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526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1 21:15
第1112章 暗如潮水

     開機第一個長鏡頭的戲份之所以困難重重,原因是全方位的。

    其中之一就是因為,全部畫面都放置在始終的太空環境之中,不僅光線角度和空間位置是地球之上無法模擬的,為電腦特效和相關部門都提出了近乎嚴苛的要求;還因為演員必須處於一個“沒有支撐”的環境之中完成表演,演員和演員、演員和物體之間的參照物、借力點全部都是錯誤的,製造了更多難度。

    但伴隨著拍攝的進行,故事之中的環境開始出現了變化,可以提供參照的背景開始漸漸增多,這也為阿方索提供了更多借力點,拍攝難度自然也就有所回落,儘管太空始終效果依舊是一個難題,但解決了開場長鏡頭的技術難題之後,事情也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今天這場戲就是如此。

    同樣是置身於燈箱之中,燈光的變化依舊是太空始終效果的重要環節,但攝影鏡頭的相對位置開始固定起來,IRIS機械臂與演員之間的配合動作變得更加粗線條,簡單直接了許多;同時,正中央的拍攝道具也從籃子變成了逃生艙坐席,演員的姿勢和狀態都得到了巨大的改善,這對於表演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就藍禮個人而言,差別並沒有太大,整個拍攝環境都漸漸變得熟悉起來,舒適與不舒適都已經習慣了,歸根結底,這還是困難的拍攝,在燈箱之中停留十幾個小時,這依舊是一場煎熬。

    而且,相較於第一個鏡頭來說,鏡頭開始漸漸放大、拉近,電影核心的重量全部都壓在了演員身上,削弱了技術所帶來的視覺衝擊力,以演員來講述故事,難度自然是直線上升。

    也許,唯一的區別就在於,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煉,藍禮已經完全習慣了燈箱的拍攝環境,即使是十幾個小時的馬拉松拍攝,大汗淋漓、精疲力竭、體力透支,他也已經漸漸遺忘了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現在更換一個更加舒適的坐姿,能夠進一步忘記這些額外的干擾,可以百分百地投入注意力,一心一意地鑽研表演。

    用魯妮-瑪拉的話來說,“這就是演員的特異功能,只是,他的功力比我深厚。”

    現在,藍禮就端坐在逃生艙的坐席之中,劇務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確保離開鏡頭的捕捉範圍,讓拍攝可以順利進行。

    耳邊可以聽到阿方索的聲音,他正在確認各個部門的準備情況,但毫無預警地,藍禮的聲音就打破了這種平衡,“我需要五分鐘。”藍禮揚聲說道,沒有具體解釋,只是再次強調了一遍,“給我五分鐘。”

    這是一個臨時的意外狀況,在此前的拍攝之中都不曾出現過,所有工作人員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落在了阿方索身上,等待著導演的決斷。

    阿方索有些慌亂,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口詢問,“出了什麼事。”

    但提問剛剛出口,阿方索就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了。

    藍禮是一名敬業的演員,為了一場完美的戲份,他願意竭盡全力,甚至是反反覆覆地不斷折磨他自己;同樣,如果有意外狀況需要調整,他也是第一個就主動提出來的。

    對於表演,阿方索一無所知,即使藍禮解釋了,他也聽不明白,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最終目標都是一致的。所以,他的問題其實略顯多餘。

    果然,藍禮沒有解釋,只是舉起了右手,張開五指,再次重複地說道,“只是……五分鐘。”

    這一次,阿方索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都保持安靜,然後轉過頭對著示意一下,將如此意思傳達給後面的其他工作人員。如果漣漪一般,整個攝影棚就這樣緩緩地安靜了下來。

    ……

    藍禮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對勁。不是什麼特殊情況,就只是一種感覺而已,說不清道不明,他需要平靜一下,讓整個人平復下來。這就是全部了。

    閉上眼睛,敞開懷抱,讓黑暗如同潮水一點一點地洶湧而至,大腦之中的所有思緒都徹底清空,就連一絲一毫的雜念都清除出去,彷彿整個腦海裡也完完全全地沉浸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漸漸地,那些雜音就這樣漸行漸遠,變成空氣中激盪的一片回音,息息索索,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徜徉在黑暗和寧靜之中,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那種空靈和空曠的觸感輕輕地在皮膚表面湧動,甚至可以感覺到潺潺溪流汩汩湧動的觸感,柔和地滑過微不可見的毛孔,然後絲絲寒意和涼意穿過毛孔,一點一點地滲透在血液之中,上下翻轉地纏繞在骨頭之上。

    整個人似乎變得更加沉重了,卻又似乎變得更加輕盈了,整個人沉浸在如此矛盾的感覺之中,慢慢地、慢慢地,身體就開始漂浮起來,如此感覺著實難以形容,就好像……就好像黑暗化作了實質性的潮水,正在滿溢。

    但,不是吞噬,而是漂浮,身體就這樣漂浮在黑色潮水的表面,越來越輕盈、越來越柔和、越來越細膩,彷彿指尖可以描繪出水的形狀和紋路一般,最後,徹底地與之融為一體;同時,地心引力所帶來的拉扯感正在緩緩消失,那種沉重感漸漸地消融在潮水之中,營造出一種類似於漂浮在死海表面的感覺。

    微妙,卻複雜。

    忽然之間,所有潮水都徹底消失,但黑暗的濃霧依舊存在著,整個人就這樣臨空浮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身體開始無意識地擺動著,手臂和大腿都失去了控制,只是隨意而無規則地漂浮著,彷彿置身於宇宙太空之中般,徹底切斷了重力的聯繫,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那種停留在半空之中的浮萍之感,帶來了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慌張和恐懼,他忍不住開始撲騰著雙手,試圖抓住一些借力點,雙腳也開始胡亂踢打著,試圖尋找到一塊著陸點,但卻只是徒勞,越是努力,越是無助,也就越是恐慌。

    那種恐慌,經歷了恐懼、憤怒、懊惱、暴躁和無奈之後,終究演變成為了絕望和無力,死死地拴住了手腕、腳踝、腰桿和脖子,控制住了反抗的每一個部位和每一個動作,就連最後一絲反抗的力氣都徹底扼殺。

    於是,重新恢復了平靜,心如死灰的平靜。

    那一望無垠的黑暗,全部演變成為了無窮無盡的孤獨和哀傷。

    藍禮再次睜開了眼睛,微微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彷彿正在眺望遠方,越過了人群、穿透了攝影棚,甚至突破了地球,窺探到了宇宙的廣袤和神秘,悠遠而深邃的眼神頓時就變得空洞起來,似乎可以盛滿整個蒼穹。

    但奇妙的是,那看似空洞的眼神卻詮釋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滄海桑田、世界變化,錯綜複雜得讓人無法形容,根本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彙,莫名地就開始悲傷起來,靈魂深處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悲傷。

    突然,阿方索腦海之中就想起了“生命之樹”那部電影,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起了。

    這一次,不需要藍禮給予暗示,阿方索就知道,藍禮準備好了,於是,快速招呼著劇組工作人員完成準備,而後就正式宣佈了開始拍攝。

    “開拍!”

    阿方索的聲音響起之後,緊跟著一聲清脆的打板聲,然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恐一點點動靜就會打亂這場戲的拍攝,但出人意料的是,藍禮沒有反應,攝影棚之中還是一片安靜,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玩“一二三木頭人”遊戲一般。

    等著等著,大家開始面面相覷起來,暗暗地交換著眼神,不由開始擔心起來:難道藍禮還沒有準備好?又或者是,難道藍禮沒有聽到開拍的聲音?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視線再一次齊刷刷地落在了阿方索的身上。

    這一次,阿方索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著急地開口,也沒有理會那些殷殷期待的視線,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藍禮,靜靜地等候著下一步的變化和反應,不由自主地,他也漸漸放緩了呼吸,甚至開始屏息凝視,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艾曼努爾更是全神貫注,視線始終牢牢地鎖定了藍禮,鏡頭之中傳達出來的深遠和浩瀚,在他腦海之中激盪碰撞出了源源不斷的靈感,彷彿可以通過藍禮的眼睛,窺探到宇宙的神秘和生命的恢弘一般,這讓艾曼努爾的腎上腺素全面開始爆發出來,整個世界似乎都明亮了起來。

    艾曼努爾喜歡這樣的時刻,沒有台詞,沒有動作,似乎就連修飾都沒有,僅僅只有演員與鏡頭、演員與畫面之間迸發出的火花,簡單明了地將所有一切呈現給觀眾,並且將思考和回味的空間也留給觀眾。

    這才是真正藝術層面的交流,不是單方面的傾倒和灌輸,而是彼此的一種來回與交流。

    正當所有人幾乎就要放棄了,以為藍禮根本沒有聽到開拍的信號時,現場響起了一股小小的聲音,如果不是攝影棚之中完全安靜,那幾乎就要聽不到。儘管如此,還是必須豎起耳朵才能捕捉到細微的聲響。

    “休斯頓……休斯頓?”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1 21:15
第1113章 束手無策

     萬籟俱靜,整個宇宙之中,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一片悠遠而渾厚的黑暗,那稀稀落落的星光沒有能夠點亮太空,反而是越發反襯出猶如天鵝絨一般的黑暗。

    “休斯頓。休斯頓……休斯頓!休斯頓,休斯頓……休斯頓。”

    寧靜之中,一個低低的聲音在不依不撓地呼喚著,那平鋪直敘的聲音感受不到憤怒和煩躁,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起伏,就好像是機械音一般;但呼喚的節奏卻稍稍有些變化,沉默的停頓間隔,重複的模板複製,又或者是綿長而累贅的尾音,就是這樣細微的區別,卻勾勒出了話語之中的絕望。

    太空與地面聯繫的時候,除了呼喚“休斯頓”作為開頭之外,還必須報上自己的名號和頭銜,確保在溝通過程中能夠明確定位,這是一個正常溝通的官方程序,每一位宇航員都必須知道的規矩。

    但此時,這個呼喚的聲音彷彿是惡作劇一般,孩子氣地不斷呼喚著“休斯頓”,卻沒有多餘的附加自我介紹,這是不符合規矩和程序的,隱隱地透露出一股任性,還有深藏在背後的絕望——似乎已經束手無策,於是就這樣破罐子破摔了。

    “……”長長的沉默,一遍又一遍的呼喚沒有能夠得到任何回應,於是迎來了一片長長的沉默,只剩下對講機波段的雜音在微微響動著,這股沉默,空曠得令人心慌,然後,聲音再次想起,平穩而淡定,鎮靜而僵硬,似乎已經開始麻木了,就連最後一絲活力都已經開始慢慢沉澱。

    “休斯頓,我是航天任務專員瑞恩-斯通,你收到了嗎?”

    此時,一陣雜亂而含糊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裊裊的尾音猛然一個停頓,即使沒有看到臉孔,都可以感受到那猛烈收縮起來的心臟,似乎剎那間從絕望谷底重新回到了陽光普照的大地之上,“休斯頓!休斯頓?休斯頓!”

    那急促的聲音充滿了無限渴望地抓住了那一縷希望,迫切得令人心酸。

    “休斯頓?請確認身份!休斯頓!調幅波段收到你的回應,收到?你收到了嗎?收到?”

    聲音之中透露出一抹焦躁和懇切,甚至微微有些顫抖——正在努力地壓抑著,卻終究還是無法隱藏自己的本/能,不經意間洩露了出來;但,沒有回應,那些波段的雜音反而是消失了,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的寧靜之中,彷彿有一隻大手死死地抓住了心臟,瞬間窒息。

    深呼吸,隱約可以聽到再次深呼吸的氣流湧動,再次響起聲音之後,又強制性地恢復了平穩,“你是中國太空站嗎?天宮一號?收到?”

