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5598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3
1621 撞牆還擊

    腳步才剛剛拐彎,寧靜而壓抑的家屬休息室就出現在了眼前,然後藍禮就看到了眼前的熱鬧景象。

    約莫五名還是六名高大的中年男子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他們沒有貿然上前,卻將所有的逃離出路都圍堵住了;正中央是一名瘦弱而纖細的少女,她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腦袋埋在了雙膝之間,肩膀正在微微顫抖著,一點聲音都沒有,卻洩露出了內心的深深恐懼。

    「梅朵,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想要瞭解一下你父親的狀況。」

    「我們不會傷害你,更不會傷害你的父親,我們只是想要幫忙。」

    「你現在瞭解什麼情況呢?你父親現在的狀況到底如何?」

    「梅朵,我們需要你的合作。」

    「車禍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你知道什麼信息?你父親今天上午離開家的時候,和你說了什麼?」

    記者記者記者,居然還是記者!被團團包圍在中央的梅朵正在瑟瑟發抖,然後一點一點地朝著角落裡挪動著身體,卻因為太過害怕也太過緊繃,以至於身體根本無法移動,那瘦弱的身軀就這樣被四面八方籠罩下來的陰影所遮蓋,似乎隨時都可以將她摧毀。

    「先生們,這些先生們,小女孩現在不適合回答問題……」旁邊有家屬終於看不下去,主動走了過來,試圖勸阻一下。

    站在外側的那名記者卻是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希望幫忙而已。你說,我們看起來像是壞人嗎?我們都是記者,專程趕過來幫忙的。」

    「但是她不需要你們的幫忙。」那名頭髮花白的老爺爺依舊堅持地說道。

    記者卻毫不在意地攔截了對方的話語,敷衍地說道,「你不瞭解情況。」

    無恥!狡猾!奸詐!可惡!醜陋!

    藍禮的腦海之中情緒就開始汩汩沸騰起來,他試圖壓抑自己的情緒,從小到大的貴族教育正在告誡著他,無論什麼場合無論什麼情況,他都必須保持冷靜保持禮儀,但他竭盡全力壓制,就連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還是做不到。

    「閉嘴!」

    藍禮的聲音在安靜的家屬休息室裡響了起來。

    藍禮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了又壓抑,控制了又控制,他避免自己的情緒失去控制,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醫院。在醫院裡製造噪音,影響到醫生的工作和病患的休息,這是十分糟糕的行為,但……這真的真的太困難了,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抑制了握拳的衝動,可是,緊繃的聲音依舊洩露了內心深處蘊含的怒火。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他的聲音已經緊繃到了極致,似乎隨時都可能斷裂,那種熊熊燃燒的怒火正在胸腔之中橫衝直撞著,那六名記者齊刷刷地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藍禮,卻絲毫沒有恐懼和慌亂,而是……而是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睛頓時明亮起來,快步朝著藍禮衝了過來——比起梅朵來說,藍禮顯然是更加適合的採訪對象。

    腳步都還沒有靠近,提問就已經先行。

    「藍禮,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保羅怎麼樣了?剛剛出現了藍色警報,是保羅嗎?」

    「車禍現場非常嚴重,保羅還有機會生還嗎?」

    「對於搶救情況有什麼消息更新嗎?」

    「事故責任到底在哪一方?」

    「現在警方有進一步消息嗎?

    ……

    蒼蠅,數不勝數的蒼蠅,那嗡嗡嗡的聲響甚至比墓地裡的烏鴉還要聒噪。

    藍禮沒有回答的打算,而是抬起右手,指著電梯的方向,心平氣和地說道,「滾出去!」

    六名記者的腳步紛紛緊急剎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錯愕詫異地看著藍禮,眼前的那個身影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彷彿從來都不曾見過般。

    他們的臉頰和眉宇都寫滿了問號,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難道自己哪裡冒犯了這位好萊塢大明星嗎?為什麼他要這樣甩臉色?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們聽到我的話了,滾出去!」藍禮卻沒有任何動搖,甚至沒有給他們留下更多的反應時間,堅定不移地再次說道,「不要讓我要求保安人員動用武力,把你們直接扔出去!」

    「藍禮!這是我們的權利!公眾有權利知道真相!公眾有權利知道情況!你不能阻止我們!」其中一名記者嚷嚷起來,還有三名記者齊齊往前邁了一步,試圖以人數優勢卡住藍禮。閃光燈和錄音筆劈頭蓋臉地就朝著藍禮砸了過去。

    「我不在乎!」藍禮卻依舊不為所動,即使面對直接砸在自己腦袋之上的錄音筆,也始終沒有任何晃動,腳步和眼神都絲毫沒有任何的變動,一絲一毫的退縮都沒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將對方的來勢洶洶全部都還擊了回去。

    眼看著記者們依舊沒有反應過來,他再次一字一頓地重複說道,「我!不!在乎!」清晰明了地表達了自己的官方立場。

    「我說了,所有記者最好都安分守己,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得寸進尺!不要打著什麼公眾知情權在我的面前晃蕩!不要在醫院內部任何一個角落讓我看到你們的存在!不要再繼續糾纏著梅朵或者醫院裡的任何一位醫生護士!」

    「否則,我,藍禮-霍爾,在這裡發誓,如果你們敢再侵犯醫院一步,我就讓你們後悔一輩子!我要徹底封殺你們所在的媒體!永遠拒絕你們任何形式的採訪!我要讓你們身敗名裂!我還要把你們告上法庭!不死不休!讓你們後悔今天做出的挑釁!我要粉碎你們那頂無冕之王的王冠!就讓我們看看,這場戰爭到底是誰能夠笑到最後!」

    藍禮依舊是那個藍禮,紳士有禮、風度翩翩,但那雙眸子裡卻迸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光芒,狠厲而殘暴,那一股血腥氣息不由自主開始在鼻翼底下縈繞,讓每一個聽眾都不由心臟一縮,下意識地就開始恐懼起來。

    「就讓我們看看!到底是你死!還是我亡!」

    魔鬼!

    這絕對是魔鬼!那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狂暴氣質如同颶風般席捲而至!那雙明亮而堅毅的眼神爆發出了駭人的氣息!

    剛剛那名主動呼喊的記者睚呲欲裂,為了給自己加油鼓勁,主動往前走了一步,厲聲喊到,「你怎麼敢(How-Dare-You)!」

    藍禮卻不動如松,聲勢滔滔地以撞牆的方式還擊了回去,「那就試試看(Then-Try-Me)!」

    一來一回的撞牆式攻擊與回應,沒有任何縫隙,也沒有任何空間,就這樣將氣勢推向極致。

    那張俊朗的面容此時爆發出了居高臨下的強大威懾力,眼神和語言之間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駁的絕對強勢,殺伐果決之間的狠辣瞬間迸發出來,凜冽地席捲而至,每一位站在藍禮面前的對峙者都可以感受到脊樑骨傳來的陣陣冷風,恐懼就開始油然而生。

    「現在,滾出去!」藍禮卻根本沒有留下喘息的空間,斬釘截鐵地下達了指令,這是他們的最後通牒。

    沒有迴旋餘地的最後通牒,那雙眼神迸發出來的決絕,讓眼前的六名記者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助,他們毫不懷疑自己的繼續停留,可能徹底觸怒眼前這只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甚至就連一點反抗的心態都滋生不出來,根本沒有時間交換眼神商議討論,只是狼狽不堪地轉過身,快速逃離了現場,如同喪家之犬般。

    家屬休息室重新安靜了下來。

    但藍禮的心情卻依舊沒有辦法平復下來,即使自己親身經歷這一切,他依舊不敢相信這一切正在發生著:保羅現在命懸一線,而記者們卻在乎他們的知情權?狗/屁/的知情權!

    安靜的背後,卻依舊是驚濤駭浪,更是痛心疾首。那股難以形容的窒息感,狠狠地拖拽著藍禮的腳踝,開始下墜,再下墜。這個世界真的太可怕了,只有當自己真正的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那些醜陋和骯髒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藍禮閉上了雙眼,默默地倒數「3,2,1」,讓自己洶湧澎湃的情緒重新平復下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但他絲毫不後悔。即使現在再來一次,他也將毫不猶豫地這樣做。去/他/媽/的無冕之王!

    重新睜開眼睛,藍禮找到了角落裡的梅朵。

    梅朵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動作,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外界所發生的所有一切,她就這樣牢牢地抱著自己的雙膝,將腦袋深埋其中,如同鴕鳥一般,明知道危險已經來臨,卻還是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了沙子裡,欺騙自己這樣就能夠逃過一劫。

    內森笨拙地蹲在了不遠處,那胖乎乎的身體根本無法保持平衡,於是他乾脆就盤腿坐在了地板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勸慰著梅朵,試圖讓梅朵能夠稍稍放鬆下來——因為梅朵看起來就像是一張拉滿的弓弦,卻還在持續不斷的繃緊著,岌岌可危得隨時可能崩斷。

    但,梅朵沒有任何動靜。

    看著這樣的梅朵,藍禮的眼睛不由一陣發酸,他無法想像她正在經歷著怎麼樣的煎熬,他更加無法想像她接下來還需要經歷什麼苦難;但他需要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微微眨了眨眼睛,將還沒有來得及冒頭的溫熱掩飾而去,然後再次邁開腳步,來到了梅朵身邊。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3
1622 唯一依靠

    藍禮將內心深處的心酸難耐壓制了下去,朝著梅朵邁開了腳步。

    剛剛那位白髮蒼蒼的爺爺依舊站在旁邊,手裡拿著一塊巧克力,試圖好好安慰梅朵,卻發現語言的力量終究太過微弱,於是就將巧克力放在了梅朵的身旁,轉過身,輕輕拍了拍藍禮的手臂,表示慰問。

    「謝謝。」藍禮再次開口時,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地厲害,那股無力感正在纏繞著身體的每一塊肌肉,他幾乎消耗了身體的所有能量才能勉強站立著。

    此時此刻,哪怕是來自陌生人的一點點溫暖,都能夠讓藍禮重新感受到力量——至少不是那些記者的冰冷,讓人對世界的黑暗感受到絕望。

    老爺爺轉身離開了,在另一側的長椅安坐了下來。藍禮不知道他的故事,每一個等待在休息室裡的家屬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自己的悲傷,但他現在著實沒有精力照顧其他人了,再次微笑地朝著老爺爺點頭示意了之後,藍禮就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了梅朵。

    梅朵就這樣將自己蜷縮起來,如同刺蝟一般,遇到危險的時候就將自己蜷縮成為一個球,用渾身的尖刺來抵禦危險,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只要伸出手就勢必將鮮血淋漓,盤腿坐在旁邊的內森就是如此。

    想了想,藍禮放輕了腳步,緩緩地在梅朵身邊坐了下來,間隔了兩個位置,腰部和大腿的痛楚再次變得刺激起來,讓藍禮不得不咬緊了牙關,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痛苦全部都壓制下去,多年的禮儀訓練還是讓他保持了波瀾不驚的狀態。

    藍禮就這樣安靜地坐著,讓痛苦、心緒、煎熬、混亂全部都緩緩沉澱下來,撿起了剛才老爺爺放在沙發之上的巧克力,拆了開來,掰了一半,放進了嘴巴裡,甜,甜得發膩,牛奶和糖精的味道幾乎掩蓋了黑可可本來的味道,但現在藍禮卻只感覺到滿嘴苦澀。

    轉過身,藍禮將巧克力遞了過去,「梅朵,是我,藍禮。」

    話語才剛剛說出口,藍禮就是一陣哽咽,情緒的剎那湧動著實太過兇猛,以至於他自己都失去了控制。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眼前的少女,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服自己;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未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傻瓜一樣。

