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128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6 00:27
第1012章 案情新發現

    人生很有趣,剛剛王雱還擔心要死,可轉眼就成了欽差,還擁有處置這件事的權力,莫非說皇帝還是相信他的?只要聖眷在身,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他面帶喜色,看向了父親,哪知道王安石的臉都黑了。

    此刻拗相公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你剛剛不是說要去向燕王解釋嗎?走吧,為父陪著你去。」王安石語氣索然,無限悲涼,「為父拼了老臉不要,燕王能高抬貴手,然後再去求陛下,拿一輩子的功名,換你平安,或許還能保住你的命……」

    「為什麼?」

    王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爹是不是瘋了?

    「陛下讓孩兒去當欽差,而且孩兒也沒有陷入太深,一定有辦法反敗為勝的,爹,你要相信孩兒啊!」

    王安石痛苦閉上了眼睛,無力道:「你還不懂嗎?人家已經把你推到了漩渦裡,再不回頭,就要萬劫不復了!」

    「不可能!」

    王雱不服氣,他梗著脖子,「爹,您老一輩子都是為了施展抱負,匡扶社稷,這一次離著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孩兒承認,是算錯了一些事情,可無傷大局,只要能把這一次的事情壓住,父親就能成為首相,孩兒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做到。爹,你就給孩兒一個機會吧!」

    王安石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王雱就像是溺水的人,越是掙扎,就死得越快,偏偏這小子又死不回頭,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去了,就能平得了風波?」王安石懷疑道。

    王雱一拍胸膛,「爹,沒什麼不能的,現在關口是另外四個欽差,如果是咱們的人佔優勢,就不用怕什麼!反正沒有誰是乾淨的,大不了掀翻桌子,誰也吃不成!」

    王雱鬥志昂揚,渾身上下都冒火焰,他覺得憑著自己的才華,一定能反敗為勝……王安石一點都不信,可是他剛剛昏迷醒來,身體虛弱,動動胳膊都費事,又怎麼約束得了王雱!

    「元澤,你聽為父一句話,不要胡來,做事要對得起天地良心,不要想什麼拚命,翻盤,該是你的罪,就認下來,老老實實,或許還能保命……」

    拗相公幾乎是在哀求了,剛剛他想過了,現在去找王寧安認錯,一輩子仕途就算完蛋了,而且王寧安未必會接受。只有讓王雱走一趟,就看他能不能擺平此事了。

    ……

    「哈哈哈,王大國舅的報應來了!」

    不用王寧安通知,章惇和呂惠卿幾個就得到了消息,他們是喜出望外,章惇就說道:「師父這一手太高明了,直接收拾王雱,會惡了王相公,也會讓陛下難做,把他送去雲州,按照這小子的德行,一定會拚死反撲,他做得越多,錯得越多,不把他的皮剝下來,我就不是章惇!」

    曾布撇著嘴道:「你願意是誰是誰!我們管不著,可眼下王雱要是當了欽差,剩下幾位就不好派了!」

    「有什麼不好派的,我們那麼多人,誰去還收拾不了王雱?」

    呂惠卿卻擺手道:「子厚,你還是太急躁了,師父讓王雱去,就是給他將功折罪的機會,依我看,師父是不想得罪王相公,更不想和陛下撕破臉皮……我們是他的弟子,也就不能讓師父難做。」

    「怎麼?吉甫兄,你想放過王雱?」章惇急眼了,「我可告訴你,就衝著他算計過蘇子瞻,就不能饒了他,不然下回子瞻回京,你們誰有臉見他?」

    呂惠卿解釋道:「王雱當然不能放過,可也不能我們親自跳下去,那樣師父會難做的。眼下最緊要的是幾位欽差的人選,既不能讓人覺得故意收拾王雱,又不能放縱了他……這個人選真是不太好找!」

    說白了,就是既想吃又怕燙,按理說,是沒有這種好事的,但是架不住人多,大傢伙商量了一陣子,突然韓宗武道:「吉甫兄,你們都察院有個叫張筠的,這傢伙前些日子愣是辦了好幾個戶部的官,下手特別黑,他倒是個不講情面的人!」

    「哎呦!」

    他這麼一提醒,章惇頓時眼前一亮。

    張筠就是那個江寧府的牢頭,跟著他一起發跡的酷吏倒了大半,他倒是安然無恙,而且還進了京,做了都察院的副都給事中,可以說是位高權重。

    張筠這傢伙是王寧安提拔的,但是能夠進京,那是王安石幫忙的結果,而且張筠孤身一人,也沒有續絃,更沒有不良嗜好,這傢伙就是個黑臉的工作狂。

    他出身不行,資歷不行,什麼都不行!但就是下手夠狠,沒有他不敢辦的人,別人想找他的麻煩,卻無從下手。

    故此,提到都察院,最可怕的不是王安石和呂惠卿,而是這個突然躥起的張筠!

    「哈哈哈,真是慚愧啊!」呂惠卿連連搖頭,「眼前的人選,居然還要提醒,我真是糊塗了,都察院就派張筠去,御史台那邊,讓陳希亮去,刑部是熊本,大理寺是吳充,這四個人和王雱一起去雲州查案!」

    他把名單提出來,大傢伙都傻眼了。

    這幾個人當中,陳希亮是傾向王寧安的,但是這個人正直清廉,算是朝中的孤臣,做事靠良心,王寧安也未必能左右他。

    而熊本,那是王安石的人,至於吳充,這個人就麻煩了,他有個哥哥,叫吳育,前面提到過,吳育是耆英社的宿老之一,王寧安翦除耆英社的時候,吳育死了,吳充和王寧安算是殺兄仇敵。

    有一段時間,吳充被貶出了京城,最近才回來,接了大理寺少卿。

    以他的年紀和資歷,屈居少卿之位,遠遠落後呂惠卿等一干小輩,他的心裡是極不痛快!

    王雱,吳充,熊本……這三個人肯定要聯手,而陳希亮是個君子,算來算去,只有張筠一個人,他能鬥得過人家嗎?

    更何況王安石對張筠也有大恩,萬一他放水,豈不是讓王雱逍遙法外了?

    呂惠卿呵呵一笑,「你們放心吧,張筠這個人我觀察過了,一點人情約束不住他,而且他還是遇強更強的性子,你們看著吧,他一定能扛得住壓力,而且還能把雲州的事情捅一個窟窿出來!」

    章惇見識過張筠的手段,他很贊同。

    「行了,就聽吉甫兄的,我是真想看看,王大國舅哭鼻子的德行!」

    他們幾個越發感到了合作的必要,光靠著一個人的智慧,實在是太容易吃虧了,必須擰成一股繩,而且還要越龐大越好!

    徒弟們的變化,王寧安都看在眼裡,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擔憂,顯然,大宋從農業國向工業國發展,事情會複雜一萬倍,單純靠著明君賢相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必須結成團隊,可這樣一來,又會容易產生朋黨,而且人心那麼複雜,即便是弟子,也不是王寧安能完全左右的。

    要讓他們意識到合作的重要,還要明白,光懂得黨同伐異,絕對行不通……貌似還挺難的,不過他們推出了張筠,這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總算變得聰明了,王寧安也沒有多說什麼,他拭目以待……轉眼之間,五位欽差離京已經一個月了,按照規矩,再有一個月,新的首相就要接掌政事堂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就是王安石了。

    可拗相公絲毫高興不起來,就是這一個月,他的頭髮白了不少。

    總覺得王雱不會甘心,誰也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

    「我看也就這樣吧!」熊本嘴角帶笑,得意道:「那些部落都已經背叛了大宋,成為了賊人,我們是大宋的官員,沒有理由相信對方的話,而不信自己的同僚,所謂用假幣購買物資,激起民變,根本是子虛烏有,諸位以為如何?」

    吳充咳嗽了兩聲,「熊侍郎的話不錯,章楶身為雲州都護,先是清剿不力,接著又謊報軍情,按律應當治罪,但念及他的功勞,就暫時罰奉一年,以示薄懲。」

    這兩位說完,王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雖然想藉著機會,把王寧安扳倒,可是老爹氣成那樣,他也不能不忌憚,所有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章楶一個不痛不癢的處罰,算是保住了他的面子,也就把這一篇揭過去了。

    只是他的話剛剛說完,張筠就開口了,他黑瘦黑瘦的,臉還沒有巴掌大,但是說出話來,中氣十足!

    「經過近1一個月的查證,假幣的確存在過,但是有多少,流到哪裡,缺少鐵證,按你們的意思結案可以!但是……」張筠抬起了頭,「我這裡還查到了一些東西,想請諸位大人,給我一個解釋!」

    「你還有什麼事情?」熊本不耐煩道:「張大人,你可不要無事生非啊!」

    「多謝熊大人提醒!」張筠依舊是鐵面一張。

    「根據榷場的統計,一共兌換了20萬貫銅錢,換句話說,朝廷只拿出了10萬銀元……我想問問諸位,就這麼一點錢,會鬧得契丹各部爭相叛亂嗎?」

    張筠的聲音更加高亢,「當初朝廷預估,要拿出千萬元,來兌換契丹境內所有的貨幣,現在朝廷只兌換到20萬貫,連零頭都沒有。契丹各部人人叫苦,烽火遍地!那些錢都哪去了?你們可要想好了理由,不然朝野上下,都萬難交代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8 17:43
大宋將門 第1013章 文彥博也躲不過

    張筠翹著桌子,一字一頓。

    「我查過了,僅僅在榷場,就顯示進行了800萬貫的交易,而且在榷場之外,還有巨額的黑市交易,究竟有多少,有待調查,保守估計在這幾個月,至少有2000萬貫以上的利益,被各種人拿走了。朝廷呢?僅僅兌換了20萬貫銅錢,什麼都沒有得到,還弄得遍地狼煙,需要拿出軍費,需要用將士的性命去平叛!」

    「諸公,你們難道就不心寒膽顫嗎?」

    張筠發出了強烈的質疑。

    在場的幾位無不變色,王雱的臉更是難看!

    丫的,你不就是個牢頭嗎?

    沒有我爹庇護,早就死在了江南,還敢跳出來跟我唱對台戲,你這是找死!

    「張大人,朝廷讓我們查假幣,你卻扯出這些事情,未免太牽強附會了吧!」

    「哈哈哈,什麼叫牽強附會?這事情本就是連著的,有人瘋狂攫取利益,置大局於不顧,更喪心病狂,使用假幣斂財,以至於逼反了契丹各部,如此行徑,當得起禍國殃民這四個字!我等身為欽差,奉命查案子,如果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還有什麼面目位列朝堂?」

    「過了,過了!」

    熊本怒道:「張大人,眼下契丹各部已經反了,正所謂覆水難收,按照你的說法,契丹各部是受害者,難道還要讓朝廷給他們道歉賠禮嗎?要是那樣的話,我大宋的顏面何在?老夫以為,斷然不可行!」

    吳充也說道:「熊侍郎,王學士的見識是有道理的,大局為重,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荒唐!」

    張筠拍桌子了,「我這不是節外生枝,而是釐清真相!有人把該是朝廷的錢,都給拿走了,反過頭讓朝廷背黑鍋,放到哪裡,能講得出道理!你們百般袒護,莫非也和這些人有牽連,或者說,你們干脆拿了黑錢!」

    「張筠!」

    王雱豁然站起,手指顫抖,怒斥道:「你休要信口雌黃,我們都是大宋的臣子,對得起良心,反倒是你,居然替契丹賊子鳴不平,你到底什麼心腸,聖上自然會有明斷!」

    「那好!我們就上書朝廷,看看這個案子,要不要查下去,請聖上給個旨意!」說完,張筠一甩袖子,直接離開了。

    陳希亮遲愣一下,也告辭了,就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熊本湊到了王雱的近前,滿臉疑惑,「元澤,這個張筠可是王相公提拔的,把他塞到了都察院,他怎麼敢這樣?」

    吳充也說道:「是啊,他的行徑真是殊不可解,元澤賢侄,你是不是沒有和他打招呼,或者……沒有給他一點意思啊!」

    王雱哼了一聲,懊惱道:「這個死牢頭,他就是一塊榆木疙瘩兒,油鹽不進,我爹當初就不該提拔他!讓他死在東南才好!」

    他們罵了好半天,也沒有什麼辦法,五個人同為欽差,不分上下級,如果張筠堅持把事情捅上去,誰也攔不住!

