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334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1 00:55
大宋將門 第852章衍聖公也有假

    把這兩夥人都給拿下,加上之前抓到的那伙假扮差役的打手,章惇手上握著三夥人,整個案子的主動權也就捏在了手裡。

    他剛剛進行了突擊審訊,那些假冒的差役都是孔家的打手,在不久之前,就是他們出手,把府衙的差役給打了。章惇已經讓章衡派人過來指認,只要確定之後,孔家買兇殺人的罪名就跑不掉。

    以前的案子也能有個了結,至少死去的差役和官兵能得到公道。

    另外兩夥人,一夥是受孔家蠱惑,跑來阻擋欽差的,一夥是龐籍和韓絳派過來,配合演戲的。

    到了這時候,區區一個孔家已經不能滿足大傢伙的胃口了。

    就從這倆相公開始吧!

    你們跳了這麼久,也該收場了!

    誰敢阻撓變法,就要付出代價!

    「審,立刻審問!」

    面對氣勢洶洶的王家軍,那幾個太學生又是怕,但又有些不甘心。

    反正他們都存了死志,死在差役手裡,還是死在官兵手裡,沒有什麼區別!

    「大家聽著,為了聖賢而死,我們死得其所,死有餘榮。」

    幾個太學生鼓譟著,還真要拚命。

    士兵也遲疑起來,正不知道如何處置的時候,章惇笑呵呵走了過來。

    「你們不是要為聖人而死嗎!那我就讓你們看一位朋友。」

    章惇讓人把古秦風帶過來,他一露面,就把所有人嚇壞了。

    頓時有幾個學生破口大罵,「無恥,原來你早就投靠了朝廷,叛徒,敗類!」

    各種污言穢語,都潑到了古秦風的頭上。

    這讓古秦風萬分難堪,他鐵青著臉,怒吼道:「你們嚷什麼,我們都被騙了!」他猛地伸出手指,指著孔府的大門,咆哮道:「這裡面住的根本不是聖人苗裔,而是冒牌貨,他們欺騙世人一百多年了,是時候該把這個騙局公佈出來了!」

    那些太學生愣了一下,根本不信,紛紛破口大罵,古秦風也急眼了,他猛地拿出了一本古書,舉過了頭頂。

    「諸位請看,這是張家的族譜,你們仔細看看,就知道了孔仁玉是假的,現在所謂孔家的子弟根本不是聖人後代,而是張家的後代!我們都被騙了!」

    ……

    當孔家被推出來,和朝廷唱對台戲的時候,王寧安就讓手下的人做功課了。

    其實遍觀孔家幾千年的歷史,越往後,越丟人,蒙古人打進來,還有南宗和北宗之爭,至少表面上還知道誰是正統,有一點臉皮。

    等到野豬皮的後代殺來,孔家直接全部屈膝投降了,那跪的叫一個順溜,半點猶豫都沒有。

    如果真的按照他們老祖宗的標準,少正卯該殺,那麼孔家人就應該殺一萬遍還嫌少!

    王寧安很清楚,所謂衍聖公,就是籠絡天下文人的一個旗號而已。

    只要尊奉儒家,以孔孟之道治國,就不能對他們怎麼樣,唯有不斷加恩,任由他們為所欲為。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不需要孔孟之道,也就沒有必要留著孔家!

    隨著百家書院的崛起,越來越多人反對獨尊儒術,他們認為孔子最多只是一家之言,憑什麼把他放得那麼崇高,其他各家又在哪裡?

    既然存了爭鬥的心,就有一幫百家的文人仔細研究。

    還真別說,讓他們發現了一點問題。

    前面提到過所謂孔末亂孔的事情,按照孔家的說法,孔末並不姓孔,他的祖上是孔林附近的一戶百姓,後來被賜給孔家為奴,所以才改名孔景。

    而孔末則是孔景的後人,和聖人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後來到了五代十國,天下大亂,也沒人顧得上孔家。孔末就伺機作亂,把孔家的正統子孫都殺了一個精光,自己冒充聖人子孫。

    當時,孔光嗣夫人張氏帶著僅僅九個月的孔仁玉逃回了老家,孔末清點孔家的死者,發現唯獨少了張氏母子,便立刻追到了張家。

    面對著凶神惡煞一般的孔末,張氏的老父親張溫毅然將自己的孫子獻出,代替了孔仁玉,被孔末殺死。

    等到若干年後,孔仁玉成為太學士,當時他還名叫張雷,有鄉人將這個案子掀出來,上奏朝廷,經過查證,把孔末斬殺,孔仁玉重新繼承孔家基業,並且發揚光大,子嗣眾多,儼然一霸。

    這個故事是不是很眼熟?

    同樣的套路,出現了不止一次。

    比如最著名的趙氏孤兒。

    還有薛家將裡,徐策用自己的骨肉,保住了薛家的後代,後來孩子長大,帶兵殺到京城,替薛家報仇……

    像不像?

    這就證明了,不但是歷史上,包括戲曲裡,也都存在類似的故事,足見這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段子。

    但是段子終究是段子,不能當成歷史!

    在後世,有人通過dna測試,發現孔家父系先祖有三個之多……

    大宋沒有檢查dna的本事,但是這也難不住有心人。

    畢竟距離孔末亂孔,才一百多年,有很多旁證資料,是能證明事情的。

    比如他們仔細調查孔末的出身,他是孔家的家生子,對孔家的人非常清楚,他殺光了孔家正統之後,還仔細比對,才發現了張氏失蹤。

    通過這一條,就可以知道,雖然孔仁玉當時只有九個月,但是孔末一定見過他。

    接下來孔末為了追殺孔家最後的血脈,到了張家,逼迫他們交出孔仁玉。

    按照後來張氏和她哥哥的說法,是張氏的父親張溫,將自己不滿一週歲的孫子獻了出來,替換了孔仁玉。

    這就出了一個問題,張溫的孫子,雖然和孔仁玉差不多,但是九個月的孩子,能認錯嗎?張家真的就拿出了自己的骨肉?

    你把故事編的再好聽,那也是故事。

    而且百家書院的人他們下了很大功夫,發現當孔仁玉重新執掌孔家之後,對張家極盡優待,簡直比對自己人還要好。

    當然,你可以解釋成孔仁玉知恩圖報,但是就沒有別的可能嗎?

    大家充分開動腦筋,去清點一切證據。

    最後還真別說,他們發現了一本保存在張家偏房的族譜。

    立刻查閱,他們發現,張氏的哥哥的確有一個兒子,根據判斷,這個孩子就應該是代替孔仁玉死的那個。

    只不過問題出來了,因為按照張家正房的族譜,這個孩子是乾化二年四月出生,僅僅比孔仁玉大了一個月。但是,按照偏房的族譜,這個孩子卻是乾元元年元月出生的,當時還把張溫高興壞了,認為這個孩子命格不凡,貴不可言,十分寵愛。

    如果僅僅當成記錄錯誤處理,也就罷了。

    可問題是萬一不是錯的呢?

    大傢伙又繼續研究,發現關於孔仁玉幼年的記錄不多,只說他少年老成,比一般的孩子長得高,長得壯,又聰慧,六藝經卷,一學就會,後來更是成為太學士,有了名聲,得到皇帝賞識,才給父親和全族報了仇!

    但是換個思路呢?

    假如當初孔末殺的是孔仁玉呢?

    那後來的孔仁玉就是張家的長孫張雷!

    他比孔仁玉大了一歲多,所以他比同齡的孩子長得高壯。

    何要成為太學士,然後才給家裡報仇呢?

    如果他真是孔家的嫡孫,光是靠著孔家的名號,就足以橫行無忌了。

    而佐證孔仁玉是孔家後代的,只有兩個證人,一個是他母親張氏,一個是他舅舅!

    靠著兩個張家人證明,這世上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嗎?

    ……

    經過一番梳理,大傢伙理出了一個大概。

    孔家的子孫的確都被孔末殺死了,當然了,因為傳承了幾十代之多,孔末殺死的孔家子孫,是不是真的,無從考證。

    姑且算他們是真的,張氏帶著孔仁玉逃到家裡,也是真的。

    張家在當地也是大族,力量不小,或許他們想保住這個外孫,但是因為孔末的勢力更大,他們不得不低頭,把真正的孔仁玉交出去,讓孔末殺了。

    在接下來的近二十年來,孔末獨霸曲阜,祭祀孔夫子,胡作非為,肆無忌憚,得罪了不少人。

    而在這些年裡,張家也積累了不少實力和人脈。

    索性,他們就讓自己的長孫張雷冒充孔仁玉,去控告孔末,來一個黑吃黑!

    既然孔末一介奴僕,都能篡奪孔家之位,那張家憑什麼不可以!

    而且在孔仁玉繼承孔家之後,還出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他上奏朝廷,感謝外祖母季氏護佑之恩,為季氏請了一條龍頭枴杖,還有一個金棒槌,並且張季氏也得到了一個封號,叫「張姥姥」,這個「張姥姥」也是世襲的,而且張家的長子長孫,又是孔家的恩親,世代傳承……貴為文宣公的孔仁玉給張家建了一片祖林,和孔林一樣,名為張家林。

    在孔仁玉死後,凡是孔家的子孫去祭祀他,必須有張家人跟著,而且有時候還會專門委託張家人來祭祀孔仁玉!

    好玩不?

    敢情在孔仁玉的眼睛裡,張家人比起孔家人,還要更親!

    其實孔仁玉要報恩,可以有很多種辦法,實在是沒有必要,替張家弄一個世代傳承的封號,因為幾代人之後,他們的親緣關係就很淡了……除非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孔仁玉本身就是張家的人!

    所以他才要求祭祀的時候,必須有張家的嫡孫在場,而且孔氏的人如果不願意來,可以委託張家人代替,因為在他的眼睛裡,張家人遠比孔家人來的親!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1 00:56
第853章 果決的小皇帝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居然衍聖公也會是假的!」

    趙曙大驚小怪,其實仔細想想,也沒啥值得吃驚的,他們老趙家,算上他,才傳了五位皇帝四代人,期間就出了趙二刺殺大哥,真宗和仁宗險些沒有後代的事情。

    孔家已經傳承了四十幾代人,故事能少嗎?期間經歷了秦末之亂,又經歷了南北朝之亂,還有五代十國,幾次大亂下來,無暇顧及,孔家出了什麼事情,很難說得清楚的。

    沒準孔子真正的後人早就沒了。

    孔末之亂,是有明確說法的,當然疑點重重,值得懷疑,還有沒有比孔末之亂更可怕的事情,誰也說不清。

    所以曲阜的孔家,早就和聖人真的沒什麼關係了。

    只不過朝廷尊孔尊儒,才把孔家捧得高高的,作為一個吉祥物而已。

    當朝廷不需要孔家的時候,分分鐘就能把他們給廢了!

    趙曙思索了一陣,立刻讓人把師父請來。

    「我覺得要廢了孔家。」

    王寧安笑著點頭,「陛下,為了興旺百家之學,的確需要廢了儒家的一統地位,才能給其他學派生存的空間。既然要廢了儒家,就要先動孔家,只有把這一面旗號砍倒,接下來的事情才能談。而且從青苗法,方田均稅法,到如今改革稅制,發展工業,孔家都是極力反對,他們坐擁上百萬畝的耕地,魚肉鄉里,抗拒變革,許多世家爭相效仿,已經成了變法的最大障礙!」

    「師父所言極是,正因為如此,必須先除掉孔家……只是我還沒想好,要怎麼下手?」趙曙道:「孔末亂孔的事件,的確可疑,種種跡象都表明,是張家人篡奪衍聖公的位置,可,可我們拿不出鐵證啊!」

    其實這事情不複雜,要是放在後世,取張家人的dna和孔仁玉後人的一對比,立刻真相大白,問題是大宋沒有這個技術。

    而且也過去了一百多年,僅僅憑著一些疑點,就想廢掉孔家,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很多人都有個錯覺,以為皇帝權力無限,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只要有兵有權,就可以隨便生殺予奪,誰敢阻撓,直接大刀片子招呼,然後就天下太平了。

    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就拿王寧安來說,他的權力夠大了吧!