    「梅朵。」深呼吸一口氣,藍禮接著說道,「你是怎麼過來的?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呢?今天的天氣可沒有那麼溫暖。如果感冒的話,你爸爸肯定要擔心了。你給爺爺奶奶打電話了嗎?需要我給你母親打一個電話嗎?也許你可以吃一點巧克力,讓身體稍稍暖起來。」

    藍禮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笨拙,就連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好,只是絮絮叨叨地說著那些瑣碎的小事,沒有任何意義的小事。

    他說不出口。

    「一切都會好的」「你爸爸會好起來的」「你爸爸會挺過去的」「事情沒有想像那麼嚴重」「一切終究都會過去的」……

    這些話語,他說不出口。

    因為他比梅朵還要更加害怕,唯恐自己的這些話語最後都沒有辦法實現,卻對梅朵造成更大的傷害,他害怕自己成為傷害梅朵的那個人。他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他現在真的真的好害怕,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

    家屬休息室裡終於迎來了片刻的寧靜。

    梅朵似乎終於聽到了藍禮的話語,悄悄地抬起頭來,用視線餘光左右看了看,那些凶神惡煞的大個子終於消失不見了,然後她就看到了藍禮的臉孔,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下就朝著藍禮飛撲了過去,牢牢地、牢牢地抱住了藍禮,就好像溺水之人終於尋找到了一根浮木般。

    「藍禮。藍禮。」才呼喊了兩句,梅朵就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了,整個人分崩離析地嚎啕大哭起來,「藍禮,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對不起。」梅朵就這樣死死地抱住藍禮,將腦袋埋在了那個懷抱裡,痛哭不已,「如果爸爸……爸爸……我還沒有告訴過他,我愛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好愛他,他不可以離開,不可以。不可以!我錯了,爸爸,我錯了。」

    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只是反反覆覆地重複著「對不起」,一句又一句,一聲再一聲,讓藍禮心如刀絞,他只能死死地咬住牙關,不然自己的脆弱和恐懼洩露出來。

    他需要堅強起來。保羅和梅朵都需要他堅強起來。

    「爸爸會沒事的,對不對?對不對!藍禮!爸爸怎麼可以這樣!他說好的,他說好要陪伴我一起長大的!他說好要教我滑雪的!他說好要親手把我交給畢業舞會舞伴的!他說好的!他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他騙人。藍禮,他騙人。他不能就這樣離開!他不能!他答應我的,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騙我!他不是說好,他要當一個好爸爸的嗎?他答應過的。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梅朵的聲音悶悶的、沉沉的,支離破碎之間,聽不清楚那些細語呢喃,卻將那種煎熬的痛苦完全釋放了出來。

    一聲一聲呼喊,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撞擊在心間,悶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藍禮抬起了雙手,輕輕地、緩緩地、柔柔地將梅朵攬入懷中,如同溫柔的港灣一般,將梅朵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我在這兒。梅朵,我在這兒,放心,我一直都在這兒。」

    保羅-沃克,你個該死的傢伙!如果你敢輕易放棄,我發誓!即使到了地獄,我也會親自追過去的!你不能放棄!我不允許你放棄!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了!我沒有辦法。保羅-沃克,我需要你堅持下去,拜託!

    梅朵的擁抱著實太過用力,以至於腰部的淤青再次開始痛楚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正在抗議著,那鑽心刺骨的疼痛卻讓藍禮的大腦變得清醒起來,那股堅韌不拔的能量再次讓藍禮挺直了肩膀,支撐起了梅朵頭頂之上已經支離破碎的那片天空。

    藍禮緊緊地擁抱住梅朵,聲音漸漸變得堅毅起來,「梅朵,一切都還有轉機。知道嗎?一切都還有轉機。你爸爸還沒有放棄,我們也不應該放棄!」

    上一世,保羅的傷情太過嚴重,甚至沒有能夠抵達醫院,就已經去世了。

    這一世,情況終究還是有所不同了,保羅被護送到了醫院,現在事情依舊還有轉機。他們不能放棄,現在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命運軌道已經改變了。他們不能放棄,他們絕對不能放棄!

    「梅朵,你知道嗎?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堅強的那一種人,他知道你還在等待著他,他知道他想要陪著你長大,所以他不會輕易放棄,答應我,我們也不要輕易放棄,好嗎?」藍禮低聲反反覆覆地重複著,似乎在說服梅朵,也似乎在說服自己。

    梅朵緩緩地抬起頭來,一張小臉此時就好像花貓一樣,眼睛已經完全腫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看著藍禮,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藍禮輕輕地收了收下頜,「我知道,你愛他。但是,這句話還是要你親自和他說,知道嗎?他在等著呢,他一直都在等著呢,沒有聽到這句話之前,他怎麼捨得放棄呢?梅朵,你說,對不對?」說著說著,聲音就再次哽咽起來,但這一次藍禮控制住了,朝著梅朵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帶來了一絲絲的溫暖。

    梅朵愣愣地看著藍禮,卻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重新撲倒在了藍禮的懷抱裡,哭聲漸漸變得平和起來,虛弱無力、精疲力竭地蜷縮在了藍禮的懷抱裡,就如同在暴風雨之中迷路的小貓咪一般,努力尋找著冰天雪地裡的一絲溫暖。

    這樣的梅朵,看起來就像是精緻易碎的瓷娃娃,稍稍一不小心,就要支離破碎。

    自從進入醫院以來,梅朵和藍禮獲得了短暫的平靜,兩個膽怯而受傷的靈魂相互依靠,黑暗似乎就沒有那麼可怕了,但平靜只是非常非常短暫的,還沒有來得及鬆懈下來,就不得不再次緊繃起來。

    黑夜依舊沒有結束。

    「保羅-沃克的家屬?」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出現在了家屬休息室,揚聲喊到。

    藍禮輕輕拍了拍梅朵的肩膀,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站立了起來;盤腿坐在地上的內森也是動作笨拙地站立起來,亦步亦趨地跟隨上前。

    「我是德里克-謝泊德(Derek-Shepperd),神經科主治醫生,接下來將負責保羅-沃克的頭部手術,我正在尋找……呃,藍禮-霍爾?」來人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中旬的模樣,在醫生陣容之中應該算是少壯派,顯然,他對好萊塢沒有太多瞭解,並沒有因為藍禮和保羅的名字而顯現出不同來。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回應,「剛剛護士說,有一些同意書需要我來簽署。」

    「是的,患者的醫療保險之上籤署了相關協議,如果遇到緊急情況,他的直系親屬沒有辦法即使趕到現場,那麼相關情況就將交給藍禮負責。包括了手術協議,還有拔管協議等等。」德里克簡單地說道,「但現在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細節問題我們可以之後再討論,我們先來討論一下手術。」

    梅朵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挑戰極限,不忍心再繼續聽下去了,幾乎就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借助著藍禮的支撐勉強站立。

    這對於梅朵來說,是一場煎熬。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4
1623 手術時間

    手術協議。

    拔管協議。

    藍禮的心臟不由就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兩個人在夏威夷衝浪的時候,保羅曾經和他討論過生死的話題。

    「如果大腦死亡,變成了植物人,你會怎麼選擇?」這是保羅的提問。

    「我會希望我的家人拔管。」藍禮沒有猶豫地說道。

    在美國,病人可以自主選擇簽署各式各樣的協議,其中一種就是針對特殊情況的,當病人飽受病痛折磨,最後又再次陷入心臟驟停的藍色警報,他可以選擇簽署一份「不救治協議」,主動放棄醫院再繼續救助的權利。

    這不是安樂死,而是反反覆覆痛苦最後的結束。

    其中,腦死亡患者也可以簽署如此協議。腦死亡,從社會角度來說,他依舊活著,因為身體機能還在維持著生命;但從醫學角度來說,他已經死亡了,沒有思考能力、沒有說話能力、也沒有反射能力,甚至沒有辦法自主呼吸,只是依靠著機器維持生命,一旦拔掉呼吸機,生命症體就將被直接終結。

    站在人道主義的角度,腦死亡依舊不算是「死亡」,對於他的家人和朋友來說,依舊沒有辦法輕易地送走對方,只要能夠持續支付住院費用,就可以讓他繼續「活」下去,守著一個植物人,等待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奇蹟。

    而站在醫學角度來看,腦死亡卻依舊不拔管,這是對依舊活著的人的一種安慰,僅此而已。

    同一件事,不同人有著不同的看法。

    有些人希望自己保持著植物人的狀態,繼續活下去;有些人則希望自己腦死亡的時候,家人朋友就可以選擇放手。

    故而,這就出現了拔管協議和不搶救協議。病人可以自主指定一個人,由他們來決定自己腦死亡之後的生死走向——往往,病人總是選擇自己最親近的家人或朋友,又或者是選擇和自己思想觀念最為相同的家人或朋友,代替自己做出自己希望的選擇。

    這是一項重任,不僅僅代表著信任,而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因為這位家人或朋友必須做出一個決定:親手送走這位朋友的決定。對於任何人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為什麼?」保羅不意外藍禮的選擇,卻意外著藍禮的乾脆。

    對於藍禮來說,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決定了。

    上一世,在病床之上苦苦煎熬了十年,他總是想著,「活著」,有時候是一種痛苦;「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如果遭遇了腦死亡,又或者是反反覆覆在死亡邊緣來來回回,眼看著就要解脫了,卻硬生生被搶救回來,然後在死亡線之上持續垂死掙扎,飽受痛苦煎熬的最後,還是不得不走向極樂世界,那種煎熬才是最為可怕的。

    當時,藍禮對著保羅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因為我希望活著,而不是為了生存。與其為了生存而奮鬥,不如趁著現在依舊活著,好好地享受人生,不要辜負了那僅僅在夏天綻放的花期。」

    「藍禮,有時候我真的羨慕你。不是因為你的帥氣,而是因為你的豁達。」保羅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在那時候,一個巨浪來臨,保羅就歡快地說道,「怎麼樣,看看這一個浪頭到底誰沖得更加出色?比試比試?」

    藍禮自然是義不容辭。兩個人就雙雙朝著浪頭滑動雙手,敞開胸膛擁抱那一片陽光和大海。

    閉上眼睛,藍禮現在腦海裡依舊可以描繪出保羅那一天的笑容,讓夏威夷的陽光都黯然失色的暢快和肆意,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該死的!

    所以,現在那些權利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了嗎?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就將由他來決定保羅的生死嗎?

