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180.jpg

【小說書名】:寒門梟士

【作者簡介】:高月,男,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繁華即將謝幕,寒門少年悄然崛起。
  橫邁時空,謀天下之梟士。

  當金兵的鐵蹄即將踏碎黃河堅冰,他走進了這個繁華如清明上河圖的時代
  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值得我們用鮮血去捍衛。

【其他作品】:《大宋超級學霸》《江山戰圖》《大唐狂士》《兵臨天下》《天下梟雄》《皇族》《天下》《大明官途》《名門》《大唐萬戶侯》《晚宋》、《李唐傳奇》


 《不需他人代貼》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7-27 18:37 編輯

請大家不要回覆主題好不好啊  請在錯誤章節下面留言,這樣我看到了可以及時改正,謝謝!

已有(1052)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 14:15
寒門梟士 第一章 秋風秋雨

         


    一場悄然而至的秋雨已經整整下了十天,雨勢不大,帶著一絲深秋的寒意,細細密密撲打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上。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雲低低著壓著大地,已經是深秋了,一片片樹林都已光禿,秋雨將老樹洗淨,但無情地秋天卻剝去了它們美麗的衣裳,使它們陰郁地站著,褐色的苔蘚掩蓋住了它們樹皮上的深深皺紋。

    這場延綿了十天的秋雨也使地面變得格外泥濘,就連官道上也到處是渾濁的水窪和泥漿,使行人寸步難行,只有憑借畜力才能勉強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這里是大宋王朝河北西路相州轄下的湯陰縣,一條寬闊平坦的官道縱貫全縣,平時官道上行人南來北往,十分熱鬧,但在老天爺的作弄下,官道上此時很難再見到行人。

    官道東面則是一望無際的大片麥田,秋麥早已經收割,麥田變得光禿禿一片,到處矗立著人形的麥桿垛,再遠處則可看見巨大的水車,有水車就有河流,湯水就在水車下方,靜靜地向東流淌,最後注入了更加寬闊的波光粼粼的永濟渠。

    而在官道西面數里外,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莊籠罩在蒙蒙的雨霧之中。

    空蕩蕩的官道上終于出現一個男子,只見他年約三十歲左右,眉眼卻長得頗為清秀,一張瘦長的病黃臉,不過相信若是吃上幾頓飽飯,他臉上的膚色應該比大姑娘還要白皙,一看就不是擺弄農活的粗魯莊稼漢,而是一個讀書人的模樣。

    他沒有打傘,單薄而瘦弱的身軀在寒風冷雨的侵襲下凍得瑟瑟發抖,他只得將雙手抱在胸前,盡量用白涼衫緊裹緊他那副儼如高粱桿一般的小身板,深一腳淺一腳向官道對面的村莊跑去。

    .......

    村莊名叫李文村,三四十戶人家,村中一半人都姓李,大多有著或遠或近的血緣關系。

    男子剛走到村口,忽然驚喜地叫出聲來,他在一棵樹下看到了什麼,雙腿就仿佛丟掉了沉重的鉛袋,輕快無比地跑過去,從樹下拎起一只奄奄一息的黃鼠狼,黃鼠狼足有兩尺長,皮毛光亮完整。

    「哈哈,二十錢到手了!」

    男子頓時心花怒放,興奮得在原地打轉。

    「李捉刀,那是我們先發現的,給我放下!」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男子當然不叫李捉刀,他叫李大器,字成材,李捉刀是他的綽號,也是插在他心中的一根毒刺,被人在背後叫了整整五年。

    當然,沒有人會當面叫他捉刀,一般都叫他大器,但往往童言無忌,把大人背後的議論當面說了出來。

    李大器臉上掛不住,惱怒地轉過身,他對面站著三個約七八歲的孩童,為首是一個臉上長著橫肉的小胖子,穿著上好的黑緞面短襖,腳穿鹿皮靴,雄赳赳、氣昂昂,活像一只肥胖的小斗雞,雖然渾身上下掛滿水珠,但額頭上卻有汗漬,頭上騰騰冒著熱氣。

    「原來是福哥兒,今天沒上學嗎?」

    李大器原本掛著怒色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笑意,腰也本能地彎下幾分,小胖子是大管家劉承弘之子,他可得罪不起。

    後面兩個頑童也姓李,按輩分是他的族佷,但他們輕蔑的眼神中哪里有半點見到長輩時應有的尊敬。

    「老子上不上學關你屁事,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快點滾!」小胖子活脫脫將他父親的嘴臉表現出來。

    李大器已經習慣了這種斥罵,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黃鼠狼,直覺告訴他,這只黃鼠狼應該是自己家大黑狗的戰利品,值二十文錢啊!這些小孩子一定會把它糟蹋掉。

    「福哥兒行行好,這只黃鼠狼就送給我吧!」

    「放屁!」

    小胖子大喊一聲,「給我打!」

    三個惡童將早已準備好的泥團向他砸去,李大器措手不及,被爛泥濺了一臉一身,其中一團爛泥中竟然包了一塊尖銳的石頭,正砸中他的額頭,鮮血頓時汩汩流出。

    李大器額頭劇痛,只覺一陣頭暈眼花,他心慌意亂,卻也舍不得放下黃鼠狼,用手捂住額頭,慌慌張張向村子里逃去。

    「混蛋,把黃大仙放下!」

    三個惡童不依不饒,追著李大器不放,只管抓起地上的爛泥石塊向他背後猛扔猛砸。

    李大器的家位于村子西南角,用樹枝和泥土圍了一圈半人高的小院牆,院子里只有三間東倒西歪的茅草屋。

    房間里十分生動地演繹了家徒四壁這個成語的含義,房間連窗戶都沒有,用一片破爛的草席遮風擋雨,不過好歹有扇破舊的木門,整個房間里只有兩件家具,屋角放著一口掉光了漆的樟木箱,然後就是土炕上一張用麻繩綁住斷腿的小桌子。

    此時在土炕上盤腿坐著一個孩童,正全身貫注地看書,只見他年約五六歲,穿一件發黃的舊羊皮襖。

    孩童頭梳總角,眉毛濃黑,長得長手長腳,雖然眉眼間只有五六歲,但身材卻長得很高壯,仿佛七八歲的孩子。

    在他身邊蹲著一只雄壯的大黑狗,流著哈喇子,黑亮的小眼楮盯著小桌上一只破碗里的半個菜饃饃。

    它趁小主人不備,偷偷伸頭向菜饃探去,狗嘴剛到碗邊,卻被孩童一把按住了,「已經給你吃了半個了,還不死心!」孩童用書敲了一記狗頭笑罵道。

    大黑狗低下頭,低聲嗚咽著,小眼楮還是眼巴巴地盯著半個菜饃。

    「好了!好了!再分你一半。」

    孩童把書放在桌上,把菜饃一撕兩半,隨手一扔,大黑狗立刻跳下地,可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菜饃,它疑惑地回頭望去。

    孩童笑吟吟地攤開手,原來兩半菜饃都在他手上,黑狗氣得仰頭汪汪直叫,又跳上土炕,將小主人撲倒,在他臉上狂舔。

    小男孩咯咯大笑,「別舔了!別舔了!給你一半。」

    大黑狗終于吃掉半個菜饃,心滿意足地跳下炕,跑去院子玩耍了。

    小男孩叫做李延慶,在另一個世界,他也叫李延慶,從小生活在遙遠的南方農村,家境和現在一樣貧寒,那年他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上北方一個著名學府,老父親借遍全村才給他攢夠學費。

    他在大學發奮讀書,成績年年第一,但為了生活,為了給父親還債,在大三那年,他一念之差做了一件不體面的事,利用自己的出類拔萃的優勢替人參加了高考。

    但他沒有把握好,讓一個連初中數學都不會做的富家子弟考了全區第一,東窗事發,他被學校退了學,還上了新聞,他無顏去見老父親。

    悔恨交加,心力交瘁,李延慶躺在醫院一病不起,不久就被送進了腫瘤科的重癥監護室。

    有一天當他醒來時,他卻發現自己被人從井中撈起,竟然變成了一個六歲的宋朝小男孩。

    來到宋朝已經一個多月了,李延慶的眉眼間始終有一絲郁郁不樂,他倒不是嫌家中貧寒,而是他已經熟悉這個村子,熟悉了周圍的右鄰右舍,但他卻不了解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只知道有契丹蠻子有遼國,應該是北宋,可到底是北宋的哪一個階段?

    父親告訴他現在是政和元年,可政和元年又是哪一年?他還是一頭霧水。

    直到十天前,被他問煩了的父親終于說出了一個他了解的重要信息,十一年前先帝駕崩,廟號叫做哲宗,那麼現在的皇帝應該就是歷史上的宋徽宗了。

    竟然是北宋末年,讓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更讓他煩惱的是,父親四處求人借了一大堆書給他,天天給他灌輸科舉的重要,他一生中最大的挫折仿佛就在昨天才發生,他發誓這輩子不會再去踫什麼考試,不會再去參加什麼科舉,偏偏這個宋朝父親卻把科舉看得比天還重要。

    「這就是現實,你不讀書,不參加科舉,你就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在今天清早他們父子又因科舉起了爭執,父親將他嚴厲訓斥一通後,便丟下這句話走了,讓他心情惡劣了一天。

    李延慶將一張他整理好的宋朝紀年備忘錄小心翼翼折好,他今天有一個小小收獲,父親之前告訴他先帝在十一年前駕崩,他便從靖康之恥的年代和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反推算出今年應該是1111年,距離靖康元年還有十五年,哎!即將國破家亡,父親還要逼自己參加科舉。

    「汪!汪!汪!」院子忽然傳來一陣犬吠,叫聲十分急促,李延慶心中有點奇怪,便跳下炕來到院子里。

    「大黑,怎麼了?」李延慶蹲在大黑狗身旁,輕輕撫摸著他的頸毛問道。

    大黑可不是隨便亂叫的狗,既懂事又乖巧,極擅長抓田鼠和家鼠,讓李文村的貓都失業了。

    它這個優點贏得了村里人的喜愛,使它吃上了百家飯,也省去了李延慶喂它的煩惱。

    今天它怎麼了,有點反常的狂躁,李延慶見大黑站在門縫前拼命向門外狂叫,便站起身順著門縫向外望去,他一下子繃直了身體,竟看到了令他怒發沖冠的一幕。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02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3 09:28
寒門梟士 第二章 寒門子弟