    波段的另一端終於傳來了聲音,似乎稍稍清晰了一點,但依舊聽不清楚,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試圖讓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思考出一個更加直接的方法,傳遞信息。

    “求救(Mayday),你收到了嗎?”這是國際通用的無線電遇難求救信號,“求救!求救求救。”

    瑞恩-斯通終於出現在了鏡頭之中,他的雙手放在了無線電調頻的按鈕之上,正在試圖尋找更加清晰的信號,那張冷峻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下巴之上的絡腮鬍勾勒出利落的臉部線條,越發襯托出那雙眼睛的深邃和柔和。

    此時,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無線電,全神貫注地沉浸其中,只是深陷的眼眸卻透露出一股頹喪的哀傷,湧動的情緒正在一點一點地打破冷靜自持的假面,試圖掙脫而出,越發凸顯出表面的控制、控制、再控制,將那種暗潮洶湧的激流展現得淋漓盡致。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僅僅只是匆匆一瞥,卻道盡了所有。

    無線電波段之中傳來一個凌亂的聲音,似乎正在說,“你說的是May……Day嗎?”不像是英文,也不像是對話,更像是唱歌。

    那種荒謬感卻絲毫沒有動搖瑞恩的眼神,反而更加迫切更加湧動起來,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說道,“是的是的,求救!求救求救求救!是的,求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說到最後,聲音都變得急促起來,微微有些哽咽,似乎有一支無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嚨一般。

    但,無線電另一端依舊在自言自語地歌唱著,然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安寧剛。”

    瑞恩就這樣愣住了,嘴角輕輕一扯,停頓片刻,再次一扯,荒謬感和荒唐感終於爆發了出來,他就這樣笑了起來。

    嘴角正在燦爛地笑著,可是眼底深處的悲傷卻濃濃地流淌了出來,那種絕望時刻的束手無策,就在一個上揚、一個眨眼之間,詮釋得淋漓盡致。笑著笑著,眼底的痛苦和掙扎就將嘴角的幸福狠狠地捆綁住,無法動彈。

    用力地咬了咬牙關,沒有放任情緒徹底崩潰,重新組織起來,再次將溝通進行了下去,“那是你的名字嗎?安寧剛?這是你的名字?安寧剛?”稍稍停頓了片刻,瑞恩猶如朋友之間對話一般,親切地呼喚到,“安寧剛。”

    “嗚啦啦……安寧剛……梅迪(Mayday)。”

    那個聲音如此回答到,所有的所有都是一串串聽不懂的音節符號,支離破碎地拼湊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單詞,當瑞恩再次聽到了“Mayday”,終於意識到,對方沒有聽懂這句國際通用求救語言的意思,僅僅只是在重複而已。

    就如同牙牙學語的嬰兒一般。

    理智意識到了這一點,情感卻依舊沒有意識到——又或者是拒絕承認,他條件反射地說道,“不不,不,不不不,我不叫梅迪,我叫斯通,我是瑞恩-斯通博士。我需要幫助,我……”

    說著說著,情緒就開始漸漸分崩離析,眼神裡的焦點和焦距一點一點地潰散,他開始茫然無助地漂浮著視線,卻找不到一個落腳點。理智終於撞擊上了胸口,擊散了情感作用的最後保護傘,悲傷和絕望就這樣氤氳了眼眶。

    嘴角的笑容再次上揚起來,還沒有來得及放手一搏,希望就再次被掐斷,那種錯雜的滋味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荒謬和滑稽,席捲而來,笑著笑著,眼睛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然後輕笑出了聲,“呵。”那一股深深的絕望泛起了漣漪,卻激起了驚濤駭浪。

    一石激起千層浪。

    ……

    整個劇組之中鴉雀無聲,甚至就連本/能的呼吸都已經忘記了,更不要說屏住呼吸的動作了,只是徹徹底底地與無邊無際的太空融為一體,彷彿自己也置身於廣袤無垠的宇宙之中,無論如何掙扎,但人類都只是浩瀚宇宙之中的一粒塵埃而已,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拚搏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那種雄偉和渺小、恢弘和卑微的強烈對比,重重地、狠狠地撞在了每一個人的胸口。

    猝不及防之間,淚水就衝出了眼眶,滑落在地;真正神奇的是,沒有鼻酸,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情感發酵的過程,彷彿淚水瞬間在靈魂深處凝結,跳過了所有身體的物理反應和化學反應,直接跌落。就連擦拭眼淚的動作都來不及反應。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絕望,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無助,每個人的舌尖都品味出了不同的滋味。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瑞恩-斯通的眼底深處流動著一抹神采,在鏡頭之上無比清晰地折射出來,彷彿是勃勃生機一般,無法隱藏,也無法壓抑,就這樣迸發了出來,令人側目,但緊接著,意識到事情真相之後,那股哀傷就成倍地釋放開來。

    “狗叫聲?那是狗叫聲……”

    瑞恩認真地側耳傾聽著,一抹幸福悄悄地油然而生,然後低聲呢喃著,“那是地球的信號。”因為在太空之中,可聽不到狗叫聲,“那是地球的信號。”再次重複地呢喃了一遍,無線電之中傳來了一連串聽不懂的自言自語聲響,瑞恩垂下了眼瞼,忍不住第三次重複了同樣的話語,“那是地球的信號。”

    那含糊的話語幾乎就要聽不見了,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執念和眷念,嚮往回到地球的信念。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孤獨,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苦澀,才會如此,僅僅只是因為聽到了來自地球的信號,整個人就這樣緩緩地融化,就好像遊子歸鄉一般,所有的堅強和偽裝都徹底消失,展露出了最真實也最脆弱的自己。

    無線電之中,安寧剛歡快爽朗地大笑了起來,連帶著,瑞恩也忍俊不禁地大笑了起來,醇厚而溫暖的笑聲在喉嚨深處響動著,明明是在燦爛地笑著,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落寞卻讓笑容變得如此苦澀。

    猛然,魯妮的眼眶之中就盛滿了淚水,視線完全模糊成為一片,嘴角依舊保持著微笑,但淚水卻猶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一顆往下掉落。

    在這一刻,她看到了瑞恩-斯通,她還看到了藍禮-霍爾——那個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結束之後,仰望星空,輕聲呢喃著“誰會在乎又一道光芒熄滅”的藍禮-霍爾,骨子裡的失落和孤單深深地、深深地埋藏起來,小心翼翼地拒絕洩露內心的脆弱,卻狠狠地擊潰了魯妮的所有防線。

    此時此刻,藍禮就是瑞恩,瑞恩就是藍禮,彷彿他們所有人都置身於太空之中,見證著一場生命的謳歌。激情澎湃的感動,讓魯妮的情緒徹底決堤。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1 21:15
第1114章 絕望盡頭

     瑞恩-斯通小心翼翼地閉上了眼睛,眼底湧動的溫熱讓眼皮輕輕地顫抖著,完全沒有眼神,卻依舊洩露了內心深處的一絲悸動;專心致志地側耳傾聽著,身體的動作就這樣靜止在了原地,無意識地擺動著,一點一點地捕捉著無線電傳來的聲音碎片。

    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是如此幸福又如此璀璨,但那令人心碎的痛苦和絕望卻在眉宇之間輕輕湧動著,猶如蔚藍海岸沖刷著白色沙灘的溫柔海浪,美得驚心動魄,卻在剎那芳華之後將哀傷和失落的情緒裊裊地連綿下去,久久地,久久地拖拽著。

    瑞恩將雙手、肩膀、腰腹和大腿之上的力量一點一點鬆懈下來,在無重力的環境之下,猶如水草一般輕柔地擺動著,那緊閉雙眼的臉龐流露出一絲安寧和祥和,彷彿躺在搖籃之中漸漸入睡的嬰兒,淡淡的悲傷和淺淺的痛苦漸漸地消失。

    宛若漣漪一般,看似已經消失了,餘韻卻在擴散。

    重新睜開眼睛,表情已經完全平靜,就連嘴角的笑容都正在平復,似乎徹徹底底地平緩了下來,“安寧剛,讓你的狗狗再多叫幾聲,可以嗎?”瑞恩輕聲說道,就好像正在享受搖籃曲一般,擔心安寧剛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持續地解釋著,“狗狗,狗叫聲,汪汪,狗狗。”

    然後,他就聽到了安寧剛自己學著狼叫聲,歡快而喜慶地歡呼起來。

    突然之間,笑容和悲傷同時一擁而上,嘴角再次上揚起來,眼睛也再次緊閉起來,死死地咬住牙關,將錯綜複雜的情緒全部封鎖在了胸腔之中,那股隱忍和壓抑的掙扎卻更是將此時此刻的狀況道盡了,千言萬語娓娓道來。

    “汪汪。”

    “嗷嗚。”

    瑞恩學著狗叫,而安寧剛則學著狼叫。

    兩個國家的不同文化和不同語言體現在了動物叫喊的擬聲詞之上,將這一刻的荒謬和危機完美地結合起來,最後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瑞恩那即將分崩離析卻拒絕徹底崩潰的堅強肩膀之上,讓人於心不忍、心痛難忍。

    瑞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他也跟隨著安寧剛開始模仿其了狼嚎,一會狗叫一會狼嚎,完全錯亂,但兩個人卻一唱一和、有來有往,真正地開始互相叫喊起來,就好像頑皮的孩子爭先恐後地嬉笑打鬧一般。

    “嗷嗚!嗷嗚!”

    瑞恩盡情地將所有情緒都釋放了開來,丟下矜持,丟下束縛,丟下面具,重新找回了童稚,放肆地嚎叫起來,彷彿將胸口裡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徹底釋放,在這一刻,他的身上再次品味出了不甘和憤怒。

    可,越是憤怒就越是無力、越是不甘就越是絕望,最後化作了濃濃的悲傷,狠狠地、狠狠地砸在鼻樑之上,一陣酸楚瞬間爆發,瑞恩只來得及緊緊地閉上眼睛,但一抹濕潤還是模糊了眸子,死死緊閉的眼瞼角落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他就這樣咬緊牙關,聲音沉悶地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哽咽和哭喊都死死地壓制在了喉嚨深處,一點聲響都沒有洩露出來,可是上下滑動的喉結和完全緊繃的下頜卻根本無法掩飾,洩露了靈魂深處的天崩地裂和山呼海嘯。

    “嗷……嗷嗚……”

    他試圖再次發出一點聲音,假裝自己不在乎,結果卻失敗了,只剩下一團模糊的音節,斷斷續續地在喉嚨裡翻滾著,無法宣洩,也不能宣洩,他的雙手就這樣緊握成拳,死死地攥了起來,渾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

    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只想要狠狠地揮拳,砸向任何物體,砸得粉碎;但,他不能。

    隱忍到了極致,情緒終於決堤,“嗷嗚……不,不不……不……”瑞恩輕輕地、輕輕地搖著頭,發出無意義的呢喃聲,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似乎剎那間,控制力又再次回來了,情緒重新梳攏起來,然後就“呵”的發出一聲輕笑,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平靜地說著,“我就要死了,安寧剛。”

    那股平靜,折射出眼底的茫然和悲傷,越發變得濃郁起來,沒有了朦朧的淚水,也沒有了崩潰的情緒,卻將心底的苦澀淋漓盡致地勾勒出來。

    他輕輕聳了聳肩,但是在厚重的宇航服之中,卻微不可見,只能隱隱看到身體的細微變動,“我知道,每個人都必將有一死,每個人都知道,但……我今天就要死了。”話語突兀地就收聲階段,沒有尾音,也沒有氣音,說完之後就這樣愣愣地呆在原地,眼底有些出神,似乎正在理解著“死亡”的真正含義。

    這短暫的沉默,卻將一句簡單的話語,詮釋出了太多太多的含義,餘韻深遠,似乎每一個人都可以有截然不同的理解。生命是如此,死亡也是如此。

    “挺搞笑的吧。”瑞恩再次輕笑了起來,自嘲地撇了撇嘴,“你知道,當你知道……”眼神又一次地出神了,似乎大腦的運轉速度也開始放慢了腳步,但即使如此,沒有補全的話語還是清晰地傳遞出了意思。

