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80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08:1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章 連弩戰(第四更)



    吳蒙、丁樊、葛同他們在聚泉嶺,除了換得五十多頭凶猛靈禽外,這次還帶了十乘機關戰車及四十架機關連弩的核心部件進入黑山。

    五十多頭凶猛靈禽,雖然每頭都凶猛無比,能輕鬆抓起兩千多斤的重物飛入高空,但除了吳蒙他們百餘扈衛、匠師以及隨身穿帶的必要衣甲外,考慮到要不間斷飛行三萬多里,所能攜帶的貨物總量必需要壓縮在三萬斤以下。

    除去上萬斤的中低級靈藥外,吳蒙、周景元、丁樊他們考慮茫茫大漠深處,最能派上用場的戰械,也就機關戰車及機關連弩。

    機關戰車要能在千軍萬馬中衝鋒陷陣,廂體的防禦性要足夠強,即便是采用淬金鐵料鑄製,一乘中型的機關戰車少說也將近上萬斤重;而一架中型機關連弩也有一千多斤。

    不可能將完整的機關戰車、機關連弩運入黑山,吳蒙、丁樊、葛同他們這次隻能將二十套風陣匣及十套變軸齒輪箱、四十套箭陣匣等最難煉製的核心部件勉強帶上,其他人的部件都要在黑山現場鑄造。

    好在陳海此前率精絕軍繳獲諸寨,所獲甚豐。

    即便之前鑄造配重式投石弩消耗大量的淬金鐵料,但黑山城還有近二十萬斤淬金鐵料剩下來,恰好能用來鑄造機關戰車及機關連弩的廂體、軸輪及弩床等部件。

    黑山的匠工營所編上千名熟練匠工,都是沒有修煉底子的奴隸出身,遠不能跟吳蒙他們帶來的這批精良匠師相提並論,但跟隨陳海也有小半年時間,已經初步熟悉流水作業的方式。

    陳海挑選百餘精良匠工,與聚泉嶺過來的十數精良匠師一起,設立黑山第一鑄造工場,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將十乘機關戰車、四十架機關連弩鑄造、組裝起來。

    陳海當初所親自試製的機關連弩,一個呼吸間能射出三十支淬金短箭,但那架機關連弩,箭陣匣完全是陳海親手用極珍貴的玄胎精鐵煉製,其他人想要仿製,都極其困難。

    而那架機關連弩,所用的淬金箭短而狹,在一百步內穿透性最強,甚至射穿一寸厚的淬金鐵板,但到三百步以上,穿透性就會急劇下降,在近戰中威力極大,卻不適合大規模人群的戰場。

    此時聚泉嶺所能批量鑄製的中型機關連弩,專門為戰場開發,一千步射程之內,穿透性與淬金鐵臂弓相當,但也因此,中型機關連弩,比陳海最初所試製的那架近戰性連弩笨重許多,每一架重達到一千二百餘斤,最快射速也下降到一息六發。

    即便是如此,如此之高的射速、射程及穿透性,也高得驚人。

    考慮到最精銳的弓手,每兩到三息才能射出一箭,四十架連弩集中到一起,相當於在不到百步內的狹窄接觸麵上,集結了七八百名精銳弓手進行箭雨覆蓋。

    而一千步的距離,即便是敵方精銳騎卒乘禦青狡馬,也需要二三十息才能衝到陣前,即便考慮到箭匣更換、冷卻,這麼長的時間,也足夠四十架連弩將一個基量共六千支弩箭,如狂風暴雨傾泄而出。

    中型機關連弩,對普通將卒來說,還是太笨重了,弩身重逾一千兩百斤;配套一個基數的淬金箭,更是重逾兩千斤。這種機關連弩隻能裝配在機關戰車上,才能在形勢錯綜複雜的戰場上進退自如。

    而將連弩裝配在機關戰車之上,組裝成連弩戰車,才是陳海設想中真正的神機戰車模樣。

    陳海在強攻金象嶺、黑隼崖、魔月湖諸寨以及石月峽諸戰中,用長矛方陣屢立奇功,樊大春、韓文當他們在編訓精絕軍裏,特別注意加強長矛方陣的編訓,在精絕軍常編六千人馬裏面,有半數都是重甲長矛銳卒。

    除此之外,黑山匠工營也用大量的淬金鐵料,鑄造了三千支精良的特長鐵矛,基層武官更是苦修基於刺之秘形的突刺絕學。

    尋常悍卒持矛,一息能刺出一次重刺就已經是相當強悍了,但為了加強長矛方陣的攻擊密度,在人貼人的密集方陣之中,具體通玄境修為底子的基層武官,不管其他戰技絕學修煉得多精妙,也都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唯有直指前敵的突刺絕學,在摧動全身氣血精氣之後,能在一息刺出三次甚至更多次的重刺,威力則極其突出的強大。

    經過半年時間的編訓,以及在兵甲及基層武官等全方面進行加強,此時精絕都護府軍的所常編三千銳卒長矛方陣,戰力要比石月峽大戰時強出數倍,但在看到幾十架機關連弩一字排開的表現之後,樊大春、韓文當、鄧童兒等人都是嚇出一身冷汗。

    長矛銳卒即便身穿鱗甲,但在近距離內沒有大盾的遮護,也難擋淬金箭密如狂風暴雨般的攢射。

    長矛方陣的推進速度緩慢也是難以克服的弱點,這意味著三千長矛重甲長矛銳卒,即便是全軍覆滅,都未必能推進到十乘裝備連弩的機關戰車之前。

    而連弩戰車四周都用淬金護甲板覆蓋,兩層淬金護甲板都有半寸厚,雖然還無法直接承受明竅境中後期強者近距離玄兵斬殺,但也要明竅境中後期強者能毫不阻攔的突擊到連弩戰車跟前十步之內才行。

    樊大春、韓文當、鄧童兒等人還滿心期待著長矛重甲方陣,能在攻陷平盧大綠洲的戰事裏大放異彩,誰能想到會在他們黑山匠工營鑄造、組裝的機關戰車及連弩面前,變得一無是處?

    在鑄造、組裝這些連弩戰車時,陳海就已經從精絕都護府扈衛營抽調二百多精銳新編了車弩營。

    車弩營與戰禽營、與銳騎營、戟盾兵、長弓營、長矛重甲銳卒,如何配合作戰的戰術問題,陳海讓吳蒙、葛同、齊寒江他們,與精絕軍的將領們,這兩三個月裏,在沙盤上已經反複推演了無數次。

    只是樊大春他們沒有經歷過系統的兵術訓練,偏信固有的經驗,平時也更注重以長矛方陣為核心的戰術推演,直到這一刻,很多舊有的戰術觀念才轟然坍塌。

    樊大春他們馬賊出身,雖然修為都不弱,但對治軍作戰卻簡單粗暴,有很多難以克服的陋習跟弊端。陳海現在就只能用這種暴力的方式,將他們的信心一次次摧毀後重塑,才能讓他們快速成長為真正合格的將領。

    現在有十乘連弩機關戰車組裝出來,精絕軍就能脫開沙盤,進行實地的戰訓演習,陳海現在他們很快就能熟悉以連弩戰車為核心的新的戰術。

    很可能,黑山的淬金鐵料還是太有限了,還需要從聚泉嶺補充大量的淬金箭,才能支撐一場大規模的戰事。

    董寧這時候也更深刻理解,陳海當初將聚泉嶺交給諸家共持,董氏沒有多占一分便宜,為何是那樣的憤怒。

    聚泉嶺掌握連弩戰車的製造秘密還是其次,聚泉嶺日產六萬斤淬金鐵料,才是大規模製造連弩戰車、普及淬金箭以及大規模籌造淬金級精良兵甲及戰械的關鍵。

    董氏要是能獨占聚泉嶺,想要攻破秦潼關進占燕京,或許很難,但在三五年內推毀武藏軍、鶴翔軍、製霸西北域將不再妄想。

    陳海身為河西弟子,卻將這麼一處重要到極點的資源,交給諸家共持,董氏怎麼可能不氣憤?

    然而董氏再氣憤,也無計可施,這時候還得指望聚泉嶺每年供應十乘連弩戰車及三五萬支淬金箭。

    畢竟聚泉嶺在十數名大匠師的率領下,數千匠師、匠工每年製造連弩戰車的規模也就百餘乘,淬金箭也就能夠鑄造四五十萬支,董氏現在還能分到十分之一左右,額外還能得到近百萬斤淬金鐵料的供應。

    真要是不顧一切撕破臉,陳海及昭陽亭侯府,雖然不能將聚泉嶺再從諸家手裏收回來,但聯合諸家將董氏排斥在外,還是能做到的。

    吳蒙他們能一次拿出十乘連弩戰車的核心配件,也是這兩年來的積攢——這也是昭陽亭侯府在聚泉嶺應分得的份額,原來是用來加強昭陽亭侯府扈衛營的,但知道陳海在大漠欲謀大事,自然是都讓吳蒙他們帶到黑山來了。

    當然,董寧這時候也更理解陳海當初為何不能將聚泉嶺交給董氏。

    聚泉嶺交給董氏,雖然能讓董氏的實力暴增一截,但同樣會讓董氏的野心無端膨脹起來,從而在燕州掀起更血腥、更大規模的戰事,消耗燕州潛在抵禦羅刹魔入侵的實力;而同時董寧也不難想象,在獨占聚泉嶺後,董氏必然會對陳海及昭陽亭侯府的人馬進行嚴密的控制,確保所有的秘密也不會流露出去。

    現在陳海將聚泉嶺交給九家共持,一方面能同時提升九家的實力,一方面能壓制董氏不必要甚至危險的野心。

    葛玄喬不知道血雲荒地的秘密,也不知道陳海真正的心志是什麼,看到連弩戰車所表現出來的強悍實力後,心裏也是微微歎息。

    連弩戰車已經最先由黑燕軍用於戰事之中,即便此時還不成規模,還不能最終決定戰局的走向,但已經在曆川、河陽給虎賁軍製造出相當可觀的傷亡。

    然而這種情形才持續數年、十數年,諸家手裏擁有的連弩戰車,達到百乘、甚至數百乘規模,或者威力更強大的連弩戰車以及更強的武衛級傀儡臂甲造出來,燕州的戰爭形態又會如何的發展,諸家又會如何看待聚泉嶺、看待陳海?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08:2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一章 鹿城(五更任務達成)


    鹿城位於平盧大綠洲的東部邊緣,傳言數千年前這邊也是一片茫茫戈壁灘,到處都是粗糙的砂礫,與平盧大綠洲並不直接相連。

    當年在烏鞘嶺的深嶺之中,有一頭修煉有道的神鹿,有一天看到山下被古羌國主流放的罪民生存困苦,一蹄將南門如劍如戟的險峻山崖踢開,讓深山裏一道澗流自鹿城南面的深山老林裏徑直流出。

    這便是傳說中鹿河的形成;而鹿河最後沒有彙入西面的平盧海,從烏鞘嶺的陡峭北坡,曲折北流百餘里,就因為河水大量滲透流失而斷流。

    鹿河雖然沒有匯入平盧海,但相距極近,以致在鹿河兩畔新孕育的綠洲,很快就與西面的平盧大綠洲連成一片。

    後人為紀念這頭神鹿,在鹿河河畔築造城池,取名鹿城。

    鹿城作為從西峽走廊進入平盧大綠洲的第一座城池,雖然在二十年前戰事裏曾被徹底摧毀過,但在過去二十年裏,因為商旅日漸繁盛,迅速的得以重生。

    陳海牽馬走出一道沙脊,遠看采黑砂岩而築的鹿城仿佛一頭黑色的巨獸,橫臥在鹿河西岸的緩坡前。

    烏鞘嶺北山高逾千丈的陡坡,仿佛一道巨大的青黑色的屏障,橫亙在鹿城南麵百餘裏外,陳海此時眼力驚人,甚至還能清楚看到鹿河從烏峭嶺北山峰崖奔騰而出的情形……

    烏鞘嶺東西綿延一萬六七千裏,東接鐵流嶺,西接大金山,山高路險,毒瘴遍地。烏鞘嶺北坡尤其的陡峭,滿眼望去都是上萬米高的高峰,崖高石險,飛鳥難渡。

    即便鹿河出烏峭嶺的石峽口,都有兩三千米高,遠遠看過去,奔湧而出的河水,仿佛數道兩三千米長的銀鏈,在北坡石崖間傾泄流地。

    陳海沒有急著進鹿城,越過沙脊後,沿著鹿河乘馬往烏峭嶺北坡行去。

    常有商旅會跑到鹿開峽前,看流瀑傾泄千丈的壯觀景象,陳海在鹿城的守衛眼前,只是一個騎著瘦馬的普通青年而已。

    在張雄誅葉辰天父子,在王都自封國主之後,雖然張氏並沒有出兵封住鹿城以東的道路,但形勢這麼緊張,平盧的商州不會人財兩失的風險貿然前往河西;河西的商旅也不會拿自家的頭顱開玩笑,這時候穿越西峽走廊,走入平盧大綠洲。

