽臺的落地玻璃門:“羅先生,方便嗎?”

    玻璃門那邊,正是何閱音。

    “哦,閱音姐,請進。”羅南很快回應。

    這時候,費槿伸手輕捫胸口,向他欠身:“這位就物歸原主了,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臥室借用一下,後面就隨您處置了。”

    費槿璨然一笑,隨即轉身舉步,恰與何閱音擦肩而過。兩人視線在虛空中摩擦,算不得火花四射,卻有一份堅冰寒水湧動碰撞的沉滯冷澀。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6 09:39
第四百零四章 妖魔影


    費槿就像一位回到家中的淑女,保持優雅姿態,從陽臺出去,轉向旁邊的臥室,還記得輕聲道一句“諸位晚安”,這才輕輕帶上門,自去安置。

    其實大家都知道,有羅南這位感知大師在側,關不關門毫無意義,也就是做個姿態而已。很快,臥室中呼吸從淺細轉為紊亂,仿佛陷入了一場噩夢中對於真正的費槿來說,差不多也就是這個結果了。

    “明天請白先生過來看一下比較好。他是精神入侵、催眠方向的專家。”何閱音提出建議,以祛後患,羅南自無不可。

    這種事兒也就是一句帶過,何閱音過來的目的非只如此,羅南很清楚,也想好了如何解釋:“那個,閱音姐,哈爾德夫人到了夏城……”

    剛開了個頭,頗響亮的口哨和起哄聲便從陽臺外面湧上來。有幾個閑極無聊的二代,一直期待羅南和費槿在陽臺上做出些事來,如今雖說費槿自個兒進屋去了,可轉眼又無縫銜接,換上來了一位姿容風儀更在其之上的大美人兒,似乎更有想像空間,所以情緒又給挑上來不少。

    這期間已經夠不少人再塞些酒食下去了,酒勁兒藥勁兒上湧,嘴裡頭的話只有更沒邊際。那些不著調的言語,毋須再述,倒是此前一直作為挑事兒急先鋒的何東樓,一看到眾人口中“巨有範兒的OL小姐姐”,便直接捨了剛勾搭上手的長腿美女,拉起領子縮頭便跑。

    “羅南尺”和“閱音尺”同時作用之下,或許他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活該!

    羅南不理會何東樓,視線在那些傢伙身上一掃而過,暫時也並未上什麼手段,只是重新組織言語:“話說血焰教團的人,對淵區構形都挺感興趣。田邦請我做技術顧問,哈爾德夫人也是一個路子……”

    他有意略過了“白骨山丘”這個不容易解釋的節點,重新理出一個似是而非的邏輯,但想來何閱音應該能夠理解個七八成。

    可剛說完,羅南自己倒是一怔:話說田邦一力主導有關“堡壘”專案,在淵區固化構形上發力,難不成也是對血魂寺有想法?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也是他以前忽略的角度。

    “羅先生,既然說到田邦,我覺得哈爾德夫人會很樂意讓田邦知道你與她們那枝的合作,田邦也許不在乎,可是他幕後的團隊,就很難預測了。”

    “呃,是嗎?”

    “能夠削弱田邦可能的盟友,並為自己爭取一個助力,本身風險也並不算大,何樂而不為?”

    “呵呵。”

    這又是一個羅南沒想過的問題。不過以哈爾德夫人的心計手腕,考慮到這些也是正常的。與她相比,羅南的心智水準確實不在一個層面。

    此時,何閱音的視線落在了虛擬工作區裡,注視那幅速寫作品,有些驚訝:“這是針對哈爾德夫人的通靈圖?”

    “算是吧。”羅南漫聲回應,他已經發現,再怎麼考慮哈爾德夫人與田邦的衝突問題也是白費功夫。他不會放過深入研究血魂寺的機會,西南火山區下方的那個實體血魂寺,還在苦等有關構形方面的突破呢。這也算是他淨化雲端世界,襲殺宮啟的一個極重要的環節,肯定是讓不得。

    何閱音調整角度,漸與羅南站了個並排,很認真地觀察這幅作品:“我見過哈爾德夫人一面,總覺得她的氣質很難把握,這幅畫倒是讓印象一下子鮮明起來……還有沒有更具體的資訊?”

    “現在說不好。”羅南並未說出仍不成熟的看法,但此時的心中漸有定見。

    玩心眼兒,他肯定不是哈爾德夫人的對手;可是從淵區固化構形的角度看,有虛腦體系傍身,那邊與他的差距只有更大。

    兩邊互相“合作”、互相“傷害”,歸根到底還是要看各自優勢兌現的速度。即便哈爾德夫人居心不良,只要羅南能夠破解、最好是及時破解血魂寺的奧秘,那麼還是他佔便宜。

    至少從羅南的理解是這樣。

    有一個問題是,他是要接受哈爾德夫人的邀請,以“技術顧問”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去呢;還是更乾脆些,不管有門沒門,直接砸出一個來,積極入侵?

    通靈圖都畫出來了,還用說麼?