    他以政事堂名義下令,如果無緣無故,就廢了孔家,御史台就會駁回,其他的宰執也不會支持,他們可以憑著留身獨對的權力,直接找皇帝告狀。

    當然了,趙曙會站在師父一邊,可講不通道理,拿不出足夠的理由,就落實不下去。即便靠著強力推行,其他別的官僚也會強烈反對。

    要知道,官場是一個龐大的機器,其他別人不敢說,但是他們可以私下動手腳,最簡單的就是消極怠工,趙禎早年的時候,就是這麼累垮的。

    當然了,你也可以把這些消極怠工的罷黜,可問題是當官是很高深的學問,不是隨便摸摸腦袋,就能行的。

    大宋想當官的人不少,可能當官的人卻不多。

    這就是王寧安明知道一些人和他不是一條心,也沒法隨便換人的原因,除了能力之外,還要考量資歷,人望,各種複雜的關係,總而言之,三五句話是說不清楚的。

    就像現在,他當然想藉著孔末之亂,徹底廢掉衍聖公,殺雞駭猴。

    可麻煩的是,沒有鐵證如山,就會有人跳出來添亂,言官不會答應,士林也說不過去。

    「啟奏陛下,司馬相公求見。」

    趙曙立刻點頭,「讓他過來吧。」

    不多一時兒,司馬光急匆匆趕來,給趙曙見禮,然後又向王寧安笑道:「王爺也在,正好,這裡有一卷東西,請陛下和王爺過目。」

    說著,司馬光拿出了一份泛黃的檔案,擺在了面前。

    王寧安和趙曙都湊了過來,仔細看去。

    原來這份檔案竟然是後唐時期的,也難為司馬光,怎麼找出來的。

    王寧安快速瀏覽,他越看越是驚喜。

    這份檔案正好記載了當年孔仁玉控告孔末的經過。

    當時的皇帝是李嗣源,知道他的人不多,而且多數人還是從《不良人》裡面知道他的,可以放心大膽告訴大家,不良人除了借用了人名之外,其他和歷史都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李嗣源是沙陀人,從小打仗,屢立戰功。

    但是他是個十足的大老粗,被擁立登基的時候,甚至不懂什麼是國號。

    別人勸他更改國號,不要叫唐,但是李嗣源卻說他一直是大唐的臣子,後來又追隨李存勖二十幾年,如果改了國號,將置先帝於何地!

    因此李嗣源沿用唐為國號,史稱後唐。

    以李嗣源的文化水平,當然弄不懂孔家的事情,當時案子爆發,李嗣源基本上都聽從了宰相馮道的意見。

    馮道又是一位奇人,也是很值得研究的人物。

    老傢伙一生先後效忠十位皇帝,期間還給遼國稱臣。把這個人的一生看完,整個五代十國的歷史,就瞭解了大半。

    他前後幾十年,一直擔任宰相,任憑風雲變幻,他老人家都穩坐釣魚台,巋然不動。

    馮道生前,備受尊崇,可是他死後,又被文人唾罵,說他反覆無常,是個十足的小人!

    當然了,老先生已經走了一百多年,司馬光也無意去給馮道辯解什麼。

    他只是提醒王寧安,當年孔仁玉向朝廷告發孔末的案子,是馮道極力支持孔仁玉,並且派人下去徹查,最後確定說孔仁玉所言都是真的,孔末並非孔子後裔,李嗣源這才下旨,誅滅孔末,並且封了孔仁玉曲阜縣令的職位,又封為文宣公,孔家由此中興。

    按照司馬光手裡的實錄記載,馮道自始至終,都參與此事,而且積極建言,就連文宣公都是馮道幫忙爭取的。

    但是弔詭的是,孔家在記敘這段歷史的時候,只提張家的保護庇佑之恩,絕口不提馮道的幫助。

    或許孔家也覺得,和一個老不要臉糾纏在一起,實在是太丟人了,就故意隱去了這一段。

    司馬光熟讀經史,又記憶過人,才隱約知道一些,其實馮道為人還是不錯的,老傢伙是大節有虧,小事不錯,非常非常有趣的一個人。

    司馬光憑著記憶,翻出了後唐的實錄,果然找到了這一段。

    「陛下,師父,你們請看,馮道在李嗣源的手下,基本上不怎麼說話,只有皇帝諮詢他,才會講一些東西……唯獨孔家這件事情,馮道極力爭取,前前後後,不停進言……實在是蹊蹺得很!」

    王寧安微微一笑,他太瞭解司馬光這個壞蛋了,他從故紙堆裡找出這件事,愣是把孔家和馮道綁在了一起,要是沒有文章,那就奇怪了!

    「君實,你的看法呢?馮道會白白替孔仁玉出力嗎?或者,僅僅是為了主持公道?」

    司馬光從老師的眼睛裡感覺到了一絲狡黠,看起來自己這點鬼把戲騙不過老師。

    「我已經讓人去河間府,找馮道的後人打聽,或許有些結果也說不定。」

    司馬光出手,向來不會落空。

    僅僅五天之後,就有人拿著一本馮道的筆記送到了京城。

    在馮道的筆記上,就找到了這件事,在後唐長興元年,馮道得到了一件寶貝,就是王羲之的蘭亭序!

    這可是千古第一行書,馮道也是文人,而且還是頂級文人,他非常高興,在他的筆記上,有一句話,說魯地送寶,太宗伴贋品長眠,惜呼!

    原來唐太宗非常喜歡蘭亭序,並且賜親近之臣臨摹本,將真本帶著殉葬。

    可根據馮道所言,唐太宗拿到的居然是臨摹本,而真正的蘭亭序落在了孔家的手裡,當初孔末之亂,張氏將這件至寶帶回了張家。

    孔末雖然是孔家的家生子,卻也不知道蘭亭序的存在。

    他只是殺了孔仁玉,卻不曾想到,在十七年之後,張家用蘭亭序,買通了馮道,靠著馮道幫忙,扳倒了孔末!

    看完馮道的筆記,君臣都長出了口氣!

    總算真相大白了,孔仁玉絕不是真正的孔家子孫,不然他為何要用祖傳至寶,換得馮道的幫忙……而馮道人品那麼差,當然會為了一件至寶,而不惜欺君罔上,幫著假孔仁玉奪權!

    彷彿為了證明這段故事,派去的人,從馮道家裡找出了蘭亭序,也送到了京城。

    經過歐陽修等人的鑑定,一致認為,這是真品!

    大家一起恭賀皇帝得寶。

    趙曙面對著天下第一行書,當然是歡喜非常。

    可高興之餘,他可就不客氣了。

    趙曙立刻把群臣找來,小皇帝怒氣衝衝。

    「諸位臣工,現在有張家族譜,馮道的筆記,還有後唐的實錄……種種證據,都證明真正的聖人苗裔已經在孔末之亂中死亡殆盡,孔末是假的,而所謂的孔仁玉,也不是真的,他是張家的兒子張雷!冒名頂替,欺騙天下,居然得到了文宣公的爵位,尤其可恨,他們欺騙先帝,簡直十惡不赦!」

    趙曙厲聲道:「朕宣佈,廢掉衍聖公封號,任何人不得已聖人後代自居,祭祀夫子的事情,交給禮部辦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1 13:39
第854章囚禁宰相

    直接廢掉衍聖公啊,這一手不可謂不狠,在場的許多重臣也是大驚失色,王寧安這一系的都心裡有數,雖然驚訝,但還不至於失態。

    但是張方平,呂公著等人全都變了顏色。

    「啟奏陛下,衍聖公世代傳承近兩千年,祭祀孔聖先賢,驟然廢掉,恐怕不妥吧?」

    「非也!」

    司馬光立刻站出來,「孔聖人當然要祭祀,但卻未必需要衍聖公。我朝祭祀炎黃二帝,祭祀天地祖宗,全都是禮部操持,並沒有任何差錯。孔夫子仍然是歷代尊奉的聖賢,只是如今所謂曲阜孔家,是假冒的,必須廢掉,正本清源!」

    「司馬相公,祭祀孔聖,沒有他的後代在場,能行嗎?」

    「祭祀炎黃,也沒有炎黃二帝的直系子孫!我等具是炎黃子孫,又都是孔孟門徒,難道非要用個假貨欺騙自己嗎?」

    呂公著怒道:「司馬光,僅憑眼下的證據,能確定孔仁玉是假的嗎?再說了,就算孔仁玉是假的,孔家還有其他支脈偏房在,為何不能繼承衍聖公的位置?不要忘了,衍聖公可是先帝封的爵位,如今先帝屍骨未寒,我等身為先帝的臣子,就能否認他老人家 決定嗎?」

    不得不說,呂公著還是很有戰鬥力的。

    他說完之後,立刻躬身,涕泗橫流。

    「啟奏陛下,孔夫子乃是歷代聖賢,孔家綿延傳承,聖人骨血,是天下讀書人之望,有孔家在,讀書人的主心骨就在……臣以為萬萬不能壞了讀書人的根基啊! 」

    趙曙沉著臉不說話,顯然他不願意讓步。

    「諸公,你們替孔家說話,可知道孔家幹了什麼?」

    王寧安突然站了出來,他面色凝重,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剛剛兗州送來八百里加急,案子已經釐清楚了,諸位都看看吧!」

    ……

    章惇的辦事能力不用懷疑,他很快撬開了所有打手的嘴,他們已經承認,打死了幾十名官差的事實,另外他們還承認,是奉了孔家的命令,準備去殺戮太學生,嫁禍給朝廷。

    「且不說孔家魚肉鄉里,霸佔礦產,阻撓朝廷法令等等罪行,光是打死官差,又戕害讀書人,就應該嚴懲不貸!你們說孔家是讀書人的表率,是根基!難道就是這樣的根基嗎?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個根已經爛了,爛透了!」

    「說得好!」

    宋庠猛地站出,「西涼王所言極是,孔家和孔夫子本就關聯不大,就算孔仁玉是真的又如何?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孔夫子不過是諸子百家之一,封了孔家的後人?那老子呢、孫武子、韓非子、管子……莫非每一家的後人,都要封賞嗎?如果光是封了孔家的後人,如何體現公平?再有,我們學的是聖人之道,敬的是聖心仁慈。試問,如今的孔家後人,有什麼值得我們敬重的?是巧取豪奪,還是見利忘義,魚肉鄉里?他們所作所為,如果孔老夫子活著,也會不齒的!繼續優待孔家,只會助紂為虐,反而糟蹋了聖人之名 。老臣提議應當將祭祀孔夫子的大典交給禮部,連同其他諸子聖賢,一起祭祀,才能彰顯朝廷之仁德胸懷。」

    在一旁,文彥博和賈昌朝兩個老貨互相看了看。

    坦率講,直接廢了衍聖公的爵位,他們覺得都太過了。

    可是看現在的情況,王寧安是不打算收手了,而宋庠為了百家學院,又拼了老命,他們兩個不表態,到時候只會被王寧安和皇帝記恨,那就不妙了… …

    雖然衝著孔家下手,他們心裡不高興,但是也由不得他們!

    「陛下,西涼王和宋相公的見解都極為有理,如今孔家牽涉進眾多案子。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僅僅因為是聖人後裔,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恰恰違背了聖人之教,臣等以為當嚴懲,至少要先追回衍聖公封號,等案子查清楚之後,另行處置。」

    張方平和呂公著還有幾位大臣,心裡都不滿意,可問題是龐籍和韓絳不在,他們無論江湖地位,還是資歷人望,都沒法和這幾位老貨抗衡,即便是心裡不高興,也不敢繼續爭下去。

    就這樣,趙曙的旨意順利通過!

