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8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00:27
民國之文豪崛起 740【反應】

  別看周赫煊和宋美齡聊得很輕鬆,三兩下就將問題解決了,但這次的事情鬧得還真大。

  遠在上海的孔祥熙收到消息,立即就派祕書回南京,並給老婆兒子拍了一封電報,讓宋靄齡親自去警察廳給周赫煊道歉。

  孔祥熙的性格很複雜,他貪婪、自私、不恤民生,又懦弱、謹慎、和氣為先——典型的山西土財主。

  就比如前些年上海的金融風暴,孔祥熙在背後推波助瀾,把想要投機的杜月笙坑得底兒掉。杜月笙在股市賠了錢,居然跑去找孔祥熙算賬,這跟賭場輸錢找莊家索賠一個性質。孔祥熙完全可以不理睬杜月笙,但他還是選擇和平解決,找了個油水豐厚的建築工程讓杜月笙承包。

  孔祥熙在家裡的地位也不高,一切皆由宋靄齡說了算。他跟兒女也是平輩論交的,從來都沒說過重話,更別提打罵和體罰。

  這次得知兒子只是受傷,並且有錯在先,孔祥熙立即就選擇息事寧人。因為他深知周赫煊的社會影響力很大,這事兒要是鬧開了,可能會耽誤他當官和發財。

  至於什麼耍手段報復周赫煊,孔祥熙完全沒有想過,他才懶得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名聲又如何?面子又如何?在孔祥熙眼裡都沒賺錢重要。

  常凱申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金陵兵工廠視察。

  從德國引進的馬克沁重機槍,已經正式國產化了,被命名為二四式重機槍。同時,金陵兵工廠開始製造82迫擊炮,常凱申這次過去就是觀看試炮的。

  跟自產重武器比起來,周赫煊和孔令侃那點破事兒算什麼?

  當侍從副官前來稟報的時候,常凱申根本不為所動,只是略微點頭說:「知道了,讓夫人妥善處理。」

  反倒是國內外的報紙,在收到張樂怡「群發」的電報後,一個個都興奮起來,莽足了勁想要搞出大新聞。事件的兩位當事人,一邊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邊是財政部長的兒子,那代表的都是報紙銷量啊!

  洪門那邊的反應也很迅速,在得知紅棍閔舟中槍住院後,致公黨總部(香港)立即發來措辭嚴厲的電報,要求南京政府必須嚴懲兇手。

  不僅外部紛紛擾擾,國黨內部也暗流湧動。

  以陳果夫、陳立夫為首的CC系,本來就跟孔祥熙鬥得厲害。這次聽說孔令侃惹上周赫煊,CC系報紙立即開動起來,打算把孔祥熙懟得灰頭土臉。

  沒辦法,手握財政大權的孔祥熙,得罪了太多人,又眼紅死了太多人。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周赫煊懶得過問。他在離開警察廳以後,沒有立即返回揚子飯店,而是坐著黃包車前往中央醫院。畢竟閔舟是因他受傷,周赫煊不得不關心。

  「閔兄弟醒了嗎?」周赫煊來到病房。

  朱國福說:「昏迷了三個鐘頭,剛醒來一會兒,現在又睡下了。醫生說只要不術後感染,就沒有什麼大問題,臥床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就好。」周赫煊別的沒有,磺胺藥管夠。

  朱國祿好奇地問:「周先生,孔家的事解決了嗎?」

  「解決了,」周赫煊點頭說,「孔令侃被送出去留洋,三年之內不得返回中國。」

  朱家兄弟對此驚訝不已,他們在南京也住過幾年,還是頭一次聽說孔家認慫的,這位周先生很厲害啊!

  周赫煊又花錢給閔舟聘請一個專門護工,才帶著朱家兄弟返回揚子飯店。剛一露面,張樂怡他們就團團圍上來詢問情況,得知事情圓滿解決,張謀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張謀之就怕被孔家盯上。他是做生意的,如果得罪了孔家,就得跑去地方軍閥的地盤上混了。

  周赫煊笑著安慰說:「絕對不會有事的,下周就要召開國黨五屆二中全會了,孔家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憑白給他的政敵提供抨擊材料。」

  張謀之語重心長地說:「賢婿啊,以後做事務須冷靜,完全不要再那麼衝動了。」

  「明白,明白。」周赫煊不想多做解釋。

  就像周赫煊所說的那樣,國黨又要開代表大會了,如此緊要關頭,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橫生枝節。

  馬上即將舉行的國黨五屆二中全會,主要是討論軍事外交問題,內容有三:

  第一,繼續執行「惇睦友邦」的外交政策,但在中日關係上,如果「超過忍耐之限度」,則「決然出於抗戰」。

  第二,再度重申「赤禍」之威脅,但承認「停止內戰、和平統一,為全國共守之信條」,「武力剿匪」變為「和平收編」,要求紅軍放下武器歸附中央。

  第三,選舉新一屆的國防委員,並對「兩廣事變」作出處理,兵不血刃的吞併廣東,還在政治上將廣西納入南京政府治下。

  這些會議內容裡邊,有的像在說廢話,但對中國影響巨大。

  或許是礙於舉國高漲的抗日情緒,常凱申首次透露出「抗戰」傾向,並對處理共黨問題的態度有所緩和,還徹底解決了兩廣的軍閥後患。這三條內容,為全民統一戰線的成立提供了政治依據,也為「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埋下了伏筆。

  單從政治法理的角度而言,國黨五屆二中全會太重要了,它讓之後的全民統一抗戰變得有理有據。至少對於李宗仁、白崇禧、韓復矩、閻錫山、宋哲元、劉湘這些軍閥來說,不遵抗日號令就是反對中央,就是反對全國人民。

  「煊哥,還沒吃飯吧?」張樂怡沒有任何抱怨,不聲不響地給周赫煊端來一碗海鮮麵。

  「謝謝。」周赫煊笑道,有個懂事的老婆真好啊。

  張樂怡守在周赫煊旁邊,看著他吃麵說:「剛才有個記者過來,想請你寫一篇罵孔令侃的文章,被我轟走了。」

  「轟得好,這些傢伙反應真快!」周赫煊冷笑道。

  如果有報紙願意罵孔令侃,周赫煊當然歡迎。但想讓他親自寫文章罵,那就有點可疑了,分明是要把周赫煊當槍使。

  不用說,那個主動找上門的記者,多半屬於國黨CC系的報人。

  如果說孔祥熙是吸血蛀蟲,那CC系也不是什麼好鳥,周赫煊才不願意去摻和呢。

  周赫煊吃飽了便睡下,養足精神等著參加舞會。他懶得提醒那些報紙,說自己已經被警察放了,報紙怎麼罵孔家關他屁事。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2 23:56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00:27
741【泰迪周】

  傍晚,揚子飯店,舞會大廳。

  宋美齡端莊大方的走進來,渾身上下掛滿了翡翠飾品,左右分別跟著孔令儀、孔令偉姐妹倆。

  孔令儀穿著一條西洋碎花裙,長髮飄飄,時尚靚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臉型顯得過於狹長,只適合披肩長髮。如果留短髮或者把頭髮挽起來,那就使一張馬臉暴露無遺。

  孔令偉則是西裝革履,梳著帥氣的大背頭,除了身材比較矮小之外,渾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缺點——當然,這是把她當男人來評價。

  「宋夫人好!」

  「蔣夫人好!」

  「夫人,晚上好!」

  現場賓客紛紛過來問候,對宋美齡的稱呼大致就分為這三種。

  宋美齡表現得大方得體,盡顯雍容氣度,配合上非凡的身分,她的魅力很是迷住了不少男人。

  孔令儀跟在身邊有樣學樣,活脫脫就是個小淑女,讓存有幻想的青年們心馳神往。

  唯獨孔令偉顯得很不耐煩,跟在宋美齡身後一言不發,若不是被小姨強捉來參加舞會,她早就回家看《蜀山劍俠傳》去了。

  不過,孔令偉很快就發現了好玩的東西,一雙眼睛盯著女客滴溜溜亂轉。

  孔令偉玩女人葷素不忌,從女學生到別人家的姨太太,她只要看得順眼都會嘗試下手——嗯,那是20歲以後的孔令偉。17歲的孔令偉還沒那麼大賊膽,她此時甚至還在為自己的性別苦惱。

  突然間,孔令偉看中了一位年輕女士,她對宋美齡說:「小姨,我想自己到處走走。」

  「去吧,跟人交流的時候,記得保持禮節。」宋美齡叮囑道。

  孔令偉猶如脫籠之鳥,歡呼雀躍的殺向目標。她本來就是個女人,往往讓其他女人喪失戒心,初期交流總是非常順利。此外,性別錯亂還帶來其他優勢,就算被對方的丈夫發現,也很少有男人覺得自己被綠了。

  甚至於,有的男人贊成妻子跟孔令偉交往,既沒有什麼實質性損失,還能借此攀上孔家的高枝兒。

  宋美齡跟來往賓客一陣寒暄,然後帶著孔令儀直奔外國使官圈子,握手禮、吻手禮和擁抱禮五花八門,很快就跟那些外國使官聊得起勁。

  突然門口傳來喧嘩聲,卻是周赫煊帶著老婆和小姨子來了,客人們紛紛前去祝賀。

  「我們也過去吧。」美國駐華大使詹森拿著酒杯說。

  一時間,各國駐華使官全朝周赫煊走去,瞬間就奪走了宋美齡的風頭。

  只有蘇聯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比較矜持,今晚舞會準備了伏特加,這位蘇俄使節正在專心對付酒精。

