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335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17:26
第842章必須動稅制了

    剛送走了狄青,門子立刻送來了拜帖,文彥博來了!

    「寬夫兄,我一路疲憊,要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到政事堂再說。」王寧安懶洋洋道,直接下了逐客令。

    誰知道老文絲毫不在意。

    「你要是累了,就去歇著,我可以等。」說著,老文自己抓起了茶壺,見裡面有水,就放到了炭爐上面燒起來。

    「有茶了,再有點心,最好給一床被子,我就在這住了!」

    王寧安被這個老無恥給弄得內傷了!

    「寬夫兄,有什麼話,趕快說吧!」

    文彥博難掩笑容,「景平啊,老哥知道,你總是疑心老夫,以為我興風作浪,無所不為。」

    「難道不對嗎?」王寧安反問道。

    文彥博連忙搖頭,「你錯了,大錯特錯了!老夫別的不敢說,我的人品那是絕沒有問題,吾嘗三省吾身,捫心自問,無愧天地……」

    「行行行……」王寧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你要麼直接說重點,要麼就請出去!我這廟小,放不下你這個高古的道德君子!」

    文彥博無奈搖了搖頭,收起了笑容。

    「首先,孔家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也知道,老夫現在是支持新學,支持百家的,獨尊儒術不合適的!孔家千百年的榮華富貴,享受太過了,不管景平要怎麼處置他們,我都沒有意見。」

    一上來就把孔家給賣了,真不愧是文寬夫!

    王寧安當然知道,文彥博和孔家是沒有什麼關係,但是老傢伙未嘗沒有利用孔家之心!你沒唆使,也肯定推波助瀾,沒幹什麼好事!

    「然後呢?」王寧安淡淡問道。

    文彥博頓了頓,一個孔家不成,那就還要下本。

    「狄漢臣也不是我的意思……我是找過他,跟他講了一些情況……你也知道,狄青入股水泥作坊,他是吃乾股不做事的。不像老夫,又要辛苦,又要奔波張羅,而且股東又不止我們兩家,其他人都說每年光看到狄青拿錢,卻沒見到他出力,實在是說不過去……這鋼鐵和水泥是連在一起的,老夫也是沒法子,不得不去費吐沫。景平啊,你一定要理解老夫的難處,我也是沒辦法。」

    文彥博半真半假,王寧安心裡頭太有數了,與其說別人,不如說文彥博自己!

    這些年來,水泥改變了整個建築行業。

    現在西京的街頭,幾乎所有的臨街舖面,都是用水泥建造。

    有水泥就離不開鋼筋,看問題是大宋的鋼鐵產量還跟不上去,很多酒樓不得不用竹筋來製造。

    現在蒸汽機出來了,新的運輸模式出來了,煤礦產量上來,下一步鋼鐵的產量必定要增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文彥博怎麼可能放過這塊肥肉。

    他現在解釋再多,王寧安都懶得聽。

    「行了,寬夫兄,你解釋也解釋過了,我實在是太困了,你可以走了。」

    王寧安站起身,打著哈氣就往裡面走。

    「等等!」

    文彥博急忙站起,伸手拉住了王寧安!

    「景平,你給我坐下!」

    文彥博深吸口氣,「景平啊,這些年你坑老夫的時候還少了?我都一把年紀了,你把我弄到西域,又弄回京城,來回折騰,骨頭都要散架子了,老夫可曾有一絲一毫的怨言?你不要總是懷疑老夫,認為我自私自利,什麼都想著自己。你手下也是一大幫人,咱們身為主事者,不替手下人著想,他們就會造反的。」

    文彥博說著,坐在了王寧安的身邊,兩個人勾肩搭背,跟一個人似的。

    「你建議把煤礦和鐵礦收歸國有,是想充實國庫,這個老夫清楚,可是你也要知道,垂涎礦產的人有多少?地方的水有多深?如果不把他們安撫好了,就沒人替我們辦事了!」

    說到這裡,文彥博突然長嘆連連。

    「官字怎麼寫?一頂烏紗帽,上面一個口,下面一個口,上面的口吃的是朝廷的俸祿,下面一個口,吃的是百姓民脂民膏!老夫少年讀書,入仕為官幾十年,不敢說別的,至少大宋的官場,我是看的明明白白!要想讓老百姓過好日子,就要先餵飽官員,他們吃不飽,就會去吸老百姓的血!你可不要忘了,官是一路披荊斬棘考出來的,都是最聰明的人物,一個個比猴子還精!你指望著靠朝廷規矩,靠那些御史言官,能限制住他們?簡直笑話一樣!」

    文彥博道:「煤鐵的利益牽連太大,就算朝廷都收歸國有,一時也開發不出來,同樣需要地方士紳商人配合,吸引投資嗎!這還是景平你教給老夫的。老夫就是想不明白,你一個主張發展工商的人,怎麼在這麼簡單的事情上,非要和大傢伙較勁兒呢?」

    文彥博的這一番高論,還真是振聾發聵。

    這就是文彥博的高明之處,他一肚子花花腸子,一肚子算計,偏偏拿他沒辦法,因為老傢伙把握分寸爐火純青。

    如果僅僅因為利益之爭,弄得不可開交,王寧安當然可以向對付韓琦等人那樣,施以重手!

    可老傢伙如此「坦白」,就讓王寧安有種一拳打在空氣上的感覺,有點閃腰啊!

    只是對於老文的道理,王寧安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寬夫兄,你認為讓地方私人去做,朝廷收稅,那我問你,朝廷能收多少稅?」

    「這個……」文彥博老臉拉長了,「普通商品的過稅和住稅加起來是百分之五,鋼鐵屬於大宗商品,能收上來百分之十……景平,這個真不是小數目了,老夫算過了,每年至少能給朝廷增加千萬貫的稅收,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當然不滿!」

    王寧安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辦煤礦,鐵礦,建鋼鐵廠,就那麼簡單嗎?需不需要建立學校,培養人才?需不需要修築道路,運輸原料和成品?需不需要處理徵地問題?如果工人發生了糾紛怎麼辦?受了傷,沒法工作,又怎麼辦?鋼鐵工廠,污染了環境,破壞了山林,弄髒了水源,引起地方百姓不滿,又要怎麼辦……」

    一口氣問了十幾個問題,把文彥博弄得都瞠目結舌了,「這,這,老夫也沒想過!」

    「你沒想過,可是我想過!如果光是徵收一成的稅,夠幹這麼多的事情嗎?更何況把礦區交給了地 ,他們產出多少,朝廷能完全掌握嗎?到時候上下其手,還不一定貪墨多少呢!就算按照你寬夫兄所說,朝廷能拿到一千萬貫的稅收,可是足夠填補這麼大的窟窿嗎?」

    「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我的道理很簡單,就是朝廷不能賠錢,發展產業,是增加稅收,充實國用,不是肥了那些地方的士紳豪商!朝廷也不會替他們擦屁股!」

    文彥博老臉通紅,他艱難地嚥了口吐沫。

    「那,那啥……王爺,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兩條路,一個是收歸國有,由朝廷提取利潤,一個是提高商稅,而且是全面提高!朝廷可以鼓勵新產業,新技術發展。但是想把本王當成猴耍,佔便宜沒夠,吃虧難受!那就試試,看看誰是那個猴!」

    ……

    拖著疲憊的身軀,從王府回來,文彥博一屁股坐在了紅木圈椅上,胸膛一起一伏,臉色差到了極點。

    兒子文及甫急匆匆趕來,見老爹這副模樣,也嚇了一跳。

    「爹,莫非沒談妥?」

    「唉,王寧安啊,這小子真難對付!」文彥博哀嘆口氣,煩躁道:「拿點水來!」

    「是是是……」文及甫急忙將一碗紫蘇熟水遞給了文彥博,老文喝了之後,這才把經過說了一遍。

    當說到最後兩條路的時候,文及甫都跳了起來。

    「爹,絕對不成啊!商稅萬萬不能提高!」文及甫壓低了聲音,「爹,這些年咱們手上的產業太多了,如果真的提了稅收,那可就慘了!」

    文彥博翻了翻眼皮,「我又不傻,這點事情還不清楚?可問題是王寧安他不會答應的!不提商稅,就吃不到煤鐵的那塊利益!為父打聽過了,那個蒸汽機十分了不得,一台就能頂得上上百匹馬的力量。幽州西山的煤礦,在幾個月時間內,就產出了過去五年的總量!據說這個冬天,五十萬人,有八成都用上了煤炭!這是多大的一塊肥肉啊?」老文五官糾結,雙手亂晃,那個表情簡直和王剛演得和寶寶有的一拼!

    身為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知道的消息不少,比如剛剛工部和戶部就上交了一份產業評估,是以幽州為例子,預估日後蒸汽機能帶來的效益。

    他們估計,每年能帶來幾億元的收益,帶動的相關產業,更是以百億計!

    「爹,孩兒也想不明白,你說王寧安他就不為了自己想想!他難道不想獨吞利益?要知道他們王家,也是地方上頂級的豪門!論起實力,咱們家,孔家,還有這些家族,綁在一起,都未必有王家的力量!他為什麼願意替朝廷謀利啊?」

    文彥博無語搖頭,他識人無數,按理說王寧安拉幫結派,培植勢力,下絆子,耍手段,很多時候,心腸黑得不見底兒!

    可偏偏在關鍵的時候,他總是站在朝廷,站在百姓一邊!

    「或許這就是先帝有識人之明吧!」文彥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0:13
第843章 皇后是個賢內助

    和文彥博談完,又陸續有人前來拜訪,王寧安全都以身體不適擋下來,他真的是有點疲憊,狠狠睡了一覺,第二天,恢復了精神,吃了點肉粥,宮裡的太監就來了,趙曙請他過去。

    匆匆來到了宮中,師徒分別也有大半年了,趙曙比之前又長高了一點,當年快一年的皇帝,小傢伙也有點威嚴了,平時面對臣下,還有身邊的太監,不苟言笑,還挺嚇人的,不過面對師父,立刻變成了少年模樣。

    他親自搬來椅子,請王寧安坐下。

    「師父,到底該怎麼辦,可要給我拿個主意啊!」

    王寧安沒急著下結論,而是笑呵呵道:「陛下,臣想知道,你是怎麼看的?」

    「朕嗎?」

    趙曙沉吟了一下,還真別說,小皇帝的確下了功夫,他咳嗽兩聲,然後就滔滔不斷,開始講了起來。

    首先,王寧安堅持要把煤礦和鐵礦收歸朝廷,顯然,朝廷一下子多了一大筆財源,是個頂好的事情。

    而且鋼鐵煤炭都是頂重要的戰略行業,關係國計民生,現在的市民都喜歡用煤炭取暖,至於鋼鐵,更是製造武器,對外發動戰爭的必需。

    顯然,王寧安的主張是站在朝廷一邊,站在趙曙這邊的。

    但是小皇帝也沒有盲目聽從師父的。

    他想了很多,「師父,如果把煤礦和鐵礦收歸朝廷,要劃到哪個衙門?是給工部,還是個戶部,或者單獨成立一個管理煤鐵的部?是不是要增加很多官吏,另外朝廷現在也拿不出太多的錢,把煤礦和鐵礦收上來,未必能立刻開發。再有……現在許多地方衙門的財政困局還沒有解決,如果把礦產都收上來,他們沒有了財源,只會更加壓榨百姓,就算為了安撫地方的士紳,也要給他們一點甜頭兒……師父,你說是不是?」

    王寧安含笑,他很滿意,小皇帝沒有盲從,能多動腦子,多思考問題了。

    「陛下,臣也清楚,全部收歸朝廷,很不現實,朝廷的力量不夠。可是還是按照現在的稅率,朝廷吃虧太多……陛下若是想有大作為,根本沒有財源支持,國窮民富也就算了,如果都放給地方,勢必鬧得國窮民窮,只會便宜了那些士紳豪商。」

    趙曙忙不迭點頭,「師父所言極是,那師父以為,朝廷的稅制應該怎麼改?」

    「以往朝廷是農稅商稅並重,尤其是變法以來,商業繁榮,貢獻了七成左右的歲入,可是這個歲入結構很不合理。」

    「怎麼講?」

    「陛下,朝廷徵稅,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是過稅,也就是過路稅,一個是住稅,就是進入市場交易的稅……換句話說,朝廷僅僅針對流通環節徵稅,而放過了生產環節。」

    趙曙疑惑道:「師父的意思是,無論是煤炭還是鐵礦,都是生產產品,應該徵稅?」

    「嗯,農民種田,不論賣與不賣,都要交田賦,何以工商可以不交稅?」王寧安點出了問題的關鍵。

    其實這也是蒸汽機等發明出現,工商業發展,帶來稅收變革的必然。

    過去提到了商人,他們僅僅是將一地的商品,運到另一地而已。

    比如糧食、皮草、布匹、鹽巴、藥材,都是最基本的東西!