    知道死亡終究會來臨,這是一回事;知道死亡來臨的確切時間,這是另一回事;知道死亡的日期就是今天,這又是一回事。

    那大片大片的茫然和空白,只是苦澀難當。

    然後眼神的焦點重新凝聚,再次回過神來,“問題就在於,我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聲音漸漸地漸漸地微弱了下來,幾乎變成了呢喃,他的堅強、他的鎮定、他的專業、他的理智,所有的所有都在這一刻崩潰,解開了面具和皮囊,最真實的自己赤果果地展現了出來。

    一句“非常非常害怕”,低低的聲音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脆弱而慌亂。

    “沒有人會悼念我,也沒有人會為我祈禱。”瑞恩靜靜地說道,耳邊傳來了安寧剛哼唱著搖籃曲的歌聲,似乎正在呵護著嬰兒入睡,寧靜而平緩。

    眼底深處的悲傷就這樣一點一點凝聚起來,化作了一滴晶瑩透亮的淚珠,懸掛在睫毛之上,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最後睫毛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承載住重量,就這樣掉落下來,一顆,接著一顆,清晰分明。

    可是,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只是平靜地注視著正前方,透露出一股深深的茫然和無力感,與淚水的凝聚形成了鮮明對比,就好像……靈魂已經死亡,但身體還在反應一般,那種行尸走肉的空殼感將悲傷和痛苦的絕望迸發到了極致。

    從醫學角度來說,人體宣告物理死亡之後,但生/理的反應並不會立刻停止,最直觀的例子就是,指甲和頭髮還將會持續生長,彷彿靈魂已經消散,但軀殼依舊存在。

    現在的瑞恩就是如此。那種悲傷,成倍成倍地洶湧而至,將堅強的外殼徹底打破,暴露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

    微微停頓了片刻,視線輕輕上移,似乎注視著無線電,然後就可以穿越時空,與安寧剛面對面地交流,專注而認真地詢問到,“你會為我悼念嗎?你會為我祈禱嗎?還是說已經太晚了?就好像我錯過了我的家人一樣……我失去了他們。”

    簡簡單單的一個“Lost”,沒有任何重量的詞彙,卻在那平靜的語調之中透露出一股濃濃的唏噓和悲哀,沒有多餘的解釋,也不需要多餘的解釋,整個故事就已經變得完整,將內心深處的後悔和遺憾全部展示出來。

    “我想要為自己祈禱,但我從來不曾祈禱過,因為……”瑞恩的話語再次停頓了片刻,眼底滑過一抹淺淺的笑容,似乎喚醒了回憶,“因為從來沒有人教會過我。”隱藏在話語背後的寂寥和落寞,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從來不曾。”

    “梅迪?”安寧剛的呼喚聲隱隱約約、含含糊糊地傳來,然後還有一陣嬰兒哭鬧的聲音傳來,安寧剛立刻開始哼唱著搖籃曲,安撫著睡夢之中驚醒的嬰兒。

    瑞恩的表情忽然就愣住了,幾乎是在剎那之間,眼底的震驚和錯愕緩緩地滿溢出來,而後化作了無可救藥的悲傷,他就這樣死死地咬緊牙關,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毫無預警,也束手無策,幾乎哭到無法自已,徹底失去了控制。

    沒有任何聲響,只是看到淚水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落,那微微顫抖的嘴角將壓抑的情感徹底爆發了出來。他試圖張口發出一點聲音,但嘴唇只來得及蠕動一下,隨後就再次緊緊地抿住,牢牢地將所有的哽咽和哭喊都吞嚥了下去。

    即使滿嘴苦澀,即使滿嘴血腥,即使滿嘴酸楚。

    嬰兒,初生的嬰兒,生命最原始也最美好的形態,蓬勃而生動,茁壯成長,擁有一股打破所有壁壘的強大力量,讓人嚮往,卻也讓人恐懼。

    腦海之中,不由浮現出了弟弟出生的模樣,他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弟弟新生的孩子,想起了面容漸漸模糊的家人。

    他試圖遠離那些羈絆,嚮往更高層次的生命和希望,卻殊不知,他的追求始終就在身邊,宇宙最玄妙最偉大的秘密就在自己的身邊,最終,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與原始的蓬勃生命力漸行漸遠。

    他所堅信的世界,他所拚搏的世界,他所擁有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彷彿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宇宙毀滅的過程。如同大爆炸一般。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2 20:22
大戲骨 1114 錯誤幻覺

    呆愣在原地,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在理智做出判斷之前,阿方索-卡隆就已經熱淚盈眶,湧動的淚水完全模糊了視線,只剩下一片茫然和錯愕,震撼的情緒在水暈之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知道了,他現在終於真正地知道了,瑞恩與弟弟之間的關係,瑞恩與家人之間的疏遠,瑞恩與夢想之間的依存,瑞恩與弟弟孩子之間的遺憾……從擺脫社會屬性到回歸社會屬性,從凌駕於生命之上到回歸生命本源,在追逐真理的道路之上,繞了一個大大的圓圈之後,最後再次回到原點。

    這就好像……好像是凡人蛻變成為超人,擁有了上帝一般的神祇力量,主宰生命、創造生命;但重新領悟之後,再次意識到,超神力量的存在本身也是來源於生命的,於是,再次完成二次蛻變,再次腳踏實地地重新回到凡人的起點位置上,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嶄新世界。

    生存與死亡,新生與毀滅,生命與自然,凡人與神祇,理智與情感。

    所有的所有,既是起點也是終點,首尾銜接,完成一個圓形,兜兜轉轉之後還是回溯本源,似乎還是那個起點,但整個世界卻已經滄海桑田。山依舊是山,卻不再是那座山;水依舊是水,卻不再是那片水。

    這很複雜,這很深奧,這很哲學,這很繞口;但,這同時也很簡單,這也很直白,這也很深刻,這也很明了,一切的一切都根植於靈魂深處,從來不曾消失,也從來不曾改變,只是等待著人類的探索和追尋。

    有的人,窮其一生都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有的人,孜孜不倦的苦苦追求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抵達終點;還有的人,瞬間明悟就完成了昇華和蛻變,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

    就在剛才這一刻,瑞恩領悟了;而就在剛才這一刻,阿方索真正地窺見到了真實的力量

    不是表演,不是詮釋,也不是演繹,而是來自真實的力量,靈魂深處的洗禮猶如傾盆暴雨一般,浩浩蕩蕩地宣洩而下,整個人都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起來,是激動,是恐懼,也是膜拜。

    現在這一刻,阿方索才真正地明白了藍禮的工作是多麼龐大、多麼繁瑣、多麼艱辛,舉手投足之間的一顰一笑,輕而易舉地將全場氣氛掌控其中,不要說其他演員或者觀眾了,就連導演的心神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上帝。哦,上帝。

    ……

    瑞恩渾身的動作就這樣僵硬住了,表情也剎那間凝固住了,一點變化都沒有,但竭盡全力的壓抑和控制,淚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往外滲透,一顆接著一顆,晶瑩透亮的水滴悄然模糊了那一片深褐色的眼眸,令人心碎。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唯恐稍稍的一點動彈,自己就會徹底分崩離析、灰飛煙滅。

    「你抱著一個嬰兒,是嗎?」瑞恩輕聲開口詢問到,沉浸在那嬰兒的啼哭聲之中,喜悅就從眼底深處滿溢出來。不是笑容,而是喜悅和幸福,靜靜地流淌著一抹/春/光,如同溫泉水一般,汩汩滾動,氤氳熱氣,讓人一點一點融化。

    這不是人們所熟悉的瑞恩-斯通。不是那個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瑞恩,也不是那個在生命垂危之際依舊試圖拯救隊友的瑞恩,更不是那個在專業知識之外一無所知的生活白痴式的瑞恩,眼底的柔情和溫暖,似乎正在讓這座冰山慢慢融化。

    「你正在唱搖籃曲嗎?」瑞恩再次說道,沒有得到回應,但他也並不在意,而是無意識地輕聲哼唱起來,支離破碎的幾個音符根本無法拼湊起來,只是哽咽在喉嚨深處,慢慢翻滾。「那真是太溫馨了。」他輕聲說道。

    不知不覺地,笑容就再次上揚起來,「你知道嗎?我以前也唱搖籃曲給弟弟聽。」瑞恩的聲音卻正在緩緩下沉,洩露出了一絲沙啞,眼底再次氤氳出一片淚痕,「但……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交談對話了。」隨後,瑞恩輕輕歪了歪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是他的錯,他一直都在努力……」

    尾音慢慢地拖長起來,沒有了下文,但眼底的哀傷和唏噓卻著實再明白不過了,隱隱之間還可以品嚐到後悔的苦澀,剎那間刺痛了心臟,深入骨髓。

    瑞恩沒有再繼續出聲,只是靜靜地傾聽著,那嚶嚶的哭聲、那低低的搖籃曲、那悠揚的曲調,輕盈而溫柔,陌生的曲調、陌生的語言,卻沒有絲毫的影響,只是讓那緊繃而凌厲的臉部線條漸漸地柔和下來,所有的鋒芒和所有的防備都全部卸下,回歸到了最原始的赤果模樣。

    「你說,我還能見到他嗎?」瑞恩輕聲呢喃著,含糊的詞句在唇齒之間碰撞著,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已經悵然消失。

    ……

    靜靜地注視著那雙深褐色的眸子,平靜而坦然,似乎一絲波瀾都沒有,只是沉浸在深思的情緒之中,但魯妮卻在那眉宇之間閱讀出了細膩的變化,哀傷和絕望、苦澀和痛楚、掙扎和折磨,所有的錯雜和繁瑣都正在慢慢地消散,恢復到了無喜無悲的平靜狀態。

    然後,她就知道,他決定放棄了。放棄求生的希望,放棄反抗的可能,放棄掙扎的努力,就這樣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張開雙臂,擁抱死神。她知道,他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就好像艾利克斯鬆開搭扣的那一瞬間般。

    但是,艾利克斯是千鈞一髮的瞬間抉擇,似乎只是本/能的一個動作而已,電光火石之間就斬斷了希望,劇烈的疼痛也只是剎那而已,甚至還因為危急時刻的腎上腺素爆發而變得遲緩停頓起來,根本沒有來得及細細體驗,就已經結束了。

    而瑞恩卻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反反覆覆掙紮了許久之後,順利逃出生天,希望油然而生的時刻,驟然墜入冰窟;然後經受著折磨,一點一點地切斷所有的希望繩索,並且一點一點地擊潰他內心的防備,將所有的脆弱都攻擊得支離破碎。

    不僅疼痛,而且漫長,殘忍得讓人幾乎無法繼續看下去。

    但魯妮依舊睜大了雙眼,細細地品味著這一刻的煎熬和折磨,細細地感受著這一刻的表演,深邃而恢弘,讓每一位觀眾都徹底感同身受。

    耳邊傳來了默默擦拭眼淚的息索聲響,還有強硬壓制的哽咽之聲,壓抑的苦悶和痛楚在這一刻放大到了極致,令人於心不忍。

    ……

    瑞恩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嘴角的弧度若有似無地上揚起來,然後沒有多餘的停頓和準備,他就再次移動起來,開始關閉照明、關閉動力,最後……關閉氧氣。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僅僅只是在關閉氧氣之前稍稍停頓了片刻,卻沒有過多的掙扎,隨後就完成了動作,穩定而輕柔,彷彿這是再簡單再正常不過的一個舉動了。