  宋美齡自有她的交際套路,跟著使官們一起走過去,微笑道:「周先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大使詹森。」

  「你好,詹森閣下。」周赫煊握手問候。

  「周,我們又見面了!」詹森直接給周赫煊來了個熱情擁抱。

  宋美齡又說:「這位是德國大使陶德曼。」

  陶德曼比較嚴肅,面容如水道:「你好,周先生。」

  「你好。」周赫煊雖然是第一次認識陶德曼,但以前學歷史的時候聽過。

  中日全面戰爭爆發初期,陶德曼居然想要制止,並誘迫南京政府對日妥協。他提出的調停內容極為苛刻,比如讓內蒙實行自治,在華北建立非軍事區,由日本控制上海公共租界,中國停止抗日政策等等。史稱「陶德曼調停事件」。

  宋美齡很快又成為交際焦點,不管周赫煊跟哪國使官說話,她都要在中間插上兩句,而且自始至終展現著迷人微笑。

  當宋美齡介紹到日本大使若杉要時,周赫煊不由想起前任大使有吉明。

  從「一二八事變」到現在,有吉明作為日本外交官,參與了所有的日本侵華行動。但他本人是反對快速武力擴張的,特別是反對分裂華北,想通過政治外交途徑解決中國問題。

  這是30年代日本官員當中,非常難得的理智派,屬於日本兩次軍官政變的漏網之魚。

  由於有吉明極不配合日本軍部的侵略行動,日本軍部甚至暗中聯絡王亞樵,讓王亞樵派人刺殺有吉明,然後把鍋甩到老蔣和宋哲元頭上,從而為日本進兵華北製造藉口。

  此事說起來猶如兒戲,日本軍部想要暗殺自己的大使,目的是為了進一步侵略華北。而聯絡的殺手是以愛國著稱的王亞樵,選擇的背鍋對象卻是不抵抗的常凱申,以及抗日英雄宋哲元。

  更搞笑的還在後面,王亞樵拿著日本人給的暗殺經費,卻沒有對有吉明下手,而是跑去上海把一個日本兵給殺了。王亞樵這麼做,是為了製造南京政府與日本的矛盾,以策應陳濟棠發動兩廣事變。

  從頭到尾,有吉明就是個倒霉蛋,中日兩國都看他不順眼,已經在幾個月前被撤職回國了。等到日本戰敗,有吉明才又跳出來刷存在感,整天寫懺悔錄譴責日本發動侵華戰爭。

  現任的日本大使若杉要,則是個徹頭徹尾的軍國主義分子。他表現得非常謙卑,點頭哈腰握手道:「周先生,天皇陛下曾經多次提起您的文章,並希望邀請您前往東京交流學術。」

  「我怕死啊,不敢去東京。」周赫煊笑哈哈指著自己臉上的彈痕。

  若杉要突然做出個意外舉動,朝周赫煊90度彎腰鞠躬道:「周先生,行刺之事非常抱歉,那都是留學生的私自行為,跟日本政府無關。我謹代表日本人民,向周先生誠懇道歉!」

  「不敢,不敢,」周赫煊哈哈大笑,「想必入侵東北,也是關東軍的私自行為,跟日本政府沒有關係。」

  若杉要被諷刺得說不出話來,但他也不生氣,而是默默的退到邊上,找蘇聯大使喝酒嘮嗑去了。

  宋美齡笑笑沒說話,舞會上言語交鋒太常見了,她對周赫煊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張滿怡和孔令儀則是崇拜地看著周赫煊,她們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紀,周赫煊剛才那幾句話足夠做英雄了。

  周赫煊今晚就是來懟人的,懟完了日本大使,又準備朝法國大使開火。

  法國大使韋禮德是個老牌外交官,完全不談政治,而是拉著周赫煊談文學歷史。一會兒拿破崙,一會兒法國大革命,一會兒又是思想啟蒙運動,大肆讚美法國對全世界的貢獻。

  「說起法國的思想家,我最崇拜的當屬孟德斯鳩。」周赫煊笑道。

  韋禮德點頭說:「孟德斯鳩確實是法蘭西的榮耀,他讓法的精神深入人心,甚至催生出美國的政治制度。」

  美國大使詹森顯然不高興,插了一句:「美國人只認識富蘭克林。」

  韋禮德笑道:「那美國人應該多讀點書。」

  不等詹森找回場子,周赫煊就附和道:「我也覺得孟德斯鳩偉大,能夠誕生出這種先賢,法國人民應該對法律是很尊重的吧?」

  「當然,法蘭西尊崇法律和法制。」韋禮德點頭說。

  周赫煊藉著話頭開懟了:「我記得在清朝光緒年間,中法兩國簽訂了《續議界務專條》,劃定了中國和法屬印支之間的邊境線。在該線以東,海中各島歸中國所有。是不是這樣?」

  韋禮德已經知道周赫煊想說什麼了,黑著臉承認道:「是這樣的。」

  周赫煊笑問:「那法國現在為什麼出爾反爾,說該線以東的九座小島為法國所有?」

  「額,今天我們不談這個。」韋禮德無法跟周赫煊理論,因為法國明擺著在破壞條約。

  兩人說的是中法島嶼之爭,從三年前一直爭到現在,法國強行霸佔十一段線(後改為九段線)內的九座中國島嶼。可惜中國雖然佔理,但也只能口頭抗議,眼睜睜看著法國把島給佔下來。

  美國大使詹森看到法國大使吃癟,頓時笑道:「我們美國一向都實事求是,沒有那麼虛偽。」

  周赫煊跟詹森碰杯道:「希望不要再有白銀危機,更希望美國不要再向日本出售戰略資源。」

  詹森尷尬地聳聳肩:「這種事情,我說了不算。」

  「那我去找比利時大使聊聊。」周赫煊端著酒杯過去,他今晚的名字叫做泰迪。

  比利時大使右穆男爵看到周赫煊過來,直接端著杯子閃人,論嘴皮子他已經認輸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3 00:02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09:23
民國之文豪崛起 742【舞會】

  說實話,對於不想出風頭的人來說,舞會那是真沒什麼意思。

  周赫煊逮著幾個外國大使懟了一通,終於沒人再來煩他了,隨即帶著老婆和小姨子躲角落裡喝酒。

  「周先生不喜歡熱鬧?」孔令儀走過來問。

  周赫煊笑道:「不喜歡無謂的熱鬧,如果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那自然是越熱鬧越好。」

  「我也喜歡跟好朋友一起玩。」孔令儀附和說。

  周赫煊介紹道:「這是我太太張樂怡,還有妻妹張滿怡。」

  孔令儀立即問候:「周夫人好,張小姐好。」

  「你好,孔小姐。」張樂怡微笑說,張滿怡則只是笑著點點頭。

  孔令儀幫周赫煊添了小半杯酒,說道:「今天中午的事情,我代弟弟令侃向大家說聲抱歉。」

  「沒關係的,不打不相識嘛。」周赫煊笑著舉杯。

  周赫煊和張樂怡都沒有聊天的慾望,倒是張滿怡跟孔令儀年齡相仿,而且都從上海的教會學校畢業不久。兩個年輕女孩子有著極多的共同話題,坐在一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不吹不黑,孔令儀這位大小姐非常難得,性格溫柔、舉止得體、三觀極正,讓人不由懷疑她是不是孔家親生的。如果真要挑了個缺點出來,也就只能指責孔令儀太奢侈了,她渾身上下的穿著佩戴,足夠普通的五口之家生活20年。

  「怎麼躲這裡來了?」孔令偉不知何時也走過來。

  周赫煊反問:「那你呢?」

  「感覺沒意思啊,」孔令偉指著遠處一個年輕女子,「剛認識了個新婚少婦,我忍不住動手摸了兩把,就把人家嚇得不敢說話了。」

  「不嚇著人才怪。」周赫煊好笑道。

  孔令偉徵求意見道:「周大哥,你說我該讀航空學校好,還是直接去參加空軍?」

  周赫煊自動無視對方的稱呼,驚訝道:「你還真想開飛機?」

  「那當然,開飛機多刺激啊,要是能開著飛機打仗那就更爽了。」孔令偉興奮道。

  周赫煊突然感覺很有意思,若是能把未來的混世魔王,忽悠成英勇抗戰的航空英雄,那也算積累陰德了。他笑道:「我建議你報考航空學校,如果不想在國內學,美國那邊我有私人的飛行俱樂部。」

  「你還玩私人飛行俱樂部?可以啊,我都沒你會玩。」孔令偉佩服地說。

  周赫煊說道:「如果你決定了,我回頭就給美國那邊拍電報,保證讓你過天天開飛機的癮。」

  「那就一言為定,」孔令偉仰脖子喝乾白酒,啃著雞腿說,「對了,你怎麼不繼續寫武俠小說?」

  「你喜歡看?」周赫煊反問。

  孔令偉道:「我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宿,最喜歡你的《射鵰》三部曲,還有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聽說你跟還珠樓主認識?」

