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15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8 23:11
第四百零五章 坑印記


    這位的感應也夠靈敏的。

    羅南很驚訝。除了那幾位超凡種,哈爾德夫人是僅有的一個對魔符手段明確產生警覺的人物。

    魔符確實在,它在精神深空中爬行,以其不可思議的手段,在哈爾德夫人心神深處,連綴了虛無的“蛛絲”。整個過程還算順利,哈爾德夫人的警覺也並不能對其造成切實的影響。

    “順利就好……今晚上也就這樣了。”

    羅南扭扭脖子,心底放鬆下來。外面天臺上的叫囂,他懶得理會。這些人只是他琢磨“羅南尺”的試驗品,如今他有了更好的目標,又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

    他給魔符發信號,讓那傢伙儘快回返雲端世界。沒有魔符在那兒,一些跨越時空壁壘的動作就比較麻煩。

    魔符的反應一向是很及時的,格式論造就的烏沉鎖鏈,就是最穩定的通道和控制閥。然而這次,魔符動作有些遲滯,其注意力似乎也在偏移。

    細微的變化,立刻被羅南察知。

    此時的魔符關注重心已經不在哈爾德夫人身上,反而偏移到另一個房間中,那裡是神思不屬的殷樂。

    羅南很奇怪,魔符這廝一向挑食兒,即使善於利用情緒濁流,卻輕易不會對濁流產生興趣。此時殷樂心神壁壘已經崩潰,重塑之路遙遙無期,不應該再有吸引魔符的特質。

    但此時的魔符,就在精神深空中,圍繞著殷樂打轉,異彩六瞳鎖定目標,數息之後,它醜陋妖異的巨吻螯肢張開,血紅光芒就像是燒灼的口水,無聲流淌下來。

    由於氣機上的特殊性,羅南注意到,血光中其實還摻有一顆微粒,光澤黯沉,在血光中起伏不定。然而隨著它沖出魔符體內,在深空中稍一流轉,某些早就存在但遭到隔絕的聯繫便重新建立起來。

    微粒閃亮,又似具備了一定的活性,從血光中飛起,明滅不停,翩然飛舞。

    “什麼情況?”

    八十公里外,羅南意外這番變化,便根據血光的性質,心神切入魔符軀殼內,透過混亂元素形成的亂雲紫電,直指其鎮壓的血魂寺。順著氣機指引,他很快就在第二層“院舍園林”區域,找到了變化的源頭。

    “少了一個。”

    血魂寺第二層,其整體佈局就像是一處人工園林,具體的作用並不是太清晰。不過,有一些外來“物品”寄放在此,就是當時血焰教團正副主祭,再加上元老摩倫,為了控制人面蛛,搭建血魂寺而祭煉的“牧者印記”。

    牧者印記最多時共有四枚,形如螢火蟲,飄飛上下。不過其中一枚屬於血焰教團叛徒任鴻,被羅南強行扯出來扔到了最下層的岩漿湖裡,徹底銷毀,也使得任鴻身死道消;還有一枚屬於摩倫,如今已經成為建構其傀儡的核心,也不在此。

    所以說,園林中只剩下了兩枚牧者印記,一枚屬於哈爾德夫人,一枚屬於殷樂。由於和外界斷了聯繫,兩枚印記也是光芒盡失,只剩下純粹而精密的結構本身。一直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片區域,供羅南研究。

    可如今,僅有的兩枚牧者印記中,又被卷出去一個,正是原屬於殷樂的那枚。飛出、或者說被魔符吐出之後,便與它的原主人重新建立了聯繫。

    神思不屬的殷樂,渾然不覺她身上氣機,重新與精神深空中的印記相合相連,並重新賦予其光芒和活性,仿佛一隻在血河上繞行飛舞的螢火蟲。

    “魔符你什麼意思,主動暴露咩?”

    羅南搞不清楚這裡面的邏輯,好吧,他也沒法和魔符搞邏輯交流,只能是本著一直以來的信任,一頭霧頭地觀察。

    螢火蟲飛舞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或者說,它的自主性也就是維持了幾秒鐘。不建立連結還好,一旦重鏈,印記內部某個隱秘的開關便啟動,打通了殷樂、牧者印記還有魔符血魂寺的聯繫。

    “壓力差”的問題出現了。

    區區一個殷樂,怎麼可能與血魂寺乃至魔符的力量相提並論?她的氣機強度能賦予牧者印記光亮,而對面的魔符血魂寺則能夠把她也給“點亮”掉。

    就這樣,來自于魔符體內血魂寺的力量,就如同高壓下的水流,衝擊而來。巨大的差距之下,殷樂的氣機強度根本是潰不成軍,奔湧的血光進入牧者印記,然後便迫使那邊的氣機能量逆向而行。

    在精神深空激流湧動的血光長河之上,牧者印記看似靈動,其實完全是隨著大勢起舞,就這麼飛動著,順著血光印入殷樂形神結構之中。

    由於牧者印記本就是殷樂以秘法凝就,根本就是同源而出,再加上殷樂心神恍惚,對此全無所覺,只是疲憊感更深重了幾層,迷迷糊糊合衣睡了過去。便在睡夢中,同源又相異的力量,迅速沖淡了她體內本來的氣機性質,使之發生了某種變化乃至於異化,並進入了不可逆轉的單行道。

    噝,如此一來,殷樂豈不就成為了魔符版血魂寺的附庸?

    這樣的戲碼演下來,羅南也是大開眼界。只是他並未考慮該變化會對自己有怎樣的影響,而是完全不相干的念頭佔據了主流:

    “這種構形,坑人的吧!”

    羅南查驗過幾次牧者印記的結構,作為構形,不說它妙在哪裡,至少其精密程度著實驚人,甚至更勝過凝水環一籌,羅南也自然地就把它作為參考研究的物件。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種可以控制人面蛛幼體的神奇結構,還埋了如此深的一個坑——哪家見鬼的控制樞紐,會造一個雙向通道啊!

    就好比羅南控制魔符的烏沉鎖鏈,從來都是單向通道,羅南的靈魂力量傳輸會有增幅,對方的力量則會受到阻滯。只是這樣才能保證控制者的安全。

    否則,一旦受控方實力壯大,控制方豈不是瞬間就遭到反制?

    就像現在殷樂一樣。

    如此設計,不是蠢,就是壞!

    羅南認真回想一下從血焰教團得來的情報,似乎這種印記並非是由他們自己開發出來,而是向什麼“投資人”借的?

    裡面的情況複雜了。

    現在是殷樂,如果換成哈爾德夫人,會是什麼結果?真的全部轉換之後,又會是什麼結果?

    殷樂的氣機轉化,還需要一段時間,羅南可以但不準備加速這個進程,他需要有更多的時間去觀察。

    問題是,羅南穩得住,魔符血魂寺卻挺著急的。它控制住了一個殷樂還不夠,奔湧的血光長河順著沖勢,也借助現在氣機混染不分明的狀態,只在殷樂形神結構中打了個轉兒,便尋覓到了另一個通道,浩浩蕩蕩地沖過去。

    通道的那邊,也是血魂寺。

    只不過,那是在淵區的血魂寺,是血焰教團賴以存在的根基。

    羅南以一種“目瞪口呆”的狀態,看著魔符版血魂寺的血光長河,以殷樂為引渠,注入到淵區那邊。

    這種“反灌”肯定是異常的,可是有殷樂的混亂心緒、血魂寺的同源性質作為掩護,有魔符的手段加入其中,一切又顯得那麼順理成章,至少淵區血魂寺那邊,對注入其中的外源力量,沒有任何察覺。

    羅南早就知道,淵區血魂寺與魔符版血魂寺的結構基本一致,用形象的眼光去觀察,都是山體嵯峨,有五組“建築”依山勢而建,從下到上包括石林岩漿湖、院舍園林、無面石窟、宮觀殿堂、山頂祭壇等,其中又有火紅熔岩流淌蜿蜒,氣機貫穿。

    如今,源自于魔符版血魂寺的血光長河,在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裡,便與這邊上下流轉的火紅熔岩溪流混染互化,隨之轉運到淵區構形的每一個角落。而其每到一處,又都會將那裡的資訊收攏整理,層層回饋——魔符是不處理這些玩意兒的,最後的接收者只能是羅南。

    “殷樂的意念駐留在山頂祭壇處,有個強人,應該是肉身側,意志堅定,留在第四層,這人是蒙沖吧?江元真在第二層;吳魁的氣機夠隱晦的,在第三層……”

    很快的,不只是殷樂,還有血焰教團裡面,每一個有資格在血魂寺體系中佔據一定位置的人員,其地位、作用以及目前的狀態,都呈現出來。

    就是這幾十秒鐘的時間,羅南眼前鋪開了一份機密名單。這份名單無疑是血焰教團的根本,裡面涵蓋了血焰教團幾十年來積累的所有人才資源。一旦這份名單被人掌握……好吧,羅南現在就捏著這份名單,他只要有心,順藤摸瓜,憑藉靈魂披風,以及在精神層面的各種功法手段,將這些人一舉掃滅,似乎也用不了多少力氣。

    坑,真坑!

    羅南忍不住撓頭,事情怎麼就突然發展到這一步了?話說如果他沒有橫插一手,任由血焰教團完成一系列計畫,使淵區、人面蛛祭器,也許還有實體血魂寺結構融為一體,最後那玩意兒的控制權究竟屬於誰,猶未可知。

    果然資方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羅南心中閃過還有些稚氣的念頭,隨即便將關注點轉向了“名單”中地位最尊崇的那個:

    哈爾德夫人,唔,她在最底層!
jjyy168 發表於 2018-5-19 16:36
第四百零六章 燎心火


    結果多少有些出乎羅南的意料。

    淵區血魂寺的最底層,同樣是石林岩漿湖,也同樣是消化熔煉外來異氣的場所。與其他兩處血魂寺結構不一樣的是,這裡每時每刻都有數以萬計的信眾,通過念力通道,傾倒負面、激烈、極端的情緒雜念。

    自殷樂處注入的異化之力,開始的時候是繞過了這個階段,不過在淵區血魂寺中流轉了一圈兒之後,終究還是要在岩漿湖裡過一遭。

    由此,羅南獲得了“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而在靠近的第一時間,他就像被硬塞進了轟鳴的機械加工廠,又或者是奔湧的大江瀑布之內。滿耳滿心,都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這讓他差點兒捂住耳朵。

    羅南皺眉咧嘴,連續切換了幾個感應層面,才把一應負面的資訊過濾大半。也是在此時,他隱約察覺到哈爾德夫人的意念,也在這片岩漿湖中。

    至於準確的位置……這裡奔湧流動的負面極端情緒實在是太過嘈雜,其本身熔爐似的熔煉異化能力,也對感應造成了一定影響,羅南一時半會兒還摸不太清。

    但隨著偵測精度的增加,羅南確信,哈爾德夫人,這位血焰教團的領袖,其意念始終駐留在石林岩漿湖的深處,就在這混亂狂暴的最底層。

    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身先士卒了。

    畢竟這裡算得上是血魂寺的根基,不止淵區構形是這樣,其他的無論是祭器的建構打磨,還是實體結構的重塑,都免不了要從這裡入手。

    羅南自己不也是卡死在這個環節上?在他看來,血魂寺構形確實是有問題的,在實體結構中體現在岩漿湖的溫度不夠;在淵區構形中則體現為熔煉異氣的效率不高。

    或許正因為如此,哈爾德夫人才親自坐鎮。也許她在調運安排血魂寺的力量,對狂湧進來的極端負面情緒進行熔煉提純?