    王雱的心越來越沉重,他也被數字給嚇傻了。

    的確,他知道不少人把雲州當成了一塊肥肉,但是他不知道,這塊肉居然這麼肥!

    幾千萬貫,都被誰拿走了?

    這筆賬要算在誰的頭上?

    王雱感到了事情不妙,如果真的追查下去,沒準火就會燒到他的身上……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要了命了!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他想求老爹出面,可以拗相公的脾氣,不可能幫他,沒準還會牽出更多的事情……到底要怎麼才能脫身啊?

    王雱只能祈禱,趙曙能把事情壓下來,他也就安全了,可趙曙會這麼幹嘛?顯然不可能!

    「欺了天了!」

    趙曙面對著兩份欽差的呈報,眼睛都紅了。

    王雱等人都說查無實據,唯獨張筠,把整個事情告訴了皇帝陛下,根據他的估算,自從朝廷拿下了雲州,大約有1500萬貫以上的財富,被掠奪一空,如果按照內地的價格計算,或許還要翻上一倍不止……而大宋的朝廷,只拿到了雲內州的牛馬,還有一些俘虜,及少量的財富,總計不會超過500萬貫!還不能支應遠征的軍費開支!

    換句話說,打了一仗,趙曙光得了面子,裡子一點沒拿到,反而幫別人打工賺錢了!朕是天子,不是一些人手下的力巴!

    朕拚死拚活,利益卻被這些人拿走了!

    罵名還要朕來擔,還要朝廷花錢平叛?

    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趙曙有種強烈的被愚弄感……人的想法也會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而變化,雖然趙曙和五年前一樣,都是皇帝。

    但皇帝的成色也有千千萬,漢武帝和漢獻帝,顯然不會相同。

    趙曙登基五年,勵精圖治,攻滅契丹,正是春風得意,年輕氣盛,雄心勃勃的時候。最受不了,就是手下人的欺瞞愚弄。

    真不是小孩子,休想拿朕當小孩子耍!

    一想到王雱,趙曙的惡感就更加強烈。

    好啊,當初你鼓動朕去雲州購買物資,不過幾十萬貫的生意,結果你們私下裡做了幾千萬貫的買賣,你們拿大頭兒,給朕小頭兒!

    真是好親戚,好啊!

    「去,立刻請燕王和左都給事中王相公過來!」

    差不多半個時辰,這兩位一前一後,來到了宮中。

    趙曙臉色鐵青,怒火絲毫沒有減少,他把兩份東西推給了王寧安和拗相公,然後就黑著臉不說話。

    王寧安心裡有數,只是簡單瀏覽,然後就給了王安石。

    而王安石前前後後,仔細看了好幾遍,頓時遍體冰冷,腦袋都空白了!

    完了,真的是徹底完了!

    這麼大的案子,只要捲進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王雱啊,你真是在找死!

    王安石顫顫巍巍,做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動作,他雙膝一軟,跪在了趙曙的面前,老淚橫流。

    「陛下,老臣辜負聖恩,教子無方,臣,臣有罪!」

    老岳父突然請罪,把趙曙也嚇壞了。

    他惱怒王雱,但是依舊敬重王安石,急忙過來攙扶。

    王寧安也探身,把王安石扶起來。

    「介甫兄,你先別著急,這麼大的一個案子,恐怕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我們慢慢談。」

    王安石羞慚到無地自容,「王雱那個畜生給陛下建議,去雲州購買牛馬土地,他一定知道有人大撈其利,身為朝臣,他不能匡扶君道,反而讓陛下聖譽蒙羞,臣,臣真想打死那個逆子!」

    王寧安也挺不好受的,本來他是真心希望拗相公挑起膽子,繼續推動變法……可誰知道,攤上這麼一個兒子,實在是太坑爹了。

    「介甫兄,我看此事王雱倒未必知道太多,畢竟幾千萬貫的大事,他手裡能動用幾個錢?」

    「唉,不在幾個錢,而在於他心術不正,用心險惡,事到如今,張筠尚且能仗義執言,他卻依舊文過飾非,不肯認罪,真是死有餘辜!」

    王安石頗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

    他曾經對兒子寄予厚望,可是最近幾年,王雱越來越讓他失望。

    尤其是這一次,更是讓拗相公絕望了!

    雲州的事情,就是個萬丈深淵,誰沾上了,都好不了。別人躲得遠遠的,偏偏王雱湊了上去,還滿肚子算計,以為能把王寧安拉下馬。

    這就叫自作聰明,害人不成反害己!

    「陛下,老臣懇請,立刻將王雱拿下,打入天牢,老臣願意和他一起領受罪責。」王安石痛哭流涕,弄得趙曙心裡很不好受。

    但是小傢伙畢竟不同幾年前了,他沒有貿然點頭,而是想了一陣,才緩緩道:「王相公,你不必如此……正如燕王所言,這事情或許跟王學士關係不大,而真正的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這些錢哪去了?都裝進了誰的腰包!」

    趙曙拍著桌子怒吼,「朕拿500萬貫,他們拿1500萬貫!他們把朕當成了什麼?如此巨蠹,要是不把他們吞下去的錢,一點點都吐出來,朕就不要做這個天子了!」

    說著,趙曙轉向了王寧安。

    「師父,你看要怎麼查,才能把錢追回來?」

    王寧安思量道:「陛下,此案非比尋常,能越過朝廷,直接兌換套利,必定是有權有勢之人,最新派去雲州的官吏,尤其是民政方面的,都難辭其咎……另外軍中,還有商人,都難保清白……眼下關鍵是派遣一個夠份量的重臣,前往雲州,督促幾位欽差,一起把案子查清……畢竟這段時間進入雲州交易的商人有限,且都是很有實力的商人,還是能查得出來的!」

    趙曙點頭,「就這麼辦了,一定要一查到底!敢搶朝廷的錢,就讓他們拿命來賠!」趙曙又想了想,「師父,那你看派誰去合適?」

    王寧安眼珠轉了轉,道:「陛下,臣以為非文相公莫屬!」

    「文相公?」

    趙曙思索起來,他突然想到,當初收復了雲州,文彥博也是跟著去的,而且留在雲州的武將,是王寧安選中的,而文官則是文彥博推薦的。

    這一次負責榷場,還有兌換貨幣,主要是文官干的……文彥博!

    不管是趙曙,還是王寧安,甚至王安石,都一起想到了文相公!這個老貨不聲不響,躲在家裡裝孫子,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能跑得了嗎?

    這一次必須讓他去雲州走一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8 17:43
大宋將門 第1014章 你想做首相嗎?

    從大喜到大悲,其實用不了多少時間……文相公就是如此。

    不久前,還為自己的絕妙算計鼓掌呢!

    眼看著二王就要鬥起來了,他正好坐山觀虎鬥,等著摘桃子就是了。

    可自從出現了假幣,就讓文寬夫的心懸了起來。

    他明明告訴了兒子,不要用這一招,要含蓄,要忍耐……可為什麼還是冒出來了,是兒子不聽話,還是下面人陽奉陰違,或者是有人搞鬼?

    為了這事,文彥博還和兒子大吵了一架,都動了家法,王雱坑爹,難道你也想坑爹嗎?文及甫賭咒發誓,絕對沒有幹過,文彥博也不知道信還是不信。

    結果幾個欽差一去,就傳出了那麼多錢,沒有了蹤跡,這下子可把文彥博嚇壞,老傢伙再也不能淡定了!

    「找死啊!」

    文寬夫怒氣衝衝,「貪錢也要有個限度啊,至少把大頭兒留給陛下,讓聖人先高興了,然後再下手啊!」

    這可是文寬夫的心得體會,他在西夏不就是這麼幹的。

    先把歷年大宋給西夏的歲賜還給趙曙,又送了一大堆的好東西,皇帝高興了,接下來文相公才能隨便搜刮,無所顧忌。

    朝廷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要先伺候好了大老闆,才能有吃有喝,不然就是吃槍子了!

    文及甫也嚇壞了,他雙手顫抖,站在老爹面前,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

    「廢話不用多說了,你給為父交個底兒,張筠說有1500萬貫以上,不知去向,有沒有這麼多?」

    文及甫咧著嘴,半晌才道:「怕是只多不少!」

    「啊!」

    文彥博驚了,「一個小小的雲州,哪來這麼多錢啊?」

    「爹,你老人家不知道啊,其實過去幾年,耶律仁先和大宋做了很多生意,賺了不少錢。」

    「什麼?」文寬夫表示不解,耶律仁先不是死得很壯烈嗎?他對契丹忠心耿耿,怎麼會和大宋做生意,這也太荒唐了吧?

    其實分析之後,就知道根本不算荒唐。

    契丹支持高麗,和倭國鬥了好多年。

    打仗就要花錢,契丹沒了幽州,最大的財源就是雲州。

    耶律仁先是個忠臣,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必須幫耶律洪基弄錢……雲州的羊毛,還有煤炭,青鹽,藥材……每年都大量走私,大宋這邊經濟快速發展,也需要這些,雙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就是經濟的威力,哪怕是生死仇敵,也抗拒不了經濟規律!

    雲州在過去的幾年,經濟發展很快,商品化程度很高,積累了不少的社會財富。

    垂涎這塊肥肉的人,不在少數!

    文彥博的根基在西夏,那裡又有不少被發配的世家大族,這幫人背井離鄉,失去了產業,日子都挺難的。

    看到了發財機會,他們能不下手嗎?

    一個個全都素狠了!

    簡直是餓狼餓虎出動,風捲殘雲,搜颳起來,一點沒有客氣,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文彥博聽兒子介紹情況之後,頓時氣得直拍大腿。

    照這麼幹,不用什麼假幣,也不用特別安排,肯定會出亂子啊!

    「你個蠢材啊,為什麼不早說!你想害死你爹啊?」

    文及甫被打得腦門都腫了,他也委屈。

    「爹,你說那幫人吃肉喝湯,咱們能坐失良機嗎?」文及甫苦著臉道。

    「你倒是沒有坐失良機,你把你爹推到火坑裡去了!」文彥博這個無奈啊,一言以蔽之,自作聰明!

    他想把雲州做成一個局,讓王雱一腳陷進去,然後引動二王的大戰……說起來,文相公算計很精明,一步步都是按照他的劇本來的。

    可問題是下面人的貪婪,超出了文寬夫的預計。

    他們把大頭兒拿走了,讓趙曙背黑鍋,一下子激怒了皇帝,又弄出假幣的事情,越牽涉越多,陷進去越來越深。

    哪怕強如文相公,也感到不妙了。

    用勁太猛了,不但趙曙,王寧安,就連王安石那個白痴也會懷疑到自己,他們不會死拼,那就是自己倒霉了!

    文彥博覺得腦袋都要炸了。

    正在這時候,有人小跑著進來。

    「啟稟相爺,有聖旨!」

    ……

    拿到了聖旨之後,文彥博暈乎乎的,不知道邁哪條腿了?

    沒有處罰,反而讓自己去雲州,還統領其他五位欽差,一起辦案,這是什麼意思啊?

    「爹,我看沒啥難懂的,和王雱去雲州,是一個用意唄!」

    「呸!」文彥博怒斥道:「你小子長點腦子吧,要是那麼簡單,那就不是王寧安了!」

    文相公還真是猜對了,王寧安把王雱派去,明面上是給他將功補過的機會,但實際上以王雱剛愎自用,年輕氣盛的德行,肯定不會輕易認輸,他只會拼光手裡的籌碼,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王寧安正好能把王大國舅給廢了,也省得日後他再興風作浪!