    個別從事生產的商人,也僅僅是手工業為主。

    可現在不一樣了,產業鏈延伸,各種產品會越來越豐富,漸漸的,負責生產的工業部門,會超過負責運輸銷售的商業部門。

    而且隨著蒸汽機的發明,另一種組織——企業,也會應運而生,到了這時候,還僅僅徵收一點過路費和交易稅,根本說不過去。

    作為王寧安的弟子,趙曙很快理解了其中的關鍵,立刻點頭贊同。

    「師父的確高明,提議把礦區收歸朝廷,應該是師父故佈迷陣,改革稅制,才是師父的本意吧?」

    王寧安沒有否認,「陛下,蒸汽機出現之後,的確帶來了很大的變革,就在幽州,已經用蒸汽機驅動鍛床,驅動紡織機了。」

    趙曙瞪圓了眼睛,急忙問道:「師父,我聽誰用蒸汽機織出來的布,就跟流水似的,嘩嘩的,不用一個工人?」

    「這不準確,只是不用傳統織工了,還是要有人負責蒸汽機,也要看著織機,但總體來講,工人減少了八成,效率提高了十倍不止!」

    王寧安難掩興奮,「陛下,臣記得杜工部有兩句詩,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可見即便是大唐,老百姓也有穿不起衣服的,不過到了我大宋,或許就能改變了……」

    這可不是王寧安吹牛,蒸汽機帶來產能暴漲,而且以蒸汽機作為開端,大宋就能進入工業時代,讓老百姓吃飽穿暖,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不能盲目高興,企業可是一種很強大的組織,如果沒有事先定好規矩,等到企業龐大起來,再想徵稅,就會難上加難,根本推不下去。

    總而言之,王寧安要做的就是立規矩,把利益分配好,儘量替朝廷多爭一點,朝廷手裡的錢多了,才能照顧普通百姓。

    而且還有一件事,也迫不及待了,那就是教育!

    是時候培養更多的理工科人才了,不能把寶貴的資源,都放在培養文人上面,哪怕是新派的文人也不成,大宋能說會道的人太多了,可能做事,能做科學研究的太少了!

    ……

    就在王寧安和皇帝商量的時候,政事堂也召開了會議。

    包括文彥博在內,四大平章軍國重事悉數到場,另外包括狄青等人在內,幾位重量級的大臣也都來了。

    大傢伙面面相覷,誰都不願意先說什麼。

    沉默了好久,龐籍才開口,「寬夫兄,你去拜會了西涼王,有什麼安排,請吩咐吧!我們沒資格上門,只能聽你的了!」

    老龐籍是領兵的出身,資歷比文彥博還老,也只有他敢這麼和文彥博說話。

    老文當然也不會怕龐籍。

    「醇之兄,這事情究竟該怎麼辦,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西涼王不滿意現有的分配方案,他要多給朝廷一些,就看你們願不願意讓了!」

    「盤剝往來,與民爭利!」韓絳怒氣衝衝道。

    在一旁,司馬光不願意聽了,他咳嗽兩聲,「父子兩代,兄弟八人,都入朝為官,要是這樣的人家也算是民,只怕除了聖人,都是老百姓了!」

    「聖人之下,當然都是老百姓,你司馬君實也是世家出身,令尊也是朝廷高官!」

    「對,正因為家父是朝廷高官,司馬家深受皇恩,感恩戴德,才不忍心朝廷財賦外流,要替朝廷爭上一爭!」

    司馬光發狠懟人,那也是相當犀利,韓絳被氣得老臉通紅,沒有話講,只能不停咬牙。

    「荒唐,朝廷稅率,早有定案,豈能隨便調整?」呂公著竟然也站起來,他大聲道:「許多商人,辛辛苦苦販運,掙得不過是點辛苦錢,如果朝廷加稅,他們就要虧本,莫非君實相公想看著商人破產嗎?」

    司馬光呵呵兩聲,「中小商人,當然要照顧,我準備上書,建議朝廷廢了普通小農的過路稅,以後再往京城販運蔬菜糧食,瓜果梨桃,不需要交稅。但是……煤礦,鐵礦,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樣!能經營煤鐵的,都是有錢人,而且煤鐵的利潤也高,規模龐大,每年幾百萬貫的金流,不加稅天理不容!」

    「你這是區別對待,講不通的!」

    「有什麼講不通,自古鹽鐵專賣,我朝此前酒水也要買撲,落實新法的時候,為了繁榮商業,才把酒水,茶葉等項目放開,是讓利於商。如今煤鐵重要,更盛往日千萬倍,豈能放任自流?」

    這些大臣是越吵越激烈,政事堂跟一個菜市場一樣。

    狄青看著舌戰群儒的司馬光,幾次想張口幫他,卻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他越發尷尬,想想也真是慚愧,他一個武夫,本來就不該摻和這些事情。

    回去啊,一定要盡快把產業處理了,一點也不要。憑著俸祿,足夠過日子了,也心安理得。

    當初公主就在家裡說過,她告訴了狄青和狄詠,這次朝廷的爭論,其實是利益之爭而已,無非是代表士紳大族的官僚,希望多拿一點,朝廷少管一點。

    現在看起來,還真是有道理!

    只是公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消息,真是奇怪啊?

    ……

    「師父,你看,這是王青送給我的地圖。」

    趙曙獻寶一樣,拿出了一份精緻的地圖,和普通地圖最大的不同,這副地圖上準確標註了各種礦藏,差不多有三四十種之多。

    就連王寧安都很驚訝,他在上面,能清楚找到幾處很大的煤礦和鐵礦,雖然位置或許不盡準確,但是已經很不錯了。

    看起來這個小皇后還挺有心的!

    「青兒她查了好多古籍方志,又從皇家書院搬了好多資料出來,才彙總了這張圖!她跟我說,不弄清大宋有多少煤鐵資源,就沒法決策。」趙曙滿眼都是喜悅,簡直甜出了蜜。

    「這麼多的資源財富,朕絕不會輕易讓出去!」趙曙又道:「師父,你還不知道吧,其實讓我替父皇守孝,也是青兒的主意,我正不知道怎麼處理和母后的關係,她就和我說,王相公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變法,他選擇了辭官,去遊歷四方,我也是效仿王相公,退一步海闊天空。」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8 00:32
第844章專利法

    提起了王青,趙曙難掩得意。

    他很羨慕師父的一點,就是幾位師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和尋常的女子不一樣。父皇辛苦了一輩子,也沒得到一個女人的真心,哪怕母后到了最後,都和父皇決裂了,趙曙其實挺替老爹悲涼的。

    孤家寡人,莫過於此。

    他覺得能娶一個替自己分憂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個,也就夠了。

    正是出於這種心理,他才看上了王青。

    王青是拗相公的掌上明珠,家學淵源,又聰明絕頂,的確和尋常女子不同,哪怕願意使小性,言辭犀利,不留情面,只是這些在趙曙眼裡,正是吸引他的地方。

    「師父,青兒很能幹的,她還勸說了姐姐,讓狄相公別摻和進去,以後她進了宮,一定是我的賢內助。」

    王寧安這才知道,原來是王青和公主說的。

    趙曙一副沉浸在愛情裡的糊塗模樣,他也不想想,王青就算再聰明,一個女孩子家,哪裡懂得這些……如果猜測不錯,應該是王安石,或者王雱的意思。

    王寧安也頗感意外。

    滿朝大臣,都跟他站在了對立面,唯獨王安石,居然支持他的看法。

    想想也有趣,當時王安石在政事堂的時候,所有人也都不喜歡王安石,只剩下王寧安鼎力支持,才讓王安石放手施為,做成了不少事情。

    現在兩個人身份顛倒,在野的王安石,居然幫著王寧安解決麻煩了。

    看起來,真正的知己,唯有王安石一人!

    王寧安甚至想等王安石回京,青梅煮酒,縱論英雄,到時候,就指著王安石和自己,大聲說天下英雄,唯二王而已!

    想想吧,一定很有趣!

    當然了,煮酒的事情還要等一等,眼前的煤鐵才是最要緊的。

    「陛下,此事等到明天御前會議上,一鎚定音吧!」

    趙曙點點頭,「師父,你勞碌奔波,也早點休息吧!」

    趙曙絲毫不擔心,在他的印象裡,師父除了不會生孩子,似乎沒啥能難得住她的。當年的時候,他還沒出生,王寧安就敢一個人單挑政事堂。當年是父皇和師父並肩戰鬥,如今換成了自己,絕對不能比父皇差!

    趙曙暗暗想到!

    ……

    王寧安從宮裡出來,路過宣德門,要回自己的王府,有輛馬車正等在這裡,王寧安看到馬車之後,真想扭頭一走了之,誰知對方居然主動湊了上來。

    不用問了,能這麼不要臉的,除了文彥博,也沒有第二個!

    老文也不用讓,直接鑽進了馬車裡,然後一回頭,衝著自家的車伕擺手,「你們回去吧,老夫陪著王爺回家!」

    文府的管家立刻點頭,趕著馬車就走了。

    車裡只剩下王寧安和文彥博兩個!

    「文寬夫,你又跑來幹什麼?」

    「不干什麼啊,你家的馬車舒服,難道老夫坐一會兒都不成了?」

    王寧安氣得笑了起來,「寬夫兄,你不會不明白,這是什麼時候,你這麼公然跑到我這邊,就不擔心有人會生氣?」

    文彥博哈哈大笑,「景平啊,你現在官做得大了,膽子居然也小了,那些人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螳臂當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馬車滾滾,向著王府而來。

    王寧安懶得說話,文彥博居然也不出聲,只是樂顛顛坐著,跟撿了狗頭金似的。都快到家門口了,王寧安突然把眼睛睜開了。

    「文彥博,你不要臉!」

    老文絲毫不在意,「哈哈哈,二郎啊,你不就是需要老夫不要臉嗎!」

    王寧安被懟得差點噎過去。

    「你跟著我坐了一道,無非是想告訴那些人,你文彥博和我站在了一邊,是吧?」

    「沒錯,老夫想好了,我會支持你的。」文彥博坦然道。

    「我不需要!」王寧安咬著牙說道。

    「無所謂啊,反正只要有人相信你是需要老夫的就行了。」

    文彥博的話有點繞,那是什麼意思呢?

    原來老傢伙審時度勢,政事堂吵得很厲害,莫衷一是,但整體來講,財經方面的,還有負責軍務,以及工部的諸位大臣,都是傾向於王寧安,或者乾脆不說話。顯然,他們也要為自己的衙門考慮,只有那些為了家裡盤算的大臣,才極力反對。

    原來他們並不是鐵板一塊,既然如此,就萬萬鬥不過王寧安。

    文彥博在會議結束之後,他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跟王寧安站在一起,反正他都背叛習慣了,一點也覺得為難。

    而且文彥博還要追求利益最大化。

    他跑來和王寧安坐一輛馬車,很快就會傳遍京城。

    明天王寧安的主張落實了,文彥博就能說是他支持的結果,如果王寧安退讓了,就說是他勸說的。

    反正這種事情又沒法驗證,即便澄清了,也有人根本不信。

    既然擋不住,所幸就利用這事情,替自己刷一刷威望值。

    王寧安當然知道老傢伙的齷齪心思,文彥博根本不用說什麼,只要狀態擺出來,能狐假虎威就夠了!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王寧安算是明白了,姓文的老貨怎麼能成為常青樹,不倒翁,這份功力,簡直了!想當初自己怎麼就出了一個昏招,把他弄回來了,就應該讓西域的胡女,把老東西榨乾了,弄廢了,乾脆死在西域算了,省得回來噁心人!