    只見他的父親正向家中跌跌撞撞奔來,渾身污泥,滿臉鮮血,在他背後不遠處有三個小孩在嘻嘻哈哈追趕,不斷用石頭和爛泥扔砸他的父親。

    雖然李延慶並不太喜歡這個宋朝父親,但不喜歡是關上門後的家事,當外人欺負父親時,他卻不能袖手旁觀。

    「大黑,去咬他們!」

    李延慶打開院門,大黑‘嗷!’一聲怒吼,撲了出去。

    大黑來勢凶猛,瞬間便從李大器身旁衝過,李大器大吃一驚,一下子站住了,他回頭見大狗撲向三人,急得他直跺腳,「快回來!」

    大黑卻沒有理睬他,它憤怒地向三個惡童撲去,三人嚇得尖聲驚叫,轉身便逃,像兔子一樣跑得無影無蹤,遠遠還聽見劉福兒的叫喊。

    「糟糕,這下要闖大禍了。」

    李大器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急忙追了過去,不多時,又沮喪地走回來,人和狗都不見了蹤影。

    走進院子時,他狠狠一腳踢開院門,咬牙切齒道:「我非要把那條狗宰了不可!」

    「要是我,我就把那三個小王八蛋狠狠揍一頓,絕不會踢自家的門,更不會罵護主的狗!」李延慶在一旁硬邦邦回了他一句。

    李大器呆呆看著兒子,這一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兒子老氣橫秋的語氣,兒子自從井裡撈起來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以前是村裡出了名的二傻,整天和黑狗在田野裡挖洞賽跑,累得全村人都取笑自己生了個狗崽子。

    可現在,他的兒子就仿佛變了個人,性情大變,居然喜歡讀書了,這些變化都讓他激動萬分。

    但同樣讓李大器感到十分困惑不解的是,兒子小小年紀,竟然對科舉那麼抵制反感,他懂得什麼是科舉嗎?

    李大器當然也教過兒子,而且教他讀書整整兩年,傻兒子很難教,教得很艱辛,但李大器就是不肯放棄,耗盡了心血,傻兒子終於會背一首靜夜思,雖然還背得不順,時不時忘記,可只要自己提醒他一個開頭,兒子就會結結巴巴背下去了,讓李大器驕傲得不行,誰說兒子傻,不一樣會背唐詩了嗎?村裡好多孩子還不會呢我和高冷老公的隱婚日常!

    盡管李大器無法理解兒子這一個月來突然無師自通的神奇本事,但他還是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那就是兒子其實是記住了自己兩年來所教的東西,只是當時無法表達出來,而一次落井使兒子徹底開了竅。

    稍稍一分神,卻只見兒子拎著一只破木桶向井邊走去,嚇得李大器連忙喊道:「別靠近井邊,爹爹自己來!」

    他兩步上前搶過木桶,從井裡打了半桶水,把臉上鮮血洗干淨了,這時,大黑從外面跑了回來,奔到主人面前搖著尾巴請賞。

    李大器其實很也喜歡大黑,兒子失足落井,多虧它及時帶人來救,才保住了自己兒子一命。

    但今天他的心情卻壞透了,狗兒在他面前搖尾請賞,他頓時勃然大怒,掄起牆角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向大黑打去,「打死你這只瘋狗,打死你這個闖禍精!」

    大黑被打得尖聲慘叫,蜷成一團,李延慶撲上前護住了狗,李大器收棍不及,一棍子狠狠打在兒子肩膀上,這一棍打得李延慶痛入骨髓,李大器失了手,嚇得他連忙扔掉棍子,上前顫抖著聲音問道:「我的兒,爹爹不是故意的,要不要緊啊?」

    李延慶忍住疼痛怒視他道:「剛才你怎麼不拿起棍子打那三個小混蛋?你就只會打自己家人!」

    李大器顧不得解釋,連忙給兒子揉肩膀,「讓爹爹看看,要不要緊?」

    李延慶一賭氣掙脫他的手,轉身向屋裡走去,他盤腿坐在炕上,面朝牆壁,氣得胸脯起伏,他實在受夠了這個懦弱膽小的父親。

    在李家馬廄打雜被馬夫欺負,讀了那麼多年書,卻被那些不識字的下人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今天居然被三個小屁孩欺辱,屁都不敢放一個,卻只會拿忠心護主的狗來撒氣,他李延慶兩輩子活了二十八年,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憋屈過。

    「我知道你瞧不起爹爹,爹爹是沒有用!」

    門口傳來李大器的嘆息聲,「有些人咱們惹不起,爹爹不是怕那幾個小孩,而是.....哎!說了你也不懂,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李延慶沒有理睬父親,依然賭氣不吭聲,他怎麼可能不懂。

    李大器見兒子不理睬自己,就想著怎麼哄兒子開心,這時,他忽然想起一樣東西,頓時狠狠拍了自己腦門一下,「看我這個糊塗爹爹,好東西都忘記了,爹爹給你買了這個。」

    他從懷裡摸出一只麥秸小包,走進屋子遞給兒子笑道:「這是你最喜歡的糖漿炊餅,爹爹今天特地去鎮裡買的,還熱著呢,快吃吧!」

    李延慶心中嘆口氣,他父親雖然窩囊無用,卻是真心疼愛自己,便搖搖頭道:「我不想吃,你吃吧!」

    「爹爹買了兩個,已經吃掉一個,這是留給你的,對了,爹爹還有點事,你趕緊吃了,爹爹可能會晚點回來,你睡覺前記得把門關好。」

    李大器惦記著牆角那只黃鼠狼,他得趕緊拿到鎮裡的藥鋪裡賣掉,再買點香燭回來,今天可是重要日子

據說撩我的人都去領便當了。

    李大器把麥秸小包放在桌上,又去柴房拿了一頂破鬥笠,便匆匆離家走了。

    李延慶望著包得嚴嚴實實的麥秸小包,他肚子也一陣咕嚕嚕叫,這時,大黑從外面進來,跳上炕,嗚咽著依偎在他身邊。

    李延慶摸了摸狗頭笑道:「今天表現很勇敢,值得獎賞,咱們一人一半。」

    他扯開麥秸,從裡面抽出一只還溫熱的炊餅,把它撕成兩半,一半塞進狗嘴裡,他自己也大口啃了起來,甘甜的糖漿流入嘴裡,細細地品味著,這種糖漿炊餅他真的很喜歡。

    .......

    半夜裡,李延慶被一陣很輕的說話聲驚醒,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由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旁邊廂房裡忽明忽暗有一點光亮,他聽出了說話的聲音,是他父親在自言自語。

    可是廂房裡什麼都沒有,父親在那裡做什麼?

    好奇心戰勝了困意,他從炕上爬起身,貼著牆邊躡手躡腳走過去,走到門口,他悄悄探頭向廂房裡望去。

    只見地上點了一支蠟燭,一只小香爐裡插了三支香,青煙裊裊,他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煙味。

    在香爐前面放著一塊靈牌,不用看李延慶便知道這是他母親的牌位,他對自己的宋朝母親沒有一點印像,似乎在他兩歲時病死了,娘家姓丁,父親叫她雲娘,在父親每天絮絮叨叨中,他知道母親是天底下最賢惠最美麗的女人,李延慶心中一直很遺憾,若這個母親還健在,他們父子也不至於過得如此狼狽。

    父親就坐在靈牌前,嘮嘮叨叨地說著什麼,李延慶沒有細聽,但他卻驚訝地發現,在父親身旁竟然有一大堆銅錢,用繩子串著,一串六七百文左右,大約有十串,按照宋制,這就是十貫錢了。

    旁邊有一個空陶罐,橫放在地上,屋角還有個大坑,土已經被刨開了,原來錢是藏在這裡。

    李延慶對宋錢的購買力沒有什麼概念,但他知道,像今天下午自己吃的糖漿炊餅,大概十文錢一個,一般的炊餅只要三文錢。

    這堆錢可以買幾千個炊餅啊!目前李延慶的目標不高,他只希望能吃飽肚子,昨天中午只吃了兩個菜豆饃饃,下午吃了半個炊餅,宋朝又不吃早飯,實在餓得難受。

    父親拼命節儉,攢這麼多錢做什麼?