  「老朋友了。」周赫煊說。

  孔令偉猛拍大腿,把褲子弄得油乎乎的,憤慨道:「那你趕緊讓還珠樓主別寫外傳了,《蜀山》正傳連載得慢得要死,他居然還有功夫寫外傳。簡直……那話怎麼說來著?對,不務正業!」

  周赫煊哈哈大笑:「那是他在騙稿費。」

  李壽民堪稱民國小說界的水神,水起字數來喪心病狂,卡文了就乾脆寫外傳糊弄,反正先把稿費拿到了再說。

  歷史上的李壽民需要養家餬口,文思枯竭了甚至吃鴉片找靈感。幸好如今有周赫煊安排穩定工作,而且也沒有跟岳父鬧翻,不用像原時空那樣逼急了吃鴉片。

  「只是為了騙稿費?」孔令偉頓時鬱悶不已,對周赫煊說,「你回頭把還珠樓主的地址給我。」

  「你想幹嘛?」周赫煊問道。

  孔令偉笑道:「給他寄1000大洋,再給他寄一顆子彈,選哪樣他自己挑。」

  周赫煊不禁想起自己被褚玉璞武力催更的日子,真是一言難盡啊。

  孔令偉正想再說話,突然舞曲聲響起。

  孔令儀禮貌地問張樂怡:「我可以跟周先生跳支舞嗎?」

  「當然。」張樂怡微笑道。

  隨著周赫煊和孔令儀起身步入舞池,孔令偉也找上了張樂怡:「張家姐姐,我們也跳一支吧。」

  張樂怡指著孔令侃的雙手,笑笑沒說話,這貨剛才徒手連啃了兩隻雞腿。

  「這簡單!」孔令偉叫來一個侍者,讓對方拿著伏特加酒瓶側倒,就這麼在大廳裡用白酒洗手,把飯店的名貴地毯弄濕一大塊。

  這家教,簡直絕了。

  張樂怡那是哭笑不得,硬著頭皮跟孔令偉一起去跳舞。好在孔令偉待朋友仗義,沒有對張樂怡生出別樣心思,全程都是規規矩矩的。

  張滿怡也被一個高官子弟邀去跳舞,不過眼神總是往周赫煊那邊瞟。

  關注周赫煊的可不止小姨子,好多國府高官都在看他。中午的事情雖然已經解決,但卻傳遍了整個南京的政治圈子,此時見到周赫煊和孔令儀跳舞,眾人都感覺萬分詫異——似乎兩家關係很好啊。

  特別是特務頭子徐恩曾,這位未來的中統掌控者,乃是CC系的幹將。他今天也帶著情人來參加舞會了,本來還想趁機挑撥一番,讓周赫煊跟孔家懟得你死我活,見此情形立即就放棄了原本計畫。

  一支舞曲跳完,徐恩曾立即來到周赫煊身邊,微笑握手道:「周先生,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周赫煊看著徐恩曾身邊的女人說,「這位就是徐太太吧?」

  徐恩曾面色如常地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費俠女士。」

  什麼好朋友?

  直接說小老婆嘛。

  徐恩曾的現任妻子叫王素卿,本來是他的友人之妻,朋友出國時托徐恩曾照顧。所謂朋友妻不客氣,等那位友人留學歸國,才發現自己老婆跟徐恩曾子女都好幾個了,特麼屬豬的,一年生一個。

  其實王素卿也非徐恩曾的正式妻子,他原配帶著女兒在老家吃齋唸佛呢,幾年都見不上一面。

  費俠站在徐恩曾身邊笑靨如花,握手問候道:「周先生好,小女子對您仰慕已久。」

  「榮幸之至。」周赫煊笑著回應。

  費俠嘛,大名鼎鼎的共黨叛徒,用懷柔手段策反了很多地下黨。

  這女人確實很漂亮,難怪把徐恩曾迷得神魂顛倒。她說話也很有一套,拉著張樂怡可勁兒聊天,各種不著痕跡的馬屁拍得張樂怡笑容滿面。

  徐恩曾跟大資本家徐新六是親戚,徐新六又跟徐志摩是親戚,三人在百年前還是同一個祠堂出來的。民國的名流圈子就是這麼小,擱誰都沾親帶故,大家族的名人常常一出就是一堆。

  徐恩曾自然而然的聊起徐志摩,這貨留學美國雖然學的是機電專業,但談起詩歌文學卻很有一套。而且還很趕時髦,張口閉口就是艾略特,又把周赫煊、徐志摩跟艾略特進行一番對比。

  相比起戴笠而言,徐恩曾不像是特務頭子,更像個風度翩翩、談古論今的文化人。

  「說起文學,丁玲女士還住在徐先生家裡吧?」周赫煊笑問。

  徐恩曾立即警醒起來,打著哈哈說:「周先生從哪兒聽來的謠言?丁玲女士怎麼可能住在我家。」

  周赫煊說:「我自有消息渠道,這點你可以去求證蔣委員長。」

  丁玲的下落十分機密,大家都知道她被特務抓了,卻不知道被關在哪裡。徐恩曾不禁有些多想:難道周赫煊也是老蔣的密探頭子?

  「我想見見丁玲。」周赫煊沒有廢話,直接提出了要求。

  徐恩曾問道:「周先生和丁玲有舊?」

  「北平時候的老朋友。」周赫煊說。

  「那好。」徐恩曾爽快地答應下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4 17:20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09:23
民國之文豪崛起 743【苜蓿園】

  一場舞會結束,孔令儀和張滿怡相處甚歡,居然成為無話不談的閨蜜,這讓張謀之老先生大喜過望。

  第二日早晨,張謀之就攛掇著小女兒打電話,讓她約孔家大小姐出來逛街,還專門雇了兩個壯漢負責拎包。

  若是能夠藉此攀上孔家,那張家的生意就好做多了,至少進出口貿易能夠通行無阻。

  周赫煊沒有理會岳父的小心思,帶著孫永振和朱國楨兩個保鏢出發,前往中山門外的苜蓿園——丁玲全家都被軟禁在此處。

  或許是周赫煊記錯了,又或者是他以前看的史料有誤,苜蓿園並非是徐恩曾的產業,而是屬於園林綠化專家傅煥光。

  三年前,丁玲剛剛被特務逮捕的時候,被關在明瓦廊的一處古宅當中,全無自由可言,動輒就要遭到特務看守的呵斥。費俠建議使用懷柔手段誘降丁玲,徐恩曾照辦不誤,不僅給丁玲換了好住處,還把丁玲的家人也一起接來。

  轉眼三年過去了,丁玲還被軟禁在苜蓿園,徐恩曾的所有誘惑都不起作用。

  苜蓿園的看守極為森嚴,因為老蔣和宋美齡有時會來遊玩,而且此地經常用來接待國內外高官名流。

  周赫煊在門口等了好半天,才終於被允許入內。進去只走了一小段路,周赫煊就感覺心曠神怡,恨不得把這裡買下來當自家花園。

  整個園區嚴格來說是一處綠化實驗中心,由園林專家傅煥光親自設計打造。裡頭共有12座法式小洋房,生活設施齊備,外圍栽種著大量冬青、女貞、鳳尾竹和野薔薇,用植物將園林與外界隔絕,進去之後才發現又是一番天地。

  至於園區內部,則栽植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花異草,香氣陣陣撲鼻,入眼皆可成畫。

  唯獨丁玲一家所住的七號洋房,被水泥柱和鐵絲網隔離起來,這些硬生生添加的防禦設施,嚴重破壞了園林的整體美感。

  半路上,園林的主人傅煥光帶著妻子過來,熱情地握手道:「周先生,有失遠迎,鄙人傅煥光!」

  「傅先生你好,冒昧來訪,還請海涵。」周赫煊笑道。

  說起傅煥光可能比較陌生,但中山陵大家就比較熟悉了,傅煥光正是中山陵的主要設計、建設和維護者。前幾年長江留學頻發洪災,傅煥光就建議南京政府植樹造林,利用植被來減輕水災的危害,可惜這個方案根本無法執行。

  民國時期有著各種各樣的優秀人才,但很多人掌握的都是屠龍技。比如傅煥光這種綠化專家,哪有他的用武之地啊,也就只剩下給孫中山綠化陵墓這點作用了。

  順帶一提,傅煥光在民國政壇資格很老,十多年前就是綏遠省的實業廳代理廳長。南京政府建立後,他曾經有機會做中央****(立法委員?),但偏偏放棄官職跑中山陵去種樹。

  傅煥光想當官兒是非常容易的,他認識的國內大佬,比周赫煊只多不少,常凱申和宋美齡都是他家中常客。

  傅煥光帶著周赫煊來到七號樓,指著裡頭說:「丁玲女士就住這裡。」

  七號樓外圍的鐵絲網處,也有兩個警衛守著,跟傅煥光有說有笑的就放他們進去。

  小洋樓的花園當中,徐恩曾、費俠和馮達正在聊天,丁玲則抱著女兒無所事事的曬太陽,身邊還跟著她與亡夫胡也頻的兒子。

  胡也頻犧牲以後,丁玲就跟馮達結成了革命伴侶,可惜馮達此時已經做了叛徒。丁玲不得不跟叛徒生活在一起,軟禁期間,她還為叛徒生下一個女兒。

  「周先生!」丁玲看到周赫煊,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這三年時間裡,前來探望丁玲的都是叛徒,總要勸她識時務為俊傑。特別是姚蓬子最為奸詐,見丁玲生活困難,一邊借錢給她度日,一邊又慫恿她寫文章賺稿費,想要在國黨的報紙上刊登丁玲的文章。