    但是,在這場亂事中宣稱中立的鹿城,還是聚集的大量商旅,等著局勢能早日平息下來,以便他們能趕在入冬之前再度踏上旅途,以便將今年積存下來的貨物,還有送入河西,售給各家貨棧。

    所以偶爾有一兩個孤騎青年在鹿城附近出沒,實在不令人意外。

    陳海乘馬走到鹿開峽下,此時看到鹿河從千丈高峽傾泄而下,在山腳形成一座數千畝開闊的巨潭,更能感受到這座懸河的壯觀。

    很可惜巨潭周圍都是淺矮的石嶺,樹木稀疏,潭水從北面的峽口溢出,才形成鹿河的主河道,但很可惜鹿河兩邊是深不見底的沙層,水量流沛的河道才延伸百餘里就消失在大漠深處了。

    當然,也正因為鹿河、平盧湖的地勢略高,又有大量的河水、湖水滲入地底,地勢略低的黑山,才會通過暗河,有大量的湧泉生成。

    很可惜,要精準勘測出地底的暗河水脈不是一件簡單事,不然就可能通過打深井的方式,在黑山與平盧大綠洲之間,人工培植出一道綠洲走廊來,而不是讓黑山孤零零的懸在平盧大綠洲之外了。

    鹿河源的懸瀑景觀太壯麗了,在陳海之前,就有好幾拔人出城在此觀景,甚至還有人試圖攀登絕壁,想要到石峽口以觀奇景。

    從鹿開峽出來,大體分成三段石崖,每段都有七八百米高,飛瀑濺流,石崖又濕又滑。雖然有通玄境中後期的底子,就能夠試嚐攀登這麼高的石崖了,但此時的地勢又錯綜複雜,不時生出一陣陣風力極勁的旋風,這時候非要有辟靈境的修為,才能抵擋這麼強勁的旋風,穩穩當當的附在石壁之上。

    倘若不幸被旋風吹卷的水流衝激到,辟靈境的武修也極有可能會摔個粉身碎骨。

    因此,絕大多數人跑到崖底,看過流瀑與石潭就滿足了;隻有不多修為在辟靈境以上的玄修、武修,才會在流瀑前御風而起,飛到峽口以觀鹿開峽之內的奇景。

    這時候有三名青年,正攀附在飛瀑旁長滿青苔的石壁,小心翼翼的避開被旋風卷動的水柱,手腳並用往峽口攀登,看他們修為也就通玄境中期、後期的樣子。

    “這些小子真是初出牛犢不畏虎啊,不摔胳膊腿兒都不知道消停。”崖下有幾個旅人看到這一幕,禁不住搖頭說道。

    陳海微微一笑,心想換作是他,哪怕是僅有通玄境修為,看到這樣的奇景也會忍不住爬上去一觀壯美的。

    陳海將那匹從黑山好不容易挑出來的黑瘦老馬,牽在湖潭邊的一個胡楊樹上,將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行囊移到背後,也借著前人踩出來的石窠子,一步步往三千米高的鹿開峽攀爬去。

    這一幕,又引起飛瀑下諸多觀景的遊人搖頭不已,似乎認定陳海又是一個自不量力的毛頭小子,非要吃到苦頭才不會輕易挑戰這峽口天險。

    陳海不想暴露修為,即便不動用絲毫的真元法力,攀登這兩三千米的絕壁也是輕而易舉之事,跟著三名青年之後,一步接一步,很快就爬上鹿開峽;但在別人的眼裏,還有幾次比較驚險,只是他夠幸運,才能有驚無險的避過去。

    與陳海所想的一模一樣,鹿開峽的另一側,是一座四五千畝方圓的懸湖。

    平盧大綠洲的天氣,比燕州內地要寒冷一些,入秋後就草樹凋黃,而鹿開峽的地勢高出平地三千多米,天氣更是寒冷,遠山覆蓋著積年不化的冰雪,雪線已經開始往山巔緩緩往半腰移動,差不多再有一個多月,鹿開峽這邊也會被冰雪覆蓋住。

    到時候這邊則是另一番景象。

    陳海孤身一人攀登鹿開峽,可不是專程跑過來欣賞這風景的。

    砂礦湖泥的形成條件很特殊,首先要在上遊存在大量的淺金屬礦脈。

    在長年累月的風化之後,礦脈的淺表岩層粉碎成砂礫,經溪河的搬運,再經過特殊的地形進行攔截、富集,才會形成富含大量金屬砂礦的湖泥。

    在金燕諸州,淺層的金屬礦脈就很罕見;這種位於淺層金屬礦脈下遊、有利攔截、富集砂礦的特殊河道地形也不多見;更難得的是這樣的特殊河道需要穩定數千年甚至數萬年不頻繁變動,則更難得了。

    鹿河上遊的這座天懸湖,與聚泉嶺在很多方麵很相像;且不管這道石峽到底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讓一頭修煉有成巨鹿大妖一蹄子踹開,但從現存的諸多傳說可以推斷,這座懸湖穩定存在的曆史已經超過六千年。

    而六千年過去,懸湖都沒有因為大量的上遊衝積物而填滿,只能說明懸湖的這一側,在六七千年前是一座極深的裂穀。

    只是這座天懸湖是不是像聚泉嶺那般,上遊河道兩側存在很多風化的淺層金屬礦脈,陳海暫時還沒有辦法組織人手去一一勘測,但他只要潛入這湖底,還是能很容易驗證的。

    淺層的湖底淤泥是看不出什麼來的,淬金砂礦密度極高,即便在懸湖底部有所富積,就需要從湖底往下繼續挖兩三百米深才有可能找到。

    陳海孤身一人過來,就是要驗證這一點。

    葉氏急於複國,不希望時間繼續拖延下去。

    葉青麟擔心一旦讓張雄、孔鵬等叛賊完全掌握平盧大綠洲的所有城池,到時底他們即便有河西董氏的支持,想複國也將難上加難;他希望精絕都護府能盡快聯合出兵,哪怕是在平盧大綠洲的邊緣占領一兩座城池,與叛軍形成相持之勢,也能避免西羌國的所有宗族都投入張雄、孔鵬等狗賊。

    葉青麟如此考慮自有道理,陳海答應精絕軍可以出兵在平盧大綠洲邊緣占領一座城池以牽製叛軍,但需要作為條件,他要求所占領的這座城池,日後需要劃歸精絕都護府所轄。

    黑山實在是太貧瘠了,沒有河西的強力支持,都沒有能力養上萬兵馬,陳海希望能在平盧大綠洲的邊緣多占一城不能算過份;而平盧大綠洲共有四十多座城池,為及早複國,以免夜長夢多,葉青麟也就答應下來。

    然而精絕軍出兵攻占的第一座城池,到底是不是鹿城,陳海需要親自過來看一眼這座天懸湖才能確認。

    他們能在平盧大綠洲邊緣割據一座城池,已經是葉青麟及葉氏能應允的極限,這座城池就不能選岔了。

    陳海將沒有裝幾件值錢衣物的行囊連與外麵所穿灰舊罩袍一起解下來,塞到一處崖疑裏,就貼身穿了一件短襟小褂,準備潛入湖底一探究竟。

    “這位兄台,雖然登鹿開峽,誰都有到這天懸湖裏暢遊一番的衝動,但這天懸湖與烏鞘嶺深處的澗水相通,誰不知道有沒有強悍的水獸蟄伏,還請兄台三思而後行啊!”看到陳海到跳入湖中,先於他之前登上鹿開峽的三名青年,其中有個臉上長滿虯須的漢子揚聲喊過來,好意提醒陳海不要輕易潛入湖裏遊耍。

    陳海心裏一笑,側過耳朵裝癡賣傻半晌,假裝風大水響聽不真切對面這漢子在說什麼。

    這天懸湖畔,即便是夜深人靜之時,都會有遊客跑過來賞景,而這三名青年這時候正解開隨身攜帶上來的行囊,拿出酒肉席地而放,誰知道他們要在湖邊玩到多久,陳海可沒有那麼多的閑工夫,等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再潛入湖底一探究竟。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0:4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二章 潛伏


    “此人不知好歹,非要潛入湖裏一玩,我們且待河獸將他吞吃掉,拿走他留下來的財貨也不算劫掠,豈不快哉?苗雄,你非要提醒這廝作甚?”虯須漢子旁邊的那個白麵青年卻是巴望著陳海出什麼事情,責怨虯須漢子不應該提醒陳海。

    此人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卻不想此地即便是風狂水湧,陳海都還是能聽見百丈內的蟻鳴微響,心裏一笑,一樣米養百樣人,虯須漢子看似粗魯,到底是心存善意,白麵青年卻是巴不得他人遇到天災人禍,他好漁翁得利。

    “我等都是天涯苦旅,能相見便是緣故,賀兄你怎可以存這樣的心思?”那虯須漢子不悅的訓斥起同伴來。

    那白面青年受虯須漢子訓斥,臉上有些掛不住,氣惱說道:“是這廝自己尋死,礙到我什麼事情?我剛才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苗雄你也能當真不成?”

    另一名青年卻是和事佬,勸白面青年與虯須漢子少說兩句,好不容易登上鹿開峽,他們不能為不相關的外人壞了心情。

    陳海心裏只是一笑,貼著怪石嶙峋的湖岸慢慢潛入湖底,但他光潛入湖底還不算,這湖底真要有淬金砂礦的存在,必然會沉澱在極深的沙泥之下。

    這時候陳海摧動全身真元法力,身上有陣陣淺金色神華透出,身形似一枚淺金色的棱梭,就往湖泥裏鑽去。

    這土遁之法沒有特別的玄奇之處,闢靈境玄修幾乎就人人能修,但比起御風、辟水之法,往土壤甚至岩層鑽,所耗真元法力就要巨大得多,動靜也要大得多,好在這湖水有上百米深,兼之浪湧流湍,別人站在湖邊也無法察覺到湖底的動靜。

    誰也不清楚天懸湖存在六七千年,這湖裏到底積了多厚的沉積物,陳海摧動土遁訣往沙泥裏深處擠鑽了近四百米深,雖然砂礫層越來越密厚,但離真正的湖底岩層還有一段距離。

    陳海沒有繼續再往再深處鑽去,他在鑽到差不多三百米深處,就已經能確認湖泥裏的淬金砂礦含量就已經有冶煉價值了,他現在已經深入湖泥四百米深都沒有到底,這意味這座天懸湖至少沉澱了近一百米厚的淬金砂礦層。

    雖然天懸湖的麵積比聚泉嶺要小得多,但也值得精絕都護軍出兵占領了。

    陳海浮出水面,天色已黑,但那三名青年還在湖畔燒起篝火正圍著席地飲酒,他們都沒有想到陳海在這處湖底潛了這麼久,還以為陳海從湖底走到別處去了。

    當然了,陳海在三名青年眼底雖然也僅是通玄境後期的修為,但這年頭跑出門,誰手裏頭有幾張品階不凡的辟水符篆都不是令人驚訝的事情。

    “這位兄台,在這湖底可曾尋到什麼寶物?”白面青年眼窩深陷,鷹鼻狹目,一看就知道是羌胡人,眼睛陰戾的盯過來,戲謔的問道。

    陳海潛入湖底這麼久,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潛入湖底尋找寶物——很多玄修、武修遊歷天下也都常這麼幹,要不然也無法解釋陳海會在這湖底潛水這麼久。

    陳海並不介意別人誤會他是尋寶客,但他這時候一身短襟打扮,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雙手一攤,示意自己半赤著身子上岸來,要能在湖底尋到什麼寶物,也沒有地方藏著。

    “不介意,這位兄弟可過來飲杯酒暖暖身子?”虯須漢子揚聲邀請陳海道。

    “多謝,天水郡蒙城陳林見過諸多兄長,”陳海走過來揖禮先自我介紹起來,說道,“張雄驟起戰事,奪葉氏之都、驅董氏之女,此時也不清楚董氏的態度,我怕被董氏當作奸細抓起來,就不敢輕易從河西借道回天水郡,這些天被困在嘉吉、黑丘等城,今天才跑到鹿城來,看有沒有商隊要去河西……”

