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祭煉山河 作者：食堂包子 (連載中)

祭煉山河 第584章 造化已有主

    「周帝！」

    憤怒低吼接連響起，一道道冰冷眼神，自四面八方匯聚。

    湯池外，空間剎那凍結，所有波動都被鎮壓。

    周帝面無表情，「朕並未觸犯規則，所以你們最好，也能遵守先前的承諾。」

    略一停頓，語氣森然，「否則，今日此處所有人，都將成為朕的敵人，不死不休！」

    如果你們不受承諾，朕今日或許會退走，但以後都等著，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掉。

    這便是赤裸裸，不加遮掩的威脅了，以周帝身份，說這種話頗有損顏面。

    可從另個角度考慮，堂堂周帝臉面都不顧了，誰敢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惱怒萬分眾人，臉色紛紛色變，心神凜然間，本能生出深深恐懼。

    以周帝身份，絕對說到做到，誰都不想，真的惹惱他。

    咬咬牙，一個個臉色越發難看，卻只能悶在心底，暗罵自己失算。

    誰能想到，周帝會行如此手段，看著虛幻界中，四下逃竄眾人，不由得咬牙切齒。

    一群笨蛋，那小子已舍了本源，短時間內實力暴漲，再這麼無頭蒼蠅似的逃下去，早晚被殺的乾淨。

    聯手啊，這麼多人一起上，未必熬不過，只要本源枯竭，這小子直接就是個死！

    ……

    越是逃跑，眾人心底恐懼越重，因為他們發現，自身好似落入一張巨大的蛛網。

    在這網裡，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不能夠逃走，身後那恐怖煞星，輕而易舉就能鎖定他們。

    每過一會，便有可怕力量波動爆發，緊接著一道氣息，就會快速湮滅消失不見。

    這意味著，又一名虛幻界中修士，被當場擊殺。

    「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早晚都是死！」這念頭自心底生出，臉色慘白神情惶恐眾人，紛紛露出狠厲。

    既然逃不掉，那就跟他拼了，一個人不是對手，那就大家一起上。

    「別再逃了，放手一戰！」

    「跟他拼了！」

    「我等聯手，殺了他！」

    憤怒咆哮，在各處紛紛炸響，似一道道驚雷。

    唰——

    唰——

    虛幻界中，一個個修士現身，直奔一處而出。

    戰凌天的恐怖，讓他們恐懼，如果不能殺了他，就只能被他殺死。

    沒有人自作聰明，選擇躲在暗中，因為那只會，被先一步被擊殺。

    一人、兩人、三人……修士越來越多，每一個都如臨大敵，周身氣息瘋狂爆發。

    空間早已崩潰，形成一片又一片黑色漩渦，可如今眾人氣息相連，化為無形山嶽鎮壓八方。

    空間崩潰產生的毀滅力量，根本不能靠近，便被直接碾壓。

    這無疑，給了眾人某種信心，原本蒼白的臉色，紛紛鎮定下來。

    便是崩潰的世界，都不能撼動他們半點，更別說只有，區區戰凌天一人。

    他再強，還能強過天地不成？若他敢來，便一起出手，將他擊殺當場！

    時間一息息過去，戰凌天的氣機消失不見，他沒有再出手，似乎面對眾人聯手，也感到了棘手。

    這個認知，自心底浮現，眾人胸膛間，頓時更添幾分自信！

    秦宇如今站在人群間，眉頭輕皺，心頭卻沒有半點放鬆。

    戰凌天的沉默，真的是怕了？雖說這的確是，合情合理的解釋，可他總覺得，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

    或許……不是怕了，而是故意放他們，匯聚到一起，一網打盡！

    呼吸微緊，秦宇頭皮陣陣發麻，若真是如此，戰凌天究竟多強，才敢如此大膽？

    深吸口氣，壓下翻滾情緒，秦宇目光落到，不遠處一道身影上。

    許文澤這小子，別人都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才不得不留下，他手上有保命的東西，居然還不趕緊走。

    繼續留在這，等死啊？還是說，他想著撿便宜，不到最後不死心？

    不論什麼可能，都愚蠢至極，莫非許文澤以為，真的沒人能感應到，他手中的寶貝。

    秦宇現今已不敢，小覷任何人，既然他能知道，就一定還有人會發現。再留下去，不死在戰凌天手中，也可能會被別人幹掉。

    不過這是他的選擇，如今這種局面，秦宇自保都難，哪還有心思再去理會別人。

    轉了一圈亂七八糟的念頭，當然秦宇不會承認，他心底深處，的確充滿了羨慕嫉妒恨，還有一絲不可掩蓋的貪婪。

    可就算是，他得到保命之物又如何？從這裡逃走，就不用死？

    別天真了……歸根究底，是許文澤這小子命好，羨慕不來。

    突然，秦宇臉色微變，猛地抬頭看向蒼穹。

    這一刻，與他舉動相同的，並不止一人兩人。

    顯然大家都已經，察覺到了，那到來的恐怖氣息。

    戰凌天來了！

    即便感應遲鈍的，如今也已發現，不少人臉上，再度變得蒼白。

    誰都不是傻子，剛才還能自我安慰，可現在戰凌天既已到來，便無法在自欺欺人。

    狗屁的怕了他們，這個瘋子居然，是真的有意讓他們，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王八蛋！

    他就真的這麼自信，可以憑一己之力，幹掉這裡所有人？

    不管心裡如何謾罵咆哮，眾人不得不承認，如今害怕的不是戰凌天，反而是他們。

    轟——

    蒼穹崩碎，戰凌天大步走出，衣袍翻滾面如岩石，冷酷中釋放可怕壓迫。

    他眼神落到，一座座黑色漩渦中眾人，冰冷漠然，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人已齊了，很好。」

    抬手一點眉心，他眉間裂開，沒有半分鮮血流出，反而露出絲絲金光。

    這金光，儘管極其微弱，可但凡看到它的人，身體剎那僵直。

    無盡的恐懼，像是覺醒的火山岩漿，帶著可怕高溫，洶湧而出灼燒的他們臟腑刺痛。

    絕不能被這金光觸及……

    「殺了他！」

    不知誰先開口，一個個修士眼中，露出瘋狂、暴戾。

    先下手為強！

    轟隆隆——

    狂暴力量波動，剎那間爆發，像是席捲群山的大雪崩，聲勢驚天動地。

    各色神光，瘋狂交織在一起，如同在虛幻界中，掛起一串耀眼的彩虹。

    戰凌天臉上，沒有半分恐懼，他緩緩收手，竟自眉間裂縫中，拉出一把金色長劍。

    抬手斬下，沒有任何聲息，所有洶湧而來，宛若浩蕩雪崩的交織神光，齊刷刷從中一分為二。

    然後，那些出手修士眉心間，便也多了一條傷口，殷紅無比像是開了第三隻眼。

    「怎……怎麼可能……」一名修士喃喃低語，震撼中透出難以置信，他眼珠動了動，其內恐懼如潮。

    下一刻，這人肉身以眉心為界，從中一分為二，所有生機滅局，魂魄也一併潰散。

    此時死的，絕對不止他一人，這只是一個開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名名修士倒地斃命。

    「啊！」

    一名身體分裂修士，口中嚎叫一聲，倒下的兩半身軀，再度對接到一起。

    傷口表面，血肉瘋狂蠕動，肉芽彼此交織到一起，轉眼生長完好。

    可此人臉上，喜意尚未來得及綻開，便又發出一聲慘叫，剛剛生長完好的身體，再度被撕裂。

    重複數次後，所有力量耗盡，這明顯修習了，某種強大保命秘法的修士，在絕望不甘中徹底死去。

    一劍下，此處修士，幾乎死滅殆盡。

    既然是「幾乎」，自然便存在漏網之魚，比如如今，化身一團黑色水汽的水魃。

    它因為生命形態的原因，儘管黑水本源，在這一劍下潰散了大半，可終歸保住了性命。

    不遠處，是踉蹌倒地，臉色慘白一片的許文澤，一片純青的竹簡，從中一分為二。

    其上，佈滿了金色的遠古文字，雖不知寫的什麼，可那浩蕩磅礴之勢，宛若蒼穹大日，如今這些文字，正一顆顆的崩潰散去。

    正因為，有這片許賢交給他的先賢手書，許文澤才能保住性命，如今噴出一口鮮血，氣息越發慘然。

    他眼眸間，露出苦澀無奈，遲遲留到現在，並非他不知進退，而是不願辜負許賢先祖。雖不知這所謂大造化，究竟涉及什麼，可它對許賢先祖，必然極其重要。

    但最終，依舊是徒勞……

    心頭道一聲抱歉，許文澤翻手，掌心出現一把蒼白鑰匙。

    他只是想盡一份力，回報先祖的看重，卻並非愚笨之人。

    生死間，自然知曉，當如何選擇。

    手指略微用力，可就在這時，許文澤臉色大變，不知何時一片黑水，已將他纏住。

    水魃低沉聲音響起，「你不願走，我就不客氣了！」

    轟——

    狂暴力量，剎那間轟來，黑水瘋狂翻滾，被強行震飛出去。

    「是你！可惡的小子！」

    怨毒咆哮中，黑水凝出水魃身影，死死盯著秦宇，若目光可以殺人，他早已變成肉泥。

    「離開這吧。」秦宇緩緩開口，除了臉色發白外，氣息並未削弱太多。

    金色長劍一斬，殺的是魂魄，由內及外牽連肉身，

    所以，無論先前那名修士，肉身修復多少次，魂魄已經被斬破，便注定要死去。

    當然，秦宇並非沒有付出代價，魂魄空間中，太虛渡海鈴表面，出現一道深深的劍痕，美美早已陷入沉睡。

    紫月光芒暗淡，變得更加細小，只剩餘一條彎彎柳梢。

    許文澤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什麼，感激點點頭，捏碎了手中鑰匙。

    咔嚓——

    灰白色的氣流，將他身體捲住，變成星星點點，消失不見。

    「不！」

    水魃尖叫，眼眸之中，儘是瘋狂。

    這已經是，最後的生機了……它本以為，秦宇的目的，也是為了爭奪鑰匙。

    只要他出手，水魃就還有機會，於是它默默蓄力。

    可誰知道，秦宇居然就這樣，輕飄飄的，讓許文澤離開了。

    這個混蛋，難道不怕死嗎？就算你不怕死，為何要拉他陪葬？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都是因為，面前這個混賬，若不是被騙，它早已奪了純陰之體血肉，以及那強大神格。

    何至於，會落到如此地步！

    「我殺了你！」

    水魃嚎叫一聲，可它剛剛挪動，身體便猛地僵住。一條金色紋路，自他眉心出現，旋即向下延伸，直至一分為二。

    轟——

    水魃炸開，化為一團黑水，被空間崩潰形成的黑色漩渦，直接吞噬。

    戰凌天手提金色長劍，腳踏虛空而來，聲音低沉威嚴，「你的對手，只能是我。」

    抬手，長劍遙指，「出手吧，今日最強的敵人，讓我看一看，你真正的實力。」

    本源至今，已經損耗大半，他已不抱希望，還能繼續活著。

    既然要死，那便在死亡之前，轟轟烈烈戰場一場。

    秦宇神色平靜，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局勢壞到不能再壞時，反而會平復下去。

    最強的敵人嗎？

    不知道戰凌天，如何得出的結論，但這點並不重要。

    那便戰吧！

    心神中，古魔仰天咆哮，秦宇就像是一塊，砸入靜湖的大石。

    剎那間，碾碎一切平靜，狂暴的力量大潮，「轟隆隆」向外席捲。

    本就崩碎的天地，如今徹底化為一片混沌，淹沒了秦宇身影，化為巨大無比的漩渦。

    下一刻，這漩渦轉動起來，恐怖吞噬力量，從中瘋狂爆發。

    無數天地靈力匯聚而來，數量之多就像是，一條條怒河在奔趟。

    吼——

    一聲咆哮，自漩渦中傳出，荒涼、蒼茫氣息，剎那間充斥天地，帶來某種遠古的氣息。

    那匯聚而來的天地靈力，頓時變得更快更多，浩浩湯湯驚天地！

    戰凌天握緊手中金色劍，眼眸越發明亮，宛若璀璨星辰。

    他盯緊漩渦，胸膛間戰意越來越強，本就殘存不多的本源，此刻徹底燃燒起來。

    嗡——

    金色劍震鳴，發出似歡快，又似哀傷的低鳴，所釋放出的氣息，變得更加可怖。

    ……

    湯池外，一片死寂。

    戰凌天一劍殺眾人，除了周帝外，所有人都心神震動。

    若非本身足夠強大，縱使燃燒了本源，也絕對無法擁有，這般可怕的力量。

    劫仙境……至少戰凌天本身的力量，已達到了劫仙層次。

    小小年紀，便擁有這般修為，即便以他們的眼光來看，也已足夠驚豔。

    可就是這樣一個，驚豔至極的年輕高手，居然被當成一顆棋子，毫不猶豫拋出來。

    周帝的手筆，的確大的驚人，更何況這年輕人，既能站到周帝身後，便極有可能，是大周帝族血脈後裔。

    這便不止是，一個大手筆就可形容的了，其中的狠辣、冷酷，讓人不得不佩服。

    可周帝不惜代價的安排，並未取得應有的效果，這點著實出乎意料之外，一些死又不死的老傢伙們，眼神看向腐屍所在山峰，打心底裡期盼，是他選中的人獲勝。

    周帝的主意，他們的確不敢打，可換一個人的話，即便是蒼梧這難纏的傢伙，也休想獨吞造化！

    至於死在虛幻界中的人，他們並不在意，沉睡了幾千萬年，依舊顧念舊情的，恐怕只有許賢一人。

    「哥哥！」林薇薇俏臉慘白，就要衝出去。

    本源燃盡，戰凌天必死，她自然知曉，這其中的厲害。

    周帝拂袖一揮，她身體一軟，直接昏迷過去，被無形力量包裹。

    無視周邊眼神，周帝看著虛幻界中，手提金色劍的年輕人，眼眸間一片淡漠。

    ……

    旋轉的漩渦，就像是一頭怪獸，吞噬了不知多少天地靈力，體積擴張到萬丈。

    就像是，通往九幽地獄的通道，只是眼神落下，便自心底裡生出無盡恐懼。

    突然間，這巨大漩渦猛地停下，緊接著轟然爆開，爆發出極其可怕的能量。

    戰凌天向前一步，抬起金色劍，立在雙目之間。

    能量狂潮以他為界，從中一分為二，整個人像是定海神針，不曾半分顫動。

    與之對比越發醒目的是，整個虛幻界，此刻受這能量狂潮衝擊，已劇烈震顫起來。

    大地上，山川崩塌河流斷裂，蒼穹被撕扯稀爛，像是一碗翻騰的渾水。

    一道巍峨身影，出現在這崩潰天地中，它高千丈，每一塊血肉間，都震盪著令魂魄顫慄的力量，頭頂兩根犄角，斜挑指向蒼穹，桀驁不屈的意志，可衝破一切阻撓。

    這天無妨讓它低頭，這地不能令它彎腰。

    生來撐天地，死後不倒脊——它是古魔！

    ……

    周帝淡漠眼眸中，突然暴出一團火花，他終於明白，為何一個螻蟻般的小輩，竟有資格吸收屬於他的氣息。

    古魔……

    原來如此！

    周帝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原本把握只在五五之間，如今又添了一尊古魔，雖不是真身，卻也再添三成機會。

    腐屍餘光一直，關注著周帝，察覺到他嘴角笑意，身體微微僵直。

    征戰一生，殺戮何止億萬萬，最終一統天下，九五至尊君臨天下，創立大周社稷。

    如此人物，竟絲毫不加掩飾，使得情緒自然外露，究竟有什麼，是他不曾想到的？

    腐屍心底冰寒，突然有種，自己忘記了，某些重要事情感覺。

    可任憑他如何思索，腦海中一片渾噩，根本毫無收穫。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

    ……

    虛幻界中，最強對決已經爆發，手提金色劍的戰凌天，與化身古魔的秦宇，每一個都擁有著，難以現象的力量。

    若非這虛幻界，是由周帝出手凝聚，內含一份他的不滅意志，如今怕是已被打碎。

    兩個小輩，竟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實力，即便是一些沉睡了幾千萬年的存在，也感到暗暗心驚。

    虛幻界的不穩，導致氣息外洩，平靜的湯池，隨之掀起波瀾。

    那赤紅的岩漿，翻滾宛若沸水，像是某種恐怖存在，將要自沉睡中甦醒。

    ……

    郢都，大楚帝宮。

    楚帝神色凝重，聞言眼眸之中，罕見的露出激動。

    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煉獄海深處的躁動，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想到如今，匯聚到煉獄海地底極深處，正拚死爭奪的眾人，他嘴角微翹露出嘲諷。

    那裡的確存在著，這世上最大的造化，大楚建國三千萬年至今，歷經數代大帝，莫非不知道這些？

    他們便不想一想，楚國執掌郢都大陣，得天獨厚為何遲遲，不曾生出覬覦之心。

    楚帝突然開口，「原因很簡單，因為這長大造化，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有了主人啊！」

    這可以說是，世間最隱秘之事，大周社稷將崩，天下陷入大亂時，當初的羋氏一族，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才有了之後定都郢都，開創大楚江山的輝煌！

    敢動「他」的東西，不是自取死路，又是什麼？

    ……

    金色劍帶起匹練，貫穿了長空，將所有昏沉割裂，只餘摧毀一切的狂暴力量。

    一往直前……不留半點餘地。

    戰凌天明亮眼眸，隨之暗淡下去，手指耀眼的長劍，一點一點崩潰。

    他所有的本源，都融入這一劍中，再無半分力量。

    眼前發黑，如同墜入冰窟中，寒意順著周身毛孔鑽入，讓他感覺奇寒無比。

    整個人似要被凍僵，血液幾乎凝固，便是念頭轉動，都變得遲緩起來。

    戰凌天深吸口氣，氣體鑽入胸膛間，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像是拉著翻滾的刀片前行。他努力站直腰背，神色露出肅穆，要以最尊重的態度，目送對手步入死亡。

    這的確是，他此生交手中，所遇到的最強之人，難怪周帝陛下，會引燃他的本源。

    若不這樣做的話，恐怕他根本就沒有，站到這人面前的資格吧，殺掉他確是僥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沒能知曉他的名字。

    只是，戰凌天並不知道，他的對手會如此強大，不僅因佔了地利緣故，同樣還有周帝的助力。

    那霸絕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是古魔之身，能夠徹底凝聚的關鍵。

    秦宇死死盯著，斬來的金色匹練，心裡可沒丁點惋惜，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罵人。你注定都要死了，為什麼還這麼拼？做一個，安安靜靜死去的男人不好嗎？

    魂魄在尖叫，身體僵硬無比，瘋狂翻滾的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跟這一劍硬碰。可事情哪裡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至少秦宇這會兒就發現，他根本就躲不開。

    躲不掉，就只能碰，就算你腦子裡清楚，碰了就是一個死。

    碰是死，等死也是死……該怎麼選，以秦宇的心性，自然不必多說。

    更何況，如今關乎的，不止是他一個人的死活。

    外面還有個女人，落在腐屍手裡，等著他活著回去。

    若是現在死了，她估計馬上，就會被扭斷脖子，甚至被提到嘴邊，呲溜呲溜吃的乾淨。

    那畫面實在不美，只是想想，秦宇眼珠就有些泛紅。至今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對，居然會把一個女人，看的如此重要。

    好吧，生死就在眼下，秦宇不能再騙自己……只是，如今再去深究這些，已沒有了意義。

    我不能死。

    秦宇抬頭，看著金色匹練，心底再度默念，「我不能死。」

    世間一切，歸根究底兩件事，要麼或者，要麼死去。

    既然不能死，那就只能活，這不是廢話，而是秦宇需要牢記的信念。

    吼——

    一聲咆哮，自胸膛中生出，而後向上，沿著喉嚨震顫前行，最終通過長大的大口，降臨到這世間。

    秦宇的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動，本已疲倦不堪的肉身，再度湧出磅礴力量。

    這力量是如此強大，讓他自心底裡，生出無法壓抑的迫切，必須將它宣洩出來。

    抬手握拳，迎著金色匹練，宛若流星劃過夜幕，轟然落下——古魔，生來撐天地，死後不倒脊——面對死亡，依舊能夠，發出最後的反抗！

    秦宇此刻的求生意志，激發了古魔真正的力量，這一刻他非真正古魔，卻已得到古魔傳承意志。

    周帝眼眸更亮，之前已有八分把握，如今那小輩，竟激活了古魔精氣意志，可謂徹底圓滿。

    如今只差最後一步，他便能借力破了這桎梏，脫離這方世界，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雖不知道，今日佈局落子之人都有誰，卻未免太過自信，當真以為事情會如，預料中發展嗎？

