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5810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18
大戲骨 1071 求生本能


    冷靜。冷靜。冷靜。

    但,去他/媽/的冷靜!

    混沌的大腦變成了一團漿糊,一片雜亂、一片湧動,那種無法抑制的恐慌正在迅猛地吞噬著腦海之中的所有理智。

    這只是一個自我體驗而已,這是他自己安排的親身體驗,這就是他所期待的效果。

    按照計畫來說,第一階段的情緒和情感都已經在「活埋」時期體驗過一次了,他今天就不需要再次做重複的無用功了;而是調整狀態,慢慢地切入第二階段的方法派感受。

    所以,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冷靜下來,將那種無用的恐懼徹底清除,重新回到軌道上來。

    可是,計畫卻趕不上變化。

    在那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洶湧的孤獨開始佔據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宇宙越龐大,個體就越渺小;寧靜越遼闊,個體就越微弱;世界越浩瀚,個體就越卑微,更糟糕的是,他找不到同伴了,只有獨自一個人面對如此恢弘而磅礴的宇宙,無窮無盡的壓力開始宣洩而下,就好像……就好像他必須一個人背負著整個世界前行一般,舉步維艱,真正得舉步維艱。

    那種孤獨感,開始讓人感到恐懼,也讓人感到膽怯。

    抬起視線,搜索著視野之中的每一個角落,卻一無所獲,除了空曠,還是空曠,只是越發感受到了那份孤獨,正在洶湧澎湃著。

    當初置身於棺材之中時,世界是如此狹小。他只需要抬抬手,就可以觸摸到整個世界的邊緣和頂端,一切都是觸手可及的,侷促而緊迫地擠壓過來,幾乎讓人窒息。

    那種面對面的對峙,一觸即發,彷彿只要揮起拳頭,他就可以給對方迎頭重重一擊。於是,他反抗了,他選擇了直面的反抗,以最激烈的方式展開抗爭,試圖用自己的雙拳,硬生生地開闢出一條求生之路。

    但現在,世界是如此恢弘。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邊界,那種廣袤無垠,將所有一切都放大了,放大到了極致,除了他自己。

    即使他舉起了雙拳,即使他咬緊了牙關,即使他做好了準備,但他的反抗依舊是如此弱小,甚至無法撼動對手的一分一毫,重重的拳頭只是砸向了空氣,渾身力量根本沒有任何借力點和著陸點,那種無力感,從內心深處席捲而至,反抗還沒有開始,無力感和無助感就已經啃心蝕骨,幾乎就要繳械投降。

    不是他選擇了放棄,而是他想要抗爭,卻也無能為力。

    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口棺材,不是一個綁架犯,甚至不是一個白宮、一個國家,而是整個宇宙。上帝,那是整個宇宙,他的拳頭,應該如何對抗?甚至還沒有反抗,求生的希望就已經被擊潰得粉碎。

    雙眼陷入了一片茫然,徹底模糊了焦點;那股窒息感漸漸變得灼熱起來,似乎正在燃燒著他的肺部,然後五臟六腑都慢慢地開始點燃起來,煎熬而痛苦,一點一點地折磨著他的神經,無助到了極致之後,求生本/能就這樣爆發了。

    他應該冷靜,他應該按照計畫,他應該……

    這些全部都見鬼去吧!

    奮力地,藍禮開始用力掙紮起來,雙手和雙腳狠狠地拍打著,試圖擺脫束縛,重新找回自由,然後打破眼前的局面,但,他做不到。

    越是掙扎,越是痛苦。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爆發著強大的能量,可是他依舊固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那種壓抑和沉悶,進一步引爆了窒息感,他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張大嘴巴,完全忘記了這一世教育的優雅和內斂,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卻依舊感受不到氧氣的湧入,似乎喉嚨已經被徹底掐死。

    雙手、雙腳、胸膛、腹部、膝蓋、手肘,每一個部位都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劇烈摩擦之後的刺痛感猶如無數根牛毛細陣一般,順著毛孔鑽入血液之中,折磨著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就好像整個人置身於火海之中一般,那種煎熬,讓大腦深處開始尖叫起來。

    但,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甚至就連氧氣都已經感受不到了,更不要說自己的聲音了。

    於是,他只能張大著嘴巴,猶如石雕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深深的無力感洶湧而上,不是絕望,不是憤怒,只是無力,彷彿螞蟻撼動蒼天大樹一般,抬起頭來,卻根本看不到盡頭;竭盡全力搜索腦海之中的所有記憶,卻依舊尋找不到任何解決辦法,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似乎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別無他法。

    從身體到精神,從意識到靈魂,全面淪陷,全線崩潰,全程碾壓,那種無力感,一點一點地開始侵蝕著靈魂,痛苦到了極致之後,甚至失去了感覺,只是喪失理智一般,開始掙紮起來。

    「啊!啊,啊,啊!」

    就連痛苦的呻/吟都變得支離破碎起來,猶如離開了水面的魚類一般,張大著嘴巴試圖尋覓一線生機,但一呼一吸之間卻只是在垂死掙扎而已。

    垂死掙扎。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反抗著,渾身都開始扭曲起來,徹底失去了控制,口水和汗水混雜在了一起,沾滿了下巴,但他卻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狼狽,只是顫抖著,瑟瑟發抖著,最後精疲力竭,依靠在那一棵「蒼天大樹」之下,雙眼茫然,呆若木雞,靈魂徹底陷入一片空白。

    喘息著,喘息著,眼眶就用上了一片溫熱,沒有來得及控制,滾燙的淚水就衝破束縛滑落下來,和汗水、口水混雜在一起,順著脖子緩緩地滑入進去,灼熱的液體觸碰到蒙著一層冷汗的胸膛,渾身的雞皮疙瘩頓時冒了出來,肌肉開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如此狼狽。

    但比起狼狽來說,更加可怕的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狼狽,也沒有時間顧忌自己的狼狽,那股窒息感正在讓大腦也開始灼燒起來,他試圖嘶吼、試圖吶喊、試圖呼救,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張大著嘴巴,無聲地喊叫著。

    想辦法,快點想辦法!

    當初被困在棺材之中,他也始終不曾放棄,為什麼現在被困在了一個浩瀚宇宙之中,他反而如此迅速就選擇了放棄?這不是他,這絕對不是他,他不會放棄,他拒絕放棄!

    思考。思考!

    去他/媽/的思考。

    混亂到了極致之後,變成一片空白的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只有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在胸有著,但即使是負面情緒,他此時也沒有時間細細思考、細細理清,只是想要發洩,隨後意識到,他就連發洩的動作都做不到

    他想要狠狠地捶打棺材板,感受著拳頭的疼痛;他想要將所有的力氣都宣洩出來,將情緒爆發出來。可是,他的面前卻只有一團空氣,廣袤無垠的宇宙之中,就連一個發洩對象都找不到,然後他就這樣愣在了原地,放任負面情緒摧枯拉朽地徹底摧毀腦海之中的最後一絲信念。

    那種洶湧的無力感,一拳一拳地擊打在心臟之上,可是他卻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瞪大了眼睛彷彿可以看到生命的光芒正在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宛若焚燒殆盡的灰燼餘暉般。

    如此恢弘,又如此慘烈。

    他是一個懦夫,就連反抗都沒有,就這樣選擇了放棄,可笑,可笑之極,淚水都已經失去了意義,變成了恥辱一般,嘲笑著他的無能和無助。那麼現在呢?現在他應該怎麼辦,就在這裡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嗎?

    恍惚之間,視線之中的那縷微光漸漸明亮起來,最後演變成為了一團白光,世界蛻變成為大片大片的白色,就好像……就好像醫院病房一般。

    雙腳無法動彈。雙手無法動彈。身體也無法動彈。他轉了轉頭,卻發現就連脖子也只能左右移動,試圖抬起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失敗了,那種恐慌在麻木的思緒之中,瞬間爆發開來,噩夢,他居然又再次回到了那個噩夢之中。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

    他重新回到了楚嘉樹的軀殼之中,重新回到了病床之上,重新被困在了那具高位截癱的身體之中,他的靈魂可以在宇宙遨遊,但卻死死地被禁錮在了這方寸之地裡,就連自殺都做不到,只能行尸走肉一般地困在原地,等待著醫生的宣判和死神的到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藍禮-霍爾,不是楚嘉樹;他已經再次重生了,不再被捆綁在那一片天地之中;他現在正在為「地心引力」的拍攝做準備,而不是躺在病床之上,等待著別人的幫助。

    不是,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在掙紮著,死死地掙紮著,瘋狂地掙紮著,但用盡全力,身體卻絲毫不能動彈,似乎就連手指頭都已經感覺不到了,整個靈魂被死死地禁錮在大腦之中,切斷了思想與脖子以下的所有聯繫,世界就這樣縮小到了極致。

    浩瀚的宇宙快速地收縮起來,從無邊無際演變成為了方寸之地,那種恐慌勢如破竹地摧毀了他的所有理智。「不,不不,不應該這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忘乎所以地低吼著,掙扎越來越用力,就連牙齒咬到了舌頭和口腔都沒有注意到。

    猛地,一股血腥味就在口腔之中蔓延了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18
大戲骨 1072 束手就擒

    不應該是這樣,不可能是這樣。不能這樣。

    他在掙紮著,他在竭盡全力掙紮著,彷彿喪心病狂的瘋子一般,但無論如何掙扎,他的四肢都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就連繩索摩擦手腕和腳踝的刺痛感都已經徹底消失,好像……好像他再次變成了高位截癱一般。

    脖子以下,感受不到任何知覺。就連新陳代謝的日常排泄都要在其他人的幫助之下才能完成,那種恥辱感,那種無力感,即使躺在病床之上十年,依舊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之中,永遠都無法習慣,也永遠都無法磨滅。

    不,不不,他不要,他也不想。如果真的是如此,他寧願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有真正地體會過自由之後,才能明白,「苟且偷生」就是世界上最可怕也最恐怖的一件事。他,不要。

    猛地,一股血腥味就在口腔之中蔓延了開來,那濃郁的血腥氣息讓聲音變得含糊不清,「不,不,不不」,所有的話語都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個單純的音節,卻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在否認什麼,還是在拒絕什麼。

    他依舊拒絕放棄、拒絕妥協,瘋狂地掙紮著。可是,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只是徒勞,站在擂台另一側的,是命運、是宇宙、是整個世界,只需要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徹底將他擊潰。他的渺小,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比一粒塵埃還要輕盈和微弱。

    自然宇宙如此之大,他的世界卻如此之小。

    「嘉樹,嘉樹!」一個呼喊聲,由遠及近地衝了過來,然後一雙手就固定住了他不斷晃動的腦袋,近在咫尺地呼喊著,「嘉樹,冷靜下來,冷……靜……」但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話語悄然消失在了唇齒之間,磕磕絆絆地說道,「至少,至少你還活著。至少……」

    在那雙熟悉的眼睛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個曾經的楚嘉樹,黑頭髮、黃皮膚、黑眼睛,略微清瘦,眉宇疏朗,但此時此刻,他的嘴唇之上卻染著一抹嫣紅,唇齒之間的血液沾染著唇瓣,卻越發映襯出臉色的蒼白,彷彿杜鵑泣血一般,灑落在白綾之上。

    不,他已經不是楚嘉樹了。他現在是藍禮-霍爾,他現在離開了病床,他成功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他真正地成為了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又一次被困在了楚嘉樹的身體之中,可是……可是他是藍禮-霍爾。不對,這不對,這不可能。