    至於文寬夫,王寧安太知道這位的道行了,指著他犯錯,那是不可能的。眼下最要緊的是那麼多錢,沒了去處。

    就算王寧安不做首相,也要全力經營契丹,把遼東等地變成漢家樂土,這是趙曙早就和他商量好的。

    想做事,就離不開錢!

    可雲州最大的一塊肥肉,被文彥博手下的那幫孫子吞了。

    不派文相公過去,誰也那不回錢。

    換句話說,你文彥博想過關,就要從自己身上割肉,把錢交上來,咱們還能繼續愉快玩耍,不然你老東西就別想全身而退!

    王寧安也發了狠!

    這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文彥博帶著聖旨,從京城出來,心裡頭就想通了,看起來不辦幾個是不成了!

    「你說,都有哪幾個人能辦?」

    文及甫一臉的為難,「爹,這些年咱們可收了不少好處,辦他們可以,萬一都給掀出來,孩兒怕老爹難以全身而退!」

    「混賬!」

    文彥博怒氣衝衝,「不辦他們,王寧安就能拿辦案不利的罪名辦我!」老文壓低了聲音,「臨出京的時候,我聽說了,陛下降旨,要選秀女!」

    「選秀女?」文及甫不解道:「陛下不是和王皇后感情很深嗎?他怎麼會選秀女?莫非說……陛下要對王家下手了?」

    「不至於!」

    文彥博搖頭,「告訴你啊,身為帝王,最忌諱就是被抓住把柄……比如說吧,陛下寵愛王皇后,宮裡只有她一個。王雱就會肆無忌憚,什麼事情都敢做,有恃無恐唄!都說天子無情,清官鐵面……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王雱這小子把他妹妹給害了!」

    文及甫眼珠轉了轉,突然道:「爹,既然王雱失寵了,您說,咱們能不能把案子栽給他,讓他背黑鍋,這樣咱們的人不就都保住了?」

    老文臉色變了變,他有些心動了……就在京城,文彥博走後,大家又湊在呂惠卿這裡,推演接下來的可能。

    文寬夫能不能壓著手下人,把錢吐出來?

    「沒有那麼容易,吃進去的肉還能吐出來?」章惇冷笑道:「他文相公也不是神仙,沒那麼大的道行,我猜啊,他一定會想辦法推諉卸責的,就算他不干,手下人也會幹的。」

    他這麼一說,剩下幾個人全都笑了。

    「如果真如子厚兄所言,那文彥博只能把罪責推給王雱……這麼一來,王國舅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曾布低聲道。

    「也不見得。」蘇轍道:「王雱雖然混賬,但是陛下對皇后的感情還是深的,如果文寬夫用力太大,傷了皇后,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這不正好嗎!」呂惠卿撫掌大笑,「讓文彥博和王雱死磕,拼一個同歸於盡,把這兩個絆腳石,都給搬開了!」

    「妙!」

    章惇立刻豎起大拇指,「我算是看透了,文彥博在雲州留下了不少人,這老傢伙也不乾淨,沒準王國舅就是被他設計,傻乎乎衝到前面,成了炮灰!善惡有報,姓文的也跑不了!」

    他們商量了不少,覺得情況越來越好,甚至要手舞足蹈了,只是最後呂惠卿按捺住了得意的神色。

    「咱們還是別高興太早了,文寬夫的道行深不可測,王相公又有聖眷加身……我們還是要多聽聽師父的意見,別自作主張,吃過兩次虧就行了,別再犯第三次。」

    終於,這幾個小子學會了謙卑。

    呂惠卿藉著匯報都察院政務的機會,求見了師父。

    他深深一躬,然後就垂手侍立。

    王寧安也沒搭理他,就那麼刷刷點點,在寫東西,呂惠卿老老實實站著,也不說話,愣是僵持了一刻鐘還多,王寧安總算放下了筆!

    「吉甫,養氣的功夫不差啊!」

    「師父不要取笑弟子了!」呂惠卿急忙躬身,滿臉羞愧,「弟子前段時間屢屢胡為,讓小人佔了便宜,幾乎壞了師父的大局,弟子真是愧對恩師!」

    說著,他撩起袍子,就要下跪。

    「行了行了,就別在我眼前演戲了。」王寧安道:「你們商量什麼,沒瞞著子由,他也沒瞞著我!」

    呂惠卿抿著嘴不說哈,丫的,蘇轍,你就是個當叛徒的料!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叫蘇轍過去,也就沒想瞞著師父。

    「這一次文彥博去雲州,只怕會兩敗俱傷,師父應該早做決斷才是!」

    王寧安愣了一下,笑道:「是啊,應該做決斷了,吉甫,我讓你接首相的位置,如何?你想做首相嗎?」

    青史盡成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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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8 17:44
大宋將門 第1015章 來自師父的教導

    想嗎?

    呂惠卿覺得應該清高淡泊一點,那才是名臣賢士該有的風範,可是到了嘴邊,卻把「不」字嚥了回去,只剩下「想」了!

    王寧安淡淡一笑,「吉甫,你是我眾多弟子當中,最深沉,也最有心機的,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堆公文,你試著批幾份,就當是考驗好了。」

    呂惠卿愣了,「師父,這是朝廷大事,弟子豈能隨意置喙?」

    「無妨,就是試試手,一個時辰之後,我會來檢查功課。」

    說完,王寧安就離開了。

    只剩下呂惠卿一個人,他拿起了那一支師父用的毛筆。

    湘妃竹的筆桿,還帶著溫度,輕飄飄的,卻又重若泰山……呂惠卿猶豫了半天,才開始低頭看那些奏疏。

    他的才學當然不用說,很快看完了,提起筆,就要寫下意見……可要寫的時候,呂惠卿又猶豫了,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千萬不能出錯,惹師父笑話。

    回頭重新看了一遍,呂惠卿心又懸了起來,的確挺麻煩的,最初想得太少了,必須要周全考慮,滴水不漏,才能顯出自己的本事。

    就這樣,呂惠卿反反覆覆思量著,不斷推翻自己的想法,一個時辰過去了,他把上面每一個字都背下來了,卻寫不出一個字。

    從鬢角上流出了汗水,手也顫抖起來。

    「吉甫,寫得怎麼樣了?」

    呂惠卿慌忙放下了筆,站起身,紅著臉道:「弟子無能,一個字也寫不出,弟子以往不自量力,還請師父贖罪。」

    「哈哈哈,你過謙了。」

    王寧安拿起了呂惠卿反覆看的那本奏疏,連看都沒看,直接寫了一個大大的准字,就放在了一邊。

    「師父,你看過了?」

    「沒有!」

    「那你怎麼能同意?」呂惠卿都傻了,他是真沒想到,師父居然是這麼辦公的,太草率了吧?

    王寧安哈哈一笑,「吉甫,全天下的事情那麼多,每天幾百份的奏疏,多的時候,甚至上千份,我要是都看完,早就累死了……身為首相,必須要有擔當,該放權就放權,出了事情,你就要擔著。不可能好處佔盡,權力盡數握在手裡,罪責卻是別人的——否則下面的人,怎麼會服氣?」

    呂惠卿露出深思之色,「師父教導的是,弟子小家子氣,果然不適合執掌政事堂。」

    「先別忙!」

    王寧安又攔住了呂惠卿。

    「剛剛是說做事,接下來說說不做事。」王寧安一低頭,從桌子旁邊,又拿出了一摞奏摺,送到了呂惠卿的面前。

    「你看看吧。」

    呂惠卿急忙拿起來,他挨個看過去,越看臉上越是吃驚!

    最後簡直傻眼了。

    「師父,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啊?」

    這些奏摺,不少都是來自雲州等地,還有御史台,都察院的官員,他們彈劾官商勾結,利用貨幣兌換,洗劫財富,無所不為……甚至有人把矛頭對準了文彥博,說就是文寬夫留下的故吏干的,老文難辭其咎,還有人直接說文及甫往家裡搬了300萬貫錢,信誓旦旦,證據確鑿。

    「師父,有這些奏摺,你怎麼不拿下文寬夫啊?」

    呂惠卿心裡埋怨,你這裡證據這麼多,還要我們費什麼力氣,直接廢了文彥博,不是舉手之勞嗎?怎麼就不出手?

    「吉甫,老百姓有句話,叫不痴不聾不做當家翁。諸如此類彈劾的奏疏,每天朝廷都有幾十份,甚至上百份,朝廷上下,被彈劾的官吏,遠遠多於沒有被彈劾的。我能如何呢?是接到之後,就立刻辦文彥博,把他下獄,嚴刑拷問,還是直接送到法場,開刀問斬?」

    呂惠卿也在官場不少年,加上他聰慧過人。

    很快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身為上位者,一舉一動,都會給下面帶來山洪海嘯一般的影響。

    王寧安要是憑著幾份似是而非的奏疏,就去辦文寬夫。

    下面的人肯定以為兩位要宣戰了,他們就會拚命跟進,攻擊文彥博的黨羽,掀起朝堂大戰,一面取悅王寧安,一面剷除異己,擴大權力。

    而且不只是文寬夫,還有其他人,有罪有應得的,有羅織構害的,誰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王寧安,也沒法分辨清楚所有的事情,一定會出錯!

    而且一旦到了瘋狂攻擊,不計後果的時候,就只剩下互相傾軋,爭權奪勢,把天下都弄亂了。

    所謂當家不鬧事!

    身為首相,責任太多了,要推動地方建設,要顧及對外作戰,要落實新政,方方面面,千頭萬緒,如果把精力都牽扯在爭鬥上面,哪裡來的時間治理國家?

    所以不是你看不誰順眼,就能下手的,凡事輕重緩急,必須有個先後順序。

    知道做什麼容易,知道不做什麼難!

    呂惠卿思量著,心裡一陣陣翻騰,果然執掌政事堂,和負責都察院完全不同,許久才說道:「弟子懂了,師父把文寬夫派去雲州,也是用心良苦,是要讓他犯錯,露出馬腳,就好比膿包,一定要鼓出來,不得不辦,那時候下手,才能名正言順。正是惡貫滿盈,咎由自取!」

    呂惠卿覺得自己又學會了一招,昇華了許多。

    可王寧安卻沒有什麼喜色,他緩緩起身,背著手踱步。

    「吉甫,你如何看待眼下的朝局?說坦白點,就是雲州官吏的貪墨,是文寬夫作孽,還是另有原因?」

    呂惠卿猶豫了再三,他挺無奈的,嘆道:「師父,容弟子說句過分的話,文寬夫當然老奸巨猾,不是好東西,可是我大宋的官吏,從上到下,也沒多少好人!尤其是這些年,他們越貪越狠了!」

    這話可不是無的放矢,呂惠卿擔任都察院二把手以來,同樣得到了太多的消息,幾乎全是關於官吏貪腐的案子。

    以往大宋高薪厚遇,又不殺士人,官員貪贓枉法的行為所在多有,但是能追究的卻不多……後來王寧安推動變法之後,官吏數目大量增加,原本交給士紳的權力,都收了回來。

    官吏直接接觸百姓,有什麼貪賄行為,立刻就會激起民怨,報紙連篇累牘,經常反應這類情況。

    還有,推動建設,發展經濟,增加基礎設施,每項工程,都涉及到方方面面,從中大撈好處的人,絕不在少數。

    呂惠卿的話還算客氣,放眼望去,幾乎無官不貪,區別只是多少而已,有的貪了,但是能辦事,有的貪了,卻不辦事!更加可惡透頂!

