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475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20:54
大戲骨 1301 醉鄉民謠

    艾米莉-陳坐直了身體,環顧四周,快速掃瞄了一下現場的情況。

    此時,盧米埃爾大廳燈火通明卻漆黑一片,視線根本無法傳送出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洶湧人群,如同茂密蔥鬱的樹林一般,全場明明已經座無虛席了,但每一個角落還是可以看見正在積極落座的觀眾,就好像可以容納兩千人的放映廳卻強制性地塞入了六千人一般。

    艾米莉強烈懷疑,現在是不是就連落腳之地都找不到了?

    不由自主地,艾米莉就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今天還是提早前來排隊了。雖然排隊的時候,浩浩蕩蕩的隊伍著實太過誇張,但真正入場之後,盧米埃爾大廳的吞吐量還是稍稍讓人放了放心

    這是電影節,沒有座位號碼;而是根據抵達現場的先後順序自行落座。除了少量座位是留給劇組成員和評審團成員的之外,其他嘉賓們也都是自行落座;所以,艾米莉運氣極佳地在一樓找到了位置,不需要前往二樓,居高臨下的觀影或多或少還是影響觀影體驗感。

    事實上,整個一樓都已經站滿了人,所有人都想當然地認為這裡已經沒有位置了,不少在艾米莉之前進來的媒體都自覺前往了二樓;但艾米莉還是選擇留在了一樓,卻意外地發現了空位還有一大部分。看來,大家還是太過自覺也太過遵守秩序,「禮貌」地把一樓空間預留了下來。

    當然,科恩兄弟的作品本來也就不是注重視覺效果的類型。但歸根結底,能夠留在一樓,這還是幸運的一件事。

    「今天真的是太瘋狂了,對吧?」右手邊的方向傳來了一個爽朗的交談聲。

    艾米莉沒有多想,想當然地認為應該是同行的閒聊,嘴角也露出了笑容,笑呵呵地說道,「我以為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那場已經足夠誇張了,沒有想到,這一場才是真正的高/潮,我覺得福茂現在肯定後悔了,應該把這一場再往後壓一壓的。」

    轉過頭,艾米莉注意到了身邊之人,神情不由微微愣了愣,但調侃的話語還是沒有來得及控制住,脫口而出,「我現在十分好奇,作為藍禮-霍爾到底是一種什麼體驗?」

    「他就在那兒,你可以直接詢問他。」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坐在了椅子上,眼睛裡閃爍著老頑童一般的惡作劇光芒,身體前傾,朝著前一排左側的方向揚聲喊到,「嘿,藍禮,這位淑女有一個關於你的問題,作為藍禮-霍爾到底是一種什麼體驗?」

    艾米莉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下意識地跟隨著史蒂文的視線轉移了過去,然後就看到正在禮貌致歉、移動腳步前往中央座位的藍禮。

    聽到聲音,藍禮抬起頭來,嘴角勾勒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之前接受』紐約時報』的專訪,曾經回答過這個問題,有興趣的話,你們可以翻閱一下。」

    「吥!官方敷衍回答,差評。」史蒂文毫不猶豫地開始吐槽,甚至發出了起鬨的噓聲。

    藍禮卻不慌不忙地聳了聳肩,「嘿,這就是作為藍禮-霍爾的權利。」說完,他的腦袋還輕輕歪了歪,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表情,而後轉過頭,在自己的座位安坐了下來。

    艾米莉和史蒂文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停頓了片刻,而後嘴角的弧度就同時上揚了起來,史蒂文攤開雙手,一臉無奈的表情,「我猜想,這就是正確答案了。」

    艾米莉哧哧地歡笑了起來,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戛納電影節最奇妙的時刻就在於此,媒體記者順利地排隊入場之後,他們就可以成為放映廳裡的普通一員。

    眾所周知,放映廳正中央的區域才是觀影體驗最好的位置,一般來說,這一塊區域會留給評審團評委、劇組成員以及重要嘉賓;而區域之外,則是完全開放的狀態,每一位觀眾都可以自由選擇落座。

    他們可以和評審團評委毗鄰而坐,近距離地觀察評委的觀影放映他是不是睡著了?他是不是流淚了?他是不是打呵欠了?他是不是全神貫注了?他是不是起立鼓掌了?他是喜歡還是討厭?

    他們還可以和劇組成員共同觀影,第一時間捕捉到演員或者導演們對於電影成品的感受拍攝過程的化學反應如何?演員對於成品質量是否滿意?導演的態度又是如何?

    這些細節,往往就是一部作品關於口碑的八卦流言的第一手來源。因為評委們不允許在電影節期間公開討論電影,避免影響獎項的評選風向;所以,這些近距離觀看的八卦就成為了最為直觀的一個風向。

    顯然,艾米莉今天的運氣不錯,右手邊是評審團主席,左前方是電影男主角,然後還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正在落座的科恩兄弟以及凱瑞-穆里根。

    這著實是一種奇妙的體驗,艾米莉試圖保持淡定和沉穩,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放映大廳燈光緩緩黯淡下來之後,艾米莉的注意力就漸漸轉移到了大屏幕之上。

    一個片頭就可以感受到,正如科恩兄弟所說,電影的後期製作還沒有結束。沒有製片公司,沒有卡司陣容,甚至就連製作人名單都不完整,僅僅只是一個黑色背景,上書,「科恩兄弟出品」,這就是全部了,粗糙而簡陋。

    然後,音響之中就傳來了吉他弦音。

    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吉他弦音,而是沒有任何修飾的原木吉他,琴箱共振和琴弦粗糲的質感,在盧米埃爾大廳的觀影歡迎之中凸顯了出來。

    更重要的是,全場一片黑暗,就連一點點幽光都沒有,視覺被徹底隔絕,聽覺開始放大,琴弦的微微振動,彷彿正在輕輕撥動每一位觀眾的心弦。

    不成篇章的旋律,不是正在演奏,而是正在調音。

    息息索索地,就可以聽到啤酒碰撞吧檯、客人高談闊論、酒保傾倒酒精、侍應生來來往往、酒杯互相碰觸的嘈雜聲……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說明,整個放映廳的所有觀眾就真實地置身於酒吧之中。

    「煤氣燈咖啡館,1961」。

    一個話筒出現在了大屏幕之上,沒有正式而隆重的登場介紹,悠揚而輕盈的旋律就如同潺潺流水一般緩緩流淌下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鏡頭游移之間,金色的光線在黑暗之中一點一點地勾勒出了那個鬍子拉渣的落魄男人的臉龐和身型。

    「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不久於人世。」

    不由自主地,艾米莉的皮膚表面就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碩大的屏幕之上,那個俊朗而頹廢、滄桑而陰鬱的男人在低聲哼唱著,沙啞的嗓音將故事娓娓道來,不需要語言也不需要表情,腦海之中的嘈雜和煩悶就已經緩緩沉澱下來。

    就好像自己背上了行囊,跟隨著他的腳步,走向了一段未知的行程,飽經風霜之後,卻依舊步履蹣跚地持續前行,只留下一個孤單的背影,在荒蕪而壯闊的公路之上踽踽獨行。

    時光就在那蜿蜒悠揚的旋律之中緩緩開始倒流。

    2013年、2012年、2011年……2000年、1999年……1990年……1980年……1970年……最後的最後,時間就這樣緩緩地定格在了1961年之上。那個因為戰爭摧殘而滿目瘡痍的年代,那個因為思想/解/放而肆意綻放的年代,那個因為傷痕纍纍而舉步維艱的年代。

    故事,開始於1961年的煤氣燈咖啡館。

    在科恩兄弟的鏡頭之下,整個盧米埃爾大廳化身成為了煤氣燈咖啡館,而在場的每一位觀眾都成為了咖啡館的顧客,正在欣賞了一段民謠表演。

    有趣的是,1961年,民謠盛行的年代,因為相似的歌手數不勝數,人們習以為常;2013年,民謠沒落的年代,因為無人問津、文化斷層,人們無動於衷。無形之中,煤氣燈咖啡館和盧米埃爾大廳似乎打破了時空和虛幻的界限,完成了無縫銜接。

    表演結束時,咖啡館裡的顧客響起了禮貌性的掌聲。

    「你和米基(mikey,mike的暱稱)曾經一起唱過這首歌?」

    「是的。」

    「男孩,昨晚你真是一團糟。」

    「是……對不起,帕皮,我是一個混蛋。」

    「我不在乎,不過是音樂而已。你的一個朋友在後巷。」

    結束了表演之後,那名歌手來到了吧檯旁邊,和酒吧老闆閒聊了兩句,而後就來到了後巷。

    來人是一個西部牛仔打扮的硬漢,昏暗的後巷之中看不到臉龐,但可以確定,他們不是朋友,因為對方是為了昨晚的爛攤子而來的,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然後丟下滿身狼狽的歌手,揚長而去。

    艾米莉微微頜首表示了意外和讚歎。

    科恩兄弟似乎就是擁有這樣的能力,寥寥數筆之中就勾勒出故事的背景和人物的形象,而這一次,擁有了藍禮,他們的技藝無疑又更上一層樓,才剛剛開場,事情就已經顯現出了一個輪廓。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20:54
大戲骨 1302 落魄生活

    他叫做勒維恩-戴維斯。

    他是一名落寞的無名民謠歌手,借助在了朋友格羅菲恩斯教授的家中,蜷縮在沙發之上度過了一個晚上,百無聊賴之中,唯一的興趣就是翻開朋友書架之上的黑膠唱片,放在留聲機上,開始播放;離開的時候,卻因為關門不及時,朋友家裡的大黃貓一眨眼就偷溜了出去。

    慌慌張張地,他試圖追逐那隻大黃貓;但背包和吉他才剛剛放下,身後就傳來了門鎖自動落鎖的聲響,他的動作頓時就僵硬在了原地,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鑰匙。

    重新抱起了那隻沒有走遠的大黃貓,他試圖委託給負責管理電梯的公寓管理人員,但對方卻以「我需要運行電梯」為理由拒絕了他的請求;隨後在樓下通過公用電話撥通了格羅菲恩斯教授辦公室的電話,卻沒有能夠聯繫上對方,無奈之下,他只能抱著大黃貓、提著吉他盒,在繁忙的人群之中匆匆地坐上了地鐵,在紐約的地下穿行著,朝著格林威治村進發。

    稍稍一個不注意,大黃貓就再次從手中溜走,他不得不狼狽不堪地在擁擠人群之中快速地追了上去,唯一幸運的是地鐵車廂是封閉的,他好不容易才再次抓住了這個好動的傢伙;緊接著趕到另外一個朋友家,但他們不在家,他只能拜託一樓的住戶,允許他借用防火梯,進入了朋友家中,而後將這只大黃貓留了下來,並且留下了一碟牛奶。

    這是一段蒙太奇,行雲流水地講述了勒維恩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悠揚而動人的選擇在耳邊不斷迴旋,與鏡頭、與故事、與氛圍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似乎就連歌詞與樂符都成為了電影的一部分,艾米莉始終覺得歌聲非常耳熟,足足慢了好幾拍,她這才回想起來

    勒維恩在格羅菲恩斯教授書架之上發現的黑膠唱片,名字叫做「提姆林和戴維斯」,那是一個二人組民謠表演組合,封面照片之上,赫然是勒維恩和另外一張陌生臉孔,看起來應該是……現實生活裡蒙福之子樂隊的馬庫斯-瑪姆福德。

    鏡頭給予了特寫的提醒,但一閃而過、迅速消失。

    現在回想起來,艾米莉忽然就意識到,配樂和故事是互相聯繫在一起的兩件事,那流動的鏡頭和旋律彼此交織在一起,描繪出了六十年代的紐約,復古而混亂,匆忙而擁擠,孤獨而冷漠,緩緩地將整部電影的氣氛滲透了出來。

    那麼,開篇短短十分鐘的鏡頭,到底透露了什麼信息是她錯過的呢?