    「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不!」他瘋狂地嘶吼著,不斷地掙紮著,整個世界天崩地裂,即使是面對著宇宙,那股強大的力量也足以撼動,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了,那一切的山呼海嘯都僅僅只是發生在腦海之中,那只是他的靈魂在抗爭而已。

    實際上,現實生活裡一片風平浪靜。

    在丁雅南的眼睛投影裡,他看到了痛苦,他看到了煎熬,他看到了掙扎,他還看到了……一動不動的自己。他所有的抗爭、所有的對峙、所有的不屈、所有的憤怒,一切都僅僅只是腦海之中的意念而已,他的身體,沒有任何響應,一點反應都沒有。

    如此殘忍,狠狠地撞擊過來。

    所以,「藍禮-霍爾」僅僅只是一個夢境嗎?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個美好夢境?現在,夢醒了,他就再次回到了現實,回到了這具無法動彈的身體裡,回到了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對抗的命運窠臼裡。

    夢境多麼美好,現實就多麼殘酷。

    輕而易舉地,所有的心理防線就徹底擊潰,猝不及防,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做出防禦姿態,整個人就開始分崩離析。

    死死地閉上眼睛,滾燙的淚水就洶湧地滑落了下來。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關,不讓自己的絕望和脆弱洩露出來,但源源不斷的淚珠卻已經燙傷了臉頰,那股無助和茫然,牢牢地捆綁住了他的身體,然後就這樣緩緩墜落、無止境地墜落。

    「嘉樹,你不要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嘉樹,你不要輕易放棄。」丁雅南的聲音充滿了痛苦,站在旁邊,卻束手無策,她擦拭掉了兒子臉頰之上的淚痕,卻瞬間又再次打濕了,那滾燙的溫度讓丁雅南不由收回了右手,牢牢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為什麼會這樣?

    到底什麼才是夢境?藍禮是一個夢境,還是「地心引力」是一個夢境?過去二十三年的生活是一個夢境,還是躺在病床之上的三十二年是一個夢境?他到底是藍禮,還是楚嘉樹?他,還是一名演員嗎?

    重新睜開眼睛,宇宙消失了,地球也消失了,他只能看到病房裡的一片白色,耳邊傳來了其他病床之上家屬和病人說話的聲音,那是熟悉的中文。一切都是如此真實,真實地讓人沒有辦法反駁。

    那些電影、那些戲劇、那些朋友、那些生活……所有的記憶都漸漸開始變得模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幾乎就要消失不見。關於倫敦,關於紐約,關於演員,一切都只是他的夢境而已,他依舊是楚嘉樹,依舊是那個被困在病床之上的病人。

    那些自由、那些夢想、那些回憶……還有那踩在滑板之上,滑過耳邊的風聲;踩在衝浪板之上,蓋過頭頂的巨浪;攀登在懸崖峭壁之上,呼嘯而過的狂風和蔚藍清澈的蒼穹……那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

    現實生活中,他依舊困在了這方寸之地裡,就連基本生活都無法自理。

    那麼,他還可以做什麼呢?

    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等死。

    從現實到天堂,再從天堂回到地獄,跌宕起伏的巨大落差,猝不及防地壓垮了駱駝的高大身軀,所有的意志力都支離破碎。這一次,他不想要抗爭了。他,放棄了。

    張開牙齒,咬住舌頭,只要切斷了舌頭,洶湧而出的血液就會剎那間堵住喉嚨,即使不是流血過多而亡,他也會被直接窒息而死。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毫不猶豫地,毅然決然地,他咬了下去。

    「嘉樹!嘉樹!你不要嚇我,嘉樹!」丁雅南雙手不斷地顫抖著,死死地卡住了兒子的下巴,然後將自己的手指塞了進去,千鈞一髮之際,阻止了牙齒的閉合,那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至的痛楚,幾乎讓丁雅南就要昏厥過去,但她卻依舊咬緊了牙關,拒絕鬆手,「醫生,醫生。」

    呼喊之間,淚水就這樣滑落下來,「幫幫忙,誰能過來幫幫忙,救救我的兒子,醫生,醫生!求求你,求求你。」丁雅南的聲音已經徹底崩潰,顫抖地呼喊著,那股無助的絕望,猶如黑洞一般,將所有的生機都徹底捲入其中,消失不見。

    然後,醫生和護士洶湧了過來,他們抓住了他的下巴,解脫了丁雅南;他們為他戴上了牙套,阻止了他的持續嘗試;他們剝奪了他的最後權利,現在他就連自殺的可能都沒有了,只能猶如行尸走肉一般,繼續躺在這裡。

    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圓眼睛,以眼神表達自己的情緒,就連搖頭和張嘴的動作都已經被牢牢地固定住,除了眼睛之外,其他所有的部分都無法動彈。這才是真正的無助,猶如懸掛在半空中的無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就連反抗都找不到借力點。

    「我恨你。」他看著丁雅南,視線餘光看到了那鮮血淋漓的右手,不由閉上了眼睛,掩飾著自己的痛苦和掙扎,還有於心不忍,決絕而殘忍地說出了誅心的話語。

    但即使是這樣的話語,都因為牙套的關係而變得含糊不清起來,口水不斷往外流淌,就好像失去了神智的病人一般。最後一絲尊嚴,他的最後一絲尊嚴都被剝奪了,這比渾身赤果還要更加殘忍,從靈魂深處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恥辱感。

    「我恨你。」他再次開口說道,含糊不清的話語被淚水徹底打濕,口水沾得滿下巴都是,他的絕望,他的無助,他的痛苦,還有他的憤怒,所有的所有都被撕得粉碎。

    「嘉樹,不要這樣。」

    「我恨你!你太自私了,你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你自己。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讓我走,我不想要困在這裡,我不想要被綁在這裡,然後也把你綁在這裡。我不想,我不想!我的生活,你的生活,全部都被綁在了這張病床之上,什麼都沒有。

    你難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麼遼闊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世界不僅僅只有這一張該死的病床嗎?我不想要繼續待在這裡,我也不想要把你綁在這裡,讓我走吧,在車禍發生的時候,我就應該死了,我就應該死在那裡了!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他在說著,即使含糊不清,依舊在堅持不懈地說著,三十二年的楚嘉樹人生,二十三年的藍禮人生,所有的跌宕起伏、所有的心潮澎湃,剎那間全部爆發了出來,哪怕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他也沒有放棄,只是堅定不移地說著。

    但,那些話語落在丁雅南的耳朵裡,卻只剩下一片咿咿呀呀的音節,彷彿可以看到楚嘉樹的靈魂和人格正在一點一點消亡,她是如此無助,看向了醫生,「他……他……」她試圖給予一些幫助,試圖將尊嚴重新還給兒子,卻又不知所措,只能無助了嘴巴,不斷地搖頭。

    「嘉樹,不要這樣說,你是我的兒子,我怎麼能夠放棄你呢?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噩夢,地獄,災難,他似乎再次回到了那個永遠醒不過來的夢境之中,但,到底什麼才是夢境,什麼才是現實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19
大戲骨 1073 起死回生

    夢境和現實已經徹底混淆成一團,所謂的界限已經失去了意義,藍禮的人生、楚嘉樹的人生,宇宙的浩瀚,病床的狹窄,夢想的美好,現實的殘酷……所有的所有都已經變成了一團混沌,現在,他沒有辦法思考和區分:

    生存,還是死亡。這就是靈魂之中唯一的掙扎,沒有了夢想,沒有了自由,沒有了希望,那麼,生存和死亡的區別在哪裡呢?

    他甚至就連說話都口齒不清、口水直流,他甚至就連搖頭和拒絕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他拒絕,他不想要這樣繼續苟活下去。

    所以,即使看著支離破碎的丁雅南,他知道自己是如此殘忍,但話語還是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哪怕一個完整的音節都沒有。

    「是的,所以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混蛋,我選擇了放棄,不是你,我放棄了你,我也放棄了自己,讓我走,請讓我走,好嗎?我已經在這裡困住了如此之久,我不想要困在這裡一輩子,我也不想要困住你一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說著說著,他就再次淚流滿面,懇切地真切地注視著母親,「求求你,放手,抱歉,真的抱歉。」淚水順著牙套流入了口腔之中,苦澀地泛起了酸澀,然後他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彷彿就連肺部都要吐出來了一般。

    朦朧的視線之中,他注視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孔,那些曾經以為漸漸淡忘的回憶畫面,在角落之中再次一一喚醒。

    許久不見了,但那張面容似乎不曾衰老過,依舊是記憶之中的模樣,額頭之上的每一道皺紋,都是因為自己而出現的;那血肉模糊的手指更是刺痛了他的心臟,真實地提醒著他,她為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媽。」話語說出口的那一剎那,他就淚流不止,真的真的好久了,「讓我解脫,好嗎?」

    同時,也讓你解脫。

    他可以擁抱自由,而她也可以擁抱自由,死亡總是痛苦的,但終有一天會來臨,只有他離開了,她才能重新開始生活。

    戴上牙套之後,第一次地,他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遞了出來,卻猶如一把匕首般,狠狠地插在了丁雅南的胸膛之上。朦朧的視線裡,他只看到丁雅南一臉錯愕、滿眼哀傷地站在原地,淚水徹底決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彼此,卻互相拒絕退讓,沉默在緩緩蔓延,終究還是丁雅南敗下陣來,她搖著頭,拚命地搖著頭,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只能快步地離開了病房,落荒而逃。

    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依舊死死地困在這張病床之上,只能目送著母親的背影徹底消失,身體一點反應都沒有,猶如牽線木偶一般,一動不動。然後,就連視線也變得模糊,所有景色似乎都消失在了淚光之中。

    如此生活,生不如死。

    「你是一個懦夫。」

    耳邊傳來了一個清脆軟糯的聲音,條件反射地,他就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病床旁邊的那個身影,穿著一套熟悉的病號服,寬大的服裝空蕩蕩地掛在消瘦的肩膀之上,就好像一個麻布袋一般。

    這是因為她的身體肌肉正在一點一點萎縮,原本就消瘦的身體漸漸地就只剩下一個骨架子,原本合身的衣服,慢慢地變得寬大起來,時時刻刻提醒著旁觀者,她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但每個人都避而不談。只有他們總是故作輕鬆地調侃著,將那些悲傷的事情演變成為打趣的玩笑,甚至開懷大笑。他們,那是他和海瑟-克羅斯。

    「……」海瑟,海瑟居然就這樣站在病床旁邊,只是,他們的角色卻調換了過來,躺在病床之上的那個人,變成了他;而站在床邊的那個人,則變成了海瑟。他不由瞪大著眼睛,大腦已經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角色的調換之間,現實與虛幻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判斷,那一團混沌正在變得越來越洶湧,他到底是楚嘉樹還是藍禮?這到底是幻想還是現實?到底什麼才是夢境,又什麼才是真實?更重要的是,海瑟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亂了,徹底亂了,難道他已經開始產生了幻想?