    羅南撇撇嘴,越發覺得糾結這些事情毫無意義。隨著念頭明確,一道資訊激發,跨空遠去,與正在雲端世界“值守”的魔符對接。

    單獨垂落的“蛛絲”,已被證明奈何不了哈爾德夫人,羅南只能讓魔符親自出馬,以求奇效。

    數秒鐘後,那頭醜陋又靈異的妖魔便跨過精神深空,也跨空了雲端世界與本地時空的壁壘,悄無聲息地降臨。並在夏城億萬人彙集的情緒濁流中,尋找到了目標,漸趨漸近。

    東城區,兩位血焰教團主祭所在的房間,沉默的時間越拉越長。哈爾德夫人閉上眼睛,遮罩了一切光線,然而心神燭照,洞徹幽暗,腦中自有清明。

    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安寧。

    當然了,真正的安寧幾乎不可能存在。因為當你面對一位感知大師,就像是遇到了始終附於身後的魂靈。也許這裡沒有“無聲雷雲”的壓迫,卻隨時可能有一對眼睛追攝鎖定,任性來去,幾乎沒有將其遮蔽的可能性。

    這絕對是超凡種級別的威能,就算羅南現在還有著明顯的短板,不管是在身體上、在性格上,可是,他的市場前景已經飆升到了最頂尖的那一層,無限光明。

    現在這種社會,就算市盈率持續上漲,也無法阻擋投資者們對於未來的期許。而潛在競爭者更不會心慈手軟。資本市場上有多少齷齪,在裡世界也不會遜色。

    一個混沌的大漩渦已經形成,那位自稱旅行者的“投資人”,是繼續增資入場呢,還是已經舉起了屠刀?至於血焰教團,乃至哈爾德夫人自己,明知道前面是個大漩渦,還要把有限的本錢,投入進去嗎?

    好吧,她根本沒的選擇。

    哈爾德夫人等於是簽了一份對賭協議,以有限的力量,撬動龐大的資本,要麼功成名就,要麼淨身出戶,乃至天臺一躍……

    嗯,很興奮!

    危機和絕望的元素,從高層級的理智和情感,一層層地下滲,次第轉化為躁動的情緒乃至於過電般的戰慄,由高就低,匯成洪流,淹沒身心自從親手斬下了丈夫的頭顱,這就是她最珍視的感受,每次到來都要細細琢磨,久久體會。

    “老闆。”

    耳畔是殷樂發顫的嗓音,內蘊的戰慄感,與自己的這股形似而神非,是一種高低層次全面崩盤,慘澹收拾的混亂局面。

    不得不說,長期在世俗世界逗留,殷樂的思維方式,很大程度上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主祭,而是優秀的商人。她已經失去了從超凡層面推衍解析的能力,也就分外缺乏相應的抗壓能力。在這個角度上,她確實比不上任鴻那個背叛者。

    可是哈爾德夫人很清楚,這種局面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從來沒有把殷樂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從前沒有,現在也不是。

    哈爾德夫人仍沒有睜眼,只是將擱在膝上的手掌向外擺了一些,兩秒鐘後,她的指尖就觸碰到了殷樂柔順細膩的髮絲,掌心與頂心的溫度交織在一起,感覺很舒服。

    她輕輕地摩挲幾記,便聽到殷樂那帶著悶音的低語:“老闆,對不起。”

    殷樂,她商業帝國的執行官、教團中的權力觸角,閑極無聊時的逗悶寵物。對於殷樂,她從沒有過高的期待,只要能夠為她遮罩一些來自世俗社會的雜音,便已足夠。

    如此來看,這個“逗悶寵物”已經遠超出她的期待上限,證明這是一筆超值的投資。既然超值,她又怎麼會生氣呢?

    哈爾德夫人輕輕歎了口氣,不是鬱悶,只是難得的感慨。她輕撫殷樂頂心的動作依然溫柔,也許是高壓過後的放鬆吧,今天她的心緒便如微風細雨中搖動的蛛網殘絲,理不清、看不明,淅淅瀝瀝,若有若無。

    感覺麼,倒也不壞……不壞?

    一念萌生,她撫動的指掌忽地定住,心下惕然。這些早已經沉澱在心裡的殘思雜念,沉渣泛起,是何道理?

    空氣瞬間凝固了,本就極度敏感的殷樂,幾乎是隨著頭頂掌心的停頓,呼吸心跳也隨之凝滯。她不敢有動作,只能勉力抬眼,去看自家老闆的神情。

    恰在此時,哈爾德夫人睜開眼睛,兩邊目光輕觸,殷樂下意識想躲,又不敢躲,只能是僵在那裡,盡力保持住表面上僅有那點兒鎮定。

    數秒鐘後,哈爾德夫人的歎息再度入耳:“夏城,真真不是久留之地。”

    “老闆,那我們……”

    “這也不是想走就走的地方。”

    哈爾德夫人淡淡一句,便又閉上眼睛,並收回了手:“太晚了,去休息吧,想多了毫無意義,不如扎實睡一覺,好夢……嗯,最好不要做夢。”

    “是,老闆。”

    殷樂不敢再多說什麼,她慢慢起身,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並關上了燈。

    即便她已經很注意了,哈爾德夫人敏銳的耳目,仍然可以聽到有節奏的腳步聲,在這間公寓裡迴響。

    嫋嫋的餘音,卻仿佛是一頭無形的妖魔,飄忽來去,繚繞不散。

    真的有這樣一頭妖魔嗎?

    哈爾德夫人無法得到答案。

    可是當這個念頭生發之後,便迅速爬滿了心底每一個角落,根植於斯,纏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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