    這比較符合羅南“熔爐”式的猜測。

    羅南等待著進一步的回饋結果,然而過了一段時間,他卻發現,在魔符的把控之下無往而不利的血光長河,在這片血焰教團根基之地,有些走不動道兒了,偵測區域一直難以推進。

    “有個人鎮著,就是不一樣。”

    羅南很快就發現問題所在。原因正是哈爾德夫人坐鎮,使得石林岩漿湖的熔煉能力,準確地講,是她意念所在區域周邊的熔煉能力大幅提升。

    滲透進來的魔符版血魂寺異力,在其他各層,在岩漿湖的週邊區域流轉搬運都沒問題,可一旦靠近那片核心地帶,就受到干涉影響,甚至還有被反向熔煉異化的趨勢。

    靠近可能被熔煉,對抗則可能被發現,所以最終也只能是劃出一個大概的範圍,敬而遠之。

    羅南沒有干涉魔符的“判斷”見鬼的判斷,分明就是本能的趨避而已。

    天上掉餡餅的好日子過去,接下來就輪到羅南本人出馬了。有了這些直探進淵區血魂寺的跳板,已經很方便羅南的精神感應滲透進來,“純粹觀察”的模式簡直就是為這種情況而生的。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抵近觀察”哈爾德夫人的機會,它與精神感應網路的外在觀察截然不同。它甚至算不上“透視”,而是直接的觸碰和分析。

    只要再靠近些……

    然而越是觀察,羅南心中越有更多的不解:“秩序和規則在哪裡?”

    羅南以為他會在哈爾德夫人的核心意念中,看到嚴密的邏輯和精巧的架構,只有這樣才會支撐起一座“熔爐”,將外來的壓力層層熔煉,成為她能夠吸收的能源,再加以分配利用。

    可是,羅南並未看到這些,至少是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他看到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極端負面情緒,遠離哈爾德夫人的區域是這樣,靠近她的區域還是這樣。

    而且,哈爾德夫人本身……也是這樣!

    越是靠近哈爾德夫人的意念所在,越能感受到她在石林岩漿湖裡的狀態。那並不是一個“梳理者”,而是一個“對抗者”。

    她自身心理生理層面,也是激蕩翻湧,且明明白白地展示出來。權力欲?毀滅欲?這些膨脹的情緒,就像是咆哮的巨浪,此來彼去,甚至反沖進入石林岩漿湖,在裡面激起漩渦潛流,翻轉不休。

    羅南還看到“羅南”,他在哈爾德夫人心中份量頗重,有白骨山丘、構形思維等一系列因素作用,與忌憚、嚮往、貪婪等一系列情緒心理雜糅在一起。

    在哈爾德夫人心中,還有一幕無以名之的龐大陰影,似乎也是由外物刺激生成,類似于“羅南尺”,但尺度更大,恐懼、絕望等強烈的負面情緒由此而生。以至於哈爾德夫人有意無意地進行了“處理”,使之變得隱諱陰暗,羅南怎麼觀察也難有結果。

    但不管怎麼說,石林岩漿湖裡的哈爾德夫人,與羅南早前觀察理解的“厲害女人”差別太大了。在這裡,她更像是一個瘋婆娘,與成千上萬信眾的極端情緒對飆嗓門,比誰更貪婪、更恐懼、更絕望。

    難道她外在的表現,只是岩漿湖裡情緒發洩過後的餘燼?沒道理的,這麼嚷嚷她腦子不缺氧啊?哪還有精力去算計?

    羅南百思不得其解,又明顯感覺不對。

    他嘗試將“純粹觀察”的精神感應向更深層面探入這並不容易,哈爾德夫人的情緒本身,就如同一組複雜的迷宮,激湧翻騰又轉折多變,想要捕捉到所謂的“核心”,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很容易就會被帶歪掉。

    羅南屢次嘗試,卻總差那麼一些。他倒是由此感悟出一個道理:人之精神世界,似乎比廣袤無邊的物理時空也差不到哪裡去了,特別哈爾德夫人這樣的人物,狂暴複雜,且又深邃無盡,想要一竿子戳到底,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這也說不通啊,在魔符主控的時候,他分明是感覺到某個區域“溫度”高出周邊一大截,怎麼現在……

    唔,懂了!

    羅南拍了下欄杆,恍然大悟。不怪別人,就怪他自己,純粹觀察的模式確實是深入探測無壓力,可這樣的話又怎麼去領會情緒的熱度?以純粹理性的觀察,探入情緒的層面,當然是格格不入。

    也就是說,他還要被哈爾德夫人情緒的烈焰燎一記,才能把握住重點!

    這倒也容易,他大可以從無到有,慢慢調整,摸索出一個既可以感知,又不至於刺激到對方的強度。這種精細活兒魔符做不得,他可以代為補充……噝!

    羅南正嘗試著,卻是面色驟變,下意識按住胸口,可腦際耳畔又是轟然鳴嘯,仿佛成千上萬人的咆哮聲被強行塞進來。此前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但這回又是不一樣的,因為羅南感受到了“熱量”這是一團硬塞進心口的暴躁之火,瞬間就吞噬了小半的理性區域,讓人不安、焦慮,卻偏又有份不顧一切的恣意和快活。

    刹那間,羅南心神有些恍惚,想斷開與哈爾德夫人情緒的連接,又遲疑著沒有動手。也在此時,有人在他耳畔輕喚:

    “羅先生,羅先生?”

    “哦,閱音姐。”

    羅南猛醒,知道自己發呆的時間又太長了,忙暫時中止有關探測,轉過臉來。

    稍一動作,他便發現,自家後背不知什麼時候出了層冷汗,粘住內衣,被陽臺上灌進來的冷風吹入,涼浸浸的。

    低層次的本能,也有這般的衝擊力?

    “羅先生,沒事吧?”

    “沒,沒事。”

    屢次三番這般魂飛天外,又始終是神秘兮兮的,羅南也有些不好意思。問題是他所注意和思考的事情,私密性太強,很難對人講,講了就是更大的麻煩。

    所幸,何閱音是最善解人意的。她沒有讓羅南更尷尬,只是拿出了這段時間有關李一維事件的調查結果,請羅南過目,並做簡單解釋:“通過解剖和病理分析,李一維子宮內的可疑物體,確實不屬於正常的肌體、腫瘤範疇,它內含的成分應該比較複雜,不過在對方自毀時,先經過一輪特殊毒素污染,又置於高溫高壓環境下,原有的化學結構都破壞殆盡,很難查出性質和源流。”

    “那是只有畸變種才會產生的化學成分。所謂的子宮肌瘤,就是一個採集器。”羅南直接道破了答案,對這個問題他沒必要再隱瞞,之前不說只是因為情緒激蕩,也是為了發送干涉波,一時漏過去了。

    “採集器?”

    “根據我的觀測,大概是這樣的。”

    羅南準備在工作區繪製簡圖,刷新頁面的時候又看到哈爾德夫人的速寫肖像。他愣了下,好不容易才忍住再次修改的衝動,將頁畫翻過。在新建空白區域內,大致繪出了寄生類畸變體的形狀,還有它在李一維體內如何進行採集工作的簡圖。

    他已經儘量簡化了,可是圖示上還是非常複雜,天臺上錯亂的燈光打過來,稍微換個角度,簡直像是生造了一幅妖魔畫作。

    也是燈光下一照,羅南又是怔住:

    他這幅畫,似乎摻著些別樣的元素。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1 22:30
第四百零七章 不羡慕


    也許是虛擬工作區自帶一些動畫效果,在燈光照耀下,繪製出的寄生類畸變體簡圖與模糊的人體框架雜糅在一起,它的採集觸手替代了血管神經的位置,卻又不甘其位,探出了人體框架,似乎也探出了工作區,在虛空中舞動。

    羅南看自己的作品,看那些貪婪躁動的觸手,感覺自家心中有些奇怪的東西,就像這些觸手一樣掙扎舞動。如此模糊古怪的感覺,他其實也不陌生,就像早些時候他拿自己做實驗……嗯,好像嗑了藥。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羅南心中也有點兒譜:此時此刻,來自淵區血魂寺的暴躁之火仍然不依不饒地侵擾著他,那團火焰的燃料則是成千上萬人的極端負面情緒,他觸碰那個環境,又受環境影響,倒是有些被同化的意思了。

    還好,情況還能控制。

    羅南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與何閱音的交流也沒受到影響。他手指草圖,介紹所知的情況:“根據我的觀察,每增加一個畸變三期感染者,就代表它可以採集的樣本又多了一些。具體要多少才能滿足,現在不太好把握,畢竟有種類的要求,也有量的要求,而且每個感染者產生的化學成分都會有重合……”

    “重合?”何閱音立刻把握到了一個關鍵字。

    羅南只能眨眼睛,如果把他在兩千公里開外的佈置也說出來,心未免就太大了。

    還好何閱音從來不強迫他什麼,轉而將視線投向外面群魔亂舞的天臺:“這邊有二十二個,也就是二十二顆種子。”

    “對啊,受到刺激之後開花結果應該很容易的。”羅南順口回了一句,說完之後才發現,何閱音這話不太像分析,倒像是感慨。

    也對,何閱音所面對的從來都不是盛宴活動上這二十二個小蝦米,而是正常思維下根本不可能控制的上萬名潛在感染者。對於任何一位秩序維持者而言,這個數目都太過分。

    這一刻,羅南可以感受到何閱音心頭承受的壓力,可話又說回來,這怎麼就成了她的責任了?軍方、政府……哦,那幫人還被蒙在鼓裡。

    羅南陡然間明白,何閱音瞞下“萬名潛在感染者”這條資訊,究竟是擔了多大的干係。

    可若非如此,量子公司那幫人怎麼可能輕易地跳出來?而如今情況已經明朗,又何必繼續承擔呢?

    想到這裡,羅南脫口而出:“閱音姐,這事兒可以說開了。”

    “嗯?”何閱音怔了一下,但以她的智商,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啞然失笑,“我知道,不過目前還可以壓一壓。上萬的數目,會把某些搖擺人給壓垮掉。”

    “都說是搖擺人了……”羅南嘟囔一聲,然而他才真的只是說說而已,畢竟在政治層面,他就是個標準的渣渣。

    “不用多想,各人擅長的領域不同,做法也不一樣,這些事情交給我們去處理就好。羅先生你只要及時告知有關變化就可以這件事非你莫屬,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會很累,我們都要做好準備。”

    “嗯,放心吧閱音姐。”

    何閱音淺淺一笑,就著吹來的清冷氣流,輕輕吁出口氣,夜風撩亂了她的髮絲,也讓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享受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最標準的“忙裡偷閒”吧。

    羅南知道這半夜,何閱音肯定是連軸轉,後面還有無窮無盡的事務在等著她。稍微設身處地去想想,他就覺得不寒而慄如果他站在何閱音的位子上,多半要瘋掉。

    也許是敬佩、同情乃至於憐惜之類的情緒吧,羅南忽然間想幫何閱音緩解一下,具體的解決方案且不說,現在能多聊聊天兒,放放鬆也是好的。

    嗯,還有他本人,被侵擾的烈焰給燎了一記,心裡頭也挺煩的,不想再琢磨事兒,只想著休息一下。

    懷著這樣的念頭,羅南揮手打滅工作區,側身倚住陽臺圍欄,真擺出聊天的架勢。不過情緒湧上來,他又有些傻眼,該聊些什麼呢?

    正巧這個時候,腕上手環震動,先是那個亂碼錶盤亮了起來,在既定程式的操控下投射光芒,在手腕方寸之地形成了一塊由各式亂碼交錯拼接而成的立體區域。然後這些亂碼就開始了秩序性的拼圖,其中一部分拼成了一個簡單的人體輪廓,而在周圍則是這個人的姓名某個完全沒印象的人物。

    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亂碼重新排列,形成了一套完整榜單,當頭第一位就是剛才亂碼顯形的傢伙,與他姓名並列的,是一個名為“任務完成數”的專案,標識的數位為5。

    根據羅南對盛宴活動的瞭解,也能猜到這哥們兒上榜的緣由:已經抓到了五個獵物並且烙上了“紋身”,這樣的成績是該讚歎他技巧高超呢,還是用一句“快槍手”簡單概括?

    不管怎麼說,狩獵榜單的出現,使得天臺上的氣氛更加的熱烈。場面也就更加的……嗯哼,躁動。

    羅南半回頭,往天臺上掃了兩眼,忍不住撇嘴道:“這幫人玩的真嗨。他們倒好,什麼都不用管,闖出禍來還要我們幫著擦屁股。”

    “天臺上還有四個人……他們肯定是嗨不動了。”何閱音所指的是那些“種子選手”。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不可能允許這幫人再胡搞亂搞下去。

    說話的時候,羅南已經注意到,正有幾位能力者不動聲色地靠近,顯然是要把剩下的幾個通通控制住,至於此後他們會享受什麼待遇,就只有天知道了。

    羅南看得一樂,可很快又醒悟:閱音姐你這是勸我呢,我本來還想寬慰你來著……

    這話羅南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聽何閱音道:“除了李一維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採集器?”