    瞠目結舌之間,他不由微微張開了嘴巴,注視著眼前的海瑟,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試圖伸出右手,觸碰一下海瑟那紅潤的臉頰,隨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那種挫敗感瞬間演變成為了憤怒。

    海瑟的眼底也不由閃過了一絲淚光,緩緩地在床尾邊上坐了下來,「而且,你自己應該清楚地知道,那些都是藉口,你選擇了放棄,卻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其他人身上,表面說是為瞭解脫你的家人,但實際上,只是你拒絕再繼續抗爭下去,你不想要再繼續堅持下去了。你是一個懦夫。」

    海瑟的眼睛是如此明亮又如此生動,點點淚光熠熠生輝,彷彿承載了漫天星辰一般,那一抹光暈,迸發著勃勃生機,鮮活而靈動。

    不由自主地,他的視線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水,窘迫而堂皇。

    下意識地,他想要抬起右手擦拭掉眼角的狼狽和窘迫,但隨即就發現,自己的身體依舊沒有任何知覺,於是,他只能閉上眼睛,放任淚水滑落下來,然後緊緊地、緊緊地閉著眼睛,死死地咬住牙關,不讓情緒洩露出來。

    在這一刻,他是如此脆弱,猶如初生嬰兒一般,所有的防線、所有的面具、所有的裝備都徹底被收繳,赤果果地將自己最為脆弱最為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

    臉頰之上傳來了淡淡的溫度,一隻小手輕輕地擦拭掉他臉頰之上的淚痕,然後就可以聽到海瑟輕笑的聲音,「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的脆弱。」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海瑟似乎頓時就明白了,解釋到,「第一次是在醫院的花園裡,你創作了』野獸』那首歌。還記得嗎?」海瑟收回了指尖,微笑地說道,「在你的旋律和歌詞之中,流露出了你的脆弱,一直到那一刻,你才變得真實起來。」

    「在那之前,你看起來只是一個完美的白馬王子,每一個小女生內心深處都不由自主暗戀的對象,但長大之後,轉眼就忘記了;可是那一天之後,一切就都變了,變得不一樣起來。」海瑟的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懷念,似乎進入了回憶的碎片之中。

    他卻不由愣了愣,眼底滑過一絲錯愕。

    海瑟羞澀地抿了抿嘴角,而後落落大方地笑了起來,「怎麼,女孩兒面對自己暗戀的對象,難道就不能大膽一些嗎?更何況,你已經窺見了我的秘密,不是嗎?現在再繼續遮遮掩掩的話,那才可笑呢。我不是一朵白蓮花。」

    「噗嗤。」他沒有忍住,就這樣輕笑了起來。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後就看到了海瑟眼底的促狹,兩個人同時歡快地大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兩個人就漸漸安靜了下來,注視著彼此,沒有說話,只是放任空氣在緩緩地湧動,然後,那股悲傷和絕望、那股無助和痛苦,猶如漲潮一般,再次重新將沉默的空間完全填充。

    「我知道,這不容易。」海瑟開口打破了沉默。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我知道,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終點和宿命,無論如何抗爭,都無濟於事,那是一種什麼滋味;我也知道,追逐夢想、擁抱自由,說起來已經無比困難,執行起來就更加艱難,甚至看不到方向,那又是一種什麼滋味。」

    稍稍停頓了片刻,海瑟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我還知道,選擇放棄是多麼的輕鬆簡單,選擇堅持是多麼的困難痛苦。那些沒有經歷過的人,他們所想像的困難,比起真實來說,不到萬分之一,他們永遠無法明白。」

    「我們都是一樣的。」海瑟輕聲說道,露出了一抹淒美而孤單的笑容,「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們都是一樣的。」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都閃過了一絲隱忍,微微掙扎過後卻悄然陷入平靜之中的隱忍。

    就好像站在宇宙的高度之上,視線之中只看到了一片塵埃,所有一切都風平浪靜、波瀾不驚;但顯微鏡之下的塵埃世界裡,卻在天崩地裂、山呼海嘯,那種痛苦,只有塵埃自己才能體會,其他人,終究只是旁觀者,終究只是另外一個世界。

    穿過夢境,穿過現實,也穿過……生死。他和她終於再次重逢,見到了彼此最真實的面貌,他們不是什麼特別的追夢者,僅僅只是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普通人,試圖掙脫命運的束縛,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擁有剎那芳華。

    即使轉瞬即逝,也無怨無悔。

    海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那些道理,曾經是他傳授給她的,現在則是她來點醒他。他和她,就好像鏡子的兩面,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投影。

    「還記得嗎,一切都是怎麼開始的?」海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我是說,所有的所有,不僅僅是』太平洋戰爭』,也不僅僅是擺脫家族的束縛和壓力,而是這裡,所有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還記得,種子第一次開始萌芽的時候,那是什麼場景嗎?」

    「楚門的世界」。

    他記得,他都記得。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19
大戲骨 1074 絕境求生

    時光開始倒流起來,恢弘的宇宙幻化出斑斕繽紛的色彩,回到了一切開始的起點。

    曾經,他憤怒過、抗爭過、爆發過、發洩過,他反抗過、掙扎過、痛苦過、怨恨過,最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已經準備放棄了,他已經漸漸麻木了,他已經如同行尸走肉了。但,一切都在「楚門的世界」之後改變了,點燃了一抹微弱的光芒,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楚門的世界」,那才是一切的起源。

    不是「太平洋戰爭」的把握機會,不是藍禮-霍爾的奮鬥拚搏,而是在這張病床之上,在這具無法移動的皮囊之中,所有的神奇和魔法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僅僅只是一縷希望的微光,開啟了這一路神奇而美妙的旅程。

    現在,再次回到了起點,一切都似曾相識,恍惚之間,他彷彿再次回到了剛剛遭遇車禍的時候,再次回到了剛剛意識到自己高位截癱的時候,再次回到了萬念俱灰、生機全無的時候,整個世界猶如一片混沌,灰濛蒙得看不到任何光芒。

    又一次地,他站在了原點。

    再次抬起眼睛,看向了眼前的海瑟。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海瑟的懷抱裡多出了一把吉他,憑空出現,莫名其妙。不過,現在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神奇,一把吉他已經是最正常的事情了。

    海瑟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遵守了,我沒有放棄,我一直抗爭到了最後一刻,哪怕沒有了希望,我也依舊拒絕放棄。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我不會放棄』。」

    猝不及防地,他的視線就再次模糊了。看著眼前的少女,巧笑嫣兮,神采飛揚,彷彿只需要一個笑容,就可以點亮整個星空。

    「但,我還欠你一個約定。那麼,就是現在啦。」海瑟低下頭,專心致志地開始彈奏起手中的吉他,輕聲哼唱著,「所以我們起來了,在黑暗之中追尋命運,我看見你昨晚深夜傷痕纍纍,我看見你在惡魔的懷抱中翩翩起舞。」

    「野獸」,那個屬於他的也屬於她的承諾,那個始終不曾完成的承諾。

    海瑟是如此專注,那甜美稚嫩的嗓音,卻在吉他弦音之中勾勒出一抹沉澱下來的滄桑,猶如顛沛流離許久的吟遊詩人,終於找到了追逐夢想的路,哪怕道路再漫長、再艱險,依舊堅定而執著地踏上了旅程。

    聽,那是海瑟的哼唱,肆意地歡快地歌唱著,彷彿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一般,在夜深人靜的海面之上,盡情高歌,美好的歌聲指引著迷失在海面之上的遊子們,重新回到正確的航道之上,朝著夢想的燈火繼續航行。

    「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張讓我赴湯蹈火的臉龐,這就是那個孩子們將繼承的名字,鑄就魅力,鑄就王冠。」

    他想起來了,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之所以是他,不僅因為再世為人的拚搏和努力,還因為曾經的痛苦和困頓,如果沒有病床之上的十年,那麼他就不會那麼堅定那麼執著;如果沒有病床之上的十年,那麼他就不會瀏覽觀看了如此多電影作品,成就了後來的可能。

    他是楚嘉樹,他也是藍禮,缺失了前者,他也就無法成為後者。

    人們總是如此,痛恨著自己的過去,試圖將那些痛苦的、悲傷的、掙扎的回憶全部都否定,甚至恨不得徹底斬斷所有的苦難,僅僅留下關於幸福的記憶。

    但人們卻忘記了,幸福的模樣都是相似的,而苦難的經歷卻是獨特的,恰恰是那些挫折,一點一點地雕刻著自己的棱角,鑄就了現在的自己。

    否認過去,就等於否認自己;否認過去,也等於否認現在。

    淚水就這樣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模糊了視線,在一片朦朧之中,海瑟嘴角的笑容綻放出了璀璨的光暈,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璀璨,最後徹底消失在了光暈裡,耳邊只剩下那肆意飛揚的歌聲,承載著夢想,展開了翅膀,自由翱翔。

    視線裡的一切都開始消失,海瑟化作了星星點點的輝光徹底融入了光暈之中,白色病房也演變成為了萬般星辰照亮了整個世界,那一片光暈越來越洶湧,浩浩蕩蕩地照亮了所有一切,填滿了視野的每一個角落。

    恍惚之間,他就再次回到了宇宙之中,浩瀚的宇宙,那太陽、那地球、那光芒、那空曠、那廣袤,熟悉的景色重新變得真實起來,手腕和腳踝的刺痛感再次變得清晰,撕扯著大腦的思緒,讓周圍的每一個細節都漸漸重新顯現出了輪廓。

    他的雙手和雙腿依舊捆綁了起來,無法動彈;耳邊的旋律再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不是「野獸」,而是舒伯特;一股真實感順應著重力再次回到了身體之中,重重地開始下墜,地心引力的拉扯瞬間猶如水銀一般灌入血液之中,猛然墜落。

    但此時,他卻根本沒有思考,不在乎自己是楚嘉樹還是藍禮,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瑞恩-斯通,甚至不在乎這是夢境還是現實,而是開始求生。

    他要掙脫束縛,蛻變重生。如果眼前沒有求生道路,那麼他就要開闢出一條出來。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沒有人!屬於他的自由,屬於他的夢想,他要重新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哪怕這是一個夢境,他也要斬破夢境,回到現實,再次起步!

    冷靜,他需要冷靜下來,同時,他還需要專注起來。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任何參照物,他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現在已經是真正得精疲力竭。

    剛才的全力掙扎,幾乎榨乾了身體之中的最後一絲能量,就連肌肉都變得痠痛僵硬起來,大量的乳酸分泌讓指尖都感受不到任何力氣;重新經歷記憶深處最痛苦最悲傷最困難的一段過去,精神的折磨也讓整個人感受到了一陣虛脫,大腦甚至沒有辦法運轉起來;更不要說手腕、腳踝、胸口和腹部等地方依舊可以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更糟糕的是,燈箱之中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升高,滾燙的空氣不斷地在皮膚表面炙烤著,那滾滾熱浪無處不在,順著毛孔鑽入血管之中,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卻又全部都被悶在了宇航服之中,製造出了桑拿室的效果。

    現在,他整個人似乎都正在散發出蒸汽,就好像剛剛從火山岩漿之中撈出來一般,就連頭盔的玻璃面罩都開始蒙上了水霧。儘管如此確定時間的流逝,但他可以確定,長此以往,他勢必會陷入脫水的糟糕困境

    甚至有可能,現在就已經瀕臨了脫水的邊緣,四肢無力、肌肉發力、頭暈目眩的症狀,陸陸續續已經開始出現了。並且,剛才的掙扎情況極有可能正在加速這個過程。

    透過模糊的頭盔面罩,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但視線之中只有一片灰濛蒙的光暈,在光暈的盡頭邊緣則是一片黑暗,無邊無盡的黑暗,宇宙的浩瀚和蒼莽,再一次展現在了他的眼前,而且還越發真實起來。

    現在,他沒有時間細細分辨,也許,他置身於薩裡攝影棚的片場;也許,他真正地來到了太空之中;也許,他依舊沉浸在楚嘉樹的夢境之中,他沒有死亡,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夢境,就好像「盜夢空間」的故事一般,弄假成真。

    但,他不在乎,他現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裡。

    細細地,慢慢地,他認認真真地開始大量著四周的環境,尋找著求生的可能,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微弱希望。沉浸其中之後,漸漸就冷靜了下來,更是專注了起來,腦海之中的所有雜念都徹底消失,大腦久違地再次運轉起來。

    絕境,且不說這個世界是否真正地存在絕境,即使真的存在著,並且,他現在就身處其中,他也絕對不會放棄,在絕境之中牢牢地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哪怕是死亡,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燃燒生命之後,擁抱死亡的到來,他拒絕主動放棄!