    但,嗶嗶嗶的警報聲無比刺耳,不斷提醒著氧氣含量開始下降,他卻無比平靜,摘下了腦袋之上的貼頭面罩,隨意地揉了揉一頭凌亂的短髮,緩緩地平躺下來。

    一片混亂的聲響之中,無線電裡的搖籃曲依舊在輕聲哼唱著,極度慌亂與極度平靜之間的鮮明對比,在每一個觀眾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只有瑞恩是例外。

    瑞恩雙手盤在了胸口,安詳地躺平,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嘴角和臉部線條的緊繃完全放鬆下來,輕聲呢喃到,「很好聽,安寧剛,不要停,繼續唱下去。」輕輕吐出一口氣,就好像結束了一整天繁忙工作,需要一個長長地睡眠一般,「陪伴我入睡,我會立刻沉睡的。」

    「別停,繼續,繼續……」眉宇之間的疲憊和緊繃猶如潮水一般緩緩退散開來,經歷了跌宕起伏的自我救贖,經歷了危機萬分的驚險刺激,經歷了絕望、希望、絕望的峰迴路轉,現在,整個人徹底放鬆了下來,明顯可以感覺到那張臉龐之上的困頓。

    聲音一點一點平復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在唇齒之間呢喃碰撞的含糊音節;眉宇之間的情緒也全部都消散瓦解,進入了完全的平靜之中,那一種安詳,正在沉沉地進入夢鄉,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萬籟俱靜。

    這不是放棄,而是生命的消散;這不是妥協,而是生命的沉寂;這不是平靜,而是生命的黯淡。

    他累了,他終究還是累了,掙紮了如此之久,奔跑了如此之久,拚搏了如此之久,他終於可以卸下重擔,好好地休息片刻。他需要睡眠,真正的深度睡眠,他不想要再繼續抗爭了,倦了,乏了,就這樣放任了,僅僅只是需要片刻的安寧。

    那種波瀾不驚的平靜,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疲乏和倦怠正在身體表面緩緩消散,同時消失的還有那漸漸暗淡下來的明亮光芒,似乎看到生命的火焰正在慢慢熄滅。油盡燈枯,這就是最合適最恰當的詞彙。

    腦海之中的所有聲響都消失了,耳朵之上的所有雜音都平靜了,世界,徹徹底底地安靜下來,只剩下他自己,猶如初生的嬰兒一般,獨自誕生,獨自消亡。孑然一身地開始,無牽無掛地結束。

    突然,寧靜之中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砰砰,砰砰……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打開一條縫隙,光芒滲透到眸子之中,朦朧之中,他看到了……海瑟-克羅斯。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2 20:22
大戲骨 1115 生死之間

    砰砰。砰砰。

    耳邊傳來了悶悶的捶打聲,似乎……有人正在敲打著逃生艙的窗門。但,他們置身於太空,為什麼會有人敲門呢?這著實太離譜了。

    不知不覺中,安寧剛搖籃曲的哼唱已經漸行漸遠,消散在了無線電波之中,沉悶的敲打聲猶如一顆顆石子投入水中一般,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連帶著,黑暗的潮水也緩緩消退,他徐徐睜開了眼睛,一縷微光投影在瞳孔之中,朦朧而模糊,轉過頭,隱隱約約之間,他就看到了海瑟-克羅斯。

    海瑟?等等,為什麼海瑟會出現在這裡?漂浮在太空之中,穿著宇航服,透過如同魚缸一般的頭盔,笑盈盈地揮手打起了招呼,為什麼他會看到海瑟-克羅斯?

    無數個問號浮現出來,將大腦塞得滿滿噹噹,無比擁擠,近乎窒息。

    緊接著,他就看到海瑟試圖打開艙門,這頓時讓他驚嚇起來他沒有戴頭盔,如果此時打開艙門,他就會頓時進入無氧狀態,並且捲入氣流之中,甚至可能瞬間致死。

    「不!不!」

    但不等他抗議和辯解,海瑟就已經打開了艙門,他只能像個笨蛋一般,用雙手擋住了自己的臉頰,彷彿試圖阻擋砸過來的火箭一般但這裡根本沒有火箭,機艙裡提醒氧氣不足的警報聲越來越刺耳,最後變成了一團雜音爆炸開來,卻在傳播之前,失去了聲響。

    因為宇宙是真空狀態,沒有空氣作為介質,無法傳播聲音。

    整個世界陷入了安靜,絕對的安靜。

    一片混亂之中,海瑟卻不緊不慢地鑽入了逃生艙,關閉了艙門,打開了燈光,打開了氧氣,然後,聲音一點一點地重新回來,由小到大、由低到高,警報聲再次變得無比刺耳,艙內的光線重新變得無比明亮,然後就可以聽到海瑟那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確認你的手錶,十三小時十一分鐘,告訴阿納托利,我打破了他的記錄。」海瑟的聲音充滿了活力,開始在四周打量起來,猶如好奇寶寶一般,用眼神開始探索,「這裡有些暗,你覺得呢?」

    他終於回過神來了。

    但大腦依舊有些缺氧,就彷彿溺水之後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可是發熱的腦袋依舊猶如一團漿糊,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海瑟,滿臉錯愕、不知所措,無意識地發出了一些聲音碎片,「你怎麼……我是說……你……」

    但劇烈震動的瞳孔卻根本找不到一個落腳處,只是專注而發愣地看著眼前的海瑟,毫無表情的臉孔之上,卻緩緩地滲透出一股悲傷和喜悅,交織在一起,猶如一抹微光,慢慢地明亮起來。

    「相信我,一言難盡。」海瑟歡快地說著。

    「但……你……」他只是愣愣地盯著海瑟,目不轉睛,眼底深處的不可思議和歡欣鼓舞湧動起來,那股餘韻悠遠的震撼在腦海之中一波接著一波地激盪而來,無法停止,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裡,只剩下一個個不成篇章的詞語。

    如此失態,如此狼狽。

    海瑟拆下了頭盔,拿下了手套,熟練地打開了所有的燈光,就好像這是她的地盤一般,然後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就好多了。」隨後,她輕描淡寫地解釋到,「我找到了一塊……一塊備用電池,還好你沒有在旁邊分散我的注意力。」

    海瑟轉過頭,注視著他,嘴角的笑容猶如/春/天的明媚陽光,綻放開來,「我不得不說,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海瑟輕輕搖了搖頭,「老實說,我不認為你能夠堅持下去。」

    他沒有說話,只是無意識地輕輕搖晃著腦袋,視線牢牢地落在海瑟的臉龐之上,描繪著眉毛、眼睛、鼻樑、嘴唇,還有那一抹靈動而俏皮的光芒,如此鮮活,又如此明亮,似乎她已經徹底擺脫了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困擾,蛻變重生。

    他知道,他都知道,這是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

    他知道,他正在拍攝「地心引力」,他是藍禮-霍爾,正在扮演瑞恩-斯通;他知道,她是魯妮-瑪拉,正在扮演艾利克斯-科沃斯基;他還知道,他們正在拍攝瑞恩在腦海之中與艾利克斯對話的幻覺戲份,一切都只是電影的場景而已。

    他清楚地知道。

    但他不知道,拍攝是如何進展到這一步的。這是三場不同戲份的銜接,從瑞恩陷入絕境到選擇放棄再到幻覺出現,這是三場戲,中間有中斷、反覆拍攝、補妝、重新開拍,甚至還有休息,至少有兩次乃至更多。

    可是現在腦海之中卻一片空白,所有的銜接和休息部分都已經消失了,無論如何都喚醒不了任何記憶,彷彿那些事情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又彷彿現實與虛幻已經融為一體了。

    只是,這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就這樣愣愣地注視著海瑟,那一顰一笑投影在眼底深處,一切都是如此栩栩如生,就連嘴角上揚起來之後眼角的小褶皺都是如此真實。所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難道,他正在通往天堂的道路之上,再次與海瑟相遇了?還是,海瑟重生了,在輪迴的光影之中,他們再次碰面了?

    他的瞳孔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所有的話語和所有的聲音都已經湧到了嘴邊,卻又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恐懼而慌亂地停了下來,唯恐自己的一點點聲響就可能打破眼前的畫面,即使是幻覺,他也想要牢牢地抓住。

    「找到伏特加了嗎?」海瑟的視線落在了他的眉宇之間,眼神不由微微停頓下來,眼底深處流淌出一絲淡淡的哀傷,在彼此的瞳孔深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臟的輕輕顫抖猶如通電一般,在血管之中竄動。

    她狼狽地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視線,然後開始搜尋伏特加的位置,耳邊傳來了他精疲力竭、死裡逃生的沙啞嗓音,「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它,它藏在了哪兒……所以……」

    她在座椅下方搜索起來,摸索了一番,然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啊哈!」她轉過頭,再次看到了他的視線,始終不曾移動,始終不曾遲疑,就這樣安靜而專注地看著自己,淚凝於睫,折射出那一抹心碎的光暈,在深褐色的眸子深處緩緩流淌著,如同穿過青石的泉水一般。

    剎那間,時間和空間的意義就不復存在,滄海桑田的變化在心頭湧動,她從艾利克斯-科沃斯基重新回到了魯妮-瑪拉的身份,心臟再次微微顫抖起來,噗通,噗通……清晰的悸動聲響在悶悶地撞擊著胸膛,嘴角的笑容就這樣猶如浩瀚星辰一般墜入眼底。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還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捕捉到那打破時空束縛的瞬間心動,亙古不變的恢弘和磅礴讓眼底的溫熱就開始湧動起來;她知道,在她的眼中,同樣折射出了他的模樣,清澈見底。

    一個眨眼的晃神,然後,她就再次從魯妮-瑪拉回到了艾利克斯-科沃斯基的身份,爽朗地大笑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伏特加,「休斯頓,酒精中毒患者現在再次開始出動了。」她歡快地調侃著說道,「致敬阿納托利,乾杯!」舉起了伏特加的瓶子,對準上面的吸嘴,開始享用起來。

    而後,她舉起了酒瓶,向他示意了一下,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他微笑地搖了搖頭,友善地拒絕了邀請,她聳了聳肩,詼諧地吐槽到,「博士還是那個博士。」調侃之中的冷幽默讓人忍俊不禁,她重新將酒瓶蓋上了蓋子,轉過頭,抬起下巴,俏皮地看向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讓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她重新將酒瓶塞回了原位,做出瞭解釋,「中國站距離這裡約莫一百英里,我們來一個週日旅行吧。」

    他的視線順著她的動作,看向了眼前的儀表盤,但視線餘光卻依舊在捕捉著她的一舉一動,「我們不能。」

    「我敢肯定我們可以。」她卻滿不在乎地給予了反駁,同時還做了一個鬼臉。

    他不由輕笑了起來,無可奈何地輕輕搖了搖頭,「我們沒有燃料了。我嘗試過所有方法了。」

    但她還是沒有放棄,聳了聳肩,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兒總是有東西我們可以派上用場的。」

    他抬起了視線,飛起眼角斜視了一眼,吐槽兼無語的表情著實太活靈活現,以至於讓人忍俊不禁,「我嘗試過所有方法了。」同樣的一句話,卻充滿了調侃,氣氛不由就漸漸開始輕鬆了起來。

    她也斜起了眼角,瞥了他一眼,然後努了努嘴,「你試過軟著陸推進嗎?」

    「那個是專門用來著陸的。」他辯解到。

    「對,著陸也需要推進。這終歸是同一件事,訓練課之中難道沒有教授嗎?」她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他輕嘆了一口氣,「模擬器訓練中,我從來沒有成功著陸過,我告訴過你。」

    「但你知道技術。」

    「然後我每一次都墜毀。」

    兩個人就像是孩子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爭辯起來,幼稚燦爛,拒絕認輸,最後還是她側過身,保持面對面的姿態,然後揚起了聲音,「聽著,你到底想要回家,還是想要待在這裡?」