    “這個嘛,還真不是太確定。”羅南能夠找到李一維,還有兩千公里外的那個醫務工作者,多多少少都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面。那套“爵士級內殖基礎型生化反應爐”的製作、運行以及寄生藏匿的原理,還需要他進一步研究琢磨。

    “女性的可能性或許要大一些?畢竟寄生物的體積不小,男性的話比較容易暴露。說起來,李一維對寄生物的認知也比較微妙,現在她神智猶未復蘇,我已經請白先生過來,用‘入夢法’嘗試扒出一些情報。”

    “李一維肯定是知情者,卻又是一個不完全知情者。她肯定不知道寄生怪物具備自毀機制,至少不知道自毀條件是哪個……”

    說著說著,羅南忽地失笑,接下來便忍不住把臉埋進胳膊肘裡去:“閱音姐,咱們兩個人湊在一塊兒,除了正經事,怕是沒別的可聊了。”

    何閱音訝然看過來,隨即也抿唇而笑,她上前一步,也用手肘支在圍欄上,與羅南並肩站著,眯眼迎接吹面的涼風:“原來想聊天啊,聊什麼呢?”

    你哄我?

    羅南終究是難得見到何閱音如此生活化的一面,便決定原諒她了。

    話說到現在,羅南也沒真正想好題目,他貧乏的生活經驗和情趣,根本無力支撐起一個“純休閒”式的聊天過程。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臺上那幫人玩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這些人能玩、會玩、敢玩,就連已經老掉牙的“kisscam”也給搞得花樣百出。當強光燈束打在指定人群身上時,指不定就有什麼辣眼睛的情形出現。

    羅南看得眼皮跳動,便順嘴溜一句:“就聊、就聊這些人吧。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們玩得真歡啊。”

    他的視線在天臺上遊移,其實不用眼睛,純憑感應也能體會到那幫人恣意放縱的情緒欲望,裡面甚至包括那些模特之類的被動參與者,在酒精和藥物催化膨脹的濁流中,所有的思慮和負擔,都被淹沒掉,至少暫時看不到痕跡。

    “這算是無憂無慮嗎?”

    “醉生夢死更貼切。”

    “也對。”羅南下意識又歎了口氣。

    “羅先生是在羡慕。”

    “啊?”

    何閱音轉臉看過來:“我覺得,羅先生你並不在乎這些人的享樂待遇,只在乎他們輕鬆自在的狀態憑什麼他們可以醉生夢死,我們卻要吹著冷風,討論那些生死倏關的緊迫無趣之事?難道這不是羡慕嗎?”

    “……不,不是羡慕。”

    怔愣了幾秒鐘,羅南否認了何閱音的判斷。他無意識地活動手指,似乎想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引導思維的圖示,但最終什麼都沒有成形,以至於他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只能說是好奇,你知道我當初製藥服藥改造神經系統,現在對酒精、藥物什麼的都不敏感了,所以不怎麼能理解這種狀態。人心中的壓力和負擔,真的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遺忘掉?嗯,其實我知道裡面的原理,可是情緒欲望這東西真的不是理性思維可以去把控的,非要被燒一下才行……擦,說得太亂了。”

    “我懂。”

    何閱音也去看天臺上群魔亂舞的場景,語氣是與之迥然相異的平和:“羅先生你說的話是顛三倒四不錯,可是情緒很清楚。有些時候人際交流,單純的情緒傳達便已足夠。”

    羅南眨眨眼:“啥情緒?”

    何閱音不再說話,只是保持微笑。

    這回輪到羅南懂了,他苦笑:“還是羡慕?不,不對!”

    他隨即就用更坦誠苛刻的態度給自己定性:“不是羡慕,是嫉妒!”

    話音方落,刺眼的光束撕裂了陽臺上既有的氛圍,與躁動奔放的嘈雜聲音一起,將並排而立的羅南與何閱音淹沒掉。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1 22:38
第四百零八章 求快活


    不知道是哪個二貨動手,“kisscam”的把戲,竟然玩到了羅南與何閱音這裡。

    當燈光目光聚焦在身上,驟然間成為世界的中心,人們的生理心理狀態必然會有一定程度的改變。這涉及到千百萬年傳承下來的本能,人們之間只是或多或少、習慣不習慣的差別。更何況,還有無數人鼓噪著,對著陽臺尖叫:“親、親、親!撕,撕,撕!”

    在天臺上這幫人看來,何閱音無疑是第一流的美女,羅南也算是鮮嫩少年一枚,美型自然可口,人們迫不及待要看一出限制級的戲碼,若是能親身參與,那自然最好。

    只是,陽臺上這兩位反應頗為“冷淡”。

    自家人知自家事,羅南清楚他現在略為緊張、興奮,心跳的速度也增加了些許,但這些還遠不足以動搖他的心智,他也無意於去琢磨裡面複雜的生理心理機制,只是順應著簡單的情緒,手指迎著照射來的強光,在天臺上劃過。

    “這裡面99%的人,年齡都比我大。閱音姐你其實也很年輕,起碼年輕過這裡50%的人吧。為什麼他們可以那樣,我們卻要這樣?為什麼他們可以用這法子快活,我卻根本體會不到,嗯,體會不到。”

    相比之下,哈爾德夫人好像還更順眼些,至少她也是辛苦艱難地做事,承擔著外人無法想像的壓力羅南可以理解這個模式,卻理解不了下面這幫人,他嘗試過代入,卻找不到快感,只是對那份狀態有所羡慕、嫉妒。

    強光下,何閱音的聲線沒有任何變化:“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看得到別人無法想像的層次,也看得到明明還早卻似乎轉瞬即至的危機。”

    “這個……”

    “其實羅先生你隨時可以放鬆乃至放縱,在能力者群體中,像你這樣的苦行僧狀態,是很少見的。眼光和享受從來不矛盾,如果省下的分分秒秒就能解決問題,‘危機’也就不能稱為‘危機’了。”

    “咳,危機什麼的……”

    “另一方面,也許是負罪感。覺得曾經犯過錯,覺得可以做到更好,覺得現實和理論的差距不可原諒,想著去填補、彌合裂痕和瑕疵,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羅南覺得氣氛有點兒怪,現在似乎不再是何閱音在勸慰他,而是摻了別的什麼元素。他扭頭看過去,強光之下,何閱音的側臉白皙純淨到幾無瑕疵,沉靜內斂的氣度也非常符合羅南的審美,這本應該是很賞心悅目的情境,可是他終究不能忽略掉天臺上那些人的折騰叫囂。

    因為羅南與何閱音的嚴重不配合,很多人都覺得敗興,為了重新炒熱氣氛,他們嘴上也就愈發地不把門兒。對此,羅南只能歎氣:“自己折磨自己也就算了,現在這幫人也來……閱音姐,現在我就覺得吧,讓這幫人樂呵呵地玩下去,心裡頭超不爽!”

    “所以?”

    所以羅南就讓心頭幾點砰砰跳躍的小火星,與身心深處持續堆積並異化的“油膏”擦碰在一起,轉眼間轟然起火,燒得內外皆熱。

    “真受夠了!”

    羅南喃喃說話,他重新將視線投向天臺,眼前是刺眼的燈光和猙獰扭曲的面孔,耳朵裡傳來的是喧囂的雜音,精神感應網路中收集到的是渾濁的情緒欲望。三條最重要的感應通道和合為一,共同營造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空間。這個荒唐的空間試圖將他吞食掉,讓他按照裡面糟糕的規則起舞,把那些糟糕的油泥塗抹在自己身上……

    做夢!

    於是羅南迎著燈光,面向正聚焦到這裡的數百道視線,舉手架臂,做出了一個經典的“打傘”手勢。毫不掩飾的情緒立場,等於是一隻熊熊燃燒的火把,徑直投向了天臺沸騰的欲望油鍋裡。

    “轟!”

    污言穢語在短時間內堆積膨脹得太厲害,以至於完全喪失了細節,只剩下喧囂的嘯叫聲。

    羅南如果有意,當然可以將每個細節都分辨出來,可那又何必?他的心念輻射開去,順便激發了干涉波。一秒鐘後,在燈控系統下平穩運行的強光燈,突然就失控了,它們像是虛無的利劍,在天臺上胡劈亂砍,掃過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偶爾也會經過一些醃臢的角落,引來更多人破口大駡。

    “燈光師瘋了吧你!”

    “狗屎玩意兒,什麼東西!”

    “草,快把燈滅掉。”

    好啊,滅掉!羅南應他們所請,讓混亂的燈光熄滅掉,所有!

    羅南打了個響指,被燈火包圍的天臺上驟然陷入黑暗。這時候,就是每個人配帶的手環等電子產品,也別想再發亮。

    當然,那也不至於徹底的幽暗無光,城市的光污染多少也能起一些助力,可是光暗環境的劇烈轉換,已經超出了很多人的心理承載上限,某些女性在尖叫,裡面摻著含糊的叫駡聲,還有比較尷尬的落水聲……

    整個天臺亂成了一團,相應的情緒走向反倒趨於一致。人們對無法理解的事情,自然會形成不安的解讀,也許倉促之下還轉不動腦子,可是黑暗會幫助他們“思考”,或曰胡思亂想。

    “羅先生。”

    “閱音姐?”

    “嗯,沒什麼。”

    何閱音終究沒有說下去,羅南就當她認可了。所以,羅南也就支肘架著圍欄,饒有興味、也是心安理得地看著這一切,品味著心中新奇的感受。

    羅南從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沒有明確的目的性,沒有確定的方向,也許只是一個惡作劇?話說,惡作劇又是什麼來著?

    他習慣性地趁這個機會“反思”一下。如果按照哈爾德夫人和殷樂的人格面具分析,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面具去面對呢?

    弱勢面具?Pass!

    強勢面具?似是而非。

    理性面具?拜託,現在理性在哪兒?

    羅南覺得自己有些暈陶陶的,依稀與早年和莫鵬一起偷喝酒的記憶重合,但細究根底又是很新的東西。好像一個懵懂躁動的存在,從心底一角滋生、萌芽,與周邊混亂的反應互相碰撞交纏,汲取養份,漸漸成一些基礎的反應,次第成形壯大。

    再具體而微的話,羅南就不清楚了,也不願去多想。他覺得這樣挺好、挺放鬆,不必去深思熟慮,只需要照著癢處,嗯,就像個癢癢撓兒,尋摸個舒服的力道使勁兒就好!

    也是在此刻,精神深空中,本是主導侵佔淵區血魂寺的魔符,似乎是感受到了這邊的情況,為之“側目”。

    羅南從來沒有理解過這頭妖魔,完全不明白這傢伙的反應、做法究竟是根據什麼而來。可就是現在,突然的一個“側目”,被異色煥彩的妖異瞳孔照住,他忽然就懂了……至少是明白一點兒。

    這個混沌的傢伙,貌似很興奮正是這個狀態傳導過來,為羅南所感受,也就順勢把握到了裡面內蘊的資訊。

    魔符沒有智慧,但是有一種近乎饕餮的本能或曰“審美”。對它來說,生靈的情緒欲望就是食材,食材有精粗之分,烹飪手法也有高下之別。在它眼中,羅南這個主人或許就是個只懂遊獵採集的野人,就算偶爾搞種植,但也是放養,一應收穫均未經處理,草草入口,難吃得要命。

    如今食材品質雖然沒什麼長進,可某人總算有一份自覺了……好餓!

    吃貨!