    這真的是太殘忍了。

    如果保羅真的面臨了如此局面,那麼……那麼他到底應該怎麼辦?上一世的那些噩夢記憶再次洶湧而至,上一世保羅的結局又再次浮現出來,藍禮不敢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但思緒卻劇烈地裂變開來,越來越洶湧。

    藍禮的心臟忍不住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但隨即就注意到了幾乎無法站穩的梅朵,他們都知道那些協議到底意味著什麼,卻不敢深想。藍禮連忙扶住了梅朵,然後挺直了腰桿,堅韌不拔地成為了梅朵最堅實的後盾,那些紛雜的思緒全部都摒除在外,鎮定而平靜地迎向了醫生的視線,那雙重新恢復明亮的眸子依舊保持了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德里克可以注意到梅朵和藍禮的變化,內心深處稍稍安心些許。對於醫生來說,病患家屬是最為難纏的,尤其是聽到那些最糟糕的病危時刻,往往容易失去理智,甚至做出過激舉動,對於醫生的傷害還算小事,最可怕的就是耽誤最佳的救治時間。

    醫生們需要病患家屬的信任,這樣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

    德里克可以注意到藍禮的鎮定和專注,這意味著藍禮的理智還是佔據了上風,這頓時就為他的工作減輕了諸多歧途,可以盡快投入救治的工作,「患者……」

    「保羅。」藍禮打斷了德里克的話語,「他叫做保羅。」

    德里克停頓了片刻,注視著藍禮,那雙眼神卻始終沒有動搖,平靜而堅韌的投射過來,清晰地表達了他的堅持和意願,於是,德里克接著說道,「保羅剛剛送到急診室的時候,腹部出現了出血狀況,同時頭部也出現了血管破裂的狀況,因為多重併發症引發了心臟驟停。」

    德里克似乎注意到了梅朵倒吸一口涼氣的動作,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我們第一時間完成了搶救工作。」這讓梅朵的驚愕和擔心稍稍緩解了些許,德里克繼續說了下去,「但現在依舊沒有度過難關。我們需要尋找到出血點,然後完成修復工作。」

    「整台手術將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頭部,一個是腹部,兩個部分將同時進行,由不同的主治醫生負責。現在時間非常緊急,如果我們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接下來可能出現……」德里克試圖解釋手術的重要性。

    但藍禮知道手術的重要性,而醫生總是將最壞情況全部都設想好,那些可怕的結果著實讓人心驚肉跳,這對於梅朵來說,幾乎就是無法承受的,於是,他輕輕頜首之後,開口打斷了醫生的後續介紹,「抱歉,你剛剛自我介紹,你的名字是……?」

    德里克微微愣了愣,不明所以,但隨後就察覺到了藍禮的眼神,那雙平靜的眼神裡充滿了打量和探究,只是以一種禮貌的方式,不會讓人感受到侵略性,卻也堅守陣地拒絕妥協。

    他意識到,藍禮正在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質疑——他們需要最優秀最傑出也最頂尖的醫生來負責手術。這也是每一位家屬的希望,只是,藍禮以更加委婉也更加禮貌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德里克-謝泊德。我現在擔任神經科的主任;同時也是整個手術外科的副主任。」簡單的一句話就將德里克的資歷展現出來,證實了自己的實力,「另外,擔任保羅腹部做手術的主治醫生是米蘭達-貝利(Miranda-Baily),她是住院部主任,同時也是普外科的一把手。」

    詳細介紹完畢之後,德里克主動迎向了藍禮那雙沉穩而睿智的視線,「霍爾先生,我們知道保羅是貴賓客人。醫院將傾盡最好的資源投入治療和救助,這是我們的責任。」

    話裡有話。

    顯然,德里克也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醫生,在洛杉磯工作和生活,對於好萊塢又怎麼可能一點瞭解都沒有呢?更何況,醫院門口的記者們所製造的騷亂,已經在短時間之內傳遍了整個醫院,他們想要不知道都無比困難。

    會面時刻保持了不知情的冷靜狀態,那是專業姿態。但事實上,剛剛醫院院長就親自下達了指令,這是最高級別的貴賓,必須全力以赴。德里克自然不可能怠慢。

    藍禮輕輕頜首表示了明白,從伯班克前來醫院的路上,他第一時間就分別撥通了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和湯姆-漢克斯的電話,另外還撥通了安德烈-漢密爾頓的電話,動員了自己所有的人脈,為保羅提供最頂尖的團隊。

    現在看來,那些電話正在發揮作用。

    「手術同意書呢?」藍禮沒有再多說什麼,直奔主題。現在保羅危在旦夕、命懸一線,所有事情都必須爭分奪秒,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德里克將手中的寫字板遞給了藍禮:按照規定,手術後果必須告知家屬,這是法律程序;但他的視線也留意到了梅朵的狀態,而後又注意到了藍禮的小動作,遲疑了片刻,還是話語重新吞嚥了下去。

    藍禮沒有立刻簽字,而是低頭快速瀏覽了一遍協議書,將整體情況大致瞭解了一番。他不是艾爾芙-霍爾,對於醫學的瞭解也只是皮毛而已;但他對於醫院的協議種類卻有所瞭解,不同協議所代表的狀況自然也不同——為了避免德里克的解說進一步嚇到梅朵,藍禮選擇了這種方式來瞭解保羅現在的情況。

    危急。

    十萬火急。

    藍禮的心臟就這樣蜷縮了起來,他沒有遲疑,快速完成了簽字,重新將手術同意書交給了德里克,「謝泊德醫生,謝謝。」

    德里克輕輕挑了挑眉,彷彿可以感受到這份手術同意書的千鈞之重,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禮貌地點點頭,而後就快步轉身離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4
1624 漫長煎熬

    穿過那又深又長的走廊,藍禮注視著德里克漸行漸遠的身影,那明晃晃的燈光投射在四周的白色牆面之上,煞白煞白的光暈刺眼地投射過來,似乎空間的邊界就變得虛無起來,似乎時間和空間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就這樣置身於宇宙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漂浮著。

    似乎只是停留在了原地片刻,卻又似乎站在原地了許久許久。

    德里克再次出現了,護送著一張病床朝著手術室的方向走了過去,德里克似乎察覺到了藍禮的視線,轉過頭來頜首示意了一下,然後藍禮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之上的那個身影——

    看不清楚具體的輪廓,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色,在白晃晃的床單和牆面映襯之中,張牙舞爪地洶湧過來;一隻左手從床沿旁邊掉落下來,虛弱無力地耷拉著,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這樣孤零零地遺留在外,就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懸掛在了指尖,岌岌可危。

    猝不及防之間,藍禮的心臟就再次蜷縮起來,無法呼吸。

    他痛恨醫院。

    藍禮不動聲色地轉換了一個角度,將梅朵保護在了身後,遮擋住了梅朵的視線,但他的視線依舊轉過去,就這樣靜靜地目送著病床推入了手術室之中,心中默唸著:不要放棄,保羅,請不要放棄,千萬千萬不要放棄。

    當手術室的大門重新關閉起來,如同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界線般,蠻不講理地橫切下來,然後將所有的未知都留在了大門背後。

    藍禮將內心深處的支離破碎全部都收拾起來,收回視線,輕輕拍了拍梅朵的肩膀,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梅朵,我們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手術沒有那麼快結束。」

    梅朵正準備移動腳步,卻如同驚弓之鳥般,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注視著藍禮,「你說,手術會順利嗎?爸爸會沒事嗎?肯定會沒事的,對吧?你說呢?爸爸總是那麼強悍,即使是再大的困難,他都能夠挺過去的,對吧?」

    「爸爸呢?爸爸什麼時候進入手術室?我可以看看爸爸嗎?藍禮,我可以看看爸爸嗎?」梅朵六神無主地說著,「我是不是應該陪著爸爸進入手術室?他需要我在旁邊,不是嗎?他需要我不斷地為他加油鼓勁,不是嗎?他會好起來的,對吧?對吧!」

    藍禮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就連一字一頓都變得無比艱難。

    「梅朵,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麼那麼喜歡衝浪嗎?因為那是和大自然對話的時刻,同樣也是挑戰大自然的時刻。他從來不會害怕挑戰,越是困難越是艱險,他就越是享受其中。現在,你爸爸正在面臨生命中最大的挑戰,我覺得他會正面迎戰,你說呢?」藍禮知道自己正在偷換概念,轉移梅朵的注意力,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沒有辦法許諾,他也沒有辦法欺騙。

    這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梅朵重重地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她真的明白了嗎?那雙找不到焦點的眼神依舊空洞洞得沒有一個著落,懵懵懂懂地回到了旁邊的座位。可是,才剛剛坐下,緊接著就快速站立了起來,不安而忐忑地看著藍禮,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藍禮強忍著內心的煎熬,嘴角輕輕上揚起來,朝著梅朵露出了一個安慰的淺笑,腳步朝著梅朵走了過去,在她的座位旁邊站立著,這才讓梅朵稍稍安心了下來,怯生生地重新落座,卻感覺醫院裡冷得厲害,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她再次將雙膝蜷縮起來,緊緊地抱著膝蓋,呆滯而木然地正視著前方,卻一點神采都捕捉不到。

    藍禮卻束手無策。

    輕輕吐出一口氣,藍禮強迫自己開始集中注意力,「內森,你現在給安迪打一個電話,今天和明天,我都沒有辦法前往劇組了;然後,記者的事情也告訴他一聲,他可能需要通知莉迪亞,具體情況就等過來之後再慢慢討論。」

    「然後,記得給保羅的經紀人打一通電話,讓他聯繫保羅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把他們接過來。」停頓片刻,藍禮又補充說道,「還有瑞貝卡。」

    梅朵現在的情況充滿了不確定,還是需要母親陪伴在側,也許這才是梅朵最迫切需要的;更何況,藍禮猜測著,瑞貝卡應該也願意為了保羅專程趕過來一趟。

    「另外,這些事情全部忙完之後,你到超市裡購買一些簡單的食物和飲料。還有,為梅朵購買一件厚一點的外套。」藍禮的太陽穴正在隱隱作痛,眉頭不由微蹙起來,大腦的運轉速度明顯放慢了下來。

    他試圖考慮周全,但腦海中的一片漿糊卻正在唱反調,總覺得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安排,卻又沒有辦法理清,「對了對了,車禍事故的警方聯絡方式瞭解一下,我需要和他們通話。暫時就先這樣吧。辛苦!」

    內森滿臉擔憂地看向了藍禮,但他卻是一個嘴笨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勸慰,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藍禮。

    藍禮察覺到了內森的視線,輕輕拍了拍內森的肩膀,輕聲說道,「我沒事。」

    藍禮試圖牽扯嘴角,朝著內森露出一個笑容,表示自己沒事;但他卻失敗了,那股深深的疲憊感讓嘴角還沒有來得及上揚起來,笑容就已經虛無地消弭在空氣之中,最終只能輕輕地拍打了一下內森的肩膀,將自己的情緒傳遞出去。

    「我沒事。」再次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話語,試圖這樣說服自己。

    內森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語,轉身忙碌了起來。現在藍禮必須堅守在醫院,那些瑣事就只能交給他來完成,他需要盡快地把事情安排妥當才行,只有這樣,他才能好好地幫助藍禮,也幫助保羅。

    才剛剛轉過身,內森的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為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保羅身上呢?保羅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呢?上帝真的太不公平了!

    ……

    內森離開後,藍禮轉過身,視線落在了梅朵那瘦弱的肩膀之上,然後就在梅朵的斜對面坐了下來,靜靜地守候一旁。

    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煎熬起來,似乎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分針和秒針正在前行的聲音,將每一秒鐘的轉動聲響都放大到極致,徹底清空一片的大腦之中,似乎沒有想法都沒有,卻依舊腫脹得頭疼欲裂,思考也不行、放空也不行,就這樣自己和自己較勁。

    體力和精力漸漸就達到了臨界點,那種沉澱在靈魂深處的倦怠如同潮汐般,層層疊疊地撲打過來。

    不知不覺地,梅朵就開始點頭瞌睡了。

    藍禮輕手輕腳地站立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梅朵躺倒放平,儘量避免吵醒她;然後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為她蓋上,希望她能夠稍稍放鬆下來休息片刻。

    重新走到走廊的位置,朝著盡頭的手術室望了過去,「手術中」的紅燈依舊明亮著。

    藍禮知道,牽扯到腦部的手術,五個小時、六個小時是常態,二十個小時也不稀奇,現在保羅才剛剛進去不到兩個小時而已,距離手術完畢還有很長很長的工作需要完成。但他還是忍不住地開始焦躁和煩悶。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手術快點結束更好,還是慢點結束更好。

    如果快點結束,可以盡快結束這場煎熬,但是不是意味著,結果就可能是噩耗?

    如果慢點結束,那是不是意味著手術出現了意外,又或者是特別複雜,超出預期?