    現在是說什麼都晚了,後悔啊!

    馬車也到了府門口,文彥博也不多說,只是一笑,就要離開。

    「行了,寬夫兄,你等等吧。」王寧安道:「稅制一定要改,但是最為新興行業,可以提供優惠稅率,至於煤礦和鐵礦的所有權,必須歸朝廷所有,開採權可以出售,但是任何經營煤鐵的世家商人,必須有朝廷參股,否則別想入行!」

    ……

    這幾句話,等於是告訴了文彥博,所有底限。

    老文聽得齜牙咧嘴,很是為難,王寧安要的,比預想的還多,這小子真是撕破了臉皮——罷了,既然決定和他站在一起,就別想著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了。

    「多謝二郎如實相告,明天御前會議,老夫知道該怎麼配合了。」

    轉過天,諸位重臣,悉數來到,好多人都眼圈發紅,顯得十分疲憊,能睡好的沒有幾個人。

    這一個晚上,是合縱連橫,到處拉朋友,想辦法,如論如何,也要在御前會議上,爭取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

    只是在正式開議之前,文彥博突然咳嗽了兩聲。

    「聖人,老臣有一言,請聖人準許。」

    御前會議還能不讓人說話。

    「文相公請講。」

    文彥博頷首,他神色凝重,「諸公多是先帝老臣,更有人幾代為官,世受國恩,重若泰山,縱然粉身碎骨,也難報皇恩於萬一。老夫時常告誡自己,君子勿貪,君子勿貪啊!我大宋如今,國勢雖然昌隆,但遠未到安享太平的時候,契丹和西夏猶在,西域剛剛開發,塞爾柱百萬大軍就在臥榻之畔。高麗還在打仗,我大宋的變法也剛剛開了個頭,如何建立起長治久安的規矩,還需所有人勠力同心,和衷共濟。值此時節,老夫鬥膽勸告大家兩句,多提朝廷想想,多替蒼生想想,不要對不起自己身上的官服!」

    說完之後,老文向趙曙作揖,然後回到了座位上。

    他的這番話,可把不少人氣壞了,就連王寧安都覺得胃疼!

    君子勿貪!

    你文彥博真敢說啊,你還要不要臉皮?

    王寧安都扭過頭,懶得看老文。

    可別人卻不敢這麼想。

    文彥博的這番大話,雖然沒有半點實際的東西,但是卻給所有人扣了一頂帽子,大傢伙的心沉甸甸的。

    昨天文彥博陪著王寧安回府,兩個人談了什麼?

    莫非王寧安想要藉文彥博之口,來說出他心中所想,給這次的御前會議定調子?

    以文彥博的地位,當然沒法一呼百應,可問題是扯上了王寧安,這兩位聯手,那份量可就不同了,好多想說話的人,都選擇了閉嘴。

    在文彥博講完之後,居然徹底冷場了。

    誰也摸不準脈,到底是跳出來反駁,還是裝糊塗?

    不得不說,文彥博把握時機太妙了,整個節奏一下子就抓在了手裡。

    他見別人不說話,又笑呵呵轉向了王寧安。

    「王爺,朝臣要體卹國家的艱難,可是朝廷也不能視而不見地方的困境,老夫以為王爺一定有萬全之策,不妨就拿出來,大家討論討論吧!」

    狐假虎威,喧賓奪主。

    你文彥博幹得漂亮!

    王寧安平靜了一下情緒,緩緩道:「現在很多地方,都想著煤鐵之利,更有甚至,霸佔礦區,想要坐享其成,發一筆大財!可是我想問大家,這些人有本事開發煤礦鐵礦嗎?有本事煉鋼鐵嗎?」

    「王爺,難道不行嗎?不是有蒸汽機,煤鐵的用量都要大增嗎?」司馬光幫腔道。

    王寧安淡淡一笑,「諸公,蒸汽機可是好多人花了心血造出來的,他們可是用了無數的聰明才智,付出了很多的辛苦,難道就不該有所回報嗎?」

    王寧安說著,拿出了一份東西,衝著大家晃了晃,「這是我在幽州擬定的一份專利法,以後每一台蒸汽機,都要付給發明人一筆專利費,使用也要經過授權,怎麼樣,大家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8 17:47
第845章聯合開發

    專利這個詞在古代是有不同含義的,比如在春秋時期,諸侯領主,擁有對境內山林、湖泊、礦產的所有權,稱之為專利。

    至於後世所說通常意義的專利,是從西方發展而來的,最早能追溯到十三世紀的英國。其實在大宋也有很多帶有專利色彩的東西,比如朝廷弄得酒麴,就可以視作朝廷的專利,另外工匠世代傳承的手藝,還有藝人演唱的曲目,變戲法的絕活,文人的詩詞話本……如果沒有經過準許,隨便盜用,都會承擔後果的,原則上朝廷是要處理的。

    現實中,很多人是不敢找朝廷告狀的,官老爺也不會處置這些瑣碎的事情。通常情況下,都會交給江湖人士,按照江湖規矩處理。

    這個「江湖」和武俠江湖絕對不是一個意思!

    就好比大相國寺,這裡聚集了各地的藝人,演唱曲藝,表演雜技,他們怎麼佔地,怎麼收錢,要怎麼打點當地的老大,才能把錢拿走,養家餬口,這一套流程規範,就是江湖規矩,這就是一個江湖!

    王寧安拋出專利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基本上,世界各國,在工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各種新發明,新技術湧現的時候,都要製定專利法,大宋也不例外。

    只是相比其他國家,大宋更加龐大,人口也更多,而且長期以來,工匠地位低下,飽受欺凌。

    另外又有信息不對稱,法令落實不下去,現在公佈專利法,絕對難以真正保護每一個發明者,而事實上,哪怕到了後世,各種專利官司,巧取豪奪,還是層出不窮。

    王寧安這麼做,是想先釋放一個信號。

    有了專利法,就表明研究發明,創造創新,能夠賺錢,工匠的地位必定大為提升,正好可以藉著這股浪潮,推動理工科教育。

    在六藝出現之前,大宋的書院都是文人的天下,六藝和百家,則是綜合性的學堂,至於下一步,王寧安希望多出一些專業性的工科學院。

    培養工匠技師,合格的工人,畢竟沒有人才,是推動不了工業化的。

    雖然專利法不能完美保護工匠,但至少像蒸汽機這種程度的發明,不是誰想山寨就能山寨的,而且即便山寨了,那麼大的動靜,如果沒有得到授權,肯定是瞞不住的。

    王寧安還是有信心的。

    地方的世家大族,不是看到了煤炭和鐵礦的前途嗎,想要染指,想要獨吞!

    但是你們忘了!

    開發煤礦和鐵礦,離不開蒸汽機。

    沒有蒸汽機驅動,沒有火車運輸,你們霸佔再多的礦區,也沒有任何用處!

    正常的思路都是控制了礦區,就控制了開採,控制了開採,就控制了產品,就好像地方的世家拿到了桑田棉田,就能左右紡織業一樣,朝廷又能如何,法不責眾啊!

    可是王寧安改變了思路,現在最重要的是蒸汽機,這才是一切的根本!

    他拋出專利法的同時,已經讓許陽申請了蒸汽機的專利。

    本來王寧安是希望許陽以個人的名義申請,畢竟最早的蒸汽抽水機就是他發明的,王寧安只是參與了改進工作。

    但是許陽老臉通紅,當年水泥就是師父指點的,這一次的蒸汽機更是師父親手參與,還有那麼多的工匠,算在他一個人的頭上,實在是說不過去。

    老師不要,他也不好意思要。

    怎麼辦呢?

    許陽找到了章惇出主意,章惇倒是沒有歧視這個匠人出身的師弟,反而開動腦筋,給他了一個好點子。

    按照章惇的建議,他們在幽州成立了一家墨子工學院!

    蒸汽機的專利屬於學院所有,所有參與研發的工匠,都能分到一筆紅利,至於最大的一部分,則是用來培養工匠,研究新技術。

    「煤鐵關乎朝廷命脈,蒸汽機更是大宋之寶,所以,我提議所有礦區必須收歸朝廷所有,這是底限,不容改變。考慮到地方的情況,會公開標售開採權,准許民間參與其中,但是朝廷必須佔有相應的股份,對於一些大型的煤鐵礦產,要有主導權力……另外,開採是一件高度危險的事情,即便大量使用奴隸,也會造成人員傷亡,所以,朝廷入股,進行監督生產,同時參與利益分配,保障工人利益,這是必然的,也沒有商量!」

    王寧安輕輕一笑,「至於煤礦和鐵礦的稅率,我認為至少要在百分之二十五,大家夥都是朝廷命官,應該清楚,有些事情必須朝廷來負責,比如建立學堂,培養人才,比如修整道路,比如開拓海外市場……這些都要花錢,都要費力氣,要光是盯著自己的一本小賬,永遠走不出來!不要以為掌握了礦區,就能拿到利益,沒有機器技 ,沒有職業工人,沒有廉價的勞動力,更沒有市場,那些利益只是賬面的數字,永遠變不成真的!」

    「當然了,朝廷為了鼓勵新興行業,可以提供貸款支持,還可以在前五年,減免稅賦,鼓勵發展。朝廷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讓到了極限,如果還有人貪得無厭,那就不要怪國法無情了!」

    王寧安的這一番長篇大論,把所有人都給鎮住了。

    他們這才驚覺,地方上除了有礦區之外,其他的所有優勢,都捏在王寧安的手裡,他們並不佔優勢,相反,他們還處於弱勢地位,予取予求。

    當然了,整個行業,是個密閉的環,只要他們死死咬著礦區土地,阻止朝廷徵地,煤鐵行業也就發展不起來,蒸汽機也就成了廢物。

    可問題是,各方勢力,究竟能不能一條心啊……就連幾個堅定反對王寧安的重臣,也是憂心忡忡,不知所措。

    這時候突然賈昌朝開口了,「王爺所言極是,至少老夫還有點疑問,各地煤礦不少,大小如何界定?王爺說了,朝廷要掌握關鍵的,大型的煤礦和鐵礦,那麼中小型的呢?是不是可以放鬆一二,交給地方各級衙門,由他們出面開發?」

    老賈這話一出,頓時不少人眼前一亮。

    是啊,肉吃不到,喝點湯總行了吧!

    你王寧安再過分,不能連這點好處也給霸佔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寧安的身上。

    「中小型煤礦,的確可以下放,但是採掘設備,尤其是蒸汽機,必須優先供應朝廷參股的大礦。另外各地要籌建一批鋼鐵廠,朝廷也必須參股其中。」

    ……

    這次的御前會議,王寧安展示了強硬的一面。

    在場的重臣雖然多有不平之意,但是也無可奈何,沒人敢公然跳出來反對,只能各自回家,好好思量權衡。

    「好你個賈子明!」文彥博怒氣沖衝,追著賈昌朝出來了,低吼道:「你最後跳出來賣好,是什麼意思?你兩面三刀,陽奉陰違!」

    賈昌朝氣得樂了,「文寬夫,論起朝三暮四這一套,還是你教給我的,難不成只許你收拾人心,拉幫結派,別人就只能幹看著!」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什麼叫大礦,什麼叫中小礦,怎麼界定,裡面有多少的貓膩,你瞞不過老夫,王景平年輕,沒有聽出來,可老夫聽得出來,我這就去告訴他!」

    「哈哈哈,文寬夫啊,你可真是自作聰明,沒準王爺就希望我那麼說呢!」

    文彥博愣了一下,是王寧安授意的?不可能啊,他不是跟我聯手了,怎麼會給賈昌朝機會,王寧安,你也太不地道了!