    羅南體會著魔符送達的“情緒狀態”,心裡頭倒更覺得有趣,還有靈感,分明也受到了啟發。他拍了拍欄杆,決定試驗一下新玩法。

    面對天臺上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瘋狂蔓延生長的躁動不安情緒,羅南呼出口氣,可與此同時,卻讓天臺上所有人暫時中止呼吸。

    “噓,安靜下來,聽我說。”

    羅南沒有刻意提高嗓門,那憑什麼讓幾百號人都聽話?嗯,其實也簡單,靈魂力量干涉現實層面,封堵住每個人的口鼻就可以了。

    同時干涉力量也足以保證人們都聽到他的話,他差不多是對著天臺上的每個人耳語。

    天臺上瞬間安靜了許多,其他的話音都沒了,卻有更激烈的掙扎動靜,咣啷啷的桌椅翻倒聲更是不絕於耳。而這些雜音很快就沉落下去,只剩下羅南的話音和意志在黑暗中流淌:

    “坦白說,你們惹到我了,讓我很不快活。當然,快活並不是我擅長的事兒,我比較瞭解與之相對的東西。那麼作為招呼,也算是報復,我可以向你們傳達我所擅長的那些。

    “從現在起,讓你們閉嘴別呼吸;讓你們痛苦就嚎叫;讓你們恐懼請求饒……哦,如果以後想起這片黑暗,也允許你們想起我,我叫羅南,一個不太會開玩笑的傢伙。”

    身側,何閱音怔怔地看過來;

    後方,秦一坤和高德也透過玻璃門,保持著瞠目結舌的姿勢;

    更遠處還有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收看這場堪稱荒唐的直播……

    羅南清楚地知道這些,但全不在乎,他只關注黑暗中無數情緒火苗被撩起來,精神層面的濁流變成了一條流動著油質的火焰長河。

    只是,燃燒的長河並沒有往外流,而是形成了一個漩渦,又或者只是鍋盂裡打旋兒的油汁,在烈焰中轟轟燒製。

    大火菜香,不外如是。至於燒製出什麼東西,是否會造成食材原料的根本變化……

    管他呢!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2 22:44
第四百零九章 困於夢


    極光雲都某層走廊,已經是淩晨三點左右,本應該方興未艾的盛宴活動被硬生生打斷了筋骨,這邊就顯得空蕩蕩、冷清清,偶爾見到幾位服務生,也個個無精打采,似乎還在為飛掉的小費哀掉,以至於連章瑩瑩這樣的眩彩美人兒路過,都提不起興致來。

    章瑩瑩對路人也沒啥看法,只做好引路的工作:“白先生,這邊請。”

    “哎喲,可別這麼客氣,看你這模樣我心裡頭打怵。”半大老頭的白先生眼睛笑得眯起來,他背著手顛啊顛地走著,是一貫的詼諧模樣,順口問了句,“那裡情況怎麼樣?”

    “費槿的話,還在昏睡中吧,她只是個臨時寄魂載體,應該會比李一維好處置些。”

    “我是說羅南,他怎麼樣?聽說是性情大變,很是鬧騰了一回?”

    “呵呵……玩盡興了,在睡覺。唉,白先生你順便幫那小子治一下吧,他今晚上的狀態真是邪乎。”

    白先生眼角抽一記:“小丫頭片子出什麼餿主意!雖然我年齡老大、膝下不孝,但小日子過得也還可以,這年頭還沒活夠數呢。”

    前方就是羅南一行人所在的房間,外面竹竿正倚著牆抽煙,見到白先生和章瑩瑩,遠遠地揮了揮手,算是招呼。

    章瑩瑩不理他,只看白先生:“讓你看個病就要你老命了?醫品醫德在哪兒啊!”

    白先生理直氣壯:“別扯啥品德,先看可行性。我這入夢法,說白了就是偷一些人腦人心裡面的素材,搭建個似是而非的小迷宮啥的,把人繞暈了,讓他們以為是自己的作品,主動跟著蓋,來個偷樑換柱什麼的……問題是,有人的素材是茅草,輕飄飄的好使勁兒;可有人的素材是大石頭,搬不動還要閃了腰,弄不好連老命都要擱裡面去。你說吧,羅南、羅老闆、羅教授的素材,是茅草還是大石頭呢?”

    “這什麼歪理?”

    “不歪,它就是這個道理。”

    這邊爭擰的時候,竹竿早笑著掐滅煙頭,給他們推開門,示意他們進去。章瑩瑩一馬當先,都進門好幾步了,才發現不對,扭頭便看到白先生站在門外,左看右看,臉上表情豐富。

    “喂,又怎麼了?”

    白先生咳了兩聲:“咱們再打個商量,給那個寄魂載體檢查可以,能不能搬出來先?”

    “啊哈?”

    屋裡面,秦一坤和高德兩位保鏢站在角落裡,何閱音正在操作虛擬工作區,給各路人馬命令,聞聲都是抬頭。

    此時,白先生面色轉為嚴肅,他又朝屋裡探了探頭,老臉上皺紋疊現:“都這模樣了,你們不覺得悶?”

    “有嗎?”章瑩瑩眨眼睛。

    何閱音下意識移轉視線,在她對面的沙發上,羅南蜷著身子,面朝靠背睡得正香,對外界的聲息全無反應。

    此時白先生沖她招手:“出來說話……還有你們。”

    他把屋裡清醒的幾個人都叫出來,同時呼喚尚鼎大廈的靈波網維護組:“幫我調出所在區域的干涉場圖。”

    幾秒鐘後,有關結果發回,被白先生共用到任務頻道中:“喏,看看吧,現在屋子裡被某人的靈魂力量攪成了一鍋粥,你們都沒有一點兒察覺?”

    仿佛錯亂磁力線般的動態圖像也就罷了,何閱音目注幾個關鍵資料,眉頭不自覺鎖了起來。

    竹竿拍了下巴掌,後知後覺地道:“怪不得我這煙癮犯了,原來是在屋子裡面不得勁兒,潛意識要出來透口氣!”

    章瑩瑩對他撇撇嘴,白先生倒是頷首贊同:“很有可能,反倒是和那位相處更久的何副會長還有一坤他們,早前受到更強烈直接的衝擊,對於隨後的影響已經不敏感了。”

    何閱音視線直指:“羅先生現在是什麼情況,有沒有明確判斷?”

    “在做夢。”

    涉及到自身最擅長的領域,白先生答得爽快:“他的大腦皮層應該非常活躍,腦區中存儲的資訊不斷地挖掘重組,而且還在不斷地生成新東西。由於他的靈魂力量過於強大,就有相應力量輻射出來,但又不自覺地有所控制……不控制還好,力量自然就流散了,正因為他下意識進行控制,就形成有了意義的建築,嗯,現在都流行叫‘格式’。你們久在其中,又是清醒狀態,所以渾然不覺,可如果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很可能會被他拉進夢境裡去的,他有那個能力。”

    章瑩瑩聽得牙疼:“什麼狀況啊這是!”

    何閱音緊跟著問:“這樣對羅先生有傷害嗎?”

    白先生攤開手:“這個我真不清楚。要說麼,做夢會有什麼傷害?對正常人來說是這樣沒錯,可能力者又要另當別論。基本上,我認為做夢本算是對自身記憶資訊乃至情緒的一種調節,能力者一般會把形神結構梳理得當,所以很少做夢,或者做夢時間很短。不是有句話叫‘至人無夢’嘛,就是這個道理……”

    “羅南他很強啊!”章瑩瑩跟上一句。

    “是啊,很強!不過形神結構失衡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即便經過‘覺醒’的調整,究竟效果如何也不好說。況且今晚他的情緒明顯與往常不同,這也可能帶來變數。”

    白先生一邊解釋,一邊也嘗試外放靈魂力量,對屋子裡的混亂的“夢境磁場”進行探測,以收集更具體的資訊。漸漸的,他的語調也有了變化,夢囈般開口:

    “他正在一個調整期,卻又調整得太頻繁了些,不斷地挖掘翻找記憶。唔,又像是有大量的資訊在持續刺激他,這份刺激很直接,所以邏輯的東西很少,神經系統卻異常興奮,噝……”

    白先生話音斷掉,臉上顏色則不太好看,看上去有些眩暈感,還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那種。

    “不能太深入,漩渦似的,而且‘觸感’上高溫高壓,弄不好能殺人的。奇了怪了,這不像是在‘組織素材’,倒像是一鍋燉了,還能燉出個什麼玩意兒來?”

    這裡除了白先生是精神側,還有就是竹竿,章瑩瑩扭頭看過去,後者攤開手,表示無奈。他對夢境結構這塊兒是睜眼瞎,畢竟術業有專攻,不是每人都可以像羅南那樣,隨時調整靈魂力量頻率,隨時切入不同層面的。

    竹竿只能是提出建議:“是不是簡單粗暴一些,直接叫醒他?我看過一些資料,做夢的REM期受到打擾,並不會造成太多負面影響。”

    白先生有些猶豫:“所有相關理論,在能力者這邊都要打對折……”

    “羅先生是有夢遊的前例的。”

    何閱音所指的是當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中,各方人馬齊聚夏城,羅南高度緊張,連續幾十個小時沒有合眼,最後心力交瘁,是注射了藥物後才入睡,然而又在半睡半醒間擺出奇怪姿態,很令人心驚。

    當時何閱音沒在現場,不過秦一坤、高德都在,聞言都點頭確認。

    白先生聽得直皺眉頭,想了想,輕手輕腳走進屋裡去。趨近羅南,探指測他的呼吸以及其他體征表現。

    見他進屋,其他人也都跟進來。

    “怎麼樣?”

    “呼吸不夠穩定,體表溫度較高,肌張力異常……確實有點兒RBD,哦,也就是快動眼睡眠行為障礙的特徵。但更直接的結論應該是他的形骸承受了一定壓力,畢竟夢境中靈魂力量並不容易控制,羅先生本人似乎也並非是完全解決了形神結構平衡的問題,不排除失控增壓的可能。”

    “那麼就需要儘快叫醒他?”

    “現在的問題是,以他的感知能力,還有目前對周邊區域的干涉情況,我們圍著他說話,他竟然一點兒感應也沒有……”

    白先生搖頭苦笑,只能用醫生的謹慎做建議:“是要叫醒他,不過要考慮到夢境崩潰時靈魂力量的失控可能。我可以嘗試引導,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他的身體反應很強烈,生物本能正在活躍狀態。嘿嘿,能力者的RBD,可真不好惹,還要注意別讓他傷到自己。”

    一幫人面面相覷,他們對白先生的話,懂得有多有少,但都明白裡面“沒把握”的意思。

    這時候,人們早就把臥室裡的費槿忘得一乾二淨。誰能想到一個例行的檢查,正主兒沒輪到,更重要的人物反而出了問題!

    何閱音沉思半晌,終於開口:“白先生,現在的問題很大程度出現形神結構失衡上對嗎?”

    “嗯,確切地講,是之前保持形神結構平衡的控制方法,在夢境中有失控的可能。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排除掉這種概率。”

    “好的……我打個電話。”

    何閱音開口,隨即走向一邊。就在屋中角落裡與對面通話。接通後,她很直接地介紹了羅南的情況,隨即便開始傾聽,只是偶爾再說幾個字,如此過了五六分鐘,她忽地轉過視線:

    “白先生。”

    “什麼?”

    “是有關引導的問題。您能不能讓外界的資訊,較為準確地注入到羅先生的夢境裡。”

    “這個嘛,具體是什麼資訊?”