    鹿城此時還是選擇中立,對進出人員放得相對較寬,但陳海想要獨自探聽更多的情報,還需要捏造一個相對靠譜的身份,與鹿城的商旅接觸。

    “哦。”虯須漢子蹙著眉頭,不大相信陳海的說辭,也直接表現在臉上,態度驟然間就冷淡下來,似乎後悔邀陳海過去喝酒。

    陳海卻是喜歡這性子梗直、心眼卻不瞎的虯須漢子,但他今天要想入城,實在是很難編造出一個完美無瑕的身份出來;倒是那個慣當和事佬的青年不覺得陳海有何可疑的地方,熱情邀他坐下來,倒了一碗酒遞過去,介紹起他們的身份來。

    虯須漢子名叫苗雄、白面青年名為賀成章,而和事佬青年名為賀得昌,都是平盧大綠洲西部長樂城人士,是長樂城的低級武官,奉命護送長樂城主府的商隊前往河西,此時也被困在鹿城進退不得。

    長樂城主之位,在益天帝西征戰事之後,就一直落在賀氏的手裏,賀成章及賀得昌應該都是賀氏的旁系子弟。賀氏並沒有明確站起來說投附叛逆,也沒有明確說支持葉氏殘族,與共同控制鹿城的幾家世族一樣,都還是中立態度;因而苗雄、賀成章、賀得昌,對燕州出身的陳海也沒有多強的敵意。

    然而坐下來飲酒,陳海還是能感受到苗雄、賀成章、賀得昌等人,雖然都不介意跟河西做生意,甚至滿心期待因叛亂戰事而中斷的商路能早早打開,但他們都沒有忘卻二十年前的血腥戰事,都不支持董氏過渡插手平盧大綠洲的事務。

    即便是對董寧此時的身份以及葉氏復國等問題,苗雄、賀成章、賀得昌都有不同的意見跟立場。

    在性子軟弱的賀得昌看來,董寧既然已經嫁入西羌國,那他們作為西羌國的子民,也就應該認同她少君妃的身份,應該支持葉氏復國。

    賀成章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希望在葉氏與張氏爭國時,他能更找個人飛黃騰達的機會。

    而在性子最為梗直的苗雄看來,董寧不過是董氏涉足平盧大綠洲的傀儡跟棋子,葉氏借董氏的力量復國必然會被董氏更深的控制,到這時候葉氏就已經不能再算是西羌國的王族,然而苗雄也不認可叛逆篡位的張氏。

    要是站在西羌國子民的立場,苗雄可以說是見解不凡、心志也最堅定,西羌國真要沒有那麼多的亂事,苗雄未來的成就,應該遠在賀成章、賀得昌之上。

    飲著酒,飲賞鹿開峽絕美的月色,淩晨時,苗賀三人才收拾行囊回鹿城,賀得昌也邀請陳海跟他們一起同行去鹿城;陳海也不拒絕,走下鹿開峽,看到他登山時留在山腳的那匹老瘦黑馬還係在水潭邊的胡楊樹上。

    從河源乘馬到鹿城百餘里,天光已大亮,城門開啟不禁進出。

    雖然鹿城此時還保持中立,但與以往相比,也是極大加強了戰備。

    無論行走於西峽走廊的商旅,起點及終點在哪裏,位於平盧大綠洲東部邊緣的鹿城,都是絕大多數商旅所選擇的歇腳點,這就突顯出鹿城不僅僅在城池規模上,在平盧大綠洲的地位,也僅次於位於平盧海北岸的王都。

    除了商旅發達外,鹿城與商旅密切相關的手工業也極其發達——這也是陳海看重鹿城的第二個重要因素,手工業發達,意味著鹿城擁有大量熟練的匠師、匠工,也擁有很多家手工業作坊及工場。

    鹿城僅城池內的住民就高達七八萬,遠高於以牧業、農業經營為主的城池。

    益天帝西征戰事之後,西羌國複立,葉氏王族卻沒能將手伸到鹿城,也沒有任何一家世族獨占鹿城。

    此時的鹿城有五家相對重要的世族,都有明竅境的強者主持局麵,是這五族聯盟控製著鹿城的軍政、手工業及商旅事務;即便是城主之位,也是由五家輪流來坐。

    以往鹿城隸屬於城主府的衛卒共編有兩千人,因此鹿城極為富裕,除了征募本城健勇為卒,還在整個平盧大綠洲大量招募有修為在身的武修擔任武官,兵甲也極精良,使得鹿城城衛軍在平盧大綠洲四十多座城池裏,算是一支不弱的城主府戰力了。

    當然,鹿城衛軍最終還是掌握在鹿城五族的子弟手裏。

    陳海這時候細觀鹿城的城牆及街巷,懷疑鹿城這段時間擴張軍備,城衛軍的規模少說增加了一倍有餘,此時應該在四千人以上。

    鹿城此時也不排斥燕州子弟進出,陳海跟守城衛卒繳納了一筆稅金,進城後就與苗雄、賀成章、賀得昌三人分開,說是自己去尋住處,走到城西一條巷子,敲開一座院子的大門,卻見是齊寒江拉開門,將陳海給迎了進去。

    “真是爺您親自過來啊?”

    齊寒江看著陳海的臉微微扭曲一陣後,變回原先粗獷不羈的模樣,嚇了一跳。

    吳蒙、齊寒江、葛同都沒有在精絕軍擔當將職,沒有統兵及治軍的重任在肩,陳海要抽強者潛入鹿城偵察情況、伺機而動,實在是沒有比吳蒙、齊寒江、葛同他們更清閑的人選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0:4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杜厲南




    鹿城可以說是金燕兩地商旅的必經之地,城裏很多地方,與河西的城池極為相近,街巷裏也多為粉牆黛瓦的小院。

    陳海走進齊寒江他們落腳的這棟小院,院子很普通,牆灰都有些剝落斑駁,青石台階以及青磚鋪砌的牆腳長滿青苔,院子裏種了兩棵棗樹,也不知道哪一年栽下,長得枝葉茂密,入秋後就掛滿金絲小棗,這時候也沒有人思量著采摘,有時候風竄進來,棗子落在磚鋪地的天井裏,也沒有人想著去收拾。

    “這些可都是破綻啊!”陳海指著院子裏的落棗,跟齊寒江笑著說道。

    “啊……”齊寒江微微一怔,片晌後才明白破綻在哪裏,平盧糧食精貴,金絲小棗雖然不是靈物,卻也有滋養氣血之效,任其凋落而不知收撿,讓外人看到不正說明院子裏的人心思都在別處嗎?

    齊寒江也不知悔改,嘿然笑道:“我做什麼事情都粗枝大葉的,本想著衝鋒陷阱就行,爺您偏讓我幹這細致活,一時間哪顧得上太周全?”

    陳海是想磨磨齊寒江粗枝大葉的性子,沒想到他卻破罐子破摔起來,還埋怨自己將他派遣過來,瞪了他一眼,也沒有多羅嗦什麼。

    此前還不確定就是要在鹿城下手,吳蒙、葛同兩人各帶人手潛伏到其他備選的兩座城池裏,暫時都還沒有過來彙合,僅齊寒江率十數嫡系扈衛,扮作回燕州不得的小型商隊,潛伏在這裏有大半個月了。

    大家都沒有想到主公這趟會親自潛入鹿城跟大家會合,都趕忙過來行禮。

    “大家在鹿城就不要再拘禮了。”陳海揮了揮手,讓大家散開來,各自去忙手裏的事情,沒必要都湊到他跟前來。

    雖然鹿城保持中立,也不禁燕州的商旅進出,但他過來時注意巷子外有好幾名監視這邊的暗哨,這說明鹿城對集中在這條巷子裏居住的燕州商旅,還是保持足夠的警惕。

    鹿城是西出鐵流嶺第一座城池,而且是商旅聚集的大城,董氏不可能不派人滲透進來,甚至還光明正大以太微宗的名義,在這座名為烏橋巷的巷子口,建了一座太微會館,派了一名辟靈境的主事常年駐紮在這裏,為河西進入金州的商旅提供必要的方便。

    只是太微宗派駐此地的主事,乃是與昭陽亭侯府有極深私怨的杜氏子弟,而即便鹿城這時候沒有聽從叛逆張氏的命令,驅逐河西派駐過來的人手,但也必然會加強對太微會館的監視,齊寒江他們潛伏過來,暫時還沒有跟太微會館的接觸。

    “你讓人去請杜厲南過來。”陳海跟齊寒江說道。

    當年在燕京伏蛟嶺,陳海為整頓軍紀,用赤髓銅鞭行刑杖廢杜氏的天之驕子杜鏞,算是與杜氏結下極深的私仇。

    主持太微會館的杜厲南雖然是杜氏子弟,但齊寒江他們潛伏到鹿城才十數日,進出還受到監視,說到對鹿城的熟悉程度,是絕對比不上已經受命在鹿城太微會館駐守已經有兩年了的杜厲南。

    精絕軍想要拿下鹿城,用好杜厲南,將事半功倍。

    燕州滯留在鹿城的商旅,主要集中住在太微會館附近。

    陳海在靜室裏剛飲過一盞茶,齊寒江就已經派人將杜厲南請了過來。

    杜厲南年紀不到三旬,中等身材,步覆平穩、踏石無聲,已有辟靈境後期修為,是太微宗上七峰內門弟子。在青灰色的襖衫還穿著一件狐裘,戴著一頂平盧特有的皮瓜帽,與其說是玄宗弟子,還不是說更像一名市儈闊綽的商販。

    “杜主事你好,我是陳海,特將你請過來,有好事相商。”陳海開門見山的請杜厲南進靜室說話,親手給他沏上一盞靈茶。

    杜厲南進院子裏隔著門就認出陳海來了。

    杜鏞放在整個燕州,或許說還有些微不足道,畢竟五年一屆的學宮闈選,杜鏞這樣的弟子數以百計,唯有像陳海這樣能入闈選青雀榜的人物,才會耀眼一時,但對於杜氏而言,有機會修成道丹的杜鏞,可能關係著杜氏一族百年之後的繁榮興盛。

    杜鏞被廢,對杜氏而言,損失比死一百名無足輕重的旁係子弟還要心痛,還要毀根基。

    要不是世子董疇強行彈壓這事,杜氏都已經籌劃調集人手,進燕京刺殺陳海以雪此仇了。

    杜厲南當時還在宗門之內,也被家主召集回宗族,準備參與刺殺之事。

    雖然這事讓世子董疇強行彈壓下來,但杜氏宗族內部卻不會輕易忘卻此仇。

    杜厲南見過陳海的畫像,也知道陳海身為姚氏棄子等事,在最早有所謂國使借兵的傳聞傳到鹿城,杜厲南就第一個想到陳海了,只是他這時候沒有想到陳海親自來到鹿城,愣怔了片晌,也沒有甩袖就走,而是上前行禮道:“杜厲南見過國使。”

    越城郡主董寧在北麵大漠深處成立精絕都護府,以及董氏支持葉氏殘族成立西羌王族軍復國之事,杜厲南都沒有資格參與,甚至一些更核心的機密都沒有人知會他,但大體的事情他都還是了解的。

    即便這時候河西大都護府以及太微宗都沒有給陳海正式的身份,但杜厲南心裏清楚,陳海在大漠深處收編的馬賊,才是精絕軍成立的根基,這其實意味著河西是默認陳海在黑山的地位;何況都說祖師堂首席長老葛玄同此時就在黑山坐鎮,杜厲南怎麼可能會因為宗族間的私仇,甩袖就走?