    艾米莉悄悄地挺直了腰桿,濃濃的興趣開始漸漸翻滾起來,這部作品應該值得反反覆覆地細細咀嚼。第一遍觀影還沒有結束,她就已經開始期待第二次觀影的深入研究了;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當務之急最重要的是集中注意力,投入這部電影之中。

    勒維恩拜訪了他的唱片公司。

    曾經,勒維恩-戴維斯和邁克-提姆林是二人組表演組合,他們並不出名;現在,勒維恩-戴維斯是單飛歌手,他依舊不出名。新專輯「辛辛那提」的銷量成績無法讓人滿意,他拿不到新專輯的預付款,卻也拿不到以前專輯的版稅,冬天已經來臨了,他甚至就連一件外套都沒有。

    唱片公司老闆表示出了他的憐憫和同情,善良地將自己的冬天外套贈送給勒維恩,但勒維恩卻根本不買賬,大方雷霆地表示這是對方假惺惺的同情,不過是一場表演而已,這嚴重傷害了唱片公司老闆的好意。

    盧米埃爾大廳之中的觀眾發出了低低的呼吸聲,似乎對勒維恩的做法無法苟同。

    隨即,峰迴路轉。

    唱片公司老闆破口大罵,讓勒維恩滾出去;勒維恩微微愣了愣,沒有任何猶豫,乖乖地起身準備滾開,同時還準備帶走外套;唱片公司老闆立刻就捨不得了,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外套,最後給了勒維恩四十美元作為交換。

    全場觀眾目瞪口呆。

    艾米莉噗嗤一下就輕笑了起來,這就是科恩兄弟式的冷幽默又或者是腹黑幽默,總是能夠在不經意間以意外的方式製造出讓人忍俊不禁又哭笑不得的效果。

    勒維恩重新回到了好友吉姆和簡的家中。

    迎接他的是滿腔怒火的簡,還有抱著大黃貓坐在搖椅之上放鬆愜意的特洛伊-尼爾森。

    對於勒維恩自作主張地將大黃貓留下來的行為,簡表示了強烈的憤怒,咄咄逼人地不斷在針對著勒維恩;她表示,她和吉姆已經同意了今晚特洛伊將睡在他們的沙發上特洛伊是一位現役軍人的同時還是一名民謠歌手,今晚將在煤氣燈咖啡館表演,所以勒維恩不能留下,除非勒維恩願意睡沙發。

    勒維恩試圖解釋情況,但簡卻從來沒有給他說清楚的空檔;勒維恩關切著特洛伊的演出,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絲難以形容的錯雜。

    簡的急躁、特洛伊的灑脫和勒維恩的浪/蕩形成了鮮明對比,在狹窄的空間裡左衝右撞,一張一弛之間的龐大信息量宣洩而下,然後簡怒氣衝衝地拿起了便簽紙,一邊朝著勒維恩發洩不滿,一邊寫下了一行字,而後將便簽紙遞給了勒維恩。

    「我懷孕了。」

    這是便簽紙上的信息,勒維恩嘴角的淺笑頓時就凝固出了,脫口而出,「搞什麼鬼?」

    簡靜靜地看著勒維恩,輕輕挑起了眉宇,那犀利而尖銳的眼神,穿破了屏幕,直視著每一位觀眾的眼睛。

    艾米莉悄悄瞪大了眼睛,不是因為劇情太狗血太俗套,而是因為行雲流水的敘事之中,角色形象和人物關係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勾勒了出來,她忍不住就想要為科恩兄弟送上掌聲,那種渾然天成的流動感,一邊埋下伏筆一邊解答疑問,同時還能夠保證故事的行進,讓觀影成為了一種享受。

    接下來的一場戲,無疑是艾米莉個人最喜歡的部分。

    便簽紙事件之後,特洛伊登上了煤氣燈咖啡館的舞台進行表演,坐在台下的勒維恩和簡,彼此之間間隔了一個位置,然後簡的丈夫吉姆就抵達了咖啡館,在中間的空位落座。

    勒維恩眉頭微蹙地詢問著吉姆,表演如何?

    吉姆表示「好極了」,但勒維恩連連搖頭,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和排斥,而他們的討論卻引發了其他觀眾的抗議。這意味著……觀眾們和吉姆的立場是保持一致的,而勒維恩才是全場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心情煩躁的簡離開了,準備到吧檯喝一杯。

    目送著簡離開的背影,勒維恩壓低了聲音,斟酌著語句,希望吉姆能夠借自己一點錢,「我很快就會償還的,聯合上一次的借款。我認識的一個姑娘,出了一點問題,需要解決。」

    「又來?」這是吉姆的第一反應。

    勒維恩卻連忙解釋到,「不是同一個。」在吉姆詫異的目光之中,勒維恩連忙補充說道,「不要告訴簡。」

    「如果不告訴簡的話,我就沒有辦法拿到錢。」吉姆無奈地回答到。勒維恩連連搖頭,表示自己會想其他辦法。

    「混球!」這不是來自電影裡的聲音,而是來自艾米莉身後的一個女孩聲音,低低地喊了一句,沒有干擾其他觀眾的觀影情緒,卻讓艾米莉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但這還不是全部。

    站在舞台之上的特洛伊結束了自己的表演,接著說道,「今天觀眾席之中有一位特別觀眾,也許他能夠出列給我一點點幫忙。」

    勒維恩似乎回想起了下午時分在吉姆和簡的家中,特洛伊對他表示的欽佩和仰慕,一臉無可奈何又煩悶不已的嫌棄表情,輕輕搖著腦袋表示了拒絕,「我沒有帶我的吉他。」

    「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歡迎吉姆和簡!」特洛伊的聲音傳了出來。

    盧米埃爾大廳之中所有觀眾集體哄笑起來,尤其是看到了勒維恩那一臉稍稍停頓下來的表情,失望和落寞在眉宇之中緩緩地滲透出來,這就顯得越發意味深長起來,但真正的點睛之筆來自於下一個鏡頭:

    勒維恩加入了觀眾的行列,鼓掌表示了歡迎,但他的視線卻靜靜地注視著那一片舞台,微微停頓了片刻,可能只是一秒,隨後就垂下了眼簾,掩飾著眼底轉瞬即逝的光芒。他拿起了桌子之上的香菸。

    一個眼神和一個動作,肢體語言透露出來的情緒,將鏡頭塞得滿滿噹噹。

    輕快而悠揚、動人而清新的旋律緩緩流淌,不同於勒維恩的哀傷和寂寞、苦澀和酸楚,那曼妙的樂符透露出一股婉約和溫暖,一曲「五百英里」,帶領著所有觀眾細細地品味著鄉愁的滋味。

    靜靜地,勒維恩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地,放任著裊裊香菸在指尖燃燒,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了簡的身上,注視著聚光燈之下的那個嬌小身影,眼神就這樣緩緩地、緩緩地輕柔下來,甚至可以捕捉到一抹微弱的光芒在眸子深處緩緩流淌,盛滿了溫柔和深情。

    猝不及防之間,艾米莉的眼睛就濕潤了,她看到了勒維恩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鋒芒和尖刺收斂起來,展現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柔軟。

    他愛著她。

    她輕聲哼唱著,「衣不蔽體,身無分文,主啊,我不能就這樣回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20:54
1303 無處可逃


    舞台之上,簡似乎察覺到了勒維恩的視線,眼神意味深長地落在了勒維恩的身上,卻隱藏在了旋律和歌詞的背後,讓人捉摸不透。

    勒維恩的眉宇微蹙起來,眼神深處的所有情緒和柔軟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他攤開了雙手,流露出了無奈和無辜的神色,用嘴型說道,「怎麼?」那吊兒郎當的滿不在乎,似乎從來都不曾改變。

    簡的眼神微微一暗,流露出了一絲悲傷,但還沒有來得及捕捉到,她就轉移了視線,看向了另外一側,耳邊傳來了吉姆附聲合唱的聲音,她抬起下頜看向了丈夫,嘴角流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神情就再次歡快起來。

    只是,隱藏在那抹歡快之中,卻有一絲落寞。

    勒維恩的表情再次在臉頰之上凝固住了,愣愣地注視著簡。淡淡的哀傷和溫柔,一點一點修飾著他身上的棱角,在那悠揚動人的旋律之中,悄悄地激盪起了共鳴。

    酒吧老闆帕皮在旁邊落座,勒維恩抬頭看了看,隨即就再次看向了簡。

    「小子,他們還不錯嘛。」帕皮說。

    勒維恩抬起了手中的香菸,裊裊的煙氣在眼前氤氳開來,「……嗯哼。」

    「那個簡。我想/上/她。」

    「……嗯哼。」

    艾米莉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大屏幕,注視著勒維恩的神情,那種隱藏在旋律和光影之間的苦澀與失落,彷彿空氣之中緩緩沉澱的塵埃,細細地講述屬於一個人的故事。突然,她就喜歡上了這部電影。

    那天晚上,勒維恩終究還是住在了吉姆和簡的家中。他睡在地板上,特洛伊睡在沙發上。

    清晨,因為特洛伊享用早餐麥片的聲響,勒維恩甦醒了過來。他們展開了一段生活化的談話,不同於勒維恩,特洛伊是一個積極樂觀、隨遇而安的個性,不抱怨,也不埋怨,歡快而自得,但他卻得到了和巴德-格羅斯曼簽約的機會。

    特洛伊離開了。

    勒維恩躺在沙發上,試圖享受一支香菸所帶來的放鬆,他打開了窗戶。但還沒有來得及抽上一口,那隻大黃貓就從敞開的窗戶跑了出去,沿著防火梯溜走了。勒維恩狼狽不堪、邋遢窘迫地追了出去,但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追上。

    勒維恩重新回到了樓上,吵醒了熟睡之中的簡前來開門;不過,勒維恩沒有進屋,而是希望能夠和簡交談一下,關於孩子。室內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於是勒維恩借用了吉姆的冬天外套,和簡離開了屋子。

    前往哥倫比亞廣場的路上,簡正在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將內心深處所有的怒火都宣洩在了勒維恩的身上,滿嘴粗口地把所有過錯都推在了勒維恩身上,如果這是吉姆的孩子,她希望留下,因為他們一直在嘗試著懷孕;但問題就在於,簡無法確定。所以,這個孩子必須消失。

    而勒維恩?

