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364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2:51
1641 無力挽回

    「摩斯電碼。」

    庫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唯恐紊亂的呼吸打擾到自己的思考,以至於他就這樣屏住了呼吸,重新來到了墨菲房間的書架背後,腦海之中的所有思緒都集中在了摩斯電碼之上什麼太空探險什麼尋找行星什麼拯救人類,所有的所有都已經拋在了腦後,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他需要重新回到墨菲的身邊,還有湯姆。

    他要回家。

    摩斯電碼。

    庫珀完全屏住呼吸,整個空間裡似乎就陷入了無止盡的安靜和虛無之中,那種萬籟無聲的寧靜毫無預警地就滋生出了一股迫切和渴望,讓整個世界的所有噪音全部都平靜了下來,然後耳邊就只剩下心臟跳動的聲響。

    庫珀卻全然沒有發現這股寂靜,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書架之上,大腦完全清空了所有雜念,只是思考著:摩斯電碼。嘴裡就無意識地開始念叨著摩斯電碼,「點點點,s;桿,t;點桿,a;桿點桿桿,y。」

    庫珀死死地咬緊了牙關,在龐大的書架背後推動著上面的書本,製造出摩斯電碼,拼湊出了內心最重要也最簡單的一句話,「stay」,留下,他需要留下,他想要留下,然後以身體重重地撞擊著書架,將剛剛推送出去的書本全部都撞飛了出去。

    久久憋在胸腔裡的一口氣伴隨著衝撞的力量爆發出來,從丹田深處嘶吼到,「留下!」

    平時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因為無重力狀態而變得非常困難起來,才剛剛撞擊完畢,他就開始劇烈地大口大口喘息著,那種精疲力竭的困頓在四肢肌肉中爆發出來,「呼,呼呼。」他只能持續不斷地喘氣著,死死抓住了書架的雙手幾乎就要軟癱下來。

    他不能放棄,他還不能放棄。

    庫珀重新打直了雙手,依靠著雙手的力量重新將身體控制起來,重新將視線與少女墨菲保持了平行狀態。

    透過書架,庫珀就看到了轉過身來的墨菲因為書籍摔落,墨菲再次被驚動,房間裡的鬼魂正在試圖和她對話,於是墨菲就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開始記錄起來。

    這一個動作就讓庫珀的喜悅重新點燃,「加油。加油,墨菲,加油!」因為喘息喘得太厲害,他差一點就要開始引發咳嗽,這讓庫珀不得不緊緊地咬住牙關,強烈地控制住情緒否則氧氣消耗速度太快,他可能就無法再繼續堅持下去了。

    因為咬牙的動作,庫珀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致,就連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墨菲,所有的希望和念想全部寄託在了女兒身上,低聲呢喃著,「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墨菲?什麼意思?」一遍又一遍。

    墨菲卻不明所以,因為父親即將離開的悲傷和疲倦,她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但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將摩斯電碼記錄下來。

    庫珀的呼吸已經漸漸平復,但情緒卻開始汩汩沸騰,視線深深地落在了墨菲身上,輕輕地、輕輕地說道,「留下。」他希望墨菲能夠解讀出自己的摩斯電碼,他希望墨菲能夠解讀出自己的真實心願,他希望墨菲能夠將自己留下。

    那股迫切在舌尖之上湧動著,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說出來,隨即就這樣消失在了喉嚨裡,無意識之間,肌肉就再次開始發力,握住了書架的雙手開始發力,以至於上半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竭盡全力屏住呼吸,卻還是可以聽到呼吸聲也正在瑟瑟發抖的氣流,就連映照在那抹微光之下的深邃眼神都開始泛起了陣陣波光。

    太過渴望以至於開始恐懼,太過迫切以至於開始顫抖。

    沒有任何話語,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但內心深處的執念卻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能量,他就這樣注視著墨菲,靜靜地注視著,腦海深處的思念伴隨著後悔開始翻湧起來,舌尖的苦澀就讓視線模糊了起來,隱隱的淚光讓他全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

    他不知道墨菲是否解答出了自己的摩斯電碼。

    他也不知道墨菲是否理解了自己傳達的意思。

    他就這樣漂浮在半空中,不知不覺地,一點一點地往前靠近,只希望能夠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那雙蒙著淡淡淚光的眼睛,溫柔而輕盈地落在了墨菲的身上,思念的痛楚是如此洶湧又如此激烈,讓整顆心臟都蜷縮了起來,嗚咽的哭聲就這樣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無聲的悲傷從僵硬的肩膀線條緩緩滑落。

    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他又到底是如何把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改變現在的一切呢?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不會離開,他絕對不會離開,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墨菲也不要離開自己的身邊,絕對不要放手!

    因為哭累了而昏昏沉沉在床鋪之上沉睡的墨菲,瘦弱的身軀看起來一碰就碎,孤單而落寞的身影正在提出無聲的抗議。

    恍惚之間,他就看到了躺在白色病床之上的保羅-沃克。

    「上帝,哦,上帝!」

    如果他始終堅守在保羅身邊,那麼事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果他沒有那麼自大驕傲,而是真心地向保羅發出警告,那麼事故結果是不是就可以改變?如果當初在冰島,他將保羅和梅朵都留在那片世外桃源,那麼保羅是不是可以逃過一劫?如果他再迫切一些,如果他再努力一些,如果他再積極一些……現在是不是就會不同?

    但,沒有如果。

    現在保羅就被困在了那一方白色世界裡,昏迷不醒。如果……如果保羅永遠都無法醒過來了?就好像庫珀永遠無法回家一樣。

    僅僅只是想到了這個可能,呼吸就這樣被掐斷了。

    「留下。」

    他的嘴裡低聲呢喃著,他需要他留下,「留下。」所有的聲音都被卡在了喉嚨裡,只剩下含糊不清的語音碎片,根本無法分辨清楚,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和害怕拖拽住了腳踝,狠狠地朝著無底深淵拉拽下去,無論如何掙扎,他都無法擺脫。

    怎麼辦?他應該怎麼辦!

    那種無力感讓他輕輕地依靠在書架之上,肩膀無力地耷拉下去,然後整個人就在無重力的空間裡漂浮起來,似乎就將這樣看不到盡頭地永久漂流下去,迷失在時間的場合裡,某個剎那,腦海裡閃過了一絲「放棄」的念頭,但還沒有來得及滋生出來,隨即就被掐滅

    庫珀出現了。

    墨菲沉睡過去之後,庫珀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間門,在書桌和門板之間尋找到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然後擠進了房間裡。

    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注視著自己來到了床邊,試圖安慰女兒。他用自己的雙手移動著身體,慢慢地跟隨著自己的腳步,專注地注視著自己和女兒,但他的身體卻幾乎已經感受不到太多的力量,每一次移動都正在消耗著更多能量,那種沉重的拖拽感正在讓他緩緩下沉。

    「告訴他,墨菲。讓他留下。」

    唇齒之間的呼喊卻正在苦苦掙紮著:告訴他,藍禮,讓保羅留下。藍禮,告訴他,危險,不要離開,讓他留下。

    那股絕望的迫切讓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讓他留下。拜託!讓他留下。」從祈禱到懇切再到哀求,聲音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微弱下來,「留下。」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他希望自己能夠留下,只需要留下,故事就會不同。他明明如此害怕這樣的結局,他明明如此恐懼這樣的未來,他明明擁有了改變過去的機會,他卻像個笨蛋一般地鬆開了手掌。笨蛋!天下最蠢的笨蛋!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鬆手?他怎麼可以就這樣眼睜睜地鬆手,放走了保羅呢?

    留下。

    拜託,拜託!拜託留下!

    起來,快點起來,保羅,快點起來,把他抓住,不要放手,不要離開!

    因為太過迫切也太過懇切,以至於聲音幾乎發不出來,只是在喉嚨深處微微顫抖著,那種恐懼和脆弱,徹底擊潰了所有的防備,將最虛弱最真實的自己完全展露出來,那雙眸子深處瑩瑩閃動的哀傷和絕望,讓人喘不過氣來。

    但,他沒有成功。他終究還是沒有成功。

    墨菲賭氣地躺了下來,用被子嚴嚴實實地將腦袋蓋住,拒絕和父親交談,這讓父親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就這樣坐在床沿邊上,許久許久,不曾離開,卻也不曾說話,那種不知所措的悲傷緩緩流淌出來。

    怎麼辦?

    他應該怎麼辦?

    他還能怎麼辦?

    「留下,讓他留下。留下!」這就是他腦海裡唯一的想法,但他的聲音卻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根本無法說出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毫無意義,卻希望自己的重複能夠將意念傳達過去,改變過去。

    然後……視線裡就看到了自己重新站立了起來,視線落在了床鋪之上,深深地看了看那個轉過身去的背影,轉身邁開了腳步。

    「不,不不不,不不不。」

    藍禮只覺得視線裡的黑暗正在一點一點吞噬過來,就如同潮水將自己覆蓋一般,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卻說不出任何話語來,只能持續不斷地否定著現狀、否定著自己。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他不能離開!他不能離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2:52
1642 空中牢籠

    「不。不不不。不不。」

    藍禮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他正在眼睜睜地看著災難重演,他正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轉身離開了保羅,他正在眼睜睜地看著保羅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的深淵,而他卻自詡清高自命不凡地選擇了袖手旁觀。

    不。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已經送走了海瑟,他沒有辦法再送走保羅。他做不到,他真的真的做不到。這著實太困難了。

    不要。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在腦海深處爆發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整個腦袋徹底淹沒,尖銳而洶湧的疼痛瞬間就讓痛感神經達到了承受極限,那股山呼海嘯的痛苦讓尖叫聲還沒有來得及嘶吼出來,就掐斷了痛感的所有感受,只剩下一片耳鳴,就如同心臟停止跳動之後的那聲「嗶……」

    緊接著,整個世界就遁入了黑暗。

    「不要讓我離開。墨菲!」他的聲音終於衝破了束縛,哽咽地呼喊起來,「不,不不不,不,不要讓我離開。拜託!拜託,不要讓我離開。」如果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災難即將發生;如果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這可能就是永別了;如果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他可能就將後悔一輩子。

    「不要讓我離開!不要!不要!」他就這樣絕望地呼喊著,滾燙的淚水已經徹底模糊了視線,就連鼻涕和口水都已經顧不上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呢喃著,但……終究還是於事無補,他還是就這樣轉身離開了房間。

    窒息。

    他幾乎就要窒息了。

    重蹈覆轍。他再次眼睜睜地看著命運就這樣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之上,一切都沒有改變,如此冰冷又如此殘忍。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影重新邁開了腳步,他的憤怒和絕望再也壓抑不住,用盡了全身力量發起了最後的反擊,如同困獸般,抬起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捶打著眼前的書架,「不!不!不!留下!你個白痴!留下!留下!」

    他就這樣持續不斷地咆哮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可以清晰準確地捕捉到傷痕纍纍、遍體鱗傷的靈魂正在絕望地嘶吼著,如同受傷的獅子般,在絕境之中爆發出了所有能量,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開始狠狠撞擊著眼前的時空壁壘。

    不。

    不要。

    不要!

    視線之中,曾經的他似乎終於感受到了那股強大的力量,停下了腳步。在離開房間之前,轉過身來,瞥了一眼躺在床鋪上的身影,而後又瞥了一眼書架的方向。

    他和他自己就這樣對視了。

    穿越時間和空間的束縛,他們就這樣對視了:留下,請一定留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你會背負著這一次後悔永遠都無法擺脫,留下,保羅需要你留下,那個孤單無助的保羅需要你留在身邊。不要離開!