    而陳海出現在鹿城,雖然極令人意外,但也意味著精絕軍及葉氏的西羌王族軍,在黑山蟄伏有半年沒有什麼動靜,下一步的大動作就是鹿城。

    杜厲南未必不會去想杜氏與陳海的私仇,心裏還有一種隱隱難以抑製的興奮,同時也不拆穿陳海的假身份,以國使相稱。

    “國使可容厲南去去就來?”杜厲南進入靜室沒有坐下喝茶,而是請求暫時告辭離開一下。

    齊寒江虎目怒瞪,警告杜厲南安分些,莫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玩出什麼花樣來。

    陳海要齊寒江稍安勿躁,杜厲南真要想出賣他,也不會如此的迫切。

    杜厲南能猜到齊寒江在懷疑什麼,坦然說道:“齊爺要是有什麼不放心,可隨我回會館走一趟。”

    陳海身邊數人,周鈞、吳蒙成名最早,葛同、周景元、沈坤、丁爽等人也早就獨擋一麵,唯有齊寒江寇奴出身,一直都在陳海身邊衝鋒陷陣,還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雖然齊寒江這次在黑山服用九轉金液丹,在周景元、沈坤、丁爽、周鈞四人之前開辟社祖竅識海、踏入明竅境,在外面也沒有什麼名氣。

    杜厲南也不認得齊寒江,但齊寒江既然不信任,也不介意齊寒江跟他走一趟。

    齊寒江冷哼一聲,示意門外的扈衛放杜厲南獨自離開。

    雖說他們在這院子裏才十數人,但杜厲南真要藏什麼歪心去告密,殺出重圍護送陳海出城的自信,齊寒江還是有的。

    太微會館距這邊的院子裏就百餘米,杜厲南很快就又跑回來,陳海親手給他沏的那杯茶還沒有涼透。

    杜厲南移步到陳海身前坐下,將手裏捧著一堆新舊文卷放到桌子上,說道:“這些都是厲南到鹿城後這兩年收集到的資料,國使請看。”

    陳海找杜厲南過來,就是想要了解鹿城的詳細情況,這些資料,杜厲南自然都了如指掌,自然可以直接說給陳海聽,但因為陳海與杜氏的舊怨,杜厲南說得再多、再詳細,陳海、齊寒江聽入耳都會要打折扣的。

    杜厲南索性將他這兩年收集的資料都捧過來,這樣也是方便陳海他們驗證他所說的話是否有依據,就省去諸多不必要的猜測。

    陳海翻看杜厲南捧過來這堆資料,有鹿河兩岸的地形圖,有鹿城城防、官署街巷布置圖,有鹿城五族在鹿城內外的大小府邸。

    除了城衛軍的武官、將卒規模、兵甲裝備外,杜厲南對五族私兵的規模、兵甲裝備以及五族主要子弟的名錄以及彼此間的師傳、姻親關係,都有詳細的調查。

    此外,杜厲南到鹿城後,這兩年來進出鹿城的主要商隊,以及西羌國主要宗閥勢力在鹿城所設的會館及防衛力量都詳細的觀察。

    這些資料不管新舊,字跡都是同一個,說明這些資料都是杜厲南到鹿城後,親手整理出來,而且整理得極其細致、有條理。

    雖然杜鏞要不是被他所廢,此時早已經踏入明竅境,將來也極有可能修成道丹,成為杜氏新一代的家主,但陳海的眼裏,杜鏞比眼前的杜厲南實在是差得太遠。

    陳海實在想不明白,杜氏怎麼舍得將這麼一個子弟放到鹿城來。

    杜厲南到鹿城來看似也算是獨當一面,但由於河西與西羌國二十年前所結的死仇,杜厲南主持鹿城的太微會館,實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羌胡豪勇刺殺的無關角色。

    而杜厲南將這堆資料捧過來,也是表明在宗族私怨面前,杜厲南更渴望建功立業,陳海猜測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思,杜厲南才會選擇到鹿城來的吧?要是留在太微宗或杜氏族內,像杜厲南這種聰明才智已經威脅到嫡支的旁係弟子,恐怕更難有出頭之日。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0:5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代理人戰爭


    齊寒江雖然臉上刀疤縱橫,但身量魁梧,即便是在踏入明竅境之前,就天生有一股豪勇氣勢,像是一把千錘百煉的斬_馬刀,淩厲得讓人不敢直視。

    齊寒江打心眼裏看不起其貌不揚、打扮像市儈商賈的杜厲南,看著杜厲南捧回來一堆沒用的資料,堆到陳海的麵前,戲謔笑道:“你有什麼話說出來即可,捧這麼一堆東西,誰有耐心去看?”

    齊寒江擠坐過來,示意杜厲南既然都已經將資料放下了,可以稍稍坐開些回答陳海的問話了。

    “不要放肆,給我坐一旁聽杜主事分析鹿城的形勢。”看齊寒江蹬鼻子上臉要欺壓杜厲南,陳海瞪了他一眼,喝斥他老實坐到一旁去。

    齊寒江是那種天生的豪勇之將,修為進展比周鈞等人都快要快速,再加上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踏入明竅境後氣勢更強,這會兒被陳海瞪了一眼,氣勢立馬卻像是被戳穿的氣球,訕訕的退到一旁。

    杜厲南看似市儈商賈,這更多是他在鹿城自保的一種手段,不會為齊寒江的無禮而氣惱,他更在意陳海對自己的態度。

    陳海相貌粗獷,身量比齊寒江還要高大,仿佛一座山坐在桌後,但陳海此時的氣勢是收斂的,也沒有什麼鋒芒露出來,修為明明也隻有明竅境初期,但在杜厲南的眼底,陳海給他的感覺,要遠比齊寒江更深不可測,就像是一座聳立在凜冽雪原上的石峰,不遠不近、堅不可摧。

    要說杜厲南此時還有與齊寒江比試一番的勇氣,但在陳海面前,心想自己怕是連提起鬥志都難。

    然而想想也沒有什麼奇怪,身為西北域學宮闈選第一、至少掌握兩種真意、今生注定能踏入道丹境的西北域第一年輕強者,又堪稱燕州數百年罕出的兵術奇才、數百年罕出的機關傀儡大家,在金州大漠又贏得黑山箭魔的威名,陳海身上的光環,即便是河西諸多道丹境強者,難道個個都有能力與他爭鋒?

    要不是眼前陳海是如此了得的人物,杜厲南也不可能犯宗族忌諱,將他這兩年收集的鹿城資料都毫無保留的拿出來。

    此時太微宗及董氏的利益大過一切,杜厲南不能因為宗族私仇出賣陳海,但站在杜氏宗族的立場,他應該表現得被動些、表現得勉為其難,而不是如此積極的配合。

    然而錯過眼前的機遇,何時才會有他杜厲南展現的舞台?

    “杜主事,你在鹿城日久,可曾發現鹿城近日有什麼異常?”陳海想要完全消化杜厲南收集的資料,需要時間,自然遠不如直截了當的詢問杜厲南的意見。

    “鹿城周顧張趙楊五族,既是獨立的,同時也與平盧大綠洲的其他宗閥世族有著錯綜複雜的聯係,比如說鹿城張氏,實是天愛山張氏的一系旁支,只怕鹿城張氏勢力偏弱,即便主張擁立張雄為國主,但還不能決定其他四家的姿態,而其他四家即便有同情葉氏,但這種同情心也遠不足以讓他們公然站出來支持葉氏復國,”

    杜厲南說道,

    “就經鹿城五族的態度,要沒有外部勢力的干預,他們更希望置身於張葉的奪國血腥大戰之外。而鹿城作為平盧第二大城,想推動鹿城盡快做出取捨的,也絕非僅精絕都護府一家……”

    陳海點點頭,他還不至於幼稚天真到以為張雄、孔鵬等逆賊完全將鹿城遺忘掉了,也能明白鹿城左右逢源的心態,精絕軍一旦想要暴力奪下鹿城,就必需快如雷霆,不能稍有耽擱,不然的話,不但奪不下鹿城,還會將鹿城完全推到叛軍的懷抱裏去。

    鹿城的城衛軍,此時明面上已經編有四千精銳將卒,但鹿城的潛力絕不止於此。

    在益天帝西征戰事之後,周顧等五族經營鹿城有二十年,杜厲南收集的資料也寫明五姓平時所擁有的精銳私兵多在六百到一千不等,此時五姓又控製鹿城逾一半的作坊、田莊,這實際意味著鹿城內外三十萬農牧民及手工業者,有大半以上都是這五姓的附民。

    此外,因為商路中斷,滯留在商旅也有將近萬人。

    這些商旅裏,羌胡人占到九成,燕州人所占不到一成——又由於商旅所行馬賊縱橫,商隊裏有修煉底子的護衛比例極高。

    更何況精絕都護府正式成立後,心懷叵測、假借商隊名義進入鹿城的人馬,也絕不僅齊寒江這一夥。

    這諸多事,都意味著精絕軍除非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鹿城,不然的話,形勢稍有拖延,精絕軍在鹿城城腳很快就被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

    而鹿城除了城牆都用黑砂岩砌就,城池五方還部署防禦法陣,此時警惕性又極高,不管精絕軍是堂堂正正的攻來,還是突襲,都無法在五姓反應過來之前就拿下鹿城。

    “之前與國使同行進入鹿城的那三人,名義為長樂城主府商隊的護衛,但長樂城主府的這支商隊出發日期是張氏叛變奪下王都之後,除了諸多低級護衛外,商隊裏還有兩人不常露面,但修為皆高深莫測,”杜厲南說道,“而據我此前收集的情報,長樂城賀氏,與藏羌國內置有很多產業,長樂城主賀榮本身就是妖神殿出身的弟子,一心想恢複妖神殿的榮光——所以張氏叛變,賀榮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擁附,而是保持中立,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妖神殿曾在金州東部極盛一時,益天帝率部西征,妖神殿也是羌胡抵抗勢力堅定的核心。益天帝西征雖然受到挫敗,損兵折將,甚至連益天帝自己都差點駕崩沙海深處,但妖神殿兩大道胎境、九位道丹境等強者盡數殞落,也注定了妖神殿難以挽回的衰敗。

    大燕兵馬東撤後,妖神殿勢力也退回到藏羌國以南的大金山深處休生養息,由於宗門已經沒有道胎境強者坐鎮,道丹境強者也就剩三人勉強維持局麵,也就迅速失去對金州東部諸國的控制。

    然而,也不可否認,妖神殿在平盧大綠洲的影響力還是極深遠。

    張氏叛國、滅殺欲與河西聯姻的葉氏,有藏羌國及妖神殿的參與,這並不是多令人意外的事情,但長樂城主賀榮作為一心想恢複妖神殿榮光的弟子,又暗中與藏羌國往來密切,卻到這時候都沒有公開站出來附從張雄、孔鵬等逆賊,共同加強對平盧大綠洲的控製,這事就值得琢磨了。

    河西為免事態不受控制的擴大,不會直接派兵介入西羌國的戰事,但暗中對精絕都護府及葉氏殘族的支援可一點都不弱;同樣的道理,藏羌國及妖神殿也不會直接介入西羌國內部的王權更替,但不意味著就不搞其他小動作了。

    這壓根就是一場代理人戰爭。

    而他們能看到鹿城的重要性,張雄、孔鵬等逆賊以及他們背後的藏羌國及妖神殿,同樣也不會忽視鹿城的重要性。

    “這他直賊娘,這一戰要怎麼打?”齊寒江坐在一旁,聽著陳海與杜厲南一問一答,慢慢將鹿城當前的形勢理清楚,他卻越聽越纏繞,越聽越糊塗。

    雖然葉青麟直接的王族軍以及經過初步擴編的精絕軍,加起來兵力超過三萬,但這三萬即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到鹿城城下,也非必能成功拿下鹿城啊。

    畢竟鹿城距離王都太近了,兩者相距不過四百裏,這意味著精絕軍不能在半天時間裏拿下鹿城,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之中,而精絕軍又如何能在半天時間裏拿下有部署有防禦大陣的鹿城?

    想搞突襲也不成。

    他們現在都不明白妖神殿及藏羌國到底在鹿城內部藏有多少精銳及高手,鹿城前看上去不怎麼設防,但要派出多少精銳,才能突襲控制鹿城的一角,令鹿城的防禦大陣發揮不了作用?

    而長樂城主賀榮沒有公開站出來支持張雄、孔鵬等逆賊,但在葉氏覆滅後,卻將大量的精銳及強者借商隊為掩護送到鹿城,聽上去讓此時鹿城更像是針對精絕軍及董氏的一個絕殺陷阱。

    齊寒江這會兒是想明白過來,說道:“既然這些狗賊在鹿城設下陷阱,我們自不能鑽入他的套子裏,我們棄鹿城,而奪西北面的宣鳳城。我就不信,藏羌國及妖神殿在宣鳳城也有如此陰沉的布局。”

    宣鳳城也是陳海所備選的對象之一,宣鳳城位於平盧大綠洲的東北角上,恰與黑山及鬆陽湖構成等邊三角形,目前也保持著中立。

    陳海搖了搖頭,宣鳳城在他心目裏隻是最差的備選,說道:“情形與我們最初所預料的又有不同,既然妖神殿與藏羌國謀局如此之深,我們一亙對無足輕重的宣鳳城輕舉妄動,很可能會讓鹿城這樣的中立城池迅速倒向張、孔逆賊,到時候不等我們在宣鳳城站穩腳,張雄、孔鵬等逆賊就有可能率十數萬兵馬來圍,這仗就難打了。”

    “那就打娘的就是。”齊寒江說道。

    陳海微微搖頭而笑,精絕軍此時所編的連弩戰車及淬金箭實在太有限了。他率精絕軍以及葉青麟所率的王族軍能配合作戰,他有信心擊敗一倍左右的敵軍,但再多就有些冒險了;而一旦張、孔等賊一次所能糾集的兵力超過十萬,那就形成絕對的實力差距,他要不能分而擊之,最終只能黯然放棄宣鳳城,敗退回黑山,那時候,此時所爭得的好棋就會損失殞盡,反而助張、孔等賊迅速統一平盧大綠洲。

    再說了,精絕軍是有連弩戰車等秘密戰棋,但張、孔等逆賊背後的妖神殿、藏羌國支撐,又豈會沒有底牌,怎麼還能繼續將他們當成馬賊雜兵看待?