    “聲音。”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3 21:01
第四百一十章 存於規


    “……可以。”這是白先生的本職工作,不管裡面情況有多麼特殊,難度有多大,他都不會推脫。

    何閱音隨即將仍保持的通話與白先生共用,讓那邊與白先生直接溝通,以避免出現轉述失誤的情況。

    白先生很認真地傾聽,同時也在下判斷,看對面的方案,是否真能行得通。如果有疑義,作為醫生,他會毫不遲疑地講出來,再行斟酌。

    可是,事情卻是出奇地順利,對面那位男子,雖然嗓音嘶啞低沉、若斷若續,似乎有重病在身,可他所講述的方案,卻是根植於已經確證的領域基礎上,邏輯嚴密,脈絡貫通,尤其難得的是,他對羅南的形神結構狀況有很深的瞭解,一些細節上的東西講出來,現場的白先生即刻對照,也有恍然大悟之感。

    幾番討論過後,白先生聽得眼角皺紋都鬆泛開來,到最後他乾脆一邊說,一邊脫下外套,鬆開袖口,開始調整呼吸做準備,就要照著對方設計的方案去做了。

    “這位……嗯,怎麼稱呼?修?哦,知道了知道了,原來是修館主。”

    白先生暗贊一聲“名師出高徒”,也怪不得當初羅南在公開授課之時,還特意為他這位傳武師傅美言幾句,確實是當得起。

    寒暄客套話點到為止,大家都分得出輕重緩急。當下白先生就向何閱音示意,要她暫時把配帶的手環讓出來。

    何閱音也不多說,依言而行。

    白先生接過手環,將其輕貼在羅南耳畔,稍作固定。自己則通過共用通訊,和遠方那位溝通,一起調整節奏。

    不用他講,屋子裡其他人便自覺退開少許,個個屏息寧神,生怕驚憂到白先生和那位修館主的聯手治療。秦一坤心細,扯了下高德,兩人一個守住外門,一個特意轉到臥室那邊去,看住昏睡中的費槿,杜絕一切可能的變故。

    白先生緩緩吁出口氣,在靜寂的屋子裡,似乎都能傳出回音。待氣息調勻,他便輕聲道:“修館主,開始吧。”

    變化並不是在第一時間發生,而是直到白先生的言語尾音散盡,空氣重新歸於凝滯之後,才有細微的振動重新顯現,與空氣發生微弱的作用。

    在場的都是能力者,感應敏銳,都能聽到耳環中正傳出一波低沉的聲浪。聽上去,聲浪似乎有起伏、有節拍、有轉折,感覺中也是有明確的意義。但仔細辨識的話,偏又完全聽不懂細節,就好像是廟觀裡的梵唱經吟,已經在其獨特的韻律中重新解構組合。

    章瑩瑩的眼皮跳了兩下,莫名覺得這波聲浪有些印象,一時又找不到源頭。

    眼下無論如何都不是發問的良機,她只能忍著,也按捺住完全幫不上忙的焦躁感,瞪眼看白先生接下來要如何處置。

    白先生眼睛微瞑,似合非合,身體搖搖晃晃,像是半夜睏乏的老頭,隨時可能睡過去的樣子。而這卻是他賴以成名的“入夢法”發動的徵兆,整個人正以近乎鬆弛的狀態,將紗霧般的靈魂力量滲透到周邊的“夢境磁場”裡去,以之作為音波振動傳遞的又一介質。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確保這一波聲浪在傳播、接收的過程中,盡可能地保持本色,保留更加原汁原味的資訊。

    也正因為如此,白先生更早一步從修神禹那邊瞭解了這波聲浪所傳遞的基本資訊,那是一組句子: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羅南就像遊走在一條漫長而錯亂的畫廊裡,前後左右、乃至頭上腳下都堆砌滿了一幅幅濃墨重彩的畫作就算它們是畫作吧,否則羅南找不到明確的概念去對應。

    這些畫作的色彩結構,明顯破壞了普通的審美認知的,有的是抽象、有的充滿了暗喻、有的則完全是情緒的直觀表達……羅南只能是這樣理解,其實他什麼都沒看懂,只看到錯亂的結構和色彩一層層的堆疊上去,塞滿了視界,他理不出來一個基本邏輯,又無法拒絕相應的感知,只能任由最低層次最粗糙的直感,被動的接受這一切,不管會不會造成誤讀,只想著囫圇接收吞咽下去。

    問題是,這個畫廊實在是太大了,且沒有賦予任何方向感,只有無窮無盡的“畫作”堆砌,到後來簡直就像是有人硬扒著他的眼皮,將那些刺眼的色彩生生灌入進來。

    與之同時,還有仿佛隨時融化進他血管裡的體感刺激。每一種色彩都帶著溫度、氣味、口感……而每一份刺激都要求他做出本能上、情緒上的回應。這些刺激本身還沒有任何邏輯聯繫可言,也許同樣的色彩、同樣的結構,不同時間塞進來,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羅南本能感覺到了危險,但是毫無邏輯的資訊在他理解什麼“危險”之前,已經塞爆了他所有的反應通路。他徹底迷失在了這裡,像是一個被灌的稀爛的酒鬼,只想著閉上眼睛,斷絕一切資訊的傳入,扎扎實實地睡一覺。

    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意志力的作用,有的只是身體的本能。累了就睏,睏了就睡,至於睡著之後醒還是不醒,這麼複雜的事情他哪會曉得?

    他麻木了,徹底的麻木了,即使天崩地裂……等一下,好像周圍真的在晃動。

    羅南能夠感知,並不是因為晃動的幅度有多麼劇烈,而是在無窮無盡、了無秩序的色彩結構和體感刺激之下,這個震動是如此的整齊規律,而且又是那麼的熟悉,就像是一個下探到心靈深處的鉤子,扯出了一整串已經被深埋在無序雜亂廢墟之下的資訊記憶。

    那並不是什麼特別高端複雜的東西,相反,更多的只是羅南已經諳熟的神經反射過程。它不是本能又近於本能,只是稍稍的引發了一點苗頭,後續一整套的反應便自發的運作起來。

    已經混沌麻木的反應通路驟然間開闢了一條因規律而生的脈絡,然後就一路延伸下去。

    聲音,耳朵?

    振動,肌體!

    從這一刻起,羅南清晰捕捉到了自身固有的器官乃至於模糊的自我感知,它就像是一個不斷振動的網路節點,將特有的頻率一層層的擴散開來。

    由此,羅南感受到了密集的神經網路,感受到了血脈筋絡,感受到了骨肉皮毛,感受到了五臟六腑……最終感受到了整具身體,它就像是出了故障的齒輪組,在混亂無序中掙扎,有所滯礙,但隨著特殊振動導入,非本能而又近乎本能的習慣性節律重新佔據了上風,心肝脾肺腎,耳目口鼻舌,氣機升降互通,次第輪轉,形成了一套完整精密的運轉機制。

    這是他過去幾個月一直苦練不綴的九竅六根之術,在修館主的督促之下,他已經把這套修行之法當成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也沒有特意去列個計畫之類,但行走坐臥,觀聞嗅觸,無不是修行。至此,從感官感應到臟腑氣機輪轉,再到形骸構造搭建,身輪之法盡出於此。

    在這種情形下強調九竅六根之術有多麼的精妙並無意義,然而羅南卻是從這一整套漸次成型的運轉機制中,進一步強化了相應的記憶脈絡,同時也挖出了他生命歷程裡一套法則規矩的存在根基。

    他仍在艱難運轉的意識,形成一個簡短卻又明晰正確的邏輯:

    有了身輪,對應的就應該是神輪。

    身輪和神輪以耦合之法交互干涉,共同構成了他形神結構的存在規矩和秩序。

    神輪,神輪……

    精神層面靈魂力量的秩序,嘩啦啦的鎖鏈抖顫聲響起,特有的節奏中,似乎還有人在耳畔低語,熟悉的起伏節奏,熟悉的縮讀方法,就算是有那麼一些變形,羅南也能夠解析出裡面的資訊: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來自于祖父的十六字口訣,向下根植於形骸體魄、神經網路;向上觸碰到精神層面、靈魂力量,通過五年純粹而極端的自我人體藥物實驗,緩慢而扎實地改變了羅南的形神結構。

    它不是羅南的先天稟賦,卻昭示他立身存世最本質的規矩秩序生而為人,秩序就是存在的基石,就是最為可貴之物。

    當羅南心頭有此明悟之時,隨著連綿不斷的震鳴聲,烏沉鎖鏈從虛無中、從他心底深處探出來,使他自身的“牢獄”格式清晰顯化。

    作用於內,身輪神輪耦合干涉的齒輪模組重歸於穩定,為羅南劃出一片規則領域;

    作用于外……魔符!

    羅南的意志和情緒同時爆炸:你特麼造反了是吧!

    此時的羅南,就像是在颶風洋面上的操舟漁夫,法則建構的形神體系,就是一條舢板小船,承載著他,在無邊又混亂的情緒欲望風暴中起伏跌宕,隨時可能有滅頂之災。

    可就算這樣,他仍投射出烏沉鎖鏈,用另一端死死地扣住那團猙獰又虛無的魔影,無論如何要弄個明白:

    這傢伙終究在幹什麼!

    魔符在無窮盡的混亂元素中現身,出乎意料的是,那邊只是在烏沉鎖鏈的捆縛之下瑟縮著,萎靡不振,也全無反抗、反噬的模樣。

    可就算這樣,仍然有躁烈狂暴的能量從它身上輻射出來,硬生生穿過“單向通道設計”的烏沉鎖鏈,傳遞過來恐怖的“高溫”,直可灼傷靈魂。

    羅南愣怔片刻,忽地醒悟,難道……他一直都搞錯了某件事?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7 15:18
第四百一十一章 絕緣鎖


    羅南已經牢牢控制住了魔符,烏沉鎖鏈對這頭妖魔的控制,與此前任何一次都沒有差別。魔符也確實是乖乖受制,確實不存在任何“造反”的情況。

    魔符還是那個魔符,可那邊一浪高過一浪的“高溫”,也是實實在在的。現在羅南知道,那是情緒欲望的狂熱風暴,其強度直接碾壓了淵區血魂寺的石林岩漿湖,要比那邊更加巨大、更加躁動,更加極端……

    所以羅南將其比喻為颶風肆虐的海洋。

    明顯的事實是,這份量力量源自于魔符,源于自魔符混亂無序的本體,只不過羅南從來沒有理解過——它就不是一個能夠理解的東西,用理性去觸碰情緒欲望,基本就是雞同鴨講,永遠感受不到它的力量。

    就像是雲端世界與本地時空,就隔了一層輕薄又渾茫的時空之膜,足以讓全球上百億人對它視而不見;淵區和現實層面某種意義上也是渾化在一起,卻在精神與物質的天塹下相安無事。

    如今,羅南切身體會到情緒欲望的灼燒式力量,知道了如何去解讀,這層膜就被打穿了,另一個“維度”力量真正地傳導過來。

    這份力量的傳導,也就是烏沉鎖鏈上的不斷提升的“高溫”,向羅南提出一個更本質的問題:烏沉鎖鏈明明已經控制住了魔符,為什麼控制不住魔符體內的力量?

    魔符與“魔符的力量”之間,似乎還存在著某種差異,至於差異在何處……

    “嗞啦啦!”

    烏沉鎖鏈上的高溫壓力傳導,對於羅南的形神結構形成了更加直接的刺激和威脅,羅南本人都沒想好如何處置,他腦宮中的某個元素反倒是先一步做出反應。

    外接神經元,這件特殊造物陡然變得活躍起來,持續放射出明亮燦爛的電火——是了,說起來外接神經元也算是粘連在烏沉鎖鏈之上,與羅南的自我格式對接,魔符強勢傳導的狂暴能量,對它焉能沒有刺激?

    這下倒好,真的是“虛腦體系”與“魔符體系”的碰撞了……咦?