    眼前這造化，的確大的驚人，便是他也極為心動，可若是能取，未曾沉睡前便已取了，可笑竟以拿事算計他。

    不過也好，若非有人暗中出手，他縱使能脫身，也不會如此簡單。

    金色匹練斬破古魔胸膛，鮮血爆開染紅空氣，秦宇努力想要瞪大眼睛，卻控制不住意識急速墜入黑暗。

    下一刻，虛幻界轟然崩潰，維持它存在的，屬於周帝的不滅意志，如大鎚狠狠砸在湯池中。

    嗡——

    某種震顫驟然出現，隨之一併降臨的，是那骨頭魂魄，都要一併凍結的氣息。

    腐屍猛地抬頭，腦海極深處，一個記憶碎片炸開。

    他瞪大眼轉身就逃，終於想到，自己遺忘了什麼。

    大造化……的確是大造化……卻不屬於此處，乃至這世間所有人……

    該死！該死！

    神元音的眼神，落在秦宇身上，腐屍逃走瞬間，她嘴角無聲流出鮮血，衝開了體內禁錮。

    上前幾步，縱身自山峰躍下，白衣飄飄如仙，狂風捲走她染血的面紗，伸出手，將昏迷的秦宇抱在懷中。

    突然，強大的牽引力量，自湯池中爆發，神元音眉頭皺緊，看了眼懷中的秦宇，一絲猶豫之後，緩緩閉上眼。

    下一刻，絕對冰寒剎那爆發，虛空凝出一顆巨大冰球，將兩人封在其中。

    咚——

    冰球砸入湯池中，瞬間消失不見。

第585章 湯池下的絕望

    一條條地底靈脈，八方齊聚而至，此刻各自震顫起來，釋放出奪目光芒。

    這些光芒，在半空中交織到一起，一張模糊的面孔，從中浮現出來。

    唰——

    雙目睜開，其內冰冷淡漠，沒有半點情緒波動，似天宮大位上神袛。

    「汝等當死。」

    低沉聲音，攜帶者恢弘的，不可抵擋的氣息，剎那間炸響，就像是咆哮的雷霆。

    嗡——

    無形波動爆發，所經處一切湮滅，並非被摧毀，而是抹去了所有生機。

    「啊！」

    驚恐咆哮接連響起，一尊尊沉睡不知多少年，苦挨至今的老怪物們，臉上浮現恐懼。

    本能意識到，或許他們的生命，到今日便將，徹底的終結。

    周帝抬手一握，昏死過去的戰凌天，出現在他身後。

    緊接著，口中低喝一聲，九龍之影驟然出現，無上帝尊氣息爆發。

    神魔之地，億萬萬疆域上空，幾乎在同一時刻，出現九龍虛影。

    其身軀，長達萬萬里，世間所有生靈，抬頭皆可看清。

    繼而自心底裡，生出敬畏惶恐，似乎面臨的，是執掌生死的君王。

    大周雖已亡國數千萬年，可作為亙古以來，唯一一個統一天下的超級國度，至今仍有部分國運未曾消散。

    這覆蓋神魔之地的九龍虛影，便是被激活的，大周最後的社稷之氣。

    吼——

    吼——

    九龍仰天咆哮！

    湯池外，無形波動已然到來，周帝身邊九龍之影，齊齊哀鳴一聲，碎成星星點點消散。

    可它們的毀滅，為周帝爭取來了生機，儘管他臉色驟然蒼白，氣息削弱大半，可終歸在這一擊下，保住了生命。

    抬頭看向頭頂，感應中固若磐石的郢都大陣，如今劇烈震盪起來。

    咔嚓——

    咔嚓——

    大陣上，一道道裂紋浮現！

    周帝一步邁出，帶戰凌天、林薇薇兄妹，瞬間消失不見。

    郢都上空，令無數修士心神震撼的九龍虛影，已經崩潰消散。

    可不等他們鬆一口氣，原本晴朗的天際，驟然陰暗下去，繼而有無數雷霆，在其中「轟隆隆」炸響。

    狂暴聲浪，帶著讓人恐懼、絕望的氣息，鋪天蓋地爆發。

    便好似，這天將崩……

    整座郢都，如今像是置於驚濤駭浪之間，似乎要有恐怖生靈，自地底深處闖出。

    雄偉至極，堅不可摧的城牆上，一條條裂縫出現，轉眼如蛛網般，爬滿各個角落。

    站在城牆上的，氣勢威嚴的大楚精銳禁軍，此刻包括大將在內所有人，都臉色慘白。

    他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卻很清楚足下的城牆，對郢都而言意味著什麼。它是郢都大陣的一部分，有大陣力量加持，縱使千萬天雷轟擊，都不能另起其破損半點。

    正因為如此，眼前的一幕，才越發讓他們手足冰涼！

    郢都大陣出問題了嗎？這怎麼可能！

    帝宮，大楚皇帝羋乾元所在密室，突然傳出惱怒咆哮。

    轟——

    狂暴力量，令整座密室，瞬間化為齏粉。守在密室外的宮人、內侍，在密室破碎瞬間，便被捲入其中形神俱滅。

    一步邁出，羋乾元出現在帝宮上空，他臉色鐵青，眼中寒光縱橫。

    身為大楚皇帝，世間最尊貴的人物，放眼神魔之地，都有足夠資格落子。

    一念所動，引八方風雲色變，舉手投足，可讓億萬生靈俯首。

    可如今，他卻被人狠狠地，利用了一遭……更讓羋乾元無法接受的，從始至終，他都落入局中而不自知。

    這對一位胸有丘壑，執掌天下權的帝王而言，實是極重的打擊！

    若只是丟顏面倒也罷了，可今日之事處理不好，神魔之地必定要生出大變故。楚國一統天下的夢想，或將因此變得更加遙遠……甚至於，徹底淪為虛幻。

    羋乾元決不能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絕對不！他深吸口氣，抬手向下一按，整座帝宮所有殿宇，同時爆發神光。

    吼——

    一條金色真龍，自帝宮中呼嘯升起，雖不足先前，出現的九龍虛影龐大，卻凝實無比宛若活物。

    羋乾元一步邁出，直接融入真龍眉心，它巨大眼眸中，陡然閃過神采。

    畫龍點睛……以大帝之尊，為真龍啟靈，這帝宮中升天的金色真龍，赫然就是楚國社稷之氣——國運之靈！

    首輔大臣看到這一幕，心臟重重收縮，他雖隱約察覺到，皇帝陛下暗中謀劃著什麼。

    涉及皇帝私密，再加上羋乾元很明顯，不願被人知曉，便理智的放在一旁故作不知。

    但如今看來，皇帝陛下所做之事，必然出了天大紕漏，否則何至於，喚醒國運真龍。

    這本該是，只有社稷崩塌，江山不固時，才會出現的事情。

    突然，首輔大臣臉色大變，嘴唇輕輕顫抖起來，能夠成為大楚臣子第一人，位列親王、宗室之上，他已有資格，觸及大楚最大的隱秘，如今恰是煉獄海開啟時……難道陛下真的……

    糊塗啊！

    首輔大臣再顧不得觀望，身影一動，直接出現在帝宮之上。

    「元慶！」

    楚帝低沉聲音，自真龍口中傳出，透出一絲悔意。

    首輔大臣身體一個搖晃，哪裡還不知道，自己猜的沒有錯。他臉上血色，剎那間褪盡，眼神緊張看著皇帝陛下，已顧不得君王威儀。

    「陛下，他……他逃出來了……」

    楚帝寒聲道：「朕不惜代價，也要留下他。」

    首輔大臣沉默幾息，道：「陛下安危關乎社稷，若有不妥大楚必定風雨飄搖。」他低頭，看向震動中的郢都，「此事，便由臣為陛下效勞，只希望陛下日後，能以楚國江山社稷為重，凡事三思後行。」

    「元慶，朕不許！」楚帝低吼。

    首輔大臣拜下，「臣體內，本就流淌著帝族血脈，為大楚獻身，是我無上的榮耀。」

    轟——

    血色的火，猛地燃燒起來，將他整個人包裹，轉眼身軀化為灰燼。然後，這所有火焰，向內快速收縮，凝成一顆符文，旋即隱沒不見。

    金色真龍眼中，露出痛苦、哀傷，可在更深處，也有一絲輕鬆。

    帝王心思，豈是外人可以理解，即便做錯了事，也不願以自身填補。

    當然，首輔為大楚的付出，日後必定會得到，極其豐厚的回報。

    轟——

    郢都地破，無數巨大裂紋，向四面八方蔓延。

    周帝呼嘯而出，蒼穹上雷霆，咆哮驟然暴漲。

    一聲聲龍吟，在雷霆之中湧現，無形鎮壓氣息，宛若百萬山嶽降臨。

    無數人，胸膛似壓了大石，喘息艱難至極。

    雙帝會！

    一個是大周開國大帝，屠戮億萬萬，建立周國社稷，曾統御天下。

    一個是現今大楚皇帝，七帝國之首，實力無雙，睥睨天地無所畏懼。

    雙方眼神碰觸瞬間，百萬雷霆齊爆，雷光幾乎刺瞎眼眸，無數修士弱小之人，已口鼻溢血昏死過去。

    「周帝！」

    羋乾元低沉開口。

    周帝神色淡漠，「朕今日，能夠脫困而出，還要多謝你。」

    「不必！」金色真龍仰天咆哮，浩蕩禁錮剎那降臨，以一國氣運為鎮壓，世間誰人可擋。

    可他如今，面對的是周帝，數千萬年歲月之前，便已站在世間巔峰。即便失去大周國運，他仍舊是天下，少有的超級強者。

    抬手一點眉心，拉出金色劍，與之相比，戰凌天之前的氣勢，根本是天淵之別。

    劍在手，周帝長發無風自動，周身帝袍翻滾，那天地不可壓的強勢帝王氣息，讓人魂魄顫慄。

    抬手一劍，金色匹練驟然浮現，便像是一條，九天而來的瀑布，「轟隆隆」貫穿長空。

    轟——

    驚天巨響，以碰撞一點為中心，狂暴力量席捲八方，所經處一切毀滅，崩碎為齏粉。

    郢都遍佈裂紋的城牆，終於承受不住，這狂暴襲來的力量，一段段轟然倒塌。整座帝都，剎那間變成煉獄，不知多少生靈，在這對碰中葬送性命。

    自大楚建國，定都郢都後，這尚且是第一次。羋乾元臉色，變得格外難看，無論事後他如何進行修飾，這件事都將記入史書之中，成為他統治之下，最大的醜聞。

    就在這時，一道血色符文突兀出現，它似有著自己的靈智，呼嘯而至。

    周帝臉色微變，眼眸之中，第一次露出凝重。沒有遲疑，他伸手向後一抓，將戰凌天拉到身前。

    強大氣息，瞬間灌注到他體內，「噼裡啪啦」骨頭爆鳴中，戰凌天自昏迷中痛醒，瞪大眼淒厲嚎叫。

    逼臨的血色符文，略微遲疑後，呼嘯沒入他體內，戰凌天慘叫聲剛剛開始，便被狠狠按下。

    他身體動也不能動，可臉上抽搐的血肉，以及眼珠中蔓延開的血色，足以讓人知曉，他如今承受著何等恐怖的痛苦。

    「血神印！」

    周帝語氣冰寒，字裡行間殺意翻滾，「偽帝，今日之事，朕自會記在心上！終有一日，朕的鐵騎會踏破郢都滅掉大楚，誅你帝族一脈，打入無盡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轟——

    空間崩，將他身影吞入。

    金色真龍咆哮一聲，巨尾猛地橫掃，身影如閃電，鑽入破碎空間中，追殺而去。

    今日，是周帝最虛弱的時候，若不能殺他，必定遺患無窮！

    片刻後，金色真龍飛回，羋乾元憤怒的咆哮，響徹九天十地。

    唰——

    金色真龍閃動，來到第三輔政府邸外，張開口金色龍息快速凝聚，恐怖氣息暴漲。

    書房內，第三輔政整理衣衫，嘴角露出微笑。

    「陛下啊，若取我的命，可以讓你心中好受些，臣甘願受死……只當是，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

    金色真龍眼中寒意暴漲，金色龍息轟然落下，恢弘威嚴的輔政府邸，瞬間消失不見，被直接蒸發成虛無。

    ……

    魔道，聖宮。

    鐺——

    鐺——

    低沉、肅穆的鐘鳴聲，突然間響起，帶著哀傷的氣息，傳遍整個魔道聖地小世界。

    共九十九響。

    魔侍站在大殿中，臉色鐵青，眼眸間充斥驚怒與悔意。

    九九至尊之數，又能引動聖宮祭鐘自鳴的，只有聖子殿下。

    他死了嗎？

    ……

    叢雲城，木家。

    木家老祖衝出閉關之所，聽著天地間迴蕩鐘鳴，眼眸瞪大，佈滿皺紋的面龐上，如今充斥著狂喜。

    聖子殞落！

    這對木家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消息，木家或許可以借此機會，自泥潭中脫身。

    「來人，即刻開啟族中寶庫，帶上所有珍貴寶物，不惜代價，定要讓木慕恢復如初！」

    如今，距離聖子大位最近的，就是他。

    只要木慕能夠順利繼位，一切問題都可揭過，木家依舊是那個，風光無限的魔道第一家族！

    ……

    東陽大城，聖子宮。

    平日秩序井然的宮殿，如今已是人荒馬亂，驕傲矜持的宮人們，臉色盡皆蒼白。

    聖子殿下甍了！

    內殿，寧靈眼眸通紅，大顆大顆淚珠，順著面頰落下。

    海藍藍坐在對面，神色依舊鎮定，可微微顫抖的手掌，暴露出內心激盪的心緒。

    「妹妹不要擔心，殿下將你交付給我，我定會護你周全……」聲音嘶啞艱澀，到此處，便無法再說下去。

    ……

    「老天啊！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無盡海底，聖冥城內哭聲衝天，殿下死去便意味著，聖冥衛近在眼前的曙光，自此消失不見。

    即便日後，出現新的聖君，還能夠接納，他們這些換主之人嗎？

    若不能，則永暗降臨，他們一族再無半點生機！

    ……

    一月之期已滿，郢都大陣啟，封煉獄海。

    陳長老坐在觀禮席中，臉色淡漠，內心一片冰寒。

    他早已得到，聖地傳來的消息，卻不願去相信。

    可直至今日，聖子依舊沒能回來，跟在他身邊的真魔衛，也全部留在煉獄海中。

    這一切都證明，聖子的確已殞落。

    袍袖中，拳頭握緊，呼吸微微急促，眼底怒火翻滾。

    他早就說過，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堂堂魔道聖子，如何能行此風險。

    如今，果然出了天塌之事。

    陳長老眼神，落在九五高位上，楚帝神色淡漠，看不出半分心緒。

    可不久之前，殃及郢都的大戰，消息根本瞞不住。

    周帝未死，已重新回歸世間，成為近來神魔之地，最為勁爆的消息。

    聖子的死，是否與之有關？

    暗暗搖頭，陳長老壓下翻滾心思，此番煉獄海，比歷來任何一次開啟，都要凶險十倍、百倍。

    楚國一方，同樣死傷慘重，沒有絕對的證據，根本不能質疑。

    更何況，如今再如何追究，都已沒了意義。

    聖子甍，這對魔道而言，將是極大的打擊！

    ……

    封閉後的煉獄海，沒有外來修士的蹤跡，逐漸恢復安寧。

    十二座石碑，依舊佇立各方，只是如今碑身齊齊折斷，半塊長蛇石碑下，壓著一具符文骸骨。

    它眼窩中黑火早已消散，可直至死亡時，嘴巴都是張開的，可見笑的很是歡暢。

    與楚帝對弈棋盤，最終大獲全勝，當然是一件，值得驕傲之事。

    當然，這也需要感激周帝，若非他的存在，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煉獄海地底極深處，匯聚而來的靈脈們，依舊源源不斷的，向「大日」灌注著力量。

    下方的湯池，安靜沒有半點波動，若非周邊斷碎的群山，及地面上尚未消失的恐怖裂縫，誰能想到此處不久之前，降臨過來自世界之外的毀滅力量。

    視線繼續移動，進入溫度驚人的湯池，才會發現它竟出乎意料的深。

    向下，向下，一路向下！

    直至一座山峰，出現在視線中，它只有百丈大小，一半岩漿流淌，另一半冰雪覆蓋。

    而且如今，這山峰仍在繼續下沉，不知終點將在何處。

    ……

    浩瀚的星海，無數顆星辰點綴在黑暗中，不遠處一顆燃燒的星體，照亮了這片破碎的大陸。

    一塊塊陸地碎片，在虛無中翻滾著向遠方飄蕩，不斷的繼續崩碎，變得越來越小。

    上面偶爾能夠看到，正在燃燒的宮殿，及驚恐尖叫的生靈，哀求著上天的憐憫。

    只是他們永遠都想不到，就在他們絕望、無助的時候，兩尊任何一人出手，都能挽救他們的大人物，正站在破碎大陸上空對話。

    「你越界了。」

    對面之人皺眉，旋即歸於平靜，「我知道，但事出有因。」

    另一人搖頭，「沒有原因，越界便是越界，殘留的空間通道，將是極不穩定的因素。」

    「我會解決。」

    「就像眼前這樣嗎？」

    「……不會。」

    最先開口之人轉身就走，「你已經引起注意，最近不要再生事！」

    「哼！」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後冷笑一聲，對面之人轉身離開。

    從始至終，兩人都沒將正在崩潰的大陸，及大陸上的絕望、哀求的生靈看在眼中。

    螻蟻般卑微的生靈，縱使死滅億萬又如何？

    不值得耗費力量！

    ……

    秦宇終於自昏迷中醒來，第一個感覺是睡的好飽，第二個感覺是真的很香。

    這讓他念頭轉的，比平常慢了不止一個節拍，再加上還未睡醒，看著神元音近在咫尺的面龐，便有些回不過神。

    這冷冰冰的女人，怎麼會這麼香？而且，她怎麼在這？眼下又是哪裡？

    一個又一個困惑，接連的蹦出來，讓秦宇本就渾噩的腦袋，變得更加迷糊。

    「醒了。」

    冷淡聲音傳入耳中，似迎面吹來的寒風，秦宇精神一振，眼神陡然清明。

    果然是賤骨頭……

    神元音起身，縈繞口鼻的香氣散去，她似乎猜到了，秦宇將要問什麼，直接道：「我們被拉入湯池，如今應還在煉獄海。」

    秦宇只記得，自己被一劍斬破古魔之體，神元音一直在腐屍手中控制著，「後來發生了什麼？」

    神元音眼眸間，露出一絲凝重，「很恐怖的氣息，降臨到煉獄海，雖不知是什麼，但腐屍察覺後，被直接嚇走。」

    即便面對，實力驚天的周帝時，腐屍也不曾，生出退避之心。

    只此一點，便足以證明，那降臨氣息的可怕！

    腐屍逃走了，神元音恢復自由，可她為什麼沒逃，反而會在這。

    秦宇念頭轉了轉，忍不住看了她幾眼，見神元音神色淡淡，輕咳一聲換了話題，「我昏迷了多久。」

    「十七日。」

    秦宇點點頭，「這麼久，多謝你照顧……」突然住口，身體變得僵直，「多久？」

    神元音淡淡道：「你沒聽錯，我也不會算錯，不出意料的話，煉獄海如今已封閉。」

    這下，秦宇真的不能淡定了，煉獄海與郢都大陣相連。

    煉獄海封閉，即意味著除非打破郢都大陣，或外界主動開啟，否則他們休想離開。

    前一種，很顯然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後一種，則需要等待，至少幾百萬年，乃至更加漫長的歲月。

    看著神色淡漠，依舊平靜無比的神元音，秦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女人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破不開郢都大陣，難道這一輩子，就都要留在這裡？

    沉默許久，秦宇長出口氣，「不管怎麼說，我們如今還活著，只要不死，就一定有機會的。」

    神元音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波動，似乎猶豫了一下，她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秦宇搓了搓臉，「正式認識一下，魔道姚斌。」

    「神元音。」

    果然是她！

    秦宇早有所預料，這女人是仙宗女修，如此年紀如此修為，修煉的又是太上忘情決，只能是那位，新晉的九天鏡月宮之主。

    儘管已有準備，可聽她親口承認了，還是忍不住的，生出些許古怪感覺。

    一個魔道聖宮聖子，一個仙宗三巨頭之一，見面不說直接死掐，也絕對恨不得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他與神元音，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救我……我救你……你再救我……我再救你……

    過家家呢！

    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信不信且不說，指定會笑翻一片。

    仙、魔兩道那關係……別逗了你！

    摸摸鼻子，秦宇乾笑兩聲，「久仰大名，幸會幸會。」見神元音沒接話的意思，他只能進入正題：「宮主，姚某有一事，希望你能如實告之。」

    神元音淡淡道：「需不涉及仙宗隱秘。」

    這女人，真是刻板無趣的緊，也不想想，現今兩人現下是什麼處境，他哪會有別的心思。

    「自然不會。」略一遲疑，秦宇道：「聽聞宮主，繼任大位之前，拜在紫月大長老座下？」

    「是。」

    心頭一喜，秦宇急忙道：「那宮主，認不認識，一個名為寧凌的女子？」

    神元音搖頭，「不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宮主好好想想，據姚某所知，神元音也是紫月大長老座下弟子。」

    神元音淡淡道：「你的消息有誤，師尊座下弟子只我一人，並未聽說，還有別的弟子。」

    秦宇眉頭皺緊，臉色陰沉下去，以他對神元音的瞭解，又是現在這般處境，她沒有說謊的必要。

    可寧凌明明，就是紫月座下弟子，他親身經歷之事，絕對不會有錯……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寧凌究竟在哪！

    神元音看著，他此刻驚怒不安神色，不知為何，下意識皺起眉頭，「這女子，對你很重要？」

    問出口，她眉頭皺的更緊，自己這是在，關心他的事情嗎？

    秦宇沒有注意她的表情，深吸口氣點頭，「宮主與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日後若能離開此地，還請宮主念及這點情分，在仙宗中幫我尋覓……此女對我，的確很重要。」

    換一個人，知曉此事後，或許會將寧凌，作為威脅秦宇的手段。

    可他相信，神元音不是這種人。

    言語中傳遞出的信任，讓神元音微怔，眉頭舒展開，點頭道：「可以。」

    見秦宇鄭重道謝，神元音想了一下，道：「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訴你，你我在此處，無法支撐太久。」

    秦宇臉色微變。

    神元音指了指頭頂屏障，「感應便知。」

    水與火的交融，是兩人氣息所成，秦宇閉上眼，心神順利融入。

    很快，他臉色就變得無比難看，睜開眼沉聲道：「宮主一直清醒，按照你的估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湯池的毀滅力量，正在不斷腐蝕著，冰與火的屏障，當屏障被穿透，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神元音淡淡道：「應在三五日間。」