  周赫煊算是第一個不帶特別目的帶拜訪的老朋友。

  徐恩曾和費俠也站起來,熱情地說:「周先生快請坐!」

  等周赫煊坐下,丁玲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周先生,能不能藉點錢給我?」

  「可以啊。」周赫煊把身上所有錢都拿出來,又把孫永振和朱國楨的錢也搜光。

  三年沒有任何收入,還要養兩個孩子和母親,丁玲過得也是極為辛苦。本來特務每天要給她提供飯菜,但都被丁玲拒絕了,自己掏錢讓傅煥光派人買食材填飽肚子。

  丁玲每天也能看報的,都是傅煥光看過的舊報紙,她笑道:「恭喜周先生榮獲諾貝爾文學獎。」

  「虛名不提也罷,」周赫煊問,「你在這裡住得還好吧?」

  「還行,已經習慣了,」丁玲無所謂的說,「就是每天寫的文章要被檢查,一篇都沒剩下,全被特務收走了。」

  徐恩曾在旁邊呵呵笑道:「我們對丁玲女士還是很照顧的,怕她住著太寂寞,特意把她的母親和兒子都接來。」

  「是軟禁她的母親和兒子當人質,方便誘降吧?」周赫煊毫不客氣地諷刺。

  「呵呵,周先生說笑了。」徐恩曾也不生氣,一笑置之。

  周赫煊掏出香菸盒,給男人們都散了一根,點上說:「徐科長,左聯已經解散了,丁玲女士是不是也該放了?」

  「這我說了不算。」徐恩曾搖頭道。

  其實徐恩曾也想放人啊,丁玲軟硬不吃難以誘降,中國和美國的報紙又瘋狂譴責。特別是去年,美國左派報紙瘋狂刊載丁玲的文章,幾乎把丁玲塑造成「遠東第一自由女鬥士」。

  說起來,周赫煊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他受左聯的委託,幫忙聯絡了不少美國中立媒體。至於美國左派媒體,自有孫夫人和左聯接洽,歷史上他們把聲勢造得很大。

  丁玲是殺不能殺,放也不能放,徐恩曾還因此整天被報紙罵。

  只要老蔣那邊一點頭,徐恩曾恨不得親自把丁玲送走,他這是供了一尊活菩薩啊。

  「蔣委員長那裡,我去負責溝通。」周赫煊輕鬆笑道,這事兒太好辦了。

  左聯既然解散,再軟禁丁玲就沒有必要,特別是美國輿論鬧得很凶,常凱申也是傾向於釋放丁玲的。

  歷史上,丁玲用什麼方法逃脫軟禁,一直都是個謎團,等到秋天她就會離開南京直奔延安,周赫煊做的也不過是把時間提前兩三個月而已。

  但此時此刻,丁玲聽到周赫煊這麼說,頓時燃起了重獲自由的希望,她之前甚至都已經在此地住得麻木了。

  徐恩曾也很高興,盼望著周赫煊早點說服老蔣,他好把手裡這塊燙手山芋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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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之文豪崛起 744【江邊的新家】

  南京,碼頭。

  丁玲抱著不到兩週歲的女兒,對周赫煊說道:「周先生,再會了!」

  「冰之保重!」周赫煊咧嘴笑道,「順便代我向延安的先生們問好。」

  「我會的。」丁玲也笑了笑。

  營救丁玲的行動可謂水到渠成,周赫煊當晚就去找了老蔣,以老朋友的身分為丁玲求情。常凱申非常給面子,當場就讓副官給徐恩曾打電話,沒有對此提出任何要求。

  丁玲重獲自由以後,立即跟馮達分手,準備帶著母親和子女回湖南老家。等把家人安頓好以後,她就要去延安參加革命,算是第一個前往延安的知名作家。

  周赫煊拿出一張票據,塞到丁玲手裡低聲說:「這張二十萬大洋的匯票,可以直接在西北銀行兌現,請務必幫我轉交延安的朋友。」

  「周先生有心了。」丁玲佩服道。

  「告辭!」

  「告辭!」

  目送丁玲登上江輪,周赫煊才帶著保鏢返回揚子飯店,張學良還在飯店等著他呢。

  張學良大半年來一直在西北奉命「剿匪」,這次是來南京開會的,就是即將舉行的國黨五屆二中全會。

  跟去年的情緒抑鬱相比,張學良此時明顯開朗了許多。他在西北「剿匪」的時候,不但聯絡上延安方面,更是口頭提出了入黨申請。

  沒錯,張學良準備加入共黨了,並請求延安方面派人到東北軍中發展黨員,幫助東北軍培養中低層軍事幹部。可惜西安事變以後,張學良遭到老蔣軟禁,入黨的事情不了了之,否則他至少能撈到一個新中國的開國大將。

  對於張學良入黨的事情,共產國際持強烈反對態度,但他們的反對沒有絲毫作用,延安的先生們腦子可清醒著呢。

  「明誠,想不想跟我去西北混啊?我在那邊過得非常愜意。」張學良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就算了吧,」周赫煊笑道,「你高興就好,祝你們的合作一切順利。」

  「什麼合作?」張學良尤作不知。

  周赫煊給張學良倒了一杯紅酒,又把酒淋在茶几上,手指蘸酒寫出個「赤」字,又寫出一個「楊」字和「奉」字,然後把這三個字圈到一起。

  張學良哈哈大笑:「明誠真是慧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你。」

  周赫煊把茶几上的字跡擦掉,叮囑說:「別太相信老蔣,當心被他反咬一口。」

  「我哪敢相信他啊。」張學良搖頭嘆息。

  兩人的思維明顯沒有對上號,周赫煊說的是西安事變以後,讓張學良早點脫身開溜,千萬別反過來被人軟禁了。張學良此時還沒產生活捉老蔣的念頭,他還以為周赫煊所言,是在提醒他別被老蔣控制東北軍。

  牛頭不對馬嘴的一通閒聊,周赫煊還沒辦法解釋,總不可能說自己未卜先知吧。

  少帥還是那個少帥,他都打算帶著東北軍集體入黨了,依然還是那麼愛玩。當天下午,張學良就邀請周赫煊一起去聽戲,晚上又是出席舞會,跟舞場中的漂亮妹子打得火熱。

  第二天早晨,周赫煊終於帶著老婆啟程,出發前往重慶的新家。

  小姨子張滿怡興沖沖的想隨行,卻被張謀之強行留在南京,準備趁熱打鐵與孔令儀多多結交,挖空了心思想要攀上孔家的關係。

  經過數日的江上奔波,眾人終於抵達重慶朝天門碼頭,這裡比前幾年更加繁榮熱鬧了。

  此時的劉湘已經統一四川,成為名副其實的「四川王」,並被南京方面授予陸軍上將銜,他的官邸也從重慶搬到了成都。

  關於劉湘和劉文輝的最後一戰,說起來極為搞笑。

  當時老蔣讓劉湘全力「剿匪」,劉湘模仿「攘外必先安內」,來了個「剿赤必先安川」,內戰打得是熱鬧非凡。

  而劉文輝呢,戰敗以後即撤往西康,通電告之全國自己要「鞏固國防」,竭力為國家守住西方邊疆,劉湘如果再追著打就是國賊。

  劉湘在四川的全面主政,對四川和整個中國都有重大意義,四川的交通、工業、文化和教育在這兩三年中發展迅速。特別是交通建設,以前打內戰的時候根本沒法搞,如果不統一四川的話,抗戰期間的後勤運輸將極為艱難。

  就在兩個月前,由成都經重慶到達貴陽的鐵路,終於全線通車了,這是四川的第一條對外交通幹線。等到廣東被日本佔領,這條鐵路將會成為中國的交通命脈,源源不斷的外國物資將從這裡運至陪都重慶。

  不說劉湘在抗戰初期的精彩表現,只說他在四川的內政發展,就足以稱得上愛國功臣了。

  周赫煊的新家建在李子壩,即後世的渝中抗戰遺址公園附近,由張謀之親自負責設計建造。總體佔地面積足有5000平方米,內置花園草坪,門口就是風光秀麗的嘉陵江,還專門買了一艘私人小江輪作為出行工具。

  周赫煊這次就是乘著小江輪到家的,江邊修起了簡易碼頭,順著蜿蜒的石階步行50米,就是高聳的別墅圍牆,大鐵門上方刻著「周公館」三字。

  主體建築為一棟三層洋樓,牆體被刷成了灰白色,樓上樓下共有十九間屋子。

  周赫煊對一切都很滿意,美中不足的是,花園別墅去年底才落成,裡面的植被都還沒長起來,乍眼看去顯得光禿禿的。

  姨太太們帶著女兒到江邊迎接,崔慧茀指揮挑夫幫忙運行李,引來江上的漁民驅船遠遠圍觀。

  幾個勞作一整天的漁民,划船靠在岸邊,抽著葉子煙聊得起勁:

  「這又是哪個大人物?」

  「你還不曉得啊?看到門口的字沒有,周公館!」

  「梅老坎你又吹牛,你書都沒讀過,認得到鏟鏟的字。」

  「我聽學校的先生說的,這地兒是周赫煊的公館,人家在西洋拿了大獎,是中國最厲害的文化人。」

  「跟劉神仙鬥法的周赫煊?」

  「咋個不是他嘛。你聽說沒得,劉神仙跟劉司令鬧翻了,現在被到處貼告示通緝。為啥子劉神仙要跟劉司令鬧翻?就是因為周赫煊要來重慶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四川容不下兩個神仙!」

  「啷個厲害呀!」

  「嗨呀,何止厲害。我聽說英國那邊的委員長,兒子生病了都要請周赫煊施法驅邪。人家出門都是坐飛機的,從中國一哈子飛到英國,穿起道袍就開整。」

  「放屁,周赫煊是神仙下凡,他出門騎的是白鶴兒,還用得著坐飛機?」

  「那他咋個回家還要坐船?」

  「搬家帶的東西太多嘛,白鶴都馱不起。」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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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5【周大頭】

  清晨。

  嘉陵江面還漂浮著霧氣,朝陽被折射出氤氳紅光,四野裡一片安詳與寂靜。

  小靈均拎著竹製魚簍,邁著步子朝江邊飛快奔跑。山城的坡路極其陡峭,更何況下邊就是大江,嚇得孟小冬連忙追趕大喊:「慢點,慢點,別掉水裡去了!」

  「媽媽你快點,今天我要釣好多大魚!」小靈均回頭咯咯直笑。

  周赫煊牽著兒子維烈的手,懷裡還抱著小女兒純熙,費雯麗拿著幾根魚竿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再後邊就是廖雅泉了,她負責照看碩明和揚舲兩個調皮鬼。

  至於張樂怡和崔慧茀,兩個女人還在家裡忙活,沒功夫跑來江邊湊熱鬧。

  一家人來到私人簡易碼頭,小靈均把魚簍放下,舉著魚竿焦急地喊:「爸爸,快給我掛蚯蚓,我要釣好多大魚。」

  「把瑞芭給我吧。」費雯麗伸出雙手說。

  瑞芭是小女兒周純熙的英文名麗貝卡的暱稱,小傢伙剛滿兩週歲,生得粉雕玉徹,特別是一雙湛藍的眼睛極為迷人。

  跟姐姐周靈均的活潑比起來,周純熙顯得極為安靜內向。自從她會走路以後,便成為姐姐的小跟班,小靈均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也不怎麼說話,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

  周赫煊把小女兒交給費雯麗,笑嘻嘻的幫大女兒掛魚餌。週碩明和周揚舲則在旁打鬧,這兄弟倆是一對冤家,天天都要因為各種原因打架,廖雅泉的兒子揚舲往往是被打哭的那個。

  眾人就這麼坐在小馬紮上,靠著江水開始愜意垂釣。

  費雯麗的心思都放在女兒麗貝卡身上,根本不看水中浮標。過幾天周赫煊就要去德國看奧運會,她也準備帶女兒回英國,歐尼斯想外孫女已經想瘋了。

  再之後嘛,費雯麗決定去好萊塢拍電影,《亂世佳人》電影版已經立項了,周赫煊欽定費雯麗為女主角。

  瞎子阿炳也被老婆扶著來到江邊,他是來吹笛子助興的。清晨、朝陽、江水、垂釣、笛聲……這些元素組合起來,很有田園山水畫的意境,至少周赫煊是這麼認為的。

  悠揚的笛聲響起,小靈均盯著浮標頗為急躁,時不時就要拉桿看看魚餌,不停地問:「爸爸,怎麼還沒有魚啊?」

  小維烈就要穩重得多,眼睛看著浮標眨也不眨,耐心十足,屬於天生的垂釣者。

  江面上划來幾條漁船,嘉陵江的漁民已經勞作多時了。他們駕的是一種烏篷船,跟魯迅筆下的烏篷船有所差異,篷更矮一些,由兩支木槳搖動劃行。

  「稀罕呢,周神仙也釣魚!」一個漁民笑道。

  那個叫梅老坎的漁民鄙視道:「啷個子釣魚,釣得起來個鏟鏟。」

  旁人笑哈哈地說:「說不定周神仙有仙法,一桿釣起來七八條。」

  梅老坎卻看不下去了,划船來到岸邊,提醒道:「周先生,你這樣是釣不起來魚的。」

  「那該怎麼釣?」周赫煊好奇發問。

  梅老坎解釋說:「大熱天早晨釣魚,要在淺水區釣,碼頭這邊水太深了。早晨的魚容易受驚嚇,不要投餌撒窩子,也不要大聲說話,稍微有響動,魚就要被嚇走。你這邊又是吹笛子,又是打哈哈,有魚都被你嚇跑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周赫煊總算體會到孔夫子當年的感受,誠懇地說:「多謝老哥提醒,想不到釣魚也有這麼多門道。」

  「門道多得很,」梅老坎得意地說,「要看水流水速,要看水深水淺。天氣不一樣,冷熱不一樣,時間不一樣,釣魚的手段就不一樣。這大熱天早晨釣魚,魚已經悶壞了,也餓壞了,喜歡跑到淺水區透氣,見到吃的就咬鉤。你該找一個淺水區,把鉤子放淺點,不要大聲說話,一會兒就是一條,好釣得很。」

  「這樣啊,」周赫煊笑道,「不如你來教我們釣魚吧。」

  梅老坎連連搖頭:「我沒得時間,打漁要緊,屋頭婆娘娃兒要吃飯。」

  周赫煊說:「我出五塊錢,請你當一天老師。」

  「五塊錢啊,要得要得。」梅老坎歡喜得臉色脹紅。

  其他漁民一聽,頓時後悔不已,恨不得取而代之,唉聲嘆氣道:「梅老坎今天是發了。」

  「周神仙出手大方呢,好闊氣。」

  「老子剛才咋個不過去嘛,那五塊錢不就是我的。」

  「……」

  周赫煊笑著招手道:「每人都有,把船全開過來!」

  這可把漁民們樂壞了,瘋狂地朝著碼頭划槳,齊刷刷靠岸等待命令。

  周赫煊怕小孩子出意外,在每人的腰上都繫了一條繩子,若是落水直接拉繩子即可救起。

  五六艘漁船就這麼浩浩蕩蕩殺出,尋了幾處淺水地方,由漁民們教導著甩桿拋餌,再手把手教導如何拉竿。

  很快就有魚兒上鉤,小維烈學得最快,20分鐘不到,他就釣起來三條魚。小靈均那邊卻很不順利,除了漁民幫忙釣起一條,她自己沒有任何收穫。

  足足過了40分鐘,小靈均終於開張了,捧著一條兩指寬的小魚,歡喜得蹦跳大喊:「爸爸,媽媽,姨姨,弟弟,妹妹……你們快看,我釣起來一條好大的魚!」

  狹窄的漁船被蹦得直晃悠,嚇得漁民慌忙按住小靈均的肩頭。沒辦法,得換地方了,這處的魚已經被她嚇跑。

  直到中午時分,眾人收穫滿滿,加起來起碼釣了七八斤,樂哉哉的乘船返回碼頭。

  小靈均單獨把自己釣的魚分出來,說是要拿回家養著,不准任何人殺來吃。周赫煊不得不在院裡挖了個小魚池,人家養金魚,他們家養的是江魚。

  漁民們則感覺非常無語,夏天的早晨正是打漁的好時刻,他們幾網下去就能捕獲這麼多。遇到運氣好到爆棚,一撒出就有兩三斤漁獲。

  現在周赫煊掏了二三十塊錢,瞎折騰整整一個上午,居然還表現得那麼開心。

  漁民們完全無法理解,因為30元錢可以在重慶買800斤魚……

  果然是周神仙,跟普通人想的就是不一樣。

  那些漁民晚上回到家中,立即繪聲繪色的開始講故事,故事當中,周神仙往往以冤大頭的面目出現。

  沒幾天功夫,關於周家的各種傳聞,就成了李子壩當地居民的趣談。還不時有人跑來推銷雞蛋、鴨蛋什麼的,反正周神仙的神祕光環漸漸散去,當地人已經開始接納了他們。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4 17:4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10:48
746【訪客盈門】

  北方的朋友很難想像,重慶是一座怎樣的立體城市。

  你如果在重慶完全靠導航開車,那麼恭喜,志玲姐姐提醒已經到達的時候,你可能距離目的地還有垂直500米的距離。

  1936年的重慶交通雖然還沒那麼複雜,但實際上讓人更為頭疼,各種爬坡上坎走得你懷疑人生。

  你如果找當地人問路:「請問一下,某某街怎麼走?」

  熱心的當地人回答:「近得很嘛,爬完這個坡就到了。」

  半個小時以後,你還在爬坡的途中……

  周公館所在的李子壩,就是後世有條地鐵線從半空中的八樓穿牆而過那裡,想必很多朋友都看過那張照片。

  此時的李子壩,嚴格來說並不算重慶市區,只有一條老街還算繁華,週邊散落著各種村野民居。

  但這邊的風水還不錯,四川王劉湘的公館就在此地,距離周赫煊家只有兩公里遠。重慶警備司令、新編第二十五師師長李根固的公館,也正在建設當中,很快就要跟周赫煊做鄰居了。

  李子壩通往重慶市區,大概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走水路直達朝天門碼頭;二是走山路前往兩路口。

  想坐汽車進城?