    看著眼前的海瑟,他就這樣愣住了,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之中,幻影正在漸漸變得模糊,現實的冰冷正在一點點清晰,海瑟殘忍地提出了最重要也最關鍵的問題,瞬間擊中了他的心臟,真實感開始慢慢地吞噬腳踝,並且在持續上漲。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2 20:22
1116 無法自拔


    他就這樣看著海瑟。

    曾幾何時,這張臉孔似乎已經漸漸變得模糊,日復一日的工作讓那些回憶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所有的記憶都漸漸沉澱下去,沒有了悲傷,卻也沒有了喜悅,沒有了痛苦,卻也沒有了幸福。他選擇了告別,然後將所有的情緒都埋葬在了過去。

    但今天,他再次看到了海瑟。

    那個為了夢想而不斷拚搏的女孩兒,那個為了生存而持續奮鬥的女孩兒,她從來不曾放棄過,哪怕是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依舊拒絕繳械投降。她遵守了承諾。

    但他卻正在試圖放棄。瑞恩-斯通正在試圖放棄。海瑟曾經沒有機會,但她抗爭過了;而瑞恩現在擁有機會,他卻沒有能夠堅持。現實與虛幻的交錯,徹底打破了四次元的壁壘,在腦海之中翻滾沸騰著。

    他試圖移開視線,他試圖閉上眼睛,他試圖重新呼吸,但,所有的反應都無濟於事。

    他只是這樣愣愣地看著海瑟,然後視線之中,海瑟的模樣就漸漸開始變得模糊,是艾利克斯-科沃斯基,是魯妮-瑪拉,是瑞恩的弟弟,一張張臉孔全部交錯在一起,情緒的洶湧讓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是的,我知道,這裡美不勝收。」

    她開口說道,正面地迎向了他的視線,沉靜了下來,四目交接之中,安靜在緩緩地流動,情緒也正在緩緩地湧動,視線之中可以捕捉到彼此的倒影,也可以捕捉到彼此的悸動。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指了指眼前的儀表盤,「你可以關閉所有系統,關掉所有燈光。」

    伴隨著話語,她開始一個一個地關閉開關,燈光再次黯淡下來,外面的微光隱隱地勾勒出兩個人的身影輪廓,而後,她轉過頭,再次視線接觸,「閉上眼睛,忽略他人,萬籟俱靜,在太空之中,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無比安全。」

    她的坦然和誠實,戳中了他的柔軟和脆弱,這讓他的眼神深處洩露出了一絲狼狽,慌亂地試圖避開眼睛,卻只能垂下眼簾,隨後就發現了自己無處可逃,完完全全暴露在她的視線之上,那種赤果的感覺讓他咬緊了牙關。

    「我是說,為什麼要繼續堅持?為什麼要活下去?」她輕輕歪了歪腦袋,笑容收斂起來,眼底閃過了一絲輕柔,「你和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孑然一身,還有什麼比這更加悲傷的呢?但關鍵就在於,你到底應該怎麼做。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避開了她的視線,微微閉起的眼瞼正在顫抖著,急促的呼吸洩露了內心的慌亂,似乎正在天崩地裂,那股隱忍、那股掙扎、那股痛苦、那股悲傷,匯聚在一起,衝撞成為一片絕望的光芒,從眼角的一抹淚光之中洩露出來。

    「如果你決定回去,那麼你就應該行動起來。你知道,你還擁有機會。」她的話語狠狠地擊中了他的心坎。

    他的弟弟,始終仰望著他的弟弟,始終等候著他的弟弟,始終試圖努力靠近的弟弟;還有,那素未謀面的孩子,屬於他弟弟的孩子,嬰兒的腳印和啼哭在腦海之中開始迴蕩……世界開始崩塌成為千萬個碎片。

    海瑟沒有機會。

    海瑟沒有絲毫機會。

    但,海瑟依舊肆意地綻放著,她擁有了一段屬於她的人生,短暫卻璀璨的人生,唯一的遺憾就是始終沒有能夠站在舞台之上,盡情地放聲高歌。她在努力著,她在拚搏著,她始終不曾放棄過。而他,瑞恩-斯通,卻選擇了放棄。

    心臟狠狠地糾了起來,疼痛如同疾風驟雨般地狠狠撞擊過來,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胸口爆裂出一團火花,將所有氧氣都燃燒殆盡,那股窒息感沉悶而凶狠地捶打著胸膛,以至於整個人都開始蜷縮起來。

    幻覺和光影正在一點一點消散,那種恐懼感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他試圖張開手掌,牢牢地抓住這一點點光影,但強烈的窒息感卻根本無法擺脫,生存的本/能似乎再次甦醒了過來,原本已經選擇了放棄,選擇了束手就擒,選擇了永久長眠,可是現在,他再次開始掙紮起來,似乎重新點燃了一絲希望,用力地掙紮起來。

    「坐穩扶好,享受旅程。」耳邊再次傳來了她的聲音,是海瑟的,是艾利克斯的,還是魯妮的。

    現實的冰冷刺骨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就好像煙花綻放過後,開始消逝一般,想要挽留,卻無從入手,最後只能淒涼而哀傷地注視著天空之中殘留的一縷輕煙。

    「你要用雙腳站在地球之上,重新開始生活。」

    他輕輕地搖著頭,否認著現實,也否認著虛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否認著什麼,只是想要抓住一點什麼,「你怎麼到這裡的?」為什麼是海瑟-克羅斯?為什麼是海瑟出現在了救生艙之中?為什麼是海瑟打破了次元壁,進入了故事之中?為什麼?

    「我告訴過你了,一言難盡。」但她依舊沒有鬆口,「嘿,瑞恩!」

    「怎麼了?」他條件反射地回答到,但窒息感卻正在讓身體越來越虛弱,就連搖頭的動作都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只能隱約看到下巴在無意識地搖晃著。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明媚而沉穩地說道,「是時候回家了。」

    嬰兒的啼哭聲洪亮而清晰,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在耳膜之上迴蕩、再迴蕩,裊裊餘音,漸漸地與心臟跳動的節奏契合在了一起;而後就變成了警鈴聲,嗶嗶嗶地不斷響動著,惱人不已,重新喚醒了記憶之中的噩夢

    兒時照顧弟弟的噩夢,半夜三更因為嬰兒的哭聲而甦醒,揉揉眼睛之後,好奇地打量著對面搖籃之中的弟弟,小小的身軀,卻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能量,似乎足以撼動整個屋子。

    猛地,瑞恩就睜開了眼睛,朝著身邊轉頭看了過去,試圖尋找海瑟的身影,但,沒有,什麼都沒有,整個逃生艙之中只有他一個人,而那煩人的警鈴聲越來越囂張,讓人煩不勝煩。

    呼吸,大口地呼吸著,但卻捕捉不到太多的氧氣,這讓喉嚨開始乾澀灼熱起來,他輕輕拍打了一下胸膛,試圖緩解肺部的灼熱,卻收效甚微。

    他坐直了身體,整個四肢變得無比沉重,重新找到了儀表盤之上的按鈕,打開了氧氣,看著氧氣一點一點地充滿整個空間,最後,他將警鈴關閉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

    瑞恩重新靠向了椅背,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然後深深地呼吸一下,緊握著雙拳,讓渾身肌肉緊繃到極致,隨後一個鬆懈放鬆下來,簡單地活動著脖子關節,慢慢地重新恢復了狀態。

    閉上眼睛,大腦也重新感受到了氧氣,漸漸開始活動起來,「著陸……著陸也需要推進。」瑞恩試圖仔細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試圖喚醒腦海之中的那些細節,「我說了……」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個大腦似乎還是一片混沌。

    但這一次,瑞恩沒有著急,靜靜地、靜靜地回想著,最後深呼吸一口氣,挺直腰桿,重新坐直了身體,再次睜開眼眸之後,那雙眼睛之中的光芒煥發出了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機,他有條不紊地打開了燈光,然後在旁邊尋找到了關於著陸的操作手冊

    這是俄羅斯的設備,按鈕和操作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的,他需要從學習和瞭解開始。

    極度缺氧和極度寒冷的環境之中,他的肌肉開始變得僵硬,每一個動作似乎都無比緩慢,在微蹙的眉宇之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疼痛,但他的目光卻絲毫沒有動搖,開始詳細認真地翻閱起來。

    「沒錯,就是這本……好的……軟著陸推進器開關會在距離地面三米的位置自動開啟……」

    說著說著,他就真正地投入到了手冊之中。

    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多餘的動作,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僅僅只是姿態和眼神,卻深深地透露出了一股堅定,不可阻擋、勢如破竹的堅定,那股強大的求生信念和欲/望,讓他的臉龐之上充滿了聖潔的光芒。

    一個眼神,就將所有的不安和忐忑全部都擊潰,就將所有的猶豫和悲傷全部都清除,在絕境之後,瑞恩重新煥發了新生,蛻變成為了一個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的模樣,就好像……就好像站在夢想起點之上的那個稚嫩少年。

    「卡!」

    阿方索-卡隆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緊接著,所有人都站立起來,亢奮而激動地開始鼓掌起來,雷鳴般的掌聲在整個攝影棚裡悠悠迴蕩著,徹底切斷了所有的幻覺,一鼓作氣地將藍禮從電影之中拖拽到了現實裡,那種強大的地心引力所帶來的牽扯,將脫水的疲憊放大到極致。

    藍禮對著眼前的工作人員們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後掙紮著試圖站立起來,膝蓋卻不由一軟,差一點就重新跌坐下去,視線之中就出現了一隻右手,穿著宇航服的右手,抬起頭,魯妮那張佈滿汗水的臉龐就映入了眼簾。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在了一起,剎那間的停頓,剎那間的光輝,而後,魯妮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抓住了藍禮遞過來的右手,幫助藍禮站立了起來。

    「幹得漂亮。」魯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20:31
大戲骨 1117 自我折磨

    眼前的魯妮,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利落的五官線條勾勒出一抹疏離和清冷,凌亂的發絲因為汗水而黏糊糊地貼在了鬢角處,一抹狼狽之中隱約透露出一絲虛弱,但那雙深邃的眸子之中卻盛滿了星辰般的溫柔光芒,輕輕閃爍著。

    藍禮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魯妮,看著那雙眸子深處的影像一點一點褪去光澤和色彩,虛幻的光影世界煙消雲散,來自地心引力的現實重量猛地就讓雙腳踩在了地面之上,腳踏實地的感受讓魯妮的面容變得清晰起來,還可以捕捉到眼底的那一縷溫暖的關切。

    「我沒事。」藍禮的眼神依舊停留在那眉宇之間,最後,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收回了視線,搖搖頭表示了否認,「我是認真的,我沒事。只是……只是有點脫力,我現在需要補充水分。在前往衛生間之前,我需要先儲存一點水分。」

    這是兩名演員之間的小幽默,只有被困在燈箱之中長時間作業的兩個人才聽得懂。

    魯妮啞然失笑,「耶穌基督,你確定不是搶走了艾利克斯的台詞嗎?」

    上一秒,還是不動如山的冰山臉瑞恩-斯通;下一秒就開始詼諧打趣了,如此鮮明的變化著實太過迅速,從側面也證明了,藍禮現在已經徹底從角色之中清醒了過來。

    垂下眼瞼,藍禮就看到了正在竭盡全力支撐自己的魯妮,勉強地架住了他的左手臂,成為了最重要的一個支撐點,那看似嬌小的身軀卻爆發出了強大的能量,眉宇之間的堅毅迸發出了一股颯爽英姿。

    藍禮嘴角的笑容再次上揚了些許,「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進入劇組的第一天。

    根據工作人員所說,當時藍禮精疲力竭、脫水昏迷,即使是渾身力量都徹底清空,如同山嶽一般傾倒在地。

    如果不是魯妮,受傷是大概率事件,撇開潛在的臉部摩擦受傷的可能性不說,整個身體的重量直接轟然倒塌在地的話,肩膀、關節等重要部分都可能扭傷乃至骨折。

    後果,不堪設想。

    今天是第二次了。

    藍禮的話語沒頭沒尾,魯妮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察覺到了藍禮的視線,這才反應過來,呵呵地輕笑起來,坦然地挑了挑眉尾,「所以,這也符合兩次規則嗎?」