    嘴角抽了抽，以秦宇的城府，這會也想破口罵娘。

    被困在煉獄海也就罷了，即便號稱是，劫仙境不可撼動的郢都大陣，他也有信心一搏。

    可只有三五日時間……這特麼能幹什麼？

    一時間，秦宇陷入迷茫，似乎眼下他能做的，就只有等死了。

    沒有人說話，空氣安靜的，讓人感到不安。

    可這顯然，對神元音沒有影響，她閉上眼，靜靜調息。

    尋不到玉魄冰心，她終歸是要死的，所以對她而言，是否被困煉獄海不重要。

    甚至於，如今只剩下三五日的生命，也不重要。

    相反，神元音心底深處，感覺頗為安定……或許是因為，有一個人會陪著她，一起死去吧。

    她這樣告訴著自己，儘管仍感覺奇怪，卻已不願多想……但，秦宇不願接受這個結果。

    他沉默片刻後，深吸口氣起身，振奮精神在屏障中來回走動，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試圖挽救瀕臨終點的生命。

    但可惜的是，無一例外，這些嘗試皆以失敗告終。

    以秦宇頑強不屈的意志，也漸漸自心底裡，生出了無奈與絕望。

第586章 我們都不要死

    第四日。

    湯池中的百丈冰與火山影，如今只餘不足十丈，就像是蛋殼內部，那一層半透明的薄膜，隨時都有可能破碎。而且驚人的是，山影仍在下沉，便似這湯池，真是無底深淵。

    秦宇盤膝而坐，眼神透過稀薄屏障，能夠清楚的看到，外界的情形。越往深處，湯池顏色越濃，像是無數鮮血熬製而成，濃烈的猩紅，竟是形成某種，格外驚心動魄的美麗。

    便似一望無際的彼岸花，在風中翻滾著，綿延直至天際……可如今，秦宇實在沒心情，欣賞這深藏地底的美景。更別說，他心頭很清楚，當最後的屏障被腐蝕破碎，眼前「美景」眨眼功夫，就能將他「吃」的乾乾淨淨，不留丁點痕跡。

    雖說這一生，已遠比早年想像中，活的更加悠久且精彩，可秦宇仍未接受，即將死去的現實。

    他要死了……真的要死了……還有許多事沒有做……還有很多心願未了……可再去想這些，似乎已毫無意義……只是不知，若他葬身在這裡，這世間可會有人，為他流幾滴眼淚嗎？

    嘴角抽動幾下，最終變成苦澀，原來自己骨子裡，也是一個非常矯情的人啊，居然會想到這些事情。

    果然死亡之下，方現眾生相，秦宇倒是有些，佩服神元音了，她的平靜絕非偽裝出來，實不知她經歷了些什麼，竟能如此坦然面對生死。

    腰背一鬆，仰面倒在地上，秦宇睜著眼，大口大口喘息著，似要宣洩掉，積壓在心頭的沉鬱。

    神元音睜開眼，沉默了幾息，道：「我們之前是否見過？」死亡將至，她不願帶著疑惑離世，若非如此絕不會多問。

    秦宇沒起身，也沒有抬頭，「姚某與宮主，在煉獄海初識……」突然頓了頓，他搖頭一笑，「到了如此地步，倒也不必再做隱瞞，其實姚斌只是化名，我真名為秦宇。」

    心底突然一陣暢快，能夠光明正大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尤其是當著神元音，這位仙宗三巨頭之一的面，感覺非常不錯。

    「秦宇？」神元音默念，眼神露出一絲迷離，魂魄極深處，傳出一絲悸動。

    她臉上，浮現一絲蒼白，眉頭皺了好一會，才緩緩舒展，「我總覺得，像是認得你。」

    秦宇微微挑眉，「宮主在仙宗中，沒聽過我的名字？」當初四季城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可謂天下皆知。

    神元音搖頭，「我素來不理宗內事務。」以她可以冷死人的性格，這點倒也很正常。

    秦宇心頭苦笑，剛才生出的一些暢快，頓時消散了大半，原來人家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是什麼角色。

    翻身起來，看著神元音平淡的模樣，他心底生出不忿，「宮主不知道，我便講給你聽聽。」

    不管她願不願意，秦宇自顧說了起來，放逐之地的卑微小子，與天之驕女師姐的故事。

    洋洋灑灑，相識相知相許，諸多分離聚少離多，到進入神魔之地，在無量界重逢。

    「我本以為，苦難終將過去，誰知紫月大長老，為我備下一份大禮，陰陽二氣自爆沒能殺死我，想來她也很驚訝吧。」

    說了這麼多，真的只是因為，被神元音無視了？恐怕更多的，是因心底一份不捨、不甘。

    不捨話中人，不甘就此永訣！

    神元音一直沉默，聽到這裡搖頭，「師尊並非心狠之人，所為必有苦衷。」

    秦宇挑眉，「宮主不懷疑，我是在污衊。」

    「你不會。」

    簡單三個字，讓秦宇頓了幾息，才吐出口氣，「以宮主的身份，竟能如此信任秦某，實在出乎意料。」

    「不瞞宮主，我原本是想好的，等到繼任聖君大位，執掌魔道權柄之後，便不惜代價，向仙宗發起報復。不論紫月大長老，所作所為是否另有苦衷，但站在我的立場，她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當然，現在秦某已沒了機會，再向她復仇。」

    輕輕一嘆多有失望之意。

    神元音皺眉，「如你所言，寧凌是師尊看重弟子，甚至有將她培育為接任宗主的念頭，但我記憶裡，卻沒她半點痕跡。」

    「宮主早年在做什麼？」

    神元音略微沉默，「閉關。」

    沒錯，她似乎一直，都在閉關潛修，參悟太上忘情決，直至突破方破關而出，然後繼任宮主大位。

    秦宇點頭，「宮主多年閉關不出，不知外界之事很正常，寧凌自進入仙宗到消失，並沒有多少年。」

    他苦笑幾聲，「我如今沒法報復，只能希望紫月大長老，並非心狠手辣之人，能給寧凌一條活路。」

    即便將死，他依舊希望，寧凌能好好的，生活在世間某處，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他已經死了。

    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一切，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愛戀吧。

    可惜他福薄，終究沒有機會，與寧凌攜手一生，縱使掙扎、努力了這些年，仍舊以悲劇落幕。

    秦宇不禁想到，若是他沒有這樣努力，不來這片天地間，就留在荒蕪的放逐之地，是否寧凌就不會，遭遇這一番變故？甚至於，他自己也不會，早早的丟掉性命？

    當然，這只是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秦宇卻沒有，收攏念頭的意思。他這些年，過的足夠冷靜、謹慎，臨了到了要死的時候，稍稍放縱下自己又如何？

    恍恍惚惚，念頭悠悠飄遠，對面神元音微微低頭，似乎也在想著心事，只是她的臉色，比剛才似乎更添了幾分蒼白。

    雖未明言，可兩人心裡都清楚，他們本是兩個陌生人，儘管共同經歷了一些事情，可實在沒有太多共同話題。況且死亡邊緣，誰有心情多浪費口水，不如省點力氣。

    沒意外的話，兩人將會一直這樣沉默著，直至最終時刻到來。

    可世間事啊，總是讓人無法捉摸，當秦宇已認命等死，那意外便突如其來的，撲入眼簾之中。

    眼前一片赤紅之色，不知何時突然被從中分開，多了一份純粹的墨色，它像是一方深海，冰冷而沉默。

    秦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確定自己，並非出現了幻覺。一絲喜意自心底鑽出，不怕出現改變，就怕一成不變，局勢已到了這一步，還能再如何敗壞？

    豁然起身，他急行幾步，貼到屏障內壁一側，緊緊看著外面，那出現的墨色之色。

    緊接著，足下一陣搖晃，冰與火交融成的屏障，竟緩緩停止下沉，落在了赤紅與墨色交界所在。

    閉上眼，秦宇神念探出，幾息後睜開，滿臉狂喜。

    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啊！

    出現在湯池極深處的墨色，是一種未知的極寒能量，與赤紅截然相反，屬陰、陽兩極。

    雖不知為何，會出現眼下情形，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陰、陽交融，反而抵消了彼此毀滅屬性，屏障遭受的恐怖腐蝕，已消失不見。

    換言之，只要停留在墨色、赤紅兩色之間，他們一時間不會再有危險。

    死裡逃生，以秦宇沉穩心性，也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甚是快活。

    認命等死與願意死，絕對是兩回事，若是有一線生機，也沒人會放棄。

    正如他之前所言，只要人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赤紅、墨色兩色，穿透薄薄的屏障，映在秦宇身上，將他身上染出兩個顏色。兩色對映下，他突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情。

    極陰、極寒……好像不久前，聽過類似的話……

    抬手一拍眉心，秦宇眼眸之中，露出歡喜色。

    他翻手，掌心多出一顆種子，表麵灰撲撲沒半分紋理，與石頭無異。

    正是郢都京畿軍營時，自尤雅手中拿到的種子，因此物與他古怪的心血來潮有關聯，還讓小藍燈幫忙鑑定。

    「這的確是一顆種子，需在極陰極陽且陰陽交匯之地才能破殼……」沒能夠說完，便引來楚帝神念橫掃，可這句話卻被，秦宇牢牢記在心底。

    所以看到赤紅、墨色對峙，又是極陰、極寒兩種屬性，才會突然想到這點。

    眼下可不就是，所謂「極陰極寒且有陰陽交匯之地」，秦宇看著安靜躺在掌心的種子，眼眸越來越亮，難怪會莫名其妙，引動他心血來潮……

    如今雖未經過驗證，可秦宇心底已有直覺，若此番真能大難不死，轉機就在這顆種子上。

    深吸口氣，秦宇抬手向前一鬆，種子碰到屏障內部，像是落入水中的石頭，直接穿過暴露到那，墨色與赤紅之間。

    像是冷水潑到滾油鍋中，頓時激起劇烈反應，那和平共處的極陰、極寒力量，瞬間暴走。

    轟——

    一隻漩渦出現，核心正是那顆種子，暴走的極陰、極寒力量，沿著漩渦瘋狂旋轉，最終融入種子內部。

    它灰撲撲的表面上，突然出現道道裂紋，極其細小微弱，卻讓秦宇心神驀地繃緊。好在只是虛驚一場，種子破碎的表面，化為細粉灑落下來，逐漸露出它的真正模樣。

    紫金色的表面上，一道又一道紋理蜿蜒生長，它們原本暗淡無光，如今似被激活，一點一點爆發出璀璨神光。

    當種子表面，灰撲撲的表層完全脫落，它雖縮小了一號，卻已變得光彩奪目。尤其是，隨著表面紋理亮起，所釋放出的氣息，恢宏磅礴似蘊著千萬變化億萬因果，涵蓋天地間一切，無所不容。

    「道靈！」

    神元音眸子瞪圓，平靜淡漠語氣中，透出明顯的震驚。

    秦宇急忙道：「宮主認得此物？」

    神元音沒有回答，認真看了好一會，才長出口氣，「沒錯，的確是道靈。」她眼神落到秦宇身上，「我因修煉緣由，曾無意知曉，這世間存在一靈果，其名大道。它百年破殼，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內含天地規則精玄，吞服立地可成劫仙。」

    「大道之果非人力可以栽植，它的種子被稱為道靈，乃天地孕育而成，如此天地至寶，不知多少歲月才能成就一顆。更何況，道靈外表普通無奇，又無半點氣息外露，縱使被人得到，也未必能夠發現，它所蘊含的造化。」

    「更何況道靈需在陰、陽之地，才能破殼生長，世間雖大又有幾處，能夠滿足這條件……如此種種難度，早已限定了大道之果問世艱辛，所以才只需短短三百年，就能結成……非孕育不難，而是因為所有艱辛，都已集中在道靈破殼之前。」

    這是相識以來，她說話最多的一次，滔滔不絕，可知如今內心裡，情緒必定波動劇烈。

    便是秦宇，也不曾想到，這顆種子竟然有，如此驚人的來頭。大道之果，吞服立地可成劫仙……不需要更多，只此一句便足以，引得世間修士瘋狂。

    大道無情，修行之路越往巔峰，每一步都變得格外艱難，放眼天地生靈億億萬萬，皆苦苦掙扎修行，可真正能夠成就劫仙，登臨世間巔峰的又有幾人？

    心神震盪之中，秦宇臉上變幻莫測，沒能發現對面，神元音臉色越來越蒼白，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她一口鮮血噴出落在地上，恐怖寒氣隨之爆發。

    「宮主！」

    神元音眼眸暗淡，「能得道靈，更在生死絕境間，將它順利激活……你的確有大氣運，但我們等不了三百年……很抱歉……」

    她向後倒下，身體表面上，一層冰霜浮現，覆蓋了睫毛與長發。

    秦宇心臟猛地收縮，什麼大道之果，這一刻悉數拋到腦後，一步上前將她抱在懷中。

    刺骨寒意，自她體內爆發，源源不斷向體內侵襲，可秦宇半點顧不得，氣息探入她體內。

    神元音聲音變得虛弱，「縱使因功法緣故，泯滅了七情六慾，卻對死亡仍有敬畏之心，我之所以表現平靜，是因為我早已知曉，無論是否被困在這裡，我都會死去。」

    看著秦宇陰沉臉色，她神色黯了黯，「確是因我，壞了你滔天機緣，否則得了大道之果，你或許真有機會逃出生天……我這一生，未曾虧欠任何人，只有你一個……」

    秦宇低喝，「閉嘴！我不會讓你死，聽清楚，我不會讓你死！」

    話中只有焦慮，沒有半點遷怒，神元音呆了呆，旋即輕輕一嘆，「我真的像是，在哪見過你……總覺得熟悉……」

    沒有說完，她閉上了眼，暴走的力量，此刻徹底失控。

    一瞬間，冰雪便蔓延到秦宇身上，他臉色青白，眼看落在神元音臉上，這女人嘴角微翹……是在笑嗎？她居然會笑，這個冷的入冰的女人，在死亡到來時，居然是笑著的。

    秦宇的心，猛地收縮成一團，就像是被大手握緊，難受的不能喘息。

    「我沒告訴你，其實我也覺得，咱們似乎是認識的……神元音，我還沒查清楚，你究竟是什麼人，憑什麼可以，輕而易舉撼動我的心神……你怎麼能死……你絕不能死！」

    雙手用力，將她抱在懷中，魔體全力運轉，滾滾熱流轟然爆發。

    與此同時，秦宇咬牙咆哮，「小藍燈！」

    他已顧不得一切，如今腦海中，只剩餘一個念頭，絕不能讓神元音死。

    大道之果立地可成劫仙，蘊含天地大造化，一定可以救她。三百年歲月，他等不了，但他有辦法，令這時間縮短。

    墨色、赤紅之間，突然向內坍塌，一輪大日虛影降臨。可它並未出手，只是沉默著，似與秦宇對視。

    「我知道，此處蘊含大隱秘，將你喚出極不妥當，但我沒有選擇。」秦宇沉聲開口，「我要救她，只當是我求你！」

    大日虛影傳出意念波動，「我會盡力，但能否撐到大道之果成熟，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唰——

    大日虛影出現到，道靈所在漩渦上，光芒灑滿將它籠罩在內。它表面的紋理，突然更加明亮，震顫嗡鳴似歡呼，引動極陰、極陽之力，所形成的漩渦，陡然間暴漲。

    一圈一圈又一圈。

    漩渦籠罩範圍瘋狂擴張，數個呼吸之後，便已充斥整個視界，足足膨脹了一百倍。

    這便意味著，大道之果的生長，被生生提速百倍……只需三年！

    這般速度，已足夠驚人，秦宇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意，以神元音現今的狀態，如何能夠撐得過三年。

    似知曉他心頭所想，小藍燈意念波動傳來，「這是如今，我所能做到的極限。」

    秦宇沉聲道：「還有沒有辦法？」

    沉默幾息，「有。可你要清楚，做非常之事，需行非常之法，你若要救人，自己便有危險。」

    「即便你所在屏障破碎，我也有辦法，可保你三年安然無恙……秦宇，你要考慮清楚。」

    捨棄神元音，三年之後得大道之果，立地可成劫仙境，甚至有機會，自煉獄海脫身。

    一方是閃耀未來無限生機，一方是生死不知凶險萬分。

    秦宇斬釘截鐵，「我要救她！」

    這女人，給他的感覺，越來越不一樣。

    他不知為什麼，可直覺告訴秦宇，若放任神元音死去，他將悔恨一生。

    小藍燈沒有再勸阻，直接給出辦法，「我如今力量有限，須借助外力，使得力量提升，這需獻祭你的壽元。另外，道靈雖堅固，可吸收力量超出極限，仍舊會導致崩潰，這需抽你你的精血，強化它的承受能力。」

    秦宇點頭，「我能承受！」

    嗡——

    大日虛影震顫，它釋放出耀眼光芒，其中一部分脫離出來，凝聚成一方祭壇虛影。

    兩條光線，自祭壇虛影中探出，一頭連接大日虛影上，一頭照在秦宇身上。

    他身體驀地僵直，悶哼一聲，額頭瞬間遍佈細密汗珠，儘管已有準備，可獻祭壽元的痛苦，便似抽取周身骨髓。

    世間一切生靈，皆有生命極限，所謂壽元確切而言，應當稱為生命力。這種力量無形無質，與生靈渾然一體，支撐生靈損耗，行走天地之間。

    當生命力耗盡，生靈即死去。

    此刻秦宇便能，清楚的感受到，自身生命的流逝，絲絲陰寒氣息，自心底深處升起。

    轟——

    膨脹百倍的漩渦，此刻再度暴漲，「轟隆隆」席捲赤紅、墨色，化為驚天動地大潮。

    轉眼，達到驚人千倍大小！

    漩渦中央，道靈吸收極陰、極陽力量的速度，同樣再度提升十倍。它表面紋理，亮度瘋狂暴漲，幾乎超過了大日虛影，讓人無法直視。

    咔嚓——

    咔嚓——

    細小聲音，自道靈內部傳出，像是齒輪摩擦、碰撞。

    小藍燈輕嘆，「道靈承受不住千倍加速。」

    秦宇咬牙低吼，「取我精血！」

    又一道光線落下，秦宇下意識仰頭，脖頸處青筋暴起。那純白的光線，觸及他身體之後，轉眼變成猩紅。

    就像是一條，光線凝聚的血管，將秦宇體內蘊含磅礴氣血的精血，引流到漩渦之中。

    嘀嗒——

    嘀嗒——

    像是落雨之後，房簷上滴落的水珠，一顆顆殷紅血珠，在光線另一頭凝聚，落在道靈之上。

    溫度驚人的煉爐，需要進釋放溫度，不然就會爆炸，這些滴落的血珠，對道靈而言，便是冷卻的水流。

    它吸收極陰、極陽之力的速度並未放緩，紋理釋放的亮度，卻緩和了許多，內部細碎的碰撞聲，也逐漸平息。

    但這是秦宇，賭上性命才換回的結果，獻祭壽元抽取精血……任何一個，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如今他正在同時承受。

    且不說，能不能夠支撐，單是如此恐怖的痛苦，若心神不堅定，便可能意志崩潰。

    到時，魂魄隨之枯萎，即便肉身不死，事實上也已死去。

    「百日後，道果可成。」

    小藍燈傳出這意念波動後，便陷入長久的沉默，秦宇很清楚，它已經生出極大不滿。心底有些愧疚，可此事，他沒得選擇。

    秦宇低頭看了一眼，被冰雪覆蓋的寧凌，她嘴角淡淡的微笑，如今越發動人心魄。

    「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

    喃喃低語，因痛苦而模糊，變成一些零碎不清的音節。

    一百日……秦宇不知道，自己是否撐得住，察覺到意識因痛苦逐漸模糊，他心中道：「不滅，若你已醒來，請務必幫我，讓她繼續活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秦宇眼前陷入黑暗，可即便如此，他身體依舊在本能的抽動。

    湯池極深處，赤紅、墨色間，巨大漩渦旋轉咆哮，「轟隆隆」驚天動地。

    時間在流逝。

    一日。

    兩日。

    三日。

    ……

第587章搜刮豐厚

    死亡是什麼，除非親身經歷過，否則真的很難說清。

    神元音的感受，像是整個人，沉入漆黑一片的深海，冰冷、安靜。

    意識是清醒的，卻忘了自己是誰，自哪裡來，又經歷了什麼。

    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無力去掙扎，只能任憑自己，一點一點不斷下沉。

    外面的「深海」，溫度越來越低，寒意滲透進來，意識逐漸凝滯。

    神元音心中明悟，或許當她意識，完全凍結無法轉動，便是死亡之時。

    她不能抵擋，可每當意識，就要凍結時，都會聽到一個聲音。

    「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

    是誰呢？

    神元音想不起來，但這聲音似乎，有著無形的魔力，每次都能激發她的潛力。

    越來越冷了，已喪失了思考能力，但她的意識依舊，維持著最後一絲活力。

    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捨不得這個聲音……而且她很想知道……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

    說這句話的人，一定很孤獨，很無助吧，我不能死，因為只有活著，才能陪在他身邊。

    只是他究竟是誰？我又是誰？

    漆黑的「深海」中，時間失去衡量的意義，像是過去了千年、萬年，漫長無比的歲月。

    突然間，那沉靜無波，冰冷漆黑的「深海」，突然泛起波動。

    它自頭頂方向而來，越來越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下一刻，神元音下沉的「身體」，像是被無形大手抓住，向上方拉去。

    冰寒在消退，模糊的意識，開始逐漸復甦。

    ……

    赤紅、墨色交織成的漩渦，如今依舊在轉動，只是面積恢復到最初大小，不復先前浩蕩聲勢。

    它中央處，早已不是道靈，而是一株蒼勁古木，蜿蜒伸張的枝椏，透出無盡歲月氣息。

    這歲月之氣，並非因為存世漫長，而是來自它，誕生的種子中……道靈為天地孕育，歷經不知多少歲月，方能夠成就！

    只不過如今，這古木似斷了生機，葉子枯黃死氣瀰漫。

    將死古木不遠處，冰與火的屏障間，秦宇將神元音，輕輕放在地上，她臉上多了血色，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她已經，自死神手中逃脫。