    這,才是他。

    雖然身體牢牢地被控制住了,但思想活躍起來之後,對於自己的處境卻有了一個準確的判斷。他現在穿著宇航服,四肢都被捆綁固定在一個器具之上,四周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光線,沒有任何借力點,也沒有任何擊破點,那麼,他只能從自己出發。

    宇航服、捆綁、器具、宇航服、捆綁、器具……

    腦海快速運轉起來,同時開始活動著自己的四肢,不是掙扎反抗,而是稍稍活動些許,確切地感受空間的範圍以及自己所處的環境。

    活動?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確實被固定住了,但這和楚嘉樹的情況不同。

    楚嘉樹的掙扎全部都在大腦之中發生,身體沒有任何意識和動靜,所以,即使他的反抗是驚濤駭浪,但現實之中依舊是風平浪靜。

    他的掙扎卻是真實發生的,手腕、腳踝、膝蓋、胸口的疼痛都在表明著,他的身體是擁有活動空間的,雖然這個空間無比狹窄,但,這就是機會。

    機會!

    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他尋覓到了一絲生機!宇航服和捆綁繩索之間的空間,身體微微活動的空間,這就是他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19
大戲骨 1075 死裡逃生


    宇航服是一件特殊的裝備,渾然一體,無比笨重。

    它僅僅分為四個部分,一條褲子,褲子與鞋子是連在一起的;一件上衣,沒有拉鏈也沒有扣子,而是像套頭衫一般穿戴進去的;一個頭盔,可以與上衣完全銜接,可以交互緊扣;一副手套,手套與上衣袖子緊密連接,同樣是一個環扣。

    在最開始的時候,腦海裡沒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蠻橫地開始掙扎;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宇航服太過笨重,根本無法靈活地擺脫束縛,同時,也正是因為如此,環扣式的布袋捆綁在宇航服之外,並沒有百分百地拉緊,僅僅只是呈現出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狀態。

    當然,即使是如此狀態,想要將四肢擺脫捆綁帶的束縛,這也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在這之外,他還發現,手腕、腳踝之上的摩擦傷痛,更多是自己的錯覺,來自於壓力和重力對肌肉的壓迫感和摩擦感,事實上,宇航服內部的柔軟和舒適,並沒有傷害到他的皮膚、乃至肌肉,甚至於,他的手臂還可以自如地在宇航服之中活動。

    捆綁帶預留了一點空間,宇航服再次預留了一點空間,這也意味著,他的手臂和雙腳的活動空間,遠遠比想像之中還要更大。不過,雙腳想要擺脫,這是沒有任何機會的,但,雙手呢?

    他開始試圖一點一點地將手臂從宇航服之中抽出來,但很快,肩膀就無法再持續往上頂,宇航服的侷限性,死死地卡住了肩膀和手肘,似乎僅僅只是往上抬了不到幾英吋,所有動作就被死死地固定在了這套沉重而笨拙的服裝之中。

    更換了角度,再次嘗試,依舊失敗;調整了肩膀和身體位置,再次嘗試,還是失敗;再一次,又一次,失敗、失敗、總是失敗。

    漸漸地,他已經開始數不清了,自己到底嘗試了多少次,又到底失敗了多少次,不知不覺就鑽入了牛角尖之中,自己和自己較勁,但每一次的結果都沒有任何改變,剎那間的憤怒就朝著自己宣洩起來,「啊!」

    重重地握緊了拳頭,渾身肌肉緊繃起來,瘋狂咆哮、瘋狂發洩,當緊繃到了極致的臨界點時,彷彿整個人就要爆炸了一般,所有的情緒酣暢淋漓地爆發開來。

    就在此時,手腕的部分卻撞擊到了硬邦邦的環扣之上,包括在布料之中,卻隱隱約約地可以感受到凸起。腦海之中快速地閃過了一絲思緒,他敏銳地抓住了,隨即就意識到,這是袖子與手套契合在一起的環扣。

    一般來說,環扣是需要從外面打開的。但所謂的打開,其實就是手掌握住環扣的位置,一個旋轉,轉動環扣之後,就可以將手套拆下來。

    既然環扣是轉動開關的,那麼,從外面可以轉動,從裡面是不是也可以轉動?沒有人嘗試過,但不代表不可以!

    他的注意力再次開始高度集中起來,試圖用手腕去靠近金屬環扣的位置,但環扣包裹在布料之中,每一次摩擦都若有似無,不要說控制了,就連準確的觸碰都無比困難;於是,他開始握緊右手拳頭,將疲憊到了極致的肌肉再次緊繃起來,似乎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又一次爆發出了能量。

    握緊拳頭之後,手腕終於靠近了金屬環扣,下意識地,他就用手腕內側去移動環扣那個環扣並不尖銳,相反還十分圓潤,而且還有布料在外,但手腕部位的皮膚和血管卻格外薄弱,一點點擠壓就被放大開來,整個痛感都變得與眾不同起來,就好像有人正在彈奏痛感神經一般。

    條件反射地,他鬆開了拳頭。

    隨後就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唯一生機。他拒絕呆呆地站在這裡等死,他拒絕放棄努力繳械投降,他必須要拚搏到最後一刻!

    於是,再次握緊拳頭,這一次用手腕外側去試圖探索環扣的位置,但從手腕控制來說,外側的控制無疑是增加了難度的,摸索了一會之後,沒有任何收穫,只能放棄,再次回到了手腕內側。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咬緊牙關,慢慢地努力著,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皮膚一點一點撕裂開來的刺痛,還有血液一滴一滴往外冒的恐懼,他必須小心、再小心,現在只是擦傷而已,沒有大礙,但手腕內側無比靠近動脈,那就是致命部位了。

    緩緩地,緩緩地,他終於感受到了環扣的移動!

    哪怕只是一毫米的細微移動,這還是讓他欣喜若狂起來,恨不得握緊拳頭高高躍起,但一個得意忘形之中,拳頭就鬆了開來,手腕與環扣之間的觸感也完全消失,剛才所有的努力都毀於一旦,再次回到起點。

    他不僅感受到了挫敗和失落,而且肌肉的痠痛猶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但現在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

    深呼吸一口氣,再次握緊了拳頭,小心翼翼地找到了環扣,然後……一點、再一點、又一點,彷彿正在運作全世界最精密的儀器,一毫米的誤差都不容許,全神貫注、聚精會神。

    額頭之上都開始滲透出了汗水,順著眉毛和鼻樑滑落了下來,睫毛之上還懸掛住了沉重的汗珠,啪嗒,汗水低落下來,模糊了視線,整個頭盔都氤氳起來。但他依舊沒有受到任何打擾,乾脆就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全面的黑暗之中,心無旁騖地專注於手腕的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的流逝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就連身體和精神的疲憊也完全消失,只聽到一個輕輕的聲響,「咔」,卻猶如天籟一般,在耳邊炸響。

    再一次地,他開始嘗試抽出右手,肩膀很快就頂住了宇航服,但這一次,沒有停滯下來,而是整個手臂順勢往後一抽,徹底擺脫了整個手套,伴隨著一聲低低的悶響,手套就掉落在了地上,同時,他的右手就徹底解放了開來。

    一隻手解放之後,所有事情頓時就變得簡單起來。

    先是左手,而後是胸口,再是腰部,上半身解放了;緊接著是頭盔,模糊不清的視線終於重新找回了清晰,剎那間洶湧而來的空氣,灼熱而沉悶,但比起宇航服內部的氧氣來說,已經無比清新可人了。

    重重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在渾濁的呼吸聲之中,肺部再次變得充盈起來,前所未有地,他是如此熱愛著呼吸、熱愛著氧氣,當呼吸成為一種本/能時,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直到命懸一線、死裡逃生的時候。

    因為呼吸太過急促,以至於開始咳嗽起來,整個肺部也同步痙攣起來,隱隱的沉悶和刺痛,卻擊潰了所有的麻木和僵硬,他這才真正地感覺到自己活著。

    隨後,他將宇航服的上衣也脫了下來,就好像從肩膀之上搬掉了一座大山,連帶著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呼吸也終於順暢起來;最後,拆開了膝蓋和腳踝之上的綁帶,整個人踉踉蹌蹌地爬出了籃子,卻一不小心腳步沒有站穩,往前衝了兩步。

    不過,宇航服的褲子著實太沉重了,在此時反而是穩住了重心,這才避免了摔倒。

    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然後慢慢地爬出了褲子外面。

    爬,這就是準確的動詞,而不是脫,就是緩緩地爬了出去,然後雙手支撐著地板,試圖站起來,卻沒有想到雙臂和雙膝都猛然一軟,差點整個人就沒有骨頭一般重重地摔下去。

    地心引力前所未有地真實起來,甚至比想像之中還要更加沉重、更加笨拙、更加洶湧,那股強大的拉力,無比清晰,死死地拉拽著身體,似乎正在拒絕著他站立起來。

    剎那間,所有的疲憊而痠痛全部洶湧上來,那種脫水和脫力的倦怠,正在層層疊疊地淹沒過來,幾乎無法喘息,手腕、手肘、手臂,膝蓋、腳踝、小腿,渾身上下都感覺不到一絲力量,只是無窮無盡的沉重,地心引力的作用正在放大、再放大,就連五臟六腑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

    這就是來自地球的召喚。

    他需要再次感受到地心引力,他也需要再次對抗地心引力。

    於是,他的雙手死死地支撐住地面,不讓自己徹底摔倒下去,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了手掌之上,雙臂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但對於他來說,這已經不再是問題了,堅定的信念猶如勃勃生機一般,破開了重重困境之中,生根發芽,孕育出了生命。

    慢慢地,雙臂慢慢地伸直,他彷彿再次回到了嬰兒時代,晃晃悠悠地學習著站立、學習著走路;慢慢地,雙腿慢慢地站直,從跪地到站直,膝蓋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抑制地發抖,彷彿每一塊肌肉都已經不受控制了,但……

    他還是站立了起來,右腿膝蓋微微一軟,差一點就直接跪倒,但他卻緊咬著牙關,打直了膝蓋,然後,就這樣站立了起來。

    曾幾何時,如此簡單的動作,如此習以為常的動作,此時卻是如此艱難。但,他還是完成了,他再一次成功地站立了起來,從嬰兒蛻變成為了成人,對抗著地心引力,再次爆發出了生命的強大生機!