    「留下!笨蛋,留下!」他就這樣無聲地呼喊著,眼淚和鼻水滑落下來,聲音已經徹底消失在痛苦之中,只是一字一頓地不斷重複著,「留下」,如果可以,他寧願用自己的消失來替換保羅的留下。他承受不住了,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就是一個懦夫。

    他總是用各種各樣的藉口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和恐懼,但內心深處,他始終是一個懦夫。不敢面對曾經的自己,也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甚至不敢獨自面對孤獨的恐懼。

    保羅卻因為這樣的他,再次站在了懸崖邊上。

    上帝。

    「留下!」請務必留下,好嗎?

    但……兩個的視線終究還是打斷了,然後視線之中那個曾經的自己終究還是離開了,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門板背後。

    他就這樣愣愣地靜止在了原地,看著那一扇無聲的大門,將生存的希望徹徹底底截斷,然後整個世界就陷入了無聲無息的黑暗之中。

    他就這樣瞪大了眼睛,瞳孔裡的焦點一點一點潰散開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默默地滑落,卻一點哭聲都捕捉不到,就連嗚咽都已經沒有了,似乎大腦停止了運轉一般,現在整個腦子裡只有唯一的一個想法:

    他沒有能夠改變歷史。他沒有能夠把他留下。他沒有能夠拯救他。

    他是一個笨蛋,他是全世界最自大最愚蠢的笨蛋,他擁有了機會,但他卻就這樣傻乎乎地放過了。他是笨蛋,他是笨蛋!

    留下,請你留下,好嗎?

    ……

    整個劇組鴉雀無聲。

    儘管藍禮置身於半空中,他的表演根本無法近距離觀察,他們只能通過監視器的屏幕來感受表演的力量,但那種掙扎、悔恨、絕望和痛苦卻讓人心酸,哭不出來,也發不出聲,就好像胸口塞了一團棉花般,堵得難受。

    這只是一場戲而已。

    更何況,他們都知道,庫珀最終還是和墨菲形成了溝通,墨菲終究還是解讀了庫珀留下的摩斯電碼,成功拯救了庫珀。

    但此時此刻,在場每一位工作人員卻真正地感同身受,所有的紛亂心緒全部都沉澱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看著藍禮,感受著那種無力和無助的悲涼,絕望的傷心就好像一點一點撕裂自己的心臟肌理般,疼得說不出話來。

    「卡!」克里斯托弗站在地面之上,拿起了擴音器,揚聲喊到,「藍禮,很好,非常好,我們調整一下鏡頭的位置,接著拍攝下一場戲。接下來……」

    克里斯托弗的聲音沒有能夠說下去,而是被艾瑪-托馬斯打斷了,克里斯托弗不明所以地朝著妻子投去了視線,艾瑪卻輕輕搖了搖頭,眼睛裡泛著一層苦澀,那種難以抑制的傷痛幾乎讓她發不出聲音來,艾瑪只是示意了一下監視器。

    克里斯托弗下意識地投去了視線,然後就看到了鏡頭之中的藍禮。

    他的雙手正在竭盡全力地抓住書架,但指尖的力量還是正在一點點緩緩流逝,他用宇航服的頭盔頂住了書架,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但痛苦的哭聲還是抑制不住地從嘴邊輕溢出來,大顆大顆的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裡滑落,那種啃心蝕骨的悲傷正在擊潰他的所有防線,他就這樣孤立無援地懸掛在半空中,支離破碎。

    克里斯托弗就這樣愣住了。

    艾瑪於心不忍地轉過頭去,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狼狽,淚水就這樣徹底決堤。

    ……

    腦海裡再次浮現出了醫院裡保羅毫無知覺的模樣,那漫天漫地的白色似乎隨時都可能徹底將他吞噬,然後就永遠永遠地離開。

    他曾經抓住了保羅的右手,他曾經有機會將保羅留下,但……他還是鬆手了,他還是愚蠢地鬆手了。

    現在他後悔了,但他卻已經無能為力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留下。

    保羅-該死的-沃克!請你留下,好嗎?我需要你留下。我需要你。

    他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了,就這樣分崩離析,所有的堅強、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靜都已經徹底支離破碎,就這樣完完全全崩潰,然後放聲嚎啕大哭起來,那種恐懼死死地抓住了心臟,用力再用力地收縮著,根本呼吸不過來。

    因為太過痛苦,以至於身體都失去了控制,他再也無法抓住書架,然後整個人就這樣漸漸漂移了出去,僅僅用一根威亞維繫著身體,懸掛在半空中,沒有辦法離開,沒有辦法躲藏,也沒有辦法遮掩,更沒有辦法控制,就這樣被困在了空中牢籠之中,無處可逃。

    就好像現在被困在病床之上的保羅一樣。

    他死死地閉住了雙眼,但情緒卻已經徹底決堤,完全失控地痛哭起來,那種鑽心刺骨的悔恨和絕望拖拽著他的腳踝不斷下沉,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滾滾潮水般洶湧而至,內心深處不由就浮現出了一抹「放棄」的想法。

    他是不是也應該放棄呢?

    「嘿,你好,初次見面,我是保羅-沃克。」

    「他不應該這樣做!他不應該這樣對待你。」

    「藍禮,抱歉,我應該盡力為你爭取的。」

    「藍禮,你還好嗎?你還能夠繼續堅持嗎?」

    「我始終都站在你的這邊。」

    「藍禮,謝謝。」

    那個始終積極樂觀的保羅,那個永遠帶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保羅,那個純粹簡單而真誠熱情的保羅,那個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危機都全部站在他身邊的保羅,那個遠離公眾視線靜靜享受生活的保羅,那個張開雙臂擁抱自然擁抱生活擁抱生命的保羅……

    那個保羅,那個生機勃勃、活力滿滿的保羅,現在就這樣無助地被困在了小小的病床之上,昏迷不醒,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清醒了,就如同他現在被困在了空中牢籠之中一般,就如同楚嘉樹被困在了病床之上一般。

    他不由開始懷疑自己,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保羅可以轟轟烈烈地在速度之中演變成為永恆,那算不算死得其所?如果他的自私反而是毀滅了保留對自由的嚮往,那是不是違背自我?如果他的猶豫和躊躇成為了保羅「生如夏花之絢爛」的絆腳石,那是不是否定自己?如果保羅就這樣永遠地被困在病床之上,那麼生命的意義又從何談起?

    當生命變成了生存,甚至是苟延殘喘,那麼自由和夢想還真的存在嗎?

    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應該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他現在就如同一隻螻蟻般,被懸掛在半空中,牢牢地掌握在命運之神的掌心裡,無處可逃。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2:52
1643 茫然若失

    藍禮就這樣懸掛在半空中,無法離開,無法躲避,也無法遮掩,就這樣赤果果地將自己的脆弱和狼狽展現在所有人面前,但他現在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顧慮這一些,整個人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分崩離析。

    苦澀和痛楚,悔恨和絕望,悲傷和憤怒……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地蜂擁而上,紛雜思緒根本無法理清,他開始懷疑自己,他開始質疑自己,他開始痛恨自己,他甚至開始否定自己,當痛苦達到了極致,就忍不住開始想要逃避:

    如果他沒有重生,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但最為可怕的是,他現在無處可逃,就如同展示品一般被懸掛在半空中,似乎就連最後一點點遮羞布都被扯開,他沒有辦法逃離他人的關注視線,他也沒有辦法逃離自己的心靈桎梏,只能正面迎向那疾風驟雨的狂暴。

    即使遍體鱗傷,卻依舊無處可逃。

    藍禮無助而窘迫地耷拉著四肢,甚至就連抬起雙手擦拭臉頰之上的淚水都做不到,因為宇航服的頭盔阻擋了雙手,滾燙滾燙的淚水就這樣肆意流淌著,就連臉頰都開始火辣辣地隱隱作痛,牙齒幾乎就要咬斷了,還是無法控制住那股決堤的情緒。

    漸漸地,淚水和呼吸氤氳出一股騰騰霧氣,將頭盔的面罩蒙上了一層水汽,然後整個人就如同蝸牛一般蜷縮在自己的殼子裡,用力地咬緊下唇,隱隱可以品嚐到一股血腥氣息,卻還是將所有聲音都吞噬在胸腔裡,悶悶響動著,如同鼓槌般重重地撞擊著心臟。

    他,應該怎麼辦?

    ……

    整個片場一點點聲響都沒有,所有視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痛哭到失聲的藍禮,那種酸楚就如同鼻子被狠狠捶打了一般,眼眶忍不住就開始泛紅起來。

    他們還以為藍禮毫不在乎,他們還以為藍禮刀槍不入,他們還以為藍禮鐵石心腸,但他們的想法都錯了。不是藍禮不為所動,只是藍禮偽裝得更好,在那個冷靜自持的面具之下,千瘡百孔的傷痕卻從來不曾展示出來過,只是挺直腰桿,昂首闊步。

    名利場就是如此,將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然後將那一張張臉孔和一個個身影都演變成為令人羨慕的幸福模板,卻從來不曾將光亮背後的陰暗面呈現出來,就連那些傷口與疤痕也都全部掩蓋,那一個個靈魂就這樣在成名道路上迷失了自我。

    眼前一幕,著實太過殘忍。

    尤其是那些質疑藍禮太過冷靜的工作人員,於心不忍地移開了視線;但即使是避開了眼神,但現場的那種壓抑,沒有任何哭聲的沉默緩緩滲透出來,將那種悲痛的掙扎與沉悶勾勒得濃墨重彩,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人們看到了暴怒之下的藍禮失去控制狠狠毆打了迪塞爾一頓;但人們卻沒有看到,冷靜背後的藍禮正在承受著好友依舊昏迷不醒的痛苦。有些事情,眼見也不一定為實;而有些事情,人們所瞭解的真相僅僅只是事情全貌的一個側面而已。

    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他們應該把藍禮放下來嗎?那麼藍禮的所有崩潰就將真正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們應該把藍禮持續吊著嗎?那麼藍禮就這樣孤立無援地獨自承受所有痛苦。

    他們應該視而不見嗎?他們應該上前安慰嗎?他們應該若無其事嗎?他們應該表達關心嗎?還是應該轉身離開,為藍禮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思前想後,卻沒有一個正確答案。他們這才明白,就連身為旁觀者的自己,此時此刻都陷入了手足無措的窠臼之中,更何況是置身其中的藍禮呢?即使窮盡所有想像力,沒有真正經歷過的旁觀者,終究還是無法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他們的安慰和同情,只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又一道傷害。

    十八號攝影棚之中,所有的工作都暫停了下來,眾人就這樣沉默不語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或站或坐,集體陷入了靜默之中,滿嘴苦澀卻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形容方式。

    ……

    克里斯托弗的眼眶也不由濕潤起來,數次都試圖開口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轉頭看向了正在擦拭眼淚的妻子,無聲地將妻子攬入了懷抱之中,兩個人彼此擁抱的溫暖讓心情稍稍平復了下來。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克里斯托弗低聲在妻子耳邊說道。

    他們是不是不應該如此著急地重新開工?即使托馬斯-圖爾催促得再厲害,他們也可以把事情扛下來,不需要施壓,也不需要著急;剛剛這場戲,克里斯托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震撼,讓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得精彩,但隱藏在表演背後,卻是令人不忍心探究的真相。

    艾瑪-托馬斯輕輕拍了拍丈夫的後背,輕聲安慰到,「放心,藍禮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稍稍停頓了片刻,「也許,他只是需要發洩一下;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克里斯托弗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再次抬起視線,看著懸掛在超立方體之中的那個小小身影,此時再次回想剛剛這場戲的來龍去脈,心情頓時就變得五味雜陳起來,著實難以描述。