    “那怎麼辦,退回黑山都不打了?”齊寒江攤手問道。

    “要打還是要打鹿城,”陳海笑道,又問杜厲南,“我欲攻鹿城,杜主事可有什麼妙策削弱妖神藏及藏羌國在鹿城的謀局?”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1:1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妖神殿


    除開鹿河源懸湖底上百米厚的淬金砂礦層外,鹿城作為從西峽走廊進入平盧大綠洲的第一站,是金燕商道的必經要隘;在西羌國境內,無論是人口規模,還是富裕程度,鹿城都僅次於王城。

    要說精絕都護府只能在平盧大綠洲割占一城,最佳選擇就是鹿城;葉氏再孱弱,也不可能將王城讓出來。

    然而從杜厲南收集到的情況來看,幕後支持張雄、孔鵬等賊叛亂的妖神殿、藏羌國,在鹿城也早有所部署,以精絕軍及葉氏殘軍的兵力,無論是采用何種手段,想要拿下鹿城都是極困難的事情,而稍有不慎,還有可能將鹿城大小勢力,完全推到張、孔等逆賊的懷抱裏。

    陳海並沒有打退堂鼓的計劃,而是問杜厲南有何妙策,削減妖神殿及藏羌國在鹿城的布局。

    “周顧張趙楊五姓,雖然聯合自保,不偏不依,意欲在葉氏及逆賊之間左右逢源,但究其根本,即便是與叛賊張雄糾葛最深的鹿城張氏,也都不願斷了與河西的商道。今年這一斷,五姓的損失已經不小了,”

    杜厲南坐直腰脊,換了別人,他不會這麼積極,但陳海手裏創造出太多的奇跡,杜厲南心知要能助精絕軍奪下鹿城,於他個人而言,也是奇功,足以抵消宗族對他的恚怨,說道,

    “此外,周顧張趙楊五姓並非是鐵板一塊,隻是這二十年來互相牽制,才共執鹿城,倘若有一家獨大的機會,相信誰都不會放過。”

    陳海點點頭,知道杜厲南所獻之策,是離間五姓,從五姓之中選擇一家合作者,從內部撬開鹿城的防禦,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鹿城,還能以雷霆之勢摧毀妖神殿及藏羌國在鹿城的布局。

    接下來,杜厲南又一一為陳海分析鹿城五姓可能會的意態,五姓核心人物,哪些人更有可能會被精絕都護府拉攏。

    齊寒江最初對杜厲南滿心警惕,又心存輕視,但聽過他這一席話,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狂妄自大、傲慢無禮的宗閥子弟,杜厲南確實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此外,陳海與苗雄、賀得昌、賀成章三人一起進鹿城,都不能瞞過杜厲南的耳目,可見杜厲南主持太微會館,雖然可用的人手有限,但工作還是做得極細致。

    劉寒江都覺得杜厲南所獻之策很值得一試,拍著大腿說道:“許是重諾,不愁這些龜孫子不上鉤。”

    陳海能迅速控制黑山的形勢,也是對鄧童兒及韓氏許以重諾,助鄧、韓兩姓在黑山成為世族,才得到韓氏子弟及鄧童兒的擁護。

    陳海稍作沉吟,跟杜厲南說道:“鹿城因商道而興,與商道的依賴其重,這是鹿城與平盧其他城池最大的區別所在,也是我們重點考慮鹿城的關鍵原因,但杜主事,你覺得五族之中,哪家最有可能傾盡全力毫無保留的與我們合作?”

    “鹿城張氏,乃是天愛山張氏一族的旁支,張雄叛亂,鹿城張氏就主張歸附叛逆,就不能指望他們會毫無保留的跟我們合作,”杜厲南說道,“張氏與周氏兩姓,兩年前為爭鹿河東南的南岩澗水源大打出手,彼此死傷百餘族人,結怨甚深。不考慮張氏,那周氏就是一個合適的對象。此外,趙氏家主趙晉,其祖母是燕州天水郡商賈之女,體內有燕州四分之一的血脈,其人修行及日常起居,都仰慕燕州玄修宗門的文化及習慣,也是一個可能拉攏的對象——至於是選擇周氏還是趙氏,全賴國使一言以決之。”

    這麼大的籌碼只能開給一家,最終選擇周氏還是趙氏,杜厲南謹守他的本份,只提供建議,最後還得是由陳海來做決定。

    “要是趙周兩姓容易拉攏,相信妖神殿也定然有所警惕、防範;而且鹿城張氏很可能這時候已經被妖神殿拉攏過去,都準備好做張、孔叛逆的內應了。”陳海並沒有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即便妖神殿早有防範也是無妨礙的,”杜厲南說道,“甚至提前誘使妖神殿對趙周兩姓下手,只要能攪亂鹿城五姓聯手的局面,相信也能給精絕軍襲奪鹿城創造時機。”

    齊寒江這時候杜厲南的眼神又開始變了,心想這小子未必就一定想要將趙周兩姓拉攏過來,實際上只要他們這邊有所動作,成功離間鹿城五姓間的關係,將鹿城的局麵徹底攪亂掉、搞渾掉,就已經達成他們的目的了。

    “好,杜主事,你安排我與趙晉見麵。”陳海又翻看了周趙兩族的資料,下定決心說道。

    “啊……”杜厲南愣在那裏,遲疑半天說道,“雖說趙晉容易拉攏,卻也無十足的把握,國使此時見趙晉,太過凶險了。”

    杜厲南獻此策,主要還是想離間五姓,想著隻要能在五姓間紮下釘子,甚至誘使妖神殿潛伏在鹿城的高手對趙晉及趙氏子弟下手,都是成功,他卻沒有想過讓陳海與趙氏家主趙晉直接見面。

    這太凶險了。

    這是在鹿城,趙氏子弟雲集。

    趙晉本身就是明竅境後期強者,而且他們也不可能請趙晉單獨出來見麵;要是陳海孤身一人到趙晉的府邸見面,趙晉將陳海扣下來怎麼辦?

    這是極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趙晉及趙氏一族,本身就有幾個選擇,最終做哪個決定,無非是想趙氏一族的利益最大化。

    要是陳海直闖虎穴,將自己送到趙晉手裏,那陳海就將成為趙晉手裏換取妖神殿賞賜、換取妖神殿支持趙氏獨掌鹿城最重要的籌碼,壓根就沒有必要再冒險跟精絕軍、跟河西交易了。

    陳海目光堅毅的說道:“不入虎穴、難擒虎子。你安排我與趙晉見面即可,看趙晉到底什麼反應。”

    陳海知道杜厲南所獻之策,根本目的還是要將鹿城的水搞渾,但鹿城之水何時會渾,時機卻難掌握。

    一旦鹿城陷入混亂,張、孔叛逆奪西羌國王城,在三百餘裏就集結有六七萬兵馬,更能抓住時機,第一時間出兵進占鹿城;而黑山距離鹿城足有兩千里,無法準確判斷出兵的時機,到時候很可能就會鞭長莫及。

    “那約在天懸湖相見可否?”杜厲南還是覺得不能讓陳海進入杜族的府邸與杜晉見面,那樣他們就完全無法抓住主動權了。

    陳海點點頭,同意杜厲南的建議,他也不是隨便冒險之人。

    ***********************

    與杜厲南談妥事,將此間的其他人手都交給杜厲南調用,陳海與齊寒江兩人趕在天黑之前,走出鹿城。

    妖神殿在鹿城早就有部署,僅長樂城主府滯留在鹿城的商隊之中就有兩名強者,讓杜厲南都看不透深淺,那兩人少說也是明竅境後期甚至半步道丹級的人物。

    要是妖神殿還有人手,潛伏在其他滯留商隊裏,妖神殿部署在鹿城的精銳之多,可能要遠超乎陳海他們的想象,而且他們也必然也派人盯著烏橋巷的動靜——一旦陳海的行蹤泄密,僅靠齊寒江十數人以及太微會館的低級弟子,還保護不了陳海的安全。

    吳蒙、葛同他們可能要到後天,才能趕到鹿城來跟陳海彙合。

    陳海、齊寒江牽著兩匹瘦馬,沿著鹿河西岸,往烏鞘嶺北山行去。

    天色暗沉下來,天邊布滿魚鱗狀的密雲,似乎有一場暴雨在等著他們。

    陳海站在鹿河之畔,抬頭看魚鱗狀的雨雲,微微一歎,臉上顯得有些猶豫。

    “爺,您這時候在歎什麼氣?”齊寒江問道,他跟在陳海身邊這幾年,見慣陳海奇謀頻出、殺伐果斷,此時既然決定與趙晉見面,卻不知道陳海為何又有些遲疑。

    “妖神殿複出,在重新控制金州東域諸國,我這時候阻攔他們,不知道這事究竟是好是壞。”陳海說道。

    “妖神殿算什麼東西,他們要控製金州東域諸國,我們為何要讓著他們?”齊寒江不解的說道。

    陳海微微一笑,這時候也無法跟齊寒江解釋血雲荒地的秘密。

    妖神殿曾經是金州東域的最高宗門,也是被金州東域的諸侯國奉為宗主,但在益天帝西征之戰中,妖神殿的實力損耗太大了,最後僅剩三名道丹境人物率諸弟子退入藏羌國南部的大金山裏休生養息,也失去對金州諸國的控製。

    這次明面上看似藏羌國在暗中搞事,破壞河西與西羌國的聯姻,但聽杜厲南說鹿城暗藏兩名明竅境巔峰甚至半步道丹的人物,陳海才確信,實際是妖神殿迫不及待的從大金山複出了。

    藏羌國此時是還有四名道丹境強者,半步道丹級數的人物可能更多,但這些人物無不是藏羌國宗閥世族的核心及靈魂人物,輕易應該不會放棄尊貴的身份,親自潛伏到鹿城來。

    就像是董蒲,就算臨時到黑山與葉青麟見麵,見過面之後也就趕回鐵流嶺主持軍政事務去了,只有葛玄喬相對清閑一些,能以客卿的身份留在黑山坐鎮。

    此時潛伏在鹿城之中的那兩個人物,也必然是妖神殿相對清閑的潛修高手才能脫身隱藏在鹿城坐等局面的變化。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1:2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遇敵



    陳海最初踏入這個世界,他更多想到的是自保。

    先自己生存下來,才是對自己最大的負責,但到這時候,他就不得不考慮所謂神殿護衛的責任。

    神殿護衛是左耳、龍帝蒼禹強加到他頭上的,但也正因為左耳、蒼禹,將神殿護衛的責任加到他的頭上,他才能在血雲荒地擁有傀儡分身,才能掌握羅刹血煉大法,也是因為這兩點,他才能在燕州廢體重新、踏上武道修行的道路。

    很多事情都是因果糾纏。

    既然他自身的生存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那他更多的則是要考慮,怎樣才能將神殿護衛的職責真正的承擔起來。

    這件事也由不得陳海打馬虎眼,左耳還沒有真正坐化,此時僅僅是沉眠在血雲荒地的地底深處,說不定哪天就蘇醒過來。

    要是在那時,左耳看到他並沒有盡心盡職的承擔起神殿護衛的職責,即便不懲罰他,但神殿的其他傳承、神殿內可能存有的上古遺寶以及真正能讓人勘破生死大關的秘密,都將與他無關。

    要知道燕州有史以來僅有一人活過八百歲,已經被視為奇跡,而左耳、龍帝蒼禹,哪一個不是上古就活躍著的強悍存在?