    「吉甫,你覺得官員如此,根子在哪裡?」

    「這個……師父,弟子不敢說。」

    「你不敢說,我說。」王寧安哼了一聲,「就在滿朝重臣,就在你們身上!」

    「啊!」

    呂惠卿驚得臉色蒼白,慌忙拜倒,這次可不是他裝蒜,而是真的害怕了。

    「師父,弟子絕沒有貪賄行為,請師父明察。」

    「你當然沒有!」王寧安咬了咬牙,「起來吧,我今天也沒想問你的罪。」

    呂惠卿戰戰兢兢,從地上爬起來,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我說根子在你們身上,不是隨便說的。」王寧安認真道:「你們這些當道掌權諸公,為了搶奪位置,彼此傾軋爭奪,黨同伐異,拉幫結派……正因為上面不和,下面人才有機會,大肆貪墨,而不用擔心被嚴懲。一來有上面的人庇護,二來上面的人亂鬥,也沒有精力管他們,權位你們去爭,人家只管塞滿荷包……你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啊!」呂惠卿羞愧滿臉,「師父高論,一針見血,弟子愧不能及!」

    王寧安突然又笑了。

    「你們不也是想出了辦法嗎!知道互相亂鬥,沒有好下場,就暗中抱團了!」

    又被老師戳穿了心思,呂惠卿很是尷尬,「師,師父,弟子們也是無可奈何,要不然,我們還不是文寬夫和拗相公的對手啊!」

    「行了。」王寧安擺手,讓呂惠卿坐在了對面,他語重心長道:「吉甫,我想你很明白了,官員之間,必須要有約束,尤其是上層,爭鬥可以,但是不能沒有大局,沒有天下,沒有規矩!」

    呂惠卿用力點頭,「師父所言極是,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就拿這一次的事情來說,明顯有人拿契丹的大局,拿朝廷開疆拓土的大事,來當成爭權奪利的工具,如此行徑,簡直人神共憤,天地不容!只是——縱觀歷代,君子下場淒慘,小人大行其道,君子廉潔自守,小人肆意胡來,結果往往是小人戰勝君子,吏治崩壞,不可收拾!」

    王寧安頷首,笑道:「所有需要有一個堅強的核心,有廣泛的共識,身居高位,彼此之間,要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要有共同的理想目標,要有糾正錯誤的能力!」王寧安道:「我曾和兩個人提過,要組建一個學會,吸收各界優秀人才加入,尤其是能幹的官吏,大家要確定目標,訂立規矩,然後才能往下落實,如果出了偏差,就要及時糾正,對於貪臣墨吏,決不能客氣!」

    呂惠卿仔細聽著老師的想法,他也陷入了深思,光靠著朝廷會議,私下交往,很多事情是沒法談的,就像這次推舉首相,六藝就四分五裂,彼此猜忌,讓外人鑽了空子。

    假如再有另外一個平台,大家坦誠溝通,情況就會好很多。

    呂惠卿讚嘆道:「師父,真是高明,弟子歎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8 17:44
大宋將門 第1016章 張筠的霹靂手段

    王寧安淡淡一笑,「吉甫,以你的才智還能看不出來?我也就是異想天開,想要落實下去,實在是千難萬難!」

    呂惠卿感嘆道:「不管多難,總之有了方向就好辦了,當年的時候,弟子們也沒想過,能這麼快就滅了契丹,凡事只要開始做,就不難!」

    「這話說得好!」

    王寧安道:「有些事情,的確要做了,而且刻不容緩。」他神色嚴峻,這一次雲州的事情,幾千萬貫財產流失,讓人心驚肉跳,不寒而慄。

    下面官員的膽子簡直比天還大,他們在雲州無所顧忌,在大宋境內呢?就能安分守己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各地的州府軍縣,當頭的幾乎有無限的權力,他們就是老百姓頭上的天,這天是晴的,還是黑的,全看他們的人品德行,能不危險嗎?

    「整頓吏治,嚴查貪腐,建立起強大的監督制衡,就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王寧安義正詞嚴道:「吉甫,這一次雲州的案子,不是扳倒某個人,也不是奪權,而是整肅官場的第一步,你明白嗎?」

    呂惠卿低下了頭,很羞愧。

    果然,是自己小覷了師父的心胸,如果王寧安僅僅想扶持一個傀儡首相,暗中操縱大權,根本不用這麼費事,他有太多的辦法了。

    讓百官推舉首相,其實就是讓官僚體系先強大起來,然後回過頭,整頓吏治,也就名正言順,師父的確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包括他們這些弟子在內,都沒有領會師父的意思,僅僅當成了一場奪權大戰,包括他自己在內。

    陰謀算計,費盡了心機。

    難怪他得不到老師的全力支持!

    想到這裡,呂惠卿手足無措,老臉通紅。

    「弟子慚愧,弟子辜負了師父的厚望,這麼多年,弟子竟然沒有領會師父的苦心,實在是不配做師父的弟子。」

    王寧安嘆口氣,「吉甫,在剷除世家大族的時候,你們呂家主動遷到了交趾等地,是很難得的。不過最近我也聽說,你的幾個兄弟步入了官場,他們可都名聲在外啊!」

    呂惠卿臉都充血了,兄弟的名聲可不是好名聲啊!

    「師父,弟子慚愧,師父只管按照國法處置,弟子絕無怨言!」說完,他又跪了下去。

    王寧安連連搖頭,「別總是跪跪的,你求我又能有什麼用!我是給你,還有其他人打個招呼,心裡面要有數,管好自己的家人,率先垂範,如果在接下來整肅行動中,你們家人捲入其中,到時候可別怪為師無情!」

    「請師父放心,弟子一定嚴格約束,他們要是敢胡來,一定嚴懲不貸!」

    ……

    從王寧安這裡回來,呂惠卿的衣服都濕透了。

    他反覆思量,眼下大宋拿回了雲州,即便又冒出一個大金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大宋的敵人永遠是自己!

    內部不亂,外面就不能如何!

    保證內部安穩,最重要的就落在吏治上面,別管王寧安在朝在野,他的意見都不是開玩笑的,下一任首相,排在第一的任務就是這個!

    真的要約束好自己的家人,千萬別當那隻駭猴的雞!

    不過呂惠卿轉念又一想,立刻振奮了起來。

    既然雲州首當其衝,那麼捲入其中的文寬夫,還有王大國舅,都別想好了!

    呂惠卿回去之後,先跟幾個同門通報之後,然後就行動起來,他執掌都察院,各種消息也不是少數。

    呂惠卿立刻發動手上的力量,上書彈劾,要求朝廷徹查雲州官員……包括吏部尚書范純仁,兵部尚書章惇,戶部尚書韓宗武……幾位重臣一起提出要求,都是主張徹查到底。

    這一番舉動壓力如山,全數落到了文寬夫的頭上。

    文相公雖然去了雲州,但是一隻眼睛還留在京城,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遭了,真的遭了!」

    文彥博來回亂轉,「王寧安這是要下殺手了!」老文太清楚了,輿論動起來,如果辦不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結果,他就等著倒霉吧!

    「你說吧,要怎麼辦,辦誰是好?」

    文及甫被老爹問得急了,突然道:「爹,你看他成不?」文及甫給了老爹一個人名,文彥博看了看,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

    「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這個人怎麼能查?」文彥博都嚇壞了,文及甫點出來的人名叫薛向,字師正,只是這個人一點也不正!

    他早年投靠韓絳門下,在三司為官,當時就很是貪婪,後來韓家被貶到了西夏,薛向的往日罪狀被翻出來,也被貶到了銀州為官。

    後來文彥博把他提拔到了夏州,擔任知府。

    老文在西夏大肆搜刮,中飽私囊,也需要得力的住手,而薛向就是很能幹的一個,深得文彥博的歡心,這才把他又調到了雲州,繼續幹斂財的生意。

    這個人要是拿下了,火就燒到了文彥博,想跑都跑不了!

    「爹,你在西夏的時間不長,你不知道,這個姓薛的早就和咱們不是一條心了……他見到韓維當了宰執,就想重歸故主門下,後來他又見到拗相公權勢很重,就主動往拗相公那邊靠攏……爹,你知道嗎?這小子為了打動王大國舅,一下子就送出了100萬貫!」

    「什麼?」

    文彥博驚呆了,「他這麼捨得下本?」

    「那還用說!這孫子討好人的本事可是很了不得。他知道王雱清高,不會直接拿錢,他就用這些錢,給王雱出版書籍,刊印著作,據孩兒所知,書印出來,有八成都是他買下來,送人了。」

    文及甫還真沒撒謊,王雱號稱小聖人,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寫過的書就有《論語解》、《孟子注》、《新經尚書》、《新經詩義》、《王元澤爾雅》、《老子訓傳》、《南華真經新傳》、《佛書異解》等等,不下十幾種。

    這些書籍秉承他爹的學術觀點,推陳出新,很有些價值,不過眼下市面上,提倡科學,提倡實學,什麼算經啊,天文啊,地理,機械啊……這些東西才是受歡迎的,王雱的書寫出來,也只能在他的圈子裡流傳。

    薛向摸到了國舅爺的脈,就出巨資,幫著王雱印書,終於得到了大國舅的青睞,薛向滿心期盼,他就等著王安石宣麻拜相,他好重回京城,繼續做他的高官。

    文彥博聽完兒子的介紹,微微冷笑,「原來是個背主之賊,老夫豈能容他!立刻派人,把他給我拿了!」

    文及甫要下去傳令,文彥博擺擺手。

    「等等,你說這個薛向要交給誰處理?是為父親自審問?」

    王雱眼珠轉了轉,笑道:「爹,方法不是現成的嗎!就讓王大國舅去審,咱們看熱鬧就是了。」

    「哈哈哈,好,就讓王雱去,不過還得有個人盯著他!」

    就這樣,王雱,熊本,還有張筠,三位欽差,一起審訊雲州知府薛向!

    這位薛知府還挺有骨氣,捧著十斤重的鐐銬,走起路來,跟鴨子似的,一拐一拐的。站在大堂之上,他向上望瞭望,然後朗聲道:「本官尚未定罪,屬於革員,請諸位欽差大人,按照朝廷禮節,對待本官,設座問話!」

    王雱下意識點頭,正要說話,張筠突然站起來!

    「哈哈哈,你想要座位?你知道朝野上下,是怎麼看你的嗎?」

    薛向愣了一下,然後朗聲道:「本官無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張筠道:「自古以來,貪瀆之吏,所在多有,先帝在日,曾經處斬韓琦,王拱辰兩位相公……此次雲州有近3000萬貫資金,不知去向,爾身為知府,知法犯法,罪孽滔天!你還想朝廷以禮待你?做夢去吧!」

    「來人,把犯官按在地上,讓他跪著回話!」

    兩旁的士兵衝上來,他們二話不說,直接押著薛向跪下。

    薛向搖晃著膀子,還不服氣,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王雱。王大國舅張了張嘴,卻不敢替他說話。

    薛向暗暗咬牙,他跪在地上,氣喘如牛。

    「欽差大人,你說下官貪了錢財,那貪了多少,都去哪了?大人只管查就是了,又何必問我!」

    張筠呵呵一笑,「你如實招了,或許在量刑上,還能寬宥一二,要是等到朝廷查出來,那時候可就不只是一顆腦袋了!」

    此言一出,薛向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

    張筠道:「你知道,這案子已經通了天,聖人剛剛送來旨意,要我們仔細查清楚,凡是有罪的人,一個逃不了,你可以不說,本官自會抄了你的家,把你的親人都抓起來,挨個拷問,還有你的屬下,你的家丁,師爺,幕賓,凡是和你有牽連的,一個也跑不了!」張筠又拿出了當年在江南的凶狠勁兒,當真是刀刀見骨,字字帶血,就連王雱和熊本兩個也心有餘悸,砰砰亂跳。

    薛向的額頭見汗了,他努力挺直腰板,惡狠狠道:「本官在仕途多年,兢兢業業,從來沒有差錯,欽差如此待我,朝野自有公斷!」

    「哈哈哈!」張筠放聲大笑,「你這話就錯了,本官辦的宰執名臣也不止一兩個,更何況你這麼一個小小的贓官!來人,大刑伺候!」

    一句話,就有人提著兩桶熱水來了,還有人拿了一把鐵刷子,要給薛向生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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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瘋了

    作為一個相爺公子,當朝國舅,小聖人王雱是沒有看過酷刑的,這一次他終於開了眼界,張筠讓人把薛向的褲腿扯開,露出了小腿,有人按住,然後端著熱水,就往腿肚子上澆。

    滾燙的熱水澆上去,皮膚變成了紅色,冒著熱氣,薛向疼得齜牙咧嘴。

    這時候,有人拿著刷子過來了,照著腿肚子就刷了一下子!