    賈昌朝笑呵呵湊到了文彥博的耳邊,低聲道:「你那點如意算盤啊,王爺早就清楚,無非是想兩面討巧,便宜佔盡罷了!你說,王爺能願意嗎?他巴不得老夫站出來,跟你唱對台戲呢!要不,你去找王爺問問,看看他怎麼說?」

    終於涮了文彥博一把,老賈要飛起來了,他一甩袖子,大搖大擺走了。

    把文彥博留在了當場,老傢伙氣得五官扭曲。

    「賈子明,你真是夠壞的,從骨子裡壞,壞出了水!」

    文彥博恨得牙根癢癢,罵罵咧咧,卻也沒有辦法。

    作為一個汾州人,文彥博把晉商的精神拿到了官場上。

    王寧安的方案拋出來了,幾乎不可能更改。地方士紳肯定不滿意,還會有人鬧彆扭,但是有句話怎麼說,叫胳膊擰不過大腿。

    這時候朝廷已經形成了決策,皇帝也支持,政事堂也沒有話說。

    如果再鬧,那就是給朝廷的大政下絆子,和之前的性質完全不同了,千萬別覺得王寧安是個好人,那小子黑起來,可是相當恐怖!

    賈昌朝為什麼掉頭了?

    沒準就是嗅到了什麼味道,知道王寧安要下手了,他才及時反戈一擊呢!

    不行,覺得不能讓老賈佔了先機。

    論起來,他的資歷還比賈昌朝差著一籌,如果讓老賈把他的位置搶了,到時候王寧安下黑手,沒準摟草打兔子,他就完蛋了。

    文彥博想了一會兒,立刻急匆匆去找王寧安,他主動提出,文家願意和朝廷聯合開發,並且協助朝廷徵用礦區土地。另外,還願意出資,只佔有四成的股份,把大頭兒交給朝廷。

    「文彥博是真可惡,可天下人要都像他這樣,也好辦了!」王寧安是又是氣,又是嘆。奈何,總有不開眼的人,比如章衡又送來了消息,孔家就拒絕了衙門的好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9 00:25
大宋將門 第846章膽大包天的孔家

    小小的湯餅攤子,只要花十個銅子,就能買到一碗份量十足的湯餅。有三個書卷氣很濃的傢伙,也捧著比臉盆小不了多少的大海碗,吸溜吸溜吃著。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王安石、王安禮和王旁三個人。

    王旁年輕,吃得很快,他喝乾了最後一口湯,就把碗放在了一邊。他仰起頭,不斷看著過往的客人。

    這個攤子剛剛擺不久,來這裡吃麵的都是鄰近的丁壯,他們背著筐,拿著鎚子斧頭,鐵鍬鎬頭等工具,向三里之外的煤礦進發,在那裡幹一天活兒,等到太陽落山,才能收工回家。

    「362人!」

    王旁轉向了老爹和叔叔,低聲道:「剛剛的功夫,就過去了三百多人,這個煤礦的工人至少有上千之多。」

    王安禮頭也不抬,譏誚道:「堂堂孔家,別說一千人,就算一萬人,他們也弄得出來!我只是想不通,他們明明榮華富貴,到了極點,朝廷也恩待禮遇,為什麼就一定要摻和煤礦的事情,還要和朝廷作對!難道他們就不知道怕嗎?」

    「他們有什麼怕的。」王旁輕蔑道:「人家是吃準了朝廷不敢動他們,一來他們是聖人苗裔,尊貴無比。二來先帝加封衍聖公,陛下還在替先帝守孝,這時候能隨便改變對孔家的態度嗎?世人又會怎麼看陛下?有這兩條,孔家的人,當然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

    就在這時候,王安石也吃完了,拗相公本就不修邊幅,這次出來,弄得更狼狽了,他抹了抹嘴,隨便往衣服上一擦,整個前胸都黑的發亮了,他 卻渾不在意。

    「旁兒,你剛剛問孔家為什麼要插手煤礦,為父就告訴你,自從朝廷冊封衍聖公之後,孔家重新修訂了家譜,過去許多孔府的偏房都湊了過來,還有孟家,顏家,曾家,這四家同氣連枝,人口多了不止十倍。為父當年力推方田均稅,孔家想要兼併土地,難上加難,沒法子,他們就要染指煤礦。」

    王旁撓了撓頭,「父親,這麼說孔家還情有可原了!」

    「放屁!」

    王安石把眼睛一瞪,「這叫什麼話?朝廷冊封衍聖公,也不過是讓孔家子弟負責祭祀先人而已,可從來沒讓他們狐假虎威,到處兼併田地,甚至還敢阻撓國策,簡直可惡透頂!辱沒了聖賢!」

    王安石氣得大拍桌子,惹來不少異樣的目光。

    雖然身處江湖,但是拗相公可是消息靈通,不管是朝廷的事情,還是宮裡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沒有辦法,誰讓他是皇帝的準岳父呢!

    趙曙很多事情是不瞞著王青的,王青當然會把消息傳給老爹,因此王安石知道的甚至比許多重臣還要多。

    王寧安在政事堂一鎚定音,確定了日後煤鐵鋼廠的發展方向。

    對於這個方略,拗相公舉雙手贊成!

    煤礦和鐵礦本就是屬於皇家的財產,歷代如此。

    只是大宋疏於管理,落到了地方士紳手裡。

    現在收回去,一點問題沒有,而且蒸汽機也在朝廷手裡,如果換成了王安石掌權,他甚至不會答應地方參股的,也不會把中小煤礦下放。

    可以說,王寧安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利益,給了地方士紳大族的面子。偏偏就有人給臉不要臉!

    朝中的諸公不敢明著反對,暗中卻是議論紛紛。

    整個國策推得併不順利。

    因為文彥博的倒戈,三晉之地的煤礦很快實現了國有,一些大的礦區已經開工了,不得不說,文彥博這老傢伙的確有辦事能力,他決定把寶押在王寧安身上,就不會遲疑,雖然朝廷拿的多了一點,但是有得賺總比沒有好。

    除了三晉之外,王家掌控的幽州等地,也順利推行……只是除了這兩個地方之外,包括河北,西北,京畿,都出了問題。

    其中河北主要是韓家,他們陽奉陰違,磨磨蹭蹭,不願意配合徵地,西北的情況更複雜一些,還牽涉到了軍中的爭端,包括龐籍、呂公著、孫固,甚至還有曾公亮,張方平等人都牽連其中,水很深很深。

    但是相比之下,最棘手的就是兗州,就是孔家!

    因為最初就是孔家抵制,朝中的大臣也跟著鬧騰,才逼得王寧安回京,一鎚定音,制定了新的國策。

    按理說朝廷已經核准了,成為了國家的大政,孔家如果識相,就不該對抗,老老實實選擇合作,還能撈到不少的實惠,可是也不知道孔家人怎麼想的,非要和朝廷過不去。

    章衡代表朝廷,和孔家談了三次,許諾給他們百分之45的股權,而且還答應承銷所有產品,這個條件已經比文彥博的還要划算了!

    可孔家並不滿足,他們認為兗州的煤礦還不夠大,應該定義為中小煤礦,屬於孔家可以自營的範圍。

    章衡都吐血了,你們還要不要臉,兗州煤礦要是算小煤礦,整個京東路就沒有大煤礦了!

    而且章衡也清楚,一切的事情,都是因孔家而起,如果不擺平他們,老師的國策就沒法推行。

    另外還有一點,前面提到過,地方財政困窘,其中京東東路就是重災區。

    章衡,還有很多地方官吏,都盤算著趕快把煤礦開發出來,最好再爭取首批的鋼鐵廠,落戶兗州。

    別看煤礦的大頭兒歸了朝廷,可是往外轉運產品,他們能分到一些過路稅,另外,煤礦需要多少工人,又會吸引多少的商人過來?

    這些人又能帶動多少消費,增加多少稅收?

    作為地方,其實要求不多,只要人氣有了,金流有了,他們也就有了稅收,有了政績,足以向朝廷交代了。

    「孔家是吃定了朝廷不敢拿他們如何,地方衙門又急需開發煤礦,有求於他們,所以待價而沽!」王安石下了斷言。

    王旁立刻點頭,「父親英明,聽說有人已經上書了,認為兗州臨近聖人埋骨之地,因此不宜開放煤礦,以免驚動聖賢,傷損國本!」

    「荒唐!」王安禮冷笑道:「不驚動孔聖人,那他們再乾什麼?當別人是傻子嗎?」

    王旁輕笑道:「也就是那麼一說唄,無非還是想掣肘朝廷。」

    王安禮不客氣道:「我倒是真想看看,如果真的按照他們所說,把礦區全都給封起來,一點不讓他們動,再派幾千禁軍,替孔夫子守陵,孔家這幫人還會怎麼說?」

    王旁拍手大笑, 「叔父的主意好,我敢打賭,如果真的這麼乾了,他們肯定會哭的!」

    「閉嘴!」

    王安石一拍桌子,「小孩子瞎說什麼,國家大事,其實能兒戲的!如果孔家這個刺頭兒不能拔了,韓家呢?河北的那些士族呢?另外西北呢,還有龐籍,曾公亮,張方平這三個軍頭兒,他們是等閒之輩嗎?如果不能快 打開僵局,我看文彥博那個老貨也會變臉的,反正他這個人,是徹底不要臉了!」

    遠在西京的文寬夫打了一個噴嚏,娘的,這天下人都怎麼了?我文彥博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都看不慣我!

    唉,這就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世眾必毀之——無他,太優秀了而已!

    王安石發覺,其實王寧安和自己的處境,居然十分相似。

    他當初為了理財,力推青苗法,推方田均稅,結果呢,滿朝上下,包括昔日的朋友,全都翻臉了。

    也幸虧有王寧安撐著,他才勉強把兩法落實下來。

    現在輪到了王寧安柄國,他推煤礦鐵礦收歸朝廷,也是增加朝廷歲入的舉措。拗相公很是讚同。

    他這一路走下來,因為工商發展,老百姓紛紛離開家園,到外面打工,經商,人口不斷流動,傳統的農村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整個社會都在劇烈的變動之中,各種案件頻發,治理的成本成倍增加,想管事情,就要有人,要增加官吏,就要多出錢!

    這是最淺顯的道理,如果朝廷不多拿一點,尤其是煤鐵這種資源類的行業,只要把地下的礦石挖出來就能賺錢,多簡單輕鬆啊!正好拿來擴充官吏差役,甚至對外打仗,開疆拓土,朝廷不吃一口,都給了地方的世家大族,那不是腦子有病嗎!

    雖然在野了,沒法直接幫王寧安什麼,但是王安石還是決定,要給大兒子王雱寫封信,讓他把自己的觀察,告訴皇帝。別看趙曙信任王寧安遠勝過王安石,但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有王安石背書,也省得趙曙被忽悠了。

    王安石決定,回到客棧,立刻就寫。

    正在他們起身要走,突然有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有的騎著馬,有的騎著驢子,從他們面前呼嘯而過。

    直奔礦山,不多一時,他們就拉著上千人,直奔城裡而去,結果走到了半路,就和朝廷的差役撞上了,這幫人二話不說,掄起手裡的鍬鎬木棒,對著官差就是一頓亂打。

    王安石親眼看著,有一個中年的差役倒在地上,他不停掙扎,結果孔家的打手還是把他按在地上,一頓毒打,打得都吐了血!

    這幫打手打人還不過癮,一邊打,一邊罵!