    勒維恩一直在整理著外套。他的身型比吉姆更加魁梧一些,外套稍稍顯得有些窄。

    更何況,無論他說什麼,哪怕只是沉默,簡的怒火也無法平息下來,任何一句話語都可以成為簡展開攻擊的理由。

    顯然,簡知道,這不是勒維恩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只是勒維恩的又一次「意外」而已。

    「你應該聽過一個俗語』探戈需要兩個人成行』嗎?」勒維恩承受了所有的怒火,語氣平靜地嘲諷了回去。

    「去/你/媽/的。」這是簡的回答。

    勒維恩的視線落在了簡的側臉之上,稍稍一個停留,隨後就快速垂下了眼簾,掩飾著內心的情緒,臉上流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神情,「好吧,我覺得我們應該等你氣消了之後再討論,但是那就要等到……」

    勒維恩拖長了尾音,似乎正在認真思考,「那就要等到……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最後,他把問題拋給了簡。

    「去/你/媽/的!」這依舊是簡的回答。

    勒維恩視線複雜地瞥了簡一眼,那一抹痛苦的掙扎轉瞬即逝,終究還是轉過頭,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沒有再繼續開口。

    「……」沉默了許久,簡的語氣和態度突然就平緩了下來,低聲說道,「我想念邁克。」

    勒維恩垂下了視線,讓人無法捕捉到眼神裡的情緒,他故意假裝沒有聽見,轉移了話題,「我可以請你幫一個忙嗎?」

    「你在開玩笑吧?」簡不敢相信地看著勒維恩。

    「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格羅菲恩斯夫婦。」勒維恩努力地解釋到,「他們的貓出走了,你能夠把防火梯的窗戶開著嗎?」

    「現在是冬天。」簡已經出離的憤怒了,語氣反而平緩了下來。

    「足夠那隻貓溜進來就可以了。它會回來的。」勒維恩還在自說自話。

    「回我們的公寓嗎?」簡的怒火終究還是再次被激起來,匪夷所思地看著勒維恩,「它僅僅在那裡待了六個小時!它為什麼會回來?」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媽/的一隻貓!」勒維恩也揚起了聲音,略顯激動地辯護到,「想想,我他/媽/的弄丟了他們的貓,我很內疚。」

    「那是你內疚的原因?」簡瞪大了眼睛,無語而無奈地看著勒維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艾米莉確定,勒維恩是一個混蛋,但她還是低估了勒維恩混蛋的程度。

    勒維恩回到了姐姐家,試圖借錢度過難關,又不願意洩露自己的狼狽,於是假裝自己的音樂事業發展得無比順遂,居高臨下地挑剔著他們的生活,拒絕放棄夢想而行尸走肉地活著,清高地擺出了一副藝術家的姿態,最終,他空手而歸。

    在火車站,勒維恩致電格羅菲恩斯教授,再次提起了大黃貓的事情,並且一再強調那隻貓現在留在吉姆和簡的家中,一切安好,他明天就會帶著貓回去。

    勒維恩意外得知,吉姆正在找他,他本來滿不在乎,只會想要敷衍帶過,但格羅菲恩斯教授卻一再強調,道出了自己所瞭解的情況,因為哥倫比亞唱片公司有一個錄音機會,其中一名歌手因為生病而不得不退出,吉姆認為勒維恩應該感興趣。

    於是,勒維恩來到了哥倫比亞唱片公司。

    在這裡,勒維恩遇到了吉姆,還有陌生的艾爾-科迪。

    這不是為民謠歌手做伴唱之類的音樂工作,而是錄製一首專門的商業廣告歌曲,充滿了流行的簡單和弦和花哨的演唱技巧。

    當勒維恩流露出了戲謔的表情詢問吉姆「創作者是誰」,吉姆則一臉坦然地表情給予了回答,「我」。

    表演結束之後,勒維恩主動放棄了版權,只希望能夠第一時間兌現兩百美元的酬勞支票,對於自己的名字無法出現在創作者名單之上並且無法得到版稅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就選擇了放棄。

    離開錄音室,勒維恩前往了自己的唱片公司,詢問自己是否有來自巴德-格羅斯曼的信件,但終究還是失望了;更加悲傷的是,唱片公司正在整理「垃圾品」,其中一大箱子都是勒維恩和邁克賣不出去的舊唱片。

    於是,勒維恩抱著一大箱子舊唱片來到了艾爾家結束錄音時,勒維恩詢問能否借住艾爾家的沙發,艾爾同意了。

    此時艾爾正準備離開,他前往自己位於新澤西的家中,借用自己母親的車子,於是他讓勒維恩獨自一個人進入了家中。勒維恩試圖尋找一個空間擺放下那個大箱子,卻意外地在茶几之下發現了另外一個大箱子。整整一個箱子全部都是艾爾-科迪賣不出去的唱片。

    隨後,勒維恩就再次來到了吉姆和簡的家中,簡拒絕了勒維恩上樓的請求,但同意將勒維恩的物品帶到樓下的咖啡館,交還給勒維恩。

    籌到現金之後,勒維恩詢問簡準備什麼時候動手術,但不過交談兩句,兩個人就再次爭吵起來,勒維恩譴責吉姆和簡是功利主義者,而音樂完全淪為了一項工具而已;簡則譴責勒維恩是一個失敗者,沒有規劃也沒有未來,一無是處也一無所有。

    爭吵到了一半的時候,勒維恩毫無預警地衝出了咖啡館,一陣混亂的奔跑之後,他捉到了一隻大黃貓。顯然,這就是格羅菲恩斯夫婦所擁有的大黃貓,這讓勒維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咖啡館之後,他和簡再次互相嘲諷彼此。結束了這一次的交談。

    這就是勒維恩的生活。

    在紐約這座城市裡不斷打轉,從這裡到那裡,從那裡到這裡,不僅是為了自己的音樂事業,還是為瞭解決生活所帶來的一堆爛攤子。

    但是,當勒維恩從醫生那裡得知,他上一次製造問題的對象戴安並沒有完成流/產/手術的時候,而他完完全全一無所知,整個放映廳裡還是發出了低低的呼吸聲,可以感受到隱藏其中的錯雜情緒,根本無法細細分辨。

    勒維恩拒絕陪同戴安或者簡前來做手術,所以他不知道戴安不僅沒有做手術,而且還回到了老家,完成了生產。不過,醫生沒有辦法把費用退還給勒維恩,因為勒維恩在紐約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以前固定表演的酒吧也不再出現了。

    於是,三年後的現在,勒維恩才知道,自己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父親。

    勒維恩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注視著對面辦公桌後面的醫生,眼神裡流露出了一絲茫然,一絲痛苦,還有一絲苦澀。那雙深褐色的眸子隱隱地折射出一片薄薄的水霧,那層混蛋的外衣之下,第一次顯露出了片刻脆弱。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4
大戲骨 1304 苦澀難當

    傍晚時分,勒維恩抱著大黃貓來到了格羅菲恩斯夫婦的家中,卻意外遇到了前來教授家做客的朋友們,教授夫婦熱情地邀請勒維恩留下來享用晚餐。

    但在這裡,勒維恩卻顯得格格不入。因為這是一群接受高等教育、享受古典音樂的人們;而民謠則是來自於底層街頭的窮困群體。

    晚餐結束之後,莉莉安-格羅菲恩斯熱情地邀請勒維恩表演一曲,儘管勒維恩百般不願意他的音樂不是用來茶餘飯後娛樂的小曲兒,而是一種藝術和夢想的追求;但莉莉安卻熱情地邀請著,場面已經有些尷尬了,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拒絕。

    於是,勒維恩接過了吉他,開始演奏起了那一曲「揮手作別」。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選擇了這首歌。也許是一種習慣,深入血液的習慣。

    指尖在琴弦之上演奏著,嘴角浮現出一抹無奈的弧度,輕聲哼唱起來,「若我能如同諾亞之鴿般,展開雙翼……我將越過江河,追尋摯愛……」

    淡淡的苦澀和滄桑在那一把深沉的嗓音之中透露出來,這首歌曲赫然就是開場的第二首配樂,勒維恩在格羅菲恩斯夫婦家尋找到的那張黑膠唱片和邁克合作演唱的那首歌曲。

    但不同於開場的那首旋律,此時此刻勒維恩的演唱是如此哀傷和落寞,裊裊餘音之中似乎可以看到靈魂深處的傷痕纍纍,艾米莉不由就緩緩地沉浸在了勒維恩的世界裡。

    第一次地,她聽懂了勒維恩內心深處的吶喊和咆哮,關於簡、關於邁克、關於音樂、關於生活,靈魂的力量就這樣一點一點滲透出來,但沒有來得及進一步深入沉浸,耳邊就傳來了一個和音,來自莉莉安。

    「揮手作別……別了……」

    「我的愛人……愛人……」

    勒維恩的演唱就這樣被打斷了,他主動停止了演奏,開始質問莉莉安。

    莉莉安不解地說道,「這是邁克的部分。」

    「不要這樣做。」勒維恩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洩露出了一絲難以忍耐的痛苦。

    瞬間,艾米莉就這樣被擊潰了,毫無預警地,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摀住了嘴巴,淚水就這樣不斷地滑落。她聽懂了這首歌曲背後的哀傷和苦澀,她聽懂了勒維恩歌聲之中的滄桑和傷痕,她也聽懂了勒維恩靈魂深處的無助和茫然。

    勒維恩爆發了。

    勒維恩將所有的怒火都朝著莉莉安宣洩出去,粗暴而無禮地破壞了格羅菲恩斯的晚餐,場面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但他卻毫不在乎,蠻不講理地把所有負面情緒都發洩了出來。

    更加荒謬的是,那隻大黃貓不是格羅菲恩斯的貓。因為他們的貓是雄性。而勒維恩所帶回來的貓是雌性。

    在一片混亂的場面之中,艾米莉卻越哭越傷心,就這樣注視著如同困獸一般的勒維恩,在紐約這座城市之中兜兜轉轉、左衝右撞,卻終究還是無法掙脫,他的夢想,如同一道光芒的夢想,卻終究還是無法穿透層層疊疊的烏雲灑落下來,世界依舊停留在一片混沌之中。

    就在此時,右手邊遞來了一條手絹,艾米莉愕然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滿臉哀傷的史蒂文-斯皮爾伯格。

    史蒂文沒有說話,只是微不可見地輕輕聳了聳肩,將手絹遞給了艾米莉,而後沒有多說什麼,就再次轉頭看向了大屏幕,靜靜地融入眼前的世界之中。眼鏡片背後的眸子裡閃爍著淡淡的哀愁,在淡淡地湧動著,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對於年輕的艾米莉來說,這是勒維恩的故事。

    對於年長的史蒂文來說,這是屬於他自己的故事。

    勒維恩離開了紐約,前往了芝加哥。

    之前艾爾-科迪提起過,一個朋友正準備前往芝加哥,希望能夠再捎帶一個人,平攤汽油費用;當時勒維恩表示了不屑,他還是更加樂意留在紐約,但現在,他終究還是選擇前往芝加哥,帶著那隻不知道名字也不清楚主人的大黃貓。

    這是一趟非常非常奇怪的旅程。

    司機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硬漢帥哥;乘客是一個全程昏睡的胖老頭。整個車廂裡一片沉默,甚至沒有互相介紹,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就這樣一路沿著公路前行。

    老頭終於醒了,滿嘴粗口,渾身尖刺,「民謠?我還以為你是音樂家呢。帶著貓的民謠歌手,你是基嗎?」

    對於民謠,老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全程火力全開地展開了攻擊。

    但勒維恩第一次正面提到了邁克,他曾經的搭檔,「他從喬治-華盛頓大橋跳了下去。」

    老頭微微停頓了一下,「哦,該死,我不會責怪他。換了我,我也受不了每天晚上都要演奏』吉米掰玉米(jimmy-crak-corn)』。」

    「吉米掰玉米」是一首美國兒歌。

    「哦,抱歉,請原諒我的說法,但那也太愚蠢了,是吧?」正當所有人都以為老頭是為了兒歌的事情道歉,他隨即就打破了這種幻想,「喬治-華盛頓大橋?一般來說,都是選擇布魯克林大橋的吧?喬治-華盛頓大橋?誰會這樣做啊?他怎麼了?白痴嗎?」

    老頭的觀點恰恰代表了一個群體。

    他們推崇著爵士和靈魂等等傳統音樂,鄙夷著民謠所代表的新型音樂;甚至更進一步,排斥著民謠所代表的貧困底層人民,以優雅而高傲、富庶而體面的姿態,維護著屬於他們的中等乃至高等生活,拒絕與那些生活在格林威治村的傢伙們同流合污。

    「乾淨的混/蛋之歌(clean-asshole-poems)」,正當所有人都以為硬漢帥哥是一個啞巴的時候,他第一次開口了,「奧洛夫斯基(orlovsky)。」

    彼得-奧洛夫斯基(peter-orlovsky),美國著名的詩人以及演員,垮掉的一代,同時也是詩人艾倫-金斯伯格「殺死汝愛」這部電影的主角的終生伴侶。這首詩的全名叫做「乾淨的混/蛋和微笑的蔬菜之歌」。