    「啊!」

    王雱情不自禁叫了出來,他被嚇到了,只是一下子,薛向腿上的皮肉就壞了一大片,斑斑血跡露出,鐵刷子上面甚至掛著肉皮,看得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可負責行刑的人絲毫不介意,他們又舀起熱水,繼續澆傷口,繼續用刷子刷……前後不過三次,腿肚子上的肉皮徹底被刷沒了,只剩下血紅的一片,無比恐怖。薛向疼得汗珠滴答,鬼一樣痛叫,聲音都不是人能發出來的,王雱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來視覺衝擊太大,二來他也真擔心,薛向挺不住,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張大人!」

    王雱豁然站起,怒道:「你這樣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就算問出了什麼口供,也是沒法向天下人交代的!」

    張筠笑了笑,滿不在乎,「王學士,我只是打了,他還沒有招,你放心,很快他就會挺不住的,我已經讓人準備了熱油,那玩意比熱水有用,最多三十次,就能把腿上的肉全部刷下去,只剩下一截白骨!」

    「你是個瘋子!」王雱小臉慘白,顫抖著怒斥道:「本官是主審,本官絕不會答應,如果犯官真的丟了性命,張筠,你如何向朝廷交代,向天下人交代?」

    張筠把眼睛一瞪,「王學士,你關心犯官,還不如關心自己。」

    「我,我有什麼?」王雱語氣有點虛。

    「呵呵,王學士,陛下旨意下來了,幾千萬貫的錢沒了去處,要是找不出來,沒法給聖人一個交代,怕是受刑的人就是我們了!」

    王雱被懟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張小白臉都變成了豬肝色。張筠的德行他也清楚,而真正讓人恐懼的是趙曙,皇帝接連下聖旨,一次比一次嚴厲,都在催促辦案,而且反覆說,要嚴查到底,對他這個大國舅,沒有半點同情手軟,王雱從心裡往外冷!

    「張大人!」

    熊本開口了,「聖人固然讓我們盡快辦案,但是如此嚴刑拷問,也不是該有的作法……我看這個案子很複雜,不是一時半刻能問清楚的。」

    說著,他板起面孔,「薛向,你也是十年寒窗,才有今天的位置,切莫辜負了聖恩。你先下去,好好反省,想想要不要繼續對抗朝廷!」

    到底是老刑名,王雱終於找到了藉口,立刻道:「那好,就先審到這裡,來人,把犯官帶下去!」

    有兩個士兵過來,將薛向從地上攙扶起來,沒人架著一條膀子,薛向已經不會走路了,他齜牙咧嘴,滿頭冷汗,突然一回頭,冷笑道:「請放心,不該說的,我不會說,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講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王雱。

    王大國舅臉上的肉不停跳,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張筠看在眼裡,怒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到這裡,明天繼續審!本官還有十八般酷刑,薛大人,但願你的骨頭夠硬,能扛得住!」

    ……

    從大堂上下來,王雱就渾身顫慄,咬著嘴唇,都出了血。

    「不成,絕對不成!」王雱焦急道:「絕對不能讓張筠繼續審了,不然薛向肯定扛不住!」

    熊本嘆口氣,「元澤,現在的關口不在薛向身上,而在朝廷!在聖人!」他哀嘆道:「陛下揪住不放,張筠才敢像瘋狗一樣亂咬,還有文寬夫那個不要臉的,明明他是領辦欽差,卻把擔子推給我們,分明是想看我們的好瞧!這事情難辦了!」

    王雱臉色鐵青,拳頭不由得攥緊了。

    他現在就恨自己的老爹,還有妹妹!

    你們都在京城,為什麼就不能想辦法勸說趙曙,別讓皇帝追下去了,上面放鬆點,他也好辦,要不然,真的就沒救了!

    「元澤,我說句你或許不愛聽的話……是不是高估了令尊和皇后的份量?他們擋不住燕王一系的壓力?」

    話很刺耳,但是王雱卻聽進去了,弄到現在,傻子都知道,是王寧安,還有他的門下在發力,揪住不放。

    如何才能脫險呢?

    王雱想了許久,突然眼前一亮,「能不能讓薛向閉嘴?」

    「啊!」

    熊本愣了一下,「元澤,怕是不行吧,這麼大的一個欽犯,要是他死了,更加沒法交代了!」

    王雱沒有多話,而是全力開動腦筋,有什麼辦法,能讓薛向閉嘴呢?

    殺了他?

    肯定沒法交差。

    那不殺他,又有什麼辦法沒有?

    王雱在想著辦法,文彥博父子也湊到了一起,他們雖然沒有去看,但是大堂上的所有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爹,如果張筠再猛攻一陣子,薛向的嘴巴就會撬開,他撐不住的!」

    「這話不用你說!」文彥博道:「薛向是有些賊骨頭,但也僅此而已,你還指望著他能扛得住酷刑?為父是怕他胡亂攀扯,到時候,我們也要脫層皮!」

    「爹,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文及甫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那意思就是要殺人!

    文彥博連連擺手,怒責道:「這種事也能做?就算他供出來我們,也不過是丟官罷職,可暗害欽犯,隱匿大案,那是要掉腦袋的,王寧安不會放過咱們!」

    「嘿嘿,爹,你怎麼忘了王大國舅啊!」

    「他?」文彥博搖了搖頭,「那小子是蠢,可還沒蠢到這個地步,他敢滅口嗎?」

    「滅口未必,但是孩兒猜測,他會下手的!」

    文彥博老眼眯縫著,沉吟了許久,突然一揮拳頭。

    「好,派人給我盯緊了,如果王雱真的動手了,那他就是死路一條,正好,雲州的所有事情,全都栽給他,我們就能全身而退了!」文彥博得意地笑著。

    ……

    大牢之中,暗無天日,濕濁腐臭,蟲鼠橫行,大面積傷口,很容易腐爛,甚至危及生命。

    薛向被抬回來之後,就蜷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只有不時閃爍的眼睛,才表明他還活著的事實。

    薛向不傻,他很清楚,這一次的案子,是萬難全身而退,但是他背後牽連的人不少,包括文相公,韓相公,還有那個王大國舅!

    你們想辦法保著我,老子就一肩扛起,要是不保我,那就撕破臉皮,誰也好不了!

    他惡狠狠想到。

    正在這時候,有人打開了牢門,進來一個獄卒,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拿著一個白瓷瓶。

    「薛爺!」

    輕呼了一聲,便打開了食盒,從裡面拿出不少東西,在地上擺好。

    「薛爺,上面交代了,給你備了吃食,這還有藥,塗在傷口上,過幾天就好了。」

    獄卒說完,從裡面退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薛向才艱難翻身,看了看,有小菜,有半隻燒雞,還有一碗飯,一瓶酒。

    他沒有動這些,而是把瓷瓶拿起來,打開之後,聞了聞,果然有藥味,他沉吟一下,突然抓起藥瓶,猛地扔到了外面!

    嘴裡還不停罵著,想暗算老子,做夢去吧!

    罵夠了,他抓起了酒,猶豫了一下,先小口抿了一下,很烈,是北方最喜歡的燒酒,夠勁!

    過了一會兒,薛向覺得精神了不少,應該沒有問題。

    他乾脆一咬牙,拿起酒瓶,向著傷口倒下去!

    烈酒刺激,傷口疼得鑽心刺骨,薛向發出沉悶如野獸的吼聲,脖子上青筋暴露,冷汗直流,咬牙撐著,進行了三次,總算把傷口洗得差不多了。

    他也精疲力盡,肚子咕咕叫。

    捧起碗,抓著燒雞,大肆吃了起來。

    到了第二天,薛向再度被提上大堂,張筠依舊追問不休,幾次要動用大刑,可王雱和熊本阻攔,最後只是打了幾下板子了事。

    回去之後,伙食還昨天一樣,薛向依舊使用烈酒,替自己消毒。

    到了第三天,張筠臉色鐵青。

    「王學士,熊侍郎,如果今天還不能撬開薛向的嘴,查到贓款的下落,我們就辜負了聖恩,難以面對陛下,無論如何,都必須一舉成功!」

    難得,王雱沒有反駁,而是點頭,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的眉頭高挑,顯得把握十足,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果然,過了一會兒,有人把薛向提上來,這一次的薛向和之前全然不同,他頭髮披散,上面插滿了稻草,跟雞窩似的。

    尤其是眼神呆滯,滿臉傻笑!

    「犯官,你可知罪嗎?」

    「醉?我沒醉,沒醉……」他嘟囔著,突然一仰頭,瘋狂叫道:「酒,我要酒啊,快給我酒!」

    他掙紮著,竟然撲向了三位主審!

    兩旁的士兵豈容他胡來,立刻把薛向按在了地上。

    這傢伙又是叫,又是鬧,沒口子要酒!

    張筠氣急敗壞,「怎麼回事?看他的人呢?」

    不一會兒,一個牢頭跑了進來,他用著哭腔道:「大老爺,薛向昨天夜裡就瘋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求大老爺饒命啊!」

    「饒命?他要是瘋了,你們就都去死吧!」張筠立刻下令,叫來了幾個最好的大夫給薛向檢查……最後他們都搖了搖頭。

    「請恕我等無能,犯官確實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9 00:12
大宋將門 第1018章拗相公吐血了

    王旁跟著蘇軾幾個離開京城,也跑了幾個地方,主要是鐵路沿線,走訪的結果,讓這幾個年輕人觸目驚心,不敢置信。

    他們發現推廣了機器之後,很多工序就變得簡單了,哪怕小孩子也能完成……正因為如此,工廠的童工就越來越多。

    有的地方甚至達到了十分之一以上,童工多數十歲上下,甚至有七八歲的,男孩女孩都有,小孩子都貪睡,天不亮,工頭就把他們從破舊的被窩裡揪出來,忙碌一天,往往要到深夜才能睡覺。

    每一個孩子都是瘦小枯幹,麻木無神。

    根據他們的瞭解,幾乎每個月,都有孩子死掉的消息傳出來……其實童工的事情早在幾年前就爆發了,為此王寧安專門制定法令,後來更是推動了均田令,儘量照顧百姓,但是不得不承認,還有很多地方,人多地少,太過貧窮。

    有些家裡孩子多,養不起,就把幾個送進工廠裡,多少能賺一點錢。

    還有人幹脆用騙的,打著招收學生,進行實習的名義,被孩子驅趕到工廠做事……離著京城越遠,這種情況就越明顯。

    蘇軾幾個看下來,不得不承認,改善工人處境,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哪怕你從海外引進勞力,也不可能解決,畢竟使用童工要比海外的壯勞力便宜多了……最初幾個人離開京城都有那麼一點歡呼雀躍,覺得離開了牢籠,可以自在地呼吸,但沒有多長時間,一顆心就沉到了谷底。

    蘇軾幾次出面,救下了勞碌的孩子,給他們沖蜂蜜水,買糕點,孩子們狼吞虎嚥,腮幫子鼓得和倉鼠一樣。

    晏幾道檢查他們的身體,小手小腳,都傷痕纍纍,本該稚嫩的手掌,滿是厚厚的老繭,居然比他們的手還要粗糙!