    「嫩娘筆,你們吃誰家的飯?給誰家當差?沒有衍聖公,你們算什麼東西!忘恩負義,該死!」

    說著,那個官差的腦袋就被狠狠踢了一腳,眼珠子流了出來,活不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9 00:25
第847章 龐相公的臉很疼

    收煤礦和鐵礦,辦鋼鐵廠,同時又伴隨著稅制改革,按理說這兩樣都是得罪人的事情,最好是分開做,事緩則圓。

    可問題是不改稅制,沒有稅收調解,就沒法引導資本進入重工業領域。而且王寧安太清楚了,一旦重工業發展起來,動輒幾萬工人的企業,該是何等強大。

    沒有事先把稅制確定好,真怕到時候推不下去。

    沒法子,誰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不管有多大的阻力,就是硬著頭皮沖吧!

    王寧安真的挺佩服王安石的,他的地位,實力,遠勝王安石無數倍,可是他推變法,也感到阻力重重,非常困難。拗相公當初該承受何等壓力,真是難以想像啊!

    王寧安甩了甩頭,想去休息,突然陳順之趕來了,他現在是王府主簿,換句話說,就是王寧安的家臣兼謀士,最心腹的那種,他臉色不好,不用問,一定是出了大事情。

    「王爺,還是兗州那邊!」

    王寧安哼了一聲,「還是孔家嗎?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一定要和我對著幹了!」

    陳順之苦笑道:「剛剛咱們的人傳來消息,差役和孔家的家丁發生了衝突,具體什麼原因還不清楚,但至少死了幾十個人!」

    王寧安驚呼,「這麼多?」

    「嗯,只多不少,據說孔府的家丁死了不少,現在孔家上下都在鬧呢,還有人要上京告御狀,請求聖人給個說法!」

    王寧安瞬間臉黑了。

    他也想過,要怎麼對付孔家,說句實話,真的很麻煩。

    畢竟衍聖公是趙禎封的,趙大叔屍骨未寒,就對孔家下手,好說不好聽。而且雖然舊派瓦解了,但是大多數讀書人,還都以孔孟門徒自居,動了孔家,就打了天下讀書人的臉,這一巴掌不好下手啊!

    「老陳,你給我分析一下,孔家能不能說動,買通?」

    陳順之沉吟一下,搖了搖頭,「王爺,孔家敢有恃無恐,一定是背後有人撐腰,畢竟你做的事情太招人恨了!如果向孔家低頭,背後的人就會看破手腳,再也不會把王爺當回事,所以,為了變法計,為了大局計,王爺決不能妥協,至少當頭炮要得一個全勝!」

    王寧安思索了一下,長嘆道:「我退不了,也一定有人逼著孔家,不讓他們退,看起來是一定要分出個勝負了!」

    「我相信王爺,一定會贏的!」

    王寧安沒有否認,的確,他有把握幹掉孔家,只是要怎麼處置這個聖人之家,還真是傷腦筋……

    兗州出了事情,王寧安知道的快,別人也不慢!

    韓絳連夜造訪了龐籍的府邸。

    「老前輩,那邊出了人命案了!」韓絳努力壓制心中的喜悅,但是話到了嘴邊,還是把心情透露出來。

    他又立刻解釋道:「晚生不是幸災樂禍,只是王寧安又要收礦區土地,又要增加企業稅,而且把紡織廠,酒廠,糖寮,全都納進去……他的胃口也太大了,簡直不給百姓活路,壓榨這麼狠,肯定會出事情的!」

    龐籍挑了挑壽眉,暗暗冷笑,說的好聽,實則還是你們韓家的生意受影響了!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哪怕像韓絳這樣的高富帥,也免不了俗。

    其實何止是他,就連老龐籍也被捲了進去,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人登門,請求老相公出面主持公道呢!

    官越來越大,權越來越重,結果牽制也就越多。

    也不知道是當官,還是給人家當僕人!

    「子華,凡事要講究分寸,王寧安和天子師徒情深,如果越了雷池,只會惹惱天子,反為不美。」

    「前輩教訓的是,只是晚生以為,王寧安強推法令,弄出了人命官司,千載難逢的良機,如果不想辦法逼著王寧安讓步,一旦稅法落實下去,就沒法回頭了。」

    「其實還是可以陽奉陰違的,老夫尋思著,那個蒸汽機就那麼厲害,你們韓家也有那麼多工匠,難道就做不出來?」

    不愧是老狐狸,連山寨的主意都想出來了。

    韓絳滿臉苦笑,「龐相公,我們家是有很多工匠,但是這些人所知有限,就算沒有專利法擋著,沒有幾年的光景,也弄不出來。」

    韓絳沒有撒謊,蒸汽機可不是一個簡單的機械,需要各種人才整合,比如煉鋼的,冶金的,比如零件加工,組裝的,還有設計的,驗證的……王寧安花了十幾年的功夫,才勉強培養出一群合格的工匠,還要在他的指點之下,花幾個月的時間,才把蒸汽機弄出來。

    韓家有工匠不假?

    可這些工匠會幹什麼?

    榨糖,釀酒,雕刻,做家具,織布,剪裁……讓他們去紡織蒸汽機,需要從算術學起!

    韓絳的困難告訴我們,山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至少你要有充足的理工科人才,還要有完整的工業體系,想採購什麼零件有什麼,另外還要有龐大的市場,保證山寨出來的有人要。

    所以能山寨出來,已經領先世界九成五的國家了。

    山寨蒸汽機不成,就等於被王寧安掐住了脖子。

    世家大族手裡,只剩下土地一張王牌。

    如果被王寧安收上去了,就只能徹底認輸了。

    一百年了,都是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如果任由朝廷予取予求,士人還有什麼發言權!必須拼一場了!

    「你記住了,任何多餘的舉動都不要做,明天老夫會去找陛下,我們只談聖人,只談士人的臉面,只談孝道。」龐籍道:「王寧安雖然權柄很大,但是他還不能肆無忌憚。我想陛下還是能聽進去幾分的。」

    韓絳眼珠轉了轉,點頭道:「龐相公英明,晚生曉得了。」

    轉過天,就是龐籍入宮,給趙曙講課的時間,為了要盡快承擔起皇帝的職責,趙曙哪怕過年,都要忙著看看奏疏,瞭解朝政。

    如今他更是忙得不得了,幾乎每天都有重臣過來講課。

    今天龐籍講了大宋立國以來的軍制,然後話鋒一轉,嘆道「陛下,太史公曾盛讚孔夫子: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雲。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龐籍搖頭晃腦,見趙曙聽得很認真,便更進一步。

    「陛下,孔夫子乃是萬世之師,至聖賢者。夫子之學,能正人心,明道義,引人向善,教化天下,功在社稷。歷代帝王,無不尊奉孔子,澤披子孫。至於先帝,尊孔子後人為衍聖公,可謂聖明之舉,應天合人,深得民心。」

    龐籍又道:「陛下,老臣以為,縱然孔家之人有一點小錯,也不應該太過追究才是。」

    趙曙先前還頻頻點頭,可是聽到了最後,卻立刻道:「龐相公,阻撓朝廷大政,也不應該追究嗎?」

    龐籍吸口氣,面色更加淒苦。

    「陛下有所不知,朝廷官吏貪墨無度,歷來如此,盤剝往來,巧立名目,搜刮百姓民脂民膏,縱然朝廷本意是為了百姓好,可是下面的貪臣墨吏就會胡作非為,有損聖人英明,朝廷威望,也正因為如此,老臣才斗膽建議朝廷,不要管的太多。」

    話說到這裡,趙曙哪能不明白龐籍的意思。

    他淡淡一笑,「老相公,你是聽到了什麼,又要反對徵收礦山嗎?」

    「陛下,老臣的確是聽說了,兗州知府章衡,在得到政事堂的命令之後,便肆無忌憚,差役四出,強行圈佔土地,不只是礦區,就連周邊的農田也難以倖免。他橫徵暴斂,不知道約束,結果就激起了百姓眾怒,義憤填膺的百姓與官差衝突,死傷不在少數。」龐籍說到這裡,越發悲憤。

    「陛下試想,兗州曲阜,乃是夫子之鄉,出了這等昏聵殘暴之官,冒犯孔夫子,只會讓四夷恥笑,說大宋不敬聖賢,和蠻夷沒有區別……老臣懇請陛下,立刻罷免章衡的官職,交由刑部定罪!」

    趙曙聽完之後,思量許久,才緩緩道:「龐相公,章衡也是西涼王的弟子,算是朕的師兄啊!」

    老龐籍臉色一變,立刻道:「大義滅親,正好能彰顯陛下尊奉聖賢之心!」

    「哈哈哈,龐相公,你又是說定罪,又是要大義滅親,莫非雙方衝突真的是章衡的錯?」

    龐籍心頭微微一動,小皇帝不好糊弄啊!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不管誰是誰非,身為聖人之鄉的官吏,弄出了這等事情,就已經愧對聖賢,更是無顏立足士林,應該知所進退,盡快平息風波才是!」

    趙曙不以為然,他呵呵一笑,「龐相公,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麼大的一個案子,如果不仔細徹查,只怕沒有交代啊!朕這裡就有章衡剛剛送來的奏摺,他說是孔家的惡奴蓄意攻擊朝廷差役,還打死了好多人!」

    「陛下,章衡這是推脫之詞,老臣相信孔家的為人,懇請陛下,不要信章衡的一面之詞!」

    「哈哈哈,朕當然不會信章衡的話,只是朕這裡還有一份呈報。」趙曙說著,送到了龐籍的面前。

    「這是安石相公送來的,他總不會說謊吧!」

    翻開密信,剎那間,龐籍傻眼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9 17:32
第848章坑人有新招

    俗話說打人沒好手,罵人沒好口。地方的衝突,向來很難說得清楚,人們先入為主,都會認為是朝廷的錯,是差役無理。

    龐籍也深知同情弱者是人的本性。

    加之牽連到孔家,要照顧天下讀書人的臉面,朝廷不敢太過。

    只要孔家頂住了,王寧安的稅改和徵地就出了漏洞,接下來必然會千瘡百孔,甚至土崩瓦解,能做到這一步,老龐籍也就知足了。

    他也沒指望立刻推翻新法,幹掉王寧安,他只是想摻沙子,下絆子,製造漏洞,早晚有一天,變法會因為漏洞越來越多,轟然倒塌。

    想法不得不說,是很不錯的,而且時機也精準,利用孔家發難,又恰到好處。自始至終,他都只是說了公道話而已,並沒有任何出格之舉,王寧安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只是老龐籍千算萬算,算漏了一個人!

    滿天下遊歷的拗相公就在兗州,他又親眼目睹了一切,身為皇帝的準岳父,王安石又能很輕鬆把看到的一切送給皇帝。

    就連龐籍都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孔家這麼過分!

    孔家盜採煤礦,豢養打手,已經先於朝廷,公開販售煤炭,在煤礦區,他們坐擁上千礦工,儼然把煤礦視作私產。

    朝廷差役並未趕到煤礦,就被他們的人包圍了。

    上千打手,痛打不到一百名差役,當場打死就有三十多人,還有幾十個受傷的。

    孔家的打手不但打人,還聲稱這些差役是吃他們孔家的飯,要對孔家效忠……王安石查訪之後,得到了情況,也的確如此。

    兗州,曲阜,鄒縣等地的差役書吏的確要先拜孔家,後拜朝廷。沒有孔家點頭,就進不去衙門。

    歷來的地方官吏,到任的第一件事,都是要拜會衍聖公,只有得到了孔家的支持,才能坐穩位置。

    隨後,王安石又進一步深挖,他告訴趙曙,孔家在地方上魚肉鄉里,侵佔田畝,整個曲阜,乃至周圍的到處都是他們家的田地。

    如此還嫌不足,居然插手煤礦,貪得無厭,更是屢屢弄出了人命……他們的作為,實在是不配自稱聖人後裔……

    趙曙看過王安石的密報,簡直氣得抓狂!