    「然後,出演了……』禁閉室(the-brig)』。」這是一出六十年代講述海軍陸戰隊監獄暴行的超現實主義戲劇。

    顯然,老頭代表著一個群體,享受安逸現狀的中產階級;而硬漢則代表著另外一個群體,垮掉的一代;還有勒維恩所代表的群體,民謠詩人。

    三個人,分別代表三個群體,他們都是時代背景的產物,以自己的方式適應或者對抗或者融入這個社會,卻在無形之中成為時代的基石,成為了時代的一部分,並且有意以及無意地推動著時代的前進。

    然後,老頭在廁所之中/吸/毒/過量,口吐白沫地昏倒了,勒維恩意外地發現了。在此之前,每一個休息站都必然會停下來,每一次解手時間都必然超長,現在全部都得到瞭解釋那個看似滿不在乎的老頭,在自己安逸的生活裡醉生夢死。

    又然後,三個人重新上路。硬漢被懷疑酒駕,警/察強迫靠邊停車;儘管他並沒有喝酒,但和警/察之間的口角衝突還是導致他被強行帶走。看著揚長而去的警車,勒維恩也是一臉懵逼。

    再然後,勒維恩帶著自己的吉他下車。注視著那隻大黃貓的眼睛,猶豫了再猶豫,勒維恩終究還是關上了車門,把它與老頭留了下來,獨自前行,在路邊攔下了一輛車,重新上路。

    三個人,三種結局。

    冥冥之中,指引出時代的不同方向和結局。艾米莉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了史蒂文,然後就看到了史蒂文陷入了沉思的表情,在大屏幕的光影交錯之間,似乎整個人都已經進入了那個時代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鏡頭重新回到了勒維恩身上。

    孤身一人,冰天雪地,勒維恩抵達了芝加哥。沒有冬天外套,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卻不小心踩到了雪堆裡,整隻鞋子就如同小船一般,濕噠噠得無法擺脫。

    蜷縮在咖啡館裡,用無限續杯的糟糕咖啡填飽肚子,窘迫地脫掉鞋子,輕輕磨蹭著腳底板來取暖,但一杯咖啡卻無法讓身體溫暖起來;後來,偷偷摸摸地給巴德-格羅斯曼所創建的號角之門酒吧(gate-of-horn)打電話,卻又不敢親自上門拜訪。

    思前想後,他還是灰溜溜地選擇了轉身,無所事事地來到火車站,猶豫著是否應該回去紐約,卻因為太過疲勞而在長椅之上睡著了。結果被巡警盯上,懷疑他是不法之徒,在你追我趕之中,於是就再次來到了號角之門酒吧。

    他就好像陀螺一般,被抽打著旋轉著,左衝右撞,卻始終尋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芝加哥的冰天雪地讓他尋找不到任何棲身之所,就連一件像樣的外套都沒有。

    等待了一個小時之後,等到了巴德,鼓起勇氣完成了自我介紹,厚著臉皮進行了自我推銷,終於贏得了在巴德面前表演一曲的機會。

    但一曲深情動人的「王后簡之死」,溫婉而深情的演唱,似乎就連靈魂的溫度都隱藏在了琴弦的樂符之中,哀傷而困頓,卻只換來了一句,「我看不到任何商業價值。」

    「好吧。」勒維恩如此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4
大戲骨 1305 尤利西斯

    空無一人的酒吧之中,勒維恩抱著吉他,寂寞而孤單地放聲高歌,他的襪子和鞋子都濕透了,他甚至沒有一件冬天外套,除了一把吉他和一把歌聲之外,他一無所有,坦然地坐在巴德-格羅斯曼的面前,一路顛沛流離的終點,身心俱疲地哼唱著滄桑的曲調。

    他聲音沙啞地吟唱著,「我能否懇求你們,剖開我身體的右側,尋找到我的寶寶?尋找到我的寶寶。」

    艾米莉用右手手掌支撐著自己的腮幫,滾燙的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落,那悲傷而動人的歌詞在唇齒之間輕輕跳躍著,難以抑制的哀傷在胸腔裡迴蕩著,如同尋找不到落腳處的風箏,孤零零地飄蕩著。

    亨利八世一生擁有過六任妻子,王后簡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儘管他擁有了全世界,那是英格蘭和愛爾蘭最強大的一段時光,但他一生的摯愛卻始終是簡;遺憾的是,產下愛德華之後,簡與世長辭。這對亨利八世是揮之不去的一段回憶,去世之後,他與簡葬在了一起。

    王后簡。

    哦,王后簡。

    吉姆和簡的那個簡。

    孕育在簡身體裡的那個新生命。簡從來不曾詢問過,他是否願意留下,他是否希望留下;簡也從來不曾詢問過,他是否愛著她。

    那是勒維恩內心深處最珍貴的夢想和最寶貴的靈魂,卻因為邁克的逝去而永遠地消失了,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永遠塵封。所以,巴德說,他的音樂感受不到和觀眾的聯繫。

    那也是勒維恩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溫情和最寶貴的靈魂,他的兩個孩子,一個已然兩歲卻無緣得見,一個不曾出聲就將永別,彷彿他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兩個徹底的陌生人。

    悠揚而曼妙的旋律背後,隱藏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在勒維恩那疲憊而滄桑的哼唱之中,如同緩緩流動的詩歌,小心翼翼地敘述著靈魂深處的傷口和痛楚,隱藏在了亨利八世和王后簡的故事之中,只有真正靜下心來,才能捕捉到其中支離破碎的情感碎片。

    艾米莉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勒維恩,哭泣得無法自己。他是一個混蛋,卻是一個讓人愛得發狂的混蛋。

    勒維恩微微垂下了眼簾,嘴角勾勒起一抹疲憊的淺笑,洩露了內心的柔軟和脆弱,淡淡的哀傷在眼角若隱若現,轉眼就消失在了光影交錯的朦朧光暈之中,他如此歌唱著,「人們載歌載舞,在王子誕生的那天;但可憐的王后簡,我最深愛的,如同冰冷石頭般躺著,永久長眠。」

    但巴德說,「我看不到任何商業價值。」

    艾米莉透過朦朧的淚眼,注視著勒維恩那雙疲憊的、茫然的、苦澀的、哀傷的眼睛,視線已經漸漸模糊,滾燙滾燙的淚水滴落下來,燙傷了靈魂之中最柔軟的部分,然後她就聽到勒維恩微不可聞地吐出了一口氣,回答到,「好的。」

    他說,好的。

    那遍體鱗傷的靈魂終於再也無法承載所有重量,精疲力竭地繳械投降,放棄了反抗,放棄了掙扎,放棄了努力,安靜而祥和地坐在原地,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卻沒有人知道,在過去的那一段道路之上,他到底走了多遠。

    「我正在籌備一個三人組。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你當不了首唱。但如果你願意修剪鬍子,改成山羊鬍,躲在陰影之處,我們可以試試你的聲音能否和另外兩個人契合得上。你願意做和聲嗎?」

    「不。」勒維恩回答到,隨後又改變了自己的答案,「願意。但,呃……不。算了,我曾經擁有一個搭檔。」

    「啊哈,那就講得通了。我的建議?你們重組。」

    勒維恩輕輕收了收下頜,「那是一個好建議。」

    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狼狽地抬起了右手,擦拭著臉頰之上的淚水,但淚水卻根本停不住,一連串溫熱的淚水再次滑落下來,濃濃的悲傷就這樣翻湧起來。因為那個時代,因為那個夢想,還因為那個永遠逝去的搭檔。

    屬於勒維恩音樂最動人最真摯的部分,永遠地伴隨著邁克的離去而永遠地沉睡長眠了。

    邁克選擇了以決絕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切斷了自己與音樂與夢想的聯繫;而勒維恩選擇了以不屈的方式留在了這個世界,努力抗爭努力堅持努力正確,卻終究還是被現實所遺棄。

    夢想?它沒有商業價值;藝術?在具備商業價值之前沒有人會在乎。

    史蒂文,用童心和幻想打造出了「侏儸紀公園」、「外星人et」和「奪寶奇兵」的導演,在遙遠的未來又用他的奇思妙想拍攝出了「頭號玩家」,夢想永遠是他展開創作的最重要源動力;但現在,他卻眼睜睜地看著勒維恩被現實壓地喘不過氣來。

    當他看到勒維恩雙腳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絲毫不在乎濕透了的鞋子和襪子,寒風凜冽之中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薄薄外套,滿身瘡痍地執著前行。

    史蒂文的滿心苦澀和滿腔幸福卻根本無法用語言表達,只是抬起了右手,放在了唇瓣之上,靜靜地,就這樣靜靜地傾聽著電影裡傳出來的雜音,彷彿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動人的旋律。

    ……

    勒維恩站在道路邊攔便車回去紐約。對方是一個疲憊的年輕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勒維恩也可以開車,這讓他可以好好地睡一會。

    回去的路上,勒維恩連續多次看到了通往亞克朗的指示路牌。

    看著雪花紛飛掩護之下的小鎮子,勒維恩的視線就這樣悄悄地凝固住了,一遍又一遍,默默地打量著那片朦朧的光暈。亞克朗,戴安的故鄉,那個兩歲孩子所在的地方。

    但終究,他還是沒有改變方向,也沒有踩下剎車。繼續前行。

    昏昏欲睡之中,車頭燈之前閃過了一隻大黃貓的身影,勒維恩頓時驚醒過來,猛地踩住了急剎車,惶恐不安、驚魂未定地打開車門,在車前槓之上看到了血跡,整個人頓時驚呆在了原地。

    慢慢地轉過身,在一片霧靄之中看到了一瘸一拐的大黃貓,朝著樹林之中奔去,最後身影徹底消失。勒維恩站在了原地,茫然若失、魂不守舍,眼神裡流露出了一抹濃濃的悲傷和迷茫。

    回到紐約之後,勒維恩選擇了放棄。

    如同姐姐所建議的一般,勒維恩準備再次回到船上,以海員的身份出海,通過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來維持自己的生活。清空了身上所有的積蓄,將過去一段時間缺少的會費重新繳納上,週五就準備再次出海,回歸到他一直在努力避免的生活,重操舊業。

    這就是結束了。

    勒維恩來到了養老院探望父親,卻在演奏父親曾經最愛曲目的時候,發現父親尿褲子了。

    勒維恩來到了姐姐家,尋找自己的大副證和舵手證,卻發現姐姐將所有舊文件都丟掉了。

    勒維恩來到了簡和吉姆家,放下了自己的吉他,宣告了自己的繳械投降。

    勒維恩來到了工會大廈補辦證件,卻發現需要八十五美元才能補辦證件。

    勒維恩來到了煤氣燈咖啡館買醉,最後卻被扔出了咖啡館。

    因為勒維恩聽到了帕皮炫耀自己成功染指簡了。

    明晚,「時代週刊」的記者將會出現在煤氣燈咖啡館,為了讓勒維恩能夠得到演出機會,簡讓帕皮得逞了。

    他又欠了簡一次。

    暴怒之下,勒維恩失去了控制,在一陣荒亂過後,他被扔出了咖啡館。

    又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夜晚。勒維恩試圖在五個街區之內尋找到自己沒有得罪過的人,但最後的最後,還是找到了格羅菲恩斯夫婦家,他們慷慨而善良地敞開了懷抱,迎接了勒維恩的到來,允許他在他們家借宿

    格羅菲恩斯夫婦正在招待客人,他們認為吉姆的那一首商業廣告歌曲「拜託,肯尼迪先生」十分具有娛樂性,這首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版稅就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但勒維恩卻選擇了放棄。

    莉莉安熱情地歡迎了勒維恩,不僅沒有責備他,反而還主動道歉。

    悄悄收斂起了尖刺的勒維恩也變得不好意思起來。

    那隻大黃貓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勒維恩還以為格羅菲恩斯夫婦重新養了一隻貓,沒有想到他們卻表示,這就是原來的那一隻,「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那是他的名字?」一直到現在,勒維恩才懂得這隻貓的名字。