    站在攝影棚側邊的兩名工作技師,他們負責拉拽威亞,控制藍禮在半空中的一舉一動,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兩個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應該將藍禮放下來;但沒有得到進一步指示,最後還是努力維持現狀。

    抬起頭看著孤立無援的藍禮,兩名技師也是一陣心酸,視線交錯之間的唏噓和無奈,不需要語言都能夠傳達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禮的聲音再次從收音話筒之中傳來,「抱歉!可以先把我放下來嗎?我需要重新打理一下自己。」那飽含鼻音的話語洩露出了一絲不穩定的脆弱,尾音還有些許顫抖,但終究還是保持住了整體狀態,沒有再次崩潰,以相對平靜的姿態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沒有刻意遮掩,也沒有主動提及,而是以一種直接而不失迂迴的方式表達了想法,這也終於解除了十八號攝影棚裡的魔法,大家再次開始移動起來,慌亂之中的不知所措,甚至比身為當事人的藍禮還要更加混亂。

    兩名威亞技師得到了克里斯托弗的同意之後,緩緩地將藍禮放到了地面上。

    藍禮就這樣站在原地,沒有特別的動作,等待著兩名技師過來,為自己解開威亞;而後又等待著工作人員過來,為自己脫下宇航服和頭盔。

    整個過程非常漫長,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技師和工作人員都顯得有些緊張,笨手笨腳的,脫離的動作始終沒有能夠加快;但藍禮卻也沒有慌張和煩躁,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坦然地將自己的狼狽和窘迫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那光明磊落、風光月霽的模樣,反而是那些投來好奇打量的八卦視線不由變得羞澀起來,閃閃躲躲地移開了視線,不敢正視藍禮的面容和眼神。

    現在的藍禮看起來非常憔悴,紅腫的眼睛、邋遢的鬍子、蒼白的臉色和陰鬱的眉宇,濕漉漉的頭髮顯得無比凌亂,貼身快干內衣早就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那種心力交瘁的疲憊和無助從內心深處緩緩流淌出來;但藍禮依舊挺直腰桿、打開肩膀,坦然而鎮定地站立在原地,等待著工作人員完成他們的工作,隱隱透露出了一股堅強。

    威亞和宇航服全部脫下之後,藍禮再次朝著克里斯托弗點頭示意了一下,這才邁著腳步,轉身一步一步地朝著衛生間方向走了過去。

    站在衛生間的鏡子面前,看著臉色蒼白的自己,藍禮輕輕扯了扯嘴角,但隨即就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非常糟糕,雜亂的心緒根本無法控制,僅僅只是站在鏡子前,思緒就開始渙散,那種茫然若失的無助和迷茫時時刻刻都在衝擊著他的心神防線,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徹底崩潰決堤。

    就好像剛才一樣。

    但他不得不告訴自己,這樣是無濟於事的,他需要振作起來,他需要堅定信念,如果就連他都不相信保羅能夠清醒過來,那麼還有誰能夠相信呢?他需要像保羅一樣,時時刻刻都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身後,即使與全世界對抗也不曾退縮。

    他需要打起精神來,因為這是一場與死神與命運之間的較量,他的脆弱和膽怯只會讓這場戰鬥變得更加艱難。

    儘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要稍稍冷靜下來,腦海裡就不由再次浮現出保羅躺在病床之上的模樣,那種一碰就碎的脆弱讓恐懼感根本無法安定下來,更重要的是,腰部和大腿被威亞束縛的位置又再次開始疼痛起來,那些還沒有完全消散的淤青似乎又開始隱隱抽痛。

    但這是沒有商量餘地的一件事。他必須振作!他必須堅強!他必須相信!

    這是他欠保羅的承諾。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0:58
1644 拒絕繳械

    嘔。

    整個胃部翻江倒海,就彷彿要把過去幾天時間裡殘留的食物全部都嘔吐出來一般,但眼前的水池裡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些許酸水。可是,乾嘔的動作依舊停不下來,如同一個拳頭塞在了喉嚨深處,將所有的呼吸和聲響全部都卡住了一般,但最後,就連淚水都已經徹底消失,只剩下眼眶裡的滾燙在灼燒著。

    乾嘔。

    他就這樣站在衛生間的洗手池面前,控制不住地干嘔著,一直到五臟六腑似乎都已經被徹底清空,整個腹腔裡空蕩蕩地找不到一點東西和重量,這才停了下來,然後渾身的力氣就彷彿被直接抽走了一般,腰部和大腿的疼痛一點一點被放大,似乎就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現在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就是撒手。

    很多時候,放棄能夠讓事情變得更加簡單。

    藍禮用自己的後背死死地抵住牆壁,這才勉強支撐住了身體,濕漉漉的頭髮耷拉下來,又濕又冷,身體的顫抖幾乎停止不下來,如此狼狽。

    緩緩地閉上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的黑暗讓四肢放鬆了下來,神經依舊緊繃到了極致,卻悄悄地尋找到了片刻放鬆的縫隙,呼吸重新回來了,卻只是感受到那渾濁而沉重的空氣,肺部如同針扎一般。

    如果放棄,事情似乎就宣告結束了;但透過表面的輕鬆就可以看到,放棄的背後是絕望和痛苦的灰色,只是在自我麻木罷了,如同行尸走肉般。所以,他不會放棄!他拒絕放棄!他是絕對不會輕易繳械的。

    不由自主地,那種乾嘔的衝動就再次湧動上來,但此時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嘔吐了,整個喉嚨火辣辣得發疼。

    生活從來沒有那麼容易,但他也從來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

    重新站直身體,挪動著腳步來到了洗手池旁,站在原地,藍禮細細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些狼狽的痕跡依舊可以在角角落落裡找到,濕噠噠黏貼在額頭和兩鬢之上的碎髮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似得;但他知道,自己能夠堅強起來,現在還遠遠沒有到世界末日,更不要說結束了,在燃燒完最後一滴血液之前,他是不會投降的!

    低頭用冰涼的自來水潑打著臉龐,讓眼睛和臉龐稍稍鎮定些許,混亂而炙熱的大腦也稍稍冷卻下來;挺直脊樑、打開胸膛、打直膝蓋,微微發酸發僵的腰部重新穩定下來,漂移不定的重心再次穩定了下來。

    抬起頭,注視著鏡子裡的那雙眸子,渙散的焦點緩緩聚集起來,再次找回了一貫的冷靜自持。

    既然暴風雨已經來臨,那麼就讓他們看看,到底誰能夠笑到最後,到底誰能夠堅持站到最後一刻!

    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藍禮轉過身,然後就再次出現在了劇組面前。

    沉穩的腳步朝著超立方體的方向走了過去,兩側若有似無的視線投射過來,藍禮沒有迴避,不僅沒有,而且還主動轉頭迎向了那些視線,堂堂正正的姿態讓對方不由愣了愣,一時之間反而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藍禮的腳步就再次來到了克里斯托弗的身邊,「剛剛這場戲,如何?還需要更換鏡頭角度重新拍攝一遍嗎?」

    克里斯托弗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呃……呃……不用,當然不用!所有角度都已經到位了,堪稱完美,一切都很好,不,應該是非常好!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入下一場戲的拍攝了。」下意識地就把所有想法一股腦地吐露出來,說完之後,這才反應過來,微微愣了愣,遲疑地詢問到,「藍禮,你確定沒事嗎?」

    這是第二次了:相同的問候話語。

    話語才剛剛詢問出口,克里斯托弗就緊接著笨拙地解釋到,「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休息一天兩天……不不,是一段時間,等所有情況都穩定下來之後,我們再重新開始拍攝,我想,劇組開始可以等待一段時間的。」

    克里斯托弗從來就不是一個伶牙俐齒的,但是在那淳樸簡單的話語背後,卻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暖暖的關懷。

    藍禮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雖然笑容之中依舊有著揮之不去的疲憊,體力和精力的透支都可以感受到,但至少那股沉重感正在消失,嘴角總算上揚了起來,「不用擔心,克里斯,如果我的狀態不好,我會告訴你的。我不會希望自己奉獻出糟糕的表演,那是對整個劇組的不負責任。」

    而後,藍禮又接著補充到,「更何況,保羅自己也是這樣。」保羅,在「星際穿越」劇組之中就如同一個禁忌詞彙,沒有人敢提起,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地雷;但現在藍禮卻主動提起了,剛剛的爆發和宣洩,終究還是讓肩膀之上的重擔稍稍放輕了些許。

    不經意間,藍禮就想起了拍攝「超脫」的時候,保羅前往劇組探班。當時看到藍禮為了體驗角色生活而居住在混亂街區之中,那又是驚嘆又是擔憂的表現,時過境遷也依舊栩栩如生;還有保羅帶著安妮-西里曼前往先驅村莊觀看「醉鄉民謠」的開場拍攝的時候,似乎也是如此。

    他和保羅的相處始終是如此。

    他做真實的他,保羅做真實的保羅,這種毫無拘束的自由自在總是可以讓他們感到舒服。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應該是如此。

    沒有再多說什麼,藍禮又重新回到了主題之上,「那麼,我們就接著往下拍,對吧?」

    克里斯托弗愣愣地點點頭表示了贊同。

    藍禮露出了一個微笑,「瞭解。」而後就朝著眼前的威亞設備方向走了過去。

    克里斯托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艾瑪,隨即又看向了藍禮,忍不住呼喚了一句,「藍禮……」這讓藍禮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過身,但克里斯托弗卻又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想了想,只是干巴巴地說了一句,「小心。」

    藍禮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就再次邁開腳步。

    克里斯托弗卻不由鬱悶地撓頭:小心?這算是什麼安慰,需要小心什麼?如此沒頭沒尾的安慰還不如不說呢!