    天榜道胎絕非修行的止境,但陳海他日想要獲得道胎境之上的玄法傳承乃至勘破生死大關,神殿才是他現成的選擇,此時就不容他輕言放棄。

    神殿鎮守血雲荒地,最根本的目標就是要封堵住億萬羅刹魔入侵金燕諸州的通道,即便無法完全封住血雲荒地,據上古殘存岩畫所載,神殿守衛也要盡一切所能協助金燕諸州的人族,守護這座大地。

    陳海此時視之為他肩上的重任,也就是說他此時所要做的一切,是要提高金燕諸州人族抵禦億萬羅刹魔入侵的實力,而非削弱。

    想到這裏,陳海站在鹿河之畔,鑿實是有些猶豫起來了。

    妖神殿統一金州東域諸國,似乎更能增強這一地域人族的實力,要是這麼考慮,他似乎更應該選擇跟妖神殿合作,但妖神殿想不想跟他合作,就難說了。

    陳海微微一歎,夏蟲不可以語冰,億萬羅刹魔入侵的威脅並不迫在眉睫,極可能是幾百年甚至數千年之後的事情,他即便這時將血雲荒地的秘密公布於眾,金燕諸州爭雄製霸的混亂局面並不會得到絲毫的改善。

    就這點來說,他還是要先考慮如何先建立自己的勢力,才能為抵禦億萬羅刹魔入侵更好的布局下去。

    陳海牽著黑棕瘦馬,與齊寒江沿鹿河西岸泥堤而行,這時候黃豆大小的雨滴從雲層深處砸下來,風勢也狂作起來,卷動岸堤下的鹿河水浪頭高高的掀起。

    這時候野外已經看不到什麼人,即便鹿城外、鹿河兩岸良田萬頃,有十數萬的農牧民分散各處,但這時候都已經避入田莊農舍之中。

    入秋後,天氣就冷了下來,大家都穿著厚厚的罩袍,既禦寒又擋風沙,沒有誰會冒著大雨漫步在泥堤上。

    即便是闢靈境玄修,這時候也需要摧動真元才能抵禦冷雨侵體。

    齊寒江開辟祖竅識海之後,神識能與天地元息感應,罩袍內隱隱透漏一層淡淡的光華,將密密的雨滴擋在外面,但看陳海卻什麼都沒有做,任驟雨澆透袍衫,還有水滴從袖管裏滴下來,似乎要與這漫天雨水徹底的融入一體。

    齊寒江不知道陳海是怎麼想,但他有他的修行,說是牽馬而行,則是靜靜感知從眼前飄過的百千雨絲,在他的識海裏已經是化作百千戰戟交錯縱橫。

    齊寒江在想,何時他才能將手裏的戰戟修煉得跟眼前的暴雨一般,充塞天地?

    陳海停下腳步,齊寒江就感應到了,收回心神才看到他們已經走到烏鞘嶺北山的千丈流瀑之前。

    從鹿開峽流泄出來,有三四百步寬的流瀑,轟隆隆的砸入山腳下的深潭之中,掀起驚天巨浪,狂風吹卷,從半空傾灑下來的水量更是充沛。

    可能是山裏也正有暴雨的緣故,從鹿開峽流泄下來的水量額外的巨大,這時候陳海正站在潭邊,一臉凝重著的盯住潭水。

    “爺,你昨夜不是剛過來,這千畝深潭,這時候又有什麼不同?”齊寒江不明所以的問道。

    “看著沒什麼區別,但我昨夜是潛入上頭那座天懸湖的湖底,確不知道這麼一眼不甚聞名,也沒有靈氣的千畝水潭,今天竟然多了這麼一頭妖物在等我們。”陳海沒有說話,虛掌往深潭印去,一道無形而沛然的氣勁徐徐往水潭印去,逼近水流湍湧的潭水,就凝成一隻金光熠熠的巨掌,驀然往下一按,就見風颶浪狂的萬噸潭水往兩邊激飛,分出一條直通水潭石底的水路出來。

    鹿開峽內側的天懸湖深逾百米,鹿開峽下面的水潭也有四五十米深,卻在陳海這一掌印劈之下,分出一道直通潭底的水道,這一手修為也可以說是出神入沒了。

    齊寒江知道陳海不會是無的放矢,他此時已經將寒霜戰戟取到手裏,這時候就見潭底露出一頭巨大妖物的背脊。

    這妖物太巨大了,陳海一掌將潭底十數步水面剖開,但妖物也才露比水桶都要粗壯數倍的一截腰身來,黑鱗烏沉發光,仿佛是用玄胎精鐵所鑄,而頭尾還藏在水底。

    是一頭妖蟒?

    大概也是沒有想到陳海這一掌威力如此巨大,頗大的妖軀也驟然一滯,過了兩息才一隻巨大的猙獰頭顱抬出水麵,猛然咆哮起來。

    這一刻,齊寒江直覺得天地都在震顫,那妖物伸出鱗爪,往他與陳海抓來,齊寒江直覺天地都要破碎。

    蛟!

    竟然是一頭長二十頭的黑鱗蛟。

    天啊,這小小的水潭裏,竟然藏著金燕諸州最凶悍的妖物,這是妖神殿所豢養的妖獸嗎?齊寒江直覺渾身麻痹,黑蛟透漏出一種難言其威的氣勢,浸透到他神魂深處,令他神魂顫慄。

    這頭黑蛟,體形不比陳海他們當年在玉龍山深處斬殺那頭蝰蟒大出多少,但據傳體內擁有上古龍族血脈的蛟,即便這樣的體型,還只能說是未長成的幼年期,卻不知道要比尋常妖蟒強出多少倍。

    燕州人族昌盛,百郡宗門也都極為強大,有什麼強悍的妖獸,都幾乎被玄宗高修獵殺一空,陳海他們還在占據聚泉嶺後,才在秦潼山西麓的深山老林裏,獵得一些妖獸,但除了聚泉湖底的那兩頭妖鱷,也沒有多少特別成氣候的。

    相比之外,金州大漠以及烏鞘嶺、大金山往南,縱橫十萬里,都是人煙罕至的荒地絕域,就不知道有多少強橫的妖獸潛伏在這些荒地絕域的深處。

    燕州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沒有發現蛟獸了,但陳海在鹿城外千畝大小的水潭裏,竟然會遇到一頭黑鱗幼蛟,要說不是妖神殿所為,鬼都不信。

    看到齊寒江愣怔在那裏,陳海知道黑蛟剛才那一聲咆哮裏,蘊藏著震懾神魂的神秘力量,齊寒江雖然踏入明竅境,但神魂修為,要比眼前這頭黑鱗幼蛟還是要差一截。

    看著黑蛟兩隻鱗爪間電弧雷光的爍動,似乎隨時都會凝聚兩道巨大的雷柱往他與齊寒江當頭劈過來,下一刻他已將淬金玄胎戟從儲物法戒裏取出,抓在手裏,仿佛一道黑色閃電般往前劈出。

    淬金玄胎戟劈出後,就見滋滋電流在戟刃跳動,當與黑蛟鱗爪撞在一起,滋滋電流已化作一道真正的電光雷霆,將黑蛟那兩隻巨大的鱗爪直接炸開。

    “操!”齊寒江這時候才從神魂震懾過驚醒過來,看到陳海與黑蛟對了一招,陳海硬生生往後移退了十數丈才能站穩,黑蛟在半空卻夷然無損,張牙舞爪要再次撲過來,齊寒江揮舞戰戟,化作一團黑光煞影,麵對麵往黑蛟探抓出來的鱗爪直撞過去。

    齊寒江雙臂也是力大無窮,但終窮是要差陳海一大截,與黑蛟硬碰硬接了一招,整個人像是石彈不受控製的被彈了出去,他搶攻時用符篆所布的金剛秘篆甲,這時候也是寸寸破碎。

    “這直賊娘,點子好硬!”齊寒江抽著寒氣,落到陳海的身邊。

    這時候陳海已與黑蛟拉開距離,將玄胎鐵弓換到手裏,除了一支已經搭上弓弦的破甲箭外,還有三支破甲箭陳海銜在嘴裏,陰森冷然的盯著暴雨的深處,但破甲箭烏沉箭簇卻鎖住黑蛟妖瞳之間的眉竅部位。

    這頭黑蛟還遠未長成,所掌握的防禦術法有限,妖軀雖然強悍、堅不可摧,但妖瞳間的眉竅始終是致命的要害。

    陳海與黑蛟近戰搏殺,黑蛟的鱗爪速度太快、太迅猛了,陳海難有機會攻擊到它的要害,但拉開距離,黑蛟的鱗爪又粗_又短,又沒有掌握防禦術法,想直撲過來,就要考慮能不能躲過陳海手裏的破甲箭了。

    “嗷!”黑蛟再度咆哮起來。

    然而黑蛟這一聲咆哮蘊藏極強的神魂衝擊力量,對陳海完全無效。

    只是齊寒江在陳海旁邊,身子又是僵直了一瞬才清醒過來,這時候看到陳海已經將手裏的破甲箭射出,以極其詭異的角度,以難以想象的極速,往黑蛟的眉竅射去。

    眼見黑蛟難以抵擋破甲箭,在漆黑的雨幕裏,一道劍光驀然斬開天地,與破甲箭撞在一起……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1:3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岳弈然


    破甲箭,本身就是用精純的玄胎精鐵所鑄,除了箭簇鐫刻提升鋒銳度的道篆之外,並無其他額外的加持。

    玄胎精鐵本身就已經是堅硬無比,就陳海目前所接觸到的多種天材地寶,也僅有紫辰砂金等極少數金鐵材質,性能比玄胎精鐵更優越。

    提升鋒銳度的破甲箭,陳海以風雷真意禦之,即便是道丹境強者也不敢等閑視之。

    然而就在這一道劍光的暴斬之下,破甲箭破裂、粉碎,在傾盆暴雨中化為齏粉——破甲箭簇將要凝聚而成的雷柱,也寂然熄滅,唯有明竅境強者才能感應到以破碎箭簇為核心,那沛然莫禦的雷罡元息仿佛潮崩一般往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好強的劍意。

    陳海能感應到隱藏在雨幕後的御獸劍修,氣息還沒有強大到修成道丹的地步,但其所御劍芒得劍意加持,強到能一劍斬碎玄胎精鐵所鑄的破甲箭,也是悍然到極點。

    破甲箭破碎,劍芒也寂然而滅,畢竟破甲箭碎的那一瞬,雷罡元息雖然沒有真正凝聚成雷柱劈出,但也決堤的怒潮,將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息衝得混亂不息。

    一道穿青色道袍的身影,從雨幕深處踏出,落在黑蛟的猙獰頭顱上,一柄青色巨劍在此人頭頂熠熠生輝。

    剛才那道劍芒,便青衣道人御劍斬出。

    青色巨劍夷然無損,但青衣道人瘦長的臉頰浮起一線潮紅,可見他御劍擋下陳海所射的破甲箭,也不是輕鬆到毫不費力。

    陳海這時候又取出一支破甲箭,盯著青衣道人的臉,看此人年紀也不過三十歲剛出頭,竟然有明竅境巔峰的修為,這樣的青年強者不要說是在藏羌、西羌這樣的小諸侯國了,即便是在燕州青雀榜中,也是極耀眼的存在……

    齊寒江持戟靜守在陳海的身側,壓著聲音問陳海:“這就是妖神殿潛伏在鹿城的兩大強者之一?”青衣道人敢御劍往這邊斬殺過來,齊寒江就負責執戟接過劍勢,以便陳海能繼續射殺黑蛟的要害。

    “怕是未必。”陳海蹙著眉頭說道。

    陳海能感知到青衣道人與他腳下這頭黑蛟存在某種神魂上的聯係,這應該就是妖神殿所傳能控制妖獸為傀儡、但妖獸還能保持獨立靈智的御獸法門,說明青衣道人就是妖神殿的弟子,但陳海不確認青衣道人就是杜厲南所說的兩大強者之一。

    青衣道人要潛入鹿城容易,但黑蛟藏蹤就困難了,陳海懷疑青衣道人一直都潛伏在城外,妖神殿借長樂城主府商隊進入鹿城潛伏的兩大強者另有其人。

    陳海隱然意識到,妖神殿潛伏到鹿城來的強者,極可能遠超乎他的想象。

    “黑山箭魔,一箭之威果然不凡。”青衣道人不比陳海大出多少,但說話的聲音卻喑啞,像是破風箱在呼哧呼哧的拉動著。

    “妖神殿在鹿城應該潛伏不少高手,莫非你自信一人一蛟就能將我攔下來?”陳海撇嘴一笑,面對青衣道人及黑蛟,在氣勢也不會落於下風,只是意識到他與齊寒江如此守戰很吃虧。

    齊寒江實力還是弱一些,無法執戟衝上去與青衣道人及黑蛟貼身搏殺,他每消耗一支破甲箭,都相當於一件黃級上品法寶,但也無法對青衣道人及黑蛟造成致命的威脅。

    “斬殺你是足夠了。”青衣道人招手將頭頂的青劍抓在手裏,屈指輕輕彈振劍刃,發出的震鳴之音,竟如黑蛟咆哮有同工異曲之妙,蘊藏有衝擊神魂的神秘力量。

    “你來執弓!”陳海突然間就將玄胎鐵胎及箭囊塞給齊寒江,他取出淬金玄胎戟,身形化作一道黑線,往黑蛟及青衣道人斬殺過去。

    陳海決定換一種戰法,他正面突破,硬拚黑蛟與青衣道人聯手,由齊寒江執弓從旁牽制。

    齊寒江的箭術很一般,加上要拉開玄胎鐵弓,距離一遠就談不上什麼準頭,更不要說超越極限距離借風雷之勢去射殺三四千步外的遠敵,但他距離黑蛟、青衣道人就百餘丈遠,黑蛟那麼龐大的體積,他便是閉著眼睛想射歪都難。