    藍禮做出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強迫自己把所有思緒都排除出大腦,因為他現在所有的想法都正在朝著負面方向思考,幾乎沒有辦法做出積極的回應。

    內心深處,他正在否決著一切可能——因為他已經竭盡全力阻止了,他甚至把保羅和梅朵拉到了冰島,他已經躲過一劫,但兜兜轉轉的最後,卻還是回到了原點,命運之神的無形之手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無力。

    他不能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了,否則事情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請問保羅-沃克的家屬……」

    身後傳來了聲音,藍禮連忙轉過身,將手指放在了唇瓣上,做出了一個靜音的手勢,「噓」,回頭看了看,梅朵沒有被驚醒,這才松了一口氣,主動迎了上前,「我是藍禮-霍爾。」藍禮伸出了右手表示友好。

    對方似乎有些回不過神來,顯然沒有預料到,居然在這裡看到了藍禮。

    藍禮卻也不介意,收回了右手,結果對方卻連忙雙手抓住了藍禮的右手,重重地握了握,「很高興認識你……」但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合時宜,「抱歉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初次見面,十分榮幸。」

    藍禮保持了得體的禮儀,並沒有責怪對方,卻也沒有主動搭腔的意思,禮貌而疏離地點頭示意了一下,視線注意到了對方的制服,於是就主動提起了話題,「請問你是負責處理今天交通事故現場的警/務人員嗎?」

    「對,對對。我是,我是!我是專程過來匯報一下情況的。」對方也有些窘迫,低頭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情緒,而後就擺出了公事公辦的姿態,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發生經過——至少是目前為止調查清楚的部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4
1625 精疲力竭

    命運總是如此,不經意間就改變了,又在不經意間輪迴了,似乎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地掌握命運。又或者說,「命運」這個詞彙本身就帶著宿命的色彩,讓人無力抵抗。

    今天下午約莫兩點左右,保羅和朋友羅傑-羅達斯駕車前往馬里布,參加一個關於環保的慈善活動。但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兩個人沒有同車同行,而是分別駕駛了自己的車子,一前一後行駛。

    羅傑在前。保羅在後。

    前半程,兩個人的車速都在合理範圍,沒有出現違法交通規則的情況,一切相安無事。

    後半程,即將抵達馬里布之前,羅傑決定嘗試一下自己座駕的速度——這是一輛2005年產的保時捷卡雷拉gT紅色跑車,在持續加速過程中,羅傑的車子失去了控制,撞向了路邊的電線杆,並且引發爆炸。

    緊隨其後的保羅試圖避開車禍現場,卻因為斜前方迎面出現了來車交匯,導致保羅不得不臨時將方向盤往回打轉,此時的回轉空間就已經不夠了。儘管保羅迅速踩下了緊急剎車,還是造成了兩車追尾,自己的座駕撞在了羅傑的保時捷後車尾之上,製造出了第二起車禍。

    現場情況一片混亂,但兩輛車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明顯區別。

    羅傑的座駕是在高速行駛之中出現了失控狀況,狠狠地撞向了電線杆,並且引發了爆炸,當場車毀人亡;而保羅在追尾發生時,卻已經提前降速,並且及時踩下了緊急剎車,避免了結結實實的正面衝撞,隨後安全氣囊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卸掉了大部分力量。

    後來,因為安全帶失靈,保羅依舊被困在了車廂之中,無法自主逃脫,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救護車抵達的時候,保羅依舊保持了半清醒狀態,之後才因為吸入大量濃煙以及出現腦震盪狀況,陷入了昏迷;到達醫院的時候情況又進一步惡化,出現了內出血和腦出血的危機。

    再後來就是醫院所瞭解的情況了。

    「現在,關於保時捷失控的具體事故原因,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之後出現了相關報告,我們將第一時間聯繫家屬。」交警的聲音依舊在耳邊響動著,但藍禮的注意力卻已經分散開了。

    改變了!歷史軌跡終究還是改變了!

    保羅和羅傑沒有坐在同一輛跑車之上;羅傑率先出現車禍,而保羅則將自己的危險降低到了最小;羅傑當場死亡,保羅則得到了搶救的機會。

    歷史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結果也將不一樣了呢?

    不是慶幸也不是喜悅,而是恐懼,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在胸口猛烈地撞擊著,根本停不下來。

    想到這裡,藍禮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因為太過激烈以至於無法控制也無法遮掩,他連忙將指尖蜷縮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地緊握成拳,用力,再用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需要冷靜——

    保羅現在依舊躺在手術台之上,醫生們正在竭盡全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保羅僅僅只是贏得了一線生機,在死神指縫之中洩露出來的一線生機,那麼,保羅可以成為希波呂托斯嗎?

    咬緊牙關,挺直腰桿。

    腰部和大腿的尖銳疼痛依舊如同牛毛花針般地鑽入毛孔,讓緊繃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但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過來,將那些焦躁、迫切、恐懼和忐忑全部都壓制下來,始終保持著冷靜而沉穩的狀態,進退得當、有條不紊地應對著眼前的交警。

    顯然,交警的情緒有些亢奮,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太合適,只怕他就要尖叫起來了;但他還是勉強地保持了敬業的姿態,壓抑了又壓抑,終究還是沒有索要簽名或者拍照,僅僅只是連續和藍禮握了幾次手,然後就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了。

    送走了熱情洋溢的交警之後,藍禮又重新坐了下來,腦海之中的思緒就開始湧動起來。

    希望。生機。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在於希望的毀滅;而更加可怕的事情則在於,希望火苗才剛剛重燃之後就再次被掐斷。

    但現在藍禮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大腦,數不勝數的想法開始汩汩地沸騰起來,沒有一個清晰的思緒,只是一個思緒剛剛冒出來,隨即就被掐斷,下一個思緒就緊接著冒出來,源源不斷地更迭著,將整個腦袋填充得滿滿噹噹,腫脹得讓人想要嘔吐。

    藍禮猶豫著自己是否應該到室外呼吸一點新鮮空氣,醫院空氣之中那種藥水和藥劑混合起來的淡淡氣息讓人胸口悶得發慌,要不然就是享受一支菸的空檔,暫時把那些紛紛擾擾的思緒全部都摒除在外。

    他需要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但隨即視線落在了梅朵的身上,目光就不由再次變得柔和起來,藍禮終究還是放棄了。他不希望梅朵清醒過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

    稍稍調整坐姿,但肌肉的僵硬和拉扯卻讓那股疼痛如同疾風驟雨般洶湧而至,然後他才發現自己幾乎無法坐直——大腿內側的摩擦疼痛已經漸漸緩解下來,但腰桿卻正在變得硬邦邦起來,那種淤青所導致的血液不流通讓背部就這樣卡住了。

    小心翼翼地,藍禮挺直著腰桿,以肩膀和後背上半部分靠住了椅子的後背,然後緩緩地讓肌肉放鬆些許。

    這樣的痛楚,其實挺好,因為能夠分散注意力。現在因為腰部太過疼痛,以至於腦海之中的雜念和思緒都正在緩緩消散,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抑制疼痛之上,這樣反而變得輕鬆起來,等待似乎也就沒有那麼難熬了。

    時間的流逝就這樣失去了意義,似乎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就連分針和時針的轉動聲音也消失了,就這樣永遠地停留在了午後,可是不經意間轉頭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夜幕已經悄悄地降臨下來,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了夜色之中。

    轉頭看看家屬休息室的時鐘,此時才不過下午六點而已,距離藍禮抵達醫院還未滿三個小時。

    今天的日落似乎比往常還要更早一些,看起來絲毫不像是洛杉磯,倒更像是紐約的冬天,室內的暖意不大,以至於體感溫度比紐約還要更冷一些。

    藍禮轉過頭,朝著梅朵投去了擔憂的視線,確認了梅朵微微泛紅的臉頰之後,這才重新安心下來。

    「藍禮。」

    瑞恩-高斯林上氣不接下氣地快步衝了過來,僅僅只是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就出現了,凌亂的頭髮和拉渣的鬍子根本沒有時間打理,T恤之上還可以看到暗紅色的污漬,他眼神慌亂無助地四處打量著,「怎麼樣了?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我詢問了所有人,卻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瑞恩整個人都顯得六神無主,徬徨地看著藍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突兀地就上步給了藍禮一個擁抱,那急促而焦躁的呼吸聲洩露了他內心的恐懼,「保羅會沒事的,對吧?保羅絕對會沒事的,藍禮,你告訴我,對吧?」

    「瑞恩,保羅還正在手術室裡。你怎麼了?」藍禮擔憂地看著瑞恩,他此時才發現,瑞恩的手臂磨破了一大片皮,血淋淋地,看著好不嚇人。

    瑞恩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沒事,我沒事。我正在家裡給草地澆水,然後伊娃說,她看到了新聞報導,說……說保羅出事了,然後我就摔了一跤。我沒事,我沒事。」瑞恩再次用力地抓住了藍禮的手臂,「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意外事故。」藍禮簡單地說道,此時此刻沒有必要追究事故的具體責任,那些細緻末梢的事情都可以留在以後,當務之急還是保羅。

    藍禮拍了拍瑞恩的肩膀,沉聲說道,「保羅現在需要我們堅強起來,如果就連我們都不相信保羅能夠挺過這一關,還有誰願意相信呢?」

    瑞恩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滿臉寫滿了痛苦,「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只是不敢相信。」瑞恩就這樣持續不斷地重複著,全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瑞恩,你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看看是否需要消毒。」如果不是藍禮提醒,瑞恩根本就忘記了自己的傷口,他現在依舊處於茫然的狀態,整個人都顯得無比慌張。藍禮不得不主動前往護士站請求幫忙。

    瑞恩現在的狀態不好,藍禮也沒有辦法說太多的事情,只能希望包紮傷口的時間能夠讓瑞恩稍稍鎮定些許。

    因為今晚注定將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他們都需要打起精神來。

    他是如此,瑞恩也是如此,保羅需要他們堅定不移的支持和應援,這場戰役僅僅依靠他一個人是無法取勝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無依無靠的梅朵。在這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之中,他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而藍禮絕對不接受失敗的結果。

    當魯妮-瑪拉抵達醫院的時候,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整個洛杉磯都置身於藏藍色夜幕的籠罩之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4
1626 並肩相伴

    魯妮-瑪拉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笨蛋,鎮定,鎮定下來!」魯妮握緊了拳頭,狠狠地在原地蹬步,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膛,試圖讓狂跳不止的心臟重新平穩下來。保羅需要她,藍禮也需要她,還有梅朵……她不能慌亂,她的驚慌失措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而已。她需要冷靜下來。

    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帝!」魯妮懊惱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就連她都已經慌亂成這樣了,她著實無法想像藍禮和梅朵現在的狀況。

    最近兩天,魯妮一直待在聖迭戈試鏡,為了下一部作品。今天是正式的帶妝試鏡,但試鏡還沒有結束就聽說了消息,她沒有完成自己的試鏡,徑直就離開了攝影棚,一路開車從聖迭戈趕回了洛杉磯。

    她甚至來不及擦拭自己的妝容,就趕來了醫院——這次的作品是一部奇幻童話電影,她不得不畫上了奇異瑰麗的大濃妝,同時還穿上了蓬鬆的芭蕾舞裙,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馬戲團裡跑出來的瘋子。

    在無數驚嘆而怪異的目光之中,魯妮終於找到了藍禮和梅朵所在的家屬休息室,但腳步卻突然緊急剎車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著,儘可能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暗暗握緊了拳頭,不斷重複著,「鎮定鎮定鎮定。」

    然後魯妮這才走進了家屬休息室。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梅朵,坐在旁邊包紮傷口的瑞恩,還有僵硬地坐在斜對角的藍禮。

    那種疲憊而無力、慌亂而沉默的空氣狠狠地抓住了魯妮的心臟,猝不及防地,眼眶就微微泛紅起來,那股酸楚就在唇齒之間蔓延了開來。

    正對面的瑞恩第一個就注意到了魯妮出現的身影,猛地抬起頭來,那雙眼睛裡寫滿了悲傷,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將左手食指放在了唇瓣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而後用眼神分別示意了梅朵和藍禮一下。

    魯妮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率先來到了梅朵身邊,將滑落下來的外套重新蓋好,那雙秀麗的眉宇此時卻掙扎地扭曲在了一起,那雙哭腫了的眼睛依舊在不安地抖動著,即使在夢境之中依舊飽受著煎熬。