    一舉拿下了孔家,小皇帝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彷彿答應了一場大勝仗!也的確贏得漂亮!

    其實從小趙曙就想不明白。

    都說皇帝富有四海,是天下之主,可處處事事,都要尊奉聖賢之道,都要被一個兩千年前的老頭管著!

    而且歷代皇家,每逢朝代更迭,就要死傷殆盡,偏偏孔家屹立不搖,富貴榮華,日子越過越好。沒有千年朝廷,只有千年世家!

    只怕在讀書人的心裡,孔家的地位比皇家還要尊貴,朝廷的法統遠不如儒家的道統,每逢改朝換代,孔家就像是一桿大旗,跪了舊皇帝,再跪新皇帝,彷彿他們才是主人,而歷朝歷代,都只是過客!

    簡直豈有此理!

    朕是天子,朕就要廢了孔家!

    趙曙也任性起來了,只是這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衍聖公的爵位收回來,還有那麼大的案子,還有孔家,還有其他的家族,另外還有兩位相公還在兗州,要怎麼收場?

    趙曙心裡也沒數,他習慣性看向了師父。

    王寧安立刻心領神會,「啟奏陛下,臣以為應當從速處置兗州的案子,孔家作惡多端,儼然地方一霸,必須清理,以儆傚尤。臣推薦文相公擔任欽差,立刻前去善後。」

    他說著,衝著文彥博一笑。

    「文相公,你不會拒絕吧?」

    「我當然要拒絕!」

    文彥博都罵開了,姓王的,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這種倒霉的事情,你怎麼就想起我了?我,我才不想惹麻煩!

    雖然老文在心裡罵翻了天,可是他也清楚,王寧安這一次又打贏了。

    雖然剛剛沒有說龐籍和韓絳的事情,但是孔家倒了,他們兩個也好不了,朝中有實力和王寧安掰手腕的沒剩下幾個了。

    如果自己不聽他的,萬一王寧安下了狠心,他就要倒霉了……

    老文稍微遲疑一下,就立刻道:「老臣願意去兗州,替陛下分憂!」

    趙曙欣然一笑,「文相公果然是朝廷股肱,人臣之楷模,朕賜卿天子劍,節制各方,包括龐韓兩位相公,都要聽從你的安排……朕給文相公一個月的時間,可能處理還此案? 」

    「老臣竭盡全力就是。」

    ……

    御前會議結束,文彥博出來,就炸了。

    「王寧安,你太過分了!」

    王寧安滿不在乎,「寬夫兄,你那麼聰明,早就知道,孔家肯定不能留……而且不廢了孔家,依舊獨尊儒術,你老人家的身後名不會好的!」

    「呸!」

    文彥博狠狠啐了一口,「老夫不管身後名,我要是按照你說的做了,立刻就成了斷送儒家道統的千古罪人,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你,你真是害人不淺啊!」

    「你知道,為什麼還答應?」

    「我……我現在就告病!」老文氣呼呼要走。

    王寧安一伸手,攔住了文彥博,他換了一副笑臉。

    「寬夫兄,我剛剛沒想這麼多,其實我是想感激你的仗義執言,幫你一把!」

    「你放……」文彥博把最後一個字吞了回去,咬牙道:「姓王的,你就是這麼感激我的?」

    「寬夫兄,你聽我說完,孔家名下的田產就有近百萬畝,還有張家,還有孟家,顏家,曾家……田產土地,不知凡幾。此外兗州煤礦也要開發,還有要設立鋼鐵廠,更是需要大筆投資……」

    文彥博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他似乎明白了王寧安的意思。

    「你是說……」

    「寬夫兄,這裡面的油水不少,肥水不流外人田嗎!」

    文彥博嘴角抽動了兩下,原本鐵青的臉色終於緩和起來,從寒冬到了立夏。

    「哈哈哈,二郎,老夫沒看錯,你果然是個妙人,我這就動身!」

    ……

    京城的變故,可謂是一夕翻盤,豬羊變色。

    原本還是勢均力敵的局面,徹底改變了。

    最尷尬的人不是孔家,而是龐籍和韓絳兩位相公。

    他們本想製造一場衝突,然後藉機脫身,順便把髒水潑給王寧安。

    想法是真不錯。

    但是操作起來,卻是漏洞百出。

    先是古秦風反戈一擊,接著是孔家安排的人被抓,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整個局面已經落到了章惇的手裡!

    「哎呀!」

    龐籍差點氣昏過去,他直挺挺靠在椅子上,恨不得撲上去,把韓絳給撕碎了。

    你這個蠢材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弄得稀里嘩啦,你想害死大家啊!

    韓絳也是一肚子委屈。

    他不敢插手太深,因為之前韓琦,還有富弼等人的教訓太慘重了,不殺士大夫早就成了笑話,一旦牽連進去,憑著王寧安的本事,絕對能讓任何人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必須借力打力,儘量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遇上了一堆豬隊友,徹底把他們給害了。

    孔家也是夠蠢的,你們可是地頭蛇啊,王寧安把大軍都派過來了,你們還一點察覺沒有,以為他們真是去剿匪的,這該多腦殘啊!

    「現在也不是埋怨的時候,還是想辦法吧!」

    龐籍深吸口氣,咬了咬牙,「走,咱們還是欽差,立刻去軍營,拼著老命不要,把人要到手,不然我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人家想怎麼切就怎麼切了!」

    韓絳立刻點頭,對,孔家的打手要搶過來,自己派出去的兩個都虞侯也要拿到手裡,還有那個古秦風,還有那些太學生,都不能留在章惇的手裡!

    「小小的章惇,他算個什麼東西,仗著他師父的勢力,也敢無視我們,就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這兩位帶著天子劍,擺出欽差儀仗,氣勢洶洶,就要去興師問罪。

    可他們還沒出去呢,行轅就被人封鎖了。

    而且領頭的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章衡!

    「下官拜見兩位相公,鬥膽懇請兩位相公,不要出去了,就在這裡,等著朝廷的旨意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1 19:16
第855章文彥博的如意算盤

    前腳來了龐籍和韓絳,後腳又來了文彥博,小小的兗州,可真是神仙雲集,不同凡響!

    老師到底是打得什麼算盤,竟然把文彥博弄來了,老傢伙會怎麼處置這個案子,實在是費心思啊?

    章惇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你說,文彥博會不會袒護龐籍和韓絳?」

    章衡略微思索,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以文寬夫的聰明,多半不會,不過他要是袒護,或許會更好……」

    章惇吸了口氣,意味深長看了看自己的侄子。

    丫的沒看出來,心眼也不少啊!

    在十天前,龐籍他們要去搶人,結果就被章衡給攔住了。

    按理說,一個小小的知府,面對兩位宰執重臣,那是雲泥之別。章衡又秉性懦弱,應該擋不住,可偏偏就被攔住了。

    龐籍和韓絳愣是沒有出欽差行轅的大門。

    一直拖延了十天,讓章惇都刮目相看。

    真是不能小覷這個侄子,老實人狠起來,也是有些戰鬥力的!

    「你也說說,眼前這個局,到底要怎麼破?」

    章衡很不好意思,「叔父,小侄實在是糊塗……」

    章惇猛一伸手,「別跟我裝蒜,你小子有什麼說什麼,以後章家還要靠你撐著,別丟祖宗的臉!」

    章衡被說的臉色漲紅,他沉默了一陣子,才徐徐道:「孔家是留不得了,跟他們有牽連的,也都跑不了。」

    「這個自然,關鍵是龐籍和韓絳,這倆人要怎麼辦?」

    「叔父,師父現在是想推變法,龐籍說句實話,他僅僅是作風保守,不喜新法。倒是韓絳,他因為家族的緣由,有些不太好處置……」

    章惇輕蔑一笑,「有什麼不好處置的,把他們韓家廢了就是了!」

    「叔父所言極是,只是前不久,師父保舉韓宗武出任密州知州,另外又保舉韓維出任嶺南轉運使。」

    章衡說完,立刻閉口不言。

    這回輪到章惇思量了。

    韓宗武也是六藝出身,而且比章惇入學還早,是王寧安很器重的學生,只有韓維,他是韓絳的弟弟,後來經過王寧安的提拔,在皇家銀行做了很多年,理財有術,官聲很不錯。

    王寧安在不久之前,把他們兩個都調走,這是什麼意思?

    「莫非師父是擔心他們會阻撓處置韓家的事情,讓師父難辦?」

    「或許也是師父想告訴韓家,他不會趕盡殺絕?」

    「哎呦!」

    章惇哈哈大笑,他起身拍了拍章衡的肩頭。

    「你小子的腦袋不差啊,連這種事情都想的清楚,厲害,厲害了!」

    章衡連忙搖頭,「叔父過譽了,其實坐在師父的那個位置上,真不容易……他苦心培養了龐大的勢力,現在要變法,要對付外人,也要對付自己人,偏偏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麼處置,都挺難的,所以我們當弟子的,應該多替師父想想!」

    章惇笑得更開心了,「行啊,你都敢教訓我了,好,這回我聽你的,不會趕盡殺絕,只不過韓家也該聰明一點,不要再跟師父作對,不然就讓他們滅門!」

    ……

    「醇之兄啊,沒想到吧,是我來辦這個案子了。」

    文彥博一屁股坐在了龐籍的對面,搖頭感嘆。

    龐籍黑著臉,只是哼了一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文相公只管下令,是殺是剮,老夫認了!」

    文彥博連連搖頭,「你也是託孤之臣,兩朝元老,咱們之間,就不用來這一套了,王寧安讓我來辦這個案子,就是不想趕盡殺絕,我想醇之兄也心裡有數,不然區區的章衡,如何能擋得住你!」

    這話透著拍馬屁的味道,難道龐籍臉色緩和許多,可突然老頭子又怒火衝天。

    「姓文的,衍聖公乃是聖人血脈,關乎孔孟道統,你身為孔孟門人,非但不幫著爭,而且還趨炎附勢,幫著王寧安說話,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文彥博苦笑一聲,「醇之兄,我不是不想爭,我問你,爭了又能如何?」

    「這個,總比不爭好?」

    「錯了,爭容易,不爭難啊!」

    龐籍蹙著眉頭,只送給文彥博倆個字,「放屁!」

    「好,好,好!」

    文彥博也來了脾氣,怒沖沖道:「陛下和王寧安都是一個意思,我爭了不過是罷官而已!可是我罷官了,這個案子會交給誰?是王寧安的門人,還是宋庠的弟子?他們這些人早就磨刀霍霍,有我在,尚且能保住幾個人,如果換成他們,可就一個都別想跑!甚至會牽連無辜!禍及天下士人,到時候興起大獄,不知道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說到這裡,文彥博竟然有了一絲悲壯!

    「我是不要臉,可我是為了天下士人不要臉!有我在至少能保住一些人,沒有我,那才是一個死呢!」

    「你能保著誰?是孔家,還是孟家?」龐籍怒吼質問。

    「我能保著你龐醇之!」文彥博回敬道:「我說醇之兄,你還糊塗著嗎?王寧安這一刀是砍向了世家,孔家就是天下世家的代表,所謂殺雞駭猴,王寧安就是要拿著孔家震懾天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看不明白?」

    「還說保孔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文彥博怒道:「不但孔家保不了,就連韓家也不能保!他們家兩代宰執,兄弟眾多,霸佔了河北那麼多的田產,還有那麼大的生意,不動他們,稅改怎麼推得下去?」

    文彥博深吸口氣, 「醇之兄,相比較而言,你跟這些人沒有太多的牽連,不過是因為義氣而已!我勸你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都年過古稀了,真的為了那些有的沒的,把一條命搭進去,值得嗎?」

    龐籍最初是不屑一顧的,可聽著聽著,居然露出了沉思之色。

    文彥博這個老傢伙你可以鄙夷他,但是觀風向,押寶下注,這個本事天下無雙,不服不行。

    「寬夫兄,你說吧,要怎麼辦!」

    見龐籍低頭了,文彥博暗暗鬆口氣,如果不是沒得選擇,他是真不願意和龐籍拼一個你死我活。

    老龐籍之所以敢屢次跟王寧安鬥,實在是因為他的江湖地位太高了,除了託孤之臣以外,狄青是他的部下,種家,折家,都是他的部下,當初司馬光還受過他的提拔。

    這些人都是王寧安的屬下,其實王寧安也挺為難。

    他可以不顧一切,處置龐籍,甚至把老傢伙送到法場,可接下來呢?他怎麼面對自己的部下,難道不怕傷了人心?