    尤利西斯。

    艾米莉忍不住輕輕地在唇齒之間再次重複了這個名詞,然後才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這隻貓的出現貫穿了整個故事,為什麼勒維恩不小心撞到了那隻大黃貓然後一臉失落地目送著它瘸著腿離開,為什麼這隻貓始終在遊蕩和衝撞著,為什麼他兜兜轉轉地最後還是回到了原地。

    「尤利西斯。」

    第二天早晨,尤利西斯喚醒了勒維恩,而格羅菲恩斯夫婦早早地就已經離開公寓,前往上班,只留下了勒維恩一個人在家。

    兜兜轉轉一圈,他又再次回到了原地,似乎所有一切都不曾改變過。只是這一次,在離開的時候,尤利西斯再次試圖逃跑,勒維恩卻及時地阻止了小傢伙,沒有重蹈覆轍,然後這才將公寓門關上,揚長而去。

    又是煤氣燈咖啡館,又是「絞死我,哦,絞死我」。

    又是一道奶黃色光暈,又是一把木吉他和一把嗓音。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5
大戲骨 1306 孑然一身


    恍惚之間,故事形成了一個圓環,一模一樣的場景複製黏貼地出現在了電影的開頭和結尾,那種時空穿梭的錯覺,讓觀眾們都陷入了錯愕和呆滯之中,如同在迷宮之中徘徊了許久許久,最終還是回到了原地。

    艾米莉不由就想起了勒維恩對簡說的那句話:感覺過了許久,但其實只是幾天。

    「你們之前可能聽過這一首。如果一首歌,從來不曾新過,但也不曾過時,那就是民謠了。」表演結束之後,勒維恩自我打趣地說道,引起了稀稀拉拉的笑聲,「好了,在我離開之前,再表演最後一首。」

    悠揚而綿長的旋律,如同深秋輕風,吹拂過荒原叢林,綠色漸漸蛻變成為黃色和紅色,然後再慢慢消失所有色彩,變成一片荒蕪,生命徐徐凋零過後的蕭索,讓世界變得越來越大,卻空曠得讓人心慌,彷彿找不到自己的落腳之地,也看不到前行的方向。

    「若我能如同諾亞之鴿般,展開雙翼,我將越過江河,追尋摯愛。揮手作別,我的愛人,願你珍重。我心中住著一個頂天巨人,高大雄偉,身姿矯健,如同炮彈。揮手作別,我的愛人,願你珍重。」

    勒維恩放聲高歌著,小心翼翼地敞開心扉,站在原地,告別內心深處最深愛的那個人,一句「珍重」卻遠遠無法承載內心的重量,只能依依不捨地注視著那個離開的背影,默默地將祝福送上;然後轉過身,獨自一人,孑然一身,重新踏上屬於自己的旅途。

    裊裊的沙啞餘音之中透露出一股悲傷和失落,隱藏其中的微微苦澀緩緩地氤氳了開來。

    「晨曦拂曉的黎明,細雨飄零,離別愁緒,纏繞心間。揮手作別,我的摯愛,揮手作別。」

    那肆意奔放、肆意張揚、肆意綻放的歌聲,充滿了迫切的渴望和刺骨的真摯,勒維恩忘我地閉上了眼睛,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旋律之中,微蹙的眉宇之間,將悲傷和痛苦都展示了出來,在這一刻,勒維恩與觀眾之間的情感共鳴再次聯繫了起來。

    「未來的某個清晨,不會太過遙遠,你將會呼喚我的名字,而我將會告別遠去。」

    漸漸走高的旋律,瞬間迸發,狠狠地擊中了靈魂深處,艾米莉終究沒有忍住,雙手摀住了臉頰,但滾燙的淚水還是穿透了指縫,肆意地滑落下來,那股揮之不去的哀傷和茫然,那股歷經滄桑的落魄和寂寞,沉甸甸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唱著,「揮手作別,我的摯愛,揮手作別。」

    故事終於完成了一個圓環,開篇的旋律與結尾的歌聲交相輝映,卻截然不同,呈現出了世界的滄海桑田,哪怕僅僅只是經過了幾天,但所有一切終究還是不同了。他們終於聽到了現場版本的「揮手作別」,他們也終於聽到了勒維恩獨唱版本的「揮手作別」,但……

    艾米莉知道,曾經的勒維恩永遠的死去了,他的熱情和夢想,他的渴望和掙扎,全部都伴隨著邁克的去世而沉睡了;現在的勒維恩就被困在了原地,左顧右盼之中,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未來,茫然若失之中,邁著沉重的步伐、拖著疲憊的身軀,踽踽獨行。

    他試圖尋找自己的摯愛之人,卻終究孤獨一人在滄桑之中徬徨。

    「若我能如同諾亞之鴿般,展開雙翼,我將越過江河,追尋摯愛。揮手作別,我的愛人,願你珍重。」

    那遍體鱗傷的靈魂,沐浴在奶黃色的燈光之下,不知所措,意興闌珊,茫然若失。

    「你和米基(邁克的暱稱)曾經一起唱過這首歌?」

    「是的。」

    「男孩,昨晚你真是一團糟。」

    「是……對不起,帕皮,我是一個混蛋。」

    「我不在乎,不過是音樂而已。你的一個朋友在後巷。」

    又是同樣的對話,又是同樣的場景,所有一切都似曾相識,似乎所有都不曾改變過,卻似乎所有都已經不同了。

    勒維恩走向了後巷,卻看到了坐在舞台之上的鮑勃-迪倫,抱著吉他正在低聲演唱著。「時代週刊」的記者就坐在台下。

    來人依舊是一個西部牛仔,依舊狠狠地揍了勒維恩一頓,依舊留下一個背影揚長而去,勒維恩依靠在後巷的巷子口,目送著搭乘出租車離開的背影,滿是疲憊的臉龐,勾勒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那雙眼睛之中閃過一絲倦怠和一絲釋然。

    走過千山萬水,經過滄海桑田,兜兜轉轉的最後,他終究還是再次回到了原地,如同一個玩笑一般,似乎什麼都不曾改變過;但他知道,事情終究還是不同了,現在的他,真正的孤身一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再次踏上征程。

    不管是前進還是後退,不管是不是原地打轉,他終究都只是一個人了。

    那雙淺褐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落寞,苦澀的淺笑在光影之中輕輕蕩漾著。

    他說,再見。

    電影,結束。

    艾米莉-陳卻已經徹底崩潰,雙手牢牢地摀住了臉頰,在鮑勃-迪倫那滄桑而悲愴的歌聲之中,淚水肆意地滑落下來,緩緩地從指間滲透出來,那無法遏制也無法表達的悲傷徹底擊潰了所有防線,只是在放聲痛哭著。

    人們看到了勒維恩的混蛋,他憤世嫉俗,他格格不入,他不負責任,他一無是處,他自命清高;但人們卻沒有看到勒維恩的滄桑。

    對於父親的親情、對於邁克的友情、對於簡的愛情,生活的枷鎖和腳鐐著實太過沉重,拖拽著他一步一步地滑向深淵,他的努力和奮鬥,他的堅持和抗爭,卻終究被時代洪流所淹沒,一文不名地坐在酒吧後巷的垃圾堆旁,冰天雪地之中卻連一件冬天外套都沒有。

    他高聲歌唱著,「揮手作別,我的摯愛。」

    在故事的最後,他依舊一無所有,彷彿什麼都不曾改變;只是,他遺失了骨子深處的熱情和驕傲。沒有了親情,沒有了友情,沒有了愛情,沒有了夢想,沒有了目標,沒有了堅持,也沒有了靈魂。他說,再見。

    艾米莉痛哭到無法自己,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那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那是一段人生的落幕,那是一闕生命的謳歌,那是屬於失敗者的故事,也是屬於現實生活每一個人的故事,「哦,上帝,哦,親愛的上帝。」

    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站立了起來,眼眶之中盛滿了晶瑩的淚水,但他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鼓動著自己的雙手,瘋狂地、熱烈地、執著地,胸膛之中激盪的情緒全部都宣洩了出來,靈魂深處的熱忱毫無保留地綻放開來,他只是專注地鼓掌著。

    在那個屬於民謠的年代裡,所有人都一股腦地蜂擁進入音樂產業,每個人都試圖成為其中的一員,一把吉他和一把嗓子就可以站在舞台之上,沐浴著鎂光燈,享受著掌聲,正如格羅菲恩斯夫婦的客人所說,「我真希望也在你們這一行,我是說,一首歌大賣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

    但只有很少很少人知道,隱藏在民謠背後的是人生的滄桑和苦澀。對於某些人來說,民謠只是實現功成名就的手段而已;而對於勒維恩來說,民謠卻是承載靈魂重量的藝術和夢想,太過沉重也太過灼熱,以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方式,燃燒了他所有的熱忱與激/情,直到化為灰燼。

    民謠是如此,電影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是一個時代的故事,卻也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如果勒維恩是一個失敗者,那麼史蒂文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戛納電影節開始至今,人人都喜歡「阿黛爾的生活」,金棕櫚的呼聲不絕於耳,浩浩蕩蕩地將整座小城裡裡外外全部包圍,史蒂文不會否認,那是一部非常非常優秀的作品;但就他個人而言,他更加喜歡「醉鄉民謠」,狠狠地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就連靈魂都為止震撼。

    作為評審團主席,史蒂文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在任何公開場合討論作品的看法,甚至不能在私底下隨意地透露風聲,這是他的職責;但電影結束之後,他卻可以送上自己的掌聲,以如此最簡單也最純粹的方式來表達內心的敬佩和喜悅。

    上帝,他是多麼熱愛電影。

    「醉鄉民謠」就是那樣的作品,深深的震撼層層滲透,細膩的共鳴緩緩迴蕩,重新喚醒靈魂深處的熱情,讓人無法自拔地沉浸其中,為之沉醉,也為之瘋狂。

    於是,史蒂文就這樣站立了起來,沒有理會其他任何人,忘乎所以地送上了掌聲。

    艾米莉察覺到了身邊傳來的動靜,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透過朦朧的視線就看到了那白髮蒼蒼卻激動得無法自已的臉龐,如同老頑童一般,毫不掩飾地展現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以最簡單也最實際的行動,送上崇高的敬意。

    下意識地,艾米莉也站立了起來,用力鼓動著雙手,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狼狽,滿臉淚水已經糊做了一團,於是就破涕為笑,但隨即就再次回想起了電影裡的最後一幕,那雙落寞而孤單的眼神在飽經滄桑之後,流露出了一抹疲憊而釋然的笑容,狠狠地擊中內心柔軟之處,然後就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她就像是一個瘋子般,又哭又笑,又笑又哭。電影就擁有這樣一種神奇的力量,講述著人生的故事,也講述著每個人自己的故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5
大戲骨 1307 掌聲不絕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熱烈轟鳴的掌聲浩浩蕩蕩地連成了一大片,整個盧米埃爾大廳都陷入了狂熱之中,全場所有觀眾集體起立,在口哨和歡呼的喧鬧之中送上了瘋狂而熱情的掌聲,汩汩沸騰的血液完全無法平復下來,並且伴隨著時間的推進,開始一點一點地攀升,雷鳴般的迴響洶湧地激盪起來。

    「啪啪啪啪啪啪!」

    放眼望去,滿滿噹噹地站著密密麻麻的人群,高高低低地如同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浩瀚森林,狂風過境、喧囂不已,整個世界都在迴蕩著那股澎湃的音浪;然後所有人都朝著正中央「醉鄉民謠」劇組所在的位置轉移了過去,準確無誤地將送上掌聲,以如此方式送上頂禮膜拜的尊敬。