    羅南猛地記起了一件事,心神暫時從魔符那邊移開,進入了虛腦介面。果不其然,外界的變化很及時地反映在這處神奇的視覺化介面中,且變動的幅度超乎想像。

    在虛腦介面的正中央,恍如星系團的虛腦輪廓內部,億萬星辰群聚,然而光芒閃爍,頻率多變,部位甚至出現了位移,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動盪,仿佛正經受一場突如其來的星際風暴。

    其間隱伏的神秘“我”字結構,倒是仍保持著既有的秩序感和層次感,即便部分星辰、星區出現了位移情況,其整體也會隨之微幅調整,總能保持架構的穩定,非常奇妙。

    看得久了,羅南依稀就從神秘“我”字的文字結構上跳出去,讓這個活動的架構,還原為早前在祖父、父親合影照片上,那個滑稽的手舞足蹈姿勢——沒錯,真像有一位由億萬星辰組構而成的神人在躁烈的星際風暴中舞蹈,也在動態中顯現出美妙的平衡與協調。

    看著這一幕,羅南的心神莫名澄澈不少。觀察到的細節也更多。他注意到,在“舞蹈神人”這一核心形象架構周圍,即肩膀、手心、胸口、背後、頭頂、腳底等處的八組符文結構,原本一直比較模糊來著,可在“星際風暴”的吹拂下,在俯仰飄搖的舞姿間,仿佛是吹散抖落了一層沙泥塵垢,結構的精細程度竟然有明顯的增加,觸目所及,便有更多的資訊流動傳遞。

    要說羅南瞬間明白了什麼,那也未必,那只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但也正是循著這份感覺,他的觀察視角不知不覺間完成了轉變。

    大概是過度關注周圍符紋結構的緣故,恍惚中羅南的視角拉近、方向也出現了掉轉——原本是由外向內,如今卻變成由內向外。

    沒錯,這一刻的羅南,倏乎間與在虛腦星系中的“舞蹈神人”合而為一,在激烈的星際風暴中轉折身姿,變幻角度,將視線依次投向周邊浮繞流轉的八個符紋結構,體會以前忽略掉的細節。

    這種融合算不上特別陌生,羅南的“大坐標系”就是類似的建構方式。但相應的動態變化,以及與周邊“八符”細化息息相關的通透直感,卻讓他有了一份“我能看懂很多事”的奇妙自信。

    正是在這份自信的催化下,羅南的“視線”投向了更遠方,投向了那個正在虛腦體系約束下,卻又驟然躁動的魔影。

    此時的魔符,仍映現在虛腦介面中,然而再不復早前灰沉沉的色調。在這個介面中,它也仿佛是活了過來,八爪劃動,在黑暗虛空中游走,周身上下流動著迷亂近乎污濁的光,以至於都遮掩住了它標誌性的異彩六瞳。

    羅南盯住魔符,盯住那眩目的光芒,可心中莫名映射進來的,卻是一道影子。

    沒錯,一道影子!如果只是低頭看,就只能看到這片虛無灰沉的輪廓,無論怎麼鑽研,都是如此。

    可如果轉變思維,移動視線,就可以看到影子所攀附的那顆“立木”;再往上走,追溯著光芒輻射的源頭,則可以看到一團無比巨大的火球。

    羅南的思維停滯了刹那,才得以繼續認知下去:那是一顆時刻噴發高溫射流的“太陽”,它無聲無息地滾動在遙遠時空的深淵裡,將灼熱澎湃但相較於它本身又微不足道的力量,透過某種不透明的框架實體,最終形成了魔符——某個映現了部分結構以及更深邃本質的影子。

    魔符映現的東西很偉大,但正因為如此,才越發地襯托出它的卑微和低端。

    原諒羅南如此形容,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份認識是怎麼跳出來的。仿佛有大量確實存在卻讓又難以感知的隱秘資訊,以特殊的邏輯交融在一起,直接在他腦子裡形成了答案。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直接窺破天機的認知過程,而羅南寧願保持糊塗狀態,砍斷這條認認知脈絡。

    公正教團的柴爾德曾講過:觀察即秩序,秩序即真理。是指認知過程本身,就是自我格式對外部天地的改造。

    羅南曾經在授課時,把這句話加以變形,用來形容精神層面的“囚籠理論”,尺度就大了些,即所謂:

    接觸即侵犯。

    這個形容用在強勢者身上,當然很爽。可問題在於,所有的作用都是雙向的。

    如果羅南不知道這一切,對於魔符的本質以及能量的源頭保持著懵懂狀態,也不去體驗什麼情緒欲望的風暴,他就是一個絕緣體,每天只需要擺弄魔符這個低端的小影子就可以。

    可現在,由於種種的機緣巧合,還有一些他完全不明白的認知能力升級,他竟然穿透現象看本質,將整條脈絡都打通了。同時他也懂得了如何去對接情緒欲望的力量,如此一來,這條通道上所有的障礙全部粉碎,來自于遙遠時空深淵中的恐怖風暴,轟然降臨。

    這一刻的羅南,大腦中仿佛被插入了一根燒的通紅的鐵針,那正是承載壓力驟然大幅提升的外接神經元。也虧得這個奇妙的造物遊走在精神與物質層面之間,自有一套運轉機制,當承載的壓力超過了某個閾值,它在物質層面的存在感就瞬間趨近於零,避免了對羅南大腦組織的直接損傷。

    可是羅南承受的壓力一點都沒有減少,此時的虛腦介面忠實的映射進來了遙遠時空深淵中的恐怖力量,中央區域的億萬星辰瞬間就被超新星爆發般的強勁射線流吞沒了。

    有那麼一刻,羅南幾乎以為他的肉身和靈魂都要瞬間氣化,他的思維已經出現了斷裂式的空白,似乎還要永遠的延伸下去。

    可在幾秒鐘之後,羅南莫名的度過了這塊斷裂帶,他從渾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很意外的發現他的意識仍然有輾轉騰挪的空間,仍然留有操作控制的餘地。中央星億萬顆星辰雖然不斷的搖擺閃滅,移位變形,但作為主體架構的神奇“我”字,仍然保持了相對穩定的動態平衡。

    與此同時,嘩啦啦的抖顫聲,如同千萬枚風鈴,在暴風中急振,卻又始終保持悅耳的音色,彰顯了出奇穩固的構造。震音其實是來自于烏沉鎖鏈,它穿行在能量風暴肆虐的虛空中,也穿行在億萬星辰之間,成為它們組構成“舞蹈神人”的骨架經絡、血管神經。

    鎖鏈往復穿梭,交織密佈,在高溫高壓的風暴中,雖顫動卻不變形,既是束縛的牢籠,又是堅不可摧的堡壘。此外,它還是把守在通道盡頭出奇穩固的閥門。

    是的,如果真的任由遙遠時空深淵中的恐怖風暴徹底降臨,就算有一百、一千、一萬個羅南,也要瞬間灰灰。可是確鑿無疑是屬於“單向通道設計”的烏沉鎖鏈,卻以它堅固純粹的法則建構,形成了真正的絕緣體,如同一道大閘,將恐怖風暴的絕大部分衝擊牢牢擋下,也保護住了羅南的核心意識與根本格式。

    等下,既然有了這道大閘,為什麼還會有如此強勁的風暴洩漏?

    羅南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在理性的格式建構上,他沒有什麼破綻,可是另一個領域,在剛剛感受體驗的情緒欲望層面,卻完全是不設防的。

    嗯,這就是引子,也是缺口和裂隙。

    這算什麼啊……

    羅南也不知道,是否要對自己進行嚴肅批判。而如今更尖銳直接的問題在於:這道來自于遙遠時空深淵的恐怖風暴,正從他這條管道的“缺口縫隙”裡源源不斷地穿透過來,並向更廣的區域擴張。

    要是風暴直抵現實層面,世界上有幾個人像他這樣有“絕緣堡壘閥門”保護的?

    考慮到這個情況,羅南便是不寒而慄。

    他掙扎著想做點兒什麼,可是很快又發現了一個現象:這場恐怖風暴似乎並未直抵現實層面,而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區域擴散出去。

    極域……亮了起來。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7 15:27
第四百一十二章 極域光


    白先生比對靈波網的干涉數值,再反復打量羅南的狀態,最終輕輕吁出一口長氣,將擱在他耳邊的手環拿回來,交還給何閱音,同時比出“ok”的手勢。

    “差不多了,基本確定他已經脫離了rem期,腦區雖然保持活躍,但有序性在增加,隨時都可能醒過來。”

    “他的臉好像挺紅的?”

    “應該是夢境刺激的殘餘,說不定是春夢呢。”

    白先生順口開了個玩笑,章瑩瑩撇嘴,何閱音卻毫無反應,直接掛斷了手環通訊。

    “哎?”白先生其實還想和那位修館主交流一下來著,沒想到何閱音連句客套話也不說,直接就斷線了。

    也是這一刻,何閱音輕扶耳廓,看樣子是靈波網上的通訊:“歐陽會長。”

    聽到她口中說出的名字,一屋子的人都為之側目。至於何閱音,再聽了兩句後,便向白先生略一點頭,又把這出通訊給共用了過來。

    白先生從羅南身邊走開,在房間裡踱步:“歐陽,什麼事兒?”

    “你正在給羅南治療,情況還好?”

    “嗯嗯,還算比較樂觀。已經有明確清晰的意識活動,靈魂力量干涉秩序也穩定下來了。”

    “他的意識活動在哪個層面?淵區?”

    “這個就不清楚了,我哪能跟蹤得過去?”

    “這樣,老白,如果有可能,儘快把羅南喚醒,就算受到一些負面影響也可以接受。”

    “哎?”白先生下意識一回頭,視線投向沙發上的羅南,“你這是啥意思?”

    歐陽辰凝重的話音傳過來:“分會這邊下個通知,我想總會那邊很快也應該很快下發的。目前極域層面有異動,據全球不同地區多名超凡種反映,其光感在迅速增加,後續影響很可能會波及到淵區,所以為安全起見,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禁止一切在淵區的活動,以規避風險。”

    “等等,這什麼意思?”白先生也算是老資格的能力者了,聽到這些仍不免糊塗。

    “具體的情況,我們回頭再談。現在羅南那邊你先照應著,無論如何把他叫醒,避免他的意識在淵區逗留。凌晨5點,我們還要在尚鼎開個會,記得參加。”

    “……”

    白先生這邊尚在理解過程中,何閱音已與歐陽辰討論起具體事務:“通知的範圍需要擴大,以前下到建築師層面就可以,現在情況比較複雜。”

    毫無疑問,這是指羅南創建的“堡壘”,自從其浮游在淵區,每日裡少則數百人、多則上千人的“觀光團”,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歐陽辰歎了口氣:“凡事有利有弊,不管怎麼說先通知到位吧。”

    何閱音再確定了幾個要點,並操刀了有關通知並發佈,才終止通訊。轉眼看過去,在場各位都有些分神,看神態動作,應該也是收到了分會的通知。

    “這通知是什麼鬼,極域發光,所以禁止在淵區活動?”章瑩瑩稀裡糊塗,事實上讓她這樣一位尚未到B級,且並非精神側的人物理解裡面的邏輯關係,確實有點兒困難。

    章瑩瑩還好,至少見多識廣,知道輕重,嘴上說說,心裡面肯定還會重視。但夏城分會的其他人,特別是一些桀驁不馴、逆反心理較強、好奇心較重的傢伙,一個通知發下去,效果恐怕並不理想。

    當然,如果能控制住“堡壘”這個前進基地,卡住口子,事情又會容易許多。

    何閱音心裡琢磨,視線下意識轉到沙發那邊去,卻恰與一對仿佛帶著血絲裂紋的瞳孔撞上:

    “羅先生!”

    今晚上的夏城註定是忙亂不堪的。小到跨年活動,大到畸變感染,現在又冒出來了全新的極域光事件。事件本身註定不會為絕大多數人所感知或理解,但相應的,它所形成的壓力也很難找到宣洩傳遞的通道。

    在裡面浸泡久了,就算是歐陽辰,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通知下發很快,但要從習慣了懶散自由的能力者那邊收到確定性回饋,卻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特別是淵區堡壘出現後夏城所面臨的特殊情況,更增添了其中的難度。

    快到四點半的時候,他才有緩口氣的機會,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通氣會,他偷得一點兒閒空,走到落地窗前。

    夏城分會的樓層,視野比較糟糕,不過今夜倒也巧了,當歐陽辰視線穿過周邊林立的大樓陰影,恰可看到掛在東半天空的凸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染了一層血色,就像從是極域滲漏下來,塗了月亮還不算,還塗了人滿眼。

    “真刺眼啊。”

    伴著感歎聲,電動輪椅從走廊那邊過來,遊老坐在上面,膝蓋上搭了一張毯子,上面還有些未消去的煙火氣。本就鬆弛的眼皮聳拉下來,仿佛隨時都能睡過去。

    “遊老,趁機燒了塊龜殼瞧瞧?”