    在那一刻,幾個人是心碎的,他們把孩子送回家裡,交給他們的母親,和他們反覆講道理,不要讓孩子去工作賺錢,要給他們讀書,讓他們過一個快樂的童年… …但是幾天之後,蘇軾又發現,被送回去的孩子,竟然再次出現在了工廠裡。

    沒有法子,讓孩子出來幹活的,多數是家裡困難,孩子又多,難以維持,和他們講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一個月上百個銅子來的現實……

    蘇軾覺得自己的心被揉爛了,捏碎了。

    朝堂險惡,江湖更甚!

    「身為朝廷命官,享受百姓奉養,卻不知道天下是什麼樣子,整天只知道爭權奪利,我看朝中諸公,都砍了腦袋,也沒有冤枉的!」

    晏幾道嘿嘿兩聲,「子瞻兄,你也別罵了,子由還在朝中呢,還有令姐夫燕王殿下,難道他們都該砍頭嗎?」

    蘇軾哼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尸位素餐,該罵!」蘇軾說完,又想起來,「對了,王旁呢?他怎麼沒過來?又去照顧孩子了?」

    「沒。」晏幾道低聲說:「剛剛京城派人來送消息,讓王旁回去,聽說是皇后娘娘派的人,讓他回京照顧王相公。」

    「什麼!」

    蘇軾一驚,「王相公病了?」

    「估計比病了還嚴重。」晏幾道有些沮喪,「興許就是這段時間朝廷的亂子,不然怎麼會驚動皇后!」

    蘇軾甩了甩頭,更加無語了,「但願他們能鬧出一個結果來,趕快拿出方案,不然啊,這大宋比起地獄好不了多少了 」

    ……

    王旁回到了京城,他風塵僕僕,直接到了老爹的書房,沒有見到人,又去了後面的臥房,剛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爹!」

    他小跑著到了床榻前面,見老爹面色難看,身體虛弱,和離京之前相比,竟然老了十幾歲,鬢角的頭髮都白了。

    王旁忍不住落淚,「爹,到底是怎麼了,您怎麼成這幅樣子了?」

    王安石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兒子,突然苦笑了兩聲。

    「唉,總算還有個聽話的,不然為父真的要羞愧死了!」

    王旁扶著老爹坐起,用枕頭頂住了腰,又給老爹餵了兩口熱水,王安石總算有了點精神。

    「你大哥簡直要氣死我了!」

    拗相公也沒瞞著,王雱去雲州了,王安石暗中把蔡確叫來,不停拷問,蔡確終於承認,當初陷害蘇軾,就是王雱的主意。

    以前王安石就有猜測,證實之後,讓他萬分痛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大哥他醉心權謀,總是拿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為父都要被他氣死了!」

    王旁聽完,也搖了搖頭,「爹,容孩兒說句不客氣的,大哥就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他一點都不知道民間疾苦,要是讓他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幹幾天活,他就清楚了!胡亂折騰,是要不得的!」

    王旁罵了兩句,話鋒一轉,安慰道:「爹,你也別上火了,這事子瞻也不怎麼在乎了,讓大哥去和他如實說了,把誤會解釋清楚,或許就沒事了。」

    「只怕是解釋不清了。」

    王安石哀嘆一聲,把王雱去雲州查案子的事情告訴了王旁。

    「爹,這事大哥也摻和了?」

    「嗯!」

    「那,那為什麼派他去啊?」

    王安石重重嘆氣,「聖人盯著流失的財富,燕王那邊惱怒被暗算,他們都揪著不放,只是讓你大哥去,還算厚道……他們應該是想逼著你大哥把案子掀開,然後把錢追回來,他要是老老實實,或許還有一條活路,可去了這麼長時間,案子越來越大,他一個翰林學士,見識愣是不如牢頭出身的張筠,真是令人汗顏啊!」

    王安石一陣激動,又咳嗽起來。

    王旁急忙給老爹拍打後背,他勸解道:「爹,要不這樣,立刻修書一封,讓大哥照著爹爹的意思去做,趕快把案子了了,回京認罪就是了。」

    王安石搖了搖頭,「不成了,晚了!」

    王旁表示不解。

    「要是能指點他,為父早就說了,這個案子最初只是假幣的事情,後來就弄出了幾千萬貫……憑著你大哥,他做不了這麼大的事情。」

    「爹,這麼說是另有黑手?」

    王安石咧嘴苦笑,「在外人看來,沒準那個黑手就是你爹!」

    「啊!」

    王旁拚命張大嘴巴,不停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的,父親人品,舉世皆知,怎麼會幹這種事情?」

    王安石連連搖頭,充滿了淒涼,「父子一體,他幹的事情,為父能跑得了嗎!旁兒,幾天前,聖人下旨,要增選秀女入京,還有,朝中不少人,都在說你爹教子無方,他們把矛頭對準了咱們家啊!」

    王旁真的嚇壞了,過去他不止一次聽趙曙提起過,和王青之間,琴瑟和諧,又有了太子,根本不想增加後宮。

    這一次主動違背誓言,難不成要拋棄王家?

    還有,是妹妹通知自己回來的,想想吧,那時候她一定知道了選秀女的事情,她該多傷心!卻還要惦記著父親,妹妹受的委屈不小啊!

    大哥,你簡直是混蛋!

    王旁過去一貫尊重大哥王雱,可是這時候,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王雱給撕碎了!

    「為父也是沒有辦法了,這時候我說什麼,講什麼,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說是為父指使王雱做的,到時候,不但救不了他,你,還有你妹妹,你叔叔,還有為父門下那麼多人,都要受到牽連,為父真是沒臉見人啊!」

    拗相公一陣激動,又咳嗽起來。

    王旁一面給老爹拍打後背,一面想著辦法。

    「爹,你不方便,讓孩兒去雲州。」

    「你去?」

    「嗯,孩兒就去找大哥,當著所有人的面問問他,還要不要這個家,還有沒有半點父子之情?還要瞞著父親做多少事情?」

    王旁悲憤不已,說出來的辦法也顯得很幼稚。

    可王安石冷靜一想,這種時候啊,還真沒準能收到奇效。

    王旁一直以來,都是老實孩子,他去罵王雱,至少能化解王家的嫌疑,而且他去也是告誡王雱,不要再折騰了,連你最老實的弟弟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王雱能回心轉意,及時懸崖勒馬,或許還不至於萬劫不復!

    想到這裡,王安石強支持著爬起來,到了桌案前面,提起毛筆,要給王雱寫幾句話,他一邊思量著,一邊叮囑王旁。

    「你一定要快點,別人的話他聽不進去,千萬不能讓他再折騰了,世間的錯有千千萬,最大的錯就是知錯不改,一錯再錯,那樣就誰也救不了他了……」

    王旁點頭,「父親放心,孩兒一定帶到。」

    正在他們談著呢,突然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啊!」

    王安石驚得筆落在了地上。

    「怎麼,出了什麼事?」

    「相爺,剛剛雲州傳來消息,大少爺被抓了!」

    王安石眼前一黑,險些昏倒,他勉強站起身,氣息粗重,問道:「為什麼,他犯了什麼事情?」

    管家被嚇得不停後退,卻也不敢不說。

    「相爺,傳來的消息,說大少爺給欽犯下毒滅口,結果讓文相公給抓了個正著,已經下獄了!」

    「逆子啊!」

    王安石痛叫了一聲,身軀直挺挺倒下去,從嘴角流出了暗紅的血,格外刺眼……

    青史盡成灰說

    又查了一些工業革命時期的資料……現實真的比書裡寫的還要殘酷一萬倍……有些東西,真的下不了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9 00:13
第1019章 首相之爭,塵埃落定

    王雱算是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坑爹,而且這個坑還挺大,直接弄沒了拗相公的半條命。

    聽說王安石病倒了,王寧安立刻來探望,還沒等進門,趙曙也急匆匆來了,皇帝陛下只是坐著馬車,帶著一個小太監,憂心忡忡,看到了師父,他急忙過來。

    「王相公的病如何?」

    「臣也剛過來,介甫兄上了年紀,陛下,切莫讓他再憂心了,有什麼事情,臣會酌情處置的。」

    言下之意,王雱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至少不會死死糾纏。

    趙曙一拍腦門,師父也才到,他怎麼知道?趙曙想了想道:「岳父的身體的確重要,但是他老人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還是如實相告。」

    人家女婿這麼說,王寧安也樂得答應。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病房,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刺激著鼻孔,王寧安就是一愣,「怎麼,王相公吐血了?」

    太醫立刻道:「的確,相爺肝氣淤積,急怒之下吐了血,傷損臟腑,需要靜養調理,沒有一些時候,是很難恢復的。」

    王寧安長長出口氣,沒有再問,而是和趙曙來到了病床前面。

    此刻的王安石,臉色慘白慘白,整個人都衰老下去,甚至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王旁在一邊止不住哭泣。

    王安石勉強道:「請陛下贖罪,臣沒法行禮了。」

    看到老岳父如此淒慘,趙曙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他坐在床頭,抓著岳父的手。

    「還是要以身體為重,好好養病吧,其他事情不要想了。」

    王安石咧嘴苦笑,「臣愧對陛下,有些事情不說清楚,臣實在是沒法安心。」他抬頭望瞭望王寧安。

    「燕王,那個逆子到底牽連了多深,犯了多大的罪,能否告知一二?」

    王寧安道:「介甫兄,根據文相公的奏報,王雱在酒水裡放了能致人瘋癲的藥……雲州知府薛向沒有用大牢給的藥膏,反而用酒水擦拭傷口,一連兩天,毒進入身體,人就瘋了……」

    薛向也是自作聰明,他要是用了給的藥物,或許就沒事了,誰讓他用烈酒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家存心毒你,怎麼也跑不了。

    不要以為王雱很笨,他其實算得很精明,薛向不能殺,但是也不能讓他胡說八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弄得瘋瘋癲癲,這樣就沒法審下去了。

    而且他還想好了說辭,就把責任推給張筠,說他嚴刑逼供,百般折磨,才把薛向弄瘋的,這麼一來,王大國舅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挺完美的算計,是吧?

    當然不是!

    王雱純粹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還是文寬夫想得明白,別管趙曙,還是王寧安,都一心要錢,這兩位都把雲州視作一塊肥肉,要拿這些錢,去治理龐大的契丹之地。

    拿不到錢,他們是不會罷手的。

    既然皇帝是這個心思,那就必須給他一個交代,所以老文發現有人給薛向下毒,立刻盯上,等到薛向一瘋,他就果斷下手,把王雱給拿下了。

    這就是過往的經過,簡單說就是一場黑吃黑,一個老狐狸把一個小狐狸給涮了……

    「唉!」

    王安石萬般無奈,他早就提醒過,文彥博那種老狐狸,一定要小心打交道,可王雱不聽啊,他還覺得文彥博老了,不頂用了。

    可哪裡知道,人家的功力遠不是王雱能比的。

    下手果斷,時機絕妙,一擊必殺!

    文彥博就是超級眼睛蛇,完全是大神級的操作。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王安石哀嘆道:「陛下,老臣教子無方,王雱居然暗害朝廷欽犯,十惡不赦,老臣懇請徹查此案,如果王雱果然罪有應得,老臣懇請陛下,一定要果斷處置,不能包庇,否則朝廷法令不行,如何治理天下?」

    王雱的作為真是讓人生氣,可王安石如此態度,又讓人欽佩,說到底,都是那個畜生太坑爹了!

    「我已經給文相公下旨意,案子一定要查,贓款必須要追……至於王雱,朕會權衡的。」

    趙曙沒有明說,但是王安石聽得出來,案子是不可能不辦,但是念在他的面子,還有皇后的面子上,王雱或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對王安石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他掙紮著爬起,非要跪在趙曙面前。

    「起來,快起來啊!」趙曙急得手足無措,王安石卻不為所動,他老淚橫流,哭道:「陛下,老臣一直以來,都存了念頭,要輔佐聖君,推行變法,中興大宋……奈何老臣教子無方,不能治家,焉能治國?」

    說到這裡,王安石淚如雨下,包括王寧安在內,聽著都十分心酸……坦白講,朝野上下,真正一心為公,不計得失,不計榮辱,王安石首屈一指,絕對是最純粹的一個人!