    大道之果的力量，正在修復她的傷勢，用不了太久，她便能夠醒來。

    秦宇嘴角露出笑容，扯動乾癟的皮膚，層疊皺紋擠在一起，越發添了幾分蒼涼暮色。

    百日時光的壽元獻祭與精血抽取，讓他變成白髮蒼蒼老者，周身腐朽氣息瀰漫，可他眉眼之間，卻是一片安然平淡。

    沒有考慮值不值得，因為與死亡相比較，他付出的這些代價，根本算不得什麼。

    神元音活了過來……只這一點，便已足夠。

    大日虛影懸在古木上方，意念波動響起，「你如今狀態很差，不要再做耽擱了。」

    秦宇笑笑，「知道了，這次多謝你。」他略微遲疑，並指在地上寫下一句話。

    只動用了微弱力量，胸膛便劇烈翻滾，臉上浮現青白，終是壓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大日虛影中，傳出一聲冷哼，明亮光線呼嘯而來，纏繞住秦宇，將他直接拉出屏障。

    落在枯黃將死古木上，它粗糙遍佈裂紋的表皮，就突然變得柔軟，像是泥漿般，將秦宇身體一點一點吞沒。

    「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折騰到如此境地，愚不可及！」大日虛影盯著屏障中，仍未醒來的神元音，一絲冰寒氣息出現。

    可沉默再三，它終歸沒有出手，像是一片影子，直接消失不見。

    ……

    神元音睜開了眼，短暫茫然後，無數記憶自腦海深處湧出。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知曉了現今處境，也想到了「死亡」過程中，耳邊那道聲音的主人。

    「秦宇！」

    猛地起身，她眼神掃過週邊，小小的屏障，一目便可瞭然。

    只有她一人，那個男人如今，已不知所蹤，他去了哪？

    神元音看到了屏障外，那枯黃將死的古木，感受著體內，至今仍未完全被吸收的磅礴力量，神色變得恍惚，眼神中一片茫然。

    她雖不知曉，之後發生了什麼，可眼前看到的，與她的死而復生，已能猜到很多很多。

    那個現今，下落不明的男人，在她陷入死亡「深海」後，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道靈生根發芽，在短短百日結果，並且餵她服下。

    一絲悸動，自魂魄深處傳出，沒有消散趨勢，反而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來越強。

    最終化為，席捲整個心神的大潮，擊碎了所有矜持與冰寒。神元音清冷的眼眸變紅，絲絲水汽匯聚成，某種溫熱的的液體。

    大道之果，那是修士得之，立地可成劫仙的無上機緣，足夠令世間任何人為之瘋狂。

    秦宇給了她……讓她活過來……

    「你在哪？出來，你出來！」神元音尖叫，聲音在屏障中迴蕩，卻注定得不到半點回應。

    這裡是湯池極深處，外面交織著的，是足以殺死劫仙境的恐怖極陰、極寒之力，秦宇又能去哪裡？

    莫名的慌亂、恐懼、痛苦，自心底洶湧而出，眼眸越發酸澀，模糊了神元音的眼眸。

    她心中已有判斷，卻不願也不敢相信，因為這一切毫無理由，他根本沒必要，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突然，地面上的字跡，落入視線之中，可如今神元音卻顧不上，地面寫了些什麼。

    她所有眼神，都落在那攤乾涸的暗紅血跡上，緩緩蹲下來，她手指觸摸到血跡表面。

    下一刻，眼淚再也無法忍住，順著面頰落下，在地面摔的粉碎。

    儘管鮮血已經乾涸，神元音依舊從上面，感受到了屬於秦宇的氣息。

    蒼老、腐朽、寂滅……還有遮掩不住的衰竭，因為經歷過死亡，所以對它的味道更敏銳。

    這鮮血中，便充斥著死亡的味道！

    秦宇死了……他死了……

    神元音再不能欺騙自己，她抬手摀住嘴巴，強烈的情緒波動，自心底深處洶湧爆發。

    腦海裡，那些曾經出現，又消失的畫面碎片，再度翻滾出來。

    集中了全部精力，在這些破碎畫面上，太上忘情決的反噬再度出現，神元音卻不在意。

    終於，她在那無數塊，翻滾的記憶碎片中，找到了一張微笑的面孔，他坐在一處涼亭下，手裡提著酒罈，笑的開心無比，眉眼間滿滿的都是通透快慰。

    悶哼一聲，嘴角流下鮮血，神元音臉上浮現蒼白。

    兩張面孔並不一樣，可放在一起就會發現，他們的五官能夠完整的，交疊在一起。

    秦宇……是秦宇……果然他們之前，曾有過交集……為什麼會忘記他……師尊隱瞞了什麼……

    十日後，神元音踏出了山影，身後維持到極限的，水與火的屏障，悄無聲息破碎。

    她身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頭，氣息破開赤紅極陽之力，沖上湯池上方。

    神色越發淡漠，眼神更加冰寒，此刻的神元音，太上忘情決再無缺憾，晉入完美之境。

    可在她眼眸最深處，無人可以觸及的地方，卻瀰漫著深沉哀傷，腦海翻滾著地面上的留言。

    「他日再見，望宮主可以成全一事，解我心頭困惑……」後面或許還有，卻被鮮血打斷。

    說什麼他日再見，你都已經死了……那個人，直至死亡降臨，身化飛灰時，都還想著隱瞞她、勸慰她……

    秦宇，我不知你究竟是誰，與我經歷了什麼，但終此一生，我永遠永遠不會忘掉你！

    數月後，九天鏡月宮禁地，水晶神座震顫，波動傳遍仙宗。

    又過了十日，是日風雲色變，上清幽冥境主人及佛骨之主，聯袂降臨。

    消息被嚴密封鎖，不知發生了什麼，楚帝與仙宗兩位巨頭交涉後，回轉帝宮不提。

    是日，郢都大陣異動，似有不穩之處。

    郢都外，面容清減，氣息越發冰冷的神元音，看著滿臉激動，快步迎來的紫月大長老，聲音冷冽，「師尊，請問您是否認識，一名為秦宇的男子？」

    紫月身體瞬間僵直。

    ……

    時間一年年過去，魔道聖子殞落的消息，雖造成了一時轟動，但死人沒有任何價值，很快便成為過去式，不再被人關注。

    木慕再度現身人前，聽聞他經歷磨礪後，修為有了極大長進，魔體修煉更是一日千里，距離帝位不遠。上下惶恐難安的木家，似乎度過了難關，門人弟子臉上，恢復了以往的傲氣。

    巫馬司戰自煉獄海歸來，雖受了極重傷勢，卻得到某種，不可與人言說的強大機緣。閉關兩年，即突破劫仙境，重奪年輕代第一強者，門下大師兄之名。

    因巫馬司戰太過耀眼的緣故，另外兩個快速成長起來的年輕代弟子，顯得毫不起眼，他們是董含珠與孫自富。尤其是後者，數年接連破境，已有後來居上的崢嶸氣勢。

    東陽大城的聖子宮，現今完全封閉，除了甘願為已甍聖子守節的少數宮人，再無半分生氣。從喧囂繁盛到寂滅，短短不足一年，讓魔道上下見證了，何為「旦夕禍福」。

    這只是魔道中，發生的一些小事，若放眼整個神魔之地，縱使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時光長河滾滾奔淌，並不因為缺少了誰，而有半點停滯，就這樣流向不可知的未來。

    ……

    第三十三個年頭，煉獄海。

    一頭生著複眼，四肢伏地妖獸，正大快朵頤著。面前是另一頭，被殺死的妖獸屍體，空氣裡充斥著，濃鬱的血腥氣。

    儘管身上添了傷口，可這頭妖獸眼神銳利，顯然沒傷到根本，進食過程中不時掃過週邊，格外的警惕。

    毫無預兆，妖獸身體上覆蓋鱗甲，陡然間繃緊，它似察覺到，某種極恐怖的氣息。

    可不等它逃走，「咔嚓」一聲脆響，這妖獸脖子呈現誇張角度，已被生生扭曲，龐大身軀轟然倒地。

    淡淡腳步聲響起，一名黑袍男子出現在視線中，他神態從容不迫，面龐白皙英俊，眉眼之間蘊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貴重、威嚴。

    修長的身軀，英俊的樣貌，懾人的氣質，綜合到一人身上，足以讓世間絕大部分女子，為之心神搖曳。

    這張面孔，看似處處陌生，可若仔細品味，卻又能找到許多，讓人感到熟悉的地方。

    走到妖獸屍體旁，黑衣男子伸出手五指張開，血肉快速乾癟下去，一滴滴猩紅血珠升起，在五指間融合成血球。

    一頭縮小版的妖獸虛影，在血球中翻滾咆哮，似乎質問著兇手，為何要殺死可愛如它。

    可惜，黑袍男子對一頭妖獸，實在生不出憐憫之心，即便它是一頭「美麗」的母獸。

    取出一隻玉瓶，打開瓶口封印，獸吼之聲頓時爆發，滾滾如雲間驚雷，煞氣洶湧而出，直透心神！

    黑袍男子皺了皺眉，手指敲了敲玉瓶表面，獸吼頓時平息。

    咻——

    血珠飛向瓶口，過程中快速縮小，「滴答」一聲落入其中，黑袍男子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這些年，因閒極無聊，著實搜刮到了不少好東西，這魂血玉瓶雖算不得頂尖的好東西，用起來卻很方便。

    神念感應了一下，黑袍男子喃喃道：「再獵殺一些，差不多就能湊夠，紫背青翅蟻第三階段覺醒所需了。」

    沒錯，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若行走世間，注定迷妹無數的黑袍男子，正是秦宇。

    當年為救神元音，白日內消耗到油枯燈盡，好在大道之木除了結一顆大道之果外，其本身也是一件至寶。

    再加上，抽取秦宇精血，融入道靈之中的緣故，這顆大道之木與秦宇血脈相通，又有小藍燈出手，以大神通之法將瀕死的秦宇，融入大道之木中，藉其力量修複本源。

    十五年前，秦宇便已經醒來，可惜郢都大陣封鎖，嘗試許久都沒能找到，將其破開的可能，秦宇只能如遊魂般，在煉獄海四處晃蕩。

    這些年，為尋找郢都大陣破綻，他幾乎走過煉獄海每個角落，本著閒著也是閒著，沒事找點事打發時間的原則，所經處妖獸、邪靈哀嚎連天，被隨手殺了不知多少。

    煉獄海開啟次數不多，但架不住每次開啟，都湧進來大量修士，且個個出身不俗修為強橫。活著出去的不說，死在裡面的，大都將全部身家，都遺留下來。

    當年死掉的那頭水魃，都能搜刮到玉魄冰心這種，仙界幾乎絕蹟的好東西，由此可知煉獄海生靈們身家之豐厚。

    現今，絕大部分都已入了儲物戒，成為秦宇的私產。更別說，還有一些，在煉獄海裡，孕育出來的機緣、寶物，能取的秦宇都沒放過……所謂搜刮豐厚，可不是一句話而已。

    殺都殺了，自然不好浪費，秦宇便尋著合適的，取精血、魂魄收集起來，以供紫背青翅蟻進行第三階段的蛻變。

    一旦完成，紫背青翅蟻就有劫仙之力，威能恐怖至極，讓人極其期待。

    拳打北方妖獸，腳踩南邊邪靈，看誰不順眼，上去就是懟！要說這十五年，無聊是無聊了些，秦宇著實過的痛快。

    可痛快歸痛快，若是真的不能從煉獄海出去，即便活了下來，順便從那位不知身份卻非常非常厲害的人物，很久以前便培育的造化上，狠狠咬下來極香甜的一口……拗口不拗口且不理會，總之出不去，秦宇最終仍舊是一個悲劇。

    秦宇不想做悲劇，尤其是現在，他已經有了登臨仙宗的資格，寧凌還在外面等著他。

    「到底要怎樣，才能從這齣去……」抬頭看著灰濛蒙的蒼穹，喃喃低語裡，滿滿都是無奈。

第588章天降神石

    極北疆域，終年苦寒之地，天空飄著白毛雪，密密麻麻充斥視線，砸的人睜開眼。

    幾頂帳篷釘入凍土中，隨著狂風呼嘯，繃緊的繩索發出，「崩」「崩」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不遠處，幾個穿著厚厚皮毛長袍，將頭臉全部裹住，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牧人，正竭盡全力，將一群綿羊趕進帳篷裡。

    「快啊，雪越來越大了！」身軀魁梧的多羅，雙臂各自夾著兩頭走散的瘦羊，在風雪中艱難前行，即便用盡力氣，聲音依舊傳不出太遠。

    走到帳子前，將兩頭羊小心放下，這種苦寒的節氣，可不敢讓它們受傷，不然絕對挨不過去。

    寒冬越來越漫長，誰知什麼時候能過去，這些羊是他們一家，活下去唯一的口糧。

    突然間，耳邊傳來「轟隆隆」轟鳴指引，多羅抖了一下猛地轉身，看向頭頂蒼穹，對未知的恐懼，讓他臉色變得蒼白。

    常年昏沉遍佈厚厚積雲的天空，像是一塊柔軟的奶油，被一把燒紅長刀從中劈開，灼熱的溫度令雲層燃燒起來，下方飄飛的大雪，直接蒸發成虛無。

    陽光落在多羅臉上，他瞪大眼看著眼前，宛若神蹟的一幕：

    一顆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如彗星劃過蒼穹，它表面燃燒的火焰，凝聚出一隻天鳳虛影，華麗的翎羽，長長的尾翼，冰冷淡漠的眼神，睥睨天下的氣勢，無一不展露著，屬於它的強大與尊貴。

    神魔歷十紀元，神石天降，自北疆為始，橫跨神魔之地，墜南海！

    石落之刻，掀動億萬海波，神魔之地為之震動！

    ……

    煉獄海，第四十一年。

    秦宇突然睜開眼，精芒爆閃，臉上露出激動。

    氣息散發，所在修煉洞府，瞬間炸成粉碎。

    咻——

    他身影，已衝天而起，直奔頭頂蒼穹。

    灰濛蒙的天空，此刻如同暴風雨下的怒海，雲團瘋狂翻滾，傳出讓人恐懼的氣息。

    此刻，縱使一座萬丈山峰，落入翻滾雲團中，也會被碾成齏粉。

    秦宇身影沒有半點停頓，直接衝入其中，體外屏障與毀滅力量摩擦，燃起熾烈火焰。

    他整個人，被包裹在，一顆巨大火球裡，凝神感應臉上露出狂喜。

    秦宇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竟讓郢都大陣，產生如此劇烈的震盪，但對他而言，這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熊熊火焰，映紅了秦宇面龐，他神色凝重萬分，全部神念爆發。

    震盪剛剛出現，破壞力還不是最強的時候，等一等……再等一等……

    心潮如海，與震盪同步，生出一道又一道大浪。

    波濤漸強……直至，數道浪潮融為一體，化為滔天駭浪！

    就是現在！

    秦宇腳下重重一踏，足下空間劇烈扭曲，旋即向內部急速坍塌，他身影呼嘯飛出，像是一顆燃燒的流星，抬手一拳打出。

    身體猛地一震，耳邊可以聽到，體內骨頭震顫中，所發出的痛苦呻吟。狂暴力量，融入震盪掀起的大潮中，瘋狂衝擊著，郢都大陣的防禦。

    咔嚓——

    某種微弱的破碎聲，傳入秦宇耳中，他微白面龐上，露出狂喜之色。沒有半點猶豫，心思一動，他身影瞬間遁入，那條被撕開的陣法裂口。

    進入裂口瞬間，秦宇略微一滯，旋即面露恍然，難怪這裡會成為，陣法的薄弱之處。

    他從裂縫上感受到了一絲，未曾完全散去的極寒之力，那上面帶著，屬於神元音的氣息。

    她是從這裡離開的！

    這些年，踏遍煉獄海各個角落，都沒尋到神元音，留下的半點痕跡。雖早有預料，她已經離開，可今日得到確認，心底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呼——

    一份截然不同的氣息，重新出現在感應中，秦宇收斂心神，露出歡喜笑容。

    神魔之地……他終於回來了！

    大楚帝宮。

    羋乾元眉頭皺緊，看向神石墜落方向，腦海中不時回放著，神石飛過郢都的畫面。

    那氣息，強的令人心顫！

    就在這時，一絲異常波動，突然出現在感應中，羋乾元臉色微變。

    一步邁出，他身影消失不見，再度出現時，已在郢都某處角落。

    眼前空間浮現裂紋，旋即分崩離析，形成巨大縫隙，一道身影從中急速飛出。

    「你是何人？」低沉聲音，帶著強勢無匹氣息撲面而至，秦宇眉頭皺緊，只一眼便認出，面前之人的身份。

    大楚皇帝陛下，世間最巔峰超級強者之一！

    現在這種時候，無論怎麼解釋，都沒有用，秦宇抬手一掌拍出。

    羋乾元冷喝，「找死！」

    恐怖波動，剎那間爆發，似山嶽直抵蒼穹，轟然砸下。

    轟——

    驚天巨響，秦宇身影暴退，吐出一口鮮血，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羋乾元拂袖一揮，「留下吧！」入目所及，大片空間猛地扭曲，郢都大陣的力量，已經被調動。

    不遠一處空間破碎，秦宇踉蹌而出，臉上更添幾分蒼白。

    楚帝實力冠絕天下，又有郢都大陣相助，絕對不可力敵。

    秦宇轉身，一言不發繼續逃！

    身後，楚帝神色陰沉，眼眸深處，越發多了幾分冰寒。

    這修士陌生無比，之前根本不曾聽聞，實力卻強的驚人。

    雖說在自己面前，他只能狼狽逃竄，可楚帝修為疊加郢都大陣威力，都未能將其殺死，放眼世間又有幾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名修士，是破開郢都大陣，自煉獄海中逃脫。

    仙宗那位，身份貴重無比，即便他是楚國大帝，也不能將她如何。

    今日這修士，便是解開他疑惑，最好的機會。

    「郢都！」

    羋乾元低喝，整座大陣威力，被全部調集起來。

    當初與週帝一戰，令郢都受損嚴重，城中死傷無數。

    今日，他決不允許，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感受著陡然粘稠的空氣，及蒼穹上開始凝聚的，某種恐怖至極的氣息，秦宇心頭低喝，「不滅！」

    論逃跑，當然他更強……這混蛋居然看戲！

    秦宇周身，空間寸寸崩潰，形成黑色大口，將他身影吞沒。

    楚帝面露驚怒，「鎮壓！」

    即將合併的黑色大口，扭曲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

    整座郢都，籠罩在楚帝怒火下，他臉色一片鐵青。

    以他修為，又調集了大陣力量，居然仍被此人逃走。

    這修士究竟是誰？！

    ####

第589章海夫人

    碧波滔滔，一望萬里無際，雲淡風輕日頭正好。

    毫無預兆，狂風驟然掀起，吹皺了眼前靜海。

    轟隆隆——

    浪潮咆哮中，蒼穹下空間，自內部轟然炸碎。

    黑袍身影踉蹌走出，吐出一口鮮血，緊接著一陣劇烈咳嗽。

    他眼神掃過週邊，眉頭略微舒展，露出輕鬆之意。

    還好，儘管被打亂了空間波動，但目的地還在神魔之地。

    他是真的擔心，再被送到什麼，了不得的兇險處。

    這黑袍身影，正是自楚帝手中，脫身的秦宇。

    雖說逃的狼狽，可世間修士無數，能夠直面楚帝，引動郢都大陣又全身而退的，不說屈指可數，也絕對少之又少。

    秦宇壓下胸膛間翻滾，臉上露出笑意。

    雖說傷勢不重，但謹慎些總是好的，剛剛「神功大成」，秦宇可不希望陰溝裡翻船。

    嘭——

    他身影急速下沉，如石頭墜入海面，直接消失不見。

    ……

    黑雲堆積，厚重遮天蔽日，其內雷霆咆哮，降下瓢潑大雨。一條千丈大船，在驚濤駭浪中上下起伏，甲板上無數短衫水手奔走，呼喝聲被大浪覆蓋。

    操控室外露台，一道嬌小身影，手扶欄杆看向如同暴走巨獸的大海，臉上一片沉靜。

    雨水浸透她身上長裙，布料緊貼在身上，露出讓人垂涎的嬌軀，身後幾人緊緊低頭，根本不敢看上半眼。

    看似是個嬌媚女人，但能夠成為船長，就沒人敢小覷半點……更何況，海夫人兇名遠播，這些年不少人試圖，將她連人帶骨頭吞掉，最終都沒落得好下場。

    「傳令，放下重錨！」女人聲音清冷，透著上位者威嚴。

    屬下急忙應是，轉身便走，身體靈活如猿猴，在動盪船體上快速前行。

    很快，「轟隆隆」絞盤轉動聲響起，船首、船尾各有兩條重錨，快速沉向海底，穩定住船身。

    可局勢依舊不樂觀，暴風雨沒有消散的跡象，反而變得越來越恐怖。

    大船已經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再這樣下去，最終逃不掉斷裂解體的命運。

    露台上，女人沉默不語，握住欄杆的雙手，因用力而泛白。

    甲板上，水手們已顧不得貨物，拚命將自己固定住，臉上充滿恐懼。

    就在災難即將到來時，頭頂上厚重無邊的黑雲，像是烈日下的霧氣，呼吸間消失不見。

    狂風消散，大浪隨之平息，前一刻殘酷如暴君的大海，如今溫順好似綿羊。一群修士，身影出現在半空中，神色冰冷淡漠，好似神靈俯瞰著船上，滿臉震撼的眾人。

    「數日前，有巨大火球自天而降，其中一部分，落在這片海域中，你們可有人目睹？」一名修士開口，聲音在強大修為催動下，轟入眾人耳中，讓他們心神震顫不止。

    修為低弱的幾名水手，慘叫一聲雙耳流出鮮血，直接昏死過去。

    海夫人臉色蒼白，忍著恐懼斂衽行禮，「妾身參見諸位上仙！約五日前，確有一顆火球從天而降，朝東南方向而去，可我等修為低弱根本無力探查，還請諸位上仙體諒。」

    半空上，一群修士臉上，露出驚喜之意，看來他們推算的不錯，的確有部分神石在此。

    擁簇之中，明顯為眾人首領的，是一名紫袍老者，他眼神在海夫人身上轉了轉，旋即揮手，「除了這女子，全部殺掉。」

    這是他們找到的，唯一一批目睹了，神石降落大概範圍的人，既然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自然不會令他們再活下去，以免再被別人找到。