  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現在還不可能。

  20年代的重慶就更加落後,多虧了劉湘的頭號心腹、重慶首任市長潘文華。在潘文華的任期內,他將重慶市區面積直接擴大了一倍,此前通遠門外和上清寺一帶都是亂墳荒地。

  范哈兒從自己的範莊出發,先是坐滑竿前往七星崗,再改乘汽車直奔兩路口,接著又換成滑竿翻山越嶺——嗯,范師長要去拜訪周赫煊,這一路上夠折騰的。

  逶迤陡峭的山路上,遠遠又來了一隊人馬,兩廂撞見,皆停下來拱手問候。

  「吔,李市長,今天還巧啊,在這裡碰頭了。」范哈兒笑著打招呼。

  來人正是劉湘的前參謀長、重慶第三任市長李宏錕,他也笑道:「是很巧,哪裡都能遇到哈兄。」

  范哈兒說道:「我要去拜訪周先生,李市長到哪裡?」

  「我們同路。」李宏錕道。

  「那正好,你是市長,你走前面。」范哈兒說著就命令隨從把山路讓出來。

  李宏錕也不推辭,心安理得的走前邊,懶得再跟范哈兒廢話。

  兩人之間的交流看似融洽,其實都是裝出來的。劉湘現在已經統一的四川,發展內政的同時,自然也要清除軍中異己,范哈兒就是即將被清除的對象之一。

  原因很簡單,范哈兒投靠的老大再多都沒關係,四川軍閥哪個不是如此?偏偏范哈兒半路投靠常凱申,這算是犯了四川軍閥界的大忌。

  就在上個月,范哈兒的好友謝光星死在麻將桌上,罪名是因拒捕而被當場擊斃。謝光星死不死無所謂,問題是劉湘要搞禁毒運動,矛頭直指大肆從事鴉片貿易的范哈兒,謝光星的死相當於把范哈兒的財源斷了一半。

  范哈兒得知消息以後,第一反應是起兵搞事,隨即又開始策劃暗殺活動,想把劉湘任命的督查專員侯建國(負責禁煙)給幹掉。這就是震動四川的「刺侯事件」,等到明年就能暗殺成功,從此之後,但凡到大竹上任的縣長和專員,必然先去范哈兒那裡拜碼頭。

  作為長期擔任劉湘參謀長的李宏錕,自然跟範紹增尿不到一個壺裡,兩人的性格和理念相差太大了。

  就拿對付紅軍來說,劉帥策動瀘州起義失敗被捕,李宏錕不但出面做擔保,還出錢出人護送劉帥離開重慶。而范哈兒呢,他居然主動跑去攻擊長征途中的賀帥,分分鐘被打得落花流水,范哈兒搶了老鄉一頭水牛,騎著牛過河才僥倖逃離戰場。

  這兩位的隨行隊伍涇渭分明,相隔起碼有七八丈遠,實在是毫無交流的可能。

  又前進了大概十多分鐘,前方出現一位拄著木杖的老先生。老先生身著青色長衫,鬍鬚濃密,腋下夾著紙卷悠然而行。

  「胡校長且慢走!」李宏錕坐著滑竿追上去喊道。

  胡庶華緩慢的回頭轉身,捋著長鬍子笑道:「原來是李市長。」

  李宏錕連忙落轎下了滑竿,跟胡庶華一起步行,問道:「胡校長也是去拜訪周先生?」

  胡庶華解釋說: 「重慶大學新立了校訓,聽聞周先生在此定居,我想請他為重慶大學的校訓題字。」

  胡庶華半輩子都在做校長,包括同濟大學、湖南大學、重慶大學,還有以後的西北聯大。其中,湖南大學和重慶大學的校歌,還是胡庶華親自填詞創作的,重慶大學的校訓也出自他之手。

  李宏錕笑著說:「乾脆請周先生去做教授算了,有他在重慶大學坐鎮,肯定能吸引來不少學子和老師。」

  胡庶華捋著鬍子搖頭:「周先生常年奔波在外,哪有時間做教授啊,他在北平的課還沒上完就跑了,清華歷史系學生都在罵娘呢。」

  「哈哈哈,罵得好,哪有這樣做老師的。」李宏錕大笑。

  前面兩人聊得起勁,范哈兒在後面卻很不自在。他大老粗一個,跟文化人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不像李宏錕還讀過黃埔軍校。

  翻過山頭,李宏錕驚訝地說:「咦,那面什麼時候多了一條馬路?」

  「應該是周先生出錢修的吧。」胡庶華猜測道。

  其實根本算不上馬路,就半山腰闢了一條泥石路,只有四米多寬,勉強能夠讓汽車通行,連通了周公館和李子壩老街。這路遇到下雨天就悲劇了,各種泥濘難走,汽車只能被抬著走。

  眾人來到周公館的後大門——正大門臨江,很快就被傭人迎接入內。

  到了裡頭才發現,周家已經有客人了,重慶警備司令李根固正在此做客,他過段時間也要搬來李子壩。

  大家見面了又是一陣寒暄,范紹增有些後悔不該來,今天遇到的都是冤家對頭。

  胡庶華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周先生,我想聘請你擔任重慶大學榮譽教授,月薪100元。每年只需到校做三場學術講座,一場公開演講,還請不要推辭。」

  既然已經定居重慶,周赫煊也想跟當地搞好關係,他笑道:「月薪一百就不用了,學校經費也不寬裕,象徵性的給1元錢足矣。」

  「這就是答應了?」胡庶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周赫煊這麼好說話。

  周赫煊笑道:「胡校長別說我誤人子弟就行。」

  「周先生謙虛了,」胡庶華拿出幾張宣紙,說道,「這是重慶大學新立的校訓,還請周先生不吝墨寶。」

  周赫煊提起毛筆有些為難,他擅長的是行書,而重大的校訓明顯用楷書或隸書更適合,行書顯得太過輕佻了。琢磨構思一番,周赫煊硬著頭皮用行書寫下校訓:耐勞苦,尚儉樸,勤學業,愛國家——周赫煊題。

  「灑脫而不失穩重,飄逸而不失氣度。好字!」胡庶華捋著鬍子頷首讚嘆。

  「見笑了。」周赫煊謙虛了一下,其實心中特別得意,他練字已經快十年了,自信不輸給許多民國的書法名家。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5 16:27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7 00:24
民國之文豪崛起 747【周議長】

  在胡庶華身上,可以看到清末民初的文人縮影,也可以看到那時知識分子追求進步的精神。

  胡庶華整整讀了30年書——

  前期十年他讀的是四書五經,六歲開蒙,十七歲中秀才,對於鄉鎮塾師子弟來說已經很難得了。但胡庶華沒有選擇繼續考科舉,而是進入湖南私立明德學校,開始學習西方知識。

  中間十年他在國內接受新學教育,25歲從京師譯學館肄業(因辛亥革命中斷學業),27歲考取德國公費留學生,成為民國初年留學大潮中的一員。

  最後十年他在德國接受高等教育,一口氣讀下來,終於在34歲的時候獲冶金博士學位。

  回國之後,胡庶華雖然加入了國黨,但沒有選擇成為政府行政官僚。他先是當了各種廠長,比如上海鋼鐵廠廠長、漢陽兵工廠廠長,還受邀幫助唐生智籌辦了漢陽鐵廠,期間出版《鐵冶金學》、《冶金工程》、《鋼鐵工業》等專著。

  可以說,胡庶華是為中國近代民族工業做出了巨大貢獻的。

  這種學術性的人才顯然不適合當官,胡庶華曾歷任江蘇省教育廳長、中央農民司司長、中央農林司司長等職,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當校長。從此,胡庶華一口氣當了五所大學的校長,其中在湖南大學他就前後當了三次。

  胡庶華此時在南京政府是有好幾個中央委員職務的,他為什麼跑來偏遠的重慶當校長?

  當然是因為受到政治打壓。

  胡庶華還有個身分是上海救國聯合會主席,多次發表通電和宣言,呼籲「停止內戰,一致對外」。這導致他的湖南大學校長幹不下去了,只能跑到四川接受劉湘的庇護。

  以劉湘對人才的重視,以及大力發展四川內政的方針,胡庶華一到重慶就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至少四川的兵工廠和鋼鐵廠,就需要像他這樣的學術牛人坐鎮。

  可以說,劉湘的官邸他都可以隨意出入,重慶市長李宏錕只能在他面前執弟子禮。

  這從之前李宏錕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李宏錕最開始坐的是滑竿,遇到胡庶華後只能落轎一起步行。

  文化人遇到槍桿子,可能屁用也沒有,但大多時候都會受到槍桿子的尊重。

  此時此刻,在周公館的會客廳裡。

  重慶警備司令李根固,主動把首席客位讓給胡庶華,胡庶華大搖大擺就坐下了,沒有半點推辭和心理負擔。重慶市長李宏錕只能坐次席,李根固再次之,范哈兒這種雜牌師長乖乖的陪居末位。

  雖然大家都有事要跟周赫煊談,但在胡庶華說完以前,其他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閉嘴。

  「胡校長,」周赫煊問道,「我上次來重慶的時候,重大還只有幾個預科班,如今學校發展得如何了?」

  胡庶華捋著長鬍子,有些得意地說:「重大現有文、理、工三大學院,工學院暫時只招預科生,今年暑假過後就將開辦本科班。三大學院加上預科,總計有學生400餘人,為四川之首!」