    魯妮輕輕地、輕輕地拍打著梅朵的手背,如同母親的搖籃曲一般,靜靜安撫著梅朵,然後就看到那雙眉毛稍稍鬆開了些許,似乎找回了些許平靜,可是淚水卻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流進了唇瓣之中,留下了滿嘴苦澀。

    魯妮的眼眶也是一陣發酸。

    輕輕吐出一口氣,魯妮轉過身,看向了瑞恩,視線落在了瑞恩的右手臂上,詢問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瑞恩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無奈地聳了聳肩,輕聲細語地解釋到,「保羅依舊在手術中,現在情況什麼都不知道。」

    稍稍停頓片刻,瑞恩的視線就朝著魯妮的身後望了過去。

    魯妮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了疲倦地靠在沙發之上的藍禮,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眉宇之間的疲倦和痛苦正在悄然湧動著,那雙清雋的眉毛此時也沾染著了淡淡的愁緒和失落;那雙蒼白得一點血色都看不到的唇瓣,更是透露出一抹脆弱,就彷彿隨時都可能支離破碎一般。

    這樣的藍禮,令人心疼。

    魯妮放輕了腳步,來到了藍禮身邊,緩緩地安坐下來,細細地打量著那張因為疲憊而蒼白的臉龐,凌亂的鬍渣讓他看起來頹廢而憔悴,揮之不去的悲傷和恐懼隱藏在五官的角角落落,即使是沉睡之中也透露出一股不安來。

    魯妮抬起了左手,試圖靠近藍禮的臉頰,卻終究還是停頓了下來,唯恐自己的冒失就驚醒了沉睡中的藍禮,不忍心打擾這短暫的片刻休息時間,最後還是將自己的左手,輕輕地覆蓋在了藍禮的右手手掌之上。

    緩緩重疊交錯,用自己掌心的溫暖包裹著那修長寬厚的手掌,而後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冷穿透皮膚刺痛過來,似乎一點溫度都沒有,這讓魯妮嚇了一跳。

    快速坐直身體,微微側身,細細觀察一番,卻依舊看不出任何端倪來,隨後才注意到,藍禮的衣服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整張臉色之上的血色正在一點點地消退,明明手掌冰冷得如同寒冰,但身體卻滾燙得如同火爐。

    魯妮猛地抬起頭,試圖求助。

    沒有想到,藍禮卻睜開了眼睛,這讓魯妮不得不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堅強地展示自己的信心。

    此時的魯妮化了一個大濃妝,紮了一個奇怪的髮型,模樣著實有些滑稽,這讓藍禮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眼底流淌過一抹淺笑,卻轉瞬即逝,喉嚨裡傳出了低低的聲音,「你過來了?保羅現在情況怎麼樣?」

    那虛弱乏力的聲音,讓魯妮幾乎就要心碎了;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藍禮,即使是「爆裂鼓手」拍攝期間也不曾。但她知道,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應該是保羅,那個躺在手術台之上等待著命運判決的保羅。

    魯妮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輕聲說道,「手術還在進行中。你先休息一會,事情交給我就好。等會我們再輪班。」

    藍禮累了,真的累了,累得眼睛幾乎就要睜不開了,身邊的溫暖更是讓眼皮耷拉了下來,他重新閉上了眼睛,「我就休息一會。一小會兒,保羅出來了,記得喊我……」後面的聲音就這樣漸漸地低沉了下去,最後消失不見。

    魯妮重重地咬緊了牙關,重新將自己的肩膀打開、腰桿挺直,將所有的脆弱和悲傷都隱藏了起來。她需要振作。藍禮和保羅都正在竭盡全力堅持著,她也不能被輕易打倒,他們需要並肩戰鬥共同前進。

    保羅會沒事的。藍禮也會沒事的。她堅定不移地相信著!

    魯妮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藍禮身邊,因為她知道,藍禮需要的不是安慰或者依靠,而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和陪伴。無論什麼磨難,她都不會動搖,就這樣堅守在藍禮身邊,風雨同行,同舟共濟,砥礪前行。

    這就足夠了。

    不知不覺地,藍禮的身體似乎失去了支撐,緩緩地依靠在了魯妮的肩膀之上,急促而慌亂的呼吸就這樣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可儘管如此,藍禮依舊沒有沉睡太久,僅僅過去了小半個小時,他就甦醒了過來,重新坐直了身體,看著安靜坐在旁邊的魯妮;魯妮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堅定地迎向了藍禮的視線,兩個人沒有交流,卻在彼此的眼神裡尋找到了相似的堅毅。

    魯妮主動靠前,在藍禮的嘴角印下了一個吻,輕聲說道,「保羅會沒事的。」

    「嗯。」藍禮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上下打量了一番濃妝豔抹的魯妮,卻沒有詢問這套妝容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擔心地說道,「小心感冒。」

    魯妮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我還是比較擔心你,你的身體還好嗎?」

    「皮外傷。沒事。」藍禮也沒有隱瞞,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在魯妮開口詢問之前,緊接著就轉移了話題,「手術進行得怎麼樣了?」

    「還沒有消息。依舊正在進行中。」魯妮低聲說道,但話音還沒有來得及落下,旁邊就有一名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過來,「請問,你們是保羅-沃克的家屬嗎?謝泊德醫生讓我過來為你們匯報一下手術進度。」

    藍禮、瑞恩和魯妮都站立了起來。

    「腹腔部位的出血點已經找到了,我們一共發現了三處出血點,並且成功完成了修復,現在正在進行術後縫合,這部分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你們不需要擔心;而腦補的出血點也已經找到了,現在謝泊德醫生正在試圖止血修復,但發現了交通事故中出現了一條微細血管破裂的情況,我們還需要更多時間才能夠完成修復。」

    對方的話語輕描淡寫,似乎不是什麼大事,可是眼前三個人的臉色卻顯得十分凝重,來人稍稍停頓了片刻,緊接著補充說道,「這不是緊急情況,我們在進行手術準備的時候,這些情況全部都納入了考量範圍,謝泊德醫生早有準備,現在依舊在計畫中。請務必相信謝泊德醫生,他是整個洛杉磯地區都備受尊敬的醫生。他會全神貫注完成自己的工作。」

    這番話依舊沒有能夠解決問題,但至少能夠稍稍緩解緊張:情況依舊在控制中,這是一個好消息。

    「手術接下來還需要五到六個小時,你們可以先到醫院餐廳用餐,只需要留下一個人在這裡就可以了。我們每隔一段時間會出來匯報情況的,確保你們能夠知道最新消息。但,現在請相信我謝泊德醫生,我們都正在全力以赴。」

    簡單寒暄了兩句過後,那名醫生就快速轉身,重新走向了手術室,再次投入了工作中。

    等待的時間總是如此漫長而煎熬,而現在他們還必須煎熬下去,但藍禮卻前所未有地慶幸著這場煎熬,因為保羅還在,死神依舊沒有將他帶走,希望仍然存在著。

    希望尚存。

    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即使煎熬還將繼續下去,他也甘之如飴。
V123210 發表於 2019-1-7 18:15
1627 跳樑小丑

    等待是枯燥而煎熬的。

    他們一群人輪流前往了餐廳,卻發現一點胃口都沒有,強迫自己塞了一些食物到肚子裡,避免胃部空蕩蕩得難受,卻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太鹹還是太淡也區分不出來,只是胡亂地往嘴裡硬塞,而後就收拾了食物,重新回到手術室所在的樓層。

    陸陸續續地,新聞播出之後,醫院就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記者之外,其他同僚們也開始抵達現場。

    最先出現的居然是傑克-吉倫哈爾。

    平時,傑克基本都保持低調,不管是什麼事情,好事壞事都往後退三步,即使是緊急情況也儘可能避免在風頭之上露面;但是,今天傑克卻沒有顧忌著將醫院圍堵得水洩不通的記者們,聽到消息之後就立刻趕過來了,滿臉擔憂地詢問了情況。

    不過,傑克也沒有過多逗留。他留在這裡,一來幫不上忙,二來只是讓現場更加混亂,停留了約莫三十分鐘之後,眼看著同僚們越來越多,醫院正在變得越來越喧鬧,他就和藍禮說了一聲,悄悄地從側面離開了。

    後來,傑克卻是徹夜未眠,在家裡等候著消息。

    比爾-斯卡斯加德、湯姆-赫蘭德、卡雅-斯考達里奧等幾個小傢伙都紛紛趕來了醫院,一個個都六神無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熱鍋之上的螞蟻們,絮絮叨叨地來回奔走,根本幫不上忙。

    但同齡人的出現,還是讓梅朵的孤單和落寞稍稍得到了緩解。至少,她不需要應付那些成人世界的社交,可以安靜地坐在旁邊,茫然而困惑地等待著這場煎熬的結束,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未來在正前方。

    蓋爾-加朵、喬丹娜-布魯斯也一前一後抵達了醫院;而她們現身之後沒有多久,導演詹姆斯-溫(James-wan,溫/子/仁)、米歇爾-羅德里格茲、道恩-強森和傑森-斯坦森等人也都紛紛出現了,整個「速度與激/情」系列的主要人物都專程趕過來了,包括製作人等等。

    熙熙攘攘、沸沸揚揚,所有的招待工作都由藍禮頂在了最前方。不要說梅朵了,就連後續抵達醫院的凱萊布-沃克(Caleb-walker)和科迪-沃克(Cody-walker)等人也有些招架不住——在安迪的協助安排聯絡下,沃克家族的成員以最快速度抵達了洛杉磯。

    保羅還有四個兄弟姐妹,最為年長的姐姐艾米-沃克(Amy-walker),比保羅大了六歲;妹妹艾什麗和弟弟凱萊布分別比保羅小三歲、四歲;科迪則是最年幼的孩子,足足比保羅年輕了十五歲,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而已。

    他們全部都與娛樂圈沒有直接聯繫,面對如此情況著實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還好有藍禮。

    應對如此場面,對於藍禮來說完全是信手拈來,即使心緒雜亂,即使心神不寧,但表面卻絲毫感受不到藍禮的困頓和窘迫,那波瀾不驚、鎮定自若的儀態將全場混亂牢牢地掌控在手心,唯一力不從心的就是身體狀況,

    藍禮發燒了。

    和吊威亞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持續不斷出冷汗之後,沒有及時添加衣服,以至於身體開始微微發燙,出現了低燒症狀,這使得腰部的淤青就變得越發僵硬起來——其實他感覺不到太多疼痛,只是肌肉始終處於緊繃狀態,連帶著神經也無法放鬆下來,整個人就好像隨時都可能崩斷的琴弦。

    還好,魯妮挺身而出。

    因為今天藍禮能夠依靠的就是魯妮和瑞恩了。

    瑞恩是一個熱情親切的個性,但其實並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更加不擅長社交場合,他的個人喜好非常分明,態度也往往產生巨大差異,更多時候還是需要旁人指點和引導;而魯妮平時一貫清冷疏離,在圈內和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距離,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會處理社交問題,恰恰相反,因為出身豪門世家,對於此類場合再熟悉不過,正是因為看透了社交場合,這才選擇疏遠。

    今天,魯妮知道藍禮需要幫忙,於是就站了出來。

    不僅能夠應付拜訪客人,而且還能夠不動聲色間調動瑞恩幫忙,並且還悄無聲息地幫助藍禮解圍,掩蓋藍禮身體狀況不佳的情況。

    最後,魯妮還是邀請了凱萊布-沃克的幫忙,以手術依舊正在進行為理由,把所有拜訪客人全部都送走,家屬休息室這才總算是重新安靜了下來。

    但事情依舊沒有結束。

    凱萊布和科迪兩兄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向醫院的其他病患家屬表示了歉意;而藍禮、魯妮和瑞恩三個人則親自前往了醫院樓下,處理現場的新聞媒體。

    此時,樓下已經聚集了超過三百名記者,另外還有四家電視台的新聞組,水洩不通的媒體從業人員讓現場變得無比喧鬧——即使眾人全部都保持了安靜,沒有大聲喧嘩,但交頭接耳又或者是四處走動的聲響依舊不絕於耳。

    於是,藍禮他們通過安迪的聯繫,提前在醫院的街道對面搭建了帳篷,並提供了餐車,以「天寒地凍」為理由讓記者們進入帳篷休息,畢竟手術依舊正在進行,很有可能所有人都要集體通宵,記者們沒有理由拒絕。但真實目的卻是將媒體們與醫院隔離了開來。

    噪音終於消失了。

    來來往往的忙碌之中,指針就這樣跨過了午夜,保羅的手術已經持續了將近十個小時,但紅色的指示燈依舊沒有熄滅。

    整個下午和整個晚上的繁忙之中,肯定有人好奇,范-迪塞爾呢?