    章衡是師父的學生,師父又在推新政,他的話未必中肯,但是王安石呢,他現在可是在野的閒人,總不會胡說八道吧,按照他的介紹,孔家簡直比想像中還要可惡三分。完全就是地方一霸,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也該斷然處置孔家,給曲阜的百姓一個公道!

    「龐相公,你怎麼看啊?」

    龐籍的鬢角冒汗了,對於孔家的德行,龐籍也略有所知,現在讓王安石捅了出來,這事情的確有些大條……

    如果換成了文彥博,或者是賈昌朝,這倆老貨絕對能立刻認錯,痛哭流涕,斥責孔家,換取皇帝原諒,保住官位。至於聖人後裔,跟我有一毛錢的關係!

    可龐籍和他們不一樣,老頭子還是要臉的,還是有脾氣的,換句話說,就是一條道跑到黑,不願意輕易低頭。

    現在的情況明明對孔家十分不利,可龐籍覺得自己既然跳了出來,如果不拚命保孔家,別人會怎麼看他?

    因此龐籍咬了咬牙!「啟奏陛下,老臣以為王安石的話,未必可信!」

    趙曙立刻變了顏色,王安石可是他的準岳父,而且朝中的事情和他也沒什麼關係,純粹是基於義憤,才仗義執言,龐籍,你鬍子一把了,怎麼能胡說八道?

    察覺到皇帝的怒氣,龐籍把心一橫,大聲道:「王安石是嘉佑二年的主考,也是章衡的師父,而且王介甫剛剛罷相不久,卻不甘寂寞,到處活動,儼然有重新再起之心,既然如此,他和王寧安有所勾結,也就不足為奇……孔家身為聖人後裔,道德表率,老臣情願相信孔家,相信他們不會胡來,給聖人蒙羞!」

    龐籍又一次把孔夫子抬了出來。

    趙曙心中很氣很無奈!

    都說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可趙曙越來越發現,其實皇帝能做主的事情太少了,擋在他面前的至少有兩座大山,一個是列祖列宗,一個是孔孟聖人。

    但是捫心自問,老祖宗和孔夫子真是存心給他添亂嗎?

    也不是,而是文人官吏拉大旗作虎皮。

    藉著聖賢祖宗,來教訓皇帝,讓你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不,龐籍這一手就等於把孔家的榮辱牽連進去,查案子,勢必把火燒到孔家,得罪了孔家,就得罪了天下讀書人。

    如果不查,那就看誰嘴大嘴小,永遠沒有個是非對錯了!

    趙曙是進退兩難,讓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子,去決策如此大事,真是夠為難的!

    也難怪,歷來少年登基,要麼就活在後宮和權臣的陰影中,要麼就肆意胡為,弄得天下大亂,實在是不好處理。

    「官家!」

    小太監跑了進來,湊到了趙曙的耳邊,低聲道:「西涼王求見。」

    「是師父!」

    趙曙心中大喜,立刻請王寧安進來。

    不多一時,王寧安走了進來,先向趙曙問候,然後衝著龐籍微微點頭。

    「老相公也在,正好有件事情要請教老相公。」王寧安道:「兗州出了官民的鬥毆大案,死傷一百多人,非常可惡。我認為應當立刻派員徹查,龐相公以為如何啊?」

    龐籍沉著臉,「王爺,此事涉及孔家,就算是徹查,也要有足夠份量的人吧!不然如何取信天下,給萬民一個交代!」

    「哈哈哈,老相公所言極是,此案因為牽涉孔家,分寸拿捏十分困難,必須要有足夠經驗,足夠威望……」王寧安思量了一下,笑道:「陛下,臣推薦龐相公出任欽差大臣,去徹查兗州的案子。」

    他這話一出口,龐籍的臉就黑了。

    王寧安,你想幹什麼?

    讓老夫去查,你是安的什麼心?

    還沒等龐籍說話,王寧安又道:「龐相公年紀大了,或許精力不濟,臣再推薦韓絳韓相公作為助手,有兩位相公親自出馬,足見朝廷對待這個案子的重視,我相信,龐相公和韓相公,一定不會讓朝廷失望的,是吧?」

    王寧安笑容可掬,可在龐籍的眼裡,簡直就是惡魔的微笑,坑死人不償命!

    他們能怎麼查?

    秉公辦理,孔家肯定不高興,而且他們一直替孔家說話,也不能說翻臉就翻臉。可是要想包庇孔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王寧安直接讓兩個人一起去,擺明了是挖好了坑,你們只要有一點錯誤,就讓你們也陷進去,跟孔家一起陪葬!

    現在的兗州,是什麼地方?

    王寧安的人馬在,皇帝的眼線在,王安石也在,另外還有孔家,還有朝廷的各種勢力,水有多深,有多渾!

    誰能說得清楚!

    就算以龐籍的修為,也極有可能陷進去,老頭子是真不願意摻和,但是王寧安卻不給他機會了。

    「龐相公,章衡是我的學生,這事情又是我推新法弄出來的……唯有請龐相公出馬,秉公辦理,倘若真是王某貽誤朝廷大事,辜負先帝信任,情願意罷相回家……倘若是孔家人作為過分,也請老相公約束一二,還那些死者一個公道。王某,拜謝了!」

    說著,王寧安深深一躬,愣是把龐籍滿肚子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這時候趙曙眼前一亮。

    好一手漂亮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師父就是厲害!

    趙曙也不客氣了,他語重心長道:「龐相公,這個案子的確非比尋常,也只有你,朕才能信得過。下旨,加封龐相公為穎國公,授司空銜,賜天子劍,全權處置兗州案子,韓絳同為欽差,輔佐龐相公,處置此案……龐相公,謝恩吧!」

    龐籍跟吃了蒼蠅似的,他都七十多了,王寧安和趙曙,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還不如他兒子大呢!

    結果愣是被這兩人給算計了。

    龐籍真是萬般無奈,卻又沒有辦法拒絕。

    「老臣……領旨!」

    龐籍一步一跌,從皇宮回來,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他已經看明白了,王寧安這是要藉著這個案子,不但處置了孔家,也把朝廷的反對力量,一掃而光,既然撕破了臉皮,那就別講什麼規矩。

    變法要立威,堂堂西涼王,天子之師,推的第一項法令,就困難重重,未免也太丟人了吧!

    王寧安攢了一肚子氣,正需要靶子發洩呢!

    好巧不巧,龐籍就送到了槍口上。

    不拿他開刀,簡直天理不容!

    龐籍剛剛回到府邸,政事堂又送來了一份公文,上面很明白告訴龐籍,因為案子影響很大,希望他在兩個月之內,盡快拿出令人信服的結果,給陛下和蒼生一個交代。

    「唉,催命符啊!姓王的是恨老夫不死!」

    龐籍唉聲嘆氣,突然韓絳急匆匆趕來,他們兩個見面,臉色都很難看。

    「子華,老夫栽了!」龐籍一開口就承認了失敗。

    韓絳立刻道:「老相公,晚生都知道了,王寧安是沒安好心,可咱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偷偷壓低了聲音,「老相公,這個案子不能查。」

    龐籍頷首,「我當然知道,可現在我們怎麼攔?」

    「老相公,實不相瞞,我手上有一批願意替聖人出生入死的太學生,只要查到了孔家,他們會捨命相抗!」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0 00:41
大宋將門 第849章下三濫對下三濫

    「王爺這一手高明!」

    陳順之笑道:「這一次龐籍和韓絳,不管查出什麼結果,總而言之,都會兩頭落埋怨,到時候王爺只要輕輕一推,他們就倒了!」

    王寧安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抓起了紫砂壺,灌了一口茶水,擦了擦嘴角,然後說道:「自古變法,沒有不流血的,利益之爭,大刀闊斧,也不是請客吃飯,朝中說大不大,裝不了這麼多的神仙,沒法子,只好請他們全都退位了。」

    王寧安的眼中,露出了殺機!

    他不是不想動手,也不是怕龐籍,韓絳他們,而是趙禎剛死,新君登基,他原來就是個權臣,結果再大肆剷除異己,急不可耐,一刻都不願意等,你想幹什麼,莫非要搶奪皇權不成?

    說實話,王寧安坐在這個位置,也挺不好辦的。

    無可奈何,他只能跑到幽州,去弄蒸汽機,當然,點科技樹很有必要,更重要的是他在等,等趙曙坐穩了皇位,等那些人出錯,然後才能光明正大,剷除老臣,順利推動變法。

    不管怎麼說,龐籍畢竟是趙禎留下來的,如果沒有理由,還真不好動他。

    「老陳,你怎麼看,龐籍他們會不會乖乖上鉤?」

    陳順之吸了口氣,探身道:「王爺,我剛剛得到了消息,據說韓傢俬下里找了十幾個太學生,有幾個還是鄒縣那邊的,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是不是跟孔家的事情有關?」

    「太學生?」王寧安眉頭也皺起來了,「你沒有更多的消息嗎?」

    「沒,韓家人做事很隱蔽,而且幾個學生,身家清白,也沒幹過什麼事情,我們查不出來什麼。真是想不明白,韓家這是想幹什麼啊?」

    王寧安眉頭突然一蹙,陳順之沒想明白,可是他想明白了。

    好,真是一條好計策!

    王寧安還記得有一篇很出名的文章,叫《五人墓碑記》,蘇州的士紳對抗錦衣衛的緹騎,鬧得天下皆知,事情好大,連巡撫都差點丟了命,最後呢!就找出了五個無名小卒,砍了頭了事。

    然後一幫士人,假惺惺地修墳,建祠堂,還寫文章紀念,最無恥的是說他們死得值了!

    記得最初學的時候,王寧安也是這麼看的,可是越想越不對勁。

    擺明了是士紳官僚推出來的五個替死鬼而已!

    五個出身寒微的賤民,他們懂得什麼朝政,知道什麼是東林黨,什麼是閹黨,誰是誰非,說得清楚嗎?

    一個普通人,別說面對錦衣衛了,就算面對著官差,也不敢衝撞啊!

    如果沒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哪來的事情!

    這幫殺人兇手,假惺惺去悼念死者,流的也是鱷魚的眼淚——無恥!

    王寧安和文官鬥了這麼久,算是經驗豐富,再加上前世的記憶,他迅速想通了,韓絳弄幾個無名無姓,更沒有什麼背景的太學生,就是想用他們變成一盆髒水,潑到王寧安的身上。

    藉此煽動天下的讀書人,激起眾怒,到時候就沒有人過問案子的真相如何了!

    當王寧安把猜測說了出來,陳順之稍微思量,立刻點頭。

    「王爺英明,他們一定是這個打算,案子既然怎麼審都不利,那索性就把事情鬧大,審也不要審了!」

    陳順之怒道:「這個韓絳,真是夠厲害的,竟然想出了怎麼損的主意!」

    「韓家是河北士族的領袖,底蘊豐厚,身邊的謀士眾多,玩陰謀詭計,駕輕就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只是老陳,你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他們的鬼主意? 」

    陳順之低頭想了想,還真沒什麼好主意。

    你可以把幾個太學生抓起來,可問題是抓了人,他們還可以找別人,學生不行,就煽動當地的百姓,反正這些小蝦米也不值錢。

    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化作一口血水,噴在王寧安的臉上,讓他人不人,鬼不鬼,失去了輿論的支持。

    變法本就是個得罪人的事情,沒有問題,還有一堆人抹黑你呢!更別說有了口實了,那就沒完沒了,王寧安捫心自問,他可以肆意浪費的威望也不多。

    到底該怎麼應付呢?