    兩天規則,兩次規則。這是兩回事,卻也是一回事。

    魯妮的思維跳動也著實太快,藍禮稍稍愣了愣,隨即這才反應過來,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笑意,但表面之上還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是的,我對於兩次規則是無比嚴苛的,我依舊拒絕和超過兩次的同一個對象約會。所以,我想,我們之間應該還是一清二楚的。」

    「呼,慶幸。」魯妮拍了拍胸口,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抬起視線,藍禮和魯妮就可以看到手足無措、小心謹慎地站在旁邊的內森,試圖上來幫忙,卻又擔心影響兩個人的交談,那躊躇不定的模樣再次讓兩個人同時歡笑了起來。

    藍禮朝著內森點了點頭,表示了肯定,然後在內森的幫忙之下,在旁邊坐了下來,緊繃到極致的肌肉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下來,其實體力是沒有問題的,只是膝蓋有些發軟;還有脫水。

    接過了插著吸管的水杯,藍禮慢慢地補充水分,阿方索和艾曼努爾雙雙走了上前,藍禮投去了詢問的視線,「拍攝效果如何?」

    「漂亮!完成得著實太漂亮了!」阿方索打了一個響指,臉上洋溢著亢奮的表情,忍不住不斷搓手,每一場關鍵戲份的完成,就意味著他們朝著完美的成品邁進了一步,僅僅只是在腦海裡想像就讓人興奮。

    藍禮的視線在阿方索和艾曼努爾身上來回掃視了一番,「但是?」他知道,後面肯定還有一個轉折,否則,兩個人不會攜手過來的。

    「但是……」果然,阿方索遲疑了片刻,還是出聲說道,視線看向了艾曼努爾。

    艾曼努爾乾脆就接過了話頭,「在剛才的鏡頭之中,我們更多採用了中景來捕捉瑞恩和艾利克斯之間的關係,以艙內空間的位置對比來呈現角色之間的交流;但拍攝過程中,我注意到了你們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交流,我不懂得表演,但我可以閱讀出火花……」

    「所以我想,」艾曼努爾停頓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也許我們可以把這場戲的鏡頭語言更進一步,以近景和特寫之間的位置變化,突出你們的表演,削弱太空環境的影響,增強兩個角色之間的心靈感應,完成整個故事核心的昇華。」

    按照艾曼努爾所說,就是重新構思整場戲的鏡頭語言和表演內容,那麼整場戲都必須重新拍攝,然後通過後期製作來挑選合適的鏡頭。

    有可能,前一個鏡頭全部都被剪掉,一個都不剩;也有可能,之後重新拍攝的鏡頭,卻發現效果不如預期,全部放棄,依舊使用前一個版本。

    不管是哪一個可能,簡單來說,演員都必須再辛苦一次,而且某些努力和汗水都可能是白費。

    阿方索和艾曼努爾都知道這番話意味著什麼,所以,艾曼努爾話音剛落,阿方索就補充說道,「就我個人而言,第一個版本已經完全達到了預期,完全就是我在構思劇本的時候所想像的畫面。但,但是,艾曼努爾有一點是正確的,你們之間的化學反應確實讓人非常喜歡。」

    阿方索的視線在藍禮和魯妮之間來回移動了一番,什麼話都沒說,但充滿曖/昧的眼神就已經足夠了,「你們確定……瑞恩和艾利克斯之間不能發展出一點什麼嗎?」

    「導演。」

    「阿方索。」

    藍禮和魯妮異口同聲地說道,兩個人快速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輕笑了起來,最後還是藍禮說道,「我們已經談過這個話題了。」

    阿方索舉手投降,「好,好,我知道了。」

    魯妮又補充說道,「也許,可以留下更多空白,讓觀眾們填空,這也是不錯的主意。我們不希望模糊故事的焦點,生存和生命才是重點;但,在這之外,留給觀眾更多回味和咀嚼的東西,這是好事。」

    阿方索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但我同意艾曼努爾的想法,在這場戲之中,瑞恩和艾利克斯之間的交流,僅僅通過台詞,其實是有一點生硬的,你們兩位都是非常優秀的演員,通過眼神把空白填補了,我就想著,之前在艾利克斯選擇放棄自己成全瑞恩的時候,我們就捕捉了一組眼神特寫的鏡頭,現在是不是可以做一個呼應。」

    「就如同魯妮所說的,在鏡頭語言之上形成一個互文,不是通過劇本,而是通過表演,自然而然地呈現給觀眾,將兩個角色對於生命的理解呈現出來,然後將整場戲的轉折變得更加柔和也更加自然。」

    阿方索一口氣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說完之後,他就皺起了眉頭,流露出了擔憂的歉意。

    他知道,剛才這場戲的拍攝是多麼艱苦,藍禮和魯妮都竭盡全力了;而且,呈現效果是多麼出色,正是因為如此出色,演員之間的眼神交流所迸發出的化學反應,這才讓他和艾曼努爾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但現在,他卻要求藍禮和魯妮再重來一次,這絕對是一種折磨。

    「藍禮,抱歉,我……」阿方索試圖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藍禮微笑地搖搖頭,阻止了阿方索,「就讓我們重來一遍吧,做出一點全新的嘗試。」然後,藍禮抬起頭看向了魯妮,投去了詢問的視線。

    魯妮躍躍欲試地聳了聳肩,「那我們還在這裡耽誤時間嗎?馬上就開始把。」

    「你們確定?」阿方索再次確認到。

    「是的,我確定。」藍禮啞然失笑。

    其實,這場戲重新拍攝,對於藍禮來說是一種折磨,來自靈魂深處的折磨。

    「地心引力」的拍攝過程給予了藍禮許多靈感,以方法派為起源,結合自己的經歷,提煉出一個全新的角色;然後,以自己的體驗和感受,通過表現派的方式呈現出來,在失控與控制的界限之間來迴游移,為角色注入一種更加深刻也更加特別的表演質感。

    可能只是一個眼神的閃動和轉移,卻猶如點睛之筆,將表演的靈魂點亮。

    從表演技法和體驗來說,這是一個提升;問題就在於,這一次的經歷,徹底打破了所有次元壁,關於楚嘉樹的、關於藍禮的、關於海瑟的、關於瑞恩的,所有的故事碎片都混雜在一起,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強迫著藍禮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經歷著那些苦痛。

    尤其是海瑟。

    一次表演,就彷彿是在海洋深處緩緩沉溺的過程。問題不在於現實與虛幻的區別,而在於藍禮自己的掙扎和苦痛。如此煎熬,猶如撕裂靈魂。

    但藍禮依舊沒有拒絕重拍一次的提案,因為他知道,在表演過程中本來就是如此,藝術的創作和碰撞,無數火花萌發出來,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試圖尋找到最完美的途徑將自己的思想表現出來。

    當初在拍攝「超脫」時是如此,現在拍攝「地心引力」也是這樣。

    相反,藍禮十分讚賞艾曼努爾對鏡頭和表演的理解,他願意敞開雙臂再嘗試一次。

    既然暴風雨已經開始了,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加猛烈一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20:31
大戲骨 1118 大汗淋漓

    「嘉樹,嘉樹,怎麼辦,我到底應該怎麼辦,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家嘉樹,求求你……」

    誰能夠想到,一口痰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一口濃痰卡在了喉嚨裡,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然後就悶悶地咳嗽著,窒息到整張臉孔都脹成了紫色,無論如何掙扎,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身軀就這樣死死地被禁錮在了原地,靈魂深處已經天崩地裂,現實生活卻波瀾不驚。

    那種絕望,緩緩地窒息感,死死地掐住了喉嚨。

    在那一刻,他想死,想過放棄,想過就這樣結束才是最好的選擇。就好像瑞恩-斯通主動關閉了氧氣,一點一點陷入窒息之中般。

    但,他沒有。

    更加可怕的是,醫生切開了喉嚨,取出了濃痰,完成了插管,拯救了他的生命。但他卻只覺得恥辱感遍佈了全身,像是一隻赤果的死魚,在砧板之上被開膛破肚,沒有尊嚴,更沒有驕傲,喉嚨就這樣被打開,赤果果地暴露在空氣之中,嘴邊無意識地流出唾沫,沾滿了臉頰,卻沒有人為他擦拭。

    就是那一刻,他放棄了掙扎。

    然後,海瑟出現了,她就這樣站在了病床旁邊,注視著猶如死魚一般的楚嘉樹,安靜地佇立著,面帶微笑地說道,「就這樣了嗎?就這樣放棄了嗎?上帝,你真是一個壞蛋,對我要求如此嚴格,卻對自己要求如此放鬆。」

    他張了張嘴巴,試圖辯解一番,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即使再急切,卻依舊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死魚。

    海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正在幸災樂禍一般,「我都忘記了,你不能說話了。」

    不由自主地,他也輕笑了起來,雖然嘴角無法上揚,但眼底的笑意卻湧現了出來。

    「和我一樣。」海瑟接著說道,然後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彼此,兩個對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控制力的靈魂,在這一刻,展開了對話,在絕望的盡頭,安靜而釋然地交談著。

    海瑟輕聲詢問到,「嘿,你嘗試過所有辦法了嗎?」

    他愣住了,呆呆地愣住了,猝不及防之間,眼眶就已經盛滿了熱淚,狼狽不堪地滑落下來,麻木的靈魂再次感受到了疼痛,深入骨髓的疼痛,卻清晰地提醒著自己:

    我還活著。

    海瑟變成了艾利克斯,楚嘉樹變成了瑞恩,病房變成了燈箱,世界快速褪色,翻天覆地之下徹底變換了模樣,然後靈魂深處的痛楚就化作了巨大的能量,堅毅而頑強地重新支撐起了脊樑。

    「卡!」阿方索的聲音再次在攝影棚上空響起,「完美!完美!上帝,這場戲真的太完美了!就是這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太精彩了!上帝!」

    那激動而亢奮的聲音在不斷迴蕩著,但慶祝之聲還沒有來得及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就傳了過來,魯妮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藍禮,你還好嗎?上帝!水,水,快點。」

    藍禮雙膝跪地,雙手支撐著,狼狽而窘迫地咳嗽著,那劇烈的咳嗽在胸口之中翻江倒海,幾乎就要將肺部咳嗽出來,咳著咳著,他就開始反胃,一陣胃酸洶湧上來,劇烈地嘔吐起來,但一整個天都沒有吃什麼東西的胃部卻空蕩蕩的,什麼都吐不出來,最後只能是吐出了一點酸水。

    「咳咳,咳咳。」

    藍禮只覺得整個靈魂都正在灼燒著,他抬起了右手,試圖勸阻魯妮,示意自己沒事,但尖銳的疼痛著實太過洶湧,剎那間就將整個腦海淹沒,右手才剛剛抬起,左手手臂就一軟,差點整個人都撞了下去,最後只能是再次用右手支撐住。

    咳嗽依舊停不下來,咳著咳著,滾燙的淚水就流淌了出來,然後狼狽不堪地躺在了地上,整個人蜷縮了起來,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子,五臟六腑都在焚燒著,那種極致的痛苦讓渾身的皮膚都開始變得滾燙起來。

    終於,終於世界重新安靜了下來,透風的肺部總算是平復了下來,疼痛到失去了直覺的大腦緩緩地甦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透過那模糊的視線,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個個身影,魯妮,內森,阿方索,艾曼努爾……

    熙熙攘攘地站著一大堆人,層層疊疊地往外延伸出去,緩緩地,藍禮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上揚起來,輕聲說道,「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難怪我覺得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眾人哭笑不得地交換了一個視線,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魯妮第一個沒有忍住,噗嗤一下就輕笑了起來,隨即大家也才紛紛歡笑起來。