    或許正是王安石的純粹,使他忽略了很多潛在的危險。

    上一次柄國,就用了一些心術不正之徒,包括蔡確在內。

    而幾年的光景過去了,王雱年紀越來越大,膽子也越來越大,而且嘗過權力的滋味,他太享受了。

    老爹大權在握,他就是老爹最好的謀士,很多政令,很多人事調整,都是王雱的意思……王大國舅嘴上念叨著,處處為了他爹,可在他的心裡深處,或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包括他爹,都是走上巔峰的跳板!

    王安石也意識到了他的錯誤,如果能少聽兒子一下,多約束一些,或許就不會有今天了,只是沒有地方買後悔藥!

    「陛下,老臣已經心力交瘁,再也不能為陛下驅馳,老臣斗膽請求陛下,准許老臣辭去一切的官職,回家養老!」

    趙曙驚住了,「王相公,岳父!朝中可離不開你啊!」

    王安石苦笑搖頭,「陛下,老臣這副樣子,如何能服眾?眼下朝中年輕人不在少數,是該給他們機會了,老臣懇請陛下答應!」

    說著,王安石五體投地,拜伏在地上。

    這一刻拗相公的心都是碎的!

    作為一個政治家,他一生追求,就是主持變法,致君堯舜,結果距離巔峰只差一步,偏偏咫尺天涯!

    讓他放棄理想,是何等痛苦!

    簡直比在心頭挖了一塊肉,還要疼。

    可不辭官又能如何?

    火已經燒到了王雱,下一個就是他,死皮賴臉,留在位置上,只會讓人瞧不起。現在辭官,還能留一份人情在。

    說到底,王安石還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他想給王雱最後爭取一線生機!

    父親難當啊!

    王寧安也是當爹的人,算起來,除了狗牙兒和小彘之外,楊曦給他又生了兩個女兒,八娘生了兩個都是女兒,蕭觀音生了一兒一女……八個孩子,除了兩個成年的,還有六個小的,也夠他糟心的。

    說起來,王雱走到了今天,也跟王寧安挖坑脫不了關係。

    不說別的,光是把文彥博派去,那就憋著壞呢!以王雱的道行,哪裡是文相公的對手,這不,三下五除二,就被拿下了,連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想到這裡,王寧安伏身,將拗相公攙起。

    「介甫兄,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以令郎的本事,還沒法攪動這麼大的風雲……幾千萬貫的資金,那麼多的東西和土地,他吞不下,也沒有本事吞,這個案子還要繼續審下去,我會去雲州,親自坐鎮,請介甫兄放心,該是令郎的罪過,我不會客氣,但不是他的罪責,也不會讓他背黑鍋,總而言之一句話,請介甫兄放心就是!」

    王安石還有什麼說的!

    這話夠明白了,拗相公終於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既然如此,就要辛苦燕王了。」

    王安石又把頭轉向了趙曙,「陛下,此前老臣不自量力,參加首相角逐,如今老臣已經心力交瘁,再也扛不起來了,懇請陛下另擇賢臣,匡君輔國,則大宋幸甚!」說著,王安石頓了頓,「如果沒有合適的賢臣,還是勞煩燕王繼續勉為其難吧!」

    說完這些,王安石眼前發黑,身體搖晃,又不成了。

    只得立刻叫太醫搶救,給他喂下安神的藥,王安石又睡著了。

    王寧安和趙曙退出來,皇帝一把拉住了王寧安,非要和他坐一駕馬車。

    「師父,現在內憂外患,王相公又病倒了,這首相之位,就不要更換了!」

    王寧安連連擺手,「陛下,越是亂象頻發的時候,就越不能壞了規矩,否則人心會更加慌亂,臣以為不如立刻重新投票,推舉首相,然後進行交接,臣立刻去雲州,把事情擺平了。」

    王寧安信心十足。

    貌似雲州的事情,也只有師父能辦好了!

    趙曙想了老半天,沒找出更好的辦法。

    「嗯,弟子聽師父的!」

    果然,王安石上書請辭,三天之後,重新舉行公推。

    原來的幾個熱門人選,王安石出局,文彥博還在雲州,呂惠卿主動退了,只剩下司馬光和蘇頌兩個。

    按理說,司馬光是老牌宰執,幹了好多年,應該有些勝算,可票數投出來,蘇頌拿了二百多票,司馬光不到80票,慘敗!

    由此可見,玩金融的,是多不得人心!

    就這樣,蘇頌在一片期望聲中,成為了繼王寧安之後的,第二任首相,而他面臨的爛攤子,比王寧安一點不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9 17:33
第1020章 王雱也瘋了

    蘇頌接了一個大爛攤子,基本上可以概括為「三無」,無錢,無人,無權!

    首先就是錢的事情,其實在王寧安的任內,就留下了許多債務,還有龐大的鐵路工程建設,基本上只能靠超發貨幣維持,每年的債務就讓人頭疼。

    而這一次拿下了契丹,卻沒有拿到應得的收益,從一塊肥肉,變成了巨大的負擔。此外還有大金國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兵連禍結,繼續打仗,就不知道要開銷多少了。

    蘇頌覺得腦袋都大了。

    至於沒人,那就更明顯了,他不過是循吏出身,區區工部侍郎,沒有嫡系班底,也沒有足夠威望,完全是朝廷爭奪激烈,才會脫穎而出,想要穩住朝局,讓手下人聽話,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再有就是權力,他眼下雖然繼承了首相寶座,但是政事堂還有四位相公,還有六部尚書,都察院,御史台,這裡面哪一個的資歷都不比他低,功勞不比他差,各自負責一攤,是水潑不進,針扎不透。

    蘇頌惴惴不安,仔細想了一天的時間,帶著滿腹的憂慮,到了王寧安的府邸。

    「王爺,下官是來求教的,還請王爺指點!」

    王寧安道:「子容兄,你我是新舊首相交接,談不上指點,你有什麼想法,我一定鼎力支持。」

    見王寧安如此好說話,蘇頌鬆了口氣,「王爺,我想過了,下面必須進行調整,只是……」

    「只是你怕他們不聽話?」王寧安笑著問道。

    蘇頌同樣抱以苦笑,盡在不言中。

    「子容,我看你不必擔心,只管放手去做,你放心,只要是為了朝局好,我會全力支持,陛下也會支持,天下百姓更站在你的背後,實在是沒有必要擔憂。」

    蘇頌瞪大了眼睛,不無驚喜道:「王爺,下官真的可以放手調整!」

    「嗯!」王寧安點頭,「子容兄,我相信你會秉公處置的!」

    「那好,有王爺支持,下官的心裡就有底兒。」

    接下來,蘇頌和王寧安談了具體的人選,其實他的心裡早就有了腹案,畢竟這麼多日子,他早就是首相的人選之一,要還是沒有自己的想法,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只不過他不敢確定,王寧安會不會支持他。

    令蘇頌感到驚訝的是,他的所有調整方案,王寧安從頭到尾,都只是微笑聽著,沒有任何意見。

    最後,王寧安拍著蘇頌的肩頭,「盡快把京裡的人選調整好,我就要動身去雲州,接下來的大宋朝局,全靠你了!」

    蘇頌深深一躬,「王爺如此大度,下官萬分敬佩,請王爺放心,下官絕不會辜負王爺的厚愛栽培!」

    ……

    沒去王府之前,蘇頌是惴惴不安,七上八下,可從王府回來,他就變了一個人似的,立刻露出了實幹家的果敢!

    首先因為王安石病重,無法理事,都察院就空了出來。

    誰都知道都察院權柄最重,誰要是能出任左都給事中,等於掌握了百官的生死,蘇頌第一次主持政事堂會議,就討論了掌院人選。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奪,據說都拍了桌子,最後確定,由吏部尚書范純仁出任左都給事中,執掌監察大權!

    這是一個讓人跌破眼鏡的安排!

    吏部天官,負責人事,轉而監察,豈不是什麼權力都在他的手裡了,范純仁何德何能,也配執掌都察院?

    很多人憤憤不平,但是稍微分析一下,還真別說,除了范純仁,誰也幹不了。

    首先范純仁在六藝的時候,也是講師,雖然他的年紀大不了呂惠卿等人幾歲,但是師生名分在,他和蘇頌的關係很好,而且他是范相公的兒子,范相公又是王寧安的師父……有了這一層身份在,六藝的人沒有辦法反對,甚至還要搖旗吶喊,鼓掌喝彩。

    另外范純仁處事公正,老成穩健,他執掌吏部,在全國推行秀才科,很是選拔了一批人才,大宋的行政效率提升很快,讓人耳目一新。

    以他的性格,主持都察院,不會把這個衙門變成爭奪的工具,反而能真正發揮效力,整頓吏治,這也是接下來一任首相的重中之重!

    蘇頌很大膽,也很聰明,找到了何人的人選。

    可另一個問題就出來了,范純仁雖然當過講師,但是論起功勞和實力,都不足以壓制呂惠卿,這兩個人都留在都察院,只會天天打架,永無寧日。

    很快,蘇頌就再度調整,公推呂惠卿進入政事堂,宣麻拜相,成為六藝之中,第一個進入政事堂的人選。

    緊隨其後,則是空下來的吏部天官,蘇頌決定推舉兵部尚書章惇繼任。

    這又是個很令人意外的安排。

    章惇名聲不好,但能力不用懷疑,他不但文武全才,而且手夠黑,心夠狠,在兵部的時候,就無人敢惹,現在去了吏部,執掌人事大權,絲毫不用懷疑,他有本事和政事堂的諸公叫板!

    而且連續經營兵部和吏部,章惇的能量不可限量,等到下一輪角逐,他甚至可能直取首相之位。

    或許這也是蘇頌和章惇的交易。

    總而言之,兩個要害衙門確定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王韶繼任兵部尚書,原來的參謀部留給了楊文廣!

    這個安排也讓人眼前一亮,楊文廣是王寧安的岳父,老牌名將,無論是收復幽州,還是攻滅西夏,他都立了大功。

    如今年紀大了,身體也不算太好,回到京城,接掌參謀部,理所當然。

    至於把王韶安排到兵部,顯然是利用他的才幹,銳意進取,接下來大宋要更加大刀闊斧,發動戰爭,擴充領土,實現趙曙的抱負,顯然,這個安排應該是皇帝點頭的。

    還剩下幾個部,其中戶部尚書韓宗武被調任都察院,給范純仁做副手,而工部尚書曾布接了戶部的缺,也算是人盡其才。

    至於工部,則是留給了蘇頌的老搭檔劉彝,這也是此次大調整當中,蘇頌唯一提拔的自己人!

    至此,六部中,除了禮部尚書蘇轍之外,其餘全都調整了一遍。

    政事堂當中,以蘇頌領銜,接下來還有五位宰執,依次是司馬光、范師道、韓維、陳升之、呂惠卿,除了呂惠卿之外,其他都是以前留下的老牌宰執。

    經過權衡之後,司馬光繼續留任,依舊是次相,而韓維卻被調到了殖民部……此前醉翁歐陽修和賈昌朝都已經上書,以老病為由請辭,趙曙慰留之後,也准許兩個人辭官,空下來的殖民部,韓維接掌。

    很顯然,這個安排等於是把韓維邊緣化了。

    理由也很明顯,這一次雲州的案子,雖然還沒水落石出,但是薛向曾經是韓家的人,而韓家被貶去西夏之後,儼然西夏第一大家族,從雲州攫取財富的商人之中,韓家也有份。

    把韓維從政事堂調走,有利於整個案子的徹查……

    前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蘇頌就完成了全盤的人事調度,看起來有些眼花繚亂,但是調整之後,大傢伙卻不得不豎起大拇指!