    艾瑪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低聲說道,「專心投入拍攝吧。」

    視線再次落在了藍禮的背影之下,克里斯托弗和艾瑪對於這名年輕演員都有了全新感悟,滿心錯雜的情緒卻無法尋找到一個準確的落腳點,最終只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整個劇組似乎都有些遲緩,不是動作,而是氣氛,似乎剛剛經歷了震撼和掙扎之後,久久無法從思緒之中回過神來,氣氛就變得凝重起來,連帶著心緒和反應都開始遲緩;但還好,剛剛那場戲的拍攝就已經設定好了大部分參數,現在繼續投入拍攝,只需要細微調整就可以了,無需擔心,這才總算是沒有影響到拍攝工作。

    藍禮再次穿上了威亞裝備,重新回到了半空中,伴隨著威亞一點一點地升高,地面就在視線之中漸漸原地,那些紛紛揚起頭顱仰視自己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渺小,就如同上帝視角般俯瞰眾生,冥冥之中似乎就能夠掌握生死般。

    再次來到了剛剛表演的位置,藍禮懸掛在半空中,閉上眼睛調整呼吸,重新將自己調整到恰當的表演狀態上。

    沉浸在悲傷和痛苦的掙扎之中,揮之不去的哀傷死死地糾纏著,然後在哭喊與咆哮之中漸漸精疲力竭,只能無助而茫然地漂浮在五維空間中,不知所措也不知前路,一切的一切都與現實生活形成了對照。

    「準備完畢!」藍禮朝著鏡頭比劃了一個手勢,確認自己的準備已經到位,緊接著就重新再次抓住了書架,為了確保能夠連戲,剪輯方面不會出現破綻,他需要將表演的軌道往前面延伸幾秒,然後將整場戲連貫地表演下去。

    「開拍!」

    克里斯托弗的聲音從下方傳了過來。

    藍禮就這樣漂浮在半空中,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似乎還是游離在表演狀態之外,這種稍稍的停滯讓膠片轉動的聲音變得格外明顯起來,現場工作人員們都有些意外但回想剛剛所發生的所有一切,似乎又不那麼意外了。

    一秒。

    兩秒。

    等待些許時間,音響師第一個就察覺到了不同,收音話筒裡傳來了瑣碎的雜音

    似乎是大口大口喘息的聲響,氣息噗噗地拍打在收音話筒之中,卻短促而劇烈,這使得氣流的聲響沒有太過洶湧,可以明顯感覺到力量的不足,就如同哮喘一般,一邊是急切地吸氣吐氣、一邊卻是喘不過氣來的壓抑,那種焦慮和困頓全部都呈現在了呼吸聲響之中。

    夾雜其中還可以隱隱感受到乾嘔的聲響,僅僅只是一個乾嘔就掐斷了呼吸節奏,隨後就陷入了窒息困境,又進一步使得吸氣的聲音越發粗重起來,就這樣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中,不需要眼睛觀察就可以感受到腹腔之中翻江倒海的洶湧和沸騰。

    因為哭泣和呼喊太過猛烈,以至於身體開始出現劇烈的抗拒反應。

    如此簡單,卻如此真實。

    不由自主地,腦海裡就再次回想起了剛剛被懸掛在半空中無依無靠、絕望無助的那個身影。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0:59
1645 腳踏實地

    「呼。嘔。」

    沒有特別的聲響,就是最為簡單也最為瑣碎的呼吸聲,卻在平實之中將情緒和狀態的表現展現得淋漓盡致,不知不覺就再次聯想到了藍禮剛剛的絕望和痛苦,讓旁觀者泛起了滿嘴苦澀,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

    音響師不由就屏住了呼吸,隨後,克里斯托弗也察覺到了如此細膩的變化。此時,他們這才意識到,不是藍禮沒有表演,而是他們太過粗心,那種深陷絕望而無法擺脫的焦慮,通過呼吸聲一點一點傳遞了出來。

    克里斯托弗立刻抬手示意,為機器人塔斯(tars)配音的比爾-埃爾文(bill-irwin)收到信號之後就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庫珀,庫珀。收到請回話。庫珀。」

    庫珀的呼吸聲就突然停止了,就彷彿被掐住了喉嚨般,停頓片刻之後,這才再次出現了呼吸的聲響,遲疑而猶豫地呼喚到,「塔斯?」

    「收到。」塔斯開口說道。

    庫珀緩緩鬆開了自己的雙手,在五維空間之中漂浮了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整個超立方體空間,從誤闖其中到現在,他始終沒有能夠仔仔細細地好好打量,他正在尋找著塔斯的跡象,也正在尋找著空間的規律。

    「你倖存了?」庫珀小心翼翼地詢問到。

    塔斯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了出來,「我在他們五維空間的某個角落裡。他們拯救了我們。」

    庫珀眉頭微蹙起來,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啊?你說的』他們』是誰?」他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疲倦,在漂浮過程中,還帶著更多的困惑,「他們為什麼要拯救我們?」

    「我不知道。」塔斯回答到,「但他們在自己的五維空間裡,創建了這個虛擬真實的三維空間,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理解原因。」

    庫珀的眉毛越發糾結起來了,有些煩躁地說道,「那沒有起作用。」

    「不,起作用了。」塔斯的聲音無比堅定,「你已經看到了,在這裡,時間只是物理維度;你也已經知道了,你可以跨越時空施加作用力。」

    「引力波。」庫珀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但他沒有立刻接著說下去,而是把剛剛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回憶起來:

    正如他以前教育墨菲的一樣,所謂的科學,就是需要用證據來證明未知。

    他需要把剛剛的負面情緒全部剝離,重新回到事實上。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堅信自己能夠做到。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做到!

    漸漸地,庫珀的眼神焦點就重新聚集起來,從無奈和慌亂演變成為了專注和認真,然後就撥開迷霧看見了真相,「通過引力波來傳遞消息?」

    「沒錯!」塔斯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庫珀的眼神越發凝聚起來,腦海之中回憶起了剛剛整個過程的所有細節:摩斯電碼,跨越時空影響到過去,將信息傳遞給墨菲……所以,這意味著「引力波可以跨越維度,包括時間!」

    「是的!」塔斯再次給予了肯定答覆。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什麼!

    庫珀的眼睛一點一點明亮了起來!

    「引力波可以跨越維度!包括時間!」他不由再次細細地重複了一遍,似乎正在咀嚼這句話背後的驚濤駭浪,這到底意味著什麼?這又能改變什麼?這絕對不僅僅是一項科學發現而已,甚至可能成為他回家的鑰匙。

    漸漸地,腦海裡的思緒就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眼神也一點一點明亮起來,那些悲傷和痛苦悄然消散,那些脆弱和迷茫徐徐潰散,瞳孔深處再次迸發出了堅毅和堅定,內心深處重新點燃了希望的火炬,不再因為過去而懊惱後悔,而是選擇當下,用自己的雙手來改變現實改變未來。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的變化,就起承轉合地將整個心態扭轉了過來,渾身上下所迸發出來的氣質也截然不同,從墜入時間長河的迷茫和困頓,深深陷入情緒之中無法自拔;到置身於五維空間的專注和投入,重新恢復了理智和客觀,唯一不變的就是隱藏在眉宇之間的信念

    回家的信念。

    ……

    整個片場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股細膩而深刻的轉變,明明藍禮依舊懸掛在半空中,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但隱隱之間,卻可以明顯感覺到藍禮的氣質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可以說是脫胎換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更為準確來說,庫珀依舊是那個庫珀,重新將自己的情緒收拾起來,再次成為了那個義無反顧前往太空探險的庫珀,但內心深處的回家信念卻如同火種般熊熊燃燒,點亮了整個世界;而藍禮也依舊是那個藍禮那個經歷了無數滄桑和坎坷之後卻依舊能夠浴火重生的藍禮,堅定不移的信念正在熠熠生輝。

    這種細膩卻真實的轉變,在一個眼神之間將內心深處的翻江倒海和滄海桑田展現得淋漓盡致,傳遞出了一種腳踏實地的堅定和決絕,微妙而深刻。

    不知不覺中,十八號攝影棚的氛圍又悄然發生了變化。

    ……

    庫珀週遭的所有混亂和躁動全部都沉澱平復了下來,沉著冷靜地思考了片刻,「塔斯,你收集到量子論的數據了嗎?」

    「收到。我收集到了。」塔斯回答到。庫珀耐心地等候著。塔斯接著說道,「我正在嘗試通過各個頻率發送,但全部都發不出去,庫珀。」

    庫珀依舊沒有著急,眼神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超立方體空間,線性時間依舊凝聚在一個一個點之上,如同珍珠項鏈般串聯起來,明明臉頰之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卻可以明顯感覺到眼神正在徐徐明亮起來。

    「我可以做到。」

    庫珀如此說道,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堅毅的肯定,再次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做到!」簡簡單單的三個詞組構建出一個短句,卻將他的信念展露無遺。

    塔斯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將如此複雜的數據傳送給一個孩子?」

    庫珀決定通過摩斯電碼將所有數據傳送給墨菲。

    「她不是隨機的普通孩子。」庫珀卻絲毫沒有動搖。

    「即使你現在把數據傳送給她,她也必須等到多年之後才能夠理解。」塔斯表示自己的擔憂。

    庫珀輕輕搖了搖頭,「我明白,塔斯。但我們必須思考出解決辦法,否則遺留在地球上的所有人類都會死。思考!我們需要思考!」庫珀的語氣稍稍有些著急,但很快就再次平復了下來,頭腦快速地運轉起來。

    塔斯還是冷靜地說道,「庫珀,他們把我們帶到這裡,不是為了改變過去。」塔斯還是可以察覺到庫珀對回到墨菲身邊的執念。

    庫珀卻捕捉到了不同的靈感,平靜之中帶著些許急切,「再說一遍?」

    「他們把我們帶到這裡,不是為了改變過去。」塔斯一字一頓地重複到。

    庫珀保持了靜止狀態,靜靜地懸浮在半空,在整個空間的無數光線交織中,波光粼粼正在隱隱閃動,而庫珀卻彷彿完全靜止了一般,時間的流逝都感受不到,只有眼底的神態正在流轉著,可以明顯察覺到大腦正在快速運轉的計算,外表越是平靜、思緒越是活躍。

    「根本不是他們把我們帶到這裡的。」庫珀敏銳地捕捉到了事情的關鍵,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說出口之後,庫珀還有些意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但他還是沉靜下來,細細地反覆咀嚼這句話,然後整個思緒就連貫了起來,「是我們把自己帶過來的。」

    靈光一閃!

    庫珀將所有線索都聯繫了起來,但他還需要更多證據,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猜想,「塔斯,把nasa的位置坐標以二進制的方式發給我。」

    「二進制,收到。數據傳送中。」塔斯回答到。

    與此同時,庫珀抬起頭探望了一下四周,而後就根據自己的記憶,就朝著另外一個時間點的坐標漂移了過去,然後就可以看到記憶之中光線垂墜在墨菲房間的影像,每一條光線就如同一條垂墜的直線般,當他用雙手穿行其間,開始撥弄,就如同演奏豎琴一般,那些光線的閃動就可以模擬出摩斯電碼。

    少女墨菲察覺到了異常,她隱隱可以猜測到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但她卻沒有辦法確切地說出一個所以然來;然後曾經的庫珀就衝進了房間裡,他也察覺到了光線閃動之間的秘密,望著眼前的光線久久沉思著。

    這是一個靈異現象,違背了光學原理的現象。

    之前墨菲告訴父親,房間裡出現了鬼魂,庫珀沒有當回事,卻終究還是耐心地勸告女兒可以收集更多資訊來證明自己的猜想;而現在,房間裡的燈光如同瀑布一般垂墜而下,甚至還按照一定規律隱隱閃動,這也違背了科學原理,庫珀也親眼所見

    按照庫珀自己的想法,這也意味著,這是一種科學現象,他需要解讀出其中的原理。

    置身於五維空間的庫珀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你還不明白嗎?塔斯?是我把自己引導過來這裡的。我們到這裡是為了與三維世界交流的,我們是兩個世界之間的橋樑!」

    看著過去影像之中陷入沉思的自己和墨菲,庫珀越發確定起來,「我以為是他們選擇了我,但他們選擇的不是我,而是她。」

    墨菲。

    他們選擇了他的女兒墨菲!這才是他加入了太空探險隊的原因!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0:59
1646 幡然醒悟

    庫珀終於回想了起來。

    當初,他自己在墨菲房間裡看到了光影變動的影像,以一定規律傳達著信息,他第一次意識到了墨菲的想法是正確的,這不一定是鬼魂,卻一定有科學規律可以解釋,繼而開始深入研究,這也成為了他堅定不移加入太空探險隊伍的導火索。

    而現在,他卻知道,這些影像是由自己在未來製造、傳遞出去的信號,這也意味著所有事情都得到瞭解釋拼圖最重要的一塊終於找到了。

    「我以為是他們選擇了我,但他們選擇的不是我,而是她。」庫珀終於意識到了最為至關重要的一點,他們選中的對象是墨菲!