    一步,再一步,步履蹣跚、舉步維艱,卻毫不退縮、勢不可擋,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22:21
1076 精疲力竭

    站立,僅僅只是站立這一個動作,在人類的起源歷史之上卻具有重要的意義。從爬行到站立,從人猿到人類,直立行走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標誌著人類的真正進化和演變,生命體也從一個微小的草履蟲發展到了多細胞的複雜結構,並且開始擁有智慧。

    一個腳印,一個邁步,一個前進,那深深烙印在肌肉記憶之中的動作,卻在每一個腳步之中詮釋出了不同的含義,他再次經歷了生命的誕生,他也再次經歷了生命的迸發,那種衝破重重阻礙的艱辛和困苦,一點一滴都蘊藏在了肌肉之中,靈魂開始激盪起來。

    腳步是如此沉重,但他卻沒有回頭,堅定不移地離開了那一片米灰色的光暈,朝著眼前的黑暗大步大步前行,越走越堅定,越走越執著,越走越欣喜,那種歡快和幸福正在對抗著地心引力,他幾乎就要跑步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死裡逃生,更因為他重新感受到了地心引力,重新感受到了生命力量,重新感受到了……自由!噗通,噗通,那跳動的聲響是如此沉穩而有力。

    那種喜悅,充斥著整個胸膛,眼眸就這樣漸漸明亮了起來,彷彿伴隨著每一個腳步,他正在成長為蒼天巨人,頂天立地,高高舉起右手,就可以摘下夜空之中的漫天星辰。

    思緒的探索邊界正在越來越遼闊,穿過了薩裡,穿過了英國,闖過了歐亞大陸,穿過了大西洋,穿過了地球,穿過了宇宙,達到了黑洞的深處,無止境地開始探索整個太空的秘密。

    如此恢弘,如此磅礴,如此浩瀚,似乎只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撬動整個地球。

    他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夢境,更忘記了現實,蛻變而昇華到了另外一個層次。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驚心動魄得讓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猛地,腳步就來到了大門口,沒有猶豫,他就直接推開了旁邊提供個人進出的小門,伴隨著手掌的動作,一道月光灑落下來,穿過了整個宇宙,穿越了數個光年,落在了腳步的前方,濃郁的夜色猶如滾滾氣浪一般迅速消退,只留下了一片皎潔的月色,勾勒出那抹寧靜背後的動人。

    世界,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綻放出了萬丈光芒!

    ……

    魯妮-瑪拉安靜地端坐在攝影棚的門口,細細地回味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這無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對於角色,對於劇本,對於故事,對於世界和宇宙,藍禮的視角是如此獨特,不僅帶有天文、地理、社會、文化等多種屬性,還摻雜了時間流逝與人生感悟的交錯糾纏,他真正地賦予了瑞恩-斯通這個角色生命,同時也在不經意間賦予了「地心引力」整個故事靈魂。

    這些細節可以窺見藍禮的世襲貴族背景,同樣還可以窺見藍禮的表演天賦。

    魯妮相信,阿方索-卡隆對於劇本的打磨和主題的構思,堪稱天才;但她也相信,阿方索與藍禮的交流碰撞,同樣是火花四射,濃郁的化學反應給予了阿方索靈感,對整個故事的發展脈絡和昇華方向都有了更加清晰的思路。

    如此神奇,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思議。

    但真正地親身經歷之後,魯妮才知道,不是傳聞太過神奇,而是想像太過貧乏。「藍禮是一名演員」,這從來就不是說說而已,即使是成為了影史之上最年輕的奧斯卡影帝,他的拚搏和努力也從來不曾動搖過。

    作為旁觀者,也作為參與者,魯妮的腦海之中迸發出了無窮無盡的化學反應,她不由開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思考艾利克斯-科沃斯基這個角色,思考她與瑞恩-斯通之間的關係。

    對於魯妮來說,表演不是一場競爭,沒有勝負可言;而是一場切磋,彼此不斷提升自己的狀態、提高自己的實力,在對手戲之中摩擦出火花,賦予角色、賦予作品更多的能量。現在,藍禮正在竭盡全力進入角色狀態,魯妮的靈感也呈現出了井噴的狀態。

    對於瑞恩和艾利克斯來說,他們是朋友,也僅僅只是朋友。在空間站之中,也許比起其他人來說,他們之間擁有更多默契,但僅此而已。不是因為異性相吸的化學反應,而是因為內心深處都感受著相似的孤獨。

    他們以不同的方式掩飾著自己的孤獨。

    瑞恩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廢寢忘食,彷彿全世界就只有工作值得依託,為了更加遠大的事業而犧牲了自己的個人,最後漸漸遺忘了自己,也就遺忘了自己的羈絆和牽掛。在生命絕望的關頭,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選擇了放棄,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極致的孤獨和落寞。

    艾利克斯以幽默和玩笑來當做自己的面具,總是不斷打趣著自己的過去,唸唸不休地分享著那些根本不好笑的故事,哪怕其他同僚們都已經聽得耳朵長繭,但她依舊沒有停下來。因為一旦摘下了這副面具,隱藏在背後的真實就是如此脆弱,一碰就碎。

    孤獨的人,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氣場和味道。

    他們從來不曾交流過,也不曾分享過,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秘密,也守護著彼此的秘密,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安靜地坐在彼此的身邊,不需要對話也不需要言語,僅僅只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陪伴,驅散那緩緩滲透到骨子裡的孤寂和失落。

    所以,當面臨生死存亡時刻之際,她也不是那個勇敢者,不是什麼犧牲自己、成全他人,也不是什麼視死如歸、英勇就義,僅僅只是因為瑞恩的機會更好,僅僅只是因為自己落在了後面,僅僅只是從概率數字角度進行客觀分析,比起她來說,瑞恩的生存幾率更好。

    在內心深處,她還知道

    僅僅只是因為,她放棄了。

    在危急關頭,瑞恩選擇了放棄,因為了無牽掛;同樣,艾利克斯也選擇了放棄,似乎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猶豫,放棄就是如此簡單,他們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眷戀和牽掛。

    歸根結底,在骨子裡,瑞恩和艾利克斯都是同一類人,他們著實太過相似了,總是可以在彼此的靈魂深處尋找到自己的影子。

    同樣,在他們的血液裡,生存的本/能和家庭的羈絆,依舊根深蒂固,只要能夠喚醒這股衝動和欲/望,他們就將再次鼓起勇氣,衝破束縛,尋求生存下去的一線生機。瑞恩是如此,艾利克斯也是如此。

    於是,彌留之際,恍惚之間,瑞恩和艾利克斯在幻想之中再次相遇了。如果他們的位置顛倒過來,她相信,情況也是一樣的,她會看到瑞恩,她會鼓起勇氣,她會背負著瑞恩的生命繼續走下去;現在,這是瑞恩的機會。

    唯一的不同,也許就是他們內心深處的傷口。

    那麼,艾利克斯的傷口到底是什麼呢?

    魯妮的思緒漸漸開始發散了開來,這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配角,而是一個擁有獨立靈魂、完整人生的真實人物,更是一個與瑞恩-斯通相印相通的志同道合小夥伴,還是一個堅強而偉大的女性,脫離了性別的桎梏之後,朝著生命的更高形式敬禮。

    艾利克斯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庭,但,她的丈夫和女兒卻在一場車禍之中去世了。那是她的動力,也是她的支柱,更是她的精神,卻轟然倒塌,剎那間就蠻不講理地摧毀了她與生活的所有聯繫。

    然後,她開始武裝自己,悄悄地模仿著丈夫的幽默、回憶著女兒的過去,反反覆覆、唸唸叨叨地講述著那些不好笑的老梗,竭盡全力地留住那些回憶,那些屬於他們屬於自己的回憶,唯恐稍稍鬆懈片刻,它們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很多時候,回憶就是定義自我的唯一途徑。

    那麼,回憶的故事具體應該如何呢?

    思考著,思考著,時間就這樣流逝了,時不時地,魯妮就回頭看看身後的攝影棚,側耳傾聽著裡面的聲響,除了隱隱約約的舒伯特之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不知道藍禮的體驗課程到底進展如何。

    轉眼之間,午餐過去了,晚餐也過去了,夜幕漸漸降臨了下來,現在距離十點已經不遠了,再一個小時,他們就可以打開大門,歡迎藍禮出來了。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打斷了魯妮的思路,她猛地轉過頭,條件反射地站立了起來。

    然後,魯妮就看到了大汗淋漓、渾身狼狽的藍禮,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出現在了眼前,手腕之上還有隱隱約約的斑斑血跡,濕透的衣服和頭髮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身體散發著氤氳的蒸汽,夢境和現實之間的界線剎那間就變得模糊起來。

    「藍禮!」魯妮緊張地呼喊了一聲,慌張地迎了上前,然後就看到藍禮轉過頭來,那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臉龐之上,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莫名地,心臟的跳動就開始失去了節奏,這讓魯妮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但下一秒,藍禮就渾身失去了力氣,明亮的眼神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轟然倒塌,魯妮一個箭步衝了上前,奮不顧身地用肩膀頂了過去,「藍禮!」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20:17
大戲骨 1077 劇組奇事

    華納兄弟位於薩裡的攝影基地再次迎來了一批熟悉的客人。

    過去大半年的時間,這一批客人猶如當地居民一般,寸步不移地駐紮在這裡,日以繼夜地研究拍攝方案、研究機械器材、研究特效設計等等,偏遠寧靜的小鎮漸漸也習慣了這一群外來客人的長期拜訪。

    兩週前,攝影基地放假了一段時間,所有工作人員都離開劇組,放鬆休息,一直到今天,陸陸續續地重新回到了攝影基地,似乎已經做好了投入正式工作的準備。

    不過,太陽還沒有來得及爬到天空的正中央,劇組就開始喧鬧起來,熙熙攘攘地議論起來,煥發出了全新生命力,就連小鎮居民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紛紛前來攝影基地,加入了這場熱議的浪潮。深秋的英倫小鎮,似乎又重現了夏末的一縷陽光。

    即使是在好萊塢打滾多年的老油條,神色之間也隱藏不住默默的讚許和認同。

    置身於好萊塢這個名利場之中,傳聞八卦數不勝數,更不要說經紀人和公關人主動編織的個人形象了,有時候,眼見都不一定為實;只有真正地接觸過、交談過、相處過,才能揭開神秘面紗的一角,窺見部分真實。

    關注度越高,包裹在皮囊之外的虛假和水分就越多,隱藏其中的真相就越少。人紅是非多的背後,也是現代商業化包裝所帶來的負面連鎖效應,就好像「狼來了」的故事一般。

    抵達攝影基地的第一天,藍禮的意外舉動就引發了諸多討論,但猜測和懷疑也難免開始滋生,也許這就是形象工程的一部分,也許這就是經紀人指使的策略,也許藍禮現在就躺在機械道具上面睡覺,所謂的鑽研研究,不過就是一個幌子而已。

    二十二歲的奧斯卡影帝?