    好一個蘇相公,有些手段!

    ……

    「其實啊,最厲害的還是咱們師父!」

    呂惠卿和章惇湊到一起喝酒,兩個人就談了起來。

    「子厚,你還記得一年度之前不?處置了東南士紳,師父也調整了百官,那一次的安排就非常奇怪,把你塞到了兵部,把我弄到了都察院,還把曾布放到了工部……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現在我才懂,師父是為了今天佈局!」呂惠卿充滿了敬佩。

    章惇喝了一口氣,十分感嘆,「誰說不是,師父有威望,有手段,他把誰安排在什麼位置上,都要老實幹活,好好表現,爭取人盡其才,拿到應得的位置……結果呢,師父把這個權力讓給了蘇頌,讓他能快速收買人心,穩定朝局,真是深謀遠慮,我們是愧不能及。」

    「你錯了,師父最初未必想的是蘇頌,只可惜那個王大國舅,把他爹坑了,要不然一定是王相公入主政事堂,反正對我們來說,倒沒有太多的差別,子容先生比起拗相公,更好一些!」

    「是更好欺負吧?」章惇笑嘻嘻道。

    「別胡說!」呂惠卿立刻呵斥道:「子厚兄,我可提醒你,子容先生現在是首相,他的本事可不差,小心你的烏紗帽!」

    章惇連連搖頭,「吉甫,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你甘心做一個末位宰執嗎?你就不想再進一步?」

    呂惠卿氣得拍桌子,「你還想坑我是吧?上一次就是你推著我去搶什麼首相,告訴你,這一次我不會上當了,更何況我前面還有好幾個人呢!」

    「什麼好幾個人!」章惇喝乾了杯中的酒,冷笑道:「就一個司馬君實而已!我也提醒你,別看他拿的票不多,但是他手下的那幫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可要小心著。」

    呂惠卿當然知道章惇沒安好心,是故意推著他和司馬光拼,但是既然上了擂台,就躲不開。

    權力就像是杯中的酒,到死也戒不掉的……

    京中的朝局迅速變化,讓人目不暇接,而雲州的案子,也波瀾翻滾,出了大事情——王雱,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9 23:26
第1021章 文相公,你沒錯的

    王寧安還想等著朝局穩定,然後再去處理雲州的事情,畢竟蘇頌剛剛掌權,還有很多事情不熟悉,加上那麼一幫能折騰的屬下,也不省心。

    可偏偏王雱瘋了!

    事情可大條了。

    不管怎麼說,王雱都是當今的國舅,還沒有定罪,人就給弄瘋了,還有王安石奄奄一息……父兄同時倒下去,你讓皇后王青情何以堪!

    哪怕是個木頭人,也要發火啊!

    王寧安不得不擔負起滅火隊員的職責……「子容兄,看起來我要立刻動身去雲州了,京城的事情你只管去做,拿出首相的威儀,這種時候,最怕優柔寡斷,瞻前顧後。」

    蘇頌深以為然,「王爺,我準備主推兩大政務,一個是吸收民間資本,參與修鐵路,第二就是整頓吏治,嚴打貪腐。」

    王寧安沉吟了一下,這兩項都是很關鍵的,興利除弊,蘇頌有兩下子!

    「民間資本不能超過三成,這是底限,至於打擊貪腐,讓都察院動起來,不要客氣!」

    蘇頌早就注意了這個問題,也經過深思熟慮,他說道:「王爺,這個入股的問題我想好了,我會把股權和運營權分開,鐵路一定會控制在朝廷手裡,請王爺放心。只是接下來整頓吏治,難免要得罪一些人,下官擔心,會攪動朝局……」

    說到底,蘇頌的根基還是太淺了……

    王寧安沉吟了一下,「子容兄,有一件事,應該告訴你,我一直準備成立一個新政學會,廣邀天下有識之士,一起來研究問題,提供解決方案,輔佐新政,順利推行,這是我給新政學會擬定的幾條核心主張,你看看吧!」

    說著,王寧安送給了蘇頌幾頁東西。

    在第一頁,赫然寫著「民本」兩個字。

    蘇頌也是學問大家,對兩個字再熟悉不過了。

    孟老夫子早就提出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可以說民本兩個字,深深刻在歷代儒家的骨子裡,當然了,那些拿這兩個字騙人的犬儒不算!

    再說歷代帝王,唐太宗算是最推崇民本思想,他說:「可愛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敬畏百姓,遵道而行,才有了貞觀之治,才有了大唐盛世!

    王寧安一直以來,也都是這個主張,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不計代價,推行均田,可謂用心良苦。

    蘇頌翻到了第二頁,有六個字:忠君報國愛民!

    這是根據民本思想,推出來的三大主張。

    再往下翻,則是王寧安的闡釋,蘇頌看了一遍,露出遲疑之色,「王爺,你是打算?」

    王寧安嘆口氣,「組建新政學會,我和王相公談過,和司馬君實談過,也和呂吉甫談過……只是到了如今,能承擔這個重任的,唯有你了!子容兄,你可以願意擔起來?」

    蘇頌陷入了沉思,他其實從醉翁那裡,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除了上面說的幾位,歐陽修也清楚王寧安的打算。

    新政學會,說穿了,也是結黨。

    只是和過去的朋黨不同,不是為了私利結黨。

    觀察如今的朝局,蘇頌也深感憂心。

    原本士農工商的結構已經瓦解,取而代之是實業集團,金融集團,農業集團,殖民,海商,貿易,紛繁複雜的利益團體。

    還有那麼多辛苦的工人,以及懸殊的貧富差距,數之不盡的貧窮農村……政務之難,遠超以往萬倍,光是一個人,無論如何,也難以駕馭。

    必須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集合大家的智慧,才能順利應付……可臣子們公然結黨,必然會惹惱天子,而且他的威望又不足以統御各方,蘇頌顯得很為難。

    「下官能理解王爺的苦心,也願意替王爺分憂,只是下官擔心,靠著我的一己之力,未必能成功?」

    王寧安淡然一笑,「子容兄,事在人為,我雖然不是首相了,也會鼎力支持你,至於陛下那裡,我會想辦法,總而言之,正道直行,無所畏懼!」

    蘇頌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既然王爺這麼說,下官就勉為其難,不推辭了!」

    蘇頌接下了任務,王寧安又把呂惠卿、章惇、曾布、蘇轍幾個找來,把事情都講了,他們四個,加上蘇頌,還有司馬光,暫時作為新政學會籌組的六位理事,負責前期工作,等雲州的案子處理之後,王寧安有了空閒,再正式發起新政學會。

    這六個人也就是未來的新政六君子,而接下來的十幾年,完全是他們的天下,掀起的風雲,更是遠遠勝過王寧安的五年!

    當然,後話少說,還是說說眼前吧,王寧安剛把政事堂的事情交接了一下,趙曙就迫不及待請他過去。

    皇帝陛下頂著兩個黑眼圈,烏雲遮頂,從裡往外,透著一股倒霉勁兒。

    「師父,那個文彥博簡直該死!」

    一見面,趙曙就開門見山,他氣炸了肺,「朕讓他查案子,他怎麼能把人逼瘋了,讓朕何以自處?」

    趙曙真是愁壞了,聽說王安石倒下了,王青就不高興,但那是大哥惹禍,他爹受累,講不出道理,只能窩在心裡。

    可接下來,大哥也瘋了,這就超出了王青容忍的底限……當然,她沒有像尋常女子那樣,跑去和趙曙哭鬧,而是下令,將寢宮關閉,她讓宮女告訴趙曙,她在宮裡,為父親唸經祈福,為大哥消除罪孽,所以……對不起,沒時間招待陛下,也請陛下不要過去打擾。

    這一招可把趙曙逼到了牆角,他惱恨王雱添亂子不假,但是現在岳父一家,都要家破人亡了,身為女婿,哪能不遷怒文彥博。

    老傢伙以前辦事挺順心的,怎麼這一次會這麼糊塗?

    趙曙想了許久,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文彥博也摻和進去了,他不得不把罪責推給王雱……

    「師父,你去雲州,立刻把文寬夫拿了,嚴刑拷問。薛向是他舉薦給朕的,不只是薛向,還有其他的文官,還有榷場的官,都是他安排的。現在王雱瘋了,朕只能管他要錢,拿不出錢來,朕就抄了文寬夫的家,砍了他的腦袋!」

    趙曙殺氣騰騰,恨不得廢了文相公!

    也真難得,文寬夫居然把皇帝給惹惱了,之前的努力都成了無用功……王寧安多想順水推舟,直接廢了老狐狸算了。

    但是王寧安卻不能這麼做,他把權力交給蘇頌,組建新政學會,都是為了建立起規矩,讓天下長治久安。

    哪有立規矩的人,告訴別人守規矩,我不用守規矩,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怎麼爽快怎麼來,那還如何服眾啊?

    「陛下,王學士是否瘋了,原因如何,還有待查證,如果他真的和案子有牽連,也是咎由自取……至於文相公是否捲入,臣現在不好說……不過陛下讓臣去雲州,臣一定徹查到底,把幾千萬貫的下落,都給陛下找出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到了那時候,誰有罪,誰無罪,誰罪大惡極,誰情有可原,陛下自可以斟酌定案。可眼下卻沒有理由,給文相公治罪!」

    天可憐見啊!

    王寧安處心積慮要弄死文彥博,居然要替他求情,真是見了鬼了!

    好在趙曙也不傻,他聽出來,師父要追查幾千萬貫的下落,把所有事情掀開,顯然,文彥博跑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聽師父的。」

    趙曙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沮喪道:「師父,一定要快啊,青兒現在鎖上了宮門,弟子連面都見不到,這日子不好過啊!」

    王寧安看了看徒弟沒出息的樣子,也無可奈何,「陛下,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臣也沒有什麼辦法……你還是想想看,誰能和皇后說上話,才是正辦。」

    趙曙想了想,終於如夢方醒,他拍著手道:「三師娘,我這就去請三師娘幫忙!」

    當然了,蕭觀音也只能治標,不能治本,關鍵還是雲州的案子。

    王寧安沒有再耽擱時間,而是乘坐專列,立刻北上,只用了5天時間,就出現在了雲州。迎接他的隊伍還挺龐大的。

    自文彥博以下,吳充,熊本,陳希亮,張筠,除了王雱之外,全都在場,每個人全都愁眉苦臉,尤其是文彥博。

    他更加低落,悔恨自責。

    「千錯萬錯,都是老夫一人之錯,我只是想盡快查清案子,結果竟然逼瘋了王學士,老夫罪責難逃,這是老夫的請罪奏摺,王爺轉呈陛下,該如何處置,老夫沒有半句怨言……再有,老夫懇請立刻將王學士送回京城,讓最好的太醫診治,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康復,老夫也能稍微心安。」

    說完,文彥博把烏紗帽拿了下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王寧安突然把臉一沉,「寬夫兄,你這是何意?為國辦案,秉公而斷!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區區國舅?」

    「寬夫兄,你可是憑空捏造,陷害王學士?」

    「沒有,絕對沒有!」文彥博連連擺手,「我這裡的確有他給薛向下毒的鐵證,只是,只是老夫太急躁了,沒想到他也瘋了……」

    「這不是急躁,而是雷厲風行,這麼大的案子,萬一有人湮滅證據,殺人滅口,又該如何?」王寧安舉起酒杯,走到了文彥博的身後,十分感嘆道:「我以往總覺得寬夫兄圓融有之,剛直不足,這一次的事情,讓我看到了一個鐵面無私,不畏強權的傲骨宰相!諸公,你們以為,文相公是否堪為百官之楷模?」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王寧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尷尬點頭……王寧安繼續動容道:「寬夫兄,你真的沒錯,讓我們一起攜手,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吧!」

    嘩啦……文彥博手裡的酒杯落地,摔了個粉碎,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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