    要知道，如今這片海域裡，奉命尋找神石的，可是大有人在。

    海夫人臉色慘白，「上仙慈悲……」

    可哪有人，會聽她多言，無形力量降臨，直接把她禁錮。下一刻，劍光驟然爆發，璀璨如蓮掃過大船，所經處人頭衝天起，血腥刺鼻。

    「把她放下。」

    冰冷聲音，自身後傳來，紫袍老者臉色微變，豁然轉身便看到，一名黑袍年輕男子，站在他們不足十丈外。

    如此近的距離，此人沒說話前，他竟毫無所覺，想到此處紫袍老者頭皮微麻，抬手阻止麾下殺戮。

    略一猶豫，他拱手道：「老夫魔道第七分支，合歡道朝雲山，不知道友何方神聖，為何插手我魔道行事？」

    黑袍男子眼眸虛瞇，「放了她！」

    見他避重就輕，不敢言及來歷，朝雲山心頭大定，言語間多了幾分冷意，「老夫等人，乃是奉聖地之令，搜查這片海域，道友無故與我等為難，是在尋釁魔道威嚴嗎？」

    聽到這話，秦宇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拂袖一揮，「啪」的一聲朝雲山面頰高腫，翻滾著橫飛出去。

    「膽敢威脅我，縱使將你等全部殺死，也不會有人，為你們說半句話。」

    堂堂魔道聖子，不久後的聖宮之主，區區幾個分支修士，殺之如螻蟻。

    這話裡沒有丁點水分，正因為如此，才越發讓人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底氣。

    心頭驚怒剛剛升起，便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朝雲山臉上浮現蒼白，直覺告訴他，眼前神秘修士，絕不是在開玩笑。

    這人究竟是誰？

    臉上火辣辣的痛，他嘴角抽了抽，艱難擠出笑容，「前輩勿要動怒，我等縱有天大的膽子，也絕對不敢冒犯，誤會……都是誤會。」轉身呵斥，「混賬東西，還不趕緊把這位夫人放了。」

    心裡頭卻在滴血，他看得不會有錯，這女人雖說修為不算什麼，卻是天生的好鼎爐。

    如今只是修煉了，一些不入流的採補之法，若得他教導，日後必成極品，對修行大有裨益。

    可惜被此人看去，內心再不甘，也只能雙手奉上。

    不怪朝雲山這樣想，畢竟這世間上位者們，哪裡會閒的沒事做。

    既然插手必有目的，這女人就是最好的綵頭。

    海夫人看了一眼秦宇，眼底露出幾分恍惚，不過很快她就低下頭，神色惶恐飛過來。

    對她而言，這只是脫了狼窩又入虎口，結局如何根本不敢想。

    至於逃跑，跟自殺沒什麼區別，朝雲山那些人，都有著驅散暴風雨，隨手抹殺他們的實力，更別說是眼前這個，明顯更可怕的人物。

    朝雲山乾笑幾聲，「前輩沒別的吩咐，我等就先告辭了。」

    秦宇面無表情，「等一下。」

    朝雲山笑容僵住，小心翼翼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秦宇道：「你們不遠萬萬里而來，是在尋找什麼？」

    朝雲山臉色大變，偽裝出來的恭敬眼神，露出狠厲來，「前輩修為高深，我等不敢冒犯，可您詢問之事，涉及魔道隱秘，我等但凡洩露隻言片語，也難逃酷烈刑罰！前輩若想我們死，晚輩等人說不得，只能拚死反抗了！」

    秦宇冷哼一聲，心思一動，體外浮現甲冑，屬於魔體的氣息衝天而起。

    朝雲山等人臉色大變，身體一抖，直接在虛空拜下，「我等參見聖地大人！」無論魔甲還是魔體，都絕對不可能作假，一群人臉色慘白，額頭汗如雨下。

    誰能想到，屠戮一群土著修士，居然能引出來，一位聖地大人物。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根本不曾見過……再加上之前的詢問，這位竟好似，什麼都不知道……

    儘管想不通，可秦宇貴重的身份，絕對不會有錯，想到之前的冒犯，朝雲山身體幾乎抖成篩子。

    幸好這位大人，只是警告了他們，否則真的下殺手，他們死了也是白死！

    「說吧。」

    朝雲山哪裡敢有半點猶豫，竹筒倒豆子，將自身知曉的消息，完完整整道來。

    秦宇詢問了幾句，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了計較。看來，他能從煉獄海中脫身，倒是要感謝，這顆天降神石了。

    能引動神魔之地，各方出手搜尋，朝雲山雖說不知是何物，但絕對極其重要。

    秦宇思索著沉默不語，跪下眾人人不敢起身，一個個臉色越發蒼白。

    剛剛朝雲山似乎，又威脅這位大人了，難道他準備信守諾言，將他們全都「咔嚓」掉？想到這人，眾人恐懼之心更勝，眼神落到朝雲山身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王八蛋，你自己找死，別拉上我們啊！

    就在這些人，精神快要崩潰的時候，秦宇才斂去心思，一眼就看出他們心中所想，懶得跟他們多費口舌，冷聲道：「滾吧！」

    這一刻，合歡道眾人，真正體會到了，「死裡逃生」這個詞的深意，幾乎喜極而泣。

    朝雲山連連磕頭，見秦宇面露不耐，一溜煙爬起來，帶著一群修士轉身就跑，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秦宇搖搖頭，不再理會這些混賬，收回甲冑斂去氣息，轉身眼神落到海夫人身上。

    她與當年比，更多了幾分柔美氣息，換成了婦人裝扮，只是眉眼之間，充滿了魅惑之意。

    頓了幾息，秦宇放緩了聲音，道：「看來，你已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了，小海。」

    海夫人猛地抬頭，瞪大眼眸中，充滿震驚之意。這個名字，除了死去的丈夫，沒有別人知道。

    秦宇笑了笑，「怎麼，這些年沒見，就忘了故人嗎？當年雷雨夜，你可還想著，要為我獻身呢。」

    說完便有些後悔，她如今已是婦人，這玩笑多少有些不妥當。

    海夫人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龐，剛剛第一眼時，生出的奇異感覺快速放大，「秦宇……你是秦宇……」

    見秦宇點頭，小海眼眸快速變紅，大顆大顆淚滴順著面龐落下。她突然撲過來，雙手緊緊抱住秦宇，哭的撕心裂肺。

    雖然不知，小海經歷了什麼，可聽到她的哭聲，短暫無措後，秦宇心頭生出酸澀。

    當年的女孩，可是救了他的命！

    分別時，她笑的開心，帶著對未來的嚮往，可如今……

    伸手抱住她，輕拍小海後背，秦宇聲音低沉，「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只有傷心到極點，才能哭成這樣，任何安慰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比秦宇想像中短的多，小海從他懷裡出來，擦了擦眼神，眼神有些不安。

    當年的兩人，如今都已經變了，她墮入爛泥之中，他卻已翱翔九天。

    秦宇低頭看了眼，被淚水打濕的衣襟，笑道：「你得負責幫我清洗出來。」

    小海露出笑容，卻依舊難掩澀然，船上突然傳來，小女孩的哭聲，「媽媽……媽媽……你在哪……」

    小海急忙飛回去，抱住從甲板下，跑出來的女孩，她約七八歲大小，眉眼間與母親頗為相似，只是透著蒼白的皮膚，讓她看起來更加柔弱。

    「海牙兒，怎麼不聽話，告訴過你的，不要隨便走出房間！」

    小姑娘抱住娘親脖子，漆黑眼眸裡，滿滿都是恐懼，「媽媽，有血……有好多血……我害怕……」

    小海這才注意到，甲板已被鮮血浸透，臉上神色微僵，將女兒抱得更緊。

    「沒事別怕，只是一些血而已，我們的海牙兒，是最堅強的孩子。」

    秦宇腳踏虛空行來，拂袖一揮，甲板上的屍體、血跡，瞬間被捲走，落入大海中。

    他看了一眼，膚色蒼白的小姑娘，「小海，她是你的女兒？

    小海擦了擦眼角，轉過身來，「對，海牙兒，快叫……」她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

    秦宇笑著接口，「叫我秦宇叔叔。」翻手，掌心靈光閃過，出現一隻七彩玉蝶，在日光下泛著斑斕光彩，「初次見面，叔叔送你的見面禮。」

    小海急忙搖頭，「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秦宇搖頭，「跟你沒關係，我喜歡這孩子，難道你不希望，她認我這個叔叔嗎？」

    隱約察覺到，秦宇話中之意，小海眼神一亮，略微猶豫點點頭，「海牙兒，快謝謝秦宇叔叔。」

    海牙兒雙手接過玉蝶，似模似樣斂衽行禮，「月牙兒謝謝秦宇叔叔。」她眨了眨眼，扭頭小臉露出迷糊，「媽媽，他真的是秦宇叔叔嗎？為什麼跟您給我看的畫像，不太一樣啊？」

    小海露出一絲慌張，「海牙兒，不得對叔叔無禮……畫……畫是因為時間太久，媽媽記得不清楚了。」

    秦宇心頭輕嘆，微笑道：「海牙兒，叔叔變得好看，是因為我修煉的原因，你要記住了，想以後變得更漂亮，必須得認真、努力的修煉。」

    海牙兒似懂非懂，卻用力的點頭，「謝謝叔叔教誨……」說完眼睛黯了黯，「可媽媽說，不要我修煉，做一個平凡人就好。」

    秦宇看了眼，面露侷促的小海，想了想，道：「媽媽的話，也是有道理的，海牙兒聽著沒有錯。」伸手摸了摸，她乖巧的小腦袋，「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兩名女僕，戰戰兢兢從甲板下鑽出來，伏在地上瑟瑟顫抖，小海冷聲道：「將小姐交給你們，是讓你們好好照料的，今日之事，不要再有第二次。」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看得出，兩個女僕非常激動。

    秦宇看了兩眼，神色淡淡的，沒什麼變化。

    小海跟海牙兒低聲說了兩句，小姑娘禮貌的跟秦宇道別，這才跟著侍奉女僕，回到甲板下面。

    轉過身，小海故作輕鬆道：「人在海上漂泊，若是沒些手段，早就被人吃的乾淨了。」

    秦宇不置可否，掃了一眼大船，「你好不容易，回到了陸地，為何又到船上討生活？」

    小海略微沉默，吐出口氣道：「這世間事哪能皆順人意，早年是我想的差了，海上生海上死，或許這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命運。」

    她抬手挑起鬢角長發，眼神落在海面上，突然一笑，「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定要留下來，讓我招待你兩日。」

    秦宇搖頭，「我不能停留太久。」不等小海神色暗淡下去，他繼續道：「但吃頓飯的功夫是有的，好多年了，很想念你做的魚湯。」

    小海臉上煥發光彩，「當然，我的手藝，是我娘傳下來的，船上有最好的海魚，你一定會喜歡。」

    海上討生活的人，見慣了生生死死，儘管水手被死傷近半，可活下來的很快恢復狀態。

    起錨後，大船繼續前行，只是偶爾之間，他們眼神會落在，船樓最高層上，神色充滿敬畏。

    貼近死亡的人，更容易崇拜強者，在這些船上修士看來，秦宇無疑是九天上的人物。

    更令他們驚奇的是，海夫人似乎與這位強大修士，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儘管浮想聯翩，可他們臉上，卻不敢流露半點，反而打心底裡，生出了敬畏之心。

    若說以前，這些人大都只是，表面上的尊敬，那麼今日後，這些人再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廢話，有這種層次強者做靠山，誰敢跟海夫人為難！

    「魚湯來了！」小海一臉笑容，端著石盆走上來，秦宇收回看向海面的眼神，他察覺到了，船上修士的觀望，卻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擺好碗筷，將勺子放過來，「嘗嘗，味道怎麼樣？」

    熬製成奶白色的魚湯，順著喉嚨落入腹中，鮮美無比，秦宇豎起拇指給予肯定。

    小海頓時笑的燦爛。

    一桌菜，一盆魚湯，都是小海做的，說實話味道，比秦宇想的好很多。他很久都沒有，正經的吃一頓飯了，索性全放開，直吃的額頭冒汗。

    等到打了個飽嗝，秦宇放下碗筷，舒服吐出口氣，「吃飽了。」

    小海早已準備好茶水，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秦宇不客氣的取過來，三兩口喝的乾淨。

    放下茶杯，想了想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你不想說我就不問，只是以後怎麼打算？」

    他眼神落在甲板上，「海上的生活，終歸苦了些，海牙兒逐漸長大，你總不希望她一直，躲在船艙裡吧。」

    小海咬了咬嘴唇，「我一直把海牙兒養在船艙，除了為她的安全考慮，就是不想她沾染上，海上漂泊的風氣。原本，我已經做好了安排，登海牙兒再大點，就把她送到岸上。」

    她眼神看過來，起身恭敬拜下，「今日多虧你出手，救了我們母女，本不該再奢求更多，但為了海牙兒，我只能厚著臉皮開口。秦宇，我希望你能，帶著海牙兒離開，不必給她太多照顧，只求她能安穩一生。」

    秦宇吐出口氣，「起來說話，你這樣我不自在。」見小海沒有起身的意思，秦宇皺緊眉頭，「小海，你在鬧什麼？我既然應了，做海牙兒的叔叔，就一定會照顧她。倒是你，為什麼要與女兒生離？就忍心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活著。」

    小海紅了眼睛，一言 發。

    秦宇淡淡道：「要走，你跟海牙兒一起，我自會安置好你們，否則便讓她這做女兒的，跟你一起受苦吧。」

    小海抬起頭，已是淚如雨下，「我……我不配做海牙兒的娘……有我跟在身邊……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秦宇冷笑，「就因為，你修煉了魅惑之法，行了採補之道？ 」

    小海哭聲一滯，臉上浮現蒼白，她本來要隱瞞的，哪想到秦宇竟早已看破。羞愧齊湧而至，她身體晃了晃，強忍著才沒倒下，「原來你都知道了……那你……那你為何還吃……」

    「哼！我為何還吃你做的飯？小海你記住，這世上最險惡的，不外乎人心，有人表面光鮮，內裡不知何等骯髒，有人縱使周身傷痕，仍能保持初衷不改。」

    「不管別人如何，在我秦宇眼中，你依舊是當年的小海，是我的朋友，這點不會改變。」

    小海痛哭出聲，直想要將心底裡，所有的悲傷、委屈，全部發洩出來。

    秦宇沒有阻止她，看著小海哭的聲嘶力竭，最終昏倒過去。

    抱起她，輕飄飄毫無份量，竟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看著她格外蒼白的面龐，及一雙紅腫雙眼，秦宇突然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決定。

    他要查清楚，小海究竟經歷了什麼，這裡面有沒有人為原因。

    若當真是，有人害她落得今日地步，秦宇心中發誓，一定會讓他們知曉，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祭煉山河 第590章 墜入海陵的神石

    儘管小海足夠謹慎，可她身邊這麼多人，多少總會知曉一些，關於她過往的事情。

    秦宇沒費太多力氣，便大概查到了，她這些年的經歷，總結出來並不複雜。不外乎識人不淑，選了個狼心狗肺的丈夫，生活艱辛，最終忍無可忍，帶著女兒逃回海上。

    至於苛待她們母女的那家人，在小海離開前，便已經死的乾淨。她出身海上，不論表面如何，骨子裡都有一份，抹不掉的凶狠。

    秦宇吐出口氣，將這件事放下，他只想確定有沒有陰謀暗害，無意去扒小海的傷心過往。

    雖說小海了結此事的手段，顯得狠毒了一些，但若非恨到極點，她如何會這樣做？

    秦宇不是聖人，自然會站在小海的角度考慮，對此可以理解。既然恩怨兩清，那麼剩下的，就是安置她們母女的事情了。

    本來不想多留，可終歸還是耽擱了兩日，小海最終改變主意，帶女兒一起跟秦宇離開。

    她沒有選擇回到大陸，想來那裡已成為，小海的傷心地，秦宇如今帶著她們，正在趕往海族王都的路上。

    原來當日，小海告訴合歡道等人的話中，有些隱瞞之處，她不止看到了天降神石，還找到了它墜海之地。

    秦宇召喚出海圖，對比小海給出的方位，眉頭就忍不住皺起， 確定小海不願重回陸地後，便馬上啟程動身。

    雖說當初，在海族王都的經歷，總體而言，並不是那麼讓人愉快，可終歸還有些人，在他心中留有份量。

    比如桑月月，當初的小丫頭，如今應當已經成人。

    比如萊昂，這個命運多舛，他至今唯一的弟子。

    還有那個，他曾欠下人情的，狼騎統領薛楨。

    神石墜落方位，正是王都所在，如今神魔之地各方出手，為爭奪神石不知會使出什麼手段。

    海族的確很強，可也只是相對而言，面對神魔之地來人，一個應付不好，就要遭逢大劫。

    秦宇沒心情做救世主，可總不忍心，見他相識的這些人，一併遭了秧。

    小海抬頭，看著身前男人，寬闊、挺拔的腰背，內心深處一片安寧。

    那種熟悉的，不曾在別人身上，感受到的安全感，再度將她包裹。

    若是當年，她能少幾分顧忌，放肆的去追求，是否就不必，再承受這些年的苦難？

    心頭一陣酸澀，眼眸露出恍惚，海牙兒似乎察覺到什麼，輕輕搖了搖她的手，小聲道：「媽媽，你怎麼了？」

    小海回過神，看著乖巧的海牙兒，急忙按下心頭，那些翻滾的心思。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若被秦宇察覺到，只會雙方尷尬。

    若是因此，影響到海牙兒的未來，她便是死了，也會愧疚萬分。

    雙手用力，將海牙兒抱在懷裡，小海微笑道：「沒什麼，媽媽是好奇，海族王都是什麼樣的呢？」

    秦宇邁步前行，兩側海水自動飛開，形成一條，筆直通向深海之路。他眼眸微閃，輕輕吐出口氣，修為到了他這般境界，五感敏銳遠超常人想像。

    小海某些情愫，秦宇早有察覺，只是故作不知，心底裡還有些擔憂，若小海表露出來，要如何才能，儘量不使她傷心。

    如今，小海似乎已經想通，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即便照顧著小海母女，有意放慢速度，一日後，三人仍舊來到海族王都外，數十年再見，它與當初似乎並無不同。

    秦宇略微感應，心頭鬆了口氣，情況比他想像中好，王都中雖有幾道強橫氣息，可秩序未亂。

    眼神落到，停靠在王都外的，幾艘巨型大船上，秦宇目光閃了閃，「走，我們進去。」

    水之道力量擴散，將三人籠罩在內，直至進入王都中，都沒人察覺到他們的到來。

    微微波動的水汽，掩蓋了他們的身影，以秦宇如今修為，有意隱藏下，根本毫無破綻。

    神石雖好，可他無意爭奪，來海族王都也只是，為了確認幾人安全，順便安置小海母女。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驚動太多人，否則捲入是非裡面，想脫身就難了。

    沿著長街行走，往來前行的海族，但凡靠近三人，便被無形力量移開。

    秦宇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向街冊九層高樓，「匾額上海靈閣」三字，靈光蕩漾不休。

    正門入口，進出海族眾多，顯然生意很不錯。

    「客人慢走。」

    淡淡聲音傳入耳中，一名神態清冷女修，將數名女眷送出門外，看她衣著竟是海靈閣高層，想來這些女眷頗有些來頭。

    秦宇目光閃了閃，沒想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既然是她——薛晴。她的美麗一如當年，只是不知為何，眉眼之間似帶了幾分憂慮。

    小海看了一眼，海靈閣外美麗的女人，笑道：「既然認識，為何不見一面？」

    秦宇搖頭，「不必了。」

    當年他雖自海靈閣中受益頗多，卻也已經給了回報，更何況雙方身份，如今已差了太多。

    縱使見面，除了讓薛晴不自在，又能如何？若要敘舊，雙方的關係，明顯沒到那種地步。

    還不如，就讓這個美麗的女人，保持自己的清冷驕傲，不破壞她在記憶中的身影。

    小海不是太明白，卻也沒有多說的意思，笑了笑跟著離開。

    送走了幾名女客，薛晴突然皺了皺眉頭，看向人來人往的長街，可眼神落下之處，只是空蕩蕩一片。

    方才心底裡，生出的一絲波動，也已消散不見……或許，是思慮太多，導致精神恍惚了。

    吸一口氣按下心思，薛晴轉身匆匆進入海靈閣，或許終此一生她都不會知曉，今日某位故人便在不遠處，曾與她遙遙對望。

    半個時辰後，秦宇停在一座，佔地規模極大的庭院前，修建精緻奢華，又兼顧磅礴之勢。只是如今，在秦宇眼中，這庭院多少有些頹敗，給人生機不足之感。

    這院子，還是他當年送出去的禮物，想到死去的青青，秦宇輕輕一嘆，拂袖一揮，三人身影浮現出來。

    門外兩名海族，倒是見多識廣，並未因此大驚小怪，只是態度格外恭敬。

    「不知尊下何人？來我們府邸，可有事情？」

    眼前三人，看去都是人族，可這些年來，因為某些原因，人族在海族王都的地位，已大幅提升。更別說他們的主子，一貫就是親近人族的，兩名海族哪敢有半點輕視。

    秦宇淡淡道：「勞煩通傳你們主人，人族故交來訪。」

    「請您在此稍候。」一名海族留下，另一個轉身進了側門，匆匆去稟報。

    片刻後，正門被打開，一群身穿黑甲，氣勢冷峻黑騎先行出來，萊昂被擁簇在內。

    數十年過去，當初怯懦、卑微的小人物，早已經成長起來，眉頭微皺竟頗有威嚴。

    他眼神警惕，沉聲道：「敢問道友是誰，為何冒充在下故交？」

    守門兩個海族，聞言差點昏過去，這人看著頗有威嚴，居然是登門的騙子？

    最近王都裡面，風頭不太對勁，自家主子已經很久，都沒有露面。今日出了這件事，他們能落得下好？看過來的眼神，滿滿都是咬牙切齒！

    被唯一的弟子當面質問、懷疑，雖說原因在自己身上，秦宇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但看著當初的小子，如今出落的優秀，更多的終歸是欣慰。