    這著實太過荒謬也太過……好萊塢了。即使有倫敦西區和百老匯的經歷降溫,但「明日邊緣」的票房大爆,卻又讓人不得不懷疑所有一切都只是包裝流水線之上的一個環節而已。

    在快餐文化和網絡時代的新聞洪流之中,虛假和誇張消息越來越多,信任自然也就變得越來越薄弱。如此猜忌,可以說是巨大成功所不可避免的副作用。

    自從攝影棚清場之後,大門口就沒有真正的清淨過。

    內森來過了,羅伊來過了,阿方索和蒂莫西也來過了。其中,阿方索幾乎每個半個小時、四十五分鐘就要來一趟,關切著這裡的風吹草動,關切著藍禮的最新情況,來來回回跑了無數次之後,臉色都憔悴了許多。這是善意的拜訪。

    除此之外,大半個劇組都來過了,還有人停駐在百碼之外,時時刻刻注視著攝影棚的一舉一動,視線偷偷地飄過來,隱藏著八卦的心思,卻不敢直接點破,那種寧靜之中的暗潮湧動,勾勒出了好萊塢這座圍城的冰山一角。

    所有的平靜,一直到藍禮的現身,全部都被打破了。

    「上帝,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是真的,那是真的,我親眼看到了!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幫忙,藍禮居然一個人就掙脫了整個設備,自己逃出生天了,上帝!太……太可怕了!」

    「真的假的?你們確定嗎?」

    「道具組都已經進去攝影棚確認了,他們說,只看到扔在地上的宇航服,還有地面之上有幾滴血跡,他們也不知道藍禮到底是怎麼掙脫出來的。」

    「還有,還有,我還聽說了,整件宇航服都濕透了,藍禮嚴重脫水,出來之後就直接暈倒了。醫生檢查也說,他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不僅脫水,而且肌肉處於嚴重緊繃的狀態,現在正在掛水休息呢。簡直不敢想像,真的不敢想像!」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藍禮真的複製了電影裡的故事片段?就好像瑞恩-斯通一樣,真的從太空回到地球了?」

    一片沉默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莫名地開始恐慌起來,然後一個聲音不甘心地再次開口詢問到,「確定沒有人提供了幫忙嗎?攝影棚……只有一個出口嗎?有沒有什麼秘密通道?」

    「你以為這是』碟中諜』嗎?」

    整個劇組都正在討論著這件事,沒有人可以例外。

    當藍禮決定,將自己捆綁在器具之上,真實體驗太空絕境之中的蒼茫和無助,所有人都認為,藍禮瘋了,要麼是作秀,要麼就是真的瘋了,測試人員在上面僅僅停留了三十分鐘就已經煎熬難當,而藍禮卻要在上面待十二個小時。

    十一個小時過去之後,藍禮拖著疲憊的身軀,完成了密室逃脫的不可能任務,在油盡燈枯的狀態之下逃出生天,他不僅堅持了超過將近半天的時間,而且還在絕境之中完成了自我救贖,如此表現足以讓所有人跌破眼鏡、下巴脫臼。

    準確來說,應該是十小時四十三分。

    毋庸置疑,這就是「地心引力」劇組重新聚集第一天的絕對新聞,乃至於到電影上映為止,這都將是人們樂此不疲討論的焦點。恍惚之間,藍禮-霍爾與瑞恩-斯通之間的界線已經徹底模糊,就連工作人員自己都不由有些茫然,開始懷疑自己正在拍攝電影還是記錄現實。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上帝,我現在確定,他真的就是一個瘋子!」

    「你到攝影棚裡面參觀了嗎?現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是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偵探現場,所有人都在研究著,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道具組都已經瘋了,他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進入攝影棚之後,他們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宇航服,還有不斷在播放的舒伯特,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像是』閃靈』。」

    「我們現在在英國,你忘記了嗎?不要說了,我現在手心都開始出汗了。」

    「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活埋』吧?就是藍禮成名的那部作品。我聽說,為了拍攝這部作品,藍禮把自己關在了一個棺材裡足足八個小時,密封的棺材,四周全部都釘死的那種,出來的時候,藍禮就好像是吸血鬼一樣!」

    「滾!我們現在在拍攝科幻電影,不是恐怖電影!」

    ……

    討論聲浪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並且越演越烈,甚至開始朝著離奇的方向發展,整個劇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可以感受到這股浪潮,沒有人可以例外。親眼見證了,親身經歷了,親自參與了,人們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藍禮-霍爾」這個名字光環之下的真實意義。

    此時,攝影棚之中,阿方索-卡隆、蒂莫西-韋伯以及整個道具組的工作人員們都團團圍繞在燈箱的旁邊,看著滿地狼藉,就好像打量著一個奇異事件的發生現場一般,總有一種錯覺,視線死死地盯著這裡,然後就會突然出現一個兔子洞口,所有事情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如此場景,著實清奇。

    所有人不由地交換了一個視線,最後還是蒂莫西開口說道,「我想,只有真正投入拍攝之後,我們才可以知道答案了。這一次,你可是真的挖到寶了,如果是我,我就不敢把這個角色交給一個未滿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哪怕他是奧斯卡影帝。」

    後半句話,蒂莫西是注視著阿方索說的。

    阿方索卻是輕輕聳了聳肩,「之前我發出邀請的時候,無論是西區還是百老匯,只要你點頭答應一次,你就知道原因了。」

    視線從地面之上的散落道具收了回來,他還是沒有偵探的天賦,放棄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我現在擔心的是,藍禮的狀態。上帝,十一個小時,醫生也說了,他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不僅是阿方索,對於整個劇組來說,藍禮的健康都是首要任務。因為這是一部接近獨角戲的作品,藍禮的身體健康出現了問題,就意味著整個劇組都要停擺。

    其中,內森和羅伊更是如此。他們根本不在乎「地心引力」的拍攝進度,藍禮才是他們需要唯一需要擔心的對象。

    「你確定嗎?為什麼我覺得,藍禮的臉色看起來著實太糟糕了。」內森懊惱地撓了撓頭,試圖幫忙,卻又無從下手。之前他就聽安迪提起了「活埋」拍攝期間的趣聞,但安迪也說了,藍禮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沒有大礙,為什麼今天的情況卻讓人如此不安呢?

    羅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心吧,醫生說,他只是睡過去了,他需要一次安穩的睡眠。我們就不要留在這裡打擾他了。」

    話雖如此,但羅伊的腳步也沒有移動,看著眼前進入夢鄉的藍禮,又好氣又好笑,擔憂之餘,還有憤怒,更多還是無奈。經歷了如此多風風雨雨之後,內心依舊沒有辦法平靜下來,越是瞭解藍禮,就越是無法放心,因為藍禮是真正地一心一意將所有精力都奉獻給了表演。

    他知道,安迪也知道。而偏偏,他們卻沒有辦法阻止藍禮。

    「走吧。」羅伊拍了拍內森的肩膀,依依不捨地邁開了腳步,轉身離開了房間,推開臥室大門,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甚至還有五、六個人貼著耳朵在門板之上,瞬間做鳥獸散,羅伊不由啞然失笑,一本正經地開起了玩笑,「我覺得,你們應該是聽不到期待之中的聲音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20:18
大戲骨 1078 長夢甦醒

    藍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個夢境是如此漫長,穿越了時空,也穿越了宇宙,在時間的長河之中肆意徜徉著。

    他夢到了楚嘉樹,夢到了丁雅南;他夢到了藍禮-霍爾,夢到了「地心引力」;他夢到了海瑟-克羅斯,夢到了「野獸」……

    重生、穿越、兩世為人、逆天改命、命運輪迴,時空隧道之中的紊亂和混沌迸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能量,一切的一切都打亂了、混雜了、模糊了、朦朧了,彷彿所有都是真實的,卻又彷彿所有都是虛假的,就好像

    就好像在浩瀚的宇宙之中穿行一般,站在了造物主的高度,俯瞰著人類的誕生和變換,俯瞰著生物的誕生和滅亡,俯瞰著地球的興衰和起伏。他是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雄偉。

    渺小和雄偉,這是一對自相矛盾的反義詞,卻無比和諧的交融在一起,開拓出了全新的視野。

    藍禮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不太確定自己是從哪一本書閱讀到的,古希臘哲學家、古羅馬天文學家、亦或者是某個普通人,但他曾經瞭解到這樣的一個觀點:

    宇宙無窮無盡,浩瀚無邊,根本無法觸碰到極限;而唯一能夠完成探索的,則是人類的思想。

    那些愚昧而普通的人類,牢牢地將自己的思想禁錮在一方天地之中,拒絕接受世界的恢宏和宇宙的浩瀚,那麼他們將注定成為時間長河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只有真正打開眼界、敞開胸懷,才能尋找到永恆。

    藍禮可以理解這番話的核心思想。

    因為他自己就正在親自體驗著,只有見證過大海的洶湧,才能明白地球的遼闊;只有感受過文化的不同,才能明白民族的多樣;只有經歷過群體的差異,才能瞭解世界的繁複。

    就好像肌萎縮側索硬化症一樣,沒有真正一路走來,它永遠只是新聞或者傳聞之中的「某個特殊病症」而已,始終無法感同身受,更加無法瞭解,它是真實存在的。黑人是如此,同/性/戀是如此,女性是如此,還有那些罹患罕見病症的患者亦是如此。

    偏見,來源於無知,也來源於禁錮。

    對此,藍禮深深地表示理解。但,一直到今天,真正地感受了世界的廣袤、蒼穹的空曠和宇宙的浩瀚,藍禮才完全打開思想的大門,窺見了另外一個維度的高度。

    「如果你不走出去看看,你會以為這就是全世界。」「天堂電影院」。

    夢境著實太過真實,現實著實太過虛幻,徹底打破了所有時空的壁壘,以至於藍禮就這樣迷失在了時間和空間的縫隙之中,尋找不到回去的道路。

    緩緩地睜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又或者說,沉睡了多久,還是說,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現在只是從一個夢境進入另外一個夢境,就好像「盜夢空間」裡一層一層的夢境結構一般,完全無從判斷。

    「藍禮,你醒了!」

    內森那胖乎乎的臉龐出現在了視線之中,他的手裡還端著一塊起司蛋糕,房間裡隱隱約約湧動著紅茶的香氣不是上好的紅茶,只是立頓的紅茶茶包而已,淡淡的香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內森的臉上流露出了慶幸和喜悅的表情,欣喜若狂地幾乎就要跳躍起來,那激動到不知所措的眼神更是栩栩如生。如果不是嘴角的蛋糕屑的話,可能藍禮就要感動得潸然淚下了。

    「羅伊,藍禮醒了!羅伊!」

    內森轉過頭,朝著門口方向呼喊到,又再次回過頭來,迫切地詢問到,「你餓了嗎?你肯定餓了,你已經昏睡了那麼久,現在整個胃部裡面一點東西都沒有,那些營養液一點都不管用。怎麼樣,你現在想要吃點什麼?」

    不由自主地,藍禮的嘴角就勾勒起了一個輕盈的弧度。即使頭腦依舊昏昏沉沉,無法理清思緒,甚至沒有辦法進行思考,但還是忍俊不禁。

    先是羅伊,而後是阿方索,再是醫生……短短不到三分鐘時間,整個房間就擠滿了人;但隨後短短不到兩分鐘時間裡,羅伊和內森就開始趕人,人群又熙熙攘攘地魚貫離開了房間,最後只剩下醫生。

    即使只是躺在房間的床鋪上,沒有親眼目睹,藍禮也可以聽到門口之外傳來的騷動,在腦海之中描繪出走廊裡的景象,似乎整個攝影基地都躁動了起來,所有人都同時聚集在了他的房間門口。如此熱鬧的圍觀場面,著實蔚為壯觀。

    醫生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確認藍禮的身體狀況沒有大礙之後,建議現在開始食用一些流質食品,等胃部稍稍適應了食物之後,再開始進食固體食品,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問題,一切安好,只要藍禮認為自己準備好了,就可以投入日常工作了。

    老實說,藍禮對於西方人定義的「流質食品」十分有意見,看起來不知道是米糊還是燕麥粥的食品,黏糊糊得就像是嘔吐物一般,不要說下嚥了,僅僅只是用勺子攪拌一下,就彷彿有一根金箍棒正在攪拌自己的胃部一樣。

    不過,仔細想想,在醫院病床之上度過的十年,病房裡的流質食品也是一個德性,難以下嚥。對於眼前的食物,藍禮也就沒有更多怨言了,只是……他為什麼要吃流質食品呢?他的身體狀況不是良好嗎?沒有任何問題嗎?流質食品?這太誇張了吧?