    黑蛟雖然極其強悍,但畢竟還沒有長成,只要陳海將青衣道人及黑蛟同時纏住,令青衣道人無法給黑蛟施加防禦法術,齊寒江即便是用玄胎鐵弓射出淬金箭,還是能破開黑蛟的鱗皮。

    黑蛟妖軀強大,鱗爪撕抓之下,神力湧動無窮,陳海持戟與黑蛟鱗爪硬拚時,要是不借風雷真意凝聚雷罡元息以抵抗,也不知道會被黑蛟的鱗爪一巴掌拍到幾百米遠去,而黑蛟騰雲架霧,飛行速度不在尋常靈禽之下,但其寵大的妖軀,在與小如螻蟻般的人族強者近身搏殺,在狹小空間內的轉動不夠靈活,則是其最大的弊端所在。

    無論是在血雲荒地,還是在茫茫大漠深處,陳海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陷入生死搏殺的惡戰之中了,這一刻戰意在胸臆間澎湃沸騰,風雷真意似乎貫穿百骸竅脈,不僅淬金玄胎戟上雷光滾滾,便是陳海的雙腿之上也雷光隱爍。

    麵對黑蛟鱗爪的撕抓以及青衣道人斬來的道道劍芒,陳海在極速距離內的轉折進退,都快得超乎想象,幾乎都不依賴額外的防禦術法,直接就將劍芒及猛如雷霆的黑蛟鱗爪避讓過去。

    這近乎於武道的極致,令青衣道人越戰越心驚。

    青衣道人與黑蛟聯手,此時還是處於上風,畢竟陳海需要將他與黑蛟同時纏住,才能讓齊寒江從容不迫的站在百丈外以玄胎鐵弓製衡;而一旦看到黑蛟或青衣道人有脫身去戰齊寒江的意圖,陳海就必需硬碰硬的將其攔截下來。

    這時候陳海在氣力上還是要差黑蛟一截,而就算是想接住青衣道人一道半弧形的劍芒,壓力也不輕於黑蛟鱗皮雷霆萬鈞般的一抓。

    **********************

    鹿城籠罩在傾盆而下的暴雨之中,狂風四飆,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天幕,令人心驚膽顫。雖說南面的雷電更密集些,但在這樣的風暴夜裏,也沒有幾個人,能注意到百餘里外的鹿河源正暴發一場難得一見的惡戰。

    西城角營巷,一名身穿青色道衣的老者負手站在院子裏,老者平淡沒有絲毫淩厲的氣勢散發出來,但在天井上空卻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狂飆而至的雨滴悉數擋在院子外。

    “……那人真就是黑山箭魔嗎?小師叔怎麼都過了這麼久,都沒有將黑山箭魔斬落劍下。”苗雄站在老者身後,焦急的看著城南天際隱約若現的雷柱,不安的問道。

    苗雄隻是論宗族輩份,是青衣老者的族侄孫,修為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畢竟沒有正式進入妖神殿修行,他自然無法感知百餘里外惡戰具體情形,只是從鹿河源上空更密集的雷電,判斷那邊的戰事持續了近一個時辰都沒有停息。

    宗門玄修相鬥,術法神通固然強大,有排山倒海之威,但即便是借天地元息為己用的明竅境,搏殺時都會快速消耗精神念力才能駕馭天地元息,激戰的時間通常都不會太長。

    黑蛟作為金燕諸州最強悍的妖獸異種,氣力可以說是無窮無盡,持續惡戰一個時辰不是什麼問題,但黑山箭魔憑什麼支撐這麼久而不力竭?

    天地間有如此強悍的人族嗎?這還能算人嗎?

    而且惡戰都持續一個時辰,南城外的天際都還不斷有人在接引雷霆之力,精神念力該是何等的強大?

    苗雄雖然關心鹿河源的戰況,但夜色已深,鹿城四門緊閉,他們也無法出城助陣。

    特別是這樣的風暴夜裏,為防止敵人突然襲來,城池四角的防禦大陣也都啟動,這時候誰都無法輕易進城,也無法輕易出城。

    “看來我們還是小窺了這黑山箭魔的實力,此廝可能已經將武道真意完全融入搏殺戰技之中了,根本不需要通過識海消耗精神念力去牽動天地元息——我該親自出手的……”老者輕輕一歎道。

    “師叔是說黑山箭魔是完全用肉身所施展的戰技秘形牽動天地元息?但這是武道真意修行的第二重境界,明竅境武修就能掌握?”一名身穿黑色罩袍的中年人,從屋裏走出來,站到老者身側,困惑不解的看向城南天際那隱然不斷的細小雷霆,問道。

    “人在肉身氣力上,是完全不能跟蛟魔相提並論的,岳弈然拖到這時候都沒能解決掉這場戰事,我所說卻是最大的可能了……”老者說道。

    “小師叔豈不是危險了?”苗雄擔心的問道。

    “弈然想走,有蛟魔相助,天榜之大,有幾人能擋得住他?”褐衣人微微一笑,岳弈然沒能解決黑山箭魔,已經很令他意外,但他相信,嶽弈然想走,天榜之下、地榜之中,能擋住他的人也不多。

    黑蛟在近身搏殺時,在狹窄空間裏轉動是不夠靈活,但要突圍帶著一兩人飛走,即便是中型防禦大陣,也能強行突破。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1:5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八章 箭魔



    岳弈然臉色蒼白,任瓢潑大雨往他身上澆灌而下,戰到這時,他靈海秘宮裏內的真元法力消耗越多,但真正令他心驚的是他此時頭痛欲裂,祖竅識海變得極不穩定,像是隨時會崩堤決口的大湖,這是精神念力過度消耗、消耗怠盡的跡象。

    岳弈然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與強敵惡戰到精神念力消耗殆盡,都還分不出勝負。

    當然,這時候並不能說勝負未分,岳弈然要不是仗著腳下氣力無窮的黑蛟,他早就大敗特敗了。他性子再狂傲也得承認,他根本沒有可能在黑山箭魔的戰戟之下,支撐一個時辰。

    在他看來,黑山箭魔這畜生,壓根就不是一個人,簡直就是一尊人形神魔。

    自金燕諸州有史以來,有哪一個人類武修,能與氣力占據絕對優勢的靈蛟,正面硬拚一個時辰而不力歇的?

    即便是道丹境乃至道胎境強者擁有降蛟之能,但在麵對肉身極其強大的蛟獸時,這些強者也隻是依賴所修煉的強大術法神通或武道絕學殺招,在極短的時間內進行碾壓性的打擊,從而獲勝。

    誰會傻乎乎跟一頭巨蛟——哪怕是一頭還沒有長成的靈蛟——比拚氣力消耗的?

    換作以往,岳弈然絕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幕,所以他此前有絕對信心殂殺黑山箭魔,破除了精絕軍對鹿城的野心,但他這時候只能勉強的站在黑蛟的背胛上,全憑黑蛟與陳海正面搏殺,他只能從旁防備齊寒江隔三岔五射殺來的冷箭,以及偶爾出手,擋住陳海斬往黑蛟要害的戰戟。

    雖說齊寒江射來的淬金箭,能破黑蛟的鱗皮,但黑蛟肉身太強悍了,淬金箭刺破鱗皮,不能深入筋骨,對黑蛟而言只能算微不足道的輕微傷。

    這時候黑蛟相對柔弱的腹皮下插掛著二三十支淬金箭,除了不多熾熱的蛟血灑落下來,並沒有多大影響黑蛟的戰力。

    黑蛟身上真正的傷勢,頷下、腹下、頭顱,一道道破開鱗皮、深可見骨的創傷,以及左前肢被斬斷兩趾的鱗爪,都是拜陳海手裏的淬金玄胎戟所賜。

    即便如此,黑蛟猶有強悍的戰力,而且有愈戰越勇之勢。

    這還是一頭未長成的黑蛟,還沒有開悟靈慧,更不要說化形了,竟然有如此之強的戰力,也是令陳海心驚,心想,要是一頭成年的巨蛟,怕是得有道胎境天榜強者的戰力吧?

    “弓來!”陳海看青衣道人精神念力已然耗盡,他體內的氣血也差不多榨幹淨了,沒有時間再跟這頭黑蛟糾纏下去,伸手朝齊寒江那邊抓去。

    玄胎鐵弓雖然純粹依賴玄胎精鐵所鑄的弓臂蓄力,但弓臂也煉入攻防兼備的陣法禁製,以便陳海持弓與敵近身不至於完全縮手縮腳。

    玄胎鐵弓裏諸多不算多強的陣法禁製,陳海都祭煉過,附有他的神魂氣息,他伸手一抓,玄胎鐵弓即從百餘丈外齊寒江的手裏,似閃電般快速飛入陳海的手裏,下一刻,陳海已經淬金玄胎戟收入儲物戒裏,取出三支破甲箭來,一箭搭在弦上,兩箭衡在口中,迅速與齊寒江往左右狂退,欲與黑蛟拉開距離。

    這一刻,岳弈然也是駭然。

    近身搏殺時,黑蛟能將陳海壓制在正面,陳海想要斬及黑蛟的要害,也需要在小範圍內快速騰挪,這個時間雖然極短,但也足夠讓他與黑蛟做出及時的反應。

    此時一旦讓陳海拉開距離,黑蛟的要害就會完全暴露出來,岳弈然心知他已經沒有辦法施展幾次防禦術法,黑蛟的處境就會變得危險。

    要說在直線上的飛行速度,黑蛟絕對是要強過陳海,但陳海與齊寒江借著鹿河源附近石嶺的崎嶇、狹小地形,左衝右突,以迅如閃電的詭異身形快速騰扭轉移,黑蛟稍不注意,就被拉開一兩百丈長的距離。

    雖說岳弈然能確認,陳海所修的箭術與太微宗的太微神箭術有所不同,但絕對是同一層次的強悍玄宗箭術玄訣。

    妖神殿視太微宗為死仇,這些年沒有少研究太微宗的玄法絕學。

    岳弈然心裏清楚,太微神箭術這種層次的玄箭術,射殺距離不能以常理度之,而且射箭也不能以弓臂的強度衡量之;要是掌握這種玄箭術所蘊藏的真意,差不多在三千步到六千步之間,能極大借風雷之勢,將一箭的威力提升到極致。

    在三五百步範圍內,岳弈然還不真怕陳海開弓射箭,畢竟玄胎鐵臂弓自身的蓄力還是有限,但距離一旦在某個瞬間拉開兩千步甚至三千步以上,那射出的一箭,就絕不僅僅是借弓臂自身的蓄力了——岳弈然都不知道此時的他,能不能幫黑蛟擋住幾處防禦薄弱的要害。

    當然,岳弈然驅御黑蛟,在地形複雜的峽谷間緊盯住陳海的身形,努力不讓陳海將距離拉開。

    這時候,陳海腳下像裝了兩隻大力彈簧,往鹿開峽方向跳躍,岳弈然知道他想必是要鹿開峽背側更複雜的地形拉開距離。

    岳弈然猶豫著不敢驅御黑蛟往北飛去,他知道以陳海這邊的強者,哪怕只是一瞬,必然能抓住張弓射箭的時機,驅御黑蛟緊隨陳海之後衝入鹿開峽,卻不想這時候忽然從側面殺出一道身影,華麗暴烈像是一道黑色閃電。

    卻是齊寒江先一步進入鹿開峽,這時候殺起戰戟暴斬而來,淬金玄霜戟仿佛一道黑色的閃電,從半空暴然劈下。

    黑蛟鱗爪動作更快,往齊寒江暴抓過來。

    齊寒江的身軀在普通人面前也是極其魁梧,這一刻與黑蛟鱗爪硬磕了一下,沛然莫御的巨力反衝過來,齊寒江的身子就被一枚被彈射出來的彈丸,狠狠砸向一旁的石壁,整個人都嵌了進去。

    金剛秘篆甲再次破裂,化作一團碎光流影散掉,又是一張中級符篆用掉了。

    跟黑蛟這樣的悍然巨妖力拚,真是大破財的買賣啊,齊寒江來不及為今天消耗的符篆心痛了,只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要碎掉了,日,真不知道爺怎麼就能支撐到現在,竟還能殺得這頭畜生嗷嗷直叫。

    齊寒江此時看似毫無還手之力,但岳弈然不敢趁機讓黑蛟撲殺上去,便是借齊寒江這一斬,陳海已經將距離拉開到千步之外,這時候玄胎鐵弓已經拉至滿圓,箭似黑電破空而至。

    黑蛟感受到極大的危機,看似笨拙的妖軀硬生生在瞬時移出數尺,讓開左側腋下直抵心髒的要害,破甲箭狠狠紮上它的右爪與肢體的銜接處。

    鱗爪可以說是黑蛟身上最堅硬的部位,胛骨也最為粗壯,但陳海這一箭之威,絕非齊寒江此前所射上百支的淬金箭能比,頓時間就將黑蛟的鱗爪穿了一個對穿。

    更恐怖是這箭所附帶的雷電傷害,幾乎將黑蛟的右爪燒焦,過後還有滋滋電光在鱗皮上跳動。

    鑽心裂痛的劇痛,讓黑蛟猙獰的咆哮起來。

    岳弈然這時候也知道,不能再纏鬥下去,黑山箭魔麾下這粗莽漢子,看似修為要差一點,卻能悍不畏死的為陳海爭取射箭的機會,要是再有三四次這樣的不慎,他與黑蛟非要折在這裏不可。

    想到這裏,岳弈然也是果決,當即驅御黑蛟往左側的山峰後飛去,他這時也要借複雜的地形,與陳海的距離在瞬時間拉開五六千步以上,以便能在瞬間脫離那把巨弓的威脅。

    岳弈然的策略也是聰明,陳海飛掠上一座視野開闊的斷崖時,他與黑蛟已經在六千步之外了,這應該脫離那把破弓的威脅距離了吧?