    嘴角露出笑容，秦宇道：「萊昂，好多年沒見，便不識故人了嗎？」

    這聲音……

    萊昂臉色大變，死死盯著秦宇面龐，眼中逐漸驚疑，露出震驚之色。

    「你……你究竟是誰……」

    秦宇笑笑，「很多年前，你跟母親、弟弟住在王都邊緣，一條小巷裡，那年隔壁來了一位人族住客……」

    這些已經足夠。

    萊昂眼眸瞪大，面龐因為激動瞬間漲紅，可不等他有所行動，就被秦宇用眼神直至。

    深吸口氣，萊昂恭敬道：「原來是您，恕小子眼拙，實在是冒犯了，請貴客進府喝茶。」

    幾名黑騎有所疑慮，剛要說什麼，萊昂沉聲道：「確是我的故交，若出了問題，所有後果，我一力承擔！」

    黑騎這才退下。

    屏退了所有人，廳上只剩秦宇、萊昂四人，後者「噗通」一聲跪下，眼淚流了出來，「老師……」

    與老師初識之事，涉及隱秘，為避免麻煩，他從未對人言及。

    見他真情流露，秦宇也有些觸動，溫和道： 「快起來。」

    萊昂搖頭，「弟子受老師大恩德，這些年卻不曾侍奉左右，實在不配做老師的弟子！」

    秦宇略微沉默，嘆口氣道：「當年之事，終歸是為師連累了你們。」

    不曾說明，可雙方都知道，指的是什麼。

    萊昂急忙搖頭，「老師千萬不要這樣說，若不是您，我與青青根本不能走到一起……歸根究底，是弟子沒有福氣，不能守著她過此一生。」

    秦宇看了一眼，他鬢角下露出的，幾根白色髮絲，心下越發不忍，「青青去了這些年，你便沒有再尋一人嗎？」

    萊昂道：「弟子這一生，只愛青青一人，我不會讓別的女人，住進這座院子。」說到這裡，他帶著酸澀一笑，「當年青青雖然沒對老師道謝，但她真的很喜歡，您送給我們的這座院子，說了好多她打算佈置的地方。」

    秦宇嘆一口氣，起身將萊昂拉起來，「好了，不提這些傷心事，這些年你過的如何？」

    萊昂恭敬道：「因老師的緣故，月月小姐對我很看重，如今弟子執掌狼騎一部，無人敢輕慢半點。」

    「狼騎？」秦宇皺眉，「薛楨如今，已不是狼騎統領了嗎？」

    萊昂點頭，「大概二十年前，薛楨統領奉命，出王都巡視，過程中出現意外，此後便下落不明。」他知道老師，與薛楨有些交情，想了想道：「之後，陛下派出不少人搜尋，卻沒有任何結果。」

    二十年不知所蹤，安然在世的可能已經不大，秦宇沉默幾息，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這便是人生，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想到當年欠薛楨的人情，秦宇道：「薛楨有沒有後人、親眷？」

    萊昂猜到老師的意思，眼神越發恭敬，語氣卻透出惋惜，「薛楨統領出身無人知曉，執掌狼騎這些年，並未顧及個人之事，所以親眷、血脈後輩皆無。」

    秦宇暗暗苦笑，這個薛楨啊，竟是要他這輩子，都欠著當初的人情嗎？

    萊昂見他沉默不語，眼神落到小海、海牙兒母女身上，遲疑道：「老師，這兩位是？」

    他沒從三人身上，察覺到太多親密，並未想太多，可他知曉老師，是個不愛多事的性子，對秦宇隨身帶著母女兩人，還是有些驚訝。

    秦宇放下心思，「小海是為師多年相交的朋友，這是她的女兒海牙兒。」頓了頓，繼續道：「小海母女，今日之後將定居王都，為師不能久留此地，日後還需你多加照拂。」

    萊昂道：「老師放心，弟子定會安排妥當。」

    見他有些失禮，秦宇皺了皺眉，「小海曾救我為師的命，海牙兒是我認下的侄女！」

    萊昂神色一肅，躬身行禮，「萊昂代老師，感謝小海夫人救命之恩，日後在王都中，不論任何事情，都可來尋我，萊昂絕無半分推辭！」

    小海急忙避讓，斂衽還了一禮。

    秦宇神色稍緩，看著臉上露出不安的萊昂，「你似乎有心事？」

    萊昂滿臉遲疑之色。

    秦宇淡淡道：「怎麼，連我這個老師，都不能說？」

    萊昂「噗通」跪下，「老師息怒，弟子絕對不敢，對您有半分不敬，實在……實在弟子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您。」

    仔細看著萊昂神色，見他只有惶恐、忐忑，秦宇心頭稍定，並非他心思太過陰暗，實在這世間人心多變。

    「說吧，為師若能幫你，自不會袖手旁觀。」

    萊昂咬咬牙，「此事並非為了弟子……」他叩首拜下，「弟子不孝，這些年多蒙月月姑娘關照，實不忍看她出事，只能為老師添麻煩了。」

    當下將海族王都，如今的境況道來，果然，是與天降神石有關。

    數日前，有隕石自天而降，砸入海域之中，這種事本來很平常，每年都有很多次。

    可這塊隕石，明顯與眾不同，它的光亮，宛若海底太陽，散發氣息強的不可思議。

    王宮也曾試圖，調查這塊隕石，卻根本無法靠近，而這時又有其他海族到來，索要墜落的隕石。

    「那塊隕石墜在海陵最深處，裡面埋葬著，海族輩分極高的先輩，只有嫡支血脈才能進入，他們沒有辦法，便只能變相施壓。現今王族中，血脈滿足進入海陵條件的，只有陛下與月月小姐，陛下一身關乎海族安穩，那些人不敢亂來，便將主意打到月月小姐身上……」

    秦宇進入王都前，見到的幾艘大船，就是外來海族的戰艦。

    想到感應中的，那幾道強橫氣息，秦宇心裡有些無語。

    按照萊昂所言，此處王族才是海族嫡支血脈，居然混的如此淒慘，比分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如今，不是關心這些事的時候，事情涉及到桑月月，他便不能再袖手旁觀。

    當年那個小丫頭，曾幫了他許多，更別說這些年，一直都在照顧萊昂。

    心下一嘆，秦宇有些無奈，他之前置身事外的念頭，顯然要落空。

    起身，道：「走吧，去見桑月月。」

    萊昂面露遲疑，「老師，那些人雖只是王族分支血脈，祖上卻得了大造化，此番來王都的戰船上，有幾人實力無比恐怖……」似想到什麼，他臉色一陣發白。

    秦宇語氣淡淡，「放心，不會有事。」

    那幾人的確強，其中一人，甚至已觸及劫仙境，可在他面前，卻算不得什麼。

    萊昂大喜，他知老師行事，向來自有章法，既然這樣說，便去了所有擔憂。

    「月月姑娘如今正在王宮，老師跟我來。」

    大步出了客廳，萊昂吩咐備車，等秦宇安排好小海母女來到正門，車駕已經停好。

    看了秦宇一眼，見他並未阻攔，萊昂恭敬道：「老師，請您上車。」

    既然要幫桑月月，就沒辦法再隱藏。

    秦宇登上車駕，萊昂親自駕車疾馳而去。

    門口幾名海族，一個個忍不住張大嘴，滿臉震撼之色。

    自家主子的老師……豈不是那一位……眾人回過神來，臉上頓時漲紅，心頭充斥著，直面神話的激動……

    一隊黑騎，疾馳在車駕兩側，素來冷靜的他們，眼神也忍不住的，直往車駕上飄。

    實是這一位，在海族中名頭太響，短短數十年，根本不足以抹去，當年留下的痕跡。

    不過他們終歸不是常人，能夠知曉的更多，很快便冷靜下來。

    雖說這一位，的確強大無匹，當年的鯨妖之主，便葬身他手中。

    可今日，王宮中的惡客，實力絕非鯨妖之主能比……他難道以為，自己能夠插手嗎……現今的海族王都，已不是當年了啊！

    很快，王宮在望。

    如今守衛王宮大門，正是裝備整齊，氣勢沉凝的狼騎，見統領親自駕車而來，紛紛單膝跪地。

    萊昂翻身下車，沉聲道：「宮中如何？」

    一名狼騎行禮，「回稟統領，宮中設宴，正在宴請分支王裔。」

    萊昂臉色微變，「打開宮門！」

    他翻身上車，用力揮動長鞭，車駕如脫弦利箭，直接衝入宮中。

    那些混蛋，果然已等不及了，他不敢耽擱半點。

    車駕在王宮中狂奔，已是大不敬之罪，若在平常，湯公那嗅覺敏銳的老東西，早就殺了過來，將放肆之人拉下治罪。

    可如今，一名名宮人，雖眼神惶恐看來，卻茫然無措不知阻攔。

    「駕！駕！」

    萊昂拚命抽動鞭子，車駕很快就來到，宴請大殿外。

    大片黑騎守在殿外，烏泱泱一片，如同沉默的黑雲。

    察覺到車駕狂奔而來，一聲呼喝，黑騎紛紛揚起長槍，煞氣衝天而起！

    大殿中，海族之主高坐王位，下方左手處，幾名海族神色冷傲。

    對面，是陪客的王都大人物，皆來自公卿大道，本是頂尖的權貴，如今卻只能僵硬賠笑。

    殿外動靜傳來，左手一名海族放下酒杯，沉聲道：「怎麼？陛下要對我們出手嗎？」

    冷笑中，強大修為波動爆發，瞬間橫掃大殿，將所有人籠罩在內。

    海族之主指尖泛白，手中酒杯隨之變形，寒聲道：「出了何事？」

    很快，有宮人回稟，「陛下，狼騎首領萊昂求見。」

    海族之主皺了皺眉，「告訴他，宮中宴客，改日再來求見。」

    「等一下！」左手第一位，眉心生有鱗甲海族緩緩開口，「聽聞這位萊昂統領，是因桑月月姑娘關照，才有了今日地位，想來關係較為密切。既然陛下，遲遲不願通傳，那便讓萊昂統領，幫我們請人吧。」

    他眼眸深深，「陛下，我們已經在此，耽擱了許久，想來您不會拒絕，臣下的提議吧？」

    嫡支血脈？哼！若非顧忌反噬，且海族強大分支，並不止他們一方，他們早已將王都奪走。一群廢物，有何資格傳承祖宗留下的都城，不過是佔了，先天一份血脈罷了！

    心無敬意，話裡話外，便滿是威脅。

    啪——

    海族之主手中酒杯粉碎。

    殿下右側，龜先生臉色微變，急忙道：「仙玉公所言極是，既然萊昂來了，正好由他去請月姑娘。」

    他看向海族之主，眼神之中充滿哀求，雖說這些分支海族心存忌憚，可若鬧開了，事情便不可挽回。

    海族之主沉默幾息，緩緩閉上眼，儘管他腰背依舊挺直，身上卻露出頹然之氣。

    龜先生眼眸酸澀，他自然知道，陛下是何等驕傲之人，今日委曲求全，比殺了他更難受。

    可為了避免一場浩劫，維持海族嫡系血脈的傳承，陛下只能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吸一口氣，龜先生高聲道：「傳萊昂進殿。」

    仙玉公等分支海族幾人，臉上神色稍緩，眼眸深處，閃過些許自得。

    嫡支又如何？如今也只能夠，看他們的臉色辦事！

    腳步聲響起，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進入大殿，萊昂躬身拜倒，「參見陛下。」

    海族之主閉目不語，龜先生擠出笑容，「萊昂，諸位王裔要見月姑娘，你去請一趟吧。」

    萊昂臉色微變，但不等他說什麼，又有腳步聲自大殿口傳出，「不必，我已經來了！」

第591章被嚇跑的博列海族

    秦宇眼神落到此刻，進入大殿的女孩身上，以他堅定心志，竟也忍不住生出顫動。當年的桑月月，已能看出傾國傾城之姿，如今長大成人，竟比想像中更加的美麗。

    剪裁合度的長裙，貼合著嬌嫩、婀娜身軀，淡淡、清透的黃色，像是盛開的鮮花花蕊，一眼便可動人心魄，繼而生出呵護之心。

    精緻眉眼間，仍能夠看出她小時候的模樣，只是多了幾分，與人相距遙遠的冷淡。唔……似乎跟當初，看到的長大的桑月月，有些不太一樣。

    秦宇急忙收斂念頭，再想下去就過分了，可不能做怪蜀黍。

    緩步行至大殿中，桑月月斂衽行禮，微微低頭，露出雪白頸部，「桑月月，拜見陛下。」

    海族之主睜開眼，看著她平靜面龐，及眼眸深處的決然，心頭輕顫繼而湧出酸澀。

    「月月，你可知曉，舅父命人喚你前來的原因？」

    桑月月點頭，「月月知曉。」

    「那你母親……」

    「娘告訴我，身為王族嫡裔血脈，便背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月月生來富貴，尊享無上榮光，皆是因出身緣由。如今，當是月月已長大成人，願為陛下分憂，為王族效命。」

    海族之主深吸口氣，「好！好！不愧是孤的甥女，姐姐將你教導的極好！」想到那些不成器的子女，再看著殿下，淡然自若已生幾分氣象的桑月月，海族之主心有決斷。

    「龜先生，請您起草詔書，長公主之女桑月月聰敏可嘉，上體聖心，即日起冊封為皇太女，待孤百年之後，繼海族皇帝位！」

    若桑月月入海陵不死，這份詔書便是，他唯一能給予的補償。

    龜先生恭敬稱是，當先起身拱手見禮，「拜見皇太女殿下！」

    對面，仙玉公等王族旁支海族，臉上露出陰沉，可海族極重尊卑，縱使他們修為強大，也不能無視禮法。

    「本公見過皇太女！」

    桑月月叩首謝恩，這才起身看向他們，「本宮可以答應，幫你們入海陵取神石，但諸位需答應我兩個條件。」

    仙玉公臉色稍緩，「皇太女請講。」

    「第一，本宮需要一些時間準備，進入海陵的時間，需在五日之後。第二，本宮會竭盡全力，將神石取出，但萬一事有不妥，本宮葬身海陵之中，你們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提起這件事情。」

    仙玉公皺眉，「我們時間緊迫，最多只能給殿下三日時間準備，至於第二件事……」他眼眸深處，浮現淡淡冷意，「神石對我海族而言極其重要，關乎王族未來，我們必須拿到手中，想來這點陛下也能體諒。」

    拒絕的乾脆利落，雖然他們也有顧忌，但為了神石，完全可以捨棄掉。桑月月若死，下一個不是海族之主，也會是其他嫡支王族，直至將神石送出海陵。

    哪怕為此，令嫡支血脈死傷無數，也在所不惜！

    桑月月惱怒，「你們……」

    話剛出口就被打斷，仙玉公聲音冰寒，「皇太女殿下，我們已做出足夠的妥協，你不要得寸進尺。」

    下方，幾名王族分支海族，冷笑中釋放氣息，強大修為若磐石，落在眾人胸膛上，呼吸變得無比艱難。

    桑月月臉色發白，深吸口氣，「本宮一定會取出神石！」

    聲音堅決，心底裡，已萌生死志。

    「糊塗！」呵斥聲響起，字裡行間滿是教訓，「海族之主都沒把握，自海陵中全身而退，你若進去，與送死有何區別？」

    大殿一靜，一道道目光，落到大殿角落身影上。

    這人跟著萊昂一起進殿，因局勢緊張，沒人顧得上他，現今他居然敢說出這種話？

    仙玉公冷笑，「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殿中說話，找死！」現在這種時候，嫡支都已低頭，他決不允許，再生其他波折。

    一名王族分支海族，獰笑著起身，抬手向下一按，「下地獄吧！」

    當初就是他，在大朝殿中殺人，一舉震懾王都海族。

    他迫不及待，想再次看到這些弱小的傢伙，臉色蒼白，驚恐萬分的模樣。

    轟——

    一聲巨響，旋即生出可怕震盪向外爆發，出手海族眼珠猛地瞪大，絲絲血線爬了上去。

    嘭——

    嘭——

    密集轟鳴，自他胸膛間傳出，像是落地爆裂的果實，口鼻七竅間噴出粘稠血漿。這血漿中，夾雜著一塊塊臟腑碎片，身體軟軟倒下，已絕滅了全部氣機。

    大殿一片死寂！

    所有人，下意識瞪大眼，臉上滿滿的，都是震撼之意。

    誰都沒想到，竟會是這種結果，出手要殺人的，自己反倒死了。

    儘管從始至終，秦宇都沒有出手，可震盪的波動，他們都看在眼中。

    這是，被活生生的，震死了嗎？

    眾人眼神，落到大殿角落，那神色平靜身影上，本能間自魂魄深處，生出深深的敬畏。

    萊昂激動的，幾乎大喊出聲，當初大朝殿中，被這分支海族殺死的，是他這些年交的一位朋友，雖說關係平平，可他被殺死時，就站在萊昂身邊，零碎血肉濺了一身。

    若非如此，跟秦宇提起，王族分支的高手時，他也不會恐懼失態，實在是有了心理陰影。

    可如今，這個在他看來，實力可怕至極的王族分支高手，竟被老師的力量生生震死，實在大快人心。

    果然，老師就是老師，比他想像中，更加的強橫！

    桑月月小口微張，俏臉震撼，念頭空白了好一會，才勉強恢復思考能力。眼神落在角落，那道身影上，仔細看了幾眼，才發現這居然是個，極其英俊的男子。

    不，若只以英俊形容他，簡直就是有眼無珠，他挺拔的腰背，平靜自若的眼神，舉止從容不迫，無一不透出自信與尊貴。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只是，桑月月記憶裡，並沒有半點，關於此人的痕跡。

    如此出類拔萃的男人，不論是誰，只要見過後，便絕不可能毫無印象。

    這人剛才，雖是一副訓斥她的語氣，可維護、關切之心，卻非常清楚。

    若是換做他人，桑月月還有可能認為，對方是看中了她的美色，但眼前這男子絕對不是！

    嗯……他的眉眼……仔細看確有幾分熟悉……難道是小時候見過嗎……

    仙玉公勃然大怒，一名滄海初期子弟，算不得重要人物，可當著他的面被殺死，就是對博列海族最大的挑釁！

    不過想到，秦宇紋絲不動，以反震之力便殺了海地，他到嘴邊的喝罵，又生生嚥了回去。

    「閣下是誰？竟敢殺我博列海族王裔，莫非要與我一族為敵！」

    不料秦宇看都沒看他一眼，對桑月月道：「這件事作罷，你不能進海陵。」

    仙玉公真的怒了，他一掌拍碎面前案桌，碟盤震成粉碎，咆哮道：「人族之修，不管你是誰，都沒資格插手海族王族之事！ 」

    秦宇面無表情，「我已插手，你要如何？」

    「找死！」仙玉公大叫一聲，強大修為爆發，身下地面瞬間破碎，裂紋如蛛網向秦宇急速蔓延。

    突然間，一聲爆喝響起，「住手！」

    咚——

    地面巨震，整座大殿都在顫抖，急速蔓延過來的裂紋，被生生踩斷。

    仙玉公臉色瞬間蒼白，悶哼一聲吐出鮮血，可他臉上卻不敢露出惱怒，反而一片惶恐。

    「王兄，為何阻我出手？」

    大殿出現一名白袍海族，眉間點點鱗甲，蕩漾著璀璨光圈，聞言眼角跳了跳，拱手道：「這位道友，族弟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我在這裡代他向你道歉。」