    藍禮再次睜開眼睛,看向了阿方索,「所以,剛才的完成效果如何?如果效果還是沒有達到預期的話,我想,我需要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重新投入拍攝了,我現在沒有體力再繼續進行拍攝了,抱歉。」

    突然,阿方索就站在原地痛哭了起來,毫無預警地,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流淌。

    藍禮微蹙起了眉頭,驚訝地說道,「上帝,那麼糟糕嗎?我表演的時候,感覺沒有那麼糟糕來著,魯妮?」

    魯妮的眼眶也不由泛起了溫熱,但她還是堅強地上揚起了嘴角,「上帝作證,你的表演真是精彩極了。你讓我感到嫉妒。」指尖開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洩露了內心的湧動,她慌亂地蜷縮起了手指,握緊成拳。

    阿方索就像迷路的孩子一般,哭得稀里嘩啦,抬手擦拭去了臉頰的淚水,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抱歉,藍禮,上帝,我到底做了什麼。藍禮,抱歉。剛才這場戲完美,絕對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上帝,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愛你,我真的是愛慘了你。」

    「謝謝,這就是最好的讚賞。那麼我想,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藍禮的聲音虛弱無力,整個人都處於精疲力竭的狀態,只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到那種靈魂深處透露出來的疲倦,短短的一場戲,他卻經歷了一生一世般的漫長。

    下意識地,藍禮抬起頭,細細地掃視著四周,試圖尋找到海瑟的身影,卻一無所獲,意外地,他看到了瑞恩弟弟的身影,弟弟懷裡抱著一個嬰兒,笑容滿面地注視著他。視線一掃而過,他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就這樣跳過去了,隨即意識到了之後,再看回去,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了。

    藍禮稍稍愕然了片刻,然後沉沉地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洶湧的心緒平復了下來,緊接著在內森的幫助之下,坐了起來,狀態已經漸漸恢復了過來,身體沒有太大問題,但精神還是無止境的疲倦。

    視線落在了艾曼努爾的身上,「那些鏡頭,效果還好嗎?」

    艾曼努爾愣了愣,而後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想了想,又補充說道,「……謝謝。」腦海裡是另外的詞彙,但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話,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藍禮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我的榮幸。」

    說完之後,在內森的攙扶之下,藍禮慢慢地離開了燈箱。

    羅伊已經扶著一輛輪椅,在外面等待著了,這讓藍禮放聲大笑起來,「上帝,按道理來說,我應該拒絕的;但,今天我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所有人,不允許拍照留戀。」

    一個打趣的小小幽默就讓所有人都哄笑了起來,剛才的陰霾和驚嚇似乎全部都消散,藍禮又重新恢復了常態,絲毫看不出來任何負面影響的痕跡,這讓工作人員們都紛紛散了開來,只有魯妮一個人留在了燈箱之中,目送著藍禮離開的背影。

    同樣身為演員,魯妮可以捕捉到藍禮眼底的細膩神采。一直以來,藍禮都掩飾得很好,但在精疲力竭的狀態之下,那完美無缺的面具還是出現了一條裂縫,她可以隱隱察覺到一抹悲傷,揮之不去的悲傷,與瑞恩-斯通的靈魂產生了共鳴。

    不由自主地,魯妮就再次想起了那個奧斯卡的夜晚,還有那一曲「又一道光」。

    今天的拍攝結束了,整個劇組都陸陸續續地開始收工了,但魯妮的視線卻始終無法離開藍禮,無法離開那個落寞而孤單的背影。

    晚餐結束之後,不經意間,視線之中就失去了藍禮的身影。也許,藍禮應該早早回去休息了,畢竟,今天一整天已經消耗了他所有的體能,他確實需要休息一下。

    魯妮重新拿起了劇本,不是為了拍攝準備,而是細細地回味著今天的這場戲,感觸良多,她總是忍不住回想起藍禮的眼神,那種溫柔和哀傷的觸感,賦予了瑞恩-斯通截然不同的一個鮮活靈魂,她想要再仔細地閱讀一番。

    但思緒卻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雜念,根本安靜不下來,無奈之下,魯妮只能放下了劇本,離開了室內空間,想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腳步在攝影基地裡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攝影基地靠近森林的那一側,清冷的空氣夾雜著樹木的清爽水汽撲面而來,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下,她就看到了盤腿坐在草地之上的那個身影,溫柔的月光輕盈而柔軟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那一抹清冷都變得溫暖起來。

    他的膝蓋之上抱著一把吉他,無意識地撥弄著,靈動的樂符猶如小精靈一般,在月光之中翩翩起舞。

    魯妮的腳步就這樣停留在了原地,沒有上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20:32
大戲骨 1119 一躍而下

    窒息,藍禮只是感覺到胸口一陣沉悶的窒息感,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潮濕冰冷的空氣,整個肺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感,但,他依舊覺得喘不過氣來,彷彿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胸口一般,只是這樣悶悶地捶打著心臟,悶得難受。

    躺在床/上,那種沉入湖底的窒息感就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深藍色的湖水順著毛孔鑽入身體,冰冷刺骨,空氣泡泡一個接著一個從嘴角溢出,氧氣消失的沉悶和壓抑讓胸口幾乎就要炸裂開來,試圖掙扎,但四肢卻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只能徒勞地揮舞著。

    窒息,只是窒息。

    於是,他離開了房間,離開了人群,離開了攝影基地,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他需要一點點新鮮空氣,一點點私人空間,一點點安靜……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老實說,他有點想念海瑟-克羅斯了,還有點想念馬修-鄧洛普了,也許還有保羅-沃克和瑞恩-高斯林,他有點想念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那些朋友。就好像「地心引力」的瑞恩-斯通一樣,他開始想念那些生活的羈絆,還有地心引力所帶來的真實感。

    藍禮現在依舊清晰地記得,結束了「愛瘋了」的拍攝之後,他大病了一場,昏昏沉沉地無法擺脫雅各布和安娜的故事,彷彿剛剛結束了一場瘋狂的戀愛之後,心痛到無法呼吸,那種沉悶的窒息感始終揮之不去,卻又無法緩解。

    今天,他再次感受到了這種滋味。但又有所不同。

    他無法形容,也無法表述。

    也許,只是單純因為他不曾像雅各布那樣瘋狂而炙熱地戀愛過,卻像瑞恩-斯通那樣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線上的掙扎,所以,感同身受的共鳴終究還是不同的;也許,又是因為在這個角色身上,他投射了太多自己和海瑟的故事,以至於混淆了角色和現實的界限。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腦海之中的紛亂思緒,有著無數線頭,左一個右一個,一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一個念頭又截斷了,整個大腦開始腫脹起來,隱隱作痛,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這種深陷其中的沉浸式感受,比以往任何一部作品都要更加洶湧也更加真實,同時還更加清晰,他的大腦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整個過程以及所有細節,放大了痛苦,卻依舊束手無策。

    從積極的角度來說,在表演的控制力方面又更上了一層樓;從消極的角度來說……折磨和煎熬也更加難以忍受了。但,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條路。

    也許,他的確是一個瘋子;即使現在不是,距離也已經不遠了。

    痛苦突破了一個極限之後,漸漸就開始變得習以為常起來了,思緒依舊在分散著,但似乎痛楚也開始轉移了;低頭看著自己懷抱裡的吉他,不由啞然失笑。

    實話實說,藍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攜帶了吉他出來,過去這幾個小時裡,大腦出現了許多記憶空白片段,片場的、拍攝的、表演的,記憶開始變得支離破碎起來,一段一段的,就連時間線都被打亂,毫無頭緒。

    剛才也是如此。腦海裡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拿了吉他,當意識到的時候,吉他就已經在懷抱之中了,堵塞而擁擠的大腦著實無法理清思路,一個個樂符碎片毫無意義地在指尖勾勒之下流淌了出來,不成篇章,也不符樂理,只是單純的片段而已。

    但,吉他那清澈乾淨的弦音卻帶來一絲凜冽和清冷,在月光之下緩緩流淌,彷彿潺潺流淌的溪流,在青石、樹根、水草和魚兒身邊穿行著,就連夜色之中的濃霧和螢火蟲都開始跟隨著樂符翩翩起舞,不知不覺,胸口的灼熱和沉悶就稍稍緩解了些許。

    這讓藍禮想起了「太平洋戰爭」劇組工作的那段歲月,一群人圍繞在篝火旁邊,彈奏著吉他,放聲高歌,緩解著拍攝壓力。這是他們少數幾種娛樂手段之一。

    指尖和琴弦的觸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琴弦壓迫指尖的力量,然後輕輕一勾,擠壓在胸口的巨石似乎就輕鬆了一分,那一個個簡單的和弦拼湊碰撞在一起,有的和諧,有的則不,卻漸漸地開始匯聚起來。

    就如同潺潺溪流一般,在尖銳和坎坷之中穿行,朝著遠端奔騰而去,最後匯入一片深藍色的湖泊又或者是海面,夜色之中分辨不清楚,只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冷冽而平靜,正在召喚著他一躍跳入其中,擺脫所有束縛,掙脫所有枷鎖,與水流徹底融為一體。

    「不要,不要因為內心感受而懲罰我;不要,不要因為靈魂煎熬而懲罰我。」

    自然而然地,歌聲就順著旋律流淌而出,輕聲哼唱著,眼底的苦澀和落寞就這樣流露了出來,混雜在樂符之中,窒息感剎那間洶湧起來,指尖不由就繃直了起來,死死地扣住了琴弦,渾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痛苦和悲傷似乎開始膨脹起來,瀕臨爆炸邊緣。

    那股情緒來得如此洶湧,猝不及防,束手無策;但隨即又瞬間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忍不住就閉上了雙眼,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緩緩地安靜了下來。

    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單純地享受著無邊無際黑暗所帶來的潮水般感受,似乎只有湖水才能夠讓心情保持平靜,那股靜謐到極致的寧靜讓肌肉一點一點地舒緩了下來,指尖順著思緒的流動再次開始勾勒起來。

    「厭倦了深夜在街邊蜷縮長眠,在公車站繁忙工作到清晨;精疲力竭地等待著第一縷晨曦,當它灑落下來,腳步前進的方向卻依舊是一片黑暗。」

    藍禮彷彿行走在六十六號公路的荒漠和戈壁之中,沿著公路一路前行,身心俱疲、步履蹣跚,那漫長的道路根本看不到盡頭,只是一步一個腳印地持續前進著,久而久之,這就漸漸成為了一種習慣。

    太陽在身後升起,陽光驅散黑暗、籠罩大地的腳步卻著實太過緩慢,前進的方向依舊是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嚴嚴實實地掩蓋了整個世界,看不到終點,看不到前方,看不到盡頭,甚至看不到明天。

    沒有未來,也沒有希望。走著走著,腳步就越來越沉重,幾乎就要邁不開。

    「不要,不要因為內心感受而懲罰我;不要,不要因為靈魂煎熬而懲罰我。」

    樂符還沒有落下,聲音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那種強烈的窒息感正在洶湧地灼熱著他的身體和靈魂,熊熊燃燒的火焰正在越來越兇猛,幾乎就要將他化作灰燼,「所以,我爬行著逃離了後門,掙脫了這些窒息的偽裝,騰空一躍進入水中,我騰空跳進了水中,一池深水(the-ater)。」

    緊閉著眼睛,藍禮彷彿可以聽到耳邊傳來的烈烈風聲,他奔跑著、瘋狂地奔跑著,跑步達到了極致之後,好像就連狂風都在腳下洶湧,然後整個人輕輕一躍

    騰空而起、乘風翱翔,張開雙臂就可以在蒼穹之上自由自在地飛行著,整個浩瀚遼闊的天空都是他的領地;滑翔到了最後,一頭鑽進了那一片令人心碎的藍色之中,輕柔的湖水似乎張開了懷抱一般,緊緊地將他包裹起來,冰冷,卻溫暖。