  胡庶華完全有資格得意,重大工學院雖不是他創辦的,但卻在他手裡蒸蒸日上,請來了不少工科學者前來做教授。只看重大工學院的師資力量,已經可以在整個中國的工學院排進前十。

  「想不到重大發展得如此之快,胡校長辦校有方啊。」周赫煊順手就拍了個馬屁。

  胡庶華樂顛顛地說:「等工學院走上正軌,我還準備在重大籌辦商學院、法學院和醫學院。到那時六科齊備,雖不說超過清華北大和中央大學,但至少也要趕上復旦同濟。」

  「會有那麼一天的。」周赫煊點頭道。

  重慶大學在抗戰期間非常牛,就連中央大學就借居在重大校園當中,可說是大師多如狗,學者滿地走。

  就跟中央大學和清華北大一樣,民國時期的超級大學,在新中國成立以後都遭到了分拆。

  重大的醫學院,後來被併入華西醫科大,最終成為川大的一部分;文學院和理學院也被併入川大;鐵道工程專業被併入西南交大;商學院被併入西南財大和四川財大;法學院被拆並進了西南政法大學;地質系被拆並進了成都理工大;建築系被拆並進了重慶建築大學;體育系和農業系,分別被併入西師和西農,全都成了西南大學的一部分;化工系被併入成都科技大學,後來也成了川大的一部分……

  後世的四川、重慶兩地,有一半以上的大學,都遺傳著民國重大的基因,另外它還有很多專業被拆入貴大、雲大、湖大、武大等等。

  歷史上的重大之所以這麼牛逼,全是因為重慶做過戰時陪都,來自全國的精英匯聚於此。

  胡庶華捋著鬍子說:「如今國難當頭,華北、華東不足守,四川必為抗戰大後方,而重慶又是四川之咽喉所在。重慶大學應該抓住這個機會,迅速擴大學校的力量,以便接納更多學者和學子。假以時日,中國之希望在四川,重慶大學當為國家復興培養更多人才。」

  「胡校長目光深遠,在下佩服!」周赫煊讚譽道。

  事實上,到了眼下這等時日,明白人都能看清一些未來局勢。去年老蔣視察重慶大學時,就已經說出過類似的話,可見他心裡也是有點數的。

  又聊了一番教育話題,胡庶華看了李宏錕兩年,說道:「我就不多耽擱了,李市長還有正事要辦吧?」

  「教育也是正事。」李宏錕笑道。

  周赫煊問道:「李市長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李宏錕態度誠懇地說,「李某雖然讀過幾天書,但讀的都是軍校,大老粗一個。現在被劉司令任命為市長,屬於趕鴨子上架,發起號令來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周先生乃當世大才,既然定居重慶,怎可遺賢於鄉野?還請周先生不要推辭,出山擔任重慶市議長之職。」

  南京國民政府時期,採用的是省、縣兩級行政制度,只有達到了特定要求才能設市。也有一些地方達到了設市標準,但由於市級機構行政開銷太大,依舊為縣制,比如蘇州縣、無錫縣、煙台縣等等。

  而在地方的行政系統當中,採用了黨政並行方式,由地方黨委和地方政府共同治理。

  重慶此時屬於四川的省轄市,最高統治機構為市黨委和市政府,另外還設有一個「市政參議會」。這屬於學習西方民主政治的蹩腳機構,有些類似後世的地方人大,李宏錕現在想讓周赫煊擔任重慶市人大的一把手。

  按照南京國民政府頒布的《市參議會組織法》,公務人員不得兼任議員職務,市政參議會可以提出議案。市長對參議會的議案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復議,如果復議之後還跟市長有衝突,那麼就要讓全市的公民投票表決。

  這個規定看似很美好,其實都是扯淡,你讓民國的地方百姓全體投票?呵呵。

  但是,既然李宏錕親自招募周赫煊做重慶市議長,那麼情況就又不一樣了,屬於對周赫煊的極度重視。以後周赫煊如果對重慶提出市政發展要求,只要內容不太過分,李宏錕基本上都會同意的,否則就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臉。

  周赫煊對此感覺特別新鮮,老蔣以前招募他,都是許以部長、廳長之職,還從沒讓他去做什麼參議長。

  這個很有意思嘛!

  「既然李市長誠意相請,那我就沒法拒絕了。」周赫煊笑著說。

  李宏錕哈哈大笑:「有周先生參議,重慶以後的發展肯定會更加快速。」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7 17:18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7 00:24
748【基建狂魔】

  地方參議員是要靠公民選舉的,再由參議員選出參議長。

  周赫煊現在連議員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提當什麼議長了,李宏錕也沒有那個權力來直接任命。但所謂的公民選舉就是個幌子,曹錕當北洋政府總統都可以賄選,地方參議會自然不在話下。

  老百姓沒有幾個會參加選舉的,投票者大多數是公務人員,以及社會上的知識分子。

  到時候李宏錕雖然交代幾句,全重慶的公務員都會選周赫煊,絕對的高票當選議員。再給議員們打幾聲招呼,做做思想工作,一個議長職務自然手到擒來了。

  周赫煊之所以滿口答應,就是因為議長的身分很清貴,而且還不用擔任何干係。

  當官就不同了,想要尸位素餐自然容易,想要真正做事則非常困難。首先,你得打通上層關係;其次,你得交好部門同僚;最後,你還要籠絡下屬——派系、朋黨、裙帶……關係複雜得理都理不清,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人際交往上。

  周赫煊為啥不肯答應老蔣做官?

  就因為官場太亂了,他若是傻乎乎的赤膊加入,分分鐘就能被屬下架空。想要查處哪個不順眼的,嘿,說不定就引出背後靠山,最後各種扯皮抵賴拉人情。

  特別是,老蔣還想讓周赫煊加入外交部,但民國的這個部門,最大用處就是拿來背鍋,周赫煊才不會二到去做背鍋俠。

  做地方參議長就很舒服了,而且能幹的事情還很多,大概有五大職權:

  第一,議決權。地方上要做出重大決策,原則上必須拿到參議會進行表決,非常過分的政策是要受到議員抵制的。別以為這只是擺設,民國地方政府經常出現此類事件,議員們雖然沒有任何權力,但私底下進行各行業串聯就夠當官的喝一壺。

  第二,建議權。這個權力很好理解,就是向地方政府提出施政建議。

  第三,聽取政府施政報告權。大概相當於行政監督權,一般情況下沒卵用。

  第四,詢問權。同上。

  第五,自由發表意見權。脾氣大的可以直接找市長開噴,也可以寫文章登報開罵,這是議員們的正當權利。

  周赫煊忍不住問道:「李市長,我有兩個問題。第一,現任參議長是誰?第二,其他議員會選我嗎?我一個北方人,跑到重慶來做議長,恐怕會遭到當地人誤解。」

  「這些問題,周先生完全不用擔心,」李宏錕笑道,「現任重慶參議長是汪雲松,汪老先生年事已高,早就想退位讓賢了。來之前我也徵求了老先生的意見,他非常贊同讓周先生來做議長。有了汪老先生的支持,其他議員在選舉的時候,肯定會給周先生你投票。」

  「那就好,免得引起不必要衝突。」周赫煊點頭說。

  這年頭人們的鄉黨情節很重,就拿抗戰期間來說,老蔣親自任命康心如做重慶市參議長。康心如雖不是祖籍四川,卻在四川出生長大,而且在四川經商多年,他做議長依舊被本地人各種排斥。

  汪雲松咱們前面提過,鄧公的恩師,在川渝一帶威望極高。現在既然是汪雲松主動退位,有他的支持,其他議員自然要給幾分面子。

  把事情說定,李宏錕就笑呵呵地說:「周先生,現在我可以問政了嗎?老實說,我這個重慶市長當了三月有餘,到目前都還不知道該怎麼治理地方。」

  「李市長這是在考教我吧?」周赫煊問。

  「哈哈,考教不敢當,只是問政於賢而已。」李宏錕笑道。

  周赫煊道:「你的幕僚們怎麼說?」

  李宏錕直搖頭:「都讓我蕭規曹隨,傚法潘文華。我的想法呢,就是想整出些心意來。」

  潘文華這位重慶首任市長,可以說是政績斐然,幾年時間就把重慶市區面積擴大一倍,而且還新建、擴建了幾座碼頭,修築了市區內的三條主幹線。此人雖然出身於軍旅,卻是個基建狂魔,一言不合就帶領軍隊修路,如今被調去成都那邊當軍長,閒得沒事幹又帶著軍隊在成都修路。反正他走到哪裡,就帶軍隊修路修到哪裡。

  周赫煊笑著說:「如果李市長能夠蕭規曹隨,認真貫徹潘市長的施政路線,就已經是重慶百姓之福了。」

  李宏錕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但凡心裡有些追求的官員,都不願背上蕭規曹隨的「美名」。政績做出來了是前任的,事情搞砸了只能自己背,哪個當官的願做活雷鋒啊?