    秦宇眼神看過來，沉默不語。

    白袍海族瞳孔微縮，轉身一掌拍出，仙玉公慘叫一聲，被直接轟飛出去，口鼻鮮血狂噴。

    他回身行禮，「道友，這懲罰可夠？」看樣子，若是秦宇不應，他還可以繼續出手。

    這下，是真的嚇到眾人了，白袍海族受封為南苑王，雖是博列分支自封，卻也能看出地位尊崇，乃是一行中實力最高之人。

    如今他這是……在向這陌生人族賠罪？哪怕萊昂，這會兒也覺得大腦缺氧，眼前有些眩暈。

    他知道老師很強，卻萬萬沒想到，老師竟強大到，不戰屈人之兵的地步。

    從一開始，老師便沒有出手，只是站在這裡，就讓博列分支，封王級強者低頭賠罪。

    這是何等威勢！

    萊昂突然想到，當年小姐說的那句話，「死亡並非終點」。

    這些年，他想了無數遍，最終得到一個，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可能。

    可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萊昂也不會放棄，他會拚勁全力的抓住它！

    一絲悸動自心底生出，萊昂身體忍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

    秦宇淡淡道：「帶人離開王都，我不再追究。」

    南苑王乾脆利落，「好！」

    轉身就走，幾名博列分支族人，扶起昏死過去的仙玉公，倉皇跟在後面。

    誰都不是傻子，他們哪裡看不出，眼前這人絕對恐怖無邊，連南苑王都招惹不起。

    海族之主起身，快步走下帝位，躬身行禮，「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孤感激不盡！」

    秦宇神色淡漠，「我出手，並非為了陛下。」

    這話沒留半點情面，海族之主臉上，頓時露出僵硬。

    好在，殿內尷尬氣氛，並未維持太久，秦宇看著桑月月，皺了皺眉，「我已說了很多話，你也看了許久，難道還沒認出來，我是誰嗎？ 」

    萊昂知道老師的心性，對桑月月很是看重，否則也不會一改初衷，插手到這件事中。

    他拱手行禮，「殿下，您仔細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我的老師啊。」

    「啊！」桑月月驚呼出聲，緊緊看著秦宇，「你……你是秦宇哥哥……」

    她遲疑著，猶豫著，因為記憶中的秦宇，根本不是眼前這副，帥到天怒人怨的模樣。

    秦宇摸了摸臉，無奈道：「當初發現自己，變得好看之後，我還沾沾自喜許久，如今倒是覺得麻煩了。包括你這丫頭在內，一個兩個都不認識我了，難道就不許我有點變化嗎？」

    這輕鬆調侃語氣……不會錯了……真的是他！

    「秦宇哥哥！」桑月月撲過來，頓時溫玉滿懷，口鼻之間滿滿的，都是女孩家身上的香味。

    柔柔軟軟，胸前觸感驚人，秦宇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有種手不知往哪裡放的感覺，咳嗽一聲，道：「月月，你都是大姑娘了，怎麼也不矜持點，趕緊出來，你現今已是皇太女，別讓人笑話！」

    可惜這會兒，桑月月剛剛經歷了，大起大落的情緒變化，死裡逃生內心情感激盪的厲害，哪裡能聽得進去，非但沒有放開他，反而抱得更緊了些。

    看著秦宇臉上的無奈與僵硬，被震的心神眩暈的海族君臣等人，終於一點點的，艱難回過神來。

    萊昂的老師……人族修士……是他……居然是他……短短數十年，他怎麼可能，強大到如此地步！

    但不管是否原因相信，事實就在眼下，當初那個在王都中，隱隱受他們擺佈的人族小輩，如今已一飛衝天，成為他們只能仰望的存在。

    殿中最驚喜的，除了桑月月外，要屬青青的父親，這些年因為萊昂的緣故，他也得到了一些補償，成為王都新貴之一。

    看著被桑月月抱緊的秦宇，他眉眼之間皆是欣喜，有這樣一位老師，萊昂未來不可限量。

    這些年，儘管青青已死去，可萊昂對待他們夫婦，依舊恭敬萬分，真正當成親長對待。

    早些年，青家夫婦因有心結，對萊昂頗為冷淡，但最終仍舊被他打動，關係很親密，幾乎視如己出。

    最緊張不安的，則有兩個，一個是右側首位的老龜，一個是海族之主旁邊的湯公。

    這兩個人，當年對秦宇，可是多有「教訓」，若是被清算舊賬，下場只怕會很淒慘。

    兩個老傢伙緊緊低頭，幾乎變成鴕鳥，生怕自己吸引來，秦宇的注意。

    胸前濕熱散開，肯定是濕透了，秦宇無奈道：「我剛清洗好的衣服，又毀到你手裡了，咱們打個商量，你哭就哭，千萬不要抹鼻涕！」

    這話對一個妙齡女孩來說，殺傷力可想而知，桑月月嬌嗔一聲，拳頭連鎚秦宇胸口，總算是不哭了。

    秦宇趕緊轉移話題，「我匆匆趕來王都，一口氣都沒喘呢，就跑來為你撐腰了，現在累得頭暈眼花，趕緊讓我歇歇。」

    桑月月面露緊張，「秦宇哥哥你受傷了？」

    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

    秦宇乾咳一聲，「沒有，就是累。」

    桑月月連連點頭，「我帶你去休息。」這會才回過神，是在眾目睽睽的大殿中，她臉上一紅，行禮道：「陛下，請讓我先帶秦宇哥哥去休息。」

    海族之主自然應允，「有什麼需要，秦先生盡可開口。」

    看著桑月月微紅眼眸裡的可憐兮兮，秦宇沒有再落他的臉面，隨意點點頭，算是應下。

    眼神看向老龜、湯公，略微停頓，見兩個老傢伙身體猛地僵直，秦宇差點笑出聲來。

    「兩位，咱們也是舊相識了，秦某既然回來了，以後還要多親近一二。」

    老龜、湯公差點哭了。

    秦宇「哈哈」大笑，在桑月月嬌嗔中，被拉出了大殿。

    ……

    海族王都外，幾艘戰船啟動，隨著陣法線條亮起，釋放出強大推動力量。

    轟——

    海水翻滾，戰船急速遠去，看著逐漸變小，最終消失不見的王都，南苑王長出口氣。忍不住抬手，抹去額頭細密汗珠，這才發現，後背也已被浸透。

    身後幾名博列分支海族，見狀面面相覷，他們並未進入王宮，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人小心開口，「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為何要離開？」

    南苑王咬牙切齒，「不走，留下等死嗎？」他眼神落到，昏死不醒的仙玉公身上，突然狠狠一腳，「再裝死，本王將你撕碎了餵魚！」

    仙玉公身體一抖，急忙睜開眼，可他的確受傷不輕，一臉慘白無法起身，眼裡都是哀怨。

    南苑王大怒，「混賬東西，難道你還敢心存不滿？若不是本王及時出手，你現今已經死了！」

    仙玉公連連搖頭，「王兄懲罰，我絕不敢心存怨懟，只是那人究竟有何可怕，竟讓王兄如此……如此避而遠之。」

    「狗屁的避而遠之，本王就是被嚇走的！」南苑王嚥了口吐沫，「本王不知道，那人族究竟多強，但有一點很確定，他若是想殺人，包括本王在內，都擋不住他一根手指！」

    眾海族紛紛臉色大變。

    南苑王可是，博列支脈中，號稱劫仙境下第一人，曾有過與劫仙交手不死的戰績。

    居然連他，都自己承認，擋不住那人族一指，那人究竟得有多強？

    王族嫡支早已敗落，這些年都不曾，出過任何一位強者，如何能認識這般恐怖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有這恐怖人族庇護，他們怎麼取走神石？想到這裡，眾人臉上紛紛露出苦意。

    「王，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難道，真的就這麼離開？」

    取不到神石，不管什麼原因，他們都有過錯，這可不是一個小麻煩。

    南苑王眼中陰晴不定，「先離開再說，否則就是不知進退，等風波稍稍平息，本王自有安排。」

    ……

    桑月月一掃他人面前，尊貴自持模樣，變成一個標準的小話癆，在秦宇面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什麼這些年，她修行多努力，進步多驚人，才讓爹、娘改變主意，讓她重新回到王都。

    什麼萊昂本來不肯努力，都是她多家勸導，給他壓力、動力，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當然忘不掉，說些好想秦宇哥哥的話，穿插在每個敘述中，偏生不讓人覺得生厭，反而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她心裡的思念。

    秦宇微笑聽著，心中非常熨帖，意外重回故地，可無論小海還是萊昂，面對他的時候，親近中總是多了，幾分看不到的敬畏與尊敬。

    他沒有辦法多說，只能任憑他們行事，所以桑月月的真情流露與初心不改，就顯得格外珍貴。

    他喜歡這種，一切如初的感覺，就好像他還是當年，寄居海族王都的小小人族修士，她還是那個天真活潑的王族貴女。

    說的嘴巴髮乾，一口氣喝掉大貝殼裡所有的茶水，桑月月才注意到，秦宇一直看著她。

    微微低頭，面頰爬上紅潤，沒等秦宇心裡，那絲吾家有女初成長的小驕傲蕩漾開來，差點被她接下來的一句話噎死。

    「秦宇哥哥，你是不是改變注意了？人家一直都喜歡你，只要你願意，咱們今天就成親！」

    好一陣劇烈咳嗽，秦宇臉上通紅，看著一臉哀怨無辜的桑月月，滿心的哭笑不得。

    這個丫頭，實在該打屁股……咳咳……好吧，現在她的屁股，是真的不能打了。

    桑月月撅著嘴巴，憤憤道：「好了好了，人家知道，秦宇哥哥心裡有人，瞧不上我，可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人家不會讓你負責的！」

    「打住，打住！」秦宇連連擺手，「咱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我負的哪門子的責！」

    桑月月挺起胸膛，哼哼道：「你敢說，之前抱著我的時候，一點感覺沒有嗎？」

    明明是你硬鑽進來的，可這話實在沒臉說出口，秦宇好尷尬，只能又是一陣咳嗽，給遮掩過去。

    「不嚇唬秦宇哥哥了，這些年過去，你找到那個，一直愛著的人了嗎？」桑月月一臉好奇。

    秦宇點頭又搖頭。

    桑月月滿頭黑線，「什麼意思啊？」

    秦宇語氣平靜，「找到了，又將她弄丟了，但我相信，重逢之期已經不遠。」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將她從我身邊帶走。」

    平淡之中，自有萬鈞重量！

    桑月月用力點頭，「我相信你，秦宇哥哥，你一定能做到的！」

    秦宇欣慰一笑，「嗯，努力！」打了個哈欠，「不過，我現在真的累了…… 」

    桑月月起身，「秦月哥哥休息吧，我去為你準備洗漱和換洗衣物，等你醒來洗個澡，就舒服了。」

    看著她離開，秦宇笑了笑，這丫頭當真生了一副水晶心肝。察覺到他的心情，便聽話的離開，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姑娘。

    仰面靠在椅背上，不論秦宇如何壓制，內心裡的迫切，依舊變得更加濃重。他是真的，不願再耽擱半點，恨不得馬上回到神魔之地，繼任聖君大位。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夠掌控，足夠強大的力量！

    很快了。

    等他處理好首尾，便能放心的離開……寧凌，相信我，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第592章食物珍貴，浪費可恥

王都外，海水掀起輕微震盪，南苑王身影，從中浮現出來。他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海底大城，眼神露出忐忑，旋即深吸口氣，閃身飛入其中。

    進入王都後，南苑王小心隱藏行跡，順利潛入王宮中，來到東南向一片宮殿群外。

    「我說過，讓你們離開王都，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人嗎？」冰冷聲音，自身後響起。

    南苑王身體一僵，心神似被黑暗籠罩，無盡陰寒、絕滅氣息，讓他魂魄恐懼尖叫。他毫不懷疑，若不能馬上給出合理解釋，等待他的將是雷霆擊殺，不留半分餘地。

    「前輩饒命！小王此來，絕無半分惡意，請前輩明察！」南苑王求饒時，身體紋絲不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氣機已被鎖定，半點妄動都將會，引來狂風暴雨轟擊。

    秦宇目光微閃，對這句話並不懷疑，明知他坐鎮王宮中，還敢動歪心思，跟自殺沒有區別。

    「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

    氣息稍斂，南苑王心頭長出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這位不給說話的機會，直接把他殺死。總算過了最危險的關頭，可南苑王依舊不敢，有半點大意。

    他轉身恭敬行禮，「前輩修為通天，有神鬼莫測之威，有您在一日，絕無人敢打王都的主意……可前輩您，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

    「神石在海陵中，目前雖只有博列一族知曉，但紙包不住火，一旦被其他勢力察覺，必有一場浩劫。小王承認，博列一族對王族嫡支並無敬意，可終歸顧念血脈、身份，不好行霹靂手段，可若日後來的，是神魔之地中的修士呢？」

    南苑王越發小心翼翼，餘光掃過秦宇面龐，「神石留在海陵中，就是引起浩劫的禍源，若前輩有意收取神石，小王絕不敢與您相爭，馬上遠離王都。可前輩若是無意插手，最好……最好還是，想辦法取出神石……我博列一族上下，必定感激不盡，還請前輩成全！」

    沒錯，他打的主意就是，秦宇無意爭奪神石，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當初在王宮中交鋒，若秦宇真的志在神石，根本不必如此麻煩，只需亮出修為，就足夠嚇走博列一族。

    當然，事情沒有絕對，南苑王才又加了一句，表明敬畏、謙卑之心。

    秦宇面無表情，心中卻明白，他說的沒有錯，不管這神石究竟隱藏著什麼大機緣，都不是王都海族，有資格佔有的。

    可神石墜入海陵深處，他如今也知曉了內情，血脈足夠強大的王族嫡裔才能進入，只有海族之主、桑月月滿足條件……要怎麼取神石呢？

    不滅聲音突然在腦海響起，「主人，您為何不親自出手？即便海陵中，孕育出強大亡靈，也絕對不是您的對手。」

    秦宇眼神一亮，看了一眼小心拘謹的南苑王，念頭轉了轉，冷聲道：「我會出手，自海陵取出神石交給你們，但博列一族需答應，日後不得覬覦王都！」

    南苑王大喜，「一切謹遵前輩吩咐！」

    以前不知道，王族嫡裔有這麼一個大靠山，既然現在曉得了，誰還敢再動別的念頭。

    秦宇淡淡道：「希望博列一族，能記住自己的承諾……最遲明日日落時分，我會將神石交給你們。」

    南苑王笑容微僵，自這平淡語鋒間，察覺到某種殘酷血腥的味道。

    臉上多了幾分蒼白，連連點頭，恭謹行禮離開。

    ……

    「什麼！秦宇哥哥你要去海陵？不行不行，你不是海族，進去後會觸怒所有沉睡的先祖亡魂，那樣太危險了！」桑月月一聽就炸，頭搖成了撥浪鼓。

    秦宇心頭微暖，「現在知道危險了，那你當初還敢答應，小丫頭片子，要不是我攔著，說不定你現在已經死了。」

    桑月月吐吐舌頭，「人家是嫡裔血脈，族裡的先祖們，說不定會高抬貴手嘛……別轉移話題，總之這件事，我絕對不同意！」

    秦宇笑了笑，「放心，我活的很好，還沒到想自殺的地步，既然敢進海陵，就有絕對把握。」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倒是你那些個，死了無數年，還不肯消散的先輩，最好自求多福不要惹到我，否則他們下場恐怕會很悲慘。」

    不滅的怪笑聲傳入腦海，他便知道自己的小算盤，瞞不過主人的眼睛。

    別人眼裡恐怖至極，幾乎無法殺死的亡魂，對不滅而言簡直就是，一頭頭活蹦亂跳的肥羊！

    現在能光明正大的進去，胡吃海喝一通，想想就讓人激動萬分。

    桑月月眼神狐疑，「真的？」對先祖們亡魂的命運如何，講真她確實不太在意，這些不安分的先祖們，惹出來的風波實在不少，早就該徹底歇歇了。

    秦宇風輕雲淡狀，「本座出手，哪有辦不成的事，小丫頭家家的懂什麼，看我凱旋歸來就是。」

    桑月月遲疑許久，又讓秦宇再三保證，差點賭咒發誓才勉強信了，轉身去告之海族之主。

    她能想通的事情，海族之主當然明白，神石留在王都就是禍患，對秦宇願意出手，表示感激不盡。

    至於人族進入海陵重地，算不算對海族的冒犯不敬……這種腦殘的想法，還是不要有的好，左右都是聰明人，沒哪個會不開眼的跳出來叫囂。

    事情便這樣定下。

    海族之主向桑月月允諾，不論秦宇需要什麼，都可以告訴他，海族絕對沒有二話。

    桑月月精準的，向秦宇轉達了海族之主的意思，就差沒明著告訴他，想要什麼儘管開口，把嘴巴往大了開，就算啃掉一塊天都沒問題。

    秦宇笑著搖頭，「不必了，我一人出手便可以。」

    湯公眼睛一亮，臉上僵硬的笑容，頓時燦爛起來，滿心充斥著死裡逃生的激動、狂喜。

    剛才來的路上，他的心都要疼裂了，想到陛下這些年，一點一點積攢的家底要給別人，湯公簡直不能喘氣。

    沒想到，秦宇現在居然「改邪歸正」了，等到回去絕對要參拜週天神佛，感謝他們的庇佑！

    桑月月急了，「秦宇哥哥！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要？海陵多危險啊，我知道舅舅的寶庫裡，有一套守護魂魄的十三連還珠，還有一件抵擋陰煞之氣的烈陽鎧甲，這都是能幫到你的寶物。還有聚魂珠，滅神刺，魔鬼花籽等等，我都記錄在這枚玉簡裡面了，你趕緊看看啊！」

    湯公看著桑月月手裡，幾乎杵到秦宇眼珠上的玉簡，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昏死過去。我的皇太女殿下唉，陛下的東西，以後就是您的東西，敗家也不是您這麼個敗法啊！

    人都說不要了啊，咱們還巴巴的送出去，還把名單都列好了……想想就覺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可偏偏這會兒，根本沒他說話的餘地，擠眉弄眼的臉都要抽筋了，桑月月只當看不見。

    湯公要哭了！

    秦宇笑呵呵伸手，將玉簡接過來，神念探入進去，呵，東西真的是不少，要真按桑月月的名單索要，海族之主的寶庫就算不被搬空，也能沒事溜溜耗子了。

    這丫頭，胳膊肘向外拐的很徹底，雖然滿心欣慰，可秦宇還是笑著搖頭，「真不用。」

    以前修為低見識少，進了海族之主的寶庫，覺得哪哪都是寶貝，處處都是好東西，恨不能全部摟懷裡。現在說句不客氣的話，把整座寶庫送給秦宇他都嫌沉，煉獄海裡地皮刮了幾十年，好東西多的數不過來，哪看得上這仨瓜倆棗。

    見桑月月噘著嘴，一臉的不開心，秦宇拍了拍眉頭，道：「想到了，還真有件東西，想跟湯公討過來。」

    「王宮地底，生長著一株蔓藤，早年我曾受過它的人情，便請湯公回稟陛下，還它自由吧。」

    湯公長出口氣，趕緊點頭，「秦先生放心，老奴記下了，絕對給您辦的妥妥噹噹！」他猶豫一下，乾笑道：「不知，秦先生您還有沒有，別的需要了？」

    秦宇擺擺手，湯公趕緊行禮，扭頭小跑著離開。

    廢話，現在不走，萬一等下他再改變注意呢？

    「秦宇哥哥！」桑月月恨恨道：「你怎麼不長心呢？人在世間走，哪能沒有傍身之物！就算用不到，你拿走了，以後隨便交易出去，就是一筆大錢。」

    「舅父對誰都沒這麼大方過，多好的機會啊，就被你這麼放跑了，人家要氣死啦！」

    秦宇大笑。

    「笑！你還笑，以後後悔了，別怪人家沒提醒過你！」

    這丫頭……

    秦宇抬手，取出一隻儲物戒，「你現在是皇太女，以後要繼承海族皇帝位，到時我不知身在何方，就提前送你一份禮物。看看吧，你一定會喜歡的。」

    桑月月哼了幾聲，終是忍不住禮物的誘惑，接過來儲物戒，緊接著驚呼一聲。裡面放著一套完整的鳳冠霞帔，是秦宇從一頭，非常厲害的煉獄海妖獸手裡搶來的寶貝。

    能被秦宇單獨收藏的，說一句寶貝當然不算過分，況且以他如今的眼界，可知珍貴程度。

    桑月月感受著鳳冠霞帔上，蕩漾著的強大氣息，內心裡一片震動，回過神來趕緊道：「不行不行，這寶貝太珍貴了，我不能要！」

    秦宇搖頭，「剛才你差點把陛下大半身家，都送給我了，如今難道要拒絕，我的一件禮物嗎？」

    見她還要搖頭，秦宇沒辦法，只能亮出來自己用的儲物戒，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明顯被寶物晃了眼的桑月月，小臉紅撲撲的，暈乎乎坐在椅子裡，口中喃喃低語，不時傻笑幾聲。

    秦宇抬手摀住眼……丟人啊……卻是忘了，自己當初搜刮寶物時，大呼小叫的興奮嘴臉。

    ……

    秦宇進了海陵，當然進入之前，少不得又要接受，桑月月一番言語轟炸，總結起來一句話就夠了：秦宇哥哥要小心，一定安全出來，不然人家就進去找你，不想我死，你就好好地活著！

    絮絮叨叨亂人心，秦宇感覺臉都僵了，趕緊擺脫她飛了進來，週邊頓時安靜下去。

    天空低沉灰暗，空氣裡飄蕩著，大片大片的霧氣，不時如活物翻滾幾下。

    秦宇早就懷疑過，海陵是一座獨立空間，否則再強大的陣法，也不能禁錮住這麼多的強大亡靈。

    現在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

    心思一動，神念轟然爆發，向海陵深處呼嘯延伸，即便對自身實力有信心，可謹慎點不是壞事。

    很快，秦宇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眼眸深深，似不見其底的深淵。

    海陵所在的空間，比他想像中大的多，尤其在深處，存在著很多道強悍的氣息。當秦宇神念抵達時，這些強悍氣息竟瞬間有所反應。

    還未探查到盡頭，便知這座海陵遠比他想像中更加可怕，桑月月那丫頭如果進來，塞牙縫都還不夠。

    吸一口氣，平復心頭震動，秦宇神色歸於平靜，以他如今修為，只要不自己作死，真的很難被幹掉。

    如今除了神石之外，他倒是對這座海陵，更多了幾分興趣……這裡面，似乎藏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啊。