    「為了什麼?庫珀?」塔斯還是不太明白。

    庫珀的神情就如同朝陽一般盛開,終於真正地明白了來龍去脈,眼睛之中盛滿了喜悅,「為了拯救世界!」

    他開始在整個五維空間之中快速穿行,不斷觀察著那些影像,進一步為塔斯解釋到,「這裡所有都是她的房間。每個時刻。這是一個無限空間,他們可以操縱無限的時間和空間,但全部都放在這裡,不受規則的束縛。他們無法找到定位具體的時空,他們沒有辦法交流,所以我在這裡。就好像我找到這裡一樣。」

    因為墨菲的所有記憶裡都有他的存在,而他對墨菲的記憶時空順序再瞭解不過了,他可以隨時隨地找到需要定位的時空,然後將未來探索到的信息傳遞給墨菲,繼而由墨菲來解讀密碼,完成研究工作。而他,則是唯一一個能夠穿越到未來將信息轉述給過去的人選。

    於是,nasa選擇了他。又或者說,他自己引導著nasa選擇了他,來尋找墨菲。

    「怎麼做?」塔斯還是不明白。

    庫珀沒有回答,而是快速地在時間長河裡尋找著目標,腦袋飛速運轉起來,最後,他終於找到了連接橋樑,「愛。塔斯,通過愛。這就是布蘭德所說的,我和墨菲之間的聯繫,是可以量化的,這是關鍵!」

    「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庫珀的動作停了下來,「找到信息並且傳達給她。」視線之中,他無意中看到了墨菲重新回到了房間,手裡拿著一塊手錶,他就知道,那就是橋樑了,「手錶!」

    庫珀重新回到了那個時間的那個空間,來到了書架的背後,親眼看著墨菲將手錶擺放在了書架之上,「那塊手錶!這就是了!我們用秒針的抖動來傳遞信息!」庫珀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而堅定起來,「塔斯,把數據轉成摩斯電碼,傳送給我。」

    「正在轉換。」塔斯說道,但還是有些質疑,「庫珀,但如果她永遠都不會回來尋找這塊手錶呢?」

    庫珀卻沒有任何質疑,「她會的。她會的!」

    「你怎麼知道?」

    庫珀長長吐出一口氣,那些驚心動魄、那些波瀾壯闊、那些喜不勝收,全部都強制性地平復了下來,「因為那是我贈送給她的。」那就是他們之間的橋樑和羈絆,那就是他們之間的愛,那就是他的墨菲永遠都堅定不移地相信著他始終會回來的墨菲。

    「收到。」塔斯卻不為所動,依舊敬業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摩斯電碼是點點桿點……」

    庫珀睜開了眼睛,專心致志地注視著眼前的那塊手錶他知道他會回家,他知道墨菲會指引著他回家,他知道墨菲依舊在等待著他回家。他沒有放棄,墨菲也沒有放棄……還有,保羅也沒有放棄。

    因為,海瑟從來都不曾放棄,楚嘉樹也沒有放棄。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裡閃爍著堅毅的信念,波瀾不驚的眼眸深處迸發出了一股難以置信的強大光芒,目不轉睛地瞄準了眼前的手錶,然後通過引力波的影響,開始撥亂秒針的振動頻率,整個人渾身上下都迸發出了專心致志的能量,氣場變得雄壯而凝聚。

    那股專注而投入的視線,如同匠人一般,熠熠生輝,讓每一個旁觀者都不由屏住呼吸,愛的力量足以穿過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在漫漫長河之中演變成為永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夠戰勝時間呢?也許,只有愛。

    瞬間就這樣凝聚成為了永恆!

    隱隱之間,那雙眼睛深處就浮現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超過了自己的生死,也超過了自己的恐懼,只是純粹因為橋樑重新建立起來的羈絆而變得美好動人起來,剎那光華,耀眼奪目。就連整個超立方體空間的光影流轉都無法掩蓋那抹璀璨!

    「卡!」

    克里斯托弗稍稍遲疑了片刻,但還是揚聲呼喊到,他知道這場表演著實精彩絕倫,但他的腦海之中更多還是思考到了畫面剪輯與銜接,準確無誤地掐斷在這裡,正好能夠將整場戲流暢地銜接起來。

    他需要畫面停留在這一瞬間。

    於是,克里斯托弗就中斷了拍攝,揚聲器將他的呼喊聲傳播到了整個十八號攝影棚的角角落落,但中斷拍攝之後,現場卻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響,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站在原地,讓這片刻的寧靜再持續一小會。

    一小會兒就好。

    藍禮依舊懸掛在半空中,緩緩地閉上眼睛,內心的洶湧和煩躁終於徹底平復了下來,他再次找到了自己的信念和信仰,然後就重新變得腳踏實地起來,儘管他現在距離物理地面還有非常遙遠的一段空間,但那種踏實的確切感卻讓心神都寧靜了下來。

    他相信著,相信著保羅會堅持下去,相信著保羅會接收到信息,相信著保羅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相信著保羅的生命遠遠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就如同楚嘉樹和海瑟一般。他們死了,卻依舊活著。

    輕輕吐出一口氣,藍禮就再次睜開了眼睛,對著耳麥開口詢問到,「克里斯,這場戲還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調整嗎?」

    克里斯托弗的注意力也稍稍收回了些許,「你覺得,這場戲用正面拍攝,捕捉近景特寫,效果是不是會更好?」

    克里斯托弗也正在思考著,是否利用藍禮的表演來增加情節的感染力和震撼力。第一遍的拍攝使用的是側鏡頭近景,將整個上半身的側面都捕捉到畫面之中,通過光影在藍禮的臉頰和眉宇之間流動,繼而勾勒出那種悲傷感。

    但現在,藍禮的表演卻透露出更加厚重也更加強大的力量,這讓克里斯托弗腦海裡就碰撞出了更多靈感火花。只是,他對於表演的探索非常有限,他也不太確定改變機位的位置之後,對於整體畫面到底有什麼影響。

    藍禮認真思考了一下,「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的個人想法,利用正面拍攝,反而太過直白也太過坦然,這容易過於煽情,破壞整場戲的節奏和平衡,從側面捕捉鏡頭就已經很好了。但,導演視角和演員立場終究還是有所不同,你可以嘗試看看,我可以再表演一次,沒有任何問題。」

    克里斯托弗認真沉思了片刻,「我們從正面拍攝一次。」

    正如藍禮所說,導演和演員的觀察角度有著巨大不同,克里斯托弗還是需要進一步證實自己腦海裡的畫面構架,以及對於整部電影脈絡的掌控。

    接下來,克里斯托弗切換了不同的三個攝像機鏡頭角度來嘗試拍攝。每一次拍攝,藍禮都保持了超高水平的表演質量,將庫珀內心的幡然醒悟和脫胎換骨完整地呈現在鏡頭面前,對於整個片場的所有工作人員來說,這是一種享受,卻也是一種折磨。

    沒有人能夠想像,藍禮到底花費了多少毅力,才能夠暫時壓制住內心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投入表演之中。

    反反覆覆折騰了整整一天,克里斯托弗終於宣告這場戲拍攝完畢,但導演在完成版本中到底決定使用哪一個鏡頭,劇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就不得而知了,只能等待電影上映時確認了。

    結束所有工作之後,藍禮再次被緩緩地放回了地面,雙腳可以感受到地面的踏實感,懸在半空的心臟也重新回到了胸腔之中。

    工作人員正在為藍禮解除裝備,克里斯托弗主動走了上來,細細地打量著藍禮,卻看不出任何異常來,「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我是說,威亞,你今天幾乎所有時間都待在空中,這對於血液循環不好,你確定身體沒有問題嗎?」

    「身體發出警報的時候,我會請假的。」藍禮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笑地回應到。

    克里斯托弗張了張嘴,認認真真地思考了片刻,「藍禮,我是認真的,如果你需要再休息一段時間,我絕對沒有問題。我們的拍攝可以再往後推一推,什麼檔期什麼攝影棚,這些問題都不需要擔心。」

    藍禮抬起視線,迎向了克里斯托弗的打量,停頓了片刻,而後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沒有客套也沒有推辭,而是乾脆利落地表示自己明白,這就是對克里斯托弗的關心所作出的最好回應。

    克里斯托弗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表情也重新變得和緩起來,甚至還可以捕捉到一抹笑容,「那就好。今天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有問題,我們隨時聯絡。」

    克里斯托弗雖然沒有明說,但後來,艾瑪和克里斯托弗兩夫妻還是親自到醫院探望了保羅,儘管他們和保羅沒有任何私人交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0:59
1647 不說感謝

    乘坐著高爾夫球車,藍禮離開了十八號攝影棚。

    伯班克攝影基地此時依舊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繁忙的工作人潮似乎從來就沒有休息喘氣的時刻,視線交錯之間,那些目光就紛紛落在了藍禮身上,撇開網絡的閒言碎語不說,藍禮朝著迪塞爾揮拳的事情傳播開來之後,那些視線就帶上了各式各樣的顏色。

    這著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不是嗎?

    沒有車門和玻璃遮擋的高爾夫球車就如同一輛展示品般,將乘客的所有一切在整個攝影基地展示出來,並且「巡迴」演出;然後,每一位站在原地閒談八卦的人們都可以高談闊論地指指點點,就好像……就好像遊行示眾一般。

    置身於所有視線的包圍之中,藍禮卻依舊不為所動,微微挺直腰桿、打開肩膀,坦然而淡定地迎向了所有打量和探究,左腿重疊在右腿的膝蓋之上,疏朗的眉宇流露出一抹雲淡風輕的自如,在加州冬天的暖陽之下徐徐吹拂而過。

    流言蜚語又再次開始湧動起來。

    有人說,藍禮太過冷血,保羅正在生死未卜,但他卻依舊前來劇組工作;有人說,藍禮披著一層紳士的羊皮,卻沒有想到如此暴戾,毆打了迪塞爾之後,還能夠如此平靜;有人說,藍禮不愧是影帝,即使面對如此多的關注視線也能夠戴著一張撲克臉。

    有人說,藍禮太不容易,身心俱疲的狀況下卻依舊堅持前來工作;有人說,藍禮現在肯定心力交瘁,甚至可以看到他的黑眼圈,每天工作結束之後還必然到醫院探望保羅;有人說,藍禮著實令人欽佩,敬業精神始終不曾動搖。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好萊塢的名利場就更是如此。同樣一件事,不同人就可以品味出截然不同的味道來,哪怕是面無表情,都可以衍生出五花八門的詮釋和解讀,歸根結底,什麼樣的性格什麼樣的三觀就能夠看出什麼來

    嫉妒者看出醜陋,仇恨者看出傷害,大愛者看出美妙,童心者看出純粹。

    那些非議始終湧動著,卻無法傷害到藍禮。

    高爾夫球車一路護送著藍禮抵達了停車場,目送著藍禮轉身離開,負責駕駛的攝影基地工作人員欲言又止,試圖說點什麼,但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能揚聲喊到,「你知道,保羅是一個好人,他會醒過來的。」

    藍禮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對著那名年輕的工作人員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重新回過頭來,藍禮在茫茫車海之中尋找著自己的座駕,眼底深處卻流露出了茫然:

    他完完全全無法識別這些車輛,到底哪一輛車子才是自己的來著?手機呢?手機放在了內森那兒,那內森呢?對了,內森到哪裡去了?剛剛就是因為內森不在攝影棚,所以藍禮才乘坐高爾夫球車過來的。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一個線索,以至於事情沒有辦法銜接起來,但現在卻想不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一輛深藍色的賓利就緩緩退出了停車位,而後朝著藍禮站立的方向行駛過來;藍禮主動讓開了道路,方便對方同行,卻沒有想到,賓利在自己的面前停靠了下來,駕駛座的車窗拉下來之後