    在這一刻,他終於解脫了。

    「邪惡魔鬼在電視機裡咆哮,於是我在十六大街轉手賣掉,但耳邊依舊傳來無人機的噪音,現在我準備翹掉今晚的夜班,你覺得我可以遇到一輛便車嗎?我不在乎前路到底在何方。」

    逃離,他僅僅只是想要拔足狂奔,轉身離開那一片痛苦和掙扎的泥濘沼澤,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尋找到一縷光芒,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也沒有未來,僅僅只需要一縷微弱的希望就足夠了,但視線之中,所有的所有都是黑暗,他在掙紮著、反抗著,卻無濟於事。

    更可怕的是,他是孑然一身。

    「不要,不要因為內心感受而懲罰我;不要,不要因為靈魂煎熬而懲罰我。所以,我爬行著逃離了後門,掙脫了這些窒息的偽裝,騰空一躍進入水中。」

    指尖停頓了下來,輕輕顫抖著,滾滾黑夜無處不在,抓住了他的腳踝,血腥的氣息正在舔舐著他的皮膚,他掙紮著,拚命逃離著,指尖再次勾勒了起來,那錯雜而深刻的情緒順著歌聲宣洩了出來,「所以我爬行著逃離了後門,掙脫了這些窒息的偽裝,我騰空跳進了水中,一池深水。」

    世界,安靜了下來,所有的嘈雜都消失了,只剩下汩汩水聲在耳邊湧動,順從著那股聲音的指引,他用力地拍打著雙腿,尋找著希望的彼岸,也尋找著心靈的棲息之地。

    「臉孔漸漸麻木,肺部漸漸窒息,但我依舊在踢打著雙腿直到抵達彼岸;我依舊沉睡在你的門廊裡,我依舊害怕打碎你家大門的枷鎖。」

    唱著唱著,肩膀的緊繃線條就一點一點地舒展,胸膛的拘謹壓迫就一點一點地敞開,飽含著唏噓和落寞的聲音點燃了一抹笑容,在嘴角輕輕地慢慢地小心地勾勒起來,苦澀卻明亮,

    「於是,我爬行著逃離了後門,掙脫了這些窒息的偽裝,騰空一躍進入水中,我騰空跳進了水中,一池深水。」

    在躍入水中的那一刻,他自由了。

    註:深水(aterra-ra-riot)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20:32
大戲骨 1120 心有靈犀


    魯妮-瑪拉安靜地站在原地,就這樣靜靜地站立著,沐浴在月光之下,皮膚表面傳來一陣陣寒意,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但她卻一動不動,只是停留在原地,沒有離開,也沒有前行,唯恐一點點聲響都會打擾到眼前的那個背影。

    「不要,不要因為內心感受而懲罰我;不要,不要因為靈魂煎熬而懲罰我。」

    猝不及防地,嚴嚴實實的心防就這樣狠狠地撞擊了一記重拳,在自己舉起雙拳防禦之前,淚水就已經突破了眼眶的束縛,滑落下來,低落在手背之上,燙傷了皮膚;可是,那模糊的視線之中卻依舊目不轉睛地勾勒出了那個背影。

    落寞而孤單,悲傷而惆悵。

    不經意間洩露出來的柔軟和脆弱,在清冷的月光之中緩緩流淌,猶如波光粼粼的湖面,美得驚心動魄,卻讓人望而卻步,唯恐自己的輕舉妄動就可能打破那一片平靜和美好,更加擔心自己的莽撞可能留下永遠無法挽回的傷害。

    於是,就這樣停住了腳步。

    她站在原地,居高臨下;他坐在原地,腳踏實地。但此刻,她卻彷彿正在仰視著這個男人。

    腦海之中關於「一個人的演唱會」的回憶再次洶湧而上,襲上心頭。

    她是一名觀眾,千千萬萬仰視著舞台的觀眾,在那一束聚光燈之中,他背著一把吉他站在原地,沒有華麗的服裝,沒有絢麗的燈光,僅僅只是用最簡單也最直白的方式,通過音樂與觀眾完成交流,在那肆意而真誠的歌聲之中,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實和純粹,步履蹣跚、傷痕纍纍地踽踽獨行著。

    隱藏在那一副紳士皮囊之下的靈魂,如此深邃,又如此複雜,猶如一本曠世巨作,人們總是以為自己讀懂了這本書,卻殊不知,每一次翻閱總是有全新的收穫,千人千面,每個人都可以領略到屬於自己的領悟。

    先是特柳賴德電影節,而後是「愛瘋了」那部電影,再是「一個人的演唱會」,隨後是奧斯卡頒獎典禮,還有「悲慘世界」的表演,然後是「地心引力」的合作,最後……最後則是現在

    月光之下的淺吟低唱,獨特的不羈搖滾氣質纏繞在吉他弦音之中肆意流淌奔騰,內心的咆哮和靈魂的嘶吼,美妙得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在世人眼中,他是戴著光環的頂級巨星,他是演員、是歌手、是偶像、是夢中情人、是世襲貴族……年僅二十三歲,他就已經站在了事業的巔峰,完成了許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目標;但在她眼中,他只是藍禮-霍爾。

    有時候,他就像個孩子一般,談起自己喜歡的電影,手舞足蹈,並且會為了一場戲一部電影而爭執的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絲毫不會因為交談的對方是女人、是孩子、是影迷就選擇妥協。

    有時候,他就像個瘋子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管不顧地投入表演之中,哪怕給其他人帶來了不便,哪怕引發了爭議和批評,他也毫不在乎,只是我行我素。

    有時候,他又像個紳士一般,談笑風生、詼諧幽默,優雅而從容地展現著自己的男性魅力,卻拒絕輕易靠近,在彼此之間疏離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禮貌地保持著距離。

    有時候,他好像堂吉訶德一樣,頑固不化地堅持著自己的立場,橫衝直撞地闖蕩著,頭破血流、傷痕纍纍也毫不在乎,拒絕自己的棱角在現實之中被一點一點磨平。

    他不完美,但他又是完美的。他是藍禮,獨一無二也無法取代的藍禮。

    魯妮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放任自己的淚水徹底決堤,耳邊傳來那清冷而動人的歌聲,在曲調旋律之中婉轉流淌,腦海之中所有的回憶散落滿地,最後全部都落在了眼前的背影之上,順著月光一點一點地勾勒出肩膀的輪廓。

    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從來不曾有人真正理解的自己。

    哭著哭著,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然後就像是瘋子一般,笑了起來,又哭又笑,淚水徹底打濕了臉龐,狼狽不已,但笑容卻溫暖而燦爛地綻放開來,在一片光暈之中,她就看到了藍禮轉過頭來,兩個人四目交接。

    月光陰影之下,臉部的輪廓隱藏在光影交錯之間,視線若影若現,有些愕然,有些驚訝,有些意外,卻在彼此的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相似的淚光,溫暖轉瞬即逝,同時武裝起了一抹疏離和禮貌,將自己的脆弱嚴嚴實實地武裝起來。

    他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這樣的巧合,彷彿站在落地穿衣鏡面前,看著鏡子內外的自己一般。藍禮和魯妮雙雙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垂下了眼簾,啞然失笑起來。

    魯妮無奈地聳了聳肩,她原本沒有打算打擾藍禮的,卻沒有想到,藍禮如此敏感,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警覺起來,結果還是發現了她的存在,打破了這片靜謐,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膽怯和退縮,甚至沒有擦拭臉頰之上的淚痕,只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叩叩。」

    這是敲門聲。

    剛才,藍禮輕聲歌唱著,「我依舊沉睡在你的門廊裡,我依舊害怕打碎你家大門的枷鎖。」他寧願蜷縮在門廊之中,卻也不敢敲響大門,走進另外一個陌生人的心房。內心的痛苦和掙扎,只有自己明白。

    現在,魯妮鼓起勇氣敲響了那扇大門,飽含淚水的雙眼卻帶著溫柔而動人的笑容,淡淡的暖意流淌出來,坦然而誠懇地迎向了藍禮的視線,堅毅而勇敢地站在了原地。

    剎那間,藍禮的內心防線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負面情緒全部隱藏起來,但下一刻就看到了魯妮的大方和坦誠,毫無防備地站在眼前,腳下的步伐卻沒有任何冒犯,在得到許可之前,沒有輕易地越過雷池。

    上流社會的貴族生活都是如此,層層疊疊地掩飾著自己的真實情感,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沒有幸福也沒有憤怒,就連爭吵都是一片波瀾不驚的冰冷和疏離,因為過於激動、過於衝動,那是不優雅也不禮貌的行為。

    久而久之,他們都已經漸漸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都留給自己,哪怕是夫妻,哪怕是兄妹,哪怕是父子,他們也絕對不會輕易打開心房甚至拒絕窺探到對方的脆弱。於是,所有的情感交流都交給了上帝。

    人們好奇著,為什麼信仰和宗教在西方世界具有如此強大的統治力。其中一部分原因就來自於貴族和上流社會的矜持與拘謹,宗教是他們唯一的情感寄託。

    霍爾家是如此,瑪拉家也是如此。

    但現在,魯妮的坦然和誠實卻讓藍禮變得狼狽起來,他快速垂下了眼簾,掩飾著自己的慌亂和侷促,再次抬起眼睛的時候,視線之中卻不由帶上了一絲柔軟,上揚的嘴角也沾染上了一絲真誠,小心翼翼地發出了邀請,「歡迎。」

    魯妮露出了一抹禮貌的微笑,這才邁開了腳步,來到了藍禮的身邊,然後盤腿安坐了下來,「抱歉,打擾了你的獨處時光。」

    這是一次意外的巧遇,但魯妮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誠懇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想要獨處的話,不管任何人以任何原因闖入進來,這都是無法讓人心情愉快的。

    藍禮聳了聳肩,眼底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知道,這是一個惡魔的協議,現在已經完成簽字蓋章了,所以,你最好保守秘密。否則,後果將會非常嚴重。」

    「我知道,我錯過了逃跑的時機。」魯妮也微笑地打趣到,「剛才這首歌,有什麼來源嗎?我以前從來不曾聽過。」

    「僅僅只是剛剛信手拈來的旋律而已。」藍禮也沒有遮遮掩掩,大方地說道,「我正在考慮著,如果還有第二張專輯的話,也許可以收錄其中。」

    「哇哦,所以,那的確有第二張專輯咯?」魯妮驚喜地詢問到。

    藍禮卻絲毫不給面子地搖搖頭,「不,暫時還不到任何希望,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老實說,格萊美之後,我已經大半年時間沒有任何創作了,我想,我的靈感已經徹底枯竭了。這一點,你可以告訴記者,我不介意。」

    魯妮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似乎恍然大悟一般,「但,就我個人而言,剛才這首創作就令人驚豔了。唯一的疑問就在於,這應該是獨立搖滾……吧?我不太確定,你是用吉他演奏的,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民謠,但編曲與和弦都不太像。」

    「是的,我正在嘗試不同的創作方向,因為我知道,在民謠方面,突破上一張專輯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換一個方向比較合適,在其他人吐槽我的才華已經揮霍殆盡之前,自己就搶先改變方向,這是一個好方法。」藍禮如此回答到。

    看著藍禮一本正經地自嘲,魯妮眼底也不由流露出了笑意,點點頭表示了贊同,「誰知道呢?也許,你在搖滾方面的天賦甚至比民謠還要更加出眾呢?」

    「你是認真的?」藍禮故意誇張地皺起了眉頭,表示了強烈懷疑。

    魯妮攤開雙手,「不,我當然不是。我只是一個業餘音樂愛好者,我只是一名演員,我怎麼可能知道呢?」那雙瞪大的眼睛透露出了無辜,義正言辭地表示了辯解和抗議,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拍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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