    亡靈手段詭異，可歸根究底，只是死去不散的魂魄轉化而成，單純的魂魄力量，居然可以強到如此地步，甚至明顯誕生了新的意志。

    要說這座海陵沒古怪，就是砍下腦袋來，秦宇也半點不信！

    多想無用，既然已經來了，親眼看看，自然就能知曉。

    唰——

    秦宇心思一動，身體像是一道虛影，速度驚人，呼嘯飛向海陵深處。

    生靈的氣息，帶著甜美多-汁的血肉，在死亡的世界中，比黑夜中的燈塔更加醒目。

    所以秦宇前行不久便遇上了麻煩，一團安靜漂浮的灰色霧氣，在他靠近瞬間陡然從中裂開，露出遍佈慘白獠牙的大口，狠狠撕咬過來。

    這霧氣裡竟藏著一頭，極其可怕的亡靈，操控著失去血肉，卻被死亡氣息淬煉的，更為強悍的肉身。

    秦宇一拳打出，巨大轟鳴聲中，亡靈被擊飛出去，他眉頭輕輕皺起，並非心驚亡靈的實力，而是在它出手之前，自己竟未察覺到半點。

    這頭亡靈露出真容，赫然是一具形如鱷魚的骸骨，只是它如今的身軀，被從中斬成兩截，只剩頭部以下半邊。可即便如此，也有十幾米長，模樣猙獰駭人。

    此刻晃了晃腦袋，張口發出怒吼，身影一動就要竄過來，可就在這時它身軀猛地僵住。

    咔嚓——

    一道裂紋出現在它堅硬頭骨上，旋即快速蔓延破碎坍塌，呼吸間出現一處深深的拳印。

    啪嗒——

    鱷魚亡靈巨大身軀，重重落在地上，濺起大片灰塵，空洞-眼窩中的魂火眼看就要熄滅。

    秦宇腳下影子掀起波動，不滅矯健如獵豹，呼嘯從中竄出，口中嚷嚷著食物珍貴，浪費可恥！

    做深吸氣模樣，不見他有別的舉動，那即將崩潰的魂火，化為一條細線沒入他「口」中。

    不滅拍了拍肚子，發出砸吧嘴的聲音，顯然吃的甚是滿意，「不愧是死亡世界，多年孕育而出的亡靈，味道鮮美回味悠長，讓人食之難忘啊！」

    秦宇嘴角抽了抽，自從他借大道之木，由死地重生歸來，不滅就變得有些不正常。雖說平日裡依舊沉默居多，可只要開口就能，讓人感受到他那份無時不在的，放飛自我的興奮。

    吃一個亡靈，都能表達的如此豐富，若非確定這傢伙氣息沒變，秦宇都懷疑他是被奪捨了。

    魂魄空間裡，突然傳出一聲鈴響，至今仍未走出虛弱狀態的美美，發出強烈的抗議。

    秦宇輕咳一聲，「接下來的亡魂力量，留一份給美美……嗯，給紫月也留一份。」就算沒說話，咱也得一碗水端平，至於丹田海青日那混賬，當初那麼危機的時刻都不出手，活該沒得吃。

    不滅瀟灑轉身，紳士的行禮，「是，遵從您的吩咐，主人。」

    又來了……

    等這事完了，一定得問問不滅，究竟哪裡不舒服，生病了並不可怕，但一定得治！

    「走吧。」

    秦宇身影一動繼續前行，不滅跟在身後，剛走了沒幾步遠，他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不滅抬手一指，「主人，那個地方藏著一頭亡靈。」

    秦宇皺眉，「它沒招惹我們。」

    不滅搖頭，「主人想錯了，草木安靜長在地上，什麼都沒做，牛羊依舊要吃它，這與對錯無關，只看是否存在需求。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遍地是補品的地方，我們豈能入寶山空手而歸？更別說，我跟美美、紫月現在都很虛弱，迫切的需要主人投放食物。」

    秦宇嘴角抽了抽，連「投放食物」這種話都蹦出來了，病的很是不輕啊，與一個生病的人計較，絕對是愚蠢的決定，所以秦宇乾脆利落的一拳打出，強悍力量橫跨空間，將遠方一座山包打碎。

    慘叫中，一頭藏在裡面的亡靈，被直接炸飛出來，一根根慘白骨頭，在半空中就開始解體。

    不滅大叫一聲，「主人萬萬歲！」人已經衝出去，隨手一拍魂火一分為三，張口吞了自己那份。

    剩餘兩份，被無形之力拉著，呼嘯沒入秦宇眉心，眨眼功夫就被分食的干乾淨淨。

    不滅步履輕快回來，「主人，這座亡者世界範圍很大，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現在繼續趕路吧！」

    秦宇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果然接下來的趕路過程，直接轉變成為，三個吃貨的幸福旅程。

    「主人請等等，這裡有一個。」

    「主人，還有一個。」

    「主人，有大發現，一個窩裡藏了倆！」

    「主人……」

    秦宇已經麻木了，但凡有亡靈存在，就逃不掉不滅的感應，他想過要拒絕，可沒等不滅開口，魂魄空間那兩位，直接就造了反。

    一向自矜高冷的紫月，直接傳來冷冷的意念，敢不提供亡魂力量，以後別想她出力。

    秦宇只能妥協，於是抓緊時間什麼的，直接見鬼去吧，走的根本不是直路，彎彎曲曲繞來繞去。

    不滅口號很響亮：食物珍貴，浪費可恥！

    偶爾回頭，看著身後方向，明顯變亮許多的天空，秦宇就忍不住的一陣心虛。進海陵取神石，使得海族之主等人對他感恩戴德，可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放進來的傢伙，把所有祖宗的亡魂一掃而空……他們會翻臉的吧？

    可我也沒辦法，人生處處有為難，希望大家相互體諒……咳咳，神石這事，絕對要辦利索了，不然實在沒臉啊！

    因為低估了不滅、美美、紫月的胃口，導致行程大受影響，秦宇原先一日時間了結此事的計畫，自然變成泡影。

    海陵外，桑月月眼眸泛紅，緊張看著海族之主，妥妥一副你敢說出不好消息，我馬上哭給你看的模樣。

    她對面，海族之主手持祭祀所用的圓盤，閉目感應許久後，睜開眼露出古怪表情。

    桑月月心頭一跳，「陛下，到底怎麼樣了？您找到秦宇哥哥的氣息沒，他怎麼還沒回來？」

    海族之主猶豫下，道：「月月你別擔心，孤有些感應不准，請先生也試試，才能有把握。」

    說著遞過去圓盤，龜先生早就注意到，海族之主臉上的表情，心下不安急忙接過去。

    桑月月再擔心，這會也只能強忍著保持安靜，又是好長一段時間沉默，龜先生睜開眼，表情跟海族之主同出一轍。

    兩人對視一眼，君臣相得多年，一個眼神就能知曉彼此心底念頭，頓時不知該怎麼表達，是憤怒還是欣喜？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件事決不能洩露出去，否則他們還怎麼做人？！

    「龜爺爺，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話啊！」

    老龜咳嗽一聲，道：「皇太女不必擔心，秦先生他……沒事，只是海陵中前行艱難，被耽擱了行程罷了。」

    桑月月心頭一鬆，又看向海族之主，見舅父也點頭，她才真正放心下去，「秦宇哥哥真是的，說什麼大話啊，明明一天時間趕不回來的。」她又想到一件事，急忙道：「龜爺爺，秦宇哥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老龜臉上一僵，急忙一陣咳嗽掩飾過去，海族之主滿心無語，心想那你得問秦宇，他準備將堂堂海陵搜刮到什麼程度。

    一日時間，海陵中的亡魂氣息，居然銳減將近一成，這幅度也太駭人了些！

    見陛下雙目望天，明顯不願開口，老龜擠出笑臉，「呃……皇太女放心，秦先生氣勢如虹生機磅礴，沒有半分受損……咳咳，最多幾日時間，就會回來的。」

    好不容易，將桑月月糊弄過去，君臣兩人離開海陵，臉上馬上就沒了笑模樣。等進入大殿，彼此相對而坐，臉上更是忍不住的，露出極精彩的表情。

    海族之主咬著腮幫子，沉沉道：「先生，您覺得孤該怎麼辦？」

    雖說海陵這些年，鬧出很多事情，漸漸有成為王都隱患的徵兆。可裡面畢竟埋葬著，歷代王族先祖，及各大功臣勳貴，屬於海族神聖之地。

    若只是殺掉少數的亡靈，為取走神石抹去隱患，倒也能夠接受，可秦宇現在做的，簡直就是地毯式、無差別的大掃蕩。

    兩人感應的清清楚楚，他走過的地方，丁點亡靈氣息都未留下，乾淨的讓人想哭！

    龜先生語重心長，「陛下，要隱忍啊！我們當初就得罪了秦宇，多虧皇太女殿下與之關係親近，他才有所顧忌不曾追究，可千萬不能給他，任何趁機發難的機會，否則王都危矣！」

    海族之主沉默半晌，「難道孤就只能，眼睜睜……眼睜睜的看著？」這跟被人刨祖墳，也相差不多了。

    龜先生尷尬無比，想了想道：「陛下只當是，請秦宇出手的條件吧，想來各位先祖英靈有知，也願意以犧牲亡魂為代價，換取王都的安定與血脈傳承。」

    他神色肅穆，慨然道：「歷代先祖，為保全我等，付出瞭如此沉重的代價，我們定要牢記在心。老臣懇請陛下，在神石之事結束後，召開一場盛大的法事，以回報先祖的大恩德！」

    海族之主深吸口氣，「先生所言極是，孤定會召集整個海族，為亡去的先祖們禱告、祈福。」

    君臣兩人臉上發紅，有種掩耳盜鈴的羞愧，可好歹找到了台階，總算不再那麼尷尬。

    其實兩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海陵已是尾大不掉，逐漸成為威脅王都的大隱患，若不加以改變，後世子孫必受其害。

    今日秦宇出手，清掃整個海陵，這隱患就此消散……理智上講，這對海族而言，是絕對的好事。

    可就算事實如此，他們也不能承認……臉面這種東西，雖然沒什麼用，有時候還是累贅，但多少總得維護一二。

    ……

    秦宇進入海陵七日了。

    即便海陵的世界夠大，孕育出亡靈無數，可也經不住這種，砍瓜切菜般的殘暴收割。

    如今的海陵，與秦宇進入之前，已有了極大的改變。天空亮了不是一點半點，就連那些凝聚在一起的霧氣，都變得難以找到，亡靈的氣息幾乎消散殆盡。

    除了死寂無聲外，這裡與外界，已沒了太大差別。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向視線盡頭，那裡的蒼穹漆黑如墨，一道道恐怖亡靈氣息，若筆直狼羊貫穿天地。

    那是海陵最深處，秦宇如今唯一不曾踏入之方，埋葬在其中的，是海族最強大祖先，也是亡靈氣息最恐怖的地方。

    恐怖的先祖亡靈，早已察覺到了他這個入侵的生靈，只因被禁錮著，無法掙脫出來。衝天而起亡靈氣息，便是它們殺機騰騰的戰爭宣言，它們等待著，秦宇去自投羅網。

    不滅咬牙切齒，身體輕輕顫抖，「食物珍貴，浪費可恥！主人，我們還在等待什麼？」

祭煉山河 第593章海陵深處的大城

看似並不遙遠的海陵最深處，實際上只是一種錯覺，空間被彎折、扭曲、堆疊到一起，令實際走過的路程，變得格外漫長。而且隨著靠近，空氣中逐漸多了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機，心神格外壓抑。

    秦宇神色露出凝重，越發肯定之前的猜測，這座埋葬海族先祖的海陵，絕對非比尋常。

    通過這座海陵，隱約能夠猜到，王都海族久遠歲月前的強大，為何會落沒到今日的地步，被博列支脈，直接欺上頭來？

    這裡面一定，隱藏著他不知曉的原因，或許在海陵極深處，他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腳步不徐不疾，可每一步落下，都能跨越大片空間，秦宇速度快的驚人，小半日後終於走過了，最後一段距離。

    便在這時，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出現在視線之中，它只有一人高，表面遍佈歲月侵襲痕跡，斑駁片片多處脫落。

    石碑正面，刻著八個血色大字：死者世界，生靈止步！

    眼神落到這血字上，秦宇心頭重重一跳，陡然生出極恐怖的感覺，這每一個字在他感應中，都像是一個血色漩渦，釋放出強大拉扯力量，要將他的魂魄拉出去吞噬。

    悶哼一聲秦宇閉上眼，再睜開看向石碑上血字，那種可怕感覺已經消失，好像是他的錯覺。

    可秦宇臉上，沒有半點輕鬆之色，看著頭頂漆黑如墨的蒼穹，眼眸之中越發凝重。

    不滅半蹲下去，似有些猶豫，想了想伸手，按在黑色石碑上，身體一顫陷入沉默。

    秦宇目光微閃，「不滅，你怎麼了？」

    不滅道：「主人，這座石碑的氣息，我感覺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秦宇追問，「你可曾想到了什麼？ 」

    不滅搖頭，「沒有，只是感到熟悉……」他遲疑了下，「道：但我有種直覺，前面非常危險，主人一定要小心。」

    秦宇吸一口氣，「走吧，我倒要看看，這座海陵究竟藏著什麼秘密。」語氣堅定心中卻更加謹慎，不滅來自神秘莫測，既然他都感覺到兇險，他自不會再有半點大意。

    一步邁出越過石碑，身體微麻像是過了一道微弱電流，秦宇凝神感應沒有不妥，這才大步前行。

    預料中的，狂風暴雨的攻擊並未出現，一片寂靜中，眼前竟出現了一條，修整整齊且寬闊的大道，筆直通往前方。

    秦宇沒有猶豫，沿著大道繼續前行，片刻後一座巍峨城池，出現在視線盡頭。城門大開，有身穿甲冑兵衛看守，諸多海族身影進進出出，竟顯得格外繁華。

    秦宇眼中露出訝色，海陵深處，死者的世界中，居然存在著一座大城。

    不滅身影一動，融入影子中，「主人，我先隱藏起來，您見機行事。」

    他在暗中，遠比在明面上，更能起到作用，秦宇點點頭走向城門。當他到來時，守城門的兵衛，與往來進出的海族們，並沒有任何異常。

    不遠處，一個挑著擔子的老翁，笑著點點頭，態度甚是和煦。他身後跟著，一對年幼的姐弟，他們有些怕生，半個身子藏在老翁身後，探頭看過來，眼神裡充滿好奇。

    一名守城兵衛，暴露出的雙臂是巨大鰲鉗，瞪著一雙眼睛，喝到：「外來人，你到這裡做什麼？」

    秦宇淡淡道：「來取一件東西。」

    「大膽！」鰲鉗兵衛大怒，「這裡是我王的都城，所有一切都歸王上所有，你竟敢索要？本將勸你，現在馬上離開，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你可不要後悔！」

    秦宇搖頭，「拿不到東西，我不會走。」

    突然，城門裡面一陣躁動，進出城門的海族，急忙退避到一旁。

    一隊海族護衛，擁簇著華麗車駕，停在城門外。

    生著兩撇小鬍子，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的管家，快步走過來，恭敬行禮，「貴客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實在失禮，我家主人準備了宴會，請客人隨我去吧。」

    說著退到一旁，恭敬打開車駕。

    秦宇心頭微動，道：「有勞了。」

    毫無懼意，舉步登上車駕，在柔軟、潔白的軟榻上落座。

    車駕調轉穿過城門，直奔城池中央而去，車窗帷幕被風掀起，可以看到長街兩側，密密麻麻的店舖，往來海族無數，一派繁華熱鬧景象。

    城池很大，不過越往深處，週邊海族減少，庭院逐漸巨大，處處透出奢華、威嚴。

    終於，車駕停靠在，一座巨大庭院前，如今正門已經打開，一群貌美婢女手提宮燈，正恭謹等在門外。

    車駕停下，管家打開車門，主動跪在地上，充當下車的踏腳石。

    秦宇神色從容，踩在他背上落地，眼神淡淡掃過，面前巍峨至極的門庭。

    雖不言不語，可淡然自若，尊貴不可觸碰的氣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

    令人肅然生畏！

    「恭迎貴客多時，宴會已經開始，請貴客跟婢子等人前來。」一群婢女上前半蹲行禮，旋即轉身在前引路。

    兩排華麗宮燈提在她們手中，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芒，透出溫暖、舒適氣息，這些婢女，每個都貌美無雙，嬌軀柔媚凹凸玲瓏，行走間像是擺動的柳枝條，讓人心頭髮熱。

    秦宇卻只是掃了一眼，便目不斜視跟在身後，拾階而上走到正門前，一步跨入其中。

    嘶——

    那種微麻的，如同細弱電流掃過的感覺再度出現，秦宇腳下頓了頓，旋即歸於平靜。

    庭院深深不知幾許，處處美景，皆被薄霧籠罩著，更添靜謐美感。絲竹管樂之聲自前方傳來，輕柔飄逸如沐春風，精神為之一振。

    轉過一條長廊，越過前面的影牆，一座大殿躍入眼簾，穿過打開的十三扇殿門，可以看到其中，正在舉辦一場熱鬧的宴會。

    賓客眾多把酒言歡，穿著美麗長裙的婢女，像是一隻隻花中飛舞的蝴蝶，在案桌人群中穿梭。

    表演歌舞的，是十三名穿著極為清涼的海族美人，她們背後生長著，某種半透明的翅膀，柔軟的包裹著身體，隨著舞動不時展開、收攏，偶爾春光乍洩，讓人回味無窮。

    大殿最上方，端坐著一名樣貌堂堂，舉止威儀的中年海族，他拍了拍手，大笑道：「我們的貴客到了！」

    歌舞停下，美麗的海族女子，轉身退到一旁。

    所有婢女，都跪伏在地上，低著頭露出雪白脖頸。

    無數道眼神，自四面八方匯聚過來，集中到秦宇身上，有好奇、有驚訝、有讚賞。

    當然，更多的是冰冷、漠然。

    秦宇對這一切，只當是空氣，舉步進入大殿，拱手，「不速之客，擾了諸位的宴會，實在是失禮了。」

    最上方中年海族大笑，「貴客不必如此，這場宴會本就是，我等為了迎接你，才專門舉辦。」他伸手虛引，指向左下最前一處空位，「貴客，請入席吧！」

    秦宇道：「恭敬不如從命。」態度坦然，在無數眼神環視下，直入大殿深處，在空位上落座。

    中年海族笑聲更加響亮，拿起面前酒杯，「諸位，你我共同舉杯，歡迎貴客的到來。」

    呼啦啦——大殿中，瞬間舉起無數胳膊，只是沒人說話，讓這一幕看著頗為詭異。

    侍奉在旁的婢女，雙手提著酒壺，為秦宇倒滿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漿，散發著濃郁香味。

    秦宇端起玉杯，「多謝各位款待。」

    抬頭一口飲進。

    「好！」

    大殿中，響起中年海族笑聲，「共飲！」

    歌舞繼續，那些舞動的美人，媚眼如絲像是長了小勾子，不斷向秦宇飄來。

    「貴客，我這群舞孃，雖出身不算什麼，可這些年被我寵著，眼界倒是高的驚人。你可是第一位，能讓我這十三位舞孃，全部動了春-心的人物，為此應當多喝幾杯才是！」中年海族聲音爽朗。

    秦宇淡淡道：「王上謬讚了，秦某不敢當。」

    「哼！說什麼不敢當，王上的話，可是一點沒錯！」下首隔了幾桌，一名瘦小海族冷笑，舉起酒杯來，「我跟貴客喝一杯，貴客不會掃我的顏面吧？」

    秦宇看了眼身邊婢女，「倒滿。」

    舉杯一飲而盡。

    「好！貴客痛快！」

    「來來，我再敬貴客一杯！」

    「好事需成雙，飲酒要兩行，哪有隻喝一杯的道理。」

    一時間，勸酒者無數，秦宇來者不拒，一壺酒很快喝光。許是因為，一直倒酒的緣故，他旁邊持壺侍奉的婢女，臉上微紅額頭冒出細密汗珠。

    一場酒宴甚是熱鬧，直至秦宇喝光了整罈美酒，敬酒之人才逐漸稀落。不過從始至終，桌上擺放整齊，精緻誘人的菜餚，秦宇一口都沒有動。

    放下酒杯，「啪」的一聲輕響，雖然微弱，卻瞬間壓蓋住所有歌舞聲，讓那些身體嬌柔，動作撩人的舞孃身體微微僵直。

    接著，秦宇平靜聲音響起，「諸位好意，秦某已經悉數收下，宴會是否也該告一段落，早些進入正題。」

    大殿陡然安靜下去，前一刻還笑的開懷的殿中海族，如今斂去所有表情，如木雕泥塑一半。

    熱鬧一團的宴會大殿，竟陡然之間，添了幾分陰森。

    主位上，中年海族微笑著打破沉默，「主隨客便，既然貴客不願再耽擱，那便請說吧。」

    秦宇平靜道：「我來取走不久之前，墜入海陵的神石。」

    「放肆！」一名海族咆哮，「神石有大造化，是上天賜予我王之物，你竟敢覬覦！」

    另一海族磨牙，「早就猜到，你這人族心懷不軌，神石乃天賜至寶，世間僅我王有資格持有！」

    「卑微的人物，你憑什麼開口討要！」

    秦宇面無表情，「就憑剛才，秦某喝下了諸位，所有的敬酒。」他伸出手，五指張開，「啪嗒」「啪嗒」一滴滴黑漿落在地上，每一滴內部都有無數鬼臉，嚎叫著翻滾不休。

    「這些，夠不夠？」

    那每一杯酒，都是殺人無形之物，可令魂魄枯萎、湮滅！

    殿中海族臉色微變，露出忌憚之色，但很快就有人冷笑，「這美酒對我等而言，是難得的聖品大補之物，你沒福氣享受，難道要怪我們？」

    秦宇收手，眼神環視大殿，淡淡道：「看來，諸位是準備不講道理了，那麼我們也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

    主位上，沉默的中年海族，突然開口，「貴客不要惱怒，其實這只是，我等的測試罷了。貴客飲酒無恙，便有足夠的資格，與我等進行交換。」

    他笑起來語態誠懇，「只要貴客答應一件事，本王即刻雙手奉上神石，禮送貴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