    “沒有,就是抽了根煙,體驗一下當年的感覺。”

    遊老拍了拍毯子,掃去可能並不存在的煙灰,呵呵發笑:“可惜了,怎麼咂摸都不對味,不是煙的問題,這光色,這感覺,和當年大不太一樣。”

    兩個人早就交流過了相關資訊,歐陽辰不準備再折騰一回,便笑著扯閒篇兒:“遊老,像您這樣親歷兩次極域光事件的,幾乎再也找不到了。”

    “別這麼說,宮啟當年可是喳喳呼呼的鬧了不少笑話,當然我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現在他靈魂出竅又失蹤……”

    “但也指不定在哪個角落裡琢磨這事兒呢。”

    “您也琢磨。”

    “這話我認。當年就沒琢磨明白,你們這一撥超凡種出來之後,我本以為能把它歸於你們這類,可現在這麼一出……唉,不能比,完全不能比。”

    遊老目注那一輪凸月,感慨不己,末了又問:“武皇怎麼看?”

    “剛剛聯繫了,她正開車兜風,順便去見個老朋友,通氣會也不參加。”

    遊老也不奇怪,只是再歎氣:“這麼個淡定法,真是讓人羡慕也羡慕不來。那麼深藍呢?天啟實驗室那邊有沒有表示?”

    “那邊啊……”

    夏城的月光終究照不到大洋另一端,不過快速傳播的資訊可以。當歐陽辰與遊老說起“深藍”和“天啟實驗室”的時候,深藍世界中,也正召開緊急視訊會議,所討論的議題,也正是“極域光”。

    只不過相較于歐陽辰和遊老,這邊接收到的資訊要更全面,也更玄奇。

    “熊谷茂在谷神基地確認,感受到極域迅速增強的光度。”

    “已經向木衛二前期基地諮詢……約瑟長官確認,感受到極域光現象。”

    “八億公里。”王鈺揉了揉面頰,嘗試讓自己換個表情,“哦,還有深藍世界。感謝臨時參會的四位,諸位提供的資訊,讓我們確認了,所謂的‘極域光’真的有‘無遠弗屆’的特性。”

    位於深藍世界不同區域從事探索活動的四位超凡種,都將自身的影像投射到會議中心。他們或微笑或冷漠,但都保持著對一系列資訊的強烈好奇心。

    王鈺保持得體的姿態和語氣:“今年裡世界最大的新聞已經出爐了。不過原諒我這種凡夫俗子,實在無法切身去感受,‘極域光’現象是怎麼一種體驗……我只能求助文獻,僅有一件相關資料中,記載了40多年前,畸變時代剛開始的時候,曾經發生的一次類似情形。相關資料我已經傳給了諸位,大家可以對照一下,說說看法。”

    四位與會的超凡種,對這份資料都頗感興趣,第一時間翻閱。然而這個動作持續了不到兩秒鐘,他們幾乎在同時定住。

    王鈺的感覺非常敏銳,他注視到這個細節:“怎麼了?”

    有一個人回答他:“極域那邊,暗下來了。”

    “光度減弱?”

    “不,好像有什麼東西遮住……什麼鬼!”

    連說話的人都受不了這份荒唐感覺,恨不能當場就自我否定。王鈺倒是更加理性,他目光依次掃過幾位超凡種,有人理他,有人不理,此間得到的答案卻是大同小異。

    末了,王鈺轉向“深藍”的投資人和掌控者區域,在那邊鎖定了目標。目光觸碰的是一位非常年輕、新潮的人物,頭髮似是染成了類似於“鋼青”顏色,皮膚白膩得發光,組合成很古怪的整體色調,使他相對平凡的面部輪廓也呈現一份奇特的魅力。

    “李維導師,您的看法是?”

    “我不會對沒法準確下概念的事態表達看法猜測讓人膚淺,描述昭示無能,與其自暴其短,不如再觀察。”

    刻薄的言語,招來了幾位超凡種不善的眼神,但出奇的並沒有人直接發火掀桌子。

    作為會議召集人和主持人,王鈺保持著良好心態,從容笑道:“人們總要在錯誤中篩選正確嘛。嗯,原諒我再說幾句外行話,是光總有光源,極域光現象的光源在哪裡?能夠定位嗎?剛才的‘遮住’,是光源被遮擋?”

    “不,是整個的。”一位超凡種木然回答,“整個極域都像被一幅幕布遮擋住了……就是這個感覺。”
jjyy168 發表於 2018-5-28 22:21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天外人


    在尚鼎大廈召開的“通氣會”馬上就要開始,仍在夏城的“建築師”級別的強者,大都到會。會議尚未正式開始,極域的最新情況已經有了變化,乍明又暗的荒謬現實,不知塞爆了多少人的腦袋。

    原本只屬於歐陽辰和遊老的私人交流,已經變成了多人參與的大討論,嘰嘰喳喳,眾說紛紜。直到何閱音一行人從極光雲都趕回來,才告一段落。

    看何閱音他們推門進來,高猛第一個叫出了聲:“哎,羅老闆呢?”

    多日來,高猛一直與羅南合作愉快。在他心中,羅南就是那種百年一出的“超級天才”,也因此分外想知道羅南對於此事的看法。可是眼下到來的,就是何閱音、竹竿兩人,最重要的羅南不見蹤影,還有白先生也不見。

    “羅先生的祖父病危,院方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他已經趕過去了。白先生是靈魂學和相關病理學的專家,所以也跟去幫忙。”

    高猛“哎呦”了聲,也沒法再說什麼。

    何閱音環視一遭,也發現少了人:“武皇陛下不在?”

    這條自然由歐陽辰解釋。

    高猛心直口快,拍了下巴掌:“這倒好,兩個最可能有奇思妙想的人物都不來,咱們就盯著資料瞎猜吧。”

    在場的人都是熟慣了的,聞言都不介意,只是哄笑。目前會議室裡共有十個人,而夏城“建築師”階位以上的強者共有十五個,除了確定不參會的武皇陛下、羅南和白先生,還要撇去目前正在荒野上遊蕩的角魔和爆岩。

    這麼一來,人就齊了。可看到會議室裡面,肉身側與精神側的比例,歐陽辰也只能心裡贊同高猛的表述,用閒聊式的口氣說話:“嗯,我先把事情給講下,然後大家議一議……”

    位於夏城遠郊的安海療養中心,正值凌晨,急救中心樓上卻有部分區域燈火通明,對某位高齡高危病人的急救工作正在進行。

    這個時間段,療養中心院區寬敞空曠,幾乎見不到人影,照明燈光大部分也熄滅了,也就是急救中心樓下的停車區,還寥寥落落地停了幾輛車,都是參與急救的醫生與值班人員的。

    這其間有一輛平民版的SUV,也熄了火,安靜地停靠在停車區邊緣。只是車廂裡還有一個人,坐在駕駛位上,左手拿著可樂杯,右手拿著炸雞桶,嘎吱嘎吱地吃得正香。

    期間,有飛行器穿過夜色,直接降落在急救中心旁邊的草坪上,一行人匆匆下來,就往樓裡跑。車中人頭也不抬,但也知道那是羅遠道的女兒一家。這架高速飛行器,還是通過分會資源調用的。

    不過這架飛行器是從直接納德區接了人過來,羅南並不在上面,他要從夏城另一側的平江區往這邊趕……當然了,其實人家的意念早就到了,只不過都投射到急救室那邊去,顧不得角落裡的阿貓阿狗。

    “切,我姓靳的如今也淪落到‘阿貓阿狗’的地步了。話說在急救室,有人正玩躲貓貓你知道咩?”靳姓司機咧嘴而笑,露出尖利的牙齒以及被碾壓的碎骨肉末。

    此時,發動機轟鳴聲由遠而近。一輛飛車以超過三百公里的高速穿過空曠院區,末了刹車飄移,打著轉兒停在急救中心樓下。

    車子還沒停穩,羅南便推開車門跳下來,兩步就沖上了門廊,等後面的白先生下車,都落下了快二十米遠。眼看都要撞進樓裡去了,手環卻在此時震動。這個點兒,羅南本能就以為是姑媽那邊,第一時間接通:“我已經到了……”

    灌進耳朵裡來的,卻是薛雷急促嘹亮的嗓門:“南子,館主舊傷復發,現在正往醫院送。我諮詢分會,他們推薦送到安海療養院,說那裡比較方便施治。我記得你爺爺在那邊,是不是比較瞭解啊?”

    羅南一震止步:“館主?”

    剛經過幾輪衝擊洗禮的羅南,腦子一時都有些不夠用了,愣在當場,好久沒回過神兒。

    停車區的平民SUV車窗密閉,又隔了百十米,可是靳司機五感六識超凡絕俗,相應的變故,一分一毫都沒漏過。他“哧哧”地笑起來,嘴裡嚼動得更歡。

    嗯,他也沒什麼惡意,就是幸災樂禍而已。

    羅南終究還是進去了,很快急救中心樓前就恢復了平靜。靳司機也把手中的雞腿、可樂統統幹掉,打了個呵欠,往後一倒,車載智腦很體貼地為他降下椅背,他準備要好好睡一覺。

    其間,又有一輛救援飛梭過來,轉送病人,大約就是那位修館主吧……他知道這個人,基因層面的大崩盤,能活到這時候也算是個人才。

    至少他是有些感同身受,頗為佩服的。

    靳司機撩撩眼皮,終究沒有全然睜開,只是從鼻孔中噴出一股子熱氣,似冷嘲又似歎息。

    隨後院區中恢復了平靜,但沒過多長時間,車窗敲擊聲響起,一個身姿高挑的女性就站在副駕駛窗邊。身上是醫院標誌性的白大褂,長度正好,就是顯得有些寬鬆。

    “這麼快?”

    靳司機起身,開啟車門,讓女性上車,撲面而來的,盡是消毒水味兒。和滿車廂的烤雞味道摻在一起,著實難以言表。

    “還穿著過來幹嘛?”

    靳司機抱怨一聲,打開車窗,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性只是打了個響指,尾音未絕,以億計的相關氣味分子便被某種神奇的力量聚攏,“驅離”出車廂。

    對此,靳司機懶洋洋地道了聲:“陛下牛掰。”

    武皇陛下都懶得給予眼神,只是往前點了點,示意開車。

    老靳隨即啟動車子,平民SUV劃出一個短小的弧線,往路燈光芒與陰影交界區域駛過去,很快就穿出大門,將療養院甩在後面。

    路上,靳司機難免有點兒好奇:“那個羅老頭,被你渡了口仙氣兒過去,總還能撐個一年半載吧。”

    “不一定,像這樣再揮兩次‘披風’,就是真有神明降世,也救不回來了。”

    武曌不緊不慢地脫下白大褂,勾住一角,引到窗外,高速掠過的氣流將白大褂吹起來,不計較細節的話,還真像一件獵獵作響的披風。

    “喂,有沒有公德心哪!”

    “顧不得了。”

    說話間,白大褂便被吹離了手指,向後方遠處飄飛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雖說已經破破爛爛,也太沉重,可還是希望有人能接住……再爭取一些時間。”

    “你指望他孫子?呵呵,不靠譜!現在就這麼跳了,以後還了得?”

    “要是那小子,如果不像你這麼走背字兒,我希望他越跳越好。當不了‘披風’,也能當一塊‘擋箭牌’。然而命運終究不可控,就像一束逃逸的光,誰也不知道,它終究是在茫茫星空中湮滅同化呢?還是安然抵達數萬光年以外,為有心人所捕捉?”

    靳司機撇嘴:“用女人的直覺下判斷唄。”

    “呵呵,糟糕透了。”

    真是糟糕透了!

    升武閉著眼睛,腦波有序流轉,機械手臂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私人日記和工作日志同時輸出,兩段文字內容和指向都不同,卻流利自然,看不出任何同時操作的痕跡。

    這是“造物學派”的基本操作,也是最能考較基本能力的方式。升武就敏銳地感覺到,相較於腦波輸出,機械手臂每一次動作都會與之形成千分之七息左右的延遲。

    一息是“基本時刻”、也就是“最小可測時間間隔”的10E+44倍。升武一輩子也別想達到“基本時刻”的感知精度,但對於任何一個高等生命來說,細化感知精度都是一輩子的追求,用“息”來做尺度未免太墮落,就算將它再縮小三個數量級,在戰場上也是不可饒恕的。

    盧安德將軍就講過……等等,現在已經不在戰場上了,他也不是那個向著域外種衝鋒的“單兵騎士”,而是一個打發到預備役的退伍軍官,是要在這個連域外種也懶得光顧的星系裡,消耗退休之前所有時光的“遊-1337”星門基建工程管理處主管。

    有通訊接入。

    “我是升武。哦,老伊啊。行,你帶他過來吧。”

    很快,他的副手伊勢甲,帶著管理處的新人贊提來到他的辦公室。

    贊提是個標準的“新兵蛋子”,這不是什麼惡評,在盧安德將軍麾下,它與“認真較真天真”的元素聯繫在一起,是塊可以摔打的好鋼。

    唯一讓升武討厭的,是小傢伙已經長歪了的精神屬性。

    “升主任。”

    “叫我長官。”

    “是的長官,預備役下士贊提向您報告。在‘遊-1337’星系的外側區域,出現出‘第7類波動異常’,根據普拉格效應,我計算出了大致的相對方位和星區……”

    小夥子已經發送了有關資料。

    升武打量幾眼,喃喃道:“42格距離,也就是42天之前的事了,有沒有後續?”