    整個「速度與激/情」劇組的重要人物都親自現身了,迪塞爾又怎麼可能錯過呢?國際創新管理公司是絕對不可能在如此關鍵時刻犯錯的,公關形象管理更是迪塞爾時時刻刻關注的焦點,他選擇了一個恰當時間抵達現場。

    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迪塞爾選擇了電視台出現在醫院現場的時候,抵達了現場。

    在前往樓上詢問情況、探望保羅家人之前,迪塞爾在醫院門口接受了媒體的採訪。和藍禮為首的那些拒絕配合的人士們比較起來,迪塞爾顯然要「平易近人」得多了,他幾乎是有問必答——甚至可以說是太過配合了。

    面對記者,迪塞爾一再表達了自己的傷心和遺憾,並且表示,自己之所以遲到,就是專程前往教堂祈禱,希望上帝能夠拯救保羅。

    採訪足足持續了將近十分鐘,迪塞爾這才轉身進入醫院,而後來到了樓上,一一問候了保羅的家人,又和其他到場同僚們表達了悲傷的心情,同時還與醫生護士們不斷瞭解了情況,迪塞爾甚至和保羅的母親抱頭痛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泣不成聲。

    但慰問結束之後,迪塞爾就消失了。因為有藍禮在場,迪塞爾顯然不自在,而今天的場合又不適合針鋒相對,所以迪塞爾選擇離開也是正常的。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迪塞爾率先離開醫院了。但沒有想到,後來,還是安迪無意中發現,迪塞爾的推特始終在更新著,斷斷續續刷了十幾條,持續不斷地表達著自己的傷心和痛苦,然後不斷回憶著他和保羅以前的事情,上傳了不少」速度激/情「剛剛拍攝時的照片,表達了自己的緬懷。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保羅去世了呢。

    安迪暗暗地告訴了藍禮,但藍禮搖了搖頭,暫時把事情壓了下來——現在的焦點不應該是迪塞爾,而應該是保羅。

    隨後,科迪-沃克發現,迪塞爾始終躲在了衛生間裡擺弄手機,他憤怒之下,直接拆穿了迪塞爾的西洋鏡,兩個人發生了短暫的衝突,迪塞爾幾乎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而後迪塞爾還對著圍觀人群表示,「科迪因為悲傷過度,他們之間產生了一點誤會」,然後請大家不要為難科迪。

    衝突結束之後,迪塞爾重新回到了家屬休息室,與保羅家人告別,轉身離開。

    這還不是全部。

    迪塞爾又在樓下接受了第二輪採訪,他一股腦地將保羅的現在情況全部都告訴了記者。

    最為年輕的科迪意外得知之後,暴跳如雷,不斷地嚷嚷著,「我要殺了他!我現在就要衝下去殺了他!他就是一個跳樑小丑!」

    凱萊布死死拉住了科迪,但科迪卻根本平靜不下來,「他在利用保羅!你難道沒有看到嗎?他現在巴不得保羅立刻就去世!他就可以好好地炒作話題了,你沒有看到嗎?上帝,凱萊布,我現在就要殺了他!」

    凱萊布幾乎拉不住科迪。

    還是瑞恩和藍禮幫忙,把科迪拉住了。

    「保羅,現在最重要的是保羅。」藍禮這樣勸慰到,「那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而已,如果你現在上前和他廝打起來,這只是讓他得逞了,他需要炒作新聞,你就給了他新聞。」

    「但就這樣看著他在那裡炫耀嗎?這太窩囊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科迪才不管藍禮的話語是否有道理,不管不顧地就頂了回去。

    「為了保羅,你必須做到!」藍禮卻瞪圓了眼睛,惡狠狠地呵斥到。

    迪塞爾的事情,以後再慢慢算賬。現在對於藍禮來說,什麼事情都比不上保羅重要,他需要保羅活下來。他需要保羅活下來!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憋屈或者憤怒,我現在就需要你安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羅!我需要知道保羅的手術能夠順利完成,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如果你沒有辦法做到,相信我,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綁起來扔到小黑屋裡,讓你好好清醒清醒!這一切都是關於保羅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那個見鬼的光頭,而是關於保羅的!」

    藍禮絲毫沒有給科迪留下面子,一鼓作氣地說道,以兄長的姿態狠狠地呵斥了科迪——其實科迪比藍禮還年長一歲。

    但科迪就這樣安靜了下來,終究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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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8 死裡逃生

    藍禮喝止住了科迪,但科迪的怒火依舊沒有辦法宣洩,他轉身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凱萊布試圖幫忙,卻也終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最後就轉身朝著科迪追了過去。

    迪塞爾離開醫院的時候,家屬休息室依舊聚集了大量洶湧人潮,而騷亂僅僅只是發生在一個角落裡,只有周圍的人群注意到了異常,其他人依舊在壓低著聲音交談著,那種嗡嗡的悶響始終揮之不去,人來人往的景象讓肅穆沉重的氣氛也湧動起來。

    而藍禮始終站在了原地,就這樣安靜地久久地站著,那挺拔的身姿如同青松般,堅韌不拔地紮根而起,即使面對狂風驟雨也絲毫沒有畏懼,倔強而頑強地屹立於懸崖峭壁之上,朝著陽光生長出那蒼勁有力的枝幹;但……如此孤獨,又是如此落寞。

    穿過人群,羅伊擔憂地注視著藍禮,這樣的藍禮著實太過異常

    保羅的家人全部都在現場,而藍禮只是一個朋友而已,按道理,這裡的事情就應該交給保羅家人處理,作為朋友則應該學會讓步,身份終究還是有所不同,這也恰恰是藍禮平時最為擅長也最為瞭解的人情世故。

    但今天,藍禮卻越界了。保羅家人允許藍禮留下,這是禮儀;但如果凱萊布和科迪指著藍禮的鼻子咒罵,「多管閒事」,甚至直接邀請醫院保安把藍禮趕出去,拒絕藍禮探望保羅,藍禮也沒有任何辦法。即使旁人聽到,也勢必是選擇站在沃克一家那邊。

    羅伊焦躁地看了安迪一眼。

    但安迪卻暗暗搖頭制止了羅伊。

    安迪也感覺到了藍禮的異常,但他卻不能阻止藍禮。經歷了海瑟的事情之後,安迪就知道朋友對於藍禮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他明白那些道理,他卻不願意阻止藍禮。藍禮需要那一絲絲的希望支撐下去。

    正在旁邊應付同僚的魯妮時時刻刻都注意著藍禮,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情況,但她一時間卻沒有辦法完成擺脫,只能強迫自己把焦躁和急切的情緒壓制下去,選擇相信藍禮,相信藍禮能夠面對所有情況。

    忙亂局面之中,保羅的母親謝麗爾-克拉布特裡(cheryl-crabtree)就主動走了上前,張開雙臂給了藍禮一個大大的擁抱,如同一個慈祥的母親般,輕輕地拍打著藍禮的後背,在他的耳邊低低地安慰著,而後還在藍禮的臉頰之上親吻了一下。

    藍禮的背影微微有些顫抖,不經意間,更加用力地挺直了脊樑,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柔軟和脆弱。

    小小的混亂很快就被遮掩了過去,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事情始末,卻隱隱約約察覺到了迪塞爾與藍禮之間的緊繃;最後,凱萊布和科迪終究還是回來了,幫忙這把所有客人都送走,家屬休息室這才真正地安靜下來。

    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倦在休息室之中緩緩蔓延開來,短短十個小時之中,又是長途跋涉又是四處奔波,又是腳不沾地又是疲於應付,稍稍安靜下來之後,那種面對無底深淵的恐慌和無助卻又襲上心頭,心力交瘁的疲憊讓每個人都萎靡了下來。

    魯妮終於尋找到了一個短短的空檔,將自己誇張的妝容全部卸掉,然後更換了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整個人稍稍輕便了起來,重新回到了休息室,卻沒有看到藍禮的身影,仔細尋找了一番,這才在靠近陽台的角落裡尋找到了藍禮。

    此時,藍禮依舊保持著站立的姿態,前前後後站立了數個小時,仍然沒有放鬆,那挺拔而堅毅的姿態始終不曾出現一絲一毫的破綻,完美的禮儀和淡然的笑容將現場的所有細節都牢牢地掌控在手心裡,但恰恰是因為太過完美,反而讓人滋生出了一抹不安。

    就好像……就好像竭盡全力地維持著一個完美形象,卻停不下來,因為稍稍一點點鬆懈就可能徹底支離破碎,轟然倒塌,然後就再也無法重新組織起來。

    魯妮的心臟輕輕扯動了一下,暗暗吐出一口氣,這才朝著藍禮邁開了腳步。

    來到藍禮身邊,魯妮將手中的咖啡遞了過去,低聲說道,「你需要補充一點糖分。」

    藍禮沒有拒絕,接過了咖啡,捧在手心裡,滾燙滾燙的溫度透過紙杯傳遞在掌心裡,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冰冷刺骨的手指,似乎一點血色都看不到,僵硬的指尖已經開始麻木,現在因為咖啡的溫度而重新舒緩起來。

    舉起杯子,放在嘴邊輕抿一口,眉頭不經意地微蹙了一下,嘴角輕輕一揚,做出了一個微笑的弧度卻絲毫捕捉不到眼底的笑意,「雖然我需要糖分,但你是不是不小心把糖罐子打翻了?」味道甜得發膩,以至於漾出了苦味,但滾燙的味道卻讓身體再次感受到了刺痛。

    「自動販賣機的咖啡。」魯妮解釋到,而後也小小地打趣了一番,「也許是工作人員在設置咖啡配方的時候,不小心出現了數學錯誤。」

    藍禮端起杯子,再次輕抿了一口。

    魯妮注視著藍禮的動作,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同樣也喝了一口,那秀氣的眉毛沒有控制地微蹙了起來,然後低聲感嘆到,「上帝,你的忍耐力真的太出色了。」這糖精的味道著實是讓人心驚肉跳,虧藍禮還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瑞恩回去了?」

    「嗯。」

    「梅朵呢?」

    「衛生間。」

    簡短的對話結束之後,兩個人就再次沉默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看著陽台落地窗之外的夜色,那璀璨斑斕的燈光就這樣一點一點在濃濃墨色之中模糊消失,整座城市透露出一股歡鬧過後的寂寥和落寞,濃郁的夜色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傾軋下來,莫名地讓人一陣恐慌。

    還好,他們此時都不是一個人。

    精神的疲倦在時間的流逝之中被放大到了極致,以至於徹底失去了時間感,沉悶的壓抑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幾乎每一次走廊裡傳出腳步聲,就挑戰一次敏感的神經,久而久之,漸漸就變得脆弱和煩躁起來。

    「藍禮?」耳邊再次想起呼喚聲的時候,恍惚之間彷彿可以聽到了回音一般,連帶著反應都慢了好幾拍。

    藍禮還是保持了一貫禮儀,緩緩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了穿著白大褂的德里克-謝泊德。