    馬修-鄧洛普。

    藍禮輕輕收了收下頜,恍然大悟,眼底流淌過一抹淺笑,卻沒有開玩笑,也沒有詢問原因,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之中,將安全帶拉了過來,扣好繫上,然後馬修就再次緩緩地啟動了車子,離開伯班克。

    藍禮徐徐地靠在椅背上,腰桿和肩膀的肌肉慢慢地鬆懈,側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在流暢地往後倒退著,如同潺潺流動的溪水一般,清澈而透亮,剝離了所有堅強偽裝,真正地放鬆下來。

    「保羅一切都還好嗎?」藍禮沉聲詢問到。

    「嗯。」馬修回應了一句,而後簡單地解釋到,「我剛剛從醫院過來,情況沒有變化。伊頓和安德烈還留在醫院。沒有范-迪塞爾。」

    難得地,馬修也小小地開了一個玩笑,藍禮輕輕扯了扯嘴角,「他是一個聰明人,除非觸動到他的利益,否則他不會輕易出擊的。」

    「他最好繼續聰明下去。」馬修簡單地說了一句。迪塞爾必須知道,朋友是藍禮的底線,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觸動到藍禮的底線,他都絕對不會手軟;如果迪塞爾足夠聰明,他就應該知道,現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藍禮沒有接話,「可以把窗戶打開一些嗎?」

    窗戶徐徐打開了一條縫隙,鮮豔的血色夕陽捲著徐徐海風灑落下來,輕盈而灼熱地落在了藍禮的眼睛之上,他不由就將眼睛閉了起來,靜靜地感受著那股溫熱輕盈舞動的柔軟,紅腫而發酸的眼睛貪婪地汲取著那些許溫暖,他只是需要休息一會,一小會兒就可以了,疲憊到極致的神經緩緩鬆懈下來,然後就這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馬修抬起眼睛,用視線餘光瞥了瞥後視鏡,而後就將車速稍稍放緩了下來,儘可能地保持勻速的平穩。

    藍禮在貴族之中是一個異類,這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最為特殊的地方就在於,藍禮對於友情的重視遠遠超出了控制。

    眾所周知,對於貴族來說,禮儀和聲譽才是最為重要的,即使是親情即使是愛情,為了家族的名譽也都是可以犧牲的,就好像「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一般,也好像「哈姆雷特」的故事一般,在家族時代累積的榮耀之下,個體的悲哀與榮辱都是不重要的。

    友情就更是如此了。

    故而,貴族之間的友誼往往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絕對不會深交。朋友的喜怒哀樂,終究只是茶餘飯後的傳聞而後;朋友的生老病死,終究也只是日常生活的意外而已。即使內心備受煎熬,他們也不能表現出來,更多還是講究「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但藍禮卻始終不同。對於朋友,乃至於親人,他都始終真誠以待。

    安德烈和亞瑟身邊也聚集著大量朋友,但那些終究只是點頭之交和酒肉朋友,始終不曾真正地成為「夥伴」;而藍禮身邊也同樣聚集著一群朋友,而他們則是風雨共濟的真正夥伴。伊迪絲是如此,海瑟是如此,現在的保羅也是如此。

    得知保羅出事之後,就連遠在蘇格蘭的安德烈都親自趕了回來,更不要說就在北美大陸的馬修和伊頓等人了,伊迪絲和亞瑟也雙雙趕到了洛杉磯。他們親自探望保羅,只是因為保羅是藍禮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也許,藍禮就注定將成為倫敦貴族圈子裡的異類。但馬修卻覺得十分慶幸,自己也是這群異類中的一員。

    小小地兜了一圈,車子在藍禮的公寓門口停靠了下來。

    馬修沒有喚醒藍禮,而是靜靜地停留在停車位之中,欣賞著漫天漫地的夕陽一點一點消逝的恢弘和璀璨,時間的流逝就這樣變得緩慢起來,彷彿整個世界都寧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藍禮甦醒了過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用力揉了揉凌亂的頭髮,「現在幾點了?」

    「還差一刻鐘就七點。」馬修回答到。

    藍禮輕輕頜首,打了一個哈欠,「你在哪兒落腳?」

    「聖莫妮卡。」馬修簡潔地說道,接下來一段時間,他都會待在洛杉磯。

    「你確定不需要過來我這裡嗎?我還有一個客房。」藍禮發出了邀請。

    馬修直接吐槽到,「你的作息時間那麼不規律,我的工作時間都被你打亂了。」

    藍禮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馬修翻了一個白眼,「晚餐呢?需要進來一起解決嗎?」

    「如果你是說,我進去幫你做晚餐的話,那是不可能發生的。」馬修認真地說道,「我明天還有一個工作會議。我現在過去醫院,和安德烈、伊頓他們匯合,你要一起過來嗎?」

    藍禮搖搖頭表示了否定,「我先回去休息一會,晚上再過去探望保羅。」

    馬修點點頭,停頓了一下,鄭重其事地詢問到,「藍禮,你還好嗎?」

    藍禮正準備打開車門的動作就稍稍停頓了片刻,「不,我不好。」藍禮不是在開玩笑,認認真真地回答到,聲音裡的濃濃疲倦依舊揮之不去,「但我會好起來的。」

    「嗯。」馬修沉聲回應到。

    藍禮啞然失笑,「你難道不是準備安慰我一下嗎?」

    「你需要嗎?」

    「……好吧,你贏了。」藍禮輕輕搖了搖頭,的確,他不需要安慰。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陪伴在身邊的支持,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經站在了懸崖另一側,而他的身邊依舊還可以尋找到並肩而行的小夥伴,這就足夠了。

    說完之後,藍禮再沒有遲疑,離開了副駕駛座,卻在關上車門之前,動作再次停頓了下來,「告訴伊迪絲和亞瑟,謝謝。」

    「你應該自己告訴他們。」馬修吐槽到。

    藍禮露出了一個笑容,「不,我們之間不說謝謝。」貴族之間,所謂的謝謝都是客套話,而發自內心深處的真誠感謝,卻不會表達出來,就好像「我愛你」這樣的表達一樣,「如果我說了,他們會害怕的。」

    那淡淡的調侃流淌出來,馬修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0:59
1648 心靈港灣

    推開家門,悠揚而靜謐的大提琴協奏曲正在淺淺地縈繞著,杏黃色的燈光如同潺潺溪流般流淌下來,盈盈光暈將視線之中的所有家具都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黃油色,藏藍的暮色和清冷的夜色就這樣遺留在了腳跟後面,整個世界的嘈雜和紛亂就這樣緩緩沉澱了下來。

    「回來了?」盤腿坐在沙發上的魯妮-瑪拉抬起頭來,將正在閱讀的書籍放在了膝蓋上,對著藍禮揚了揚嘴角。

    藍禮輕輕頜首,腳步停留在了玄關旁邊,眉宇之間殘留的疲憊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消融在室內的溫暖之中,「你正在閱讀什麼?」

    「『造謠學校』。」魯妮將手中的書籍樹立了起來,展示給藍禮。

    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藍禮的眼神微微閃了閃,「你手中這本,是我辦理完畢劍橋大學休學手續的時候,馬修贈送給我的禮物,書籍內頁應該可以找得到他的頭字母縮寫,就好像彩蛋一樣隱藏在某個角落裡,只有真正地認真翻閱才能夠找到。最開始我自己收藏的那本,現在應該在馬修諾丁山的公寓裡。」

    魯妮眼底流露出了一抹好奇,「哦,聽起來,這裡面似乎還有故事。」

    「哈。」藍禮輕笑了一聲,「就是劇本裡的故事。我還在伊頓的時候,有一次,故意把英文老師鎖在了教室外面,然後站在舞台上,開始表演這齣劇目,相信我,斯坦利先生絕對不會喜歡透過窗戶看到的這一幕,他氣急敗壞地把校長找來了。」

    「哇哦!」魯妮發出了驚嘆聲,「我想,斯坦利先生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地心引力」劇組的吸血鬼惡作劇,現在依舊在好萊塢裡傳播甚遠。

    藍禮的眉尾輕輕一揚,「一週之後,我用廣播朗讀了這齣戲劇。安德烈和馬修他們把廣播室的大門封堵住了,你真應該看看當時所有教師和校監們瘋狂捶打廣播室大門的模樣,後來,伊頓還做了一幅畫,記錄了那一天的畫面。」

    「哈哈。」魯妮不由就輕笑出了聲,「怎麼辦?我現在開始好奇你的中學生涯了。」

    「不是那麼受歡迎。我在廣播之中朗讀』造謠學校』的行為,除了老師之外,其他學生們也不是太滿意,他們覺得我正在諷刺他們。」藍禮坦然地說道。

    魯妮認真想了想,「我沒有辦法反駁。」

    藍禮聳了聳肩,「他們還沒有我想像得那麼愚蠢。」

    魯妮意味深長地輕輕點頭,「我開始覺得那些記者們可憐了,他們現在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的對手到底是誰。」

    「誰?」藍禮眉尾輕輕一揚,眼底流轉出了一抹戲謔。

    魯妮揚起了下巴,輕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彷彿在說:我才不會上當呢。而後就再次低頭,打開了書籍,繼續開始翻閱起來。

    藍禮眼底的笑意就染上了嘴角,沒有再多說什麼,抬起腳步就朝著浴室走了過去。今天又是吊威亞又是情緒起伏,貼身衣物是濕了干、幹了又濕,現在整個身體都感覺越來越發沉,他需要一個熱水澡放鬆放鬆。

    「造謠學校」,這其實是一個劇本,而不是一本小說,作者是英國著名的社會風俗喜劇作家理查德-謝裡丹(richard-sheridan),喬治-拜倫(gee-byron)對其非常推崇。

    理查德-謝裡丹的家世不算顯著卻也已經躋身上流,他的父親是一名專業戲劇演員,同時也是一名作家,在業內頗有名氣,這也使得他中學時期能夠就讀於與伊頓公學並駕齊驅的哈囉公學;但畢業之後,他還是沒有往上攀升,進一步進入上流社會,而是重新腳踏實地地回到了戲劇圈子,這也使得他的作品往往能夠捕捉到不同階級之間的敏銳差異。

    對於戲劇圈子裡的專業人士來說,理查德-謝裡丹是僅次於威廉-莎士比亞的優秀劇作家,其中「造謠學校」就是他的巔峰之作,創造於1777年。

    這個劇本主要講述了英國上流社會的貴族男女們,因為閒來無事,所以每天造謠生事,專門破壞別人的名譽和家庭,甚至還成立了一所「造謠學校」,故事核心就圍繞著兩個性格不同的貴族兄弟展開。

    弟弟是一個揮霍成性的浪/蕩/子,但宅心仁厚、真性善良;而哥哥則是表面循規蹈矩、滿口仁義道德的君子,實則是貪婪偽善的小人。經過幾度測試,兩兄弟的真實/性情終於展現在人前。整個過程**迭起、趣味橫生,喜劇效果著實出色。

    通過這起鬧劇,理查德-謝裡丹展現出了英國上流社會的虛榮、貪婪和虛偽。

    那是遙遠的1777年,這也意味著,早在十八世紀末尾,伴隨著戲劇和小說的興起,英國貴族就正在遭遇著持續不斷的挑釁,階級之間的矛盾也衍生出了諸多精彩絕倫的作品;但相同的情況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依舊沒有本質的改善。