    要不說事情難辦!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寧安才把文彥博推出來,他知道老傢伙肯定不會較真,也正好送一個順水人情,讓文彥博把他不好做的事情,給做了。

    「醇之兄,衍聖公的封號已經奪回,孔家也要完蛋了,你和孔家的瓜葛,你上個奏疏,說清楚就是了。」

    龐籍眉頭緊鎖,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出口氣,「可以,那韓絳呢?」

    「他,他也不會丟腦袋的,不過官是別想做了,先罷官,讓他回家閉門思過吧!」

    不得不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文彥博用了20天的功夫,就把整個案子前後弄清楚,送了上去。

    首先所謂孔家子孫是假冒的,但是考慮到過去了一百多年,當時的罪魁禍首已經早就死了,所以就不以欺君之罪處置。

    但是他們所有財產,一律收歸朝廷,身上有案子的,還有孔家的惡奴打手,悉數交給兗州府衙論罪……其餘眾人,發配渤海國,永遠不許回中原,另外,張家冒充聖人後裔,欺君罔上,全數抓起來,財產充公,交給刑部論罪……再有,這些年來,除了孔家之外,孟子的後人,還有曾子的後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賞,雖然他們不如孔家作惡多端,但同樣魚肉鄉里,做的壞事不在少數。文彥博下令,將歷年賜給這些人的財產,也都奪了回來,他上書建議,要把他們也發配西域,替國家開荒。

    再有,就是牽連進去的兩位相公,其中韓絳和孔家勾結,唆使太學生鬧事,雖然沒有釀成巨禍,但是已經觸犯律法,立刻罷免官職,由政事堂論罪處置。

    另一位龐籍,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明明知情,非但沒有阻止,還跟著助紂為虐,論罪,應當將三級留用。

    別看一個人沒殺,但是這個結果,也足以震撼天下。

    兩個相公倒台了,外加上衍聖公,還有其他幾家,成千上萬的人,在一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有人發配渤海國,有人發配西域,文彥博的手,也真是夠黑的!

    其實從老文的處置結果,也看得出來,大宋輕易不會動死刑,除了那些罪大惡極,必須殺死的人之外,其餘的,還是儘量往外發配,讓這些人替朝廷戍邊,開發蠻荒之地,也算是人盡其才,榨乾最後的價值,不能浪費。

    只是文彥博從來不是菩薩,他沒有真正殺人,還掩飾了另外一個野心。

    文彥博收了孔家,張家,一共130萬畝田,另外還有其他各家,以及和孔家有牽連的世家大族,一共300多萬畝的田。

    按照文彥博的意思,他希望立刻改種棉花,在兗州等地,發展棉紡,富國裕民……而且他還提議,光是這300萬畝還不夠,在三年之內,要拿出1000萬畝田改種棉花,另外,老文還迫不及待和海外商人,談成了100萬匹棉布的生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2 00:20
第856章又一個相公被抓了

    音王寧安坐在窗前,反反覆覆看著一封信,就連蕭觀音從外面進來,都沒有察覺。

    「王爺,歇一會兒吧!」

    蕭觀音將茶杯送到了王寧安的手裡,笑著道:「王爺莫非是對兗州的事情失望了?文彥博的處置不合心意?」

    「哈哈哈……我讓文彥博去,就沒打算合心意。」

    王寧安把茶杯舉起,喝了一口,讚道:「手藝好了不少。」

    「多謝王爺誇獎。」蕭觀音甜甜一笑。

    王寧安哂笑道:「文彥博那個老貨,慣會兩頭賣好,讓他給我當殺人的刀,那是萬萬做不到的。韓家是老朋友了,龐籍又是君實的恩主,我也是下不了決心,最後再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王爺還是念舊的人,但願他們能體會王爺的苦心。王爺既然存心網開一面,那為什麼還會發愁?」

    「文彥博就給我提出了一項難題,我怎麼看都有問題,你替我參詳一下。」王寧安說著,將手裡的信遞給了蕭觀音。

    蕭觀音接過之後,看了一遍,突然一笑。

    「王爺,這事情似曾相識啊!」

    「嗯,在幾年之前,似乎江南的錢家提出過,他們當時是想在東南改種桑田,棉田,增加絲綢和細布的產量,這一次文彥博是要把這300萬畝田,改種棉花……這個老貨八成是覺得煤炭的生意插手不了,就轉而打紡織的主意。」

    「那王爺贊同嗎?」

    王寧安吸口氣,他欠著身體,感嘆道:「眼下地方財政困窘,和我訴苦的人不在少數。如果改種棉花,增加稅收,也是好事情。而且兗州那裡也適合種棉花,只是我擔心棉花種多了,會危及糧食產量,因此我一直盤算,從哪裡弄糧食。去年是靠著挑起倭國和高麗的大戰,販賣武器,弄到了幾百萬石的糧食,今年這兩國已經是精疲力盡,好在我們和天竺的商路算是打通了,去年就買了200萬石糧食,今年或許能增加到300萬石,如果北方不出現災荒,應該可以應付。但是也必須做好準備,要向外拓展,不然肯定要有人餓肚子……」

    王寧安說了很多,蕭觀音都含笑聽著。

    「王爺,按理說我不該多嘴,只是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王寧安一愣,「哦,說說看?」

    「王爺,文彥博之前懂種棉花紡織嗎?為什麼他到了兗州,就立刻拿出了這個方略,到底是誰給他出的主意?我雖然不懂農活,但是似乎改種棉花,沒有那麼簡單吧!」

    經蕭觀音的提醒,王寧安突然臉色驟變!他的瞳孔緊縮,再次把信件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好你個文寬夫,你這是給我挖墳!」

    ……

    不說王寧安暴怒,再說文彥博,老傢伙果斷處置了案子,雖然在士林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有人罵他絕了孔孟道統,十惡不赦,是士林的恥辱……但是很多明眼人卻沒有個過多責備老文,甚至還暗暗感激。

    至少文彥博沒有興起大獄,牽連無辜,許多和孔家有關係的人都暗暗感謝文彥博,覺得還是老臣辦事持重,值得信賴。

    老文也琢磨著,要大干一場。

    他盤算了一下,煤礦雖然賺錢,但是投入太大,回報也不豐厚,尤其是太惹眼了。

    現在王寧安是屠刀高舉,誰跟他對抗都沒有好下場,既然如此,我不玩煤礦還不行!我去種棉花,織棉布!

    你王寧安都鼓勵地方搞養殖種植,拓展財源,改種棉花,收成比糧食好,田賦這一塊能增加,販運棉花,織成棉布,再運出去銷售,又能增加許多稅收。

    兗州等地不是財政困窘嗎!

    正好能夠解決。

    有了地方衙門支持,整個京東兩路的棉花種植,都捏在手裡,有了貨源,掌握了整個產業鏈,還不愁沒錢賺嗎!

    「老爹真是英明,讓他們去爭煤礦,爭鐵礦,我們種棉花,真是妙計。」文及甫從西京趕來,幫著老爹一起落實這事情。

    文彥博很是得意,他抓著鬍鬚,笑道:「怎麼樣,改種如何了?」

    「還成!我們從江南請來了一些種植棉花的高手,讓他們去種棉花,保證能產出最好的棉花。」

    「嗯……那其他人呢?尤其是本地的百姓,有沒有鬧事的?」

    文及甫哈哈一笑:「他們鬧什麼!這是孔家的土地,朝廷收上來,種植什麼,都是朝廷說了算,他們一介草民,也敢阻攔朝廷的國策,簡直不知死活!孔家發配了,他們也想發配不成?」

    文彥博瞇縫著老眼,緩緩道:「你給我聽著,別鬧得太過了,王寧安現在是執掌大權,不願意當惡人,他既要民心,又要變法。為父也難,該是我們的,固然少不了。但是凡事也要有個度,我們吃肉喝湯,也要分給別人,尤其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別把誰都當成草芥,真的鬧出了事情,為父也不好收拾!」

    文及甫連連點頭,「請老爹放心,孩兒曉 ,我會告訴下面,不要太過了。」

    ……

    文家父子正商量著,突然就有人跑了進來,在文彥博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文彥博臉色狂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當真是他?你們怎麼把他給抓起來了?」

    來人都哭了,委屈道:「相爺,小的們也不知道啊,他穿得那麼破爛,有臟兮兮的,我們還以為是普通的百姓!」

    「呸!你們不知道拗相公是出了名的不修邊幅嗎?他現在是百姓不假,可不是普通百姓!他是皇帝的岳父,是國丈!老夫早晚會讓你們給坑了!」

    說著,文彥博起身,氣哼哼就往大牢裡趕,文及甫也急匆匆跟著。

    他們到了大牢,讓獄卒在前面帶路,這裡面臭氣熏天,難以形容,兩邊都是形容枯槁,嗷嗷慘叫的犯人,地上還濕漉漉的不停打滑兒。

    文彥博皺著眉頭,終於到了一片牢房的前面,他藉著燈籠的光,往裡面看去,果然,有一個人面對著牆,正在打坐。

    「是……是介甫嗎?」

    對方似乎聽到了文彥博的聲音,緩緩轉身。

    「哈哈哈,是文相公來了,請恕下官沒法給文相公施禮了。」

    文彥博見果然是王安石,他是暴跳如雷!

    「混賬,你們都瞎了眼睛嗎?怎麼連王相公也抓!真是膽大包天,該死!實在是該死!」他一邊罵著,一邊大叫:「還不趕快開了牢門,請王相公出來。 」

    「是,是!」

    牢頭立刻去打開牢門,結果他手忙腳亂,不停哆嗦,愣是找不到鑰匙,可把文彥博氣壞了,他直接讓護衛用刀砍斷了鎖鏈,把牢門打開了。

    「介甫,快出來吧,去欽差行轅,老夫正有事情要和你說呢!」

    王安石淡淡一笑,「文相公,下官也有事情和你說……我看這大牢的環境就不錯,咱們不妨在這裡好好聊聊!」

    「這裡哪裡是聊天的地方?介甫,你是不是心裡頭有氣?這樣……誰把你抓進來的,老夫立刻杖責八十,給你出氣如何?」

    王安石搖頭。

    這下子可把文彥博弄得急眼了,他幾步走到了王安石的面前,撩起袍子,作勢欲跪。

    「介甫,你當真不給老夫面子嗎?」

    王安石被嚇了一跳,好歹文彥博也是他的前輩,一品大員,他立刻伸手去攙,而文彥博呢,也順勢拉住了王安石的胳膊,敢情這老貨壓根就沒想下跪!王安石鼻子都氣歪了。

    「文相公,你老可知道下官為何被抓進來?」

    文彥博訕訕一笑,「是不是下面的人胡來,老夫一定嚴懲不貸!」

    王安石搖了搖頭,「下官這些日子一直在普通的百姓家裡居住……今天就有官兵上門,來抓人,沒法子,下官在人家住了那麼長時間,只能讓他們把我抓來,當了替罪羊!」

    文彥博也不傻,他看出了這裡面有事情,便問道:「介甫,你直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既然文相公問了,那我就直說!」

    王安石頓了頓,問道:「文相公,你是不是要在孔家的田裡種棉花?」

    「是啊,這也是為了發展棉紡,充實國庫嗎?莫非介甫有想法?」文彥博呵呵一笑,「如果介甫有興趣,可以一起參股嗎!」

    王安石搖了搖頭,「文相公,你知道他們下面的人,是怎麼推動的嗎?」

    文彥博下意識搖頭,王安石立刻把他所見告訴了文彥博……原來朝廷的 兵差役領了文彥博的命令,就去讓老百姓改種棉花。

    可是大多數百姓根本不懂如何種棉花,也不願意改種,他們有個最樸素的想法,糧食能吃,可棉花不能吃!