    李延慶開始對父親的自言自語有興趣了。

    「雲娘,今天我終於攢足十貫錢了,可以完成你的心願,送我們的兒子去讀書了,雲娘,你也一定很高興,對不對?」

    李延慶只覺鼻子一嗆,連忙把頭別過去。

    「雲娘,我知道你一個人在下面很孤單,沒關系,等兒子長大了,我把債還完了,我就去陪你,我們一起看兒子考上科舉,比他爹爹有出息.....」

    李延慶抹了一把臉,悄悄轉身回到炕上,看著父親晾在繩子上那件破破爛爛的涼衫,他再也忍不住,捂著被子無聲地哭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3 09:28
寒門梟士 第三章 欺人太甚

    次日天剛亮,村東頭二拐子家的母狗阿黃便嗷嗷叫了起來,大黑也不顧兄弟情誼,抽身爬起,屁顛屁顛跑去尋歡作樂了。

    沒有了天然暖熱枕頭,李延慶一下子從熟睡中驚醒,這時,他的父親也起身出門了。

    李延慶的意識還沒有完全醒來,他迷迷糊糊感覺父親推著昨晚從胡大娘家借來的獨輪車出門走了,在他記憶中,父親每天上午天不亮就要出門,今天似乎走得有點晚。

    「慶兒,我今天去鎮裡有點事,中午不回來,鍋裡有幾個菜饃,你自己熱了吃。」

    「知道了!」

    李延慶迷迷糊糊答應一聲,轉身又睡著了。

    但只睡了片刻,他便夢見自己被人綁坐在椅子上,父親坐在他對面吃大餐,吃得眉開眼笑,卻不肯給他松綁,情急之下,他頓時從夢中驚醒了,這才感覺腹中飢腸咕嚕,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李延慶爬起身,竟意外地發現外面出太陽了,一縷陽光透過樹梢射進屋子裡,使原本濕冷昏暗的屋子變得明亮起來。

    這是十天來第一次出太陽,李延慶歡呼一聲,從炕上一躍跳下地,光著腳便向外面跑去,只見金燦燦的陽光灑滿了院子,小鳥在大樹上嘰嘰喳喳歡叫,空氣一洗往日的潮濕陰冷,格外清新溫暖,帶著一絲泥土的氣息。

    李延慶貪婪呼吸幾口溫暖的空氣,這才念念不舍返回房間,廂房的門半開著,正好可以看見屋角不及填上的土坑,他這才反應過來,父親說今天有點事,原來是去給他報名讀書了。

    其實李延慶對去學堂讀書並不是很感興趣,他可以想像這種鄉下學堂,幾個村的人湊錢請個長著山羊胡子的冬烘先生,領著一群孩子整天搖頭晃腦背四書五經,李延慶覺得那個先生未必比自己強。

    更氣人的是,父親拿了十貫錢去交學費,那可是父親一文一文攢下的血汗錢,也是一堆堆美味的糖漿炊餅,李延慶嘆了口氣,將破鍋裡的幾個菜饃填進了肚子。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笑呵呵的聲音,「小青兒慢點跑,路滑,莫摔了。」

    緊接著,一個梳著羊角小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進了院子,「二傻哥哥,我和祖娘來看你了。」

    陽光仿佛一下穿透了李延慶的胸膛,他內心也迅速溫暖起來。

    「我在這裡,啊!你稍等等.....」

    他剛跑進院子,又慌忙轉身回來穿鞋.....還有穿褲子。

    一個穿著花襖的小姑娘捂著嘴嘻嘻直笑,「祖娘,二傻哥哥沒穿褲子,光著小屁屁呢!」

    半天,李延慶才紅著臉磨磨蹭蹭出來,剛才臭大了,他居然沒褲子,吊兒郎當地跑出來。

    院子裡的祖孫二人是他的鄰居,胡大娘和她的孫女胡青兒,胡大娘曾養了不少雞,可現在只剩下兩只母雞,原因是村裡出了一群黃鼠狼。

    多虧大黑將一只只黃鼠狼抓住,胡大娘也格外喜歡大黑,經常給它一點剩食。

    孫女胡青兒今年三歲,在李延慶看來,實際上只有兩周歲,卻十分聰明活潑,長了一張蘋果般紅撲撲的小臉,她最喜歡找李延慶玩,雖然她母親擔心女兒以後會變成傻妞,不願讓她去串門,但胡大娘卻很喜歡李延慶,總是帶孫女過來,每次都會給李延慶帶點吃食麥田無界

紈绔王爺草包妃。

    胡大娘從籃子裡摸出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塞給李延慶,和藹地笑道:「剛剛才煮好,快吃吧!」

    「謝謝大娘!」

    李延慶有點不意思地接過雞蛋,將雞蛋塞進兜裡。

    胡大娘笑著摸摸他後腦勺,「怎麼,還舍不得吃嗎?」

    「二傻哥哥快吃吧!吃完了,我這裡還有一個。」小青兒笑嘻嘻地將另一個雞蛋也塞給了他。

    李延慶剝去了蛋殼,慢慢吃著雞蛋,鼻子一陣陣發酸,這兩天他是有點太多愁善感了。

    「二傻哥哥,再給我接著講故事吧!後來那個紅孩兒抓到唐僧沒有?」

    「好!我接著給你講。」

    李延慶拉著小青兒在門檻上坐下,繼續給她孫悟空大戰紅孩兒的故事,但剛講了沒多久,李延慶又想起一件心事。

    他拍拍小青兒的手,「二哥哥有件事要問問你祖娘,等一會兒繼續給你講故事。」

    「慶哥兒要問什麼?」

    「大娘,我父親在外面.....欠了很多債嗎?」

    昨天晚上父親的自言自語使李延慶知道了他們日子過得貧苦的一個原因,父親要還債。

    胡大娘嘆了口氣,「你爹爹是欠了李老爺一大筆錢,你娘去世時買墓地、買棺木,辦喪事,據說前前後後花了五百貫錢,都是問李老爺借的,所以你爹爹去給李老爺養馬,就是為了還這筆錢,有時候他還要去縣裡給書社抄書掙錢,又當爹,又當娘,拉扯著你過了四年,真的很不容易。」

    李延慶默默無語,他一直困惑父親明明是李氏族人,卻為什麼要去做僕人的活,原來是這個原因,想到父親這麼多年才攢下十貫錢,五百貫錢要還到猴年馬月去。

    胡大娘很同情地望著這個苦命的孩子,五百貫錢啊!每年還有那麼高的利息,他們父子這一輩子也休想還清了。

    旁邊小青兒揚起紅撲撲的小臉說:「祖娘,我們替二傻哥哥還錢吧!」

    胡大娘憐愛地摸了摸孫女的小辮子,「傻孩子,那麼多錢,咱們家也還不起啊!」

    就在這時,院門砰地一聲撞開了,只見小青兒的父親胡大背著一個人進來,渾身是血。

    「爹爹!」

    李延慶驀地站起身,他認出了胡大背上之人,正是他父親李大器。

    「慶哥兒,快把你爹爹扶進屋裡去,我去請大夫!」

    「不用去請了,我沒事……」李大器氣息微弱道。

    李延慶連忙上前扶住父親,只見父親雙眼淤血,胸口上斑斑點點全是血,嘴角還有血跡,臉色十分慘白

久婚成疾。

    「大叔,我父親怎麼了?」

    「先扶進屋再說。」

    三人七手八腳將李大器扶進屋,讓他躺在炕上,李大器長長出了口氣,「還好,沒有被打死,我李大器還活著。」

    「我的娘,居然打吐血了,是誰這麼狠毒?」胡大娘憤恨地問兒子道。

    「是被劉大管家帶人打了,不知道什麼緣故,聽說還搶走了大器的錢。」

    熱血驀地湧上李延慶的頭頂,他一言不發,轉身便向外奔去。

    李大器頓時急了,艱難說道:「大郎,攔住他,他還是孩子!」

    胡大急忙衝出房間,只見李延慶從柴房裡衝出來,手中拎了一把鋒利的柴刀,他一步上前,攔腰抱住了李延慶,「你瘋了嗎?快把刀放下!」

    李延慶拼命掙扎,「放開我,讓我去宰了那個王八蛋!」

    胡大力氣極大,能把一頭牛擱到,方圓百裡內無人能和他相比,但他卻感到自己居然有點抱不住這個孩子,這孩子以前可沒有這麼大的力氣啊!他不由暗暗心驚。

    但李延慶畢竟還小,手中柴刀被胡大硬奪了過去,胡大重重按住他的肩膀,凝視他眼睛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丈夫絕不逞一時之能,明白嗎?」

    湧聚在李延慶頭頂的熱血漸漸消失,但眼中仇恨卻更深了,他默默點了點頭,回頭對胡大娘道:「大娘,先把青兒帶回去,她還小。」

    青兒站在一旁被嚇呆了,這時,她聽見傻二哥哥要自己回家,小嘴不由一撅,「我才不回去!」

    胡大娘想起一事,一拍腦門道:「瞧瞧我這記性,家裡有傷藥呢!我居然忘記了,青兒,跟祖娘回去取藥。」

    小青兒千般不願意地被祖母帶了回去,李延慶平靜片刻,對胡大道:「不管怎麼說,我要把錢要回來,那是爹爹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不能被他們搶走。」

    「別去要了!」

    李大器艱難地走到門口,扶住門框氣喘吁吁道:「大黑咬傷他兒子,那是賠給他的醫藥費。」

    「他在胡說八道!」

    李延慶再次憤怒起來,「大黑什麼時候咬過人?根本就沒有咬他兒子。」

    「是我主動賠給他的,你就....別去要了。」

    李大器搖搖晃晃快站不住了,胡大連忙上前扶住他,「你是內傷,千萬不能動,快上床去躺好,別擔心傻哥兒,他雖然年幼,卻很明白事理。」

    「大郎,千萬別教他去報仇,仇恨太深,將來會害了他。」

    胡大笑了笑,「我明白,你快躺好,別說話了。」

    院子裡,李延慶怔怔望著天空,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但他心中卻感到了一種深深的寒意。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4 09:17
寒門梟士 第四章 李氏宗祠

         


    天不亮,李延慶用樟木箱當桌子,趴在一盞忽明忽暗的豆油燈下奮筆疾書,他在寫孫悟空大戰紅孩兒的故事,這個故事他給青兒講過了兩遍,早已爛熟于胸,提筆便可寫出。網值得您收藏

    糧缸已見底,錢囊只剩兩個破洞,他們家里一貧如洗,指望父親去掙錢是不可能了,他只能靠自己。

    唐僧取經的故事在宋元時便有各種版本流傳于民間,吳承恩的西游記不過是集大成者,李延慶又將後世的一些經典故事梗提煉,溶于他的筆下,使這篇孫悟空大戰紅孩兒的故事更加天馬行空、驚心動魄,也更加曲折驚險,懸念迭生,使讀者欲罷不能。

    這本白話志怪小說他已經寫了十天,洋洋灑灑近五萬字,馬上就要收尾,他需要留一個大懸念,讓書坊東主來找自己。

    這時,炕上傳來父親的咳嗽聲,胡大娘送來的傷藥非常有效,短短三天父親的傷情便漸漸好了,只是身體太虛弱,胡大娘又炖了一只老母雞給父親補身體,大恩不言謝,李延慶將這份恩情默默記在心中。