    王寧安陷入沉思,半晌,也沒有思路。倒是陳順之,他低聲道:「王爺,我有個建議。」

    「哦?你有好辦法了?快說!」

    陳順之憨笑道:「我也沒想出來,不過術業有專攻,這次兗州的案子,牽連到了章家,王爺的好學生,可是玩陰謀詭計的行家啊!」

    王寧安也眼前一亮,拍著額頭道:「我怎麼把他給忘了,行了,你立刻替我寫一封信給章子厚,讓他想辦法,告訴他,只要能佔住一個理字,哪怕把天捅出一個窟窿,我也能替他撐腰,如果辦不好,就讓他再去倭國,一輩子別回來了!」

    陳順之笑道:「這怕不是懲罰吧,我要是章惇啊,還真就捨不得回來。」

    ……

    「丫的,陳順之,你是沒嘗過那個滋味!讓我再去倭國,還不如殺了我呢!」

    章惇得到了書信之後,二話不說,立刻動身,直接跑到了兗州,找到了知府衙門,他從後面進來的。

    原來前門都被封死了。

    自從發生衝突之後,打死了幾個孔家的打手,結果人家就來了上百號人,抬著屍體,在衙門外面,痛哭流涕,口口聲聲,要找大老爺討個公道。

    他們不但堵著門,有差役書吏進出,還強行阻攔,甚至還會敲響堂鼓,請求章衡出來。

    章衡出來過兩次,結果他一出來,就被罵得狗血淋頭,人家也不聽他講道理,就是哭,就是罵人。

    最後弄得章衡沒辦法,只能把鼓捅破了,躲在衙門後院不出來。

    才幾天的功夫,他都愁得出了抬頭紋,跟個小老頭似的!

    「你呀,就是個廢物!那麼多差役兵丁,難道還不能打出去!誰敢堵著門,把他們都抓起來,用百十斤的大枷鎖上,放在外面站一個月,看他們還敢不敢鬧事!」

    章衡連連搖頭,「叔父啊,我手下的差役,官府的書辦,人家都是當地人,外面來鬧事的,和他們都沾親帶故,背後又有孔家撐腰。他們沒衝進來,把我抓起來,帶上枷鎖就不錯了,哪裡會聽我的命令!」

    「廢物,徹頭徹尾的廢物!」

    章惇氣得大罵,「你也在兗州兩三年了,你就不知道拉攏幾個自己的人馬,事到臨頭了,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你不羞愧啊!」

    章衡都快哭了,他不是沒拉攏人馬,只是讓孔家的打手都給打死打傷了,殘存的幾個,生怕被孔家報復,全都躲了起來,不敢出頭露面,章衡現在就是個孤家寡人。

    章惇罵了一陣子,脾氣也消了。

    說句實話,各地的地方官,和章衡也差不多,別說面對孔家這種龐然大物,就算面對著一般的世家,也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平平安安,有功無過,任期到了,自動拍屁股走人,有什麼麻煩,留給下一任,反正和他們沒關係。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助長了世家大族的氣焰,讓他們覺得朝廷軟弱可欺,肆無忌憚。

    如果不把孔家壓下去,還會有無數人爭相效仿,那時候可就永無寧日了。

    「師父讓人送了信,他老人家猜測,龐籍和韓絳不會老實辦案,而是會唆使太學生,出來和我們鬧,替孔家張目。」

    章衡雖然沒有決然的魄力,但是腦子不差,他很快想通了。

    「叔父,如果是太學生站出來鬧事,我們可不好處置啊!」

    "誰說不是呢,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道理更講不通——信不信,如果弄出了人命,或者怎麼樣,龐籍和韓絳一定會藉機煽動士林,把孔家的旗號豎起來,拉攏一夥人,和朝廷抗衡。」

    章衡的臉色也變了,「如果這樣的話,那些反對變法的人,一定都會跳出來,還有地方的世家大族,也會興風作浪,師父的處境堪憂啊!」

    「廢話!」

    章惇氣得站起來,怒吼道:「還不是怪你沒有魄力,當初就該下斷然的手段,把孔家的爪子給切了,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章衡瞠目結舌,連死的心都有了,我要是有你的狠勁兒,章家還用指望著你嗎!

    「行了,你不是慫麼,那就一慫到底,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叔父,我……」

    章惇一擺手,「你不用說了,我心裡有數,他們玩陰招,師父貴為王爺,不願意髒了手,這事情就要學生來做,你放心吧,我去安排,這一次我保證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你給我記著,該出手的時候,可不許慫了,別丟章家的臉!」

    告誡侄子之後,章惇又從衙門出來,他三拐五拐,發現沒有人跟著,直接去了粉子胡同。

    華燈初上,琴瑟蕭蕭。

    章惇喝著酒,他的對面,坐著一個極美的女子,正在輕彈琵琶,她名叫伊袖,是兗州最有名的歌女。

    一曲彈完,繞樑三日,章惇鼓了鼓掌。

    「姑娘的才藝果然了得,有道是自古佳人配英雄,我有一個小老弟,他想捨生取義……我身為朋友,不能攔著,只能請姑娘好好陪陪他,人間的好事,要讓他體會到,這裡是1000兩金票,請姑娘收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0 00:41
第850章 章惇的套路

    伊袖瞥了一眼桌上的金票,居然沒有什麼表情,要知道這可是1000兩黃金啊,哪怕京城的名媛大家,也拿不到這麼高的價錢!

    「這位公子,你很有錢?」

    「嗯!」章惇頷首。

    「為何不救人,還有錢做不到的事情?」伊袖問道。

    「有。」章惇沉吟道:「我說了,那位兄弟要捨生取義,錢再多,買不了命,也買不了大義。」

    伊袖聽到這裡,她把手裡的琵琶放下,又走到了桌前,將金票拿起,送到了章惇的面前。

    「既然公子知道有些東西錢買不到,又為何堅信伊袖會為了錢財做事?」

    這句話問的,章惇差點噎過去。

    你都淪落風塵,在青樓賣唱為生,不就是為了錢嗎?你還有什麼可傲嬌的!章惇想出言譏諷,但是他一轉念,又笑了。

    「姑娘高義,是在下俗氣了。」他把金票攥在手裡,突然苦笑了幾聲,「他日,我那兄弟死了,我就用這筆錢,替他買一口最好的棺槨,舒舒服服安葬吧!也虧得他,剛剛二十出頭,人世間的好事,還沒開始,就要死了!」

    伊袖更加變色,她飄飄萬福。

    「公子,妾身本低賤之人,不該過問,但是公子一再說,你的朋友要死了,這世上竟有明知必死,卻不躲避的人嗎?莫非,你的兄弟得了惡疾,這算什麼捨生取義?妾身實在是聽不明白。」

    「唉,姑娘品行高潔,如梅花,似青竹,在下也就不瞞著了。朝廷已經派了欽差,要徹查兗州的案子,上百條人命,豈是小事!如今朝廷當道之人,乃是西涼王,他是兗州知府章衡的師父,如今他們磨刀霍霍,要對孔府下手。我那兄弟,少讀孔孟,一心尊奉聖賢,他又是鄒縣人,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那兄弟為了聖人的名聲,為了聖賢尊嚴,要和朝廷拚死一搏,以卵擊石,螳臂當車,安得不死!」

    章惇說著攥緊了拳頭,眼淚在眼圈亂轉,真的彷彿多麼悲傷一樣。

    伊袖被他的話語打動了,忍不住說道:「公子,既然是為了聖賢,難道不能上書朝廷,或者是到衙門告狀嗎?」

    「哈哈哈,姑娘有所不知,西涼王勢大如天,羽翼眾多。他又扶持六藝和百家,一心要斷了孔孟道統,其心可誅。身為讀書人,只剩下幾根傲骨,一腔熱血,唯有做博浪沙一擊,以命相搏,才能喚起天下讀書人的血性,和權奸周旋到底!」

    說這話的時候,章惇在心裡不停祈禱,師父啊,你可千萬別怪罪啊,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這麼說啊!

    章惇的心裡伊袖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卻被章惇的話打動了。

    所謂自古俠女出風塵。

    她們知道自己地位低下,注定了被人看不起,但若是和一些猛士才子糾纏在一起,沒準還能青史流芳,為人敬仰。

    或許這是個機會……

    「公子,請教,你的兄弟叫什麼?妾身想去拜會名士。」

    「他叫古秦風,就在前面的招商客棧。」章惇不好意思道:「他這個人面嫩得很,怕羞,姑娘可不要說是在下告訴你的。」

    ……

    古秦風是個太學生,本來太學有三千人,藏龍臥虎,是朝廷很仰賴的人才來源。

    奈何六藝崛起,真正的人才都到了皇家書院,太學只剩下一些雜七雜八的廢物,考不進去皇家書院,又不甘心回家,只能留在太學,想要尋覓機會,看看能不能僥倖考中進士。

    但說句實話,非常困難。

    道理很簡單,從王安石開始,推青苗法,推方田均稅法。這二法一個是貸款,一個是清查田畝,都需要官吏有算學知識,相反,傳統的詩詞文章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可古秦風又是個死腦筋,只會經學,不出意外,等再過幾年,仕途無門,他就要灰溜溜滾回家裡,在所有人的鄙視當中,憋屈過一輩子。

    這時候,有人找到了他。

    把朝廷要徹查孔家,斷絕孔孟道統的事情,都告訴了古秦風。

    古秦風當然暴怒,跳著腳大罵,比死了老子還難過。

    他的表現正中下懷,對方立刻盛讚,誇獎他有擔當,一頓忽悠,古秦風已經熱血奔騰,腦袋發熱了。

    這時候,對方告訴他,想不想留名後世,想不想延續孔孟道統……是窩窩囊囊活一輩子,還是當一回真正的英雄?

    顯然,古秦風上鉤了。

    他滿腦子熱血,答應了對方。

    按照傳來的消息,明天朝廷就要派差役去捉拿孔家的人,他就需要和其他的太學生一起,還有當地的百姓,拚死保護孔府,然後他就會死掉……不過不用怕,他死之後,立刻就會天下揚名,會有人給他樹碑立傳,他的家人也能拿到豐厚的回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有人看重利益,有人看重名聲,有人要轟轟烈烈,有人甘心平平淡淡,一樣米養百樣人。

    古秦風絲毫不知道自己變成了棋子,他只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猛士,無所畏懼的猛士!這不,他的義舉居然吸引來了美女的注意。

    伊袖可是周圍八府最有名的歌女,多少人都盼著聽她一曲琵琶,夜話五更。

    既然明天就要捨生取義,何不好好享受一下呢!

    古秦風稀里糊塗,跟著伊袖到了佳人的秀樓。

    他們兩個對月共飲,琵琶聲聲,伊袖不但長得好,而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俱佳,比起京城的那些大家,也不遑多讓!

    享受著佳人的崇拜,古秦風簡直美得找不到北了。

    他只恨長夜太短,一轉眼,天就亮了,窗紙上透著白,雞聲響起。

    伊袖幫著他整理衣服,一絲不苟。

    古秦風看著佳人白淨修長的脖頸,突然探出了手,把她攏在懷裡,痴痴道:「若是能天長地久,該多好啊!」

    伊袖她聽章惇的話,以為古秦風是個好男兒,又見他長得很帥氣,心中就有了好感,一想到他要死了,心裡也十分傷感。

    「古公子,這麼多年了,妾身遇人不淑,命苦福薄,能陪伴公子,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我這些年,攢了一點積蓄,正好,五年的光景也到了,我馬上就贖身去道觀削髮為尼,日日替公子唸經祈福。這輩子,這輩子——妾身配不上公子,只求來世,月老紅絲,能捏在一起,讓,讓我們長相守,到永遠!」

    哎呦!

    這一番話說的啊!

    古秦風百轉揉腸,心都要碎了!

    多好的女人啊,才情無雙,又人品絕佳,若是真如她所說……唉,罷了,此生無緣,認了!

    古秦風這麼想著,但是兩條腿卻像生了根,怎麼也舍不得離開。

    伊袖又倒了兩杯酒,給他壯行色,而後拿起琵琶,彈奏《十面埋伏》,伊袖彈的是最後一段,得勝回營。

    她神情專注,指頭如飛,樂聲激昂歡快,待到最後關頭,戛然而止,她把琵琶舉了起來,用力一摔!