    參考如此背景,藍禮在伊頓公學的惡作劇搗亂就變得鮮活生動起來了,現在依舊可以描繪出當時的混亂場景。

    藍禮沒有在浴室裡停留太久,雖然用熱水泡澡放鬆放鬆肌肉,但也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而已,隨後藍禮就再次出現在了大廳,渾身上下洋溢著騰騰的蒸汽,用浴巾擦拭著依舊正在滴水的頭髮。

    魯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藍禮,打著赤腳、穿著白t,似乎在悄然之間解除了武裝,眉宇之間的疲憊和慵懶就這樣緩緩流淌了出來,腦海裡不由就再次浮現了躺在病床之上的保羅,她知道藍禮一會肯定還要前往醫院,於是就將「造謠學校」放在了旁邊,朝著藍禮伸出了右手,「過來,我來幫你。」

    藍禮站在原地,稍稍有些猶豫,但他的精神著實太過疲倦,以至於現在沒有辦法再思考那些偽裝,赤腳走了過來,轉過身,背對著沙發,在魯妮身前,盤腿坐了下來,將毛巾耷拉在腦袋上,就如同中東的阿拉伯服飾般。

    魯妮隔著毛巾,輕柔地擦拭著那濕噠噠的頭髮,而後指尖稍稍用力,按摩著藍禮的頭皮,手法有些笨拙,沒有太多技巧,但是掌心的溫熱卻透過毛巾和髮絲,一點一點傳遞下來,讓藍禮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對話,暖暖的氣流卻正在房間裡流淌著,藍禮幾乎就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整整一天的工作,體力和精力都處於透支狀態,即使剛剛在車廂裡沉睡了一會,但依舊不足以緩解疲憊,現在放鬆下來之後,就越發困頓起來。

    藍禮半閉著眼睛,沉聲說道,「你的今天,怎麼樣?」

    「上午,我前往醫院探望了保羅,遇到了傑克,我們在醫院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後來,我前往超市購買了一些日常用品,超市今天做活動,我買了一大堆廚房用紙和衛生間用紙,然後還購買了一大堆毛巾。」

    「然後想了想,晚餐吃意大利麵,你覺得怎麼樣?我專門給艾米-亞當斯打了電話,你知道她是在意大利出生的嗎?我詢問了意大利麵的醬料做法,結果她親自給我送了一大瓶她母親在家親手製作的醬料,這就是正宗意大利的味道。」

    「下午,回來之後,嗯……我觀看了一部電影,』鯨魚馬戲團』,裡面的許多鏡頭都十分有趣。」

    魯妮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著日常生活裡的瑣事,卻讓藍禮覺得無比舒服,一直到出現了自己熟悉的話題,順帶就插了一句,「整部電影就只有三十九個鏡頭,卻持續了將近一百五十分鐘,全部都是長鏡頭。」

    「我覺得塔爾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的長鏡頭看不到太多痕跡,你不會刻意注意到那些都是長鏡頭,但整個行雲流水的敘事感就流淌了出來。這種鏡頭語言能力著實太令人敬佩了。」魯妮也點點頭表示了贊同。

    貝拉-塔爾(bela-tarr),匈牙利的著名導演,他始終執著於中鏡頭以及長鏡頭的探索,對於電影語言有著自己的執念。

    「但我不是很喜歡。」藍禮客觀地說道,「當然,他是一名非常特別的導演。他的鏡頭往往能夠在無聲無息之中就將震撼傳遞出來,』鯨魚馬戲團』裡後半段的暴動部分,那種無聲之中的強大力量著實令人敬佩,那是真正的電影,以鏡頭來講述故事和精神。他的鏡頭語言擁有自我意識,需要人們對於那些哲學思考、那些社會反思有著更多瞭解才能夠理解,否則就只能在門外游弋,」

    魯妮沉吟著思考了片刻,「不,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他的鏡頭語言本身就具有震撼力,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深入,心靈就可以沉靜下來。」

    「我贊同。他總是熱衷於用自己的鏡頭來探索生活之中蘊含的哲理,你可以再看看他……呃,應該是2011年的作品』都靈之馬』,對應了上帝創造世界的七天來探索毀滅。但相較而言,我更加喜歡西奧-安哲羅普洛斯(theo-angelopoulos)對於鏡頭的運用。不是說不能使用長鏡頭,但長鏡頭本身應該具有自己的哲學思考,又或者是努裡-比格-錫蘭(nuri-bilge-ceylan)也可以作為參考。」

    藍禮和魯妮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沙發前,絮絮叨叨地討論著電影和導演、表演和藝術,你一言我一語地,各執己見,偶爾能夠尋找到共鳴,偶爾又爭論不休。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1:00
1649 深冬長眠

    「不不不,我仍然認為,藝術本身就需要具備不同屬性。有些藝術不是為了讓普羅大眾欣賞或者瞭解的,而是為了在藝術同行之間交流,繼而引發更多創作靈感;而有些藝術則是希望普羅大眾能夠慢慢學習,最後登堂入室。所以,這些藝術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不喜歡,它們也應該存在?」

    「當然。我是否喜歡,這只是我的個人喜好,我不可能喜歡所有藝術作品,同樣,我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認同我的觀點,我認為,這恰恰是藝術最獨特的魅力。」

    「就好像』超脫』?這部作品本身就不是拍攝給普羅大眾觀看的,它具有屬於自己的社會屬性和藝術風格,傳達出了托尼-凱耶的想法,只需要一小部分特定群體能夠領悟欣賞,那麼這部作品的存在就具備了價值?」

    「是的。我認為,』愛瘋了』其實也是如此。這部作品只是拍攝給德雷克-多雷穆斯和他的安娜觀看的。其他人是否喜歡,這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它能夠打動那些經歷愛情顛簸和苦澀的小眾群體們,這就足夠了。」

    「所以你是說,你不喜歡』鯨魚馬戲團』,但卻支持它的存在。」

    「應該這樣說,我喜歡其中的一部分,也討厭其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否喜歡,我都欽佩塔爾對鏡頭的調度和掌控能力。他的黑白電影真的能夠讓人感覺到顏色,這著實是一件無比神奇的事情,不是嗎?」

    「這一點我必須贊同。但我還是認為』鯨魚馬戲團』是一部非常出色的作品!」

    窗外傳來了出租車的喇叭聲。

    「……你的紅酒就要喝完了,還需要嗎?」

    「不,不用。我現在準備收拾起來了,然後去看看』都靈之馬』。至於你,你現在應該到時間前往醫院探望保羅了。所以,你現在就出發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

    「等等,你現在是趕我離開嗎?」

    「嘿,請不要使用』驅逐』這樣的詞彙好嗎?我只是在』邀請』你離開。」

    「哦……邀請。」藍禮意味深長地抬起了下頜,眼神裡流露出打趣的神色。

    魯妮站立了起來,雙手端著意大利麵的盤子,站在了藍禮的身邊,眼底流露出一抹溫柔,低聲詢問到,「你確定不需要我陪你一起過去?」

    藍禮輕輕搖了搖頭,小小地調侃了一句,「放心,需要的話,我會撥打911的。」

    魯妮卻沒有露出笑容,而是低頭在藍禮的唇瓣上輕吻了一下,「快去吧,保羅正在等著你呢。」就好像保羅隨時都可能會清醒過來一般。

    隨後,魯妮就端著盤子走進了廚房裡,藍禮則依舊坐在餐桌旁邊,靜靜地停留一會。不知不覺地,紛亂的心緒早就已經平復了下來。

    藍禮起身將剩餘的餐具收拾起來,不想卻是笨手笨腳,刀叉乒鈴乓啷地撞擊起來,廚房方向就傳來了魯妮隱藏著笑意的聲音,「上帝,我現在終於知道馬修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了。」而後,魯妮就走了出來,拍了拍藍禮的手臂,「你就安心前往醫院吧,多陪保羅一會。這裡留給我就好。」

    魯妮一路護送著藍禮走到了門口,踮起腳尖將風衣外套取下來,放在了藍禮的臂彎裡,微笑地說道,「待我向謝麗爾和梅朵問好。」

    在魯妮的注視下,藍禮坐上了提前預約好的出租車,離開了自己在洛杉磯的臨時公寓。

    雖然現在藍禮重新回到了「星際穿越」劇組,繼續拍攝工作;但他還是堅持結束一天的拍攝工作之後,在夜色之中前往醫院探望保羅。

    現在,醫院街道對面的臨時帳篷都已經全部拆除,記者們幾乎已經全部離開,白天還可以尋找到一些身影,但入夜之後就徹底空無一人了。在二十一世紀,所謂的新聞熱點能夠持續四十八小時就已經非常難得了;更何況,保羅現在進入昏睡狀態,誰都無法預測他什麼時候能夠清醒,停留在原地也只是徒勞而已,記者們的轉身離開就更加不足為奇了。

    藍禮抵達醫院的時候,四周街道終於恢復了平時的寧靜,就連空氣都變得輕盈起來。

    一路輕車熟路地抵達了重病患者病房。一般來說,重病患者都有探視時間,正常是截止於傍晚六點,特殊情況截止於晚上八點;但少數特別病患,允許留下一名家屬在病房值夜休息,那麼探視時間就需要再做調整了。保羅就是如此情況。

    藍禮沒有徑直前往病房,而是前往醫生辦公室,尋找到了德里克-謝泊德,按照慣例地瞭解了保羅現在的狀況;隨後,藍禮才再次來到了重病患者病房,腳步卻在門口停留了下來,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推門進入其中。

    凱萊布和梅朵正坐在外間休息室裡,但兩個人卻坐在了不同的極端,一個坐在了斜對角,一個坐在了門口旁邊,沉默不語,整個房間裡沒有絲毫聲響,那種靜謐的凜冽讓雞皮疙瘩不由就爬上了皮膚表面。

    「藍禮!」梅朵立刻就注意到了藍禮,歡快地站了起來,然後快速走了過來,重重地擁抱住了藍禮的腰際,將腦袋埋在了藍禮的懷抱裡,「爸爸為什麼還沒有醒來?醫生不是說,最遲七十二小時,爸爸就會醒來嗎?我現在真的好害怕,怎麼辦?」

    坐在門口旁邊的凱萊布站立了起來,有些尷尬也有些生澀。

    雖然他們是保羅的家人,凱萊布和科迪是梅朵的叔叔,謝麗爾則是梅朵的奶奶;但他們和梅朵的相處時間著實不多,彼此之間都不太熟悉,梅朵始終無法真正地相信他們。相較而言,梅朵和藍禮的親近卻沒有任何掩飾。

    自從迪塞爾事件之後,凱萊布就對於藍禮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現在看到梅朵的依賴,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藍禮察覺到了凱萊布的不自在,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梅朵的肩膀,「梅朵,你覺得保羅現在害怕嗎?」

    凱萊布不由張了張嘴巴,試圖勸阻藍禮他們都在竭盡全力地保護梅朵,不希望給梅朵施加更多壓力,避免梅朵崩潰,但現在藍禮卻把壓力拋給梅朵?如此不負責任的表現,是絕對錯誤的教育方式!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但藍禮卻直接無視了凱萊布的眼神,因為梅朵比他們想像得更加堅強,「我覺得,保羅現在非常非常害怕,他正在等待著一個召喚的聲音,將他喚醒。你聽到醫生所說的嗎?即使他現在處於昏睡狀態,他也依舊可以聽到我們的聲音,你應該堅強起來,告訴保羅,你正在等待著他,你對他抱有信心,讓他朝著你的方向走過來。」