    「慶兒,現在什麼時辰了?」父親躺在炕上虛弱地問道。

    「時辰還早呢!」

    李延慶寫完了最後一行字,大功告成,他放下筆,收好書稿,便從鍋里舀了一碗雞湯端到父親身旁,扶父親坐起,笑道︰「爹爹,喝了雞湯再休息。」

    李大器喝了幾口雞湯,扭頭看了看門外,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他眉頭一皺,「慶兒,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我在練字呢!」李延慶隨口扯了一個理由。

    李大器見兒子如此勤奮,大為欣慰,點點頭教誨他道︰「詩聖曾說,富貴必從勤苦得,男兒須讀五車書,慶兒,你這樣勤奮,將來一定能金榜題名。」

    父親三句話不離科舉,李延慶听得十分刺耳,他服侍父親喝完雞湯,扶他躺下,便向院中走去。

    「慶兒,你去哪里?」

    「我去劈柴,一早要給九叔家送去。」

    劈柴是鄰居胡大給他攬的活,他們父子倆一貧如洗,連吃飯都成問題,李延慶給村里人家劈柴禾,可以換一點糧米度日。

    李大器眼楮濕潤了,心中既羞愧又感到寬慰,望著漆黑的屋頂喃喃道︰「雲娘,看看咱們的孩子,他才六歲,多懂事啊!」

    天漸漸亮了,李延慶正在院中奮力劈柴,書稿能不能賺錢還是個未知數,就算能賺錢也至少要等十天半個月才有消息,遠水不解近渴,眼下他們家米缸已經空了。

    李延慶低喊一聲,手中柴刀如閃電般劈去,一根碗口粗的圓柴頓時被劈開成兩半。

    他隨手一甩,兩支柴禾便精準地落在一丈外的柴垛上,他也不知自己怎麼會有這個本事,他附身這個傻小子雖然人傻,卻在另一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

    李延慶又取了一支圓柴豎好,一刀劈去,‘ !’一根柴禾飛了出去,險些打中剛走到門口的李大器。

    「爹爹,你怎麼起來了?」

    「爹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重要事?」

    李大器清了清嗓子,「慶兒,爹爹等會兒帶你去宗祠上香。」

    「我不去!」李延慶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狠狠一刀將圓木劈為兩半。

    他對所謂的李氏宗祠沒有一點好感,他從來就沒有見過族人幫助過他們,尤其打傷父親的劉承弘正是李氏族長家的大管家,更讓他對這個家族反感之極,甚至還有一絲敵視。

    「你必須去!」

    李大器提高了嗓門,在很多事上他都會向兒子妥協,但在去宗祠這件事上他一點不含糊,他極為嚴肅地對兒子道︰「你落井能大難不死,就是得到了祖先的護佑,我之前已經替你在先祖靈前許過願了,你自己一定要去還這個願,感謝先祖保佑。」

    「等爹爹身體徹底好了再說吧!」父親大病初愈,李延慶不想和他爭吵,便改變了策略。

    李大器明白兒子的心思,堅決搖搖頭,「我身體已經沒問題了,去宗祠之事不能再拖,反正你早晚要去,不如今天就把這件事了結。」

    李延慶想了想說︰「那我有言在先,我不想磕頭!」

    ......

    李家在湯陰縣是大族,據說也是名人之後,族人主要聚居在湯陰縣永和鄉,分為鹿山、潛山、文村和松河四房,以所在地而得名。

    李氏宗族的祠堂便修建在鹿山鎮,鹿山房當然也是李氏宗族的主干,李氏宗族每一屆的族長都是出自鹿山房,目前的族長叫做李文佑,也是湯陰縣有名的鄉紳,李大器就是給李文佑養馬還債。

    宗祠不靠官道,孤零零地修建在鹿山的山腳下,四周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柏林,雖然已是萬木凋零的季節,但松柏卻依然蒼勁翠綠,給祠堂添了幾分莊嚴肅穆。

    李大器無比虔誠地在宗祠外的小溪里洗淨了手和臉,李延慶卻在小溪里抓了兩條小魚,準備帶回家做碗魚湯,直到父親催他幾次,他才極為不情願地走進了宗祠大門。

    從漢唐以來,宗祠便是各大家族的政治、文化和精神中心,也是凝聚整個家族的紐帶,甚至君臨天下皇族也會有自己的宗廟。

    就連最貧寒的人家,也會在草屋一角闢出塊空地,放張供桌拜祭自己的先祖,盡管只有方寸之地,只有一炷香,一塊靈牌,但那也是貧寒人家無比神聖的精神世界。

    每年正月初一是李氏家族舉行年祭的日子,全族人都要換上最好的衣服,聚集在宗祠里拜祭自己的列祖列宗,就算那一天有人在外地實在趕不回來,也必須遙祭祖先。

    除了正月初一,每年清明和中元節也要小祭先祖,甚至各房在自己祖先的忌日,也要單獨聚集宗祠祭祀。

    祭祀祖先對于宋朝百姓就像吃飯、睡覺一樣重要,一樣尋常,而對于違規族人最大的懲處就是取消族祭資格,那會成為此人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這兩天明顯要有祭祀活動了,院子里已經鋪上了地毯,大樹上也掛上了紅綢帶和燈籠,兩只一人高的獸頭銅香爐就像兩個忠心的護衛叉腰站立在院子里。

    李氏宗祠不大,佔地也就兩畝左右,用青磚砌成,前面是祭祀大院,族人太多時,大家只能站著院子里舉行儀式,院中央種了一棵老槐樹,枝干虯曲蒼勁,布滿裂痕,至少也有百年了,

    中間一座五角形的建築便是供奉列祖列宗靈位的正堂,兩邊是左右廂房,左邊是家族長老商議族中大事的議事堂,而右邊則是處罰族人,維護家族權威的宗法堂了。

    在鄉以下,大宋的律法沒有任何意義,家族宗法才是王道。

    廂房左面是一條走廊,直通後院,後院很小,只有兩間小屋,應該是宗祠看守人的住處了。

    李大器無比虔誠,走進院子便先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個頭。

    李延慶雖然知道宗祠重要,但他卻沒有這個心,此時他的腿就像兩根硬邦邦的鐵棍子一樣,要讓它們折彎跪下,簡直不可能。

    李大器明白兒子的心思,卻不敢讓祖宗知道,只得暗暗嘆了口氣,沒有勉強兒子在院中跪下磕頭。

    「慶兒,我去找你四叔要兩支香,你自己先去拜拜祖先,爹爹馬上就來。」

    李大器匆匆去後院找宗祠看守人了,李延慶打量一圈院子,他只對那一對獸頭銅香爐感興趣,推測了它們大概可以賣多少錢後,他便信步向正堂走去。

    正堂的大門虛掩著,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動,李延慶探頭向門縫里望去,只見供桌前站著一名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正偷偷摸摸地拿著供桌上的酒壺往一只小葫蘆里灌酒。

    李延慶一下子愣住了,居然有人在正堂里偷酒。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0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4 09:17
第五章 冤家路窄

  李延慶不知該不該驚擾此人,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見李大器從旁邊走廊的月門裏轉出,自言自語道:「奇怪,人到哪裏去了?」

  「慶兒,你四叔不在,我們先拜一拜,回頭再上香!」

  李大器的說話聲驚動了正堂內的中年男子,他連忙將葫蘆塞進懷中,手忙腳亂把酒壺放回原處,大門吱嘎一聲,李延慶走了進來。

  李延慶就當什麼也沒有看見,回頭對父親道:「爹爹,正堂裏有人呢!」

  「呵呵,嚇我一跳,原來是慶兒,好久不見了。」中年男子暗暗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個傻小子。

  李大器也走了進來,他又驚又喜道:「我到處找不到人,原來四弟就在正堂內。」

  這名男子叫做李大光,是李大器的堂弟,也是一個讀書人,為人圓滑,在家族頗有人脈,雖然不是鹿山主房,卻得到了族長的另眼看待,讓他負責看管李氏宗祠。

  李延慶這才看清他的模樣,眉眼間其實很年輕,最多也就三十歲,但頭髮鬍子卻已經半白了,看起來就像五十出頭的中年人。

  不過他鬚髮雖然半白,但下頜上的鬍鬚足有一尺長,飄飄然卻顯得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身材高大,穿了一件雪白的大袍,做工十分考究,舉手投足都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度,就像一個在宗祠裏煉丹養生的道士,和穿着補丁破衫、身材瘦小的李大器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大光見李延慶不給自己磕頭見禮,心中有點不舒服,又問李大器道:「大器今天怎麼來了?」

  「慶兒已完全康復,今天特來拜謝先人護佑。」

  「應該的!」

  李大光瞥了一眼李延慶,便將李大器拉到一邊似笑非笑問道:「或許我不該問,慶兒看起來很聰明嘛!怎麼大家都叫他二傻?」

  李大器苦笑一聲,「以前是有點傻,蒙祖先保佑,慶兒突然開竅了。」

  「哦!原來如此。」

  父親和叔父躲到一邊嘀嘀咕咕,李延慶卻好奇地四下打量這座頗為壯觀的正堂。

  正堂從外面看不算高,最多三層樓,但從裏面看卻顯得十分高大,全木結構,一根巨大橫樑上垂掛下來幾條長長的簾幔,北面窗邊堆疊着幾十張桌子,看來祠堂內也常常擺酒席。

  中間便是靈位塔,實際上是一個兩層樓高的巨大木龕,佔據了大半個正堂,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李氏四房先人的靈位牌,像寶塔一樣層層向上,足有一百多隻牌位。

  李延慶發現最上方有點奇怪,一般而言,最上方只有一尊靈位牌,是家族祠堂供奉的第一位祖先,李氏家族也不例外,頂端確實有一尊牌位,放在所有牌位的正中間,彰顯它的祖先地位。

  但在這位祖先上面還有一面更大的靈位牌,似乎是用很名貴的紫檀木做成,側放在最邊上,讓李延慶感到奇怪的就是這尊靈牌上面竟然一個字也沒有,就好像是一面多餘的備用牌位,但一種直覺告訴李延慶,它才是李氏家族真正的祖先。