    如果棉花種不成,豈不是要餓肚子,因此人人拒絕,根本推不下去。

    「怎麼會?這些田都是朝廷的,怎麼還有人阻撓?」

    王安石苦笑道:「文相公,田是孔家的,現在是朝廷的,可問題是種田也要佃戶啊……這些人都是孔家的佃戶,他們不願意改,結果官差就羅織罪名,說他們是孔家的黨羽,都給抓了起來……你瞧瞧,這座大牢裡面,被冤枉的百姓不下一百人!文相公,下官以為,恐怕不是你的意思吧?」

    「當然不是!」

    文彥博立刻搖頭,開玩笑,他文彥博可不願承擔罪責!

    「介甫,老夫還是不明白,明明種棉花收入更高,老夫也從南方請了精通種棉花的行家,怎麼他們就不願意改種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2 16:57
第857章王安石的辦法

    文彥博發出了他的疑問,王安石突然萬分感慨,如果沒有這一次的民間之行,沒有接觸過那麼多的百姓,他也會發出和文彥博一樣的問題。

    而事實上,在推行青苗法,推行方田均稅法等等法令的時候,王安石也困惑過。

    為什麼朝廷好好的法令,到了地方就走樣了,民間那麼多的反彈之聲,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會這樣……

    王安石這次就是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到民間來尋找答案。

    他在兗州的這段時間,走訪了城市,看了礦區,住在農家,又目睹了孔家的種種作為……直到今日,王安石敢說,他終於找到了一些答案,或許不全面,但至少足以解決心中的疑惑了。

    「文相公,百姓沒有種過棉花,無論怎麼說,他們都不會貿然改變的,任何人都有固執的習慣,而世代耕田的農民,尤其如此!」

    「我想到了,所以我才會從江南請來棉農,指導他們種植棉花!」

    「可這些棉農不便宜啊!」王安石一句話堵住了文彥博,「棉農提供指導,百姓要出一筆錢,他們不種糧食了,外購的糧食肯定比自產的要貴,又是一筆錢,棉花種出來,誰收購,要去哪裡賣,又是一個難題。此外,還有朝廷的賦稅,以往田賦可以用糧食繳納,現在改成棉花,朝廷要不要……文相公,每一個環節,都會扒老百姓一層皮,看起來種棉花產量收益比種田高,但實際上,老百姓根本拿不到,沒準他們會過得更慘!」

    「吸!」

    文彥博臉色狂變,他不是不通實務的書呆子,王安石所言,當然有道理,只是在文彥博眼裡,並沒有把老百姓當回事!

    「介甫,你說的這些老夫都知道,總歸有辦法解決的。改種棉花之後,朝廷稅收增加,外銷棉布也增加,有了錢,可以採購海外的糧食,也可以減輕稅賦嗎……老百姓苦一苦,也就過去了,你也身為宰執,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而且發展工商,提升產業,這也是政事堂的意思,西涼王也是這個主張……介甫,你也極力推崇變法的人,怎麼會一反常態呢?」

    「文相公,我承認,王某是變了很多,但是請文相公相信,我依舊支持變法,只是變法不能那麼粗糙!」

    王安石沉吟道:「文相公方才所說,是有道理的,但是這個道理你沒法和百姓講!他們是苦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載?這些佃農百姓,原本就掙紮著溫飽線,甚至是死亡線上,一年如果少一兩百斤糧食,很有可能就餓死一個孩子!你所謂的受苦,落到百姓身上,就是滅 頂之災,就是家破人亡。這時候你和百姓講什麼,都是多餘的,他們根本聽不進去,也不可能聽得進去!我們腳下是什麼地方?有泰山,有水泊,有海盜,還有漕運,這裡面都藏著無數的賊人,老百姓活不下去,就會投靠他們,落草為寇。然後就是遍地烽火,你所說增加的那點收入,很可能都要用到平叛上面,得不償失啊!」

    「過了!」

    文彥博大怒,他猛地一揮手,打斷了王安石的話。

    老文實在是聽不下去,你是皇帝的老丈人不假,名滿天下也不假,可你現在是布衣之身,老夫才是堂堂宰相!

    什麼是為國為民,就憑你也敢教訓老夫!

    真是豈有此理!

    「王介甫,朝廷大政,不是你一個在野之人能置喙的!老夫要怎麼辦,上有聖人,有政事堂,難道這麼多人,還不如你高明嗎?」文彥博疾言厲色,咬著牙警告道:「王安石,你最好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進退,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一次誤把你抓進來,是老夫的錯,但是你要以為老夫就怕了你,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王安石同樣不是好脾氣,他呵呵冷笑,「文相公,不需要你怕我,你也不用怕我,王某隻是講一個道理,你該怕的是理!」

    「我怕個球!」

    文彥博切齒道:「老夫是為國理財,放到哪裡,都說得過去,有本事就去聖人面前打官司吧!」

    ……

    還真是讓文彥博一語成讖,這個官司的確打到了朝廷。

    為此,趙曙不得不又一次召集幾位重要的大臣,包括王寧安,司馬光,王安國,孫固,陳希亮等人在內,全數到場。

    針對文彥博和王安石的這個官司,展開了討論。

    文相公是真的做功課了。

    他認為京東路的條件非常適合種棉花,兗州,濟寧等地,都是最好的棉花產區……大規模改種棉花,引入蒸汽織機,在五年之內,就能打造出一個棉紡中心,每年能產出500萬匹棉布,除了供應大宋,還能拿出200萬匹出售,能給大宋換回來2000萬貫的收入,如果按照黃金結算,又能補充銀行的貴金屬,增發更多的貨幣……

    文彥博仔仔細細算了一筆賬,只要做成了,能增加上億貫的收益,而且這一套東西,正是王寧安倡導的。

    老文是現學現賣,他在最後,甚至滿腹委屈,你王安石安什麼心,竟然敢阻撓朝廷大政?而且老文也說了,縱然會損害一點百姓的利益,但是長遠計算,對老百姓也是有好處的。

    至於糧食危機,文彥博認為可以靠著向外面擴張開拓解決,移民渤海,或者南下交趾……文彥博更是力主可以對外用兵,尤其是南洋的海島,土地肥沃,一年種水稻可以三熟,還愁沒有吃的?

    文彥博的這一套方案,得到了大多數人讚同,就連司馬光也被文彥博說服了。

    他覺得老傢伙的確不簡單,竟然把師父的這一套東西,都給學會了,而且運用如此嫻熟,真是不能小覷。

    「陛下,臣以為文相公所言還是有理的,只要落實好了,堪稱一個表率,可以推廣全國。」司馬光說完,也得到了讚許,可唯獨最應該支持的王寧安,一直沉默不語,甚至皺起眉頭,他的手裡,握著的正是王安石的那一份奏報。

    王寧安一遍又一遍看著,漸漸的手攥緊了。

    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王寧安都希望效仿前世的經驗,按照羊吃人的方式,推行工業化,實現所謂富國裕民的目標。

    當然了,在柄國過程中,他不斷反思,也做了一些調整,沒有完全照搬,但大體思路是不變的。

    文彥博的這套想法,完全是摸準了王寧安的脈,對症下藥,他是不愁王寧安不支持。

    但是文彥博這一次算錯了。

    王寧安早就猜到了他強推改種棉花的後果,可是看過了拗相公的劄子之後,王寧安更是不寒而慄,渾身發抖。

    這一次拗相公沒有講太多的大道理,他完全把目光放在了普通百姓身上。

    王安石提出,改變經濟模式,改變延續千百年的種植傳統,老百姓是要承受代價的。這沒什麼難理解的,畢竟一個人換工作還要適應一段時間呢,更何況是千百萬的農戶。

    王安石還告誡所有人,這些農戶多數都是佃農,他們沒有一點積蓄,很多人還背著債,稍微的動盪,就會讓他們徹底破產,難以維繫。

    如果活不下去,他們會怎麼辦呢?

    上山當土匪,還是下海當海賊?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人成了賊,到處燒殺搶掠,這個後果朝廷也承擔不起!

    有人要問了,能不能進行殖民擴張,拿海外的土地解決農民的問題?

    王安石也給出了分析,可以,但是作用有限。

    就拿西域為例,大宋目前一年的移民不到十萬,這已經是很高的數字了。

    向南洋移民,一年最多能轉移走多少?

    三十萬,五十萬,還是一百萬?

    別忘了,南洋的氣候和中原完全不同,又要跨越重洋,當地還有那麼多的土著,隨便把人扔過去,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要了許多人的命!

    王寧安不是下不了狠心,但是有些基本的工作,你要替老百姓做好,然後才能推動移民。而且每年轉移出去幾十萬人已經很多了。

    假如轉出去的移民,十個裡面有八個死了,老百姓不是傻子啊,誰會願意去送死啊,他們根本不會聽朝廷的命令,只會拿起刀槍,跟你玩命!

    陳勝吳廣的教訓,不就在史冊上寫著嗎!

    舉事亦死,移民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到時候,登高一呼,遍地烽火,離著改朝換代就不遠了。

    王安石的這份劄子,一改他之前的風格,甚至說,完全變了一個人!拗相公提醒滿朝諸公,在製定國策的時候,如果眼睛裡光有數字,光算計著能增加多少收入,而不想著老百姓,能不能承受得住,那是行不通的!

    因為你面對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牛羊!

    要知道,這世上多一半的農民起義都發生在這片土地上,從來不缺乏陳勝吳廣一般的勇者。

    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那王安石就沒有提出解決的辦法嗎?

    提出了,而且還很簡單!

    王安石只有兩個字:分地!

    就像幽州幹的那樣,給老百姓分地,有了土地,就有了活下去的本錢,也就能抵禦工業化和城市化帶來的劇烈動盪……不分地就是死路一條,怎麼都走不通!

    青史盡成灰說

    這段想了很久……發現大宋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口太多了……假如按照腐國那麼搞……至少需要本土幾十倍的殖民地,找不到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2 19:38
第858章定海神針

    王寧安深知自己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上,一步走不對,就會產生無法挽回的失誤。

    還是那句話,發展工業很好,但是工業化的後果同樣很可怕!

    不要說別的,光是不久之前,地方的財政困窘,就敲響了警鐘,你發展城市,發展工業,必然會出現有地方得利,有地方受害,不患寡而患不均,真的有人因為吃不上飯,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好不容易發展的成果,全都會毀於一旦。

    王安石這次的上書,是徹底觸動了王寧安。

    朝廷連著議了三天,也沒有結果。畢竟王寧安不鬆口,誰也不敢承擔後果。至於王寧安,他也沒閒著,而是派人快馬去兗州,把王安石請來。

    「半山公,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又想到了什麼,能不能全都告訴我,我現在也是舉棋不定啊!」

    王安石一身布衣,但卻神采奕奕,他看到王寧安的態度,臉上就止不住的笑。

    「唉,王爺,你果然比王某合適,光是這份胸襟,就讓人欽佩!」

    王安石抓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然後也不顧路上的疲憊,就和王寧安談了起來……不得不說,學問不是讀書讀出來的,而是拿腳板走出來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王安石這一次是自信十足,侃侃而談!