    藍禮試圖邁開腳步,卻瞬間產生了些許遲疑,腳步幾乎無法邁開,但那種停滯感轉瞬即逝,隨後就持續前行,禮貌地朝著德里克點頭示意了一下,在德里克準備開口之前,藍禮以眼神制止了對方,主動介紹到,「這是保羅的家人們;這是保羅的主刀醫生德里克-謝泊德。」

    凱萊布、科迪等人紛紛都站立了起來,熙熙攘攘地全部聚集了過來。

    德里克稍稍退後了半步,不由有些遲疑,按照規定,他自然是需要向直系親屬匯報情況;但從事故發生到現在,所有事情都是藍禮在安排。德里克下意識地看了藍禮一眼,留意到藍禮的視線朝著保羅的父母投射了過去,他頓時就心領神會,面向了保羅父母,開口解釋所有情況。

    「我們完成了保羅的腹部手術和腦部手術。腹部出現了三個出血點,貝利醫生第一時間就完成了修復手術,控制住了情況;同時,腦部出現了兩個出血點,在手術過程中,意外還出現了兩條微細血管破裂的狀況,這迫使我不得不先處理緊急情況,完成修復手術之後,再重新回到最初的修復出血點計畫,這才耽誤了大量時間,一直到剛剛才完成所有工作,剛剛完成了縫合工作。」

    德里克儘可能簡明扼要地將整個手術流程全部呈現出來,希望家屬能夠瞭解情況,而不至於一無所知;但錯綜複雜的專業名詞和輕描淡寫的連續轉折,卻讓人聽得一頭霧水、心驚肉跳,一番話說完之後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

    科迪是一個急性子,迫切地詢問到,「然後呢?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保羅現在怎麼樣了?」

    時間似乎突然就靜止了下來,迫切地希望知道結果,卻又恐懼現在就揭曉結果,那種自相矛盾的心情讓心臟就這樣停止了跳動。

    緊接著時間就恢復了原樣,德里克帶著微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保羅已經沒事了!我們的所有手術都非常成功,目前沒有發現其他情況,接下來,保羅將回到病房,接受術後觀察,然後等待他清醒過來就可以了。」

    「你是說,保羅……保羅會活下來?」凱萊布結結巴巴地說道,聲音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德里克再次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是的,保羅會活下來。」

    「我們現在可以去探望他嗎?」謝麗爾迫切地詢問到。

    德里克也敬業地解釋到,「現在,保羅依舊處於麻醉狀態。接下來一週時間還是必須在密切監控之下,腦部手術還是需要更多恢復時間,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夠清醒過來。為了保證所有情況都在我們的掌控中,最好還是不要打擾保羅休息。

    但,你們可以探望保羅,只是,接下來七十二小時,每天只允許探望一次,每次只允許一位家屬進入重病患者休息室。之後的情況,我們再根據保羅的具體狀態做出調整……」

    保羅,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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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 心力交瘁

    德里克的解釋還在繼續著,但後續的話語卻已經漸漸演變成為回音,最後就徹底消失了,一直到德里克轉身離開,而科迪和凱萊布等人正在互相擁抱著、慶祝著,那一張張喜極而泣的臉孔紛紛擁抱著藍禮,用盡渾身動作來表達著自己的喜悅和幸福。

    藍禮依舊禮貌而得體地表示了回應,卻始終懵懵懂懂得沒有真實感。

    保羅,活下來了?

    「藍禮?」耳邊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藍禮的思緒,漂浮在外的靈魂從十萬八千里之外重新回到了大腦裡,他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梅朵。

    保羅的家人們正在慶祝著,但梅朵卻沒有加入其中,而是瞪圓了眼睛,目光純淨而執拗地注視著藍禮,「爸爸,沒事……了嗎?」她需要一個答案,不是醫生的,而是藍禮的,似乎只有藍禮親口承認了,她才願意相信。

    注視著梅朵那雙酷似保羅的眼睛,藍禮腦海深處的混沌和迷茫悄然消失,他輕輕點點頭,努力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似乎察覺到梅朵的不確定,藍禮又再次說道,「是的,保羅沒事了。」

    梅朵雙手摀住了臉龐,就這樣「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失聲痛哭。所有的委屈和恐懼、所有的擔心和不安,此時此刻全部都釋放了出來,她就這樣站在原地,把所有情緒都釋放出來。

    那哭聲哭得令人心疼。

    藍禮用雙手將梅朵攬入懷中,輕輕地拍打著梅朵的後背,低聲說道,「保羅沒事了。」

    似乎正在說服梅朵,也似乎正在說服自己。

    梅朵依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這樣哭得昏天暗地,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之後卻終於重新找了回來一般。那種撕心裂肺的起死回生,哭得無比委屈,她就將自己的臉頰悶悶地埋在藍禮的胸膛之中,肆意地釋放著悲傷和痛苦。

    哭聲落在藍禮耳朵裡,眼眶也不由微微泛紅起來。

    保羅,活下來了。

    保羅,活下來了!

    上帝,哦,上帝!

    「保羅,沒事了。」藍禮輕聲地不斷重複著,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得乾澀起來,但他卻知道自己不能夠倒下,梅朵還需要他。於是,他哽嚥著聲音,用力地挺直腰桿,把所有的情緒全部都強制性地收攏起來,用自己的肩膀支撐起整個夜幕的重量,滾燙滾燙的額頭讓大腦一片混沌,但他卻始終銘記著:他還不能倒下。

    梅朵哭得肝腸寸斷,幾乎整個人都脫力了,最後就這樣昏昏沉沉地在藍禮的懷抱裡睡了過去。

    藍禮站在原地,渾身肌肉僵硬,甚至有些麻木,幾乎無法移動,還是在梅麗爾、凱萊布的幫助之下,抱著梅朵到旁邊地休息沙發去;而藍禮卻依舊站在原地因為肌肉有些發麻,短時間之內無法移動,他朝著科迪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只是需要緩一緩。

    此時,腦海裡的意識終於慢慢清醒了過來,所有的記憶開始在腦海裡翻湧著,一直到德里克確認了保羅的生還為止,恐懼的顫慄感開始一波一波侵襲而至,藍禮只是覺得一陣後怕,膝蓋有些發軟,幾乎就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腰部肌肉的鑽心疼痛突然就解除了封印,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至,根本沒有留下反應空間,竭盡全力保持自己的站立姿態,卻發現尋找不到一絲一毫力量。

    就在藍禮幾乎要站不穩的時候,身邊傳來了一股柔和而堅韌的力量,支撐住了他的身體,十指交扣的手掌傳來淡淡的暖意,讓微微顫抖的肌肉緩緩平復了下來,轉過頭,他就看到了魯妮那嬌小而堅毅的身軀,堅定不移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後,那雙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魯妮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輕聲說道,「保羅活下來了。」她的聲音也有些微微顫抖,帶著些許鼻音,但笑容卻無比堅定而明亮,似乎正在給予藍禮更多信心和力量。

    藍禮張了張嘴,試圖說點什麼,卻發現聲音就這樣哽在了喉嚨裡,只能狼狽地微微點頭,表示贊同,鼻頭微微發酸,剛剛喝下去的咖啡全部都泛成了苦澀,從舌尖一路蔓延到了胃部,所有的酸楚和痛苦都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保羅活下來了。

    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藍禮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那挺拔如松的身姿也緩緩地鬆懈了下來,轉過身,藍禮張開了雙臂,將魯妮擁入懷抱中,身體重量微微傾軋下去,然後在魯妮耳邊輕聲說道,「我就要站不住了,扶我坐下,好嗎?」

    魯妮只覺得眼睛湧上了一股溫熱,卻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的情緒,快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支撐住了藍禮的身體,強作鎮定地來到了旁邊,扶著藍禮安坐下來。

    藍禮強撐著最後一點點力量,沒有讓自己徹底失控,緩緩落座之後,那股尖銳而洶湧的疼痛就如同傾盆暴雨般撞擊過來,他甚至無法分辨,到底是腰部、大腿還是其他哪裡,只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自己就這樣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無處可逃。

    此時藍禮就如同一個滾燙的火爐,魯妮只是一陣心慌,但她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轉頭看向了安迪和羅伊所在的方向,「安迪,藍禮好像發燒了,可以尋找一個輪椅過來,我們帶他到急診室去。」

    安迪和羅伊快速交換了一個視線,連忙上前。

    恍惚之間,藍禮可以感受到身邊的混亂,他試圖開口,表示自己沒事,只是有些疲倦有些睏乏而已,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就可以恢復了;但所有話語都在喉嚨裡咕嚕咕嚕作響,含糊地嘟囔著根本聽不清楚的語句,然後就這樣陷入了黑暗之中。

    ……

    嗡嗡嗡。

    嗚嗚嗚。

    耳膜之上持續響動著雜亂的噪音,如同山谷回音般,遙遠而空曠地在整個空間之中胡亂地湧動澎湃著,就好像成千上萬隻蒼蠅同時蜂擁過來一般,讓人試圖逃離,卻發現蒼蠅無處不在,自己根本無處可逃。

    眼皮彷彿千斤重,沉甸甸地抬不起來,後腦勺傳來了隱隱的疼痛,脊樑柱的那一根神經似乎正在一下一下地牽扯著,讓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隱隱約約地傳來一股躁動,綿軟無力的四肢都感受不到太多力量。

    終於,眼睛終於睜開,明晃晃的白色光芒穿過眼睛縫隙投射過來,有些刺眼,但那股微微的刺痛卻讓腦袋稍稍清醒了些許,反而是順利地睜開了眼睛,然後視線就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入眼,藍禮就看到了躺在病床旁邊的魯妮,一頭褐栗色的過耳短髮零散地垂墜下來,那倔強而清冷的臉部線條若隱若現,透露出一股堅毅的氣質來,如同空曠幽谷之中破土而出的蘭花,看似嬌嫩卻蘊含野性。

    藍禮抬起了右手,用指尖輕輕地描繪著魯妮的眉眼輪廓,嘴角不由就輕輕勾勒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容,眼神就這樣變得溫柔起來,卻不想,這樣小小的動作還是驚醒了魯妮,她猛地睜開眼睛,坐直身體,警惕的四周打量著,最後才對上了藍禮的視線。

    魯妮揉了揉眼睛,聲音充滿了驚喜,「你醒了?」

    「嗯。」藍禮輕聲回應到,隨後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厲害,因為發燒而嚴重缺水,抬起眼睛在周圍尋找了一番。

    魯妮立刻反應了過來,將病床旁邊的水壺拿了過來,放在了藍禮的嘴邊,這讓藍禮不由啞然失笑起來,只是嘴角依舊略顯沉重,沒有能夠完全上揚起來,「我只是小小感冒而已,沒有嚴重到自己不能做這些事。」

    「哈。哈。」魯妮乾笑了兩聲,直接就忽略了藍禮的抗議,雙手將水壺遞了過去,然後將吸管放在了藍禮的嘴裡,小心翼翼地注視著藍禮吞嚥了幾口水之後,這才將水壺拿開,低聲詢問到,「還需要嗎?」

    藍禮搖搖頭,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保羅呢?他現在的狀況怎麼樣?」

    魯妮無可奈何地將水壺重新放在了床頭櫃之上,「你為什麼不先擔心一下自己呢?如果你的狀況不好,你又怎麼能夠照顧保羅呢?」眼看著藍禮試圖辯解,魯妮卻是瞪圓了眼睛,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堅決。

    藍禮沒有抗議。

    魯妮接著說道,「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受傷了?就連內森都沒有察覺到?」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沒有機會。更何況,藍禮也不認為那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吊了幾個小時威亞而已。「怎麼,醫生說問題很嚴重嗎?」

    魯妮不由語塞,藍禮總是能夠抓住關鍵的確,醫生說問題並不嚴重,主要還是淤青,只需要通過按摩讓肌肉放鬆下來,泡一個熱水澡,這就沒有問題了;目前的情況,只是肌肉用力過度之後造成了僵硬,再加上藍禮又堅持站立了數個小時,肌肉就硬邦邦得如同石頭一般了,好好休養過後就可以恢復。

    至於昏迷,低燒還是主要原因。從體力到精力都出現了嚴重透支,整個下午加上整個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緊繃的神經猛然鬆懈過後,也就陷入了昏迷狀態,吊個點滴、睡個好覺,只要退燒了就沒有問題了。

    魯妮的沉默落在藍禮眼中,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

    藍禮卻也沒有窮追不捨,緊接著再補充了一句,「保羅怎麼樣了?」

    魯妮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但還是拗不過藍禮,「保羅依舊在昏迷中。瑞恩剛剛過來,才探望了保羅,又過來探望了你。醫生說,保羅的手術十分成功,但腦部手術需要更長的恢復時間,接下來一段時間,只需要保羅清醒過來,那就一切沒事了。」

    「嗯。」藍禮輕輕頜首,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他此時只是在沉睡而已,旁邊看不到點滴架的模樣,這意味著他的治療也已經結束了,「我昏睡了多久?」

    「十二個小時。」魯妮回答到,「現在才是下午三點而已。保羅手術結束才半天而已,他還需要更多時間慢慢恢復。放心吧,最艱難的一關,保羅已經挺過來了。」

    藍禮卻依舊沒有真實感。

    從冰島的躲過一劫,到昨天的噩夢重現,再到今天的死裡逃生,所有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迅速也太過兇猛,他以為所有事情都計算到了,卻終究還是在當頭棒喝之中束手無策,那麼現在呢?保羅的命運真的改變了嗎?