  李宏錕忍不住問:「周先生能幫我分析一下,重慶該怎麼發展嗎?」

  周赫煊反問道:「重慶的優勢是什麼?劣勢又是什麼?」

  李宏錕說:「重慶為出川之咽喉,水路運輸便利,航運發達,這是優勢。重慶山多地少,交通不便,農業欠佳,這是劣勢。」

  「那不就行了,修路修碼頭啊!」周赫煊笑道。

  李宏錕鬱悶地說:「不還是潘文華那套?」

  周赫煊出主意道:「潘市長已經把底子打下了,不僅修築了多處道路和碼頭,還釐清了重慶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你想要再進一步發展,那可以繼續降低商稅,吸引更多的商人來重慶辦廠經商。嗯,這叫招商引資,劃下一塊地盤做工業區,但凡在裡面設廠的,前兩三年可以免稅或減稅,想必可以吸引許多外地資本家。」

  「這也行?」李宏錕眼睛亮起來。

  「當然行的,」周赫煊笑道,「你可以在《申報》打廣告,就說要打造工業重慶,歡迎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到此辦廠。第一年直接退稅50%以上,第二年退稅30%,還進行各種行政照顧,肯定有很多資本家願意來。只需幾年時間,工廠變多了,政府稅收也多了,老百姓的就業機會也多了,大家的腰包都能鼓起來。」

  李宏錕琢磨道:「似乎有些道理。」

  周赫煊又說:「前提是要把交通搞好,多修路,多建碼頭,重慶這地方的路太難走了。」

  李宏錕猛拍大腿道:「回頭我就讓人修路,至少要把兩路口到李子壩的公路修好,免得周先生進城還需要坐船!」

  李宏錕是個很有闖勁的人,而且愛國識大體,否則周赫煊也不用說這些話。

  旁邊坐著的重慶警備司令李根固,突然拍胸脯道:「李市長想要修路,怎麼也要算我一份,我馬上調兩萬軍隊當修路工!」

  得,現在更好辦了。

  可能是自古蜀道太難走,四川人對修路非常積極,身體裡都流淌著基建狂魔的血液。

  當年辛亥革命能夠成功,就多虧了四川「保路運動」吸引火力,把清政府的視線全轉移到四川去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7 17:2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7 07:48
749【靈均拜師】

  在座的就只剩下范哈兒沒說話了,這位老兄聽得直打瞌睡,整個人已經神遊物外了。

  「范兄,好久不見啊,今日有何指教?」周赫煊主動問道。

  「啊?」

  范哈兒猛地回過神來,頓時笑哈哈:「我能有啥子指教哦?聽說周老弟你來重慶定居,專門走動一下,聯絡聯絡感情嘛。最近重慶紅起來一個川劇花臉,改天約個時間一起去聽戲撒。」

  「好說好說,」周赫煊笑道,「等我從德國看完奧運會回來,咱們就一起去聽川戲。」

  「德國奧運會?要不帶我去嘛。」范哈兒頓時來了興趣。

  周赫煊說:「行啊,正好做個伴。」

  其實范哈兒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想找周赫煊弄點磺胺份額。他是從把兄弟杜月笙那裡得到的消息,知道周赫煊是磺胺藥的大老闆,現如今劉湘舉著禁煙大旗排除異己,四川的鴉片生意不好做了,范哈兒必須另尋財源。

  但這種事情,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說,范哈兒決定跟周赫煊一起去德國,路上有的是機會,順便還可以出國旅遊一番。

  當天中午,周赫煊留下幾人吃飯,范哈兒全程賠笑敬酒,完全看不出他跟劉湘的嫡系有任何矛盾。

  周赫煊還給築路工程捐了一萬大洋,畢竟這條路要修到自己家門口,怎麼說也得表示表示。

  下午時分。

  董催弟扶著丈夫去給大小姐授課,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張銀票。她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立即彎腰撿起來藏在懷裡。

  瞎子阿炳問:「你在幹什麼?」

  董催弟湊到丈夫耳邊,低聲說:「我撿到一張銀票,整一千大洋,應該是周先生會客時掉的。」

  「給我!」阿炳沉聲道。

  「給你就給你!」董催弟偷偷把銀票拿出來。

  阿炳又說:「扶我去見周先生。」

  董催弟急了:「你難道想把錢還回去?」

  阿炳譏諷道:「你懂得什麼?無知村婦!」

  「就你懂得多。」董催弟嘀咕兩聲,卻不敢違背丈夫的意志。

  等見到周赫煊以後,阿炳讓老婆拿著竹竿,取出銀票說:「周先生,我是來辭行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既信不過我阿炳,大可以直言不諱,何必用錢來試探?」

  「什麼試探?」周赫煊故作糊塗。

  阿炳說:「這一千大洋,應該是周先生故意掉的吧?」

  周赫煊一拍腦袋說:「哎呀,可能是我中午捐錢的時候,不小心弄丟的。」

  阿炳憤然冷笑道:「我年輕的時候,確實做了很多混帳糊塗事,但我早已經幡然悔悟。這些年我闖蕩江湖,全憑本事吃飯,沒錢了就餓著,沒鴉片了就忍著。就算是乞討當叫花子,也不幹偷雞摸狗的事情。就算我哪天菸癮犯了,實在扛不過去,也頂多找根繩子上吊。你我緣盡於此,告辭了!崔弟,扶我走。」

  周赫煊連忙拉住:「哎呀,一場誤會而已,何必如此。小女仰慕先生才學,還想拜師呢。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拜師吧,我馬上讓靈均下樓來!」

  阿炳也被搞糊塗了,一時間難以分辨,心想:難道真是誤會?

  周赫煊心裡卻感嘆不已,這瞎子,是個明眼人啊。

  或許,在經歷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之後,阿炳就已經大徹大悟了。

  音樂是心靈的窗戶,阿炳能夠把一首妓館淫曲兒,改編成傳世經典《二泉映月》,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在《二泉映月》當中,那種寒梅凌霜的傲氣不屈,把阿炳的精神思想都表現了出來。

  換成年輕時候,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的阿炳,根本不可能創作出這樣的音樂。

  後來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在第一次聽到《二泉映月》時,流著淚說:「像這樣的樂曲,應該跪下來聽。」《二泉映月》的魅力,可見一斑。

  當天下午,周靈均磕頭奉茶,正式拜入阿炳的門牆習藝。

  說實話,周赫煊不知道該把女兒培養成什麼樣子。小小年紀,小靈均已經跟著崔慧茀學習書畫,跟隨母親孟小冬學習京劇,現在又跟隨阿炳學習樂器,放在後世已經可以說多才多藝了。

  至於學習方面,小靈均的語文還不錯,但數學只能算普普通通,跟同齡孩子沒有太大差別。倒是兒子維烈讓周赫煊驚喜連連,只六歲年紀,功課已經學到三年級,學校的老師們都驚呼神童。

  等到暑期結束開學,周赫煊就打算讓維烈正式跳級,只是好的小學在重慶很難找。

  夏天的山城很熱,劇烈的焚風效應,讓整個重慶都變成了蒸籠。

  傍晚時分,依舊沒有退暑,吹來的江風都帶著一股濕熱。

  花園的樹蔭下,小靈均剛剛吃過晚飯,就被阿炳師父叫去練習了。沒有教指法,也沒有教樂理,就是讓她手腕繫著石頭,一直抬起來放在嘴邊。

  還好小靈均以前練過書法,手臂定力還是有的,現在做起來並不太困難。

  只是天氣實在太熱,兩分鐘過去就渾身冒汗。小靈均見周赫煊走來,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說:「爸爸,我不學吹笛子了,我只學畫畫好不好?」

  周赫煊硬著心腸搖頭:「你師父說了算。」

  「壞師父!」小靈均噘著嘴悄聲嘀咕,卻沒有就此耍脾氣偷懶。

  作為姐姐的跟屁蟲,小純熙站在旁邊蹦蹦跳跳,高興的拍手當復讀機:「壞師父,壞師父!」

  瞎子阿炳也不因此生氣,他翹著二郎腿坐在竹製籐椅上,喝茶慢品著香茗,自言自語道:「這學藝就要吃苦,吃不得苦最好早點放棄。吃一分苦,才能學得一分才,天下百業皆如此。」

  「這話說得好,」周赫煊也搬張籐椅坐過去,低聲說,「可以罵,但千萬別打,她媽要翻臉的。」

  瞎子阿炳苦笑道:「我哪敢打啊。周先生家的千金,罵都不敢,頂多嚇唬嚇唬。」

  周赫煊笑了笑,沒再提這茬,而是問道:「能說說你以前的事嗎?」

  「沒什麼可說的,」瞎子阿炳搖頭嘆息,「年少不懂事,父親一死,我就沒了約束,跟著狐朋狗友整日廝混。沒錢了就回雷尊殿取,我是雷尊殿的新任當家,殿裡的錢就是我的錢。雷尊殿的錢被我敗完了,我就把主意打到洞虛宮的其他殿,偷了兩三個月才被抓住。哈哈,自然是被觀主驅逐,活該我咎由自取,想想那時也真 荒唐。」

  「後來就流落街頭了?」周赫煊問。

  瞎子點頭說:「我對不起觀裡的人,特別是雷尊殿的親戚。他們只是抱怨幾句,見我眼瞎了,還給我尋個農村寡婦做老婆,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他們。」

  周赫煊掏出500塊錢說:「這些錢給洞虛觀寄回去吧,以後安心跟著我。」

  「多謝。」阿炳也沒推辭,摸著錢就放回兜裡。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1-17 17: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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