    「兗州有田畝一百五十餘萬,其中一百二十多萬畝在以孔家為首的大戶名下,光是給他們幹活的佃戶就有近40萬,擁有自己土地的百姓不過10萬人,另外還有10萬左右的市民……這六十萬人當中,以佃戶情況最為悲催,就先說他們……平均每人能有3畝田,每年能產麥子450斤,豐年最多500斤,其中4成到5成要交給孔家等大戶,老百姓手裡的麥子最多300斤,脫粒之後,磨成麵粉,也就200斤出頭,扣除朝廷的田賦,苛捐雜稅,最後能剩下也就是150斤啊……也幸好百姓勤勞,能種一些豆子,油菜,再上山砍柴打獵,下河摸魚,勉強度日吧!」

    王安石講述了百姓的生活,他的眼圈也發紅了。

    「王爺,民生如此艱難,你讓他們怎麼改種棉花?萬一不成,一家老少,就要全都餓死!即便是豐年,商人大戶,也能通過壓低棉價,抬高糧價,把老百姓多掙的一點錢,都給榨乾淨了。王某真是慚愧,直到今日,我才清楚民間的狀況,如此情形,怎麼能推青苗法!王某真是害人不淺啊!」

    聽著拗相公自責的話,王寧安動容了。

    這個問題也就清楚了,歸根到底,是民間的產能太有限了,效率提不上來,老百姓手裡沒有餘錢。

    「王爺,改種棉花,固然能增加收入,充實國庫,可是你想過沒有,最後的棉布要賣給誰,是普通百姓嗎?」

    「當然不是,他們消費不起,大頭兒還是要賣到海外……不過棉紡發展起來,或許能吸納一些老百姓就業,他們的收入還能提升一些。」

    「王爺,你斷然不能做此想!」

    王安石斷然道:「普通百姓,種了一輩子田,他們不懂棉紡,尤其是蒸汽機,他們連聽都沒聽過……還有,多數百姓,連一句整話都說不清,他們沒法勝任工廠的工作!」

    「那朝廷可以建學堂,免費培訓他們!」

    「王爺!建學堂是要花錢的!」王安石苦笑道:「在鄉村,十來歲的孩子就要下地干活,頂半個勞力,你就算建了學堂,也不要學費,可老百姓損失不起啊!他們捨不得讓孩子去讀書,浪費半個勞力,家裡人就要餓肚子!」

    ……

    王寧安和拗相公談了很久很久……終於,王寧安把情況弄清楚了。

    他也明白王安石的意思,不能只看數字,要去考慮百姓的實際困難。

    懂了這些,再回頭看王安石開出的藥方,也就豁然開朗了。

    分田!

    先讓百姓能填飽肚子,家裡再有一點結餘……只有這樣,辦學堂,培訓工人,才能落實下去。掌握了技術和學習能力,老百姓也才能跟得上工業化的腳步,享受工業化的成果。

    另外分田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創造出一批稍微富裕的百姓,他們擁有消費能力,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不用完全指著海外,自己也能消費一部分,實現內部的循環,讓經濟運行更安全。

    說到底,大宋是一個擁有億萬百姓的超大國家,大塊頭想要跑起來,遠不如小個子來的方便。

    就拿日不落帝國來說,他們開始海外掠奪,殖民擴張,人口不過兩三百萬,而且還坐擁幾百萬平方公里的海外殖民地。

    他們只要發展造船、毛紡、威士忌就足夠了,國內的舊貴族,普通的百姓,傳統地主不滿,往海外發配就是了,一年發配幾千人,最多不會超過一萬人,就能天下太平,安安穩穩進行工業積累。

    等到他們進化到蒸汽機的時代,人口也才一千萬出頭,卻擁有三千萬平方公里的海外殖民地,迂迴的空間更大了,所以才能保證國內安穩。

    說到底,他們玩的是成本非常高的工業化,只是人家本錢厚,有足夠空間折騰。

    大宋擁有百倍人口,如果還按照他們的路子玩,沒等國富民強,就先玩脫了……要麼是四分五裂,先後發展不均,大傢夥同室操戈,諸侯割據,要麼就是一波一波的農民起義,徹底將帝國摧毀,再重新開始一次治亂循環,絕對沒有第三條路!

    為什麼中華幾次接近工業化,商業化,資本化的門口,全都鎩羽而歸,不是古人愚蠢,而是情況太複雜,根本沒法駕馭。

    聽說王安石回來,司馬光也來了王府,他陪著聽了後半段的討論。

    王安石突然對著他一笑,「我聽說君實兄交朋友,都喜歡問問人家有錢沒有,如果沒錢,君實兄可不願意交往啊!」

    司馬光老臉一紅,王寧安笑道:「沒想到,君實也嫌貧愛富?」

    「不不不……」司馬光連忙擺手,「師父,你這就是冤枉弟子了,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管的就是錢,如果淨交一些窮朋友,他們困難了,求到我的門下。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不答應,朋友做不了,答應了,我的烏紗帽也就沒了,所以——弟子也是無可奈何啊!」

    「好一個無可奈何!」

    王安石撫掌大笑,「君實相公有無可奈何,百姓的無可奈何卻是十倍不止啊!」

    司馬光被揶揄的有些怒氣,而且他也不盡認可王安石的論調。

    「師父,愛惜百姓固然是對的,可慈不掌兵,義不理財。如果按照王相公的意思,把田分給了百姓,百姓便有了吃的,他們貪圖安穩,就不願意去工廠幹活了……所以說,無地的百姓,才是可以隨便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師父,這是你說過的!」

    「錯了!」

    王安石斷然道:「君實兄,你覺得無地百姓,才能隨便出賣勞動力嗎?」

    「那不然呢?還是有地的百姓嗎?」

    「對了,就是有地的百姓!」王安石悶聲道:「百姓無地,便沒有退路,腹中飢餓,身上無衣,這時候工廠只要給他們一碗粥,他們就能去做工,非是心甘情願,而是逼不得已!遇到災荒年景,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王安石道:「君實相公所言的自由勞力,不過是乘人之危罷了!經營工廠的商人完全能居高臨下,頤指氣使,根本不把工人當回事。真的到了那一步,工人鬧起來,可要比鄉下的百姓,可怕多了!」

    「所以,只有給百姓田地,讓他們有了退路,也就有了和工廠主討價還價的餘地。你給我的薪水不夠,我就去別的地方做工,都拿不出合適的薪水,我就回家種地,也能過活兒……只有如此,那才是真正自由出賣勞動力的工人,而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

    震撼!

    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王安石豈止是和以前不同了,簡直是讓人刮目相看。

    他本來就和許多人不一樣,拗相公是個純粹的人,他主持變法,認定了對國家好,便不顧一切,全心全意去推動。

    當他發現了問題,反過頭去民間觀察,他也不帶任何利益,只是單純權衡,究竟什麼才是利國利民。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發現了被很多人忽略的問題。

    王寧安也是吃驚不小,他反覆品味著王安石的話,沒有錯,大宋太大了,發展工業化,城市化的動靜也太大了。

    他剛剛起步,就出現了一大堆問題,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難題等著。

    拗相公說的對,只要分了田,老百姓就有了退路,到時候不管有什麼失誤,百姓出了多大的反彈,都不至於造反。

    分田就是給這個龐大的帝國打下一根定海神針!

    起到了定錨的作用。

    兩世為人,王寧安不會想不清楚利害關係。

    可問題是如今的大宋,能分田嗎?

    「師父,介甫兄所言雖然有理,但是僅僅是煤礦和鐵礦,就鬧出了這麼大的風波,地方的士紳,朝中的宰執,全都反對,如果要落實分田,等於動了所有人的命根子,他們會拚死反對的!」司馬光厲聲警告。

    王安石卻好不相讓,「君實相公,要想變法改革,就要拿出商君的魄力,不惜一死,才能成功!」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34
第859章 精兵強將雲集

    涉及到了土地,就碰觸了所有人最敏感的那根弦。

    就連司馬光也沒法淡定了。

    「王相公,介甫兄!土地是各家的財產,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誰動了,他們都會拚命的!」

    王安石呵呵一笑,「君實相公,你接觸過佃農嗎,知道他們的情況嗎?」

    「我,我……你有話便說。」

    「好,那我就告訴君實相公,孔家的佃戶,最多能追溯到唐代,甚至更久遠,一家十幾代人,幾百年間,都給孔家耕田交租!他們就算欠了孔家的金山銀山,也早就還上了。可是呢……依舊每年要繳納田租,少了一點,就要挨打,甚至要賣兒賣女,這公平嗎?」

    「我……」司馬光被噎住了。

    王安石乘勝追擊,「不止孔家,還有河北的世家,還有那麼多的宗室豪強,各地的世家大族……他們撈得夠多了,如果不讓他們吐出來,老百姓就沒有活路,朝廷沒有錢發展工業……」

    王安石大聲道:「王爺,你窮盡那麼多財富,也不過辦了一個六藝書院,眼下也只是培養出一個百工院,上千工匠而已!我想請教,這點人,夠用嗎?」

    「當然不夠用!」王寧安道:「朝廷應該推行教育,還要進行掃盲,尤其是要培養理工人才,不能光是風花雪月了……只是辦學要錢,而且還缺少好的教員,地方上百姓也未必會入學。」

    「王爺,百姓當然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讀書,可關口是他們沒錢……假如能給百姓分田,家家戶戶拿出一點糧食,就能請動老師,朝廷出點錢,建一個校舍,就可以招收學生,讀書識字了……我力主分田,可不是為了自己,王爺,你肩負著天下之望,不能讓百姓失望啊!」

    王寧安微微頷首,「半山公,你所言極是,但是你也清楚,這件事情牽連太大,馬虎不得,你準備如何下手?」

    「很簡單,根據租佃的時間計算,如果超過二十年,土地直接歸耕田者所有,不足二十年,以年限計算,可以出錢從地主手裡贖買……如果百姓沒有錢,朝廷可以墊付……百姓從佃農變成自耕農,不用交租子,這部分可以用來償還貸款,朝廷不會虧的,而百姓也不增加支出,幾年之後,他們就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豈不美哉!」

    「那世家地主呢?」司馬光厲聲質問,「他們反對該怎麼辦?」

    「朝廷可以幫助他們發展工商,如果不答應,就發配,渤海也好,西域也好,南洋也好,有的是地方……再不甘心,那就砍頭!殺一人,而活千萬人,值!」

    王安石殺氣騰騰,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至少司馬光是嚇得臉上變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只剩下喘氣了。

    坦白講,歷代都知道豪強的危害,也都抑制兼併,但是從來沒有人像王安石這麼徹底……王寧安在短暫驚訝之後,陷入了沉思。

    其實拗相公的措施,王寧安並不陌生。

    法國就曾經這麼幹過,他們把土地出售給佃農,廢除原本的一切所有權利;無獨有偶,倭國在維新變法的時候,也將土地從武士集團手裡剝奪,交給了直接耕種土地的佃農……也因為如此,這兩國一直到了後世,都有一大批小土地所有者……其他國家,也都或多或少,動過土地。

    簡單總結一下,分地的好處很明顯。

    有恆產才有恆心。

    百姓有了土地,社會就安定了。

    其次農民的耕田熱情增加,土地產出提升,有更多的糧食供應城市。

    再有,廢除了中間的租佃關係,農民直接向朝廷納稅,能增加朝廷稅收,作為工業的原始積累……

    不得不說,王安石的眼光的確敏銳,見解也十分獨到。

    只有解決了土地問題,才能順利開啟工業化。

    但問題是,土地真的不好解決!

    眼下的大宋,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各個方面都遙遙領先。

    遠不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沒有那麼強烈的亡國壓力……雖然王寧安心裡清楚,不跨過工業化的門檻,大宋一直都會很脆弱,但是整個大宋,除了他,還有王安石之外,怕是很難再找到幾個有類似見解的人了。

    吾誰與歸啊!