    梅朵微微抬起頭來,注視著藍禮,「就好像燈塔一樣?」

    藍禮的眼眶微微有些溫熱,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是的,就好像燈塔一樣。你就是保羅的燈塔,明白嗎?我們都站在你的身後,不僅僅是我,還有凱萊布、科迪、謝麗爾,我們所有人都聚集在你的身邊,但保羅,他現在卻是孤單一個人,他需要你的指引,梅朵,你可以做到嗎?」

    梅朵的眼睛裡有著淚水在微微打轉,然後重重地點點頭,「嗯!」

    看著眼前的梅朵,脆弱和孤單之中卻不得不挺直自己的腰桿,重新堅強起來,藍禮也是一陣心酸,她只是一個孩子;但……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剛剛與德里克-謝泊德的會面,德里克表示了擔憂。

    從醫學層面來說,保羅現在就應該甦醒了;但現實情況卻是,保羅依舊沉睡。

    要麼就是大腦的情況依舊沒有完全恢復,潛在著其他情況,暫時無法檢測出來,這也意味著醫生們只能耐心等待病灶的出現,除了等待,沒有其他辦法;要麼就是……保羅不願意醒來,他的潛意識裡抗拒清醒,所以才會一直沉睡。

    「如果接下來一週時間,保羅的情況還是沒有出現重大改變,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那麼我們就可能將一直等待下去了。」德里克的話語並不直接,但藍禮卻瞬間就捕捉到了話語背後的沉重,那種壓力沉甸甸地碾壓過來,幾乎無法呼吸。

    保羅需要梅朵堅強起來;梅朵也需要保羅堅強起來。

    站在一旁的凱萊布,五味雜陳卻無法描述,看著堅強起來的梅朵,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可是面對著藍禮,卻連一句「感謝」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慌亂地說道,「你想要進去探望一下保羅嗎?」察覺到藍禮投射過來的疑惑視線,凱萊布接著解釋到,「醫生說,只要避免大聲喧嘩,現在已經可以進去探望了,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穩定下來了。

    這本來應該是好消息,可是聯想到德里克剛剛的話語,藍禮卻如同胸口被專業拳擊手重重地捶打了組合拳般,心臟就這樣沉澱了下去,呼吸瞬間停滯,但緊接著他就掩飾住了自己的慌亂,重新對著凱萊布露出了一抹笑容,「好的。」轉身就準備走進去,又停頓了下來,補充了一句,「謝謝。」

    凱萊布注視著藍禮那堅挺的肩膀,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呼喊了一聲,「藍禮」,眼看著藍禮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他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只是嘟囔了一句,「謝謝」。

    藍禮嘴角的笑容輕輕地上揚了起來,如同停駐在小荷尖尖之上的蝴蝶。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6 21:00
1650 恍若隔世

    站在病房門口,藍禮的腳步稍稍停頓了片刻,右手放在了門把手之上,卻突然有些恐懼,不敢進入其中;但他還是摁下了右手,「咔噠」,門鎖鬆開的聲響越發襯托出了整個病房裡的寧靜,如同驚雷般在耳膜之上炸開。

    如果自己的動作就這樣把保羅驚醒了,那是不是好事呢?

    隨即他就失望了,推開房門,躺在病床之上的保羅依舊安詳而平靜,似乎時間就這樣被阻隔在了病房之外,始終不曾出現變化。他就這樣站在病房門口,靜靜地看著保羅,彷彿腳步正前方就是懸崖峭壁般,無法前進。

    「嘿。」藍禮努力扯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就這樣木訥地站在原地。

    視線不自在地打量著病房裡的裝潢和擺設,那些枯燥無味的家具卻依舊停留了視線,打量了許久,就好像初次進入朋友家中拜訪般。最後,卻依舊沒有聽到主人的招呼,於是只能自來熟地在病床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視線依舊正在忙碌著,細細地打量著病床周圍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是白色床單也能夠捕捉到紋理的細節,一直到周圍所有的所有都已經研究完畢之後,這才侷促而謹慎地再次看向了保羅,然後就可以看到那張微微腫脹的臉龐。

    之前藍禮站在病房之外透過玻璃窗探望過保羅,但現在近距離觀看,卻似乎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腦袋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改變了整個頭型;不知道是因為淤青還是因為水腫,臉頰微微腫脹起來,以至於五官的位置似乎都發生了改變;雙眼緊緊地閉合在一起,那熟悉的藍色眸子也已經看不到光彩。

    這樣的保羅著實太過陌生,根本就不是他所熟悉的模樣,以至於讓藍禮就這樣愣在原地,腦海裡所有的思緒都暫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這樣靜靜地打量著保羅,然後在那雙眉宇輪廓之中尋找到了熟悉的痕跡,確認了這就是他的至交好友,不由自主地,鼻頭就開始發酸起來。

    藍禮的嘴角輕輕扯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掩飾著自己的狼狽和窘迫,清了清嗓子,一邊試圖整理思緒一邊遲疑地開口說道,「嘿,是我。」

    剛剛與德里克-謝泊德會面的時候,醫生告訴藍禮,「你們需要和他對話。任何事,哪怕是生活裡的隨意小事,過去的現在的,又或者是接下來的計畫,這都沒有任何問題,他全部都聽得到,你們需要和他建立起聯繫,你們需要讓他明白,旁邊依舊有人在守候著他。」

    這難道不是針對植物人的治療方法嗎?

    但藍禮卻沒有提出自己的疑問,在內心深處,他恐懼著這種想法可能成為現實。於是,他選擇了閉嘴,只是點頭表示明白。

    從醫生辦公室一路走來,腦海裡紛紛擾擾的思緒數不勝數,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千言萬語和千頭萬緒就已經將整個大腦都塞得滿滿噹噹:

    關於他們一群小夥伴聚集合作的項目創意,關於迪塞爾的忍氣吞聲,關於梅朵最近一段時間的變化,關於他們之前提供幫忙的那個佛羅里達州小漁村,關於今年火奴魯魯北岸的衝浪大賽,關於冰島環島旅遊的計畫,關於自己在劇組吊威亞的特別體驗,關於痊癒之後嘗試高空跳傘的計畫,關於媒體記者的集體吃癟……

    想法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源源不斷地洶湧而出,幾乎就要滿溢出來。最近一段時間,他的生活和保羅的生活著實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一天一夜似乎也無法全部講述完畢,保羅還有許多許多事情需要立刻更新。

    可是,此時坐在保羅身邊,所有的話語卻只是在腦海裡翻湧沸騰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好像傻瓜一樣。

    今天拍攝「星際穿越」的時候,負面情緒全部都宣洩了出來,就如同清除了毒素般,藍禮終於尋找到了久違的平靜;可是,此時坐在保羅身邊,那種淡淡的哀傷還是瀰漫了開來,所有的平靜和淡然都只是暫時的庇護所而已,站在保羅面前,那種無助感就再次衝破了水面,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張了張嘴,藍禮嘗試著說些什麼,卻彷彿失去了聲音一般,最終只能無奈地耷拉下肩膀,重重地重新靠向椅背,滿臉哀傷地注視著保羅,許久許久,放任那股沉默而壓抑的靜謐在病房裡緩緩瀰漫開來。

    扯了扯嘴角,藍禮努力保持著輕鬆的語調,「……嘿,說點什麼。」

    腦海裡似乎就迴響起保羅那憨厚而爽快的笑聲,「哈哈。還是你說點什麼。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太會說話。」

    「我討厭醫院。不對,我痛恨醫院。但你們卻總是讓我不得不面對醫院。海瑟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都是損友……」

    藍禮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對著保羅開始吐槽起來。

    「海瑟,她本來準備和我一起出席格萊美的,她本來準備在』美國偶像』舞台之上表演』野獸』的,但她沒有等到,她甚至就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你現在也是這樣,明明是你先說我們一起籌備電影項目的,結果你又把所有事情丟給我了,這不公平。所以現在是怎麼樣?你準備等我把所有事情都準備完畢,然後你再加入,輕輕鬆鬆地就吃現成的?那說好了,我是第一男主角,你是第二男主角,你再慢一點,瑞恩和傑克就要把你的戲份都搶光了。

    ……我昨天和謝麗爾聊天才知道,你以前也是一個搗蛋鬼?你是不是曾經差一點就把你父親的車子拆了?而且還把整個車庫都差點引爆了。哈!上帝,你進入好萊塢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就變得如此無聊了?好萊塢真的太無趣了,你應該把自己的個性發揚光大,讓那些芭比娃娃們都活躍起來!

    還有梅朵。梅朵……

    梅朵真是一個大姑娘了,你知道嗎?昨天我和梅朵前往便利店買東西,居然有小夥子向她要電話了,結果被我呵斥跑了。哈哈。梅朵當時看我的表情,就好像看到怪物一樣,這都必須怪你,我只是在代替你履行責任而已。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你,我肯定要慫恿梅朵點頭的,那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

    沒有任何規律也沒有任何思路,就這樣雜亂無章地嘮叨著,甚至沒有任何意義,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話語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說著說著,眼眶就這樣濕潤了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在胸腔裡緩緩氤氳開來。

    「保羅,我……」

    話語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腦海裡湧動的所有思緒都成為了一團亂麻,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找到頭緒,「我……」

    保羅,我還有很多很多故事想要和你分享;保羅,最近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你確定不想要瞭解一下嗎;保羅,生活的變化太快太快而值得留念的事情太少太少,但至少還有一些事情值得你為之戰鬥;保羅,梅朵真的需要你陪伴在她身邊;保羅……我真的想念你。

    「保羅,我想念你。」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重若千鈞,停留在了舌尖之上,遲遲發不出聲響,最終只是化作了氤氳的水汽模糊了視線,然後就這樣侷促地僵硬在原地。

    時間就這樣在指尖停駐了下來,藍禮的思緒就開始模糊起來,事故發生已經是三天前還是五天前的事情了?但他卻已經記不清楚,一天接著一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們就如同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被波濤推著前進,以至於根本忘記了識別方向和辨別位置,當反應過來時,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方位了。

    「我的朋友,許久不見;重逢之際,我將訴以衷腸;回首往事,長路漫漫,重逢之際,我將徹夜長談。重逢之際(see-you-again)。」

    短短數日,卻恍若隔世。

    停留在保羅身上的時間似乎永遠凝固住了,而停留在他們身上的時間則似乎以光速飛逝。他不知道,梅朵深深地沉浸在了自責中,一夜之間就突然長大了;他不知道,全世界都正在震驚他的意外事故;他不知道,他的空缺居然如此之大;他不知道,他的沉睡改變了身邊每一個人的生活,他不知道,藍禮的世界正在岌岌可危……

    如果未來有緣重逢,他希望他們能夠安坐下來促膝長談,靜靜地講述著那些有趣的無聊的生活瑣事,從相識的起點,到友誼的萌發,再到情義的羈絆,他們是朋友,卻又不僅僅是朋友,他們正在成為彼此生活的一部分。

    「為何離別如此匆匆,為何告別如此無奈,為何在我最無助的時候轉身離開?只有真正感受如此苦痛,才能明白應該如何開口。即使我明白你已經找到寧靜之地,但傷痛依舊揮之不去。」

    他經歷過太多太多,卻依舊不明白應該如何學會接受。從楚嘉樹到海瑟再到保羅,他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成長,但離別的課題卻依舊太過艱難,就如同遺留在胸口之上的傷疤,癒合速度緩慢了十倍百倍,甚至永遠都可能無法痊癒。

    他需要他們留下。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未來也是這樣。僅僅憑藉著他一個人的力量,他無法繼續走下去。

    「勇往直前,請給予我勇往直前的強大勇氣。」

    註:重逢之際(see-you-againcharlie-puth,piano-demo-ver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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