    這裡是戛納。

    獨一無二、群星雲集的戛納,只要是頂級明星或者是大牌導演的作品,現場觀眾都會禮貌性地送上掌聲,表示歡迎和感謝,即使是最糟糕的作品也不例外,至少是一個禮節性的回應;但此時此刻卻並非如此。

    雷鳴般的掌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源源不斷、滔滔不絕、紛至沓來,視線之中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捕捉到一雙雙淚光閃閃的眸子和一個個慷慨激昂的身影,幾乎沒有例外,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送上了尊敬和崇拜。

    這裡是法國。一片孕育了無數偉大藝術的土地,關於藝術創作的熱情已經融入到了他們的血液之中,從繪畫到音樂,從戲劇到,再到當代電影藝術,在這裡,誕生了數不勝數的藝術大師和經典佳作,也奠定了一次又一次的歷史革新。

    從上世紀二十年代的法國印象主義電影,與德國表現主義電影、西班牙超現實主義電影、蘇聯蒙太奇拍攝手法並駕齊驅,構建了電影誕生之初的第一批藝術理論基礎;到三十年代末期的法國詩意現實主義,最後到六十年代改變了全球電影架構的法國新浪潮,真正地撼動了全世界的電影製作產業。

    毋庸置疑,在藝術發展的漫長歷史長河裡,法國擁有著舉足輕重、不可取代、至關重要的核心作用。曾幾何時,巴黎就是舉世聞名的藝術中心,就連伍迪-艾倫都牢牢銘記著塞納河畔的黃金時代,無法自拔。

    他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堅持藝術思想的舉步維艱,生活現實羈絆的身心俱疲,還有前仆後繼的時代浪潮。

    在「醉鄉民謠」的故事之中,他們看到了勒維恩-戴維斯,他們也看到了其他每一個配角,他們更看到了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更重要的是,他們聽懂了勒維恩-戴維斯,每個人都可以尋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成為那股浪潮之中的一份子。

    儘管這是一個屬於美國民謠時代的故事,但它卻是屬於法國的,在這片孕育了無數輝煌藝術文化的土地之上,綻放出了萬丈光芒。每個人都真心實意地感同身受,那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讓現場的每一位觀眾都深深地為之動容。

    沒有人可以例外。

    連綿不絕的掌聲,根本看不到盡頭,也根本找不到終點,甚至無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就如同在盧米埃爾大廳之中掀起了一股洶湧浪潮,每一個人都前仆後繼、飛蛾撲火地成為其中一部分,忘乎所以地融入其中,以至於迷失了自己。

    李安站立了起來,妮可-基德曼站立了起來,克里斯蒂安-蒙吉也站立了起來。

    瑪麗昂-歌迪亞站立了起來,弗朗索瓦-歐容站立了起來,吉姆-賈木許也站立了起來。

    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站立了起來,馬特-達蒙站立了起來,詹姆斯-弗蘭克也站立了起來。

    蒂耶裡-福茂站立了起來,吉爾斯-雅各布也站立了起來。

    真正的全場起立,超過兩千名觀眾集體起立鼓掌,就連負責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地送上了掌聲,那轟轟烈烈的聲響在盧米埃爾大廳之中持續不斷地激盪著,狠狠地撞擊出大片大片的迴響之中,再次將掌聲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只有在戛納,只有當「醉鄉民謠」這部作品來到了戛納,才能夠享受如此待遇!

    瑞恩-高斯林此時有些狼狽。

    雙眼通紅、淚流滿面、大汗淋漓,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淋了暴雨的落湯雞一般,絲毫沒有形象可言,但他卻毫不在乎,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屬於他的時刻,他甚至就連配角都不是,只是全場無數觀眾之中的一員而已。

    於是,瑞恩第一時間就站立了起來,側身面向了自己左手邊的好友,熱情而激動地送上了掌聲,眼神之中不由再次閃爍著感動的光芒,因為「醉鄉民謠」這部電影,因為勒維恩-戴維斯這個角色,更因為藍禮-霍爾這位演員。

    感受到了來自好友的灼熱視線,藍禮不由啞然失笑,舌尖的五味雜陳也隨之消散。

    內心的短暫唏噓依舊難以排解,跟隨著鏡頭再次回到勒維恩的世界裡,也再次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裡,那種困頓之中的苦澀和茫然,在唇齒之間裊裊氤氳開來,錯雜而沉重,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只是沉浸在那一種情緒之中,漸漸地陷入思緒窠臼裡。

    但是,現場的掌聲著實太過癲狂,瑞恩的視線著實太過熱切,以至於藍禮想要假裝沒有察覺都做不到,無可奈何地抬起頭來,迎向了瑞恩那雙閃爍著淚光的眼眸,輕笑地站立了起來,禮貌地朝著四周正在鼓掌的觀眾們點頭示意,表示了感謝。

    隨後,藍禮也鼓動著雙手,主動地將掌聲獻給了不遠處的科恩兄弟。

    「醉鄉民謠」這部作品的最大功臣,始終是身為導演的科恩兄弟,他們成功地捕捉到了時代的脈絡和個體的落寞,看似輕描淡寫的細節勾勒,卻在如同詩歌一般的鏡頭之中,不動聲色地全部串聯在一起,最後引爆了靈魂之中的震撼和感動。

    萬眾矚目之下,科恩兄弟也雙雙站立了起來。

    洶湧的掌聲硬生生地再次攀升了一個台階,山呼海嘯般的聲響在耳膜之上激盪出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其中夾雜著歡呼聲、尖叫聲、喝彩聲,那股駭人的能量在兩千名觀眾之間尋找到了共振的共鳴,一步一步地將第六十六屆戛納電影節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高峰。

    甚至比「阿黛爾的生活」還要更加狂熱。

    本屆電影節開幕至今,「阿黛爾的生活」毫無疑問地一騎絕塵,完爆主競賽單元的其他所有參展作品,媒體眾口一致地送上了好評,首映結束時刻也迎來了掌聲狂潮,足足持續了將近四分鐘。

    不過,這部作品本來就不是令人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的類型,更多是潤物細無聲、後勁持久的類型,讚譽過後,掌聲就很快平復了下來。

    觀眾們的熱情全部都積攢在了隨後的影評和評分之上,以分數的形勢,清晰的體現了出來

    在滿分四分的官方場刊評分之中,「阿黛爾的生活」收穫了三點六的超高評分,一舉打破了戛納電影節創建場刊以來的歷史最高分,不僅是今年電影節的最優秀作品,同時也是有史以來媒體口碑的最佳作品。

    這就是「阿黛爾的生活」目前所擁有的聲勢。

    但今天,「醉鄉民謠」的放映結束之後,每一位觀眾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那股時代浪潮之下的錯雜情緒,或激動或唏噓,或熱忱或無奈,或幸福或苦澀,以民謠來影射電影,乃至於其他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那股激盪的情緒就如同脫韁野馬一般,完全釋放出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掌聲卻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停止的跡象,那持續迸發出來的熱情和癲狂一次又一次地將掌聲推向了全新的高/潮,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這裡是戛納電影節,一座因為電影而誕生的城市,一片因為電影而鮮豔的土地,儘管近年來屢屢受到了商業風格過於濃厚的指摘,但發自內心深處的熱忱依舊時時刻刻都因為電影而跳動翻湧著。

    四分鐘,五分鐘,六分鐘……

    掌聲著實太過狂熱,以至於科恩兄弟和劇組成員們不得不在萬眾矚目之下,來到了盧米埃爾大廳的正前方,鞠躬謝幕,再次正面地感謝全場觀眾的癲狂和激動,真真切切地體會著這座電影之城的美妙和動人,幸福感在胸腔之中緩緩地滿溢出來。

    十分鐘,足足十分鐘!

    這不是多倫多或者柏林,這裡是戛納。

    一切以商業為先、一切以星光為尊、一切以市場為主,媒體記者和市場人員是盧米埃爾大廳之中的觀影主力,想要贏得他們的讚賞,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想要贏得他們的尊敬,這卻難於登天,更不要說長達十分鐘的綿長掌聲了。

    今天,此時此刻,「醉鄉民謠」劇組成功了。掌聲,不絕。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5
大戲骨 1308 推特狂潮

    難以想像,戛納電影節之上,一部電影成功地贏得了媒體記者和評審團評委集體起立鼓掌的待遇,而且足足持續了長達十分鐘,山呼海嘯般的掌聲成功地讓盧米埃爾大廳重現了電影聖殿的榮光和輝煌,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恍惚之間,人們一秒之中就從戛納來到了多倫多。

    但現實生活中,這一切卻真實地發生著。

    也許,這就是電影的魅力,光影虛構的世界之中,不由自主地混淆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如痴如醉,無法自拔,為之沉迷也為之瘋狂,只有真正付出了熱愛,才能夠感受到膠片顆粒之中所記載的靈魂重量,那是亙古不變的激/情源泉。

    置身於人群之中,艾米莉絲毫沒有注意到其他觀眾的反應,她只是專心致志地注視著不遠處的藍禮,所有的熙熙攘攘都徹底失去了意義,視線之中只剩下那一個身影,即使是在人海之中也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鎖定。

    滿嘴的苦澀、滿心的哀傷、滿腔的熱情,總想著說點什麼,卻終究還是無法理清思緒,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最後只能是用力地拍打著雙手,竭盡全力地送上了自己的讚譽和崇敬,感謝藍禮-霍爾,讓她結識了勒維恩-戴維斯。

    十分鐘的掌聲狂潮結束之後,熱潮依舊沒有能夠平復下來,但現場觀眾們終究還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盧米埃爾大廳。

    和柏林電影節不同的是,在戛納電影節,因為觀眾組成的特殊性,觀影結束之後的提問環節其實也就相當於是記者採訪環節。

    對於觀影記者來說,他們不需要提問,自己就可以消化理解,即使有所疑問,那也可以留在之後的私人派對或者面對面採訪,慢慢探討;而對於採訪記者來說,他們只需要採訪自己關心的作品,根據同僚的口碑反饋,來決定深入採訪的對象。

    所以,首映式結束之後,沒有官方的現場提問環節,而是特別安排了新聞發佈會。觀影記者和採訪記者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出席,進而進一步安排自己的工作時間。

    比如說,這是讓-呂克-戈達爾的新聞發佈會,那麼每一位記者都勢必會出席,觀影記者和採訪記者都是如此,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沒有人願意錯過;而比如說,這是非競賽單元的撲街作品,那麼只有採訪記者會例行出席,主流媒體也不見得給予太多關注。

    今天也是如此。

    「醉鄉民謠」的新聞發佈會被安排在了明天上午,這也意味著,經過一個晚上的討論和思考,口碑將會進一步發酵和沉澱,屆時,記者們可以自由地提出心底的困惑和猜測,並且通過主創人員之口來深入瞭解這一部作品。

    艾米莉離開了盧米埃爾大廳,卻沒有直接離開電影宮。

    站在門口,艾米莉掏出了手機,立刻開始編輯起來,在推特之上第一時間發佈了自己的感言,「毋庸置疑的目前為止個人最佳。藍禮-霍爾提前預定影帝。」

    編輯完畢之後,艾米莉內心的激動和洶湧卻依舊無法壓抑下來,想了想,又再次發佈了第二條。

    「喬爾-科恩和伊桑-科恩用光影講述了六十年代的民謠浪潮,而藍禮-霍爾則用眼神和歌聲講述了失敗者的人生。當電影結束時,坐在原地,嚎啕大哭,彷彿內心深處遺失了一些什麼,卻又彷彿終於填充了一些什麼,對我來說,這是一個關於孤獨的故事。」

    編輯著編輯著,眼眶就再次溫熱起來。

    只有真正靜下心來認真觀看這部電影的觀眾,才能夠從藍禮的那雙眉眼之間,捕捉到關於親情、關於友情、關於愛情的失落與茫然,那種苦澀滲透到現實之中後,卻因為沒有人能夠理解和領域,將這種孤獨感進一步放大。