    王寧安沉吟良久,「半山公,土地是一定要解決的,但是不宜操之過急,我看先從兗州做起,當一個試點吧!」

    拗相公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很快調整過來。

    「王爺,你的意思是……」

    「這樣,孔家,還有其他各家的土地,平均分給所有佃農……棉紡還是要發展,而且是重點項目。文寬夫不是要折騰嗎,就讓他折騰,我把兗州交給半山公,把濟州和單州交給文寬夫,你們各自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推……我們會公正評判,到底哪一種模式更好……又是例子擺在那裡,下一步就會好辦很多。」

    王安石是希望能大刀闊斧,直接強推的,但是他現在和以前也不一樣了。

    走了民間一次,就發現了這麼多問題,還有沒有被他忽略的,各地的情況是不是一樣……王安石覺得他的悟道之旅,還要繼續。

    「王爺,我該說的都說了,兗州的事情,還是另請高明,我能提供意見,卻不好插手,不然事情就變味了。」

    王寧安想了想,「半山公,這樣吧,你以後不管到了哪裡,有什麼發現,都給我送一份,我要知道最真實的情況!」

    「沒問題,我一定按時送給王爺。」

    「那好,兗州嗎?一定要派精兵強將……半山公,你覺得蘇轍如何?」

    王安石想了想,「他是個老誠的,不過靈活度不夠,王爺應該給他配一個副手。」

    王寧安陷入了沉思,他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王爺,我倒是有個人選。」

    「誰?」

    「呂岩!」

    呂岩,就是那個梁縣的知縣,當初周峰的案子鬧得好大,為此王寧安不得不力推發展種植,養殖,解決地方財政困窘。

    因為這個案子的複雜,趙曙登基之後,赦免了許多死囚,呂岩和周峰都在其中,眼下呂岩已經在牢中待了一年多。

    「這個呂岩倒是肯做事,能發展地方的人才……只是當初的梁縣條件太差,他只能強徵土地,結果弄出了案子……如今兗州孔家的土地都收上來了,讓他去放手做……由蘇轍掌控大局,絕對能成!」

    王安石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王寧安想了想,笑道:「嗯,他倒是個人才,就這麼辦了!」

    說完,王寧安又看了看拗相公和司馬光。

    「今天咱們三個談的事情,絕對不能走漏半個字……至於分田的事情,更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文彥博那邊在內,如果提前洩露消息,我們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王爺說的是,我們記下來=了!」

    王安石沒有留多久,他還要繼續考察,下一站就是江南。

    最近幾年,江南放棄稻田,種棉花,種桑樹,愈演愈烈,王安石很想看看,有什麼問題,而且借此也能推測文彥博那邊的情況。

    為了聯絡方便,他又把次子王旁留在了兗州,自己帶著兄弟王安禮南下。

    這麼一來,兗州可就聚集了好幾個精兵強將。

    蘇轍善於理財,做事嚴謹,他掌握全局,呂岩能沖,又是戴罪之身,肯定急於出成績,讓他在前面沖。

    王旁深得父親真傳,他幫著拾遺補缺。

    再有,章家叔侄,也能協助,看起來問題是不大了。

    王寧安立刻以政事堂的名義,發了一封公文,昭告天下,孔家的田產全數收回,分給原本的佃戶,朝廷派遣專員,負責落實,並且指導產業發展。

    ……

    「實在是可惡!」

    文彥博氣得拍桌子,「都怪那塊石頭,他簡直是從茅坑裡出來的,還有那個王寧安,他就那麼耳根子軟,一點擔當都沒有,還怎麼主持政事堂!」

    兒子文及甫在一邊伺候著,隨口道:「王寧安或許是怕枕邊風吧!」

    「哼,不還沒大婚嗎?陛下說了,要等守孝結束才成親!還有快兩年呢!他王寧安就怕了王安石,真是丟人啊!」

    老文不停咒罵,其實啊,他又何嘗不怕!

    現在孔家的田都要退給佃戶,那麼大的一塊肥肉,眼睜睜溜走了,當初可是王寧安答應過他的……要早知道這樣,寧死他也不來兗州,也不幫著王寧安擺平龐籍和韓家!

    「你說,為父是不是上當了?那個姓王的從一開始就設計我?」

    文及甫想了想,「爹,要真是那樣,王寧安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依兒子看,他應該是被王安石給拿住了,可他從心裡還是站在老爹一邊的。」

    「何以見得?」

    「他不是把濟州和單州交給了老爹嗎!這兩塊地方,不比兗州差,也都是適合種棉花的。而且這一次收了300多萬畝田地,其中一百多萬畝在兗州,至於濟州和單州,也有80萬畝,兒子準備,再購買一些田產,全數改種棉花,到了秋收,把棉紡工廠運作起來。棉布嘩嘩出來,銀子嘩嘩流進來……只要地方和朝廷都見了錢,那時候誰都要說老爹英明!」文及甫輕笑道:「至於王寧安,他沒有擔當,而拗相公,又一心討好小民,鼠目寸光,到時候朝廷變法的大旗,就要老爹扛著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17:23
第860章天牢蹲出來的學問

    文彥博向來是個行動派,他權衡之後,立刻發動江南的種棉大戶,在濟州和單州種植棉花,另外又責成他們,籌集一筆資金,購買紡織機器,設立棉紡工廠,盡快運作起來。

    經過了大半年的改進,蒸汽機的穩定性好了很多,幽州的毛紡工廠已經大規模使用蒸汽機,效果驚人。

    紡織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200倍,使用的工人卻減少了兩成。

    當然了,減少的工人並沒有失業,而是轉到了別的行業,比如物流和銷售。也有更多的商人前往草原,收購羊毛。

    耶律洪基是推行胡化的,他希望能抵抗大宋的文化侵蝕。

    但很多東西是積重難返,而且隨著倭國和高麗的大戰,契丹也要從大宋購進物資,支持高麗,這樣就需要向大宋出售貨物,換取軍火武器。

    契丹還有什麼好賣的,最值錢的就是羊毛。

    所以整個長城以外,包括雲州,再一次開始了養羊的進程,相比當初的幽州,還要迅猛無數倍。

    其中原因不難懂。

    因為機器使用,人工成本下來了,利潤上去了,這樣一來,工廠就可以用更高的價格採購原材料,用更低的價格出售商品,甚至還有錢增加工人的薪水……有了利益引誘,契丹各個部落毫無抵抗能力。

    他們跟著耶律洪基吃苦也吃夠了,迫切需要出售一切的產品,來換取大宋的奢侈品,滿足生活需要。

    蒸汽機帶動了整個幽州的繁榮,僅僅是上半年,就增加了700台蒸汽機,而訂單更是排到了一年之後。

    為了滿足需要,幽州又籌建了兩處機械廠,負責製造蒸汽機,製造紡織機。

    文彥博看到了效果,口水流的老長,他掌控的棉紡工廠就是最早的一批客戶。

    他們一共訂購了3000錠子,預計年底生產出棉布50萬匹,加上東南的產量,就能完成向海外出售100萬匹棉布的目標。

    一匹棉布賣到海外,售價8貫到10貫,濟州的棉紡工廠一年產出就是400到500萬貫,按照百分之25交稅,就是一百多萬貫!

    如果再加上帶動的其他項目,貢獻稅金能達到200萬貫以上。

    一座棉紡工廠,就有這麼大的稅收,誰還敢說辦工廠不好!

    文彥博是越算計越高興,他估計著兗州那邊,無論如何,也比不過他,到時候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王寧安和王安石的臉上,讓二王知道他的厲害,也讓朝廷看看,誰才是真正有本事!

    ……

    「我不同意,按照你們的辦法,肯定會輸的!」

    王旁連連搖頭,「這不是我們的辦法,是王爺,還有王相公,都是這個看法,他們是贊同的分地的。」

    「我不反對分地,但是不能按照你們的辦法分!」呂岩堅決反對。

    蘇轍眉頭深鎖,「呂兄,說說原因。」

    「這有什麼複雜的,王爺定了兩個標準,一個是分田,一個是發展棉紡……可目前來看,這兩個標準是矛盾的。」

    「怎麼是矛盾的?」王旁不解道:「讓老百姓過得好一點,不是更有利產業發展嗎?」

    「不,至少暫時不是!」

    呂岩道:「我仔細想過了,王爺和王相公的分田方略,其實是想給老百姓一顆定心丸,讓他們不至於活不下去……但是王爺真正要做的,是通過分田,促進工業發展,說到底,還是要發展工業!我這麼說,你們同意嗎?」

    蘇轍道:「沒錯,王爺的確是這個看法,他認為只有分了田,才能構築一個穩定的基礎,有了基礎,才好快速前進。」

    「我當然贊同王爺的看法。」呂岩道:「但是你們考慮過沒有,要發展工業,就要有錢,有原料,有勞力……如果我們現在草草把田分了,老百姓都回家種地,自種自吃,我們上哪弄錢,去建立棉紡工廠?如果沒有工廠,沒法和文彥博競爭,等到他們賺了錢,形成了規模,反過頭來,就能把我們徹底打垮,根本不給我們發展的時間!」

    王旁聽得傻了眼,倒是章惇,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心說這個姓呂的不是善茬子,有兩下子啊!

    「呂兄,你接著說,咱們要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田一定要分,但卻不急於交給每一個百姓。」

    「那你打算如何?」

    「我們可以把田名義上歸百姓所有,但是按照用途,一起耕種。」呂岩大聲道:「我們可以劃出一半的田,用來種糧食,另外一半田,種棉花。糧食作為百姓的口糧,棉花作為百姓的贖金… …以三年為期,百姓出勞力,產出的棉花,免費供應棉紡工廠,三年之後,用棉紡工廠的收入,幫助老百姓繳納土地贖金,到了那時候,田地再完全交給百姓。」

    呂岩說的有點繞,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了,說穿了,就是讓老百姓白乾三年,以這三年的產出,作為棉紡工廠的原始積累。

    「那三年之後呢?到時候老百姓不願意種棉花,我們的工廠豈不是廢了?」王旁憂心道。

    「哈哈哈,王公子,你換個思路,如果我們幹得好,棉紡工廠紅火,我們能高價收購棉花,百姓賺得更多,沒準把剩下的田,也都改種棉花呢!」

    章惇想了想,「我支持呂兄的看法,只是文彥博弄了一幫種棉的大戶,他們手上資本充裕,已經開始購買機器,我們手上可沒有多少錢,那該怎麼辦?」

    「出讓股份!」

    呂岩立刻說道:「章大人,你去和幽州的機械工廠談,我們把紡織廠百分之30的股份讓出去,或者他們用機器入股,我們聯手把工廠辦起來,等獲利之後,按股份分紅。另外,我們這有一百多萬畝的土地,還有幾十萬的百姓,難道還借不到錢嗎?」

    ……

    他們幾個商量之後,蘇轍拍板,完全按照呂岩的方法辦,並且寫了一份詳細的計畫,派人送給王寧安。

    從衙門裡出來,章惇緊走了幾步,攔住了呂岩。

    「老兄,有興趣跟我喝一杯嗎?」

    「固所願也。」

    這倆貨勾肩搭背,直接找了一家幽靜的酒館,邊喝邊談。

    到了酒酣耳熱的時候,呂岩主動說了起來。

    他當初為了引進水泥作坊,結果弄出了案子,驚動了皇帝,差點連腦袋都沒了,幸虧新君登基,他算是保住了一條命。

    在牢裡呂岩就反覆琢磨,他到底是錯在了哪裡?

    後來讓呂岩琢磨出了一點門道。

    說到底,他就是缺少第一斗金。

    明明是很可能賺錢的生意,就是因為缺少啟動資金,必須硬幹,結果弄出了問題。所以啊,要想當好官,必須善於經營,善於找錢!