    但是,後背那種如蛆附骨的感覺為何沒有消失!

    嶽弈然驚駭轉頭看去,就見陳海站在斷崖之上,再次將玄胎鐵弓拉滿如月,箭簇上雷光跳動。

    雖然破甲箭不是祭煉後附有神魂氣息的法寶靈息,但岳弈然卻能清晰意識到這一箭的落點就在他的右肩下,將直接射穿他的心髒,而且這一刻時空仿佛停滯下來、凝固起來,岳弈然有一種的感覺,就算他怎麼閃躲,都無法躲開這一箭直接從右後肩斜射他的心髒!

    岳弈然嚇了神魂驚顫,這是什麼箭術,為何會讓生出箭出就再也閃避不開的錯覺?要知道箭勢再快,就算這一箭能超越六千步的極限距離,但在箭出之後也應該給他留出一瞬閃躲的時間才對啊!

    為何生出箭出就再無法閃避的錯覺?

    岳弈然第一次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之近,第一次感覺有一種碾壓他命運的威壓令他的神魂顫慄。

    這種幾乎令岳弈然神魂崩滅的威壓很快消失一空,他這時候才陡然發現,他乘黑蛟與陳海所在的斷崖已經拉開到上萬丈距離。陳海並沒有將手裏的破甲箭射出,而是收弓站在斷崖前,仿佛一棵斷樹聳立在斷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岳弈然這時候已經沒有扭頭再戰的勇氣。

    最後數瞬的生死危機,是自己的錯覺嗎?還是這黑山箭魔真有一箭奪他性命的神通手段?

    一定是錯覺!

    黑山箭魔沒有道理會放過他。

...  
ssopp 發表於 2017-1-11 12:0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二百八十九章 肉身


    齊寒江掙扎著爬上斷崖,直覺得渾身的筋骨都快散架了。

    這一戰,齊寒江雖然僅僅是從旁輔助,但也是酣暢淋漓,爬上斷崖都想大聲叫痛快,也唯有如此痛快的激戰,才能讓他對武道修行有更進一步的參悟。

    這時候已雨過天晴,一輪霽月灑下清亮的月輝,齊寒江看著青衣道人乘黑蛟在天際變成一點黑跡,漸漸消逝無形,困惑的問道:“爺,你怎麼就放這孫子跑了?”

    在激戰之中,齊寒江對戰場也有一種了如指掌的明悟,清晰感知陳海有那麼一瞬是鎖住青衣道人,而且他也冥冥感知到陳海那一箭與更深層次的天地氣息融為一體,青衣道人即便是閃躲,但閃躲的同時會帶動更深層次天地氣息的微妙變化,不斷修正那一箭的去勢,不斷加強那一箭的威力,能始終鎖住青衣道人的後背,射他一個透心涼。

    這種感覺很奇妙,但齊寒江又是那麼的篤信,陳海這一箭射出,青衣道人逃不可逃,不死也是重傷的下場,絕不會如此輕易就拉開距離。

    “你對武道的理解,也終於是進入那個層次了。”陳海頗為詫異的看了齊寒江一眼。他最初收服齊寒江時,齊寒江僅有通玄境初期的修為底子,要差吳蒙、葛同他們很多,沒想到竟是他的武道之心最為純粹,修行比其他人倒是後來居上,將來的成就,莫說葛同、沈坤他們追不上,甚至都有可能超越吳蒙、周鈞。

    至於為何要放過青衣道人,一方面陳海真要將那一箭射出,損耗極大,而且不單單是真元法力及精神念力的損耗。

    因為那一箭已經超過借天地元息的層次,是他分出一部分神魂附在破甲箭上,才觸碰到天地法則的邊緣借勢,是用天地法則之勢將青衣道人徹徹底底的鎖住,令他逃無可逃,但那一箭射出,青衣道人是逃無所逃,但陳海他自己的神魂就會受反噬,而出現真正的神魂損傷。

    這個代價要比精神念力耗盡恐怖多了,不到萬不得以,就跟羅刹血煉大法一樣,陳海不會輕易施展。

    此外,二十年前的血戰,金州東域的強者殞落太多,兩位正值鼎盛之年的道胎境強者、十數位道丹境強者殞落,極大削弱了金州東域諸國的潛力。

    青衣道人目前是敵非友,但作為金州東域未來有可能真正崛起的有數強者,陳海也實難有痛下殺手的決心。

    有時候可以在戰場斬殺千上萬的精銳將卒,但這只會暫時削弱一個地域的實力,畢竟普通的悍卒還是容易培養,數年或者十數年,就會有新的一批通玄境精銳悍卒湧出。唯有青衣道人這種百年難出一兩個的驚豔人物,殺一個就少一個,可能兩三百年都不會有替代人物出現;殺了就有些可惜了。

    此外看青衣道人孤身一人埋伏在鹿河源狙殺他,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多磨磨他的性子,說不定未來還有合作的可能。

    陳海考慮過了,他一定要爭得平盧大綠洲的控制,但不意味著要將妖神殿或藏羌國的勢力斬盡殺絕。他非但不會如此,還要在控制平盧大綠洲之後,以軍備對抗的方式,迫使妖神殿加強對大金山北麓塔河等大綠洲的整合,共同提升金州東域諸國的戰爭潛力。

    “爺,您怎麼突然間就瘦下來了?”齊寒江這時候才突然注意到陳海相貌及體型的變化。

    不是陳海此前刻意控製皮竅肌肉將臉頰拉長,此時的陳海是一種過於累贅的肉身,在經歷一場艱苦卓絕苦戰後,血肉精華被大量消耗掉過後的削瘦,甚至還稍稍變矮了一兩寸。

    此時的陳海不再魁梧粗莽,有一種寒山陡峭的瘦削挺拔,氣質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修為似乎也超越明竅境初期,更進了一步。

    “是嗎?”

    陳海能意識到自己肉身正發生微妙的變化,但都沒有來得及細看,這會兒他伸手在身前一抹,釋出一團寒煞之氣,在眼前凝聚一片明亮如鏡的玄冰,陳海看到冰鏡裏自己的臉,確實是從此前滿臉橫肉的粗莽、粗獷,線條變得剛硬、俊朗起來,他不是他故意為之,一時間也不能完全斷定是什麼緣故,只是說道,

    “這真是艱苦卓絕的一戰,也是好久沒有這麼痛快淋漓的大戰一場了,大概是將我身體內的氣血精華榨幹了不少。”

    陳海說是這麼說,但他知道他此時肉身的變化,絕不是僅僅氣血精元榨幹所致。

    齊寒江經曆這一戰,所獲極多,他的感悟及收獲自然也不淺。

    特別是以凡人之軀,與黑蛟這樣的強悍靈獸正面肉搏,不僅將他百骸的血肉精華都榨出來,而在肉身在這一戰中,不知不覺間發生著深刻而微妙的變化。

    以往他修煉武道,肉身極其結實,如千錘百煉過一般,堅如木石,可以說是達到凡人之軀的極致,很難再有提升的空間,但在這一戰之中,他的肉身不僅突破了此前的瓶頸,還經過一個初步的重構,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僅以肉身強度來說,他此時已經可以說是堅如鐵石的新境界了,而他雙臂的氣力,也隱隱感覺有提升三四成,甚至都完全沒有大戰過後的乏力與虛弱。

    這自然絕不是氣血精華榨幹後應該有的跡象。

    唯一合理的解釋,很可能是他與黑蛟正麵肉搏時,進入渾然忘我之境,以致風雷真意徹底融入絕學戰技之中,牽動雷罡元息遍布全身、百骸,使得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帶有風雷之力的同時,筋骨皮肉也在不斷經受著雷罡元息的淬煉、改造,才會有這樣的變化。

    這應該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肉身修煉之法。

    天地元息不僅僅可以借用來施展威力絕大的術法神通,竟然還能直接用來淬煉筋骨皮肉,增強肉身修為,陳海都不確定他的推測是不是就一定正確,也不確定這真要是事實,又會在燕州的玄修宗門內引起怎樣的轟動!

    這種肉身上的變化,比修為境界踏入明竅境中期,帶給陳海更大的驚喜。

    有史以來,武修在燕州並非修煉的正途,但倘若凡人也能修煉神魔之軀,武修還是那樣的沒有前途嗎?

    這種種感受,陳海一時間還沒有參悟透徹,也就無從跟齊寒江說起來;說了也沒有用,陳海回想激戰時的情形,暗感想要此法淬煉肉身的前提,就是要能以真意引導天地元息布滿周身百骸,才能對筋骨皮肉做進一步的改造。

    而說到對道之真意的參悟,就燕門的玄修宗門而言,通常都分兩個境界,第一重境界是掌握真意雛形,第二重境界是掌握完整的真意,而到第二重境界,真意就可以融合、提升。

    但很顯然,陳海在修煉過程中,發現既便是掌握完整的真意,之後也能分出不同的境界,比如說他進入渾然忘我之境,風雷真意能徹底融入武道戰技之中,就顯然是一重更高的境界。

    當然,想要以天地元息淬煉肉身,就需要先踏入這個境界。

    ********************

    天際這時候泛起魚肚白,陳海沒想到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齊寒江疑惑的問道:“青衣小賊太狂妄自大,以為單打獨鬥就能對付得了爺您,這才帶著一頭惡蛟在這鹿河源伏擊我們,但一場惡戰差不多持續了半夜,妖神殿潛伏在鹿城的其他高手,怎麼都沒有跑出來湊熱鬧?難道他們都是很講風格的翩翩君子?”

    “兩軍交戰,沒有誰會講這種風格,”陳海微微一笑,說道,“妖神殿潛伏在鹿城內的強者沒有出來圍殺我們,唯一的可能就是鹿城五姓還想保持絕對的中立。五姓既不想幹涉我跟青衣小道的私鬥,同時用防禦大陣將城池封閉起來,不放妖神殿潛伏的強者出城,也是不想讓妖神殿有以多欺寡的機會……”

    “絕對中立?”齊寒江一時有些不理解。

    “有人想投向妖神殿,更多人擔心投向妖神殿,會徹底斷了商道,相互牽製之下,就成鹿城五姓當下的局麵。”陳海解釋道。

    “隻是這青衣小賊怎麼就猜到爺您要到鹿河源來?”齊寒江還是懷疑杜厲南。

    陳海搖頭一笑,說道:“杜厲南真有問題,他們就會在鹿城動手了,不僅能伏殺我,還能逼迫鹿城五姓倒向他們——我事前沒有料到妖神殿有那麼多的強者潛伏鹿城,被他們看穿行蹤,實在正常得很。”

    陳海此前是刻意扭曲臉部的肌肉,也壓制自己的修為進入鹿城,他這種變化,苗雄這些修為低微的人是看不出來,卻也壓根不要想能瞞過明竅境巔峰的強者。

    要是妖神殿的強者刻意盯著鹿城城門進出的動靜,他被猜穿身份,就沒有什麼意外了。

    之前杜厲南察明妖神殿有兩名修為深不可測的強者潛伏在鹿城之中,現在最令人預料不到的,就是妖神殿在鹿城之外,還極可能潛伏著一批實力更強、人數更多的精銳;鹿城更像是一個針對太微宗的陷阱——妖神殿一直以來實際還是視太微宗及河西董氏為死敵。

    隻是,這批精銳潛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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