    腦海裡再次回想起最後一個鏡頭裡藍禮的眼神,心臟不由就收緊了起來。

    第一次觀影才剛剛結束,艾米莉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進行第二次觀影了,電影裡的細節片段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裡湧動著。這是一部值得反覆觀看、反覆琢磨的作品。

    更重要的是,電影原聲帶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腦海深處。

    「對了,原聲帶!」艾米莉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這不是一部歌舞電影,而是一部劇情電影;但電影裡的每一首歌都是如此重要。每一首歌的出現時間點都具有特別意義,從歌曲的選擇到表演的方式,與劇情完美無缺地結合起來,甚至更進一步地對劇情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現在細細回想起來,勒維恩在電影之中演唱的每一首歌都是具有特殊作用的,不僅僅是為了表演而已,而是為了塑造角色和講述故事,那些歌詞、那些演繹、那些情感,全部都與故事天衣無縫地交融在一起。

    想著想著,情緒就再次慷慨激昂起來,忍不住,艾米莉第三次拿起了手機,再次編輯發佈了一條推文,「年度最佳原聲帶提前預定!好聽到令人融化的一部作品!順帶一提,我現在就想要開始傾聽』堂吉訶德』這張專輯了,上帝,藍禮-霍爾真是一個天生的表演者!」

    整個人都處於亢奮之中,艾米莉需要和別人交流,需要和別人討論,將自己的想法分享出去,於是,她沒有立刻放下手機,而是開始刷起了推特。

    顯然,剛剛結束觀影的兩千名觀眾,擁有相似想法的著實不少,短短不到五分鐘時間裡,「醉鄉民謠」的話題就已經擁有了九百多條討論推文,勉勉強強地擠進了關鍵詞即時熱度排行榜之中,一眼就能夠看見。

    「開場和結尾的兩場戲,奠定了藍禮-霍爾當今y世代領軍人物不可動搖的絕對地位!」

    「『醉鄉民謠』無疑是一部傑作!截然不同的科恩兄弟,在凜冽之中居然帶來了一絲溫暖,不可思議!這是』老無所依』之後,最好的科恩兄弟。甚至於,就個人來說,我更加喜歡這部作品。」

    「金棕櫚!!!科恩兄弟隱藏在鏡頭運動和光影變化之中的韻律著實太迷人了,而藍禮-霍爾的表演更是細膩而豐富,賦予了電影一種特殊質感!難以想像的出色!」

    「置身於一個浮躁而虛無的時代之中,所有人都在奔跑著,卻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知道自己正在奔跑的原因和意義,但恰恰是這群人,卻是被社會遺留在原地的棄兒。六十年代是如此,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這樣的科恩兄弟,令人著迷。」

    「繼』愛瘋了』和』超脫』之後,藍禮再次奉獻了頂級表演,舉手投足之間全部都是戲,不需要刻意,也不需要雕琢,所有一切都渾然天成,由內而外地賦予了角色生命,當鏡頭鎖定在他的身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上帝,哪一位導演能夠拍攝一部藍禮的獨角戲,哪怕他只是坐在鏡頭面前兩個小時,自說自話,我也願意看!」

    「本屆戛納電影節的個人最佳!科恩兄弟和藍禮之間的火花讓人渾身顫慄。」

    「我不敢相信這句話是我說的,但……請將影帝獎盃頒發給藍禮-霍爾!秒殺全場!」

    「音樂真的真的真的太美好了,新世紀以來,音樂與電影結合的最完美電影,這才是真正的大師作品。誰說藍禮是一名業餘歌手的?我怎麼都覺得他是被表演耽擱的天才歌手!還有,拜託電影快點出原聲帶好嗎?」

    「上帝,我真的愛死電影了!」

    「科恩兄弟橫掃全場!再創職業生涯新高!」

    「這部電影是一首詩,如泣如訴。」

    「十分鐘!足足十分鐘集體起立鼓掌!我絕對不會說,我的雙手都已經腫得像豬蹄了、聲音都已經像破銅鑼了,但依舊壓抑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本屆戛納電影節的第一個全場起立十分鐘鼓掌,現場親眼見證!」

    官方場刊和專業影評人還沒有來得及發表評論,但新時代的社交媒體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表達觀點了,通篇刷屏的好評已經徹底點燃了所有網友們的熱情,轉發和討論熱度幾乎是呈現出幾何倍數地爆髮式增長,相關關鍵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爬榜。

    雖然說網絡之上的語言總是稍稍顯得誇張,六分可能誇張成八分,八分也就變成了十分,頭腦過熱的情況下確實容易失去控制;但艾米莉還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沸騰的熱浪,正在從盧米埃爾大廳一路延續到了網絡之上。

    「我絕對不會說,剛才我看到李安淚流滿面了!」

    當看到這一條推特的時候,艾米莉忍不住就歡快地大笑了起來,完全感同身後,隨後也再次編輯了一條推文,「相信我,李先生不是唯一一個。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先生是全場第一個起立鼓掌的觀眾,而且熱淚盈眶!」

    後來,根據推特官方統計,「醉鄉民謠」結束播放之後,平均每秒鐘推特之上就出現了五千三百三十七條推文,如此數據甚至超過了本-***/被擊斃時的討論熱度,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第六十六屆戛納電影節揭幕以來的最火熱時刻,書寫了全新的歷史。

    刷推特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艾米莉終於等到了她苦苦等候的人群。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5
大戲骨 1309 集體狂熱

    盧米埃爾大廳的門口,藍禮的腳步緩緩地走了出來,他的身邊圍繞著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瑞恩-高斯林和詹姆斯-弗蘭科等其他幾名演員。

    顯然,觀影結束之後,在演員同行之中,藍禮也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搶手人物。

    無疑,在今年的戛納電影節,眼前這幾位演員都是當之無愧的人氣之王,任何一位單獨挑選出來,都足以引發一場閃光燈狂潮;此時他們卻齊齊聚集在了一起,耳邊似乎已經可以模擬出山呼海嘯歡呼聲的衝擊波了。

    但艾米莉的視線卻始終無法離開藍禮。

    今晚是「醉鄉民謠」的全球首映式,所有人都盛裝打扮出席,藍禮也不例外。不過,藍禮還是別出心裁地展現出了骨子裡的傲氣和挑剔。

    一件淺藍色的豎紋無領襯衫,放棄了領帶和領結的束縛;一件天藍色的西裝外套和一條深藍色的西裝褲,搭配了一雙輕便的帆船鞋。莊重之中又帶著簡單,嚴肅之中又帶著隨性,拒絕了傳統的黑白兩色而選擇了低調的藍色,渾身上下的氣質變得沉靜而憂鬱起來。

    寥寥數筆,艾米莉就可以幻想得出來,如果是勒維恩-戴維斯出席一個頒獎典禮或者一個音樂盛會,也許就是如此打扮了。

    左側是萊昂納多,右側是瑞恩和詹姆斯。

    每一位演員都是盛裝打扮,西裝革履;藍禮的裝扮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甚至有些失禮,彷彿是誤闖到戛納的落魄藝術家;但是,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卻讓周圍的其他幾位演員都黯然失色了,所有的燈光和所有的焦點都落在了藍禮的身上。

    艾米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祟,因為剛剛觀看了「醉鄉民謠」的緣故,亦或者是自己想像之中的錯覺,因為此時希望能夠和藍禮交談的衝動,視線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藍禮的身上……但事實就是如此。

    此時此刻,苦苦守候在盧米埃爾大廳的網絡自媒體們何止一個兩個,十幾個身影都迫不及待地蜂擁上前,熙熙攘攘地好不熱鬧。

    面對如此場景,萊昂納多和詹姆斯雙雙打了一個招呼,神情輕鬆地就率先離開了,只剩下瑞恩依舊陪伴在藍禮身邊。一個小小的細節,交情的親疏遠近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艾米莉連忙快步上前,加入了眾人行列;但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問狂潮之中,她著實難以尋找到一個準確的縫隙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問題,就在此時,一個不大的聲音傳出來,卻讓周圍所有的嘈雜都平復了下來,瞬間清淨。

    「藍禮,請問一下,這部電影的靈感是關於海瑟-克羅斯的嗎?」

    不由自主地,艾米莉也屏住了呼吸,似乎就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儘管她不是藍禮的狂熱影迷,但關於「冰桶挑戰」的故事,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從積極正面的角度來說,正是因為足夠瞭解藍禮,同時理解了「醉鄉民謠」的深意,所以才明白電影和海瑟之間的羈絆,進而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以獨特的方式來解讀這部電影;但從消極負面的角度來說,如此問題卻是失禮而冒昧的,甚至是直挺挺地瞄準了爆點和噱頭,著實讓人不舒服。

    那麼,藍禮應該如何回應呢?他又能夠如何回應呢?

    一時間,無數思緒在腦海之中洶湧著,眾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作為當事人的藍禮反而是顯得自然而淡定,沒有刻意的神情,不是太過驚訝,也不是太過悲傷,只是嘴角勾勒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喬爾和伊桑的靈感來源是關於民謠的;而對於我來說,在表演過程中的靈感來源則是關於夢想的,還有那些追逐夢想道路之上出現的人和事。」

    沒有正面回答,但內容深意卻已經足夠。

    細細地品味之後,每個人都可以得出自己的答案。「醉鄉民謠」也是如此,它是一個時代,也是一面鏡子,不同的人望過去,就可以看到不同的投影,根據每個人的經歷、底蘊和生活,他們都只能看到屬於自己的部分。

    這才是最為美妙也最為動人的部分。

    嘈雜的聲響在電影宮外面湧動著,空氣一時間就緩緩地安靜了下來,即使是提出問題的那個人也沒有再次開口,周圍的氣氛微微有些沉靜,彷彿再次回到了「醉鄉民謠」的故事裡,側耳傾聽就可以捕捉到窗外的落雪聲響。

    藍禮稍稍等待了片刻,沒有等到後續的提問,這才禮貌地點頭示意了一下,「那些就等待下一次的交流了。希望明天在新聞發佈會之上能夠看到你們。」

    熱鬧人群徐徐地讓開了一條道路,目送著藍禮和瑞恩漸行漸遠的背影,此時艾米莉才反應過來,連忙往前走了兩步,揚聲喊道,「藍禮,謝謝。」這一句話讓兩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投來了困惑不解的視線。

    艾米莉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說道,「謝謝你成為一名演員。」

    現在的藍禮站在了背光的位置,光影穿過肩膀灑落下來,面部表情隱藏在了陰影之中,只能隱隱地捕捉到一個輪廓,但可以感受到,他的表情微微停頓了片刻,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慢慢地上揚起來,而後開口說道,「我的榮幸。」

    說完之後,藍禮就再次轉過身,和瑞恩揚長而去。

    站在原地,艾米莉的嘴角也忍不住跟著上揚了起來,心情愉悅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耳邊的議論聲再次由小到大地嘈雜起來,每一個人都按耐不住自己的亢奮和激動,迫不及待地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還有剛剛結束的電影。

    人人都說,戛納是一座群星雲集的城市;但即使是身經百戰,那種熱血沸騰的情緒也始終不曾平復。

    今晚,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

    「醉鄉民謠」的首映式終於落下了帷幕。

    當天晚上,戛納小城的各個角落裡都可以看到廢寢忘食、奮筆疾書的媒體工作者以及專業影評人,他們都正在趕忙撰寫稿件,一方面是希望能夠第一時間發佈相關新聞以及後續評論,為真正的優秀作品送上讚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明天又將有三部主競賽單元作品上映,工作內容和份量只會越來越繁重。