    「如果你持續如此攪拌下去,我相信,它不會變得更加容易下嚥,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房間門口傳來,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穿著一件淺黃色毛衣的魯妮-瑪拉,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雙眼明亮而深邃,這讓他不由想起了漫天星辰。

    藍禮抬起頭來,靜靜地注視著魯妮,沒有說話,只是用勺子盛了一勺流質食品,高高地舉了起來,然後就看到濃稠的食物一點一點地從勺子滿溢出來、滑落下來,那模樣著實是讓人難以靠近,更不要說塞進嘴巴裡了。

    魯妮不由莞爾,眉頭微蹙起來,一臉驚恐地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藍禮,「你才是那個需要進食的人,不是我。我想,你現在的胃部已經開始抗議了吧?」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調侃,但笑過之後,嘴角就緩緩地平復了下來,沒有再繼續開口。

    藍禮沒有再繼續抗拒,而是舀起了流質食品,送進了嘴巴裡。舌頭的味蕾似乎已經沉睡,品嚐不出一絲味道來,這再次喚醒了腦海之中的回憶,那些關於楚嘉樹的回憶,如此味道著實是太過熟悉了,所以,夢境和現實、過去和現在,依舊分辨不清楚。

    魯妮靜靜地注視著藍禮的動作,即使作為旁觀者,那正體不明的食物也讓人皺眉,但作為當事者,藍禮卻彷彿習以為常地完成了進食,不疾不徐的動作,恍惚之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糟糕透頂的流質食品。

    「所以,瑞恩-斯通尋找到了生存的目標和生命的意義了嗎?」

    魯妮的提問,平緩而安寧,眼睛之中綻放出專注而亢奮的神采,卻猶如驚雷一般在藍禮的耳邊炸開,滔滔不絕的記憶碎片洶湧而至,剎那間將整個大腦塞滿,然後打破了平衡、衝破了束縛,現實和夢境之間的混沌全部消散,真實感重新回到了身體之中。

    現實。夢境。過去。現在。楚嘉樹。藍禮-霍爾。

    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他的指尖不由微微蜷縮起來,細細地感受著掌心之中的溫暖:他曾經是楚嘉樹,他現在是藍禮-霍爾;病房、宇宙,那是夢境,劇組、燈箱,這是現實。剛才那漫無止境的夢境,現在終於甦醒了。

    藍禮,他是藍禮。身為演員的那個藍禮,追逐藝術夢想的那個藍禮,擁抱自由的那個藍禮,經歷了絕望和困境之後,他再次獲得了新生,就如同瑞恩-斯通衝破了束縛,重新感悟了生命的意義,再次找到了生命的起源。

    在「地心引力」的故事之中,瑞恩經歷了三個階段,從抗爭,到放棄,再到奮力一搏。

    在宇宙的浩瀚之中,絕望的孤獨扼殺了所有的求生可能,瑞恩選擇了放棄;可是在生命彌留之際,他再次找到了生命的起點,來自家人,來自自己,來自夢想,更來自生命的意義,這使得他衝破了束縛,展開了絕處逢生的逃亡,只為了再次感受到地心引力。

    第二階段走向第三階段的轉折,無比複雜,無比深奧,也無比重要。正是為了感悟這一點,藍禮將自己困在了燈箱營造的「太空宇宙」之中。

    經歷了漫長的掙扎和痛苦之後,藍禮成為了瑞恩,又或者更為準確一點來說,瑞恩成為了藍禮,在兩個角色人物身上,藍禮真正地感受到了共鳴,不僅僅是方法派演技那麼簡單,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烙印,打破了時空和虛幻的壁壘,融為一體。

    沉靜下來之後,那所有的體驗再次栩栩如生地翻湧起來,讓人忍不住細細地品味,然後,嘴角就這樣輕輕上揚起來,即使嘴巴裡的流質食品依舊粘稠而無味,但發自靈魂深處的純粹喜悅還是開始噴發。

    「是的,我找到了。」藍禮迎向了魯妮的視線,微笑地表示了肯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20:18
1079 演技蛻變

    藍禮是一名演員,無論外界如何評論,這一點始終不曾改變過。

    一直以來,他都在試圖以自己的方式摸索演技、研究演技,希望可以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攀登到演技的更高峰,不是為了超越某位大拿或者創造什麼記錄,而是不斷地超越自我、完善自我,在藝術的領域之中,追求著永遠都達不到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完美境界」。

    這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可能還是一條看不到終點的道路。但,藍禮無怨無悔。

    去年的「抗癌的我」,那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演技的突破口,真正地打破了方法派和表現派之間的表演方式壁壘,初步地將兩種表演方式融合在一起,進而賦予角色更加真實、更加細膩、也更加立體的質感,將表演與角色融為一體。

    隨後的「超脫」,他又更進一步,在表演脈絡之中尋找到了方法派和表現派的共同點,以自己的理解賦予角色更多的力量,並且將劇本的核心思想融入角色之中,真正地將角色作為電影的一個部分,追求著整體的和諧與融洽。

    現在的「地心引力」,他則徹底模糊了兩種表演方式的界限,擺脫了表演方式的規則束縛,以一個更高的視角來審視角色、審視表演。

    每一位演員都應該知道,表演方法僅僅只是一個媒介而已,歸根結底,演員的任務是賦予角色生命力,不管是方法派還是表現派,只要能夠達到這一點,那就是出色的表演。

    對於許多富有天賦的年輕演員來說,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表演方法,僅僅只是憑藉著本/能演出,然後就賦予了角色特有的靈性和質感。詹妮弗-勞倫斯在「冬天的骨頭」裡的表演是如此,蒂莫西-柴勒梅德(timothee-chalamet)在「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裡的表演也是如此。

    可是,如果想要在表演方面取得進一步突破,僅僅只是依靠天賦,這是行不通的;方法和技巧,不可或缺,靈性和氣質將會漸漸在日復一日的表演之中變成套路化,繼而失去了特有的質感,必須通過技巧讓自己更上一層樓。這也恰恰是好萊塢和歐洲的區別之一。

    在好萊塢之中,如同麥考利-卡爾金這樣天賦出眾的演員層出不窮,但他們消逝得太快,猶如流星一般,迅速墜落,好萊塢根本等不及他們完成蛻變和進化,就已經又有一批新鮮面孔取而代之。於是,表演技巧越來越簡單,也越來越粗暴,新生代血液的累積也越來越困難。

    而在歐洲影壇,無論是年輕演員還是中流砥柱,他們都必然經歷這樣一個進程:單純地依靠天賦表演;進修和鑽研,通過技巧表演;最後再次完成蛻變,返璞歸真,將技巧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全部都是表演。

    以東方文化的韻味和玄妙來表達,那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這一次,在不經意間,藍禮就打開了第二階段通往第三階段的大門不僅是瑞恩-斯通的三個階段,還是演員的三個階段。

    儘管,在第二階段,藍禮還沒有完全成熟,也沒有完全控制,甚至沒有完全理解,現在就進入第三階段,為時尚早,但……表演藝術從來都不是數學題,不可能按照公式按部就班,一切的發展都是水到渠成的,靈感是進步的唯一鑰匙。

    一開始,藍禮準備重現「活埋」的表演經歷,以方法派和體驗派的方式,真正地融入角色、融入環境之中,感受著自己從來不曾經歷過的情緒和真實。

    漸漸地,那些虛構的事實、環境和情緒,一點一點地在藍禮的自我和本我身上,尋找到了立足點和借力點,然後一步一步地放大和擴張,最後徹底演變成為「真實」。

    方法派也好,體驗派也罷,表演本身也就擺脫了框架結構,混淆了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線,真正地感同身受,以本人的視角重新審視角色的故事、經歷和感悟。

    如此表述似乎太過深奧和學術,可以簡單地舉例說明。

    在「活埋」和「超脫」之中,角色的經歷與故事,藍禮通過方法派的親身經歷,真正地身臨其境,感受到了包括保羅-康羅伊和亨利-巴斯的情緒起伏以及心理活動,甚至在某些瞬間,還混淆了電影與現實的差異。

    但歸根結底,保羅還是保羅,亨利還是亨利。那些感受、那些經歷、那些回憶,全部都是屬於他們的,而不是藍禮的。

    現在在「地心引力」之中,瑞恩-斯通所經歷的一切,完完全全與藍禮-霍爾、楚嘉樹的故事融為一體,就就好像三個人物是不同的獨立個體,卻全部打碎,重新回爐再造,捏成了一個全新的人物,就是現在的藍禮。

    這比起「抗癌的我」來說,又更進一步,探索到了更高層次的感悟。可以說,瑞恩經歷了楚嘉樹躺在病床之上的十年,也可以說藍禮真正地置身於太空陷入了絕境。這些所有故事都已經打破了時空壁壘,徹底變成了一個整體。

    人們總是說,藝術來源於生活,並且高於生活。每一位藝術家的作品之中,或多或少都可以窺見本人的回憶、故事乃至於思想,甚至於許多藝術家的作品都是半自傳的形勢,又或者是自傳的演變以及衍生。繪畫、文學、音樂、表演等等,全部都是如此。

    演員在表演過程中,對於角色那些恐懼、開心、害怕、喜悅等情緒的理解,全部都來自於自己的經歷,不可能憑空塑造。這也是方法派演技的來源,羅伯特-德尼羅從來沒有做過出租車司機,於是,為了出演「出租車司機」,他真正地體驗了兩個月出租車司機的生活,於是,靈感就出現了。

    可是,在這之後的下一步呢?

    如果演員沒有辦法以方法派體驗真實呢?就好像藍禮不可能真的置身於太空,成為宇航員,並且身陷絕境,諸如此類,演員無法親自體驗的情況著實太多太多。

    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演員可以以方法派的方式,在自己的身上尋找到與角色、與故事的共鳴,進而通化與延伸,將自己變成角色,也將角色變成自己,就好像將靈魂撕成無數個碎片,其中一個碎片成為了角色具有演員個人經歷、個人特色、個人理解的角色。

    歸本溯源,角色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又或者說,就是演員的一個分身。

    當演員與角色渾然天成、融為一體的時候,演員就可以以自己的視角和理解,重新解讀故事、重新閱讀劇本、重新演繹特定的情節和情緒,在如此表演過程中,表現派演技無疑是核心,因為演員需要按照導演、遵循劇本地展現出各種情緒,收放自如、控制精準。

    就好像藍禮現在。

    通過方法派的體驗,瑞恩變成了藍禮,藍禮變成了瑞恩,隨後在表演過程中,藍禮以表現派的方式,精準地控制每一個情緒節點,真正地將表演演變成為隨心所欲的發揮,信手拈來地展現來自靈魂深處的真正感受。

    脫離了「看山是山」的階段之後,現在藍禮又離開了「看山不是山」的階段,初步窺探到了「山還是山」的境界。

    此時此刻,藍禮可以真正地感受到瑞恩的存在,但腦海之中卻無比清晰,他知道,自己不是瑞恩-斯通,也不是楚嘉樹,而是藍禮-霍爾;可是,如果現在就要投入拍攝,他也知道,瑞恩面臨著什麼局面,自己需要如何表演。

    這種感觸,十分模糊,也十分曖/昧。

    用語言來形容,長篇大論之後,只是變得越來越饒舌,自己都把自己繞暈了;但演員卻能夠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其中的差異,並且在表演之中貫徹其中。

    儘管,藍禮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明悟了,也不確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所有一切都只有通過接下來的實際拍攝才能瞭解,也才能實踐,真正地融會貫通;但藍禮卻開始看到了不一樣的層面和等級。

    比如說梅麗爾-斯特裡普。

    人人都說梅麗爾是美國歷史之上最偉大的女演員之一,但事實上,進入職業生涯中段之後,梅麗爾出演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是相似的,強大而獨立、自主而堅定、內心卻不乏脆弱和柔軟的女性,沿襲了「蘇菲的選擇」以來的一貫風格。

    如此說來,梅麗爾不就在不斷得重複自己嗎?