    「啊!你這是?」古秦風驚問道。

    伊袖輕鬆一笑,「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從今往後,伊袖遁入空門,再也不會碰琵琶了,更不會給別人彈奏。」

    說著,她滿滿斟了一杯酒!

    「公子,請!」

    ……

    從伊袖的閨房出來,已經日上三竿,距離朝廷派人去孔府,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古秦風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快一點,要趕快去,保護聖人,揚名天下,就在這一次了!

    他要像飛蛾撲火一樣,燃燒一切,名留青史,就像荊軻刺秦王一樣,永遠被人們記住。這不正是自己的願望嗎?

    他不停催促自己,可是腦海中不斷閃過伊袖的面龐,多好的女子,多美的夜,有琵琶,有佳人,簡直是雙倍的良宵,自己還沒有洞房呢!

    或許娶妻的花燭夜也不過如此。

    聽伊袖說,是有人讓她來的,但是具體是誰,她又不肯說了,只說是自己的好朋友。或許是他們知道我要死了,才給我安排的。

    也算是想得周全,我不能辜負人家!

    他想到這裡,重新打起精神,快步往前走,他算計著,時間有些來不及了,就想叫一駕馬車,正好,路邊就有一個。

    他頭也不抬,上了馬車,就說道:「去孔府!」

    等到古秦風做好,半晌,對方卻沒有動彈。

    「去孔府,沒聽清嗎?」

    「哈哈哈,孔府有什麼好的,倒是天香閣,琵琶佳人,才是公子的去處!」

    古秦風就是一愣,「你,你是什麼人?」

    對方撩起車簾,坐了進來,另有一個車伕,趕著馬車往前走,來人坐到了古秦風的對面,微微一笑。

    「古公子,昨夜過得還好吧?要我說,這人間的好事,在你這裡,才欠了一道縫兒,一道窄窄的縫兒而已!你想過沒有,假如你真的死了,伊袖大家誰來照顧?她想要出家,可世上的人能放過她嗎?要知道她可是一棵搖錢樹啊!古公子,難道你不心疼?」

    古秦風臉色驟變,瞬間慘白,「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救你的人。」章惇沒好氣道:「聽我一句勸吧,別傻乎乎被人家利用了,名聲再好,死了也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珍惜眼前人吧!你說呢?」

    古秦風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微張著嘴巴,無言以對……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0 17:39
第851章全都拿下

    古秦風愣了一陣,突然變得疾言厲色,怒斥道:「你是什麼人,究竟想要幹什麼……我,我要下車!」

    他起身要走,章惇探出胳膊,一把按住了古秦風。

    「古公子,不妨把話挑明了,我叫章惇,是來給你一條活路的。」

    「章惇?」

    古秦風在京城的時候,就聽過這個名字,知道他是青年一代官員的佼佼者,只是他來幹什麼,還給自己一條活路……

    「我,我聽不明白,我要下車!」

    「你給我坐好了!」章惇冷笑道:「你想不想要伊袖大家?」

    「我,我……」古秦風張了半天嘴,說不出來。

    章惇哼了一聲,「伊袖大家才藝無雙,人品端正,和公子琴瑟好合,有這樣一位佳人陪伴,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要羨慕三分,比起做鬼,可要福氣多了!」

    古秦風咬著牙,悶頭不說話。

    章惇繼續道:「有些事情本官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你而已,大好男兒,就要給人家當刀使嗎?」

    「我,我為了孔聖人!為了天下正道! 」

    「省省吧!」

    章惇鄙夷道:「孔聖人都死了兩千年了,現在曲阜的那個,是聖人後裔嗎?身上有聖人血脈嗎?」

    古秦風不解,「你,你說什麼?」

    「沒什麼,在後樑乾化三年,有個叫孔末的,帶著人殺光了孔家子孫,自己冒充聖人後裔,後來被識破了……這事你知道嗎?」

    古秦風是鄒縣人,當然聽過,「不是有個叫孔仁玉的幼童,逃過了一劫,後來重新恢復了孔家的基業。」

    「哈哈哈!」章惇放聲大笑,「古公子,你也是讀過書的人,當年孔仁玉才不過九個月,據說被其母抱回了鄉下家中,倖免於難……這種趙氏孤兒的段子,在相國寺一個銅子聽七段,根本經不起考究,沒準從哪裡弄來一個野孩子,就冒充孔家的後代,而且據說這個孔仁玉姿貌雄偉,九歲便精通六藝,處事果斷,很是有些才幹……假如他也是假的,又聽說孔末是假的,便來一個黑吃黑呢?」

    「不,不可能!」古秦風拚命搖頭,「你胡說八道!」

    「就算我胡說,那我問你,天香閣是誰的生意?」

    「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天香閣是孔家的生意,正兒八經的聖人苗裔,能開青樓嗎?很可惜,他們就開了,你心愛的伊袖大家,就是他們推下的火坑!」說著章惇拿出了厚厚的一摞卷宗,「這是幾十年來,孔家所作所為,其中有兼併土地,搶男霸女,買 通官吏,草菅人命……各種罪證歷歷在目,沒有一件事情是冤枉他們的。」

    章惇說著,把這一摞子東西扔給了古秦風。

    「古公子,你好好想想,替作惡多端的孔家賣命,你能撈到什麼好處?多少年後,你只會成為傻瓜笑柄……與其被人恥笑,白白丟了性命,不如反戈一擊,還能和伊袖大家雙宿雙飛,過安穩的日子,有什麼不好?」

    古秦風是徹底被說的動心了。

    自從和伊袖金風玉露,他就不想死了。

    這時候章惇一番蠱惑,古秦風徹底動搖了,冷汗順著鬢角流下來,他的太陽穴,手背上,青筋暴露,牙齒不停發出咯咯聲。

    「我,我……該怎麼做?」

    章惇笑了,很滿意笑了,「你先告訴我,他們是怎麼安排的,你們又要怎麼做?」

    古秦風還有些猶豫,章惇一伸手,又拿出一份賣身契,塞給了古秦風。

    「這是伊袖大家的,拿著吧!」

    「章,章大人!」

    古秦風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招,我都招了。」

    根據古秦風的介紹,他們一共有十幾個太學生,另外孔家也找了一批老百姓,替他們出來說話。

    按照計畫,欽差派官兵抓人,他們就攔著,然後會爆發衝突,會出人命,欽差就會把人馬撤回,向朝廷請旨,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古秦風就不知道了… …

    章惇何等詭詐,聽完之後,忍不住拍手叫好!

    龐籍不愧是老狐狸,這一招夠厲害的!

    他們表面上執行朝廷命令抓人,暗中唆使古秦風他們鬧事,然後就裝作案子辦不下去,這時候朝廷要是撤了他們,他們就安然脫身了,如果不撤換他們,就可以掀起更大的波瀾,讓朝廷難堪。

    只要事情越鬧越大,到了最後,就會徹底變味,到時候全天下以孔孟門徒自居的讀書人都會站出來,加入這場大戰。

    到時候不管結果如何,對師父,還有變法派來說,都是一場劫難!

    歷史上,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掀起一場滔天大浪,甚至鬥個幾十年,都不少見,比如唐代的牛李黨爭,便是如此,直接耗光了大唐的元氣,至於東林黨和其他各派的鬥爭,也是如此,起源也僅僅是一次廷推而已。

    章惇雖然沒有司馬光讀的書那麼多,但是他也清楚。

    當初王安石主持變法,是因為師父保駕護航,才沒有釀成劇烈的黨爭,如今師父柄國,孔家的案子,如果處置不好,弄出了大亂子,反對勢力完成集結,很有可能,綿延幾十年的爭鬥就要開始了……

    章惇的判斷還是正確的,歷史上王安石的變法不就是如此,新舊兩派互相傾軋,一直到金人打進來,還不消停!

    身在漩渦當中,一個不慎,就會害了所有人!

    「古秦風!」

    章惇突然怒道:「朝廷的差役,怎麼敢輕易動手殺人,你們是怎麼安排的,快給我說清楚!」

    古秦風一驚,沒想到章惇還真夠厲害的,他遲疑了一下,章惇把目光落在了賣身契上,古秦風立刻慫了。

    「我會帶著頭沖,這時候就會有一夥人,穿著衙役的衣服,突然殺出,用弓箭射殺。」

    章惇立刻道:「這夥人在哪?」

    「我,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告訴你,會一擊斃命,不,不讓我受罪!」

    「哼!」

    章惇一甩袖子,就從馬車上跳下來了。

    他讓人把古秦風帶走,立刻下來,所有人馬,一起出動,他估計著那夥人離得不會太遠,不然,絕對沒有辦法配合默契。

    章惇也不是沒有準備,王寧安給了他信,同時又調了三千王家軍給他。

    王寧安很清楚,當地的差役,官兵,官吏,全都不可信,孔家盤根錯節多少年,所有勢力都要聽從他們的號令,唯獨從外面調兵,才能不受干擾。

    因此王寧安以剿滅水泊賊人為名,調兵過來,暗中幫助章惇。

    終於到了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人馬撒出去,快速封鎖街口,清查一切有嫌疑的人員。

    上百號的人,都穿著官差衙役的衣服,還帶著武器,一點也不難查,很多老百姓都看到了,他們還以為是朝廷聯手行動呢,都爭著給指了方向。

    就這樣,章惇毫不費力,把埋伏的這夥人都給抓了!

    當他們把人抓起來,這才發現,原來這些所謂差役,使用的居然是朝廷的弓弩,上面有禁軍的字樣,也有河北諸軍的記號!

    「卑鄙!」

    章惇氣得跳起來了。

    要真是讓他們用這樣的弩箭,把古秦風幾個人給殺了,弄出了人命,到時候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們會說什麼?會說這是師父安排的人馬,化裝成差役,擊殺替孔家出頭的太學生,一盆髒水,就潑到了師父的頭上。

    到時候太學肯定要鬧,各地的士紳也要鬧,世家再跟著煽風點火,大宋朝立時就亂了!

    「陰險,真是陰險!」

    章惇咬了咬牙!

    「帶著他們,還有這些武器,我們去孔府!」

    「遵命!」

    他們向著孔府,氣勢洶洶而來。

    在孔府的門前,已經劍拔弩張了。

    龐籍和韓絳派遣了500名差役官兵,前來抓人,領頭的是兩個都虞侯,一個姓韓,一個姓張。

    這倆前來抓人,氣勢弄得好大。

    在他們的對面,差不多有一千多百姓,領頭的是十來個太學生,還有當地的士子。

    本來古秦風是這幫人的頭,他跳得最歡,結果時間到了,他居然沒來,溜了!

    讓剩下的人很傻眼,有人腦袋涼快了,不敢折騰,但是也有人絲毫沒有覺察,他們大聲疾呼。

    「這是聖人之鄉,朝廷的走狗不許抓人!」

    「對,你們都滾出去,誰敢褻瀆聖人墳塋,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誰敢侵犯聖人,我們就拼了!」

    ……

    在幾個士子帶頭叫喊之下,老百姓的勢頭居然也被鼓動起來。

    他們拿著鐵鍬鋤頭,大聲吆喝,就是不許官兵前進一步,死死保護住府門。在府門裡面,不少孔家人隔著門縫看著,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這就是民意,這就是民心!

    等鬧出了人命,看你王寧安怎麼收拾!

    想動孔家,問問天下讀書人吧!

    他們瞪圓眼睛看著,距離時間越來越近了。

    韓張兩位都虞侯也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他們一揮手,就讓手下的官差往前衝,嘴裡還大叫著,「你們都閃開,不然朝廷就要拿人了!」

    差役往上衝,老百姓也往上衝,雙方只要鬥起來,就會有人殺出,幹掉幾個領頭的太學生,製造血案,龐籍和韓絳也就能向朝廷交代了。

    這個案子也就辦不下去了。

    劇本設計非常完美,可就在這時候,章惇的人馬出現了,騎兵突出,隔開了兩伙即將對撞的人馬。

    章惇立在馬上,大聲道:「你們的鬼把戲該收場了,全都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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