    在一盞盞電腦屏幕亮燈面前,「好萊塢報導者」的邁克爾-菲利普斯也是其中一員。

    其實,邁克爾不喜歡報導電影節。不僅僅是戛納,而是所有電影節。

    想像一下,在短短十二天之內,必須觀看超過四十部電影不包括短片,必須進行超過十場採訪不包括圓桌採訪,必須參加超過五場派對不包括私人行程,必須撰寫超過三十篇稿件不包括專稿,再扣除等待和奔波的時間,吃飯和睡覺都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邁克爾曾經在威尼斯電影節之上瘋狂透支過,連續十二天都只睡兩個小時。嚴格來說,那不是睡覺,只是閉眼,以至於後來離開威尼斯的時候,雙腳就如同踩在雲端一般,一深一淺地站不穩,整個人都漂浮了起來。

    任何一個電影節,對於體力和精力都是極致考驗。

    雖然說,現在的邁克爾已經成為了「好萊塢報導者」首屈一指的專屬影評人,他的工作已經變得相對自由相對簡單起來,他可以觀看任何一部自己感興趣作品,而後決定是否撰寫稿件;他還可以合理挑選主競賽單元作品和其他單元作品搭配組合,儘可能地好好享受電影節。

    但邁克爾依舊提不起太多興趣,置身於電影節的狂熱之中,總是忍不住感到意興闌珊的疲倦,比起電影來說,電影節的社交和派對開始佔據了更多的時間。每每想到,他需要離開洛杉磯,長途跋涉地前往歐洲,就是一陣心累。

    今晚,結束了「醉鄉民謠」的觀影之後,終於喚醒了邁克爾內心深處的激/情,他的情緒顯得錯綜複雜,淡淡的哀傷和淡淡的幸福充盈著胸膛,始終揮之不去。

    因為這部作品提醒著,他為什麼如此喜愛電影,又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前來電影節受虐,當觀看到一部打動人心的佳作時,那種感動和滿足是無法取代也無法言喻的。

    還因為這部作品提醒著,他為什麼開始感覺到疲憊,為什麼優秀電影和傑齣電影人正在漸漸消失,當利益至上的現實生活衝撞進來時,有人終究還是必須做出妥協。

    恍惚之間,他就成為了勒維恩-戴維斯。

    離開電影宮之後,邁克爾如同勒維恩一般,在戛納這座小城之中漫無目的地穿行著,他甚至還專門前往觀看了官方舉辦的印度百年電影回顧

    工作人員正在收拾著關門,但看到觀眾再次入場,還是暫停了手中的工作,一起閒聊了起來。

    這不是戛納為人們所熟知的一面,但卻是戛納電影節能夠取得成功的重要一面,邁克爾似乎又再次感受到了第一次參加戛納電影節時的歡快和喜悅。這沒有星光熠熠的紅地毯,卻擁有著屬於電影的悠長歷史,靜下心來,慢慢領略。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26
1310 心緒難平

    當邁克爾-菲利普斯抵達咖啡屋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時分,但咖啡屋之中依舊熙熙攘攘地坐滿了顧客,絲毫沒有夜深人靜的意思。

    視線之中可以準確地捕捉到幾個同行的身影,不過,更多還是新媒體以及自媒體的新生代影評人又或者說是記者。因為在自媒體之上,他們已經不會嚴格區分記者和影評人的職責了,一個人就可以身兼多職,甚至包括攝影師的工作。

    每一個身影輪廓都是相似的,微微彎著腰,在電腦鍵盤之上快速地敲擊著,忙不迭地瘋狂趕稿,擺放在桌子上的三明治孤零零地躺在盤子裡,根本就沒有動過;但咖啡杯卻已經見底,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續杯的結果了。

    邁克爾卻沒有著急。

    坐下來,靜靜地傾聽著爵士樂在耳邊流淌著,腦海裡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一直到咖啡館之中開始播放清新動人的民謠,缺少的一點靈感才終於恍然大悟,這就是缺少的那塊拼圖。

    「你還記得夢想最開始的模樣嗎?」

    邁克爾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之上擊打了第一行字,反反覆覆地瀏覽了一遍又一遍,最終修改了一個詞,這才輕輕頜首表示了滿意。

    「你還記得生活最開始的模樣嗎?」

    這就是最終確定下來的標題,邁克爾這才快速地開始工作起來,久違的熱情在血管之中快速地流淌著,靈感源源不斷地往外冒,這種激/情澎湃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又如此確切,恰恰是電影節最寶貴的精髓。

    「『醉鄉民謠』,這部由喬爾-科恩和伊桑-科恩執導的最新電影,講述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關於民謠歌手勒維恩-戴維斯的一週生活,沒有戲劇,沒有轉折,沒有懸疑,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平凡生活故事。

    沒有』大地驚雷』或者』老無所依』的強大卡司陣容以及複雜故事線索,這也許是科恩兄弟所有作品之中最為簡單的一部。但正如電影之中勒維恩的音樂一般,來自於內心深處,折射出靈魂的清澈和錯雜,這也許是科恩兄弟所有作品之中最好的一部。」

    儘管用詞謹慎,儘管平淡無奇,但邁克爾卻絲毫沒有吝嗇自己的讚賞和肯定,開篇階段就清楚明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跟隨著電影鏡頭,觀眾重新回到了六十年代初期,鮑勃-迪倫還沒有崛起、民謠還沒有沸騰的那個年代,所有視線集中在了勒維恩-戴維斯的身上。

    他是一個失敗者。

    他居無定所,在紐約的冰天雪地之中四處流浪不斷奔波,到處在朋友家的沙發借住;他努力創作音樂,希望成為一名藝術家,但到頭來卻被認為是娛樂大眾的滑稽小丑;他借住在朋友家,卻和朋友的妻子有了首尾,甚至搞出事兒來,以至於不得不參與自己不屑一顧的商業廣告合唱。

    他和家人關係疏離,為了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放棄了相對穩定的生活,面對姐姐和父親也不願意放下架子好言好語;他渴望在民謠浪潮之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卻總是帶著挑剔的眼光看到其他歌手;他千里迢迢地前往芝加哥面試,卻一桶冷水澆灌了下來,狼狽地離開。

    他是一個失敗的失敗者。

    短短幾天時間裡,他一件事都沒有能夠完成,甚至就連選擇放棄都無法如願,宣洩了怒火之後終究還是哭笑不得地垂下了頭顱,兜兜轉轉的最後還是回到了原地,什麼都沒有改變,卻又什麼都已經改變了。

    面對如此生活,到底還有多少人願意堅持下去,又或者說,到底還有多少人能夠堅持下去?甚至讓人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在堅持著什麼?

    那麼,勒維恩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這是整部電影的命題,也是電影結束之後留給觀眾的命題,恰恰也是讓這部電影與眾不同的命題。

    毋庸置疑地,勒維恩擁有音樂才華,或好或壞、或高或低,但終究是才華。

    他和朋友合作演唱的商業廣告歌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卻選擇了放棄版權,不僅因為他急需現金,還因為他對如此迎合大眾的歌曲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他拒絕讓音樂成為通往成功、贏得名利的一項工具,也拒絕讓音樂物化成為商品或者物品,對他來說,音樂終究是音樂,那是發自內心來自靈魂的旋律和詞句,那是承載了生活重量和生命色彩的藝術創作,那是逃離現實擁抱美好的金色陽光,那是最真實的自己。

    這是他的堅持,也是他的固執。

    音樂之於他,那是靈魂的碎片。

    音樂之於這部電影,同樣如此。

    對於音樂電影和歌舞電影來說,最忌諱的就是淪為一部廉價而乏味的音樂錄影帶,但顯然,科恩兄弟不在此列。科恩兄弟對於音樂和表演的巧妙運用,成功地讓旋律和歌聲成為了勒維恩-戴維斯這個角色最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一曲』綠色石頭路(green-green-roky-road)』,記載了公路旅行的清新和隨性;一曲』王后簡之死(the-death-of-queen-jane),承載了他對於愛人和孩子的深情。

    一曲』鯡魚群(the-shoals-of-herring),講述了他對父親的緬懷和紀念;一曲』五百英里』,講述了夢想和現實的矛盾衝突,還有遠離家鄉的愁緒。

    還有,一曲』揮手作別』,見證了夢想的啟航和落幕。

    每一首旋律、每一闕歌詞、每一次演唱,溫柔而心碎地承載了勒維恩的靈魂重量,講述著屬於勒維恩的故事,那是來自生活的感悟,更是來自傷痛的力量,真正地讓每一位觀眾見證了他的堅持、讀懂了他的堅持、理解了他的堅持。

    靜靜傾聽著勒維恩的每一次表演,電影的重量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傾軋下來。

    音樂和創作消耗了他所有所有的熱忱和希望,卻尋找不到任何依託和出口,在現實的冰天雪地之中,就如同踩進了雪地裡的皮鞋,濕噠噠、黏糊糊、沉甸甸,卻始終擺脫不了,步履蹣跚,舉步維艱,眼睜睜地那抹金色陽光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消失。

    他在堅持著,但他卻堅持不了多久,因為他的堅持看不到商業價值。」

    當撰寫到這裡的時候,邁克爾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起來,腦海之中不由再次回想起了電影的最後一幕

    勒維恩跌坐在巷子口,滿身瘡痍、一身狼狽,就連一件冬天外套都沒有,眼底的光芒帶著一抹苦澀和釋然,輕聲道了一句「再見」,卻無法分辨清楚,這到底是與觀眾道別、與夢想道別、與生活道別,還是與音樂道別。

    那股湧動的情緒著實太過激烈也太過洶湧,以至於胸口的火焰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電影之中,科恩兄弟沒有給出答案:勒維恩是否還能夠繼續堅持下去。

    他們製造出了一個困境,勒維恩繞了一個大圈之後,最後還是回到了原地:

    他可以選擇繼續堅持下去,渾渾噩噩地在格林威治村四處借宿地生活著;他可以選擇放棄,重拾舊業,如同無數普通人一般回歸穩定而規律的生活;他還可以選擇告別,離開紐約,獨自一人走上全新旅程。也許,還有其他的選擇。

    但最終的選擇,科恩兄弟卻留給了觀眾。

    你是否願意堅持下去?

    更進一步,你是否還記得夢想最開始的模樣?你是否還記得最開始描繪的未來?你是否還記得最開始的內心熱情源泉?你是否還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選擇了放棄?你是否還記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到底在堅持著什麼?

    你是否,還記得生活最開始的模樣?

    當現實開始逐漸磨滅我們身上的棱角,當生活開始逐漸摧毀我們身上的熱情,那一顆火熱跳動的心臟,是否還依舊在跳動著?當走投無路、別無選擇,選擇放棄似乎是唯一的可能,究竟還有多少人願意愚蠢而頑固地繼續堅持下去,守候著一個沒有希望的夢?

    』許多人的所謂成熟,不過是被習俗磨去了棱角,變得世故而實際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個性的夭亡。真正的成熟,應當是獨特個性的形成,真實自我的發現,精神上的結果和豐收尼采』

    民謠是如此,電影是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這也許是科恩兄弟最沒有野心的一部作品,整個故事都圍繞在了勒維恩的身上;但精神內核卻恰恰相反,以最具野心的姿態呈現出了整個時代的恢弘畫卷,那是屬於六十年代的民謠故事,同時也是屬於二十一世紀的電影故事,更是屬於整個時代的藝術故事。

    在殘酷現實之中,到底還有多少人在選擇堅持,又有多少人準備放棄?」

    洋洋灑灑地,所有的情緒和思想都一氣呵成地記錄了下來,那股澎湃的熱情著實太過洶湧,以至於指尖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恍惚之間,邁克爾彷彿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大屏幕之上看到「外星人et」的那個下午。

    邁克爾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咖啡杯,卻沒有著急著飲用,只是放在嘴邊,靜靜地感受著那股苦澀而香醇的氣息在鼻翼底下縈繞,就如同六十年代格林威治村空氣之中瀰漫的那股氣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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