    可是現在,藍禮卻知道,不是這樣的。

    梅麗爾看似千篇一律的表演,每一個角色身上都可以看到她自己的影子;事實上,每一個角色卻也都是不同的,眼神、表情、動作以及說話語氣等細節方面的差異,透露出來的內在和靈魂,這都是截然不同的。

    如此表演質感,賦予了每一個角色屬於梅麗爾又不屬於梅麗爾的特質。這才是最為特別的。

    類似的情況,還可以在丹尼爾-戴-劉易斯、朱迪-丹奇、瑪吉-史密斯等老戲骨身上感受到。

    同樣的情況來到湯姆-漢克斯身上,就缺少了這樣的質感,雖然漢克斯的角色似乎都是不同的,但內在本源卻都是相似的,以至於每一個角色都在重複自己。自從2年的「荒島餘生」之後,漢克斯就再也沒有提名過奧斯卡,這就是原因。

    表演質感,神乎其神的一個專業詞彙,現在藍禮若有似無地觸碰到了,這也使得他對於接下來的拍攝更加期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20:34
大戲骨 1080 煥發新生

    過去這一年時間,對於藍禮來說,並不容易。

    從柏林到海瑟-克羅斯,從「炒作門」到格萊美,從奧斯卡到倫敦西區,再從「明日邊緣」到「地心引力」,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生活碎片,滿滿噹噹地佔據了藍禮的所有思緒,只有在西區和百老匯的舞台之上時,他可以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和悲傷,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日復一日,甚至沒有喘息空間。

    他需要休息,他需要一段長長的假期,徹徹底底地放鬆下來,清空大腦,放棄思考那些雜事,又或者是靜下心來思考這些回憶,總是,他需要放慢腳步一段時間。

    結束「悲慘世界」的演出之後,他將會徹底遠離舞台、遠離鏡頭、遠離鎂光燈,這是原本的計畫,但……「地心引力」出現了。

    老實說,藍禮清楚地知道,這是一次多麼重要的表演機會,這是一部多麼難得的經典佳作。當初電影答應阿方索-卡隆的時候,他是真心實意的,沒有絲毫勉強,骨子裡的那股熱情,迫不及待地、亢奮不已地,就想要投入表演的世界之中。

    但內心深處,藍禮始終懷抱著一絲不確定。不是關於「地心引力」的,而是關於他自己的。

    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就這樣持續不斷地奔跑下去,就好像是一個工作狂魔;他不太確定,自己現在的狀態是否調整到了最佳,對接下來的拍攝產生影響;他也不確定,自己在經歷了長時間的高度緊繃工作狀態之後,是否還能夠繼續奉獻精彩的表演。

    一直到現在。

    所有的不確定都消失了,無影無蹤。

    藍禮確定、堅定以及肯定,這就是正確的選擇,這就是熱情的源泉,這就是拚搏的動力。

    他可以選擇休息,隨時隨地,可是「地心引力」這樣的作品、瑞恩-斯通這樣的角色,千載難逢,錯過了,那就是錯過了;身體和精神的疲憊,卻依舊抵不過靈魂深處的快樂和熱忱,瞬間一掃而過,甚至激動到渾身顫抖,完全樂在其中。

    此時,腦海之中再次細細地品味燈箱之中發生的一切,血液就忍不住開始沸騰起來。這是他,這就是最真實的他,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藍禮也好,楚嘉樹也罷,他就是一名演員,為表演而痴狂,為表演而歡呼,為表演而沉醉。

    如果可以的話,藍禮現在就希望投入「地心引力」的拍攝,將自己所有的構想和演繹全部都投入實戰之中,一點一點打磨、一點一點雕琢,呈現出一個更加深刻也更加生動的瑞恩-斯通,屬於他自己版本的瑞恩-斯通。

    「所以,瑞恩-斯通尋找到了生存的目標和生命的意義了嗎?」

    這一句看似平淡簡單的話語,卻看透了層層迷霧和種種假象,真正地讀懂了藍禮的追求和執著,也真正地明白了藍禮在燈箱之中堅持的所有一切,屬於演員之間的默契、屬於夢想者之間的瘋狂,剎那間交錯重疊在一起。

    然後,現實就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至,那麼漫長的夢境終於消失,所有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前所未有地真實。

    再一次地,他感受到了地心引力。

    站在眼前的魯妮,面帶微笑,目光灼灼,專注而投入地注視著藍禮。

    那張清冷的面容卻在淡黃色的毛衣之下透露出了一絲暖意,眉宇之間的飛揚神采和明媚光芒隱藏不住內心深處的真實情緒,即使兩個人之間間隔了七、八米遠,但恍惚之間,卻彷彿可以在彼此的眼眸之中看到對方的投影,熠熠生輝。

    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藍禮微微頜首,表示了肯定,「是的,我找到了。」

    魯妮靜靜地看著藍禮,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笑容稍稍停頓了片刻,肆意地綻放開來,沒有追問著藍禮的心得體驗,而是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你說,如果艾利克斯在割斷繩索的那一剎那,除了生存幾率之外,她自己本身也選擇了放棄,這是可能的嗎?」

    藍禮的動作停頓在了原地,細細地咀嚼了一番,「所以,你的意思是,兩個喪到了極致的人,一起在空間站工作,然後一起遇上了毀滅性的災難?」

    如此回答著實不按常理出牌,魯妮回味了一番,這才反應過來隱藏其中的調侃和嘲諷,直接就笑出聲來,而且完全停不下來,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無比認真地說道,「我猜,可能天才們都有些自我毀滅的傾向。」

    玩笑過後,藍禮重新回到了話題之上,「你的意思是,正是因為瑞恩和艾利克斯靈魂深處的相似之處,所以他們成為了朋友,所以彌留之際,瑞恩才會再次浮現出艾利克斯的影像,所以艾利克斯才成功地喚醒了瑞恩的求生/欲/望。」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僅僅只是一句話語,魯妮和藍禮就明白了彼此。

    「這是不是意味著,割斷繩索之後,艾利克斯就後悔了呢?不對,後悔不是正確的用詞,應該說是……嗯,醒悟。」藍禮進一步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選擇了放棄之後,艾利克斯在太空之中開始漂流,提前一步,她就已經完成了精神的蛻變和昇華。」

    電影之中,艾利克斯和瑞恩都陷入了絕境,但瑞恩的生存幾率更大,於是艾利克斯割斷了自己的繩索,避免兩個人都失去了生存的可能。隨後,艾利克斯開始在太空之中無止境地漂浮,靜靜地等待著氧氣消耗完畢,然後窒息而死,化作一團太空垃圾。

    魯妮立刻就明白了藍禮的話語意思,但她搖了搖頭,「不對,瑞恩意識裡出現的艾利克斯,那僅僅只是他臆想出來的影像,他們之間產生了共鳴,但實際上,彼時的艾利克斯已經失去了通訊,按照剩餘的氧氣含量計算,她也已經死亡了。所以,艾利克斯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完成思想昇華了,那些感悟和體驗,全部都是來自於瑞恩自己的幻象。」

    「我知道,我說的不是瑞恩的幻象,而是共鳴的來源。」藍禮瞬間就切入了魯妮構思的節點:

    一切都是來自於瑞恩和艾利克斯之間的相似和呼應,但正如藍禮所說,如果艾利克斯和瑞恩都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從來不曾真正地敞開心扉交流過,他們可以產生默契、可以摩擦火花,卻難以真正地形成共鳴。

    藍禮接著說了下去,「所以,我說的是割斷繩索之後,瑞恩和艾利克斯的交流。」

    在艾利克斯徹底失去聯繫之前,兩個人之間還是有所交流的,艾利克斯不斷鼓勵著瑞恩、支持這瑞恩,成為了瑞恩突破困境的重要陪伴者和支持者。但可惜的是,瑞恩回到空間站的時候,還是太遲了,沒有能夠來得及拯救艾利克斯。

    這是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範圍,藍禮卻賦予了瑞恩和艾利克斯的共鳴橋樑。

    換而言之,正如藍禮所說,割斷繩索之後,艾利克斯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一點一點遠離空間站的過程中,死亡開始一點一點地靠近,感悟就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

    在劇本之中,這一段是沒有畫面的,僅僅只是通過艾利克斯在畫外音之中與瑞恩交流的方式呈現,表現出艾利克斯正在漸行漸遠的過程。

    但現在,藍禮卻賦予了這一段沒有畫面也沒有內容的戲份,更多的「內涵」,那就是艾利克斯的個人感悟和思想昇華,並且通過有限的交談,與瑞恩完成了靈魂之上的交流,繼而形成共鳴。

    差別?

    差別就在於,艾利克斯的說話語氣、說話內容以及表達方式,這些細節都可以體現出情感的飽滿和豐富,乃至於層次,這不僅是對於艾利克斯這個角色的雕琢,同時還是對艾利克斯與瑞恩之間的關係、以及後續的故事情節都完成了鋪墊和昇華。

    毫無疑問,對於演員來說,這絕對是一次嚴峻的考驗。在鏡頭看不到的部分,僅僅通過台詞來傳遞和詮釋思想的蛻變,乃至於在隻言片語之中完成兩個靈魂的交錯,表演的細節和力量將變得至關重要。

    藍禮沒有過多解釋,但一句話之間,魯妮就已經在腦海之中完成了所有功課,眼睛頓時就明亮了起來,細細地思索著,跳躍式地進入了下一階段,「嗯,我對於艾利克斯的構思還是不夠完整,我現在的想法是……」

    說著說著,魯妮就迫不及待地在房間裡開始踱著腳步,絮絮叨叨地聊起了自己對艾利克斯的理解和設定,並且與藍禮交換不同的意見,兩個人之間的交談重新開始熱火朝天起來。

    「藍……」內森的呼喚聲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腳步也停頓在了門口,緊急剎車,沒有進門,看著滔滔不絕、口沫飛濺的藍禮和魯妮,那種熱火朝天、慷慨激昂的氣氛讓人嚮往,卻也讓人卻步,就好像在這裡,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能狼狽地轉身離開,將整個空間留給他們。

    內森愣了愣,最後啞然失笑,放輕了腳步,倒退著離開了房間,悄悄地轉身離開。

    「藍禮怎麼樣了?」站在外面的羅伊,投來了關切的視線。

    內森認真想了想,笑呵呵地說道,「很好,藍禮現在很好。」說完之後又忍不住再補充了一句,「我覺得,似乎比今年之前任何時候的狀態都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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