    「我肚子餓了。醫生有說,我飲食方面需要注意什麼嗎?」藍禮重新鎮定了下來。

    魯妮卻依舊抱著懷疑的視線過去二十四小時裡,藍禮的表現著實太過反常,她不得不表示質疑。

    藍禮的嘴角輕輕扯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需要吃一點東西,然後再前往重病患者休息室探望一下保羅。我知道,現在只有家屬能夠進去,我只是想要在外面確認一下……確認一下保羅是不是還安然無恙地躺著,我需要用雙眼確認一下。」

    平淡的話語,沒有特別的起伏和情感,但魯妮的眼睛卻不由再次發酸,她可以感受得到,隱藏在話語背後的恐懼和脆弱,這讓她想起了海瑟去世的時候。

    魯妮重重點點頭,「醫生說,你需要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內森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我現在就讓他拿到微波爐裡熱一熱。」

    說完,魯妮就站起來,準備離開,卻不想,右手被握住了。

    是藍禮的右手。

    藍禮的寬大手掌包裹住了魯妮的右手,那雙手掌又重新恢復了溫度,淡淡的溫暖,他只是在她的掌心裡輕輕勾勒著,那酥麻的觸碰柔柔地落下,讓掌心微微發癢起來,而後就順著掌心劃出一道輕輕的軌跡,緩緩地脫離了指尖。

    她不由微微勾起了指尖,兩個人的手指就這樣糾纏在了一起,微微地捏了捏,留下了彼此掌心的溫度之後,這才松開。

    沒有語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2:40
1630 永不言棄

    沿著醫院又長又寬的走廊一路前行,即使穿著外套,依舊可以感受到那股無處不在的冷空氣團團圍繞著,卻分辨不清楚到底是通風口太多,還是心情壓抑所造成的錯覺,但藍禮的腰桿卻挺得筆直筆直。

    雖然現在淤青部位依舊有些僵硬,如果上躥下跳的話,勢必還有疼痛;但現在這些對於藍禮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正在與命運抗爭,他們正在與死神搶人,他必須挺直腰桿,絕對不會退縮妥協!

    剛剛,藍禮簡單進食了一些水果沙拉和玉米麵糊,之後還喝了大半杯熱牛奶,因為將近一整天沒有進食,不用著急地一頓吃飽,稍稍休息片刻再進食,循序漸進地補充能量;但現在,身體還是重新恢復了些許體力。

    瑞恩和安迪等人熙熙攘攘地把整個病房擁擠得滿滿噹噹,一個個都緊張無比地注視著藍禮,這讓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但藍禮也知道,保羅現在還沒有甦醒過來,而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昏倒,只怕每個人都成為了驚弓之鳥,於是,藍禮也連連安慰他們,強調自己沒事,只是體力透支而已,接下來保證睡眠質量就沒有大礙了。

    其實,相較於藍禮來說,魯妮和安迪等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都是徹夜未眠,硬生生地熬了一天一夜,而且還是備受煎熬,現在一個個都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藍禮主動勸告大家都收拾一下,先回家好好休息。醫院這裡,保羅家人依舊堅守崗位,保羅的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全部都留在了醫院,他們之間可以交換值班,這裡暫時不需要擔心,所以藍禮也主動表示,「我也需要回家調整調整。」

    確定了藍禮的態度之後,大家這才紛紛點頭同意,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在正式回家之前,藍禮還是需要探望一下保羅。因為現在保羅依舊處於昏迷階段,即使是家屬也只能每天探望一次而已,所以,藍禮只是準備在病房外面探望一下,而後就跟著大家回家,於是他獨自一個人前來。

    一路走走停停,在護士的指引之下,藍禮總算是沒有迷路地找到了重病患者病房。

    保羅居住的是單人貴賓病房,個人**自然是有所保障的。

    在進入重病患者病房區域之前,本身就搭建了一層障礙,確保無關人員不能隨意地闖入特殊區間之內。

    而進入病房之後,整個房間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從走廊推開病房進入,外面是看不到裡面任何景象的,確保了私密的獨立空間;進入房間裡就是一個小小的待客室,有沙發有茶几有咖啡機有衛生間,值班人員或者家屬都可以在這裡停留片刻。

    離開待客室之後,經過一個小小的隔音走廊,裡面才是真正的病房。隔音走廊之上搭建了一個探望窗口,可以看到病房裡的大致情況;而走廊盡頭則是一個透明通道,每一位進入病房之中的訪客都需要完成消毒,然後才可以正式進入裡面病房。

    站在泛著微光的安靜走廊裡,藍禮靜靜地注視著躺在病床之上的保羅,恍若隔世。

    保羅的身影被掩蓋在大片大片的白色之中,面容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各式各樣的管子從他的身體延伸出來,連接在吊瓶之上,療愈著他的身體;那張模糊的臉龐似乎看不到什麼血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沉睡著,彷彿那個無菌空間把時間也凝固住了一般。

    但,監視器之上卻可以看到心臟平穩而有力的跳動,那上下浮動的心跳曲線正在傳達著生命的氣息,這就已經足夠了。保羅依舊活著!保羅真的還活著,就這樣活生生地躺在眼前,從死神的利爪之下逃過一劫。

    藍禮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上揚了起來,無聲地說道,「嘿,保羅!」話語還沒有來得及掙脫喉嚨的束縛,就這樣消失在了唇齒之間,然後視線就不由再次模糊起來。

    嘿,保羅。

    簡簡單單的一聲招呼,卻已經跨越了生死的界線。再次見面時,就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一段人生了。

    「你個瘋子。」藍禮低聲呢喃地說道,「拔管協議?你是不是瘋了?居然把這樣的權利交到了我的手中?所以,我們上次在衝浪的時候,你故意提起這件事,就是因為這個嗎?你希望由我來選擇拔管嗎?你到底是信任我?還是陷害我?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選擇了拔管,那麼梅朵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

    說著說著,笑容之中就滲透了一抹苦澀。藍禮不得不停頓下來,讓再次湧動起來的心緒重新平復下來。

    「我抗議。我表示強烈抗議!這樣的責任,我絕對不想要承擔!你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記得把我的名字改掉,知道嗎?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在梅朵心目中的形象多麼完美,我可不想要製造任何破壞,你說,對吧?」

    阿斯克勒庇俄斯從哈迪斯手底下拯救了希波呂托斯,間接地導致了阿斯克勒庇俄斯被宙斯用雷矢劈死,但阿斯克勒庇俄斯卻從來不曾後悔過,因為那是他的堅持好信仰,即使站在了眾神的對立面,他也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了。

    現在,藍禮也是如此。

    「事情還沒有完。」

    「保羅,知道嗎?事情還沒有完,你僅僅只是打贏了第一戰而已,接下來還有漫長的戰役!我需要你振作起來!我需要你繼續抗爭下去!明白嗎?快點醒過來,然後我們一起去衝浪!再一起去滑雪橇!還記得嗎?你說過想要嘗試跳傘的,我可以當你的老師,整個天空都是屬於我們的,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非常令人期待?」

    「保羅,你的故事不應該就這樣結束,你和梅朵還有大把大把的未來在前方等待著,你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梅朵什麼嗎?你應該成為一名好父親的,你需要陪伴著她尋找畢業舞會的舞伴,你需要陪伴著她前往大學學習,你需要陪伴著她尋找到自己心愛的另一半,然後護送著她走進禮堂。」

    「保羅,這不應該是結束。」

    「還有……還有……」

    藍禮的聲音不由再次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短暫地洩露了自己的懦弱和恐懼。

    「還有,我需要你的支持和幫助。我已經錯過了海瑟,我不能再錯過你。我知道我知道,我非常自私。但,能不能就讓我自私這一回,就這一回。」

    「有時候,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害怕,害怕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我需要你做我的朋友,我需要當全世界都站在對立面的時候,依舊堅定不移站在我這邊的朋友!我需要你堅持在我身邊!」

    「保羅,海瑟堅持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你也應該戰鬥到最後一刻。」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們不是說好自立門戶拍攝一部電影嗎?我已經開始構思了,瑞恩和傑克他們也都願意參加,現在事情已經鬧大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後悔已經太遲了,更何況,這是你自己提出的意見,如果你反對的話,估計所有人都要開始討伐你了。所以……所以,不要放棄,保羅,不要放棄。」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藍禮將自己微微顫抖的心緒嚴嚴實實地隱藏起來,視線落在了那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的蒼白臉龐之上,而後就轉身離開。

    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不管前面的難關到底是什麼,刀山火海,阿鼻地獄,他都將披荊斬棘地堅持到底!還有什麼難題,儘管放馬過來!

    藍禮挺直了腰桿,昂首闊步地離開了病房。藍禮,再次成為了那個熟悉的藍禮,自信滿滿、沉著冷靜、處變不驚,即使是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也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那個藍禮,他現在終於回來了。

    離開病房,藍禮邁著堅定不移的腳步,沿著走廊延伸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推開眼前深藍色的大門,從重病患者特別部門來到了普通患者所在的住院部,但還沒有來得及繼續前行,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范-迪塞爾。

    迪塞爾的光頭和體型著實太過惹眼,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當之無愧的焦點,輕而易舉就能夠吸引視線,更何況,此時迪塞爾就站在了不到五步遠開外的地方,那就更加無法錯過了。

    不過,此時迪塞爾正在忙碌著,沒有能夠第一時間注意到藍禮

    「我保證,我們只是在走廊外面拍攝兩張照片,絕對不會進入到病房裡面的;更加不會影響到病人休息。」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跟隨著我一起進入裡面,時時刻刻在旁督促!我是認真的,我們只需要門口的照片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知道!保羅的家人已經告訴我了,我也沒有要求進入病房裡。現在保羅需要休息和靜養,我全部都知道。我保證,我不會進去,他們就更加不會進去了!你難道不認識我嗎?我是范-迪塞爾,我怎麼可能拿我的名聲冒險呢?」

    「這兩位,他們就更是如此了。」

    「相信我,真的真的,請務必相信我。你真是一點都不懂得變通,那不如這樣,我自己一個人進去,可以嗎?為什麼?為什麼我自己進去都不行呢?什麼?還要取得保羅家人的同意?他們肯定會同意的!我和保羅的關係,你難道一點都不瞭解嗎?」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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