  「慶兒在看什麼?」李大器走上前問道。

  「我在看最上面,爹爹,我們的祖先是當官的嗎?」

  李大器這才想起今天是兒子開竅後第一次來祠堂,以前來都是鑽到桌下面找吃的,難得兒子主動問先祖之事。

  一種強烈的責任感讓李大器覺得有必要給兒子講一講祖先的輝煌歷史。

  他指着最上面正中間的靈牌道:「看見沒有,那就是我們最早的祖先,本朝太祖時曾任右領軍衛大將軍,從浦是他的名諱,但最早叫做從謙,他有七個兒子,其中庶三子在太宗年間遷到相州湯陰縣,他又有四個兒子,就形成了我們今天的四房。」

  李延慶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祖先居然還是一個宋朝大將軍,不過他好像知道李從謙這個人,李延慶沉思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這個李從謙是宋初年間的詩人和書法家,還是唐後主李煜的胞弟。

  「那麼,最頂端的那面無字靈牌又是誰?」李延慶指最上端那個遮遮掩掩的靈位問道。

  李大器這才看見最上面那塊無字靈牌,他頓時吃了一驚,急問道:「老四,大祖的靈牌怎麼拿出來了?」

  「你忘了,後天鹿山房要祭祖,族長就把它拿出來了,本來是明天才拿出來,但明天日子不好,所以今天中午就擺上去了,族長還特地叮囑我,要我這兩個晚上就睡在正堂裏,好好看住它。」

  「亂彈琴!」

  李大器十分不滿道:「按族規,只有逢十年大祭時才能拿出來,現在不過是鹿山房的小祭,族長怎麼能.....」

  李大光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它就在族長手中,族長要祭祖,誰管得着!」

  李延慶好奇地問道:「爹爹,那到底是誰的靈牌?」

  李大器有點為難,半響道:「這個.....等你長大再告訴你,現在爹爹還不能說。」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大光對剛才李大器批評族長的態度有些不滿,他蹲下來指着無字牌位對李延慶道:「慶兒,那才是我們家族真正的榮耀,他是一位至高無上之人,明白了嗎?」

  李延慶吃了一驚,至高無上不就是皇帝嗎?他心念急轉,難道是小樓昨夜又東風的李煜?不可能,歷史上李煜無後,再說李煜的靈位牌怎麼能放在李從謙的上面,一般是父親才行。

  李延慶已經猜到這個人是誰了,應該就是李煜和李從謙的父親李璟,李延慶前兩天在父親借來的一堆書中正好讀到了他寫的詞,李延慶不由脫口而出道:「原來他就是寫小樓吹徹玉笙寒的李璟!」

  李大光驚得霍地站起身,向李大器望去,李大器也嚇得連忙擺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這種事我怎麼會亂說。」

  李大光又蹲下來小心翼翼問道:「慶兒,這是誰告訴你的?」

  「不是你們剛才告訴我的嗎?他是李從謙的父親,曾經是至高無上之人,不是李璟是誰?」

  李大光和李大器面面相覷,兩人徹底被驚呆了,半晌,李大器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斥道:「慶兒,先祖的名諱不准隨便說出來,這是對先祖的不敬,明白嗎?」

  「慶兒,你怎麼知道他的名諱?」李大光不解地問道。

  李延慶笑道:「我前幾天剛看了他寫的一首浣溪沙,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所以我就知道他了。」

  李大光長長歎了口氣,回頭對李大器道:「如此良才美玉,不送他去學堂,真的可惜了。」

  李大器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

  .......

  「慶兒不要走遠,我和你四叔說兩句話就走。」李大器對院子裏的兒子喊道。

  「知道了!」院子裏傳來李延慶懶精無神的回應。

  「讓他拜拜祖先就像要他命一樣,有的族人還沒有資格拜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大器很不滿地向兒子背影嘟囔了一句,剛才李延慶在父親的強迫之下,才千百不情願地跪下,卻始終沒有磕頭。

  李大光卻並不太在意李延慶的禮節問題,他還在回味李延慶之前的天才表現。

  「大器,你還是得想辦法讓孩子進學堂啊!咱們可以教他讀幾首詩詞不錯,可沒有縣學人脈,將來怎麼讓他去參加縣考,沒有縣考,又怎麼能被知縣推薦去參加解試?」

  「我當然知道,可是.....哎!好容易才攢一點錢就賠掉了,沒錢怎麼辦?要不四弟先借我十貫錢吧!」

  李大光苦笑一聲道:「我倒是想幫你,可你是知道我就好喝那一口,現在我還欠着酒館三貫酒錢,我也是分文皆無,賢弟還是去找族長試試看,按理,族長應該幫族人子弟讀書。」

  李大器搖了搖頭,「問他借錢還不如問銀鋪借,除了不要抵押,他的利息比銀鋪還高。」

  「要不賢弟再去縣城裏書坊看看,羅掌櫃不是讓你去他那裏做事嗎?」

  「可是劉管家不給請假啊!」

  李大光頓時怒道:「一個狗屎管家算個屁,你只管去縣裏,我明天去給族長說,我看那個劉黑豬敢說什麼?」

  李大器終於下定了決心,為了兒子能進學堂讀書,他必須再去縣城書坊抄書。

  況且還有一件更要命的事情他不敢對兒子說,他給劉管家寫了五十貫的醫藥費欠條,被搶走十貫,還欠四十貫,對方限他一個月內還清,還有二十幾天,他必須想辦法借到這四十貫錢。

  劉管家說得很清楚,膽敢賴帳,就對他的兒子下手。

  .......

  李延慶早奔出了祠堂大門,他剛才抓到的二兩重的小魚就放在小溪旁,他用泥巴捏了個小圍城,將兩條魚養在裏面。

  久等父親不出來,他索性又在小溪裏翻石頭,運氣不錯,他連抓三條泥鰍,沒地方放,他索性直接用石頭把泥鰍頭砸爛,今晚可以燉一鍋美滋滋的泥鰍鮮魚湯了。

  想到從前吃過的熗鍋泥鰍,饞蟲開始在他肚子裏翻騰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從樹林裏鑽出三個孩童,正是那天用稀泥和石頭砸他父親的三個惡童,為首就是劉管家的兒子,看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准沒有好事,李延慶連忙一閃身躲在一株大柏樹後。

  「李二,我給你說過了,明天才開始擺供品,你非不信,我爹是大管家,難道他會不知道怎麼安排?」

  「我是怕萬一,你沒聽鹿山房那幾個混小子也在打白玉餅的主意嗎?咱們得搶在他們前面下手。」

  「福哥兒,白玉餅真的那麼好吃嗎?」

  「當然好吃,又糯又細,放在嘴裏就化了,甜到心窩子裏去,縣城還沒得買,聽我爹說,是京城二老爺派人送來的特供品,是給上等人吃的,一個就要一貫錢,咱們也不多偷,一人吃一個嘗嘗。」

  三人在祠堂門口張望片刻,劉福兒踢旁邊李二一腳,「我說明天才開始擺供品,你偏不信,白跑一趟了吧!」

  「這不是福哥兒嗎?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李大器正好從祠堂裏走出來,迎面遇到了令他頭大無比的三個惡童。

  劉福兒輕蔑一笑,忽然提高嗓音對李家兄弟道:「我給你們講個好玩的事,前幾天有條狗追我,結果連我的一根毛也沒有咬到,我就告訴我爹,我被人放惡狗咬傷了,你們猜怎麼樣?」

  李大器臉上頓時脹得通紅,怒道:「原來我家大黑沒有咬傷你!」

  劉福兒不理睬李大器,繼續得意洋洋道:「我爹便帶家丁將那個狗主人狠狠揍了一頓,聽說連屎尿都打出來了,還噴我爹一身血,最搞笑他還跪在地上學狗爬,從四個家丁的褲襠下爬過去,也是我爹心腸好,只讓他賠了五十貫錢醫藥費!」

  「你爹心腸確實太好,要我說,非賠一百貫錢不可。」

  「我覺得應該賠一千貫!」

  三個惡童一陣大笑,轉身揚長而去,李大器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卻又不敢招惹三個惡童,這時,他忽然看見站在小溪邊的兒子,心中頓時一驚,連忙上前攔住兒子,他生怕兒子頭腦發熱衝上去。

  但李延慶卻出奇的平靜,絲毫沒有動怒,冷冷望着三個惡童遠去。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7-11-29 01:29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5 09:27
寒門梟士 第六章 矛盾激化

         


    離開宗祠,父子二人來到了熱鬧的小鎮,李大器向騾馬行張望片刻,對李延慶道︰「慶兒,爹爹還有點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李延慶沒有吭聲,沉默片刻,他忽然問道︰「爹爹,你是不是打算再給劉承弘四十貫錢?」

    「這個.....」

    李大器脹得滿臉通紅,半晌才期期艾艾道︰「雖然他兒子沒有被咬傷,不用還什麼醫藥費,但爹爹寫了欠條給他,白紙黑字,恐怕不好賴帳。看小說到網」

    「如果劉承弘哪天興致來了,又逼爹爹寫下一百貫的欠條,白紙黑字,爹爹是不是也要還他?」

    「當然不會,沒道理啊!」

    「那這五十貫錢就有道理了?」

    「這....這個....」李大器被兒子問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李延慶冷冷道︰「這五十貫錢爹爹可以去找族長評理,如果爹爹害怕劉承弘,那就我來想辦法解決,爹爹就不要管這件事了,更不要去問別人借錢。」

    李大器滿臉苦笑,小孩就是小孩,說起話來也是這麼幼稚,六歲的孩子能解決什麼問題?

    這時,一輛平板三驢車緩緩在馬路對面的騾馬行門口停下,跳下一個干癟的老頭,苦臉著臉,將一塊破爛坎肩往肩頭一甩,懶精無神地進店了。

    李大器眼楮一亮,連忙對李延慶道︰「你快回去吧!爹爹問問有沒有去縣里的驢車。」

    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爹爹是要去縣里書坊嗎?」

    「當然是去書坊,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延慶從懷中摸出用油繩扎好的書稿,遞給父親,「爹爹把這個給書坊東主看一看,看能不能刻出來。」

    「這是什麼?」李大器驚訝地接過一包書稿。

    「就是我給小青兒講的故事,我當練字把它寫下來了,說不定也能出書賣錢。」

    「真是傻孩子!」

    李大器心中好笑,但他不想讓兒子失望,便將書稿揣進懷中,「好吧!我去問問羅掌櫃,你在家好好讀書,科舉可不是那麼容易考上的。」

    「又來了!我知道了。」

    李大器又叮囑兒子幾句,便向騾馬行匆匆跑去,他認識剛才趕驢車的張老蔫,看能不能搭他送貨的驢車順道去縣城。

    李延慶一個人漫無目標地在小鎮大街上走著,貧窮和仇恨就像兩塊石頭一樣沉甸甸壓在他心中。

    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才智慢慢改善貧窮的家境,比如他把西游記的故事寫出來,讓他父親去刻書賺錢,這就是個很不錯的辦法,也正好適合他父親的特長,他甚至還可以用土辦法做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賣給商人,像火柴、蚊香之類,也能賺一點小錢。

    賺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壓根就不想把所謂的‘醫藥費’還給那個劉承弘,劉福兒的話至今還在他耳邊回蕩︰

    「將那個狗主人狠狠揍了一頓,听說連屎尿都打出來了,還噴我爹一身血,最搞笑他還跪在地上學狗爬,從四個家丁的褲襠下爬過去.....」

    父親遭受的侮辱像刀一樣刻在李延慶心頭,三個小屁孩雖然可惡,狠狠教訓一下便可,犯不著和他們計較,但他絕不會放過劉承弘,不僅侮辱、毆打他父親,還搶走了父親的十貫血汗錢,還要再逼父親還四十貫錢,這口惡氣就憋在李延慶心中。

    還有父親欠下的一屁股債,還有父親在李氏宗族被人欺壓,毫無地位,他一定要統統扭轉過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熱血在他胸中涌動,李延慶要咬緊了嘴唇,向李文村方向大步走去.....

    黃昏時分,隔壁胡大娘送來口信,他父親搭送貨驢車去縣城了,至少要十天後才能回來,有什麼難事胡大娘會照顧他。

    李延慶暫時不想麻煩胡大娘,他還有很重要事情要準備。

    院子里,李延慶正在練習吹火折子,這是他從柴房里翻出來的最後兩支火折子,他點燃了其中一支火折子,又呼地吹滅了,這時候火折子雖然沒有火苗,但能看到紅色的亮點在隱隱燃燒,就象灰燼中的余火,能保持很長時間不滅,需要點火時只要一吹就能使它復燃。

    但吹燃它卻要有很高的技巧,需要突然、短促、有力,送氣量要大,李延慶一個月前就學會了吹火折子,比他父親還吹得熟練。

    ‘呼!’一口氣吹出,火折子頓時燃了起來。

    李延慶對自己的技巧很滿意,他基本上已經能保證萬無一失了。

    就在這時,趴在院門口睡覺的大黑忽然站起身,沖著大門汪汪大叫起來。

    「誰啊!」李延慶問了一聲,外面沒有人回答。

    李延慶走上前,從門縫向外看了看,外面沒有人,他正要走開,大黑卻匍匐著身體,像野獸一樣對著門外凶狠低鳴。

    「難道外面有只兔子?想改善改善我們伙食?」

    李延慶笑著打開門,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讓大黑這樣緊張,可就在他剛打開門,外面傳來‘嗷!’的一聲狂吼,一只巨大的紅棕色獒犬撲了進來。

    李延慶大吃一驚,他來不及反應,便被獒犬迎面撲倒在地,獒犬張開白森森的尖牙向他臉上咬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大黑咆哮著撲上來,狠狠一口咬在獒犬脖子上,獒犬吃痛,反口便咬,李延慶抓住機會,一翻身滾了出去,爬起來連奔數步,一把將柴垛旁的柴刀抓到手上。

    這只獒犬體型巨大,足足比大黑大一倍,就像只紅狼一樣,凶狠異常,大黑打不過它,被它壓在身下,咬得‘嘰!嘰!’慘叫。

    李延慶拾起一根粗柴棍狠狠砸去,正砸在獒犬的頭上,獒犬瞪起血紅的眼楮,‘嗷!’一聲狂叫,丟下大黑向李延慶猛撲而來。

    但李延慶的出手卻比它更快,只見柴刀一閃,一只前爪飛了出去,血光四濺,獒犬慘叫一聲,身體翻滾落地,李延慶動作十分敏捷,一腳踩住它的脖子,雙手握刀狠狠一刀劈去,‘ 嚓!’腦袋被劈掉半個,獒犬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鮮血流了一地。

    「好小子,敢殺我的狗!」

    從院子外涌進了幾個人,為首是個高大肥壯的男子,面如鍋底,須發蓬張,看起來活像一只雙足站立的野豬,一雙金魚眼暴凸在外,臉上的橫肉使他相貌變得格外猙獰,李延慶一眼便認出他是誰,活脫脫就是他兒子劉福兒的放大版。

    此人正是李府大管家劉承弘,他听說李大器要去縣里,唯恐他逃走賴帳,便想過來敲打敲打,不料自己的狗跑得快了一點,已經死在這個小王八蛋手中,氣得他暴跳如雷,凸出的金魚眼中燃燒起了熊熊怒火。

    他身後的四個家丁卻驚訝地望著院子里的小孩,管家的猛犬連狼都敢搏殺,居然被一個小屁孩干掉了,這孩子厲害啊!

    李延慶心中也有點困惑,剛才殺狗是出于一種本能,但劈爪速度之快,出刀干淨利落,頗有章法,難道自己從前練過武藝?

    他冷靜看著幾個不速之客,對大黑喊道︰「大黑,過來!」

    大黑前腿流血,一瘸一拐地躲到小主人身後,

    「李大器狗賊,給老子滾出來!」劉承弘惡狠狠向屋里吼叫道。

    「我爹爹不在,你們給我滾出去!」

    「出去?」

    劉承弘怒極反笑,獰笑著一步步逼近李延慶,「你這個小狗崽子把老子的愛犬殺了,你以為就算了,你怎麼給老子交代?」

    李延慶見他逼近,猛地沖上前,迎面一刀向他肥圓的肚子劈去,這一刀速度疾快,若不是李延慶只是警告他,劉承弘就開膛破肚了。

    劉承弘嚇得臉色大變,連連後退幾步,喝喊左右道︰「反了!反了!給我抓起來打!」

    四個家丁拿著鞭棍從四面包圍上來,李延慶雖然有速度快的優勢,但畢竟是六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四個成年人的對手。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怒吼道︰「你們欺負一個孩子,還要不要臉!」

    從外面走進一個壯漢,手執一根白蠟木哨棒,正是鄰居胡大叔,剛才胡大娘發現不對,急忙把兒子找來。

    四名家丁都認識他,紛紛撤下去,護衛著劉承弘,一名家丁附耳對劉承弘低聲道︰「他就是那個拼命三郎胡盛,有名的硬點子。」

    劉承弘當然知道胡盛厲害,他估計自己這幾個手下打不過此人,他冷冷哼了一聲,「我不跟你斗,咱們有理走遍天下。」

    他一指李延慶,「這小混蛋殺了我的狗,我要找他算個這個帳!」

    李延慶怒視他道︰「你放狗沖進我家中要咬死我,我倒要找你算這筆帳!」

    胡大一擺手,不讓李延慶說話,他用身體擋住李延慶道︰「劉管家,我們都是明白人,雖然打狗要看主人,但主人卻不管狗,狗也只好死了,況且對方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走到哪里你也說不過這個理,你說是不是?」

    劉承弘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是不該和一個小屁孩計較,我找他老子算帳。」

    劉承弘從懷中刷地取出一張紙條,揚了揚道︰「這是他老子寫的欠條,白紙黑字,還按了手印,欠我劉承弘五十貫錢,說好一個月內還,今天也是在一個月內,老子今天就要他還債!」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0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5 09:28
寒門梟士 第七章 以直報怨(上)

         


    胡盛有點為難,既然有欠條,欠債還錢就是天經地義了,不過李大器去縣里了,這錢怎麼還?

    「劉管家,大器去縣里了,你改天再來吧!」

    劉承弘陰陰一笑,「我知道他去躲債了,我也可以改天再來,但今天我的狗死了,這件事就不好辦了,這樣吧!胡老弟給我做個保,這條狗值三十貫錢,連同這五十貫錢欠條,一共八十貫錢,如果李大器不還這個錢,你來替他還!」

    李延慶听他無賴之極,把搶走的十貫錢昧下了,頓時心中大怒,他走上前道︰「胡大叔,別听他胡說八道,這欠條是他用暴力逼我爹爹寫下的,所謂大黑咬傷他兒子的醫藥費,但大黑根本沒有咬他兒子,分明就是在訛詐我爹爹,我絕會不承認,至于這條狗,它私闖民宅,死了活該!」

    劉承弘的金魚眼瞪圓了,「小王八蛋,膽敢誣陷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胡盛伸手摟住李延慶的肩膀,挺直魁梧的身軀對劉承弘肅然道︰「我不會給你做什麼保,但大器把他兒子托付給我,我今天就不準你動他一根毫毛。」

    劉承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著實有點下不來台,就在這時,一名家丁氣喘吁吁奔來,抱拳道︰「大管家,祭品都到了,老爺叫你趕緊回去。」

    劉承弘趁機下台,呲牙盯著李延慶惡狠狠道︰「等我忙完了祭祀,我就去縣里找你老子,小兔崽子,你嘴硬沒關系,看我怎麼把你老子從縣里拖回來算這筆帳,白紙黑字,他就是告官也沒用,你們父子準備披麻戴孝給我的狗送葬吧!」

    「我們走!」

    劉承弘轉身便走,四名家丁連忙去收拾了狗尸,灰溜溜地跟著主子走了。

    胡盛眉宇間憂心忡忡,他明白世事,欠條這種把柄落在劉承弘這個惡霸手上,大器這次真的遇到大麻煩了。

    ......

    入夜,李延慶摟著大黑盤腿坐在土坑上,他的眼楮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退路了,在絕境中唯有反擊才能求生。

    白天在宗祠涌出的一個念頭被他漸漸醞釀成了一個計劃,他需要仔細籌謀,需要完善細節,不能出一點紕漏。

    李延慶慢慢閉上眼楮,今天劉承弘居然要跟胡大叔講理,使他悟通了一個真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想讓惡人講理,那就必須拳頭比他硬,比他狠。

    光讀書可不行,等這件事結束後,他也要找機會練練自己的拳頭了。

    .......

    次日中午,李延慶又來了宗祠,不過他沒有進宗祠,而是爬在一株大柏樹上向宗祠里觀察,昨天還冷冷清清的宗祠今天卻格外熱鬧。

    院子里堆滿了各種箱籠,十幾名族人正在院子和正堂內忙忙碌碌,有的人掃地灑水,有的人布置供桌,擺放祭品,還有的人鋪設地毯。

    李大光站在門口假裝幫忙,目光卻被院子里的兩壇美酒勾住了,那可是相州最有名的高記燒酒啊!酒香透過泥蓋飄出,直鑽他的鼻孔,直鑽他的心窩窩,勾得他連明天的族祭都快忘記了。

    一名年輕族人笑著打趣李大光道︰「四叔,今晚不會有耗子來偷酒吧!」

    「呵呵,怎麼會呢!」

    李大光擺出他仙風道骨般的氣度,一揮手道︰「這麼多年了,哪次出過問題,我李大光今晚就睡在正堂內,看誰敢來偷。」

    幾個年輕人哈哈大笑,「哪次都出問題,只是族長不追究罷了。」

    李大光臉上一熱,只得尷尬地跟著干笑了幾聲。

    這時,一個臉色嚴肅的中年男子從正堂內走了出來,眾人紛紛低下頭,不敢開玩笑了,他叫李文貴,是族長李文佑的三弟,這次祭祀就是由他全權負責。

    他問李大光道︰「老四,昨晚正堂沒有什麼動靜吧?」

    李大光連忙陪笑道︰「沒有任何異常,請三哥放心!」

    李文貴回頭看了一眼木龕上的那塊紫檀木靈牌,又囑咐他道︰「大光,你也知道那面靈牌對我們家族意味著什麼,要不是請牌的時辰有講究,我們絕不會這麼早請它出來,你要看好了,如果覺得一個人不行,我就讓兩個後生今晚和你一起守夜,可不能出一點意外。」

    「真的不用!」

    李大光拍了拍胸脯,「族長既然把它交給我,就是他信得過我,再說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守它,三哥就放心吧!」

    李文貴原本是想讓兩個後生和他一起守夜,但李大光把族長搬出來,他倒不好說什麼了,只得點點頭,「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把它交給你了,不準你喝酒,記住了嗎?」

    「我保證今晚滴酒不沾!」

    李文貴又對院子里的族人道︰「我現在要去縣里買點東西,可能要祭祀時才能趕回來,大家就辛苦一點,早點收拾好,回頭我給族長說,每人賞兩貫錢。」

    眾人听說有賞錢,做事更加賣力了。

    .......

    李延慶並沒有急著離去,而是耐心地躲在樹上等待,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三個小混蛋一定會來。

    又過了片刻,他果然看見那三個惡童沿著一條小路向祠堂這邊鬼鬼祟祟摸來,他們走的正是昨天那條路,小溪邊有一片灌木叢,躲在灌木叢內就可以看見院子里的情形。

    三人躲在灌木叢中向祠堂院子里張望,劉福兒忽然指著院子里激動道︰「我看見了,那個紅色的食籠,各種點心都在里面。」

    「噓!小聲點,三叔也在院子里,別讓他看見我們。」

    「怕個屁!」

    劉福兒咬牙道︰「只要不當場抓住,他敢拿我們怎麼樣?」

    「就怕他把點心都拿走,咱們就沒指望了。」

    「倒也是,那你們說怎麼辦?」

    「咱們晚上來,我爹說那個酒鬼喝了酒就會睡覺,咱們等他睡著了動手。」

    三個惡童又商量幾句,便沿著原路回去了,他們卻始終沒有發現,就在他們頭頂大樹上藏著一個滿臉冷笑的孩童。

    ......

    黃昏時分,李延慶又出現在柏樹上,他在等待進入祠堂的機會,沒多久,只見李大光從宗祠里出來,直接鎖了大門,拎著個食盒興沖沖地向小鎮方向去了。

    雖然祠堂大門被鎖,但對孩童們卻沒有意義,李延慶爬上一株緊靠圍牆的大樹,直接翻牆進了宗祠。

    正堂的大門已經上鎖,窗戶也從里面反鎖,李延慶跑去了後院,他昨天看見後面的一扇窗戶似乎沒有窗拴,窗戶被幾十張桌子亂七八糟堵住,一般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它。

    後院不大,只有兩間屋子,這里是李大光的住處,院子一角堆了十幾只空酒壇,中間稀稀疏疏種了三株梅樹,地基的大石上長滿了滑膩膩的青苔,不知多久沒有人走過了。

    正堂後門便正對著院子,不過長年不使用,後門已被鎖死,後面的門窗和柱子很久沒有刷油漆了,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縫,顯得十分破舊斑駁。

    李延慶跑到最里面的一扇窗下,窗戶很高,他的個頭不夠,李延慶便向四周看了一圈,院子里除了一堆酒壇子,再沒有別的東西,他便跑去搬來一個大酒壇,將它反扣在地上,正好當做墊腳石。

    李延慶踩在酒壇上,摸索著窗戶,心中暗暗祈禱,成敗就在此一舉,‘吱嘎嘎!’破舊的窗戶竟被他拉開了,果然沒有上鎖,李延慶大喜過望,一縱身便鑽進了窗戶。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8:59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6 09:22
寒門梟士 第八章 以直報怨(中)

         


    李延慶身體靈活,從覆蓋著厚厚一層灰塵的桌子縫隙里鑽進了正堂,此時天色已經快黑了,但正堂內卻格外明亮,一盞香油燈和兩根大蠟燭將正堂前半部分照如白晝,但木龕背面卻一片漆黑。

    祭祀活動將在天亮後舉行,正堂內堆滿了各種祭祀物品,還有紙扎的馬車和大宅。

    李延慶繞到木龕前面,只見供桌上已擺滿了各種祭品,祭品分三排,後排放著羊頭、豬頭和牛頭大三牲,中間是雞、鴨、魚小三牲,前面是香爐和兩支大紅燭,兩邊托盤內則是各色點心果子。

    李延慶一眼便看見了讓三個惡童魂牽夢縈的白玉餅,看起來就像小月餅,據說是京城名點,他雖然不稀罕,但還是抓了兩個放進懷中,又在供桌上找到一只細頸青瓷小花瓶,他需要用這個報警,便也塞進懷中。

    李延慶昨晚想了一夜,已經制定了一個成熟的方案,這是他多年養成的一個習慣,凡事謀定而後動,可一旦做了,就義無反顧。

    他並不急于動手,而是沿著牆邊爬了一圈,從後門爬到前門,摸清楚了路線,這才跑到木龕背後,像猴子一樣地爬上了兩層樓高的木龕。

    李延慶先將那塊最大的無字紫檀木靈牌藏到後院中,這才重新回來爬上木龕,一切萬事就緒,就等魚兒上鉤了。

    首先回來的是李大光,他去小鎮搞了一點豬頭肉,今晚有美酒,沒有豬頭肉下酒怎麼行。

    李大光反鎖上門,便急不可耐地跑到角落去了,那里放著兩壇勾他魂魄的美酒,盡管酒壇沒有開泥封,但這難不住他李大光。

    他盤腿坐在酒壇旁,用一根細細的銅管從酒壇邊緣慢慢插進去,猛地吸一口,清涼醇厚的美酒便被引出,流進旁邊的粗瓷大碗中。

    「呵呵!想讓兩個後生陪我,是怕我偷酒吧!你越怕,老子越要偷,氣死你這個龜老三。」

    李大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端起酒碗細細吮了一口,眼楮頓時眯了起來,砸吧砸吧嘴,「真是好酒啊!」

    李延慶在木龕上暗暗搖頭,這個四叔進屋後不先查看紫檀木靈牌還在不在,又不顧重責在身偷盜祭酒,完全就是一個不合格的祠堂看守人,族長居然讓他看守宗祠,說明這個族長也高明不到那里去。

    ......

    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正堂內李大光一邊喝酒,一邊抓肉往嘴里塞,還不時含糊地自言自語。

    忽然,李延慶看見大門旁邊的窗紙上慢慢映出了三個黑影,他心中一陣激動,魚兒終于來了。

    他死死盯著三個黑影,只見窗紙破開一個小洞,顯然有一只眼楮正偷偷向正堂內窺視。

    李延慶暗罵三人愚蠢,竟然沒有想到他們的影子映在窗紙上,只要李大光一抬頭,就能看到三個黑影了。

    可惜李大光已經完全沉浸在酒的世界里,他喝了大約半壇酒,吃光了紙包里的豬頭肉,便慢慢躺在地上,咕咕嚕嚕說著什麼,不多時鼾聲響起,他竟然睡著了。

    李延慶立刻抓住機會點燃了火折子,又呼地吹滅了,留下星星火點。

    片刻,窗外傳來劉福兒的聲音,「他睡著了,我們動手吧!」

    ‘噗!’的一聲窗紙破開了,一只手從窗格里伸進來,拉開了窗拴,窗戶開了一半,三個惡童儼如老鼠般一個接一個地跳了進來。

    三人鑽到供桌旁,便迫不及待地一人抓了只白玉餅往嘴里塞,不愧是京城名點,那種細軟冰甜的滋味讓這三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小惡童陶醉了。

    他們完全忘記了最初只嘗一個的計劃,將白玉餅端到供桌下,又索性將另一盤本縣名產綠豆糕也端進供桌,三人躲在供桌下,開始算計可以偷吃幾個才不露餡。

    李延慶已經悄悄從木龕頂下爬下來,藏身在木龕背後的一個角落里,用高高垂下的布幔遮住燃燒著火星的火折子,從懷中摸出了花瓶,他瞄了瞄躺在兩丈外的李大光,他有點猶豫,這個花瓶至少兩斤重,恐怕會砸傷人。

    他忽然發現腳邊有顆小石子,便拾起來掂了掂,一揚手,小石子飛了過去,不偏不倚,正砸在李大光的臉上,一陣劇痛使李大光從夢中驚醒,他猛地坐起身,迷迷糊糊看見了躲在供桌下分贓的三個小偷。

    李大光一下子清醒了,心中勃然大怒,一聲怒吼,「你們在做什麼!」

    這一聲怒吼儼如晴空霹靂,躲在供桌下的三個惡童頓時嚇得膽碎心裂,劉福兒本能地站起身要逃,他卻忘記了頭上的供桌,頭重重撞在桌底,供桌被他撞翻了,各種供品稀里嘩啦翻滾落地,碗碟摔得粉碎,祭品三牲滾落一地,供桌也轟然翻倒,三個惡童嚇得呆若木雞。

    李大光也呆住了,但他立刻反應過來,必須抓住小偷撇清責任,李大光儼如猛虎般撲上去,抓住了三個惡童。

    「你們三個小混蛋,闖下大禍了!」

    三個惡童嚇得嚎啕大哭,「四叔,我們錯了,饒了我們吧!」

    「我饒你們,誰來饒我!」

    ......

    李延慶躲在木龕背後,正要吹燃火折子,他忽然看見地上滾來一支蠟燭,蠟燭並沒有熄滅,還燃著火苗,這簡直就是天意。

    他一把將火折子捏滅,塞進懷中,小心翼翼拾起蠟燭,點燃了幔布,正堂內的幾幅幔布不知掛了多少年,早已干透,火一點便著,轟的一下燃燒起來。

    李延慶凝視著燃燒的火焰,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在這個倚強凌弱的世界里,他只有用非常手段才能為遭受凌辱的父親討回一個公道,才能改變他和父親的命運。

    李延慶放下蠟燭,迅速從桌子縫隙里鑽出正堂,反手關上窗戶便向宗祠外狂奔而去。

    三個惡童一邊嚎哭一邊拼命掙扎,想掙脫李大光的手逃走,李大光心中更加怒不可遏,拖著他們向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心中頓覺不妙,又怕三個惡童趁機跑掉,便側過身體,探頭向木龕背後望去,他一眼便看見地上燃燒著的蠟燭,再一抬頭,頓時嚇得李大光魂飛魄散,只見頭頂上火焰飛騰,三條幔布全部被點燃了。

    他腿一軟,撲通坐在地上,顫抖著聲音道︰「你們......你們可闖下滔天大禍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8:59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6 09:22
第九章 以直報怨(下)

         


    ‘當!當!當!’

    有人拎著銅鑼在李氏族人聚居的小鎮北面拼命敲打,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宗祠走水了,大伙兒快去救啊!」

    每家每戶的男男女女都沖了出來,拎著水桶,端著木盆向鹿山腳下的宗祠飛奔而去。

    此時宗祠已經被大火吞沒了,烈焰飛騰,火舌狂舞,無數李氏族人從小溪里取水沖進院子,向著火的正堂潑去,卻沒有人敢靠近,一盆盆水除了將大門潑濕外,里面卻無濟于事。

    其實大家都看得清楚,放置靈牌的木龕已經被燒坍塌,就算滅了火,也救不回祖宗的靈牌了。

    院子里,一個穿著錦緞長袍的中年男子正頓足捶胸嚎啕大哭,「我有罪啊!我李文佑怎麼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中年男子正是族長李文佑,再過幾個時辰就要開始祭祖了,祖先的英魂都已齊聚,準備接受後輩的禮敬,偏偏這個時候宗祠失火,這把火會恐怕把祖先的魂魄都燒沒了。

    李文佑自責中還有一種更深層的意義,這場大火將李氏宗族的最珍貴的傳家之寶燒沒了,萬一京城或者南面的族人來要東西,他怎麼拿得出來。

    在族長李文佑身旁,站著膽戰心驚的李大光,剛才他已經向族長說清了起火原因,把責任完全推在三個偷吃供品的惡童身上,可就算這樣,他心中還是十分不安,他很清楚這場大火的後果,宗祠可以重建,靈牌可以重立,但大祖的靈牌被燒毀,那就是無法挽回的大禍。

    自己當時真不應該倉促逃出來,至少可以把大祖的靈牌帶出來啊!

    這時,李延慶已經出現後院,後院李大光的住處沒有被大火波及,族人們將後門打開,站在後院里向正堂潑水,不過這里族長看不見,大家都跑去了前院,只有三四個族人在這里救火。

    李延慶已在小溪里將衣服浸泡濕透,用濕帕子堵在口鼻,又拿了一床李大光的被褥裹在身上,他趁人不注意,從一只空酒壇里取出那塊紫檀木的靈牌,貼身藏在衣服里面。

    「去!去!去!這里很危險,小孩子快走開。」

    一個族人發現了李延慶,沖上來要將他趕出去,李延慶卻躲開他,跑到了另一邊。

    幾名族人都生氣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大人說話不听?」

    李延慶哪里會听他們的話,這是他唯一的機會,關系到他能否進學堂讀書,關系到他父親的一屁股債能否被減免,關系到他父親在家族中不再被人歧視。

    他見東面的火勢已經減弱,便一貓腰沖進了火場。

    「那孩子...中邪了!」

    幾名族人驚得手足無措,失聲大喊起來,「有孩子進去了!快救人啊!」

    正堂內雖然火勢已減弱,但濃煙滾滾,什麼都看不見,李延慶曾經參加過消防訓練,他知道怎麼從火場逃生,那就是沿著牆邊爬出去,這是最好的辦法,他事先摸清了路線,用濕帕子封住口鼻,沿著牆邊迅速向前門爬去。

    在前院救火的族人听見了喊聲,大家都震驚得面面相覷,有孩子沖進了火場了,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家的孩子?

    很多族人都紛紛向後面大門處的一群小孩子張望,生怕是自己的孩子進了火場。

    片刻,只見一個小身影從火場中沖了出去,眾人頓時一片歡呼,「出來了!孩子出來了!」

    李延慶被濃煙嗆得眼淚鼻涕流滿一臉,他甩掉身上的被褥,緊緊抱住紫檀木靈牌,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李大光跑上來,拉著他驚訝地問道︰「慶兒,你怎麼在這里?」

    「四叔,我也來救火,我找到了那個靈牌!」李延慶高高舉起靈牌。

    「天啦!」

    有幾個知情的族人驚呼起來,「是大祖的靈牌!」

    李大光激動得一把抱住李延慶,「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他的淚水涌出,只要把這面靈牌救出來,他李大光就能贖罪了。

    忽然,旁邊有人大喊︰「快走!房頂要塌了!」

    眾人嚇得紛紛向外面奔去,祠堂大梁被燒斷,終于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轟然坍塌了。

    李文佑也徹底絕望,他跪在大門前怦怦磕頭,悲慟萬分大喊︰「大祖!列祖列宗!不肖子孫李文佑罪不可恕啊!」

    這時,大管家劉承弘走上前扶起李文佑,低聲勸道︰「族長,事已至此,節哀順變吧!」

    劉承弘的父親是李老太爺的書童,他從小便深得老太爺歡心,並認他為義子,長大成人後又讓他做了李府的大管家。

    仗著老太爺寵幸,劉承弘平時欺壓鄉鄰,強橫粗暴,令李氏族人敢怒不敢言。

    老太爺雖然去年死了,劉承弘卻難改他驕橫跋扈的習性,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兒子劉福兒也繼承了他的凶殘,無法無天,今天終于給他闖下滔天大禍。

    宗祠被燒,大祖靈牌被毀,使李文佑心中恨極了劉承弘,一把推開他,冷冷道︰「燒毀祠堂,這是我李家族規中的大罪,必須嚴懲,李真家的兩個兒子,我會用族規來懲處他們,你的兒子姓劉,我們族規管不著他,你自己看著辦吧!」

    劉承弘惶恐道︰「老爺,我一定會嚴懲那個小畜生!」

    李文佑搖了搖頭,「怎麼嚴懲他是你的事情,但我要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天亮後,你收拾東西走吧!」

    劉承弘嚇得跪下,苦苦哀求道︰「老爺,我們父子在李家做了四十年,看在老太爺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吧!我會打斷孽子的腿向老爺賠罪。」

    李文佑指著坍塌的宗祠怒吼道︰「我饒了你,可列祖列宗不會饒我,要麼你給我滾!要麼去把你兒子打死!」

    劉承弘頓時面如死灰,他無比怨毒地盯了李文佑一眼,「我明白了,開始卸磨殺驢了,好!我走,總有一天我劉承弘會回來討個說法!」

    劉承弘起身怒氣沖沖走了,李文佑望著坍塌的宗祠,再一次無力跪下,心中充滿了無法向各地宗族交代的惶恐。

    這時,李大光領著李延慶上前,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低聲道︰「族長,這孩子救出了大祖的靈牌。」

    「什麼!」

    李文佑霍地抬起頭,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李延慶懷中的紫檀木靈牌,他顫抖著手接過靈牌,緊緊抱在懷中,感覺自己象做夢一樣,他激動得簡直要放聲大哭。

    這面靈牌是宋軍放火燒毀南唐宗廟時,他們祖先李從謙從宗廟搶救出來的唯一靈位牌,從此成為他們家族最珍貴之物。

    李煜被趙光義毒殺後,李從謙十分害怕,便用鹵水洗去了上面的金字,使它成為一塊無字靈牌,就算這樣他也不敢傳給嫡子,臨終前