    「要說起找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弄個有錢人,就像文彥博那樣,直接引進江南的大戶投資。」

    「嗯,呂兄高見,只是王爺和拗相公都不太喜歡這麼幹,呂兄可能看出原因何在?」

    「這還不簡單,用了人家大戶,就要給他們分紅,而且很可能把大頭兒都拿走……你想想,商人大戶拿走了大頭兒,朝廷也要拿,地方的官吏差役還要拿,到了最後,給老百姓的,就不剩什麼了,甚至還不如種田好過……王爺是擔心激起民變,所以才希望分田,安定人心,說起來,這是一招妙棋。 」

    呂岩嘆道:「只是分了田,就不容易籌集資金,發展工業了,這就是兩難之處!」

    「所以呂兄要把時間推遲三年,讓老百姓用勞動換取土地!」章惇很少佩服一個人,但是呂岩的表現讓他刮目相看。

    「呂兄,你覺得誰會贏?」

    「當然是我們!」呂岩灌了一杯酒,笑呵呵道:「那些大戶是要賺錢的……他們拿了錢,會幹什麼?去買戲班子,養小老婆,還要跑到廟裡燒香還願?或者給自己弄個頂大頂大的園子?」

    呂岩敲著桌子,道:「在我看來,這些錢沒有用來發展,全都是浪費!他們浪費,我們不浪費,我們都拿來發展,章大人,你說,到底是誰能贏?」

    章惇沉吟了半晌,突然放聲大笑。

    「呂兄啊,聽君一席話,撥雲見日啊!拗相公說他的學問是走出來的……呂兄的學問倒是在大牢裡蹲出來的,弄得我都想去天牢蹲一蹲了!」

    呂岩挑起眉梢,面帶得意之色。

    的確,他在牢裡的這段時間,能靜下心來,融會貫通。少年時讀孔孟之道,讀諸子百家,後來又看了六藝一系的書籍,觀察了那麼多事情,又做過一方百里侯,拋開各種迷思,人世間的事情,無非是投入產出而已,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沒有什麼複雜的!

    章惇和呂岩一起喝到了大半夜,他們兩個都感到相見恨晚!

    這倆人也的確十分相似,雖然職位經歷都不相同,但是為了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都有一股子狠勁兒,不只是對別人,也包括對自己!

    ……

    時間飛逝,一轉眼到了秋天。

    今年是趙曙登基的第二年,也是改元的第一年,老天爺還是很給小皇帝面子,從南到北,並沒有像去年一年,出現大範圍旱災,相反,各地都呈現了一片豐收景象,老百姓都在田間地頭忙著。

    至於王寧安,也沒閒著,他要親眼看看,究竟是文彥博這邊弄得更好,還是蘇轍和章惇他們更強……這注定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對比,拭目以待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4 17:21
大宋將門 第861章文彥博的挑釁

    從西京出來,沿著黃河東行,整個中原大地,緩緩敞開了懷抱,放眼四望,心胸開闊,氣象萬千。

    最近一些年,氣候越來越差,變化無常,災害增加……不過好在今年是個太平的豐收年景。農人忙碌,搶著晴天,把莊稼穀物都收回家裡。

    一家人的吃穿花用,就指著地裡的收成了。

    雖然大宋的工業化進程已經開始,但是大多數的區域還都是傳統的農業為主,老百姓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

    許多人只有在秋收這幾天,才捨得蒸饅頭,吃乾的,好有力氣幹活,至於平時,大半的時候,都是喝粥。

    也只有收穫的時候,小孩子才是最高興的,他們在田裡跑來跑去,發洩著旺盛的精力……這一切在趙曙的眼睛裡,都顯得十分有趣。

    身為皇帝,別說離京,就算走出皇宮的機會也不多。

    這一次王寧安去濟州和兗州考察,小皇帝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喬裝微服,跟在王寧安的隊伍當中,也出京瞧一瞧。

    作為皇帝的死黨,狗牙兒也跟在旁邊。

    他現在是一身盔甲,頗有些威嚴的模樣,不過到了吃飯的時候,立刻就原形畢露。他給趙曙和自己一人一碗泥鰍湯,泡著餅子,吸溜吸溜,吃得別提多美了。

    看著兒子蹲在馬車旁邊,毫無形象的德行,王寧安就發愁,這兒子算是讓蘇軾給毀了,你就不能優雅一點嗎?

    可是當他看到趙曙也是這副樣子的時候,王寧安就頹然長嘆,自己這個帝師還真是失敗啊!

    懶得廢話了,還是趕快動身吧!

    離京不到一個月,他們終於來到了濟州境內。

    也幸虧是這些年大力整修道路,建造橋樑,路上方便了很多,沒有什麼耽擱,才能來的這麼快。

    有人要問,變法好多年了,錢都花在哪裡了?

    怎麼還缺錢啊?

    其實每年國庫的收入是不少,但是需要花錢的地方還是太多,太多。

    各地要修道路,修橋樑,還要挖井,修溝渠,打井……這些工程,都要花費巨資,而且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收回投入。

    還有一些工程,比如軍營啊,城牆啊,倉庫啊等等,根本永遠收不回來。這些建設當然會增強國力,但是算在戶部的賬上,就是每年赤字,財政壓力巨大,戶部叫苦不迭,弄得王寧安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其實當初提議,發展棉紡的時候,王寧安是想從朝廷出錢,補貼棉農的,可問題是要錢的人太多了,幽州和西北有牧民,東南有桑農,光是給棉農錢,說不過去……索性,只能交給下面的人去闖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只有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才知道擔子有多重。

    也正因為如此,濟州和兗州的實驗都顯得非常重要。

    大宋太需要拓寬財路的辦法了。

    他們第一站,就到了濟州。

    在兩個月前,文彥博就親自趕了過來,督收棉花,轉賣給工廠,協調各方,尤其是調節紡織機器,培養工人……大約在20天之前,濟州一共3座棉紡工廠運作起來。

    蒸汽機驅動,機器運轉起來,錠子飛速轉動,眼看著棉線就紡出來了,然後從棉線變成棉紗,布匹就跟流水似的,嘩嘩流淌……

    文彥博看得都目瞪口呆,驚得眼珠子溜圓兒!

    老文什麼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工廠機器的威力。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三座工廠,每個月開足馬力,晝夜不停織布,每個月能織出18萬匹,到年底就是54萬匹,比起預估的還要多4萬匹!

    天竺那邊的訂單算是夠用了……文彥博抓住鬍鬚,微微思索,織出了這麼多棉紗,下一步還要擴大規模,另外呢,還要增加染坊……對了,關口還是棉花要夠用……明年要全面改種棉花,要力推下去,整個京東路,都要種植棉花。

    還有,應該向西京銀行借款,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錢大家一起賺……不得不說,文彥博觀察了王寧安這麼久,算是把他的那點本事都學來了,連用金融扶持產業都會玩了,試問,王寧安還剩下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兒子說得對,就應該讓天下人看看,尤其是讓皇帝看看,我文彥博的本事!

    ……

    老文信心滿滿,把王寧安和趙曙接到了濟州,因為是微服而來,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禮數,趙曙歇了半天,就迫不及待到了棉紡工廠。

    離著廠區老遠,就看到了濃煙滾滾,嗆得人直咳嗽。

    沒法子,蒸汽時代就是如此,要用蒸汽機,不燒煤是不成的。

    文彥博還饒有興趣,告訴趙曙,他們的工廠運轉起來,每個月要消耗50萬擔煤炭,這些煤炭都是從兗州煤礦運過來的。

    光是煤炭一項,一年之內,就能給朝廷增加15萬貫的稅收,地方還能分到3萬貫過路費,另外又增加了2000煤礦工人。

    文彥博是眉飛色舞,誇誇其談,還不時衝著王寧安呲牙一笑,那意思分明再說,小子,服氣了吧,知道老夫的厲害吧!

    還真別說,文彥博能把棉紡工廠弄得這個程度,真是令王寧安大開眼界,他的確有些佩服老文了,是真的有能力。

    趙曙欣欣然,參觀了紡織棉紗的車間。

    當看到棉紗不斷流出,趙曙也是驚喜不已。

    「師父,只怕這個工廠比上千織工還要厲害啊!」

    「嗯!」王寧安點頭,「據臣所知,一個上千人的作坊,靠著收工織布,一年下來,最多也就織八千匹!」

    趙曙大驚,「這麼算下來,平均一個織工,一年才能織出來8匹布?那可是夠辛苦的。」

    「可不是!」

    文彥博把話接過來,「陛下,一個熟練的織工,一天織六個時辰,也僅僅是三尺布啊,一年下來,累死累活,也織不到10匹布……我們賣給海外,一匹佈在15貫到18貫之間,因為是黃金白銀結算,還能佔一點便宜,但是也不到20貫,其中光是織工的薪水就有4貫錢,原料至少2貫,印染1貫,給朝廷納稅4貫,扣除運費、織機、雜項……傳統的收工作坊,一匹布的利潤,只有3貫,如果是賣給大宋境內,只怕連一貫都沒有。」

    趙曙聽完,連連點頭,上千織工的規模,一個作坊算下來,也僅有一兩萬貫的利潤,當然這不是個小數目,但是和想像中,日進鬥 ,完全不同……實際上多數的作坊,只有幾十個人,哪怕自家人跟著幹活,一年下來,淨賺也不會超過200貫。

    「果然是民生艱難,商人也不容易。」趙曙好奇道:「文相公,那改用蒸汽織機呢,能提高多少?」

    說到這裡,正好戳中文彥博的心思,老傢伙難掩喜色。

    「陛下,臣剛剛說了,這樣一個工廠,一個月就能產6萬匹棉布,而工人,卻只要600人!」

    趙曙大驚,換句話說,一個工人一個月就能產出100匹,頂得上手工作坊十個工人,一年的產量!

    這未免也太嚇人了吧!

    趙曙也跟著師父學了很多經濟學的常識,粗略算算,單是工人的生產效率,就提升了1000倍,當然考慮到蒸汽機的價格,還有廠房,煤炭等消耗,遠沒有這麼懸殊,但也相當可觀。

    效率提升,帶來的是人力成本瘋狂下降,以往攤到每匹布,是4貫的人工費,現在呢,或許只有隻有幾十文錢。

    而且大規模出貨,運費又能節省很多,原料採購的費用也能降下來一些,換句話說,即便是每匹布10貫,還是比傳統的手工作坊賺得多!

    狗牙兒很好奇,他找來了一塊棉紗,和身上穿的對比。

    機器織出來的,還是有問題,比如粗細不均,也不夠緻密,用力撕扯,就會裂開……遠不及手工來的精緻,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最初的機器就是不如手工來得好!

    但是,因為成本的問題,已經可以碾壓手工作坊了。

    畢竟棉紡工廠出來的一匹最多能壓到8貫,而這個價錢,已經擊穿了傳統作坊的成本,等於直接宣告了傳統作坊破產。

    威力之大,堪比核武器!

    從工廠出來,趙曙的耳邊,依舊迴蕩著機器的轟鳴聲。

    他偷偷看了眼王寧安,目光中滿是敬畏。

    當初師父說蒸汽機能給大宋帶來500年國運,現在趙曙承認了,這東西的確厲害!

    「文相公,你算過沒有,這個工廠能給大宋帶來多少稅收?」

    「啟稟陛下,老臣算過了,50萬匹棉布,貨與天竺和大食,按照12貫一匹算,就是600萬貫,朝廷抽百分之25的稅,就是150萬貫,另外還有煤炭,蒸汽機,棉花,各種產業,總計能增加的稅收,正好是270萬貫……和去年廣南西路,一路的稅收,相同!」

    文彥博故意聲音不大,可是聽在大家的耳朵裡,卻彷彿是雷霆響起,驚天動地!

    不得不說,工業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東西,富國裕民,歸根到底,還是要發展生產啊!

    此刻,老文是頗為得意,他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為的就是這一天!別以為只有王寧安和拗相公會理財,他文寬夫也不差!

    如果再建幾十個紡織廠,大宋的稅收直接能翻倍,王寧安,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看到老夫的厲害了吧!

    「王爺,還不知道兗州那邊如何?以老夫觀之,應該比我這邊強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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