    “報告長官,並未發現後續反應。還有長官,應該是21格和21天,我們已經更換了‘諸天標準單位’,與神國各體系接軌。”

    “……”

    辦公室裡出現了一息左右的沉默,然後升武和顏悅色地表示:“你說得對,舊習慣還是沒改過來。現在,下士,你可以按照規程,向上升申請偵察探球,可以進行超空間飛行的那種。用最高速的來算,大約五個萬神歷年之後,在你二十歲生日之前,你就可以收到最詳細的結果了。也許到時你的合同還沒結束,可以獲得軍方嘉獎;結束了更好,可以及時轉行,成為探險家,根據資訊發現的高等生命聚集區,立馬成為億萬富豪……哦不,應該是為黎明之神的披風續上一道新的花紋。現在去做吧,孩子,祝你好運。”

    新兵蛋子懵然中離開,升武視線轉向自己的副手。伊勢甲舉手表示“與我無關”,然後就逃出門去。

    “呵呵,諸天標準單位,乘以二就是標準單位。這樣一看,諸天神明還真是廉價啊!”

    升武的聲音被隔絕在辦公室之內,不過作為他的副手,伊勢甲還是能夠大概猜出一些內容的。

    只不過,這與他無關。

    出門之後,伊勢甲直接拔動了某條線路:“……嗯,有關資料已經到手了。超空間高速航行到相關星區,沒有‘大君’強者坐鎮的話,驅動構形至少需要400人的大型團隊。現在招人,四個標準周可以出發,最多一百周後,我們就有確切的結果了。

    “願財富之神與我們同在。”
jjyy168 發表於 2018-6-2 21:20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掙扎者

       
    貓眼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在金屬長鏈交錯密織的大網上爬行,這張大網無窮無盡,向著虛空深處延伸,看不到邊際。

    她不清楚爬行的方向,只知道大網的中心是一輪熊熊燃燒的太陽,無時無刻不在放射著驚人的光和熱。

    恐怖的熱量通過金屬長鏈傳導過來,燒傷了她的手足,還嫌不夠,又沿著她的皮肉骨骼一路燒進去,將半融化的金屬液滴與她的體液交融在一起,讓她也化為了這張無窮無盡大網的一部分。

    她恐懼掙扎,卻抵擋不住交融的勢頭。

    但與此同時,又有蓬勃的力量感一波又一波的衝壓進來,推動她的意識念頭不斷地膨脹外放,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和掌控力。

    然後,貓眼恍惚中記起,這些擠壓進來的能量究竟是來自於誰。這種強迫式的給予,徹底喪失抵抗力的軟弱,讓她不可避免的有哪些微妙的聯想。

    這就像是一根火藥撚子,哧哧的火花之後,已經積蓄壓縮的火藥“砰”地引爆。和那些由外向內擠壓的力量不同,這是源於貓眼自身的衝動,炸開的也不是毀滅性的衝擊波而是迅速燎原的毒火,燒透了她裡裡外外每一個角落。

    貓眼發出一聲嘶叫,霍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家裡裡外外已經被體液浸透了,燎身的毒火變成了溫涼難辨的黏糊體感,真是糟糕透了。

    她看了下錶,現在是凌晨三點鐘,距離她睡下也不過就是兩個小時。

    貓眼歎了口氣,伸手撓撓頭皮,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長髮被撓更亂。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沒法再睡了,她乾脆去洗個澡,讓自己清爽一下。

    洗澡的過程中,貓眼順手啟動了六耳,準備刷幾條消息解悶。然而剛打開,“嗖嗖”的資訊提示音如同漫天的飛蝗利箭,讓人幾乎有萬箭穿心之感。

    靈波網的智慧系統很體貼的為她挑揀出大部分資訊中共有的關鍵字,並做相應歸類處理:

    “啊啊,堡壘出bug了,羅老闆救命!”

    “羅老闆快冒泡啊!”

    “脫羅老闆手鐲保平安,撕高天師貼紙命值錢。”

    “羅老闆又玩失蹤,項目組的都死哪去了?”

    “第一個被困的就是項目組啊。”

    “( ̄△ ̄;)”

    因為淵區的堡壘項目,晚春的夏城夜晚,提前體驗了一把夏日躁熱,幾百號人亂成一團,驚動了高猛、白先生等資深B級強者,來回折騰,而最核心的人物,卻在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一次是驚悚,第二回是痛苦,第三回是憋屈,第四第五第六……乃至無數回,那就是徹底的麻木了。

    貓眼進入羅南建立的朋友群,上面清晰顯示,群主不在服務區。不過其他群成員倒是有大半都還沒睡。目前正被困在堡壘之中的竹竿,勉強傳訊發聲,怨氣十足:

    “又被羅老闆跑掉了,你們安保人員幹什麼吃的?”

    “呵呵,還要再次強調嗎?我們現在是以陪練的身份活下去。”已經卸任貼身保鏢的秦一坤像個飄來飄去的遊魂。

    一向作息時間穩定的薛雷都被吵醒了,提供了一個過時的資訊:“下午他到療養院去看羅爺爺和館主,還和我練散手來著……”

    “你沒打斷他的腿?”

    薛雷好委屈:“現在他最擅長的就是速度和控場好吧。光電腿和幻境磁場簡直了!”

    “什麼破名字!”

    “又不是我起的,剪紙哥……”

    眼看話題就要歪到太平洋那頭兒去,向來淡定的竹竿真的怒了:“老子都快被榨乾了,這是討論狗屎名字的時候嗎?接下來呢,接下來他去了哪?”

    “問紅狐哥,南子是和紅狐哥一起訓練的。”

    “嗯,是和我學習城市追蹤與反追蹤技巧,我們徒步走到林牆區的那個福利院,中途練習,然後我就回了。”

    “萬院長?哦,他不在群裡。萬院長大弟子呢?小謝?”

    “不用問了,昨晚上羅南是在齒輪過夜。這段時間天天如此,瑞雯還去送過飯。”貓眼找到了切入的機會,提供了最有價值的資訊。

    不過,這等於是把羅南給賣了。

    章瑩瑩發個怒火熊熊的表情:“那為什麼我每次都找不到?”

    “呵呵……”

    因為他隨後就跳到幾千公里外去了呀,任性得很。

    章瑩瑩在貓眼這裡得不到滿意的解答,回頭就對紅狐放炮:“虧你還叫狐狸,他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向你學本事,究竟為了什麼,你心裡就沒點兒逼數嗎?”

    紅狐回過去一個鄙視表情。

    “還是琢磨羅老闆的行蹤要緊。”

    剪紙做和事佬,努力把話題往回扯,但說著說著,他也有點兒跑題了:“說起來我正奇怪呢,這段時間羅老闆無論如何都與‘宅男’沒啥關係吧?他這是怎麼回事?被人奪舍了?”

    貓眼冷笑回了句:“青春期到了,荷爾蒙分泌過量。”

    “他都17了大姐。”

    “內分泌紊亂唄。”

    “……好吧,不管羅老闆發育到哪個階段,現在他究竟在哪裡?上百號人等他去救呢。”

    事情無奈地拐回原點。

    2097年4月22日淩晨,針對堡壘專案組首席顧問羅南的“追蹤”行動最後還是無疾而終。各方人馬到最後也沒有找到羅南,還是項目組以及夏城幾位對構形已經有些概念的強者通力合作,總算是把問題給解決掉,其中淒慘不必再提。

    貓眼冷眼看事態發展,心中毫無波動。畢竟過去這幾個月,已經有太多人、太多回因為羅南的任性而狼狽不堪……特別是那些迫切希望從羅南身上、從羅南身後那輪“太陽”身上獲得力量的人。

    嗯,也許還包括羅南本人?

    想到這一點,貓眼總算得到了一番重新平衡後的快感。

    蒂城,比夏城時間早四個小時,現在已經是清晨。由於是在南半球,正值秋冬季節,海邊也是陰冷,海邊一處亂石灘附近,遊客罕至。

    殷樂站在這裡難得的一塊平整地面上,面朝大海,感受著迎面吹拂的強勁海風,卻覺得她是站在一處正燒煉鋼鐵的高爐之前,撲面而來的氣流裡面,隨時可能卷帶著高溫烈焰。

    常識和現實、單純體感和複雜高級感應彼此糾結,一點點地異化她的感知力,讓她漸漸習慣了這種特殊環境,直到習以為常。

    她閉上眼睛,眼前就是燃燒的血魂寺。

    淵區的固化構形好像與她近在咫尺,隨時可以燒掉她的眉毛,毀傷她的面孔。其上流淌的每一道熔岩溪流,都內蘊著遠比從前更高出十倍的“高溫”能量。

    淵區血魂寺本無實質溫度可言,收攏上來的只是信眾們極端偏執的情緒意念,經過次第運化,成為調動淵區無窮能量的“藥引子”。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調試”之後,這些情緒在匯入石林岩漿湖運化周轉之後,分明也被賦予了灼燒靈魂肉體的直接殺傷,逼得他們這些教團高層,調用相關“藥引”的時候,都要慎之又慎,否則指不定就要被反噬。

    當然,一旦調用成功,引來的淵區風暴,其衝擊力也是爆增。元旦後這四個多月,血焰教團一洗當初頹勢,迅速在蒂城站穩腳跟,多是有賴於此。正因為如此,江元真等教團元老、高層,才會在驚喜和糾結中,一同承受這份複雜而艱難的變化。

    做到這一切的,正是羅南。

    與羅南合作的事情,除了她這位貼身秘書,哈爾德夫人再沒有對其他人講過。江元真等人只知道,哈爾德夫人找到了一位專業“顧問”或“投資者”,至於是哪位,各有猜測,至於是否猜到了正確答案,無關緊要。

    血焰教團的事項,摩倫長老亡故後,愈發乾綱獨斷的哈爾德夫人說了才算。就算沒有哈爾德夫人的意見,四個多月來,在蒂城風生水起的事業,以及更加本質的、連續覺醒的十六名虔信徒、狂信徒也具有掃平一切的說服力。

    殷樂每想到這一系列的變化,再去聯想那位一手打造奇跡的少年人,想到他出神入化,無從估測的手段,心裡頭便沉甸甸的。那算不上什麼好滋味,可正像她已經被異化的感知那樣,經得久了,得到的又都是進益和好處,難免就模糊了感受。

    就好像被人扼著脖子,在窒息中體驗快感……

    念頭情緒轉到這裡,殷樂猛覺失神,深深吸了口辨不出冷熱的海風。也在此時,遠方的海面上,起伏的波濤間,像是有海底的岩漿熱流光顧,大片海水驟然沸騰,氣泡鼓漲、破裂,此起彼伏,更有咕嚕嚕的聲響,從那邊直傳過來。

    見此異狀,殷樂忙收攝心神,拿起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特製防火長巾,往前迎上去。

    海面波浪次第推向岸邊,沸騰的區域也在靠近,在海面上留下特殊的渦流痕跡。

    清晨的海面上光線仍不太明朗,單憑視線看不到海底,不過在近岸的海域,殷樂這段時間頗有長進的精神感應已經可以觸碰到那一處比沸騰海水還要更炙熱千百倍的極端躁動的情緒,

    由此擴展到現實層面,她便可以感覺到那位正在深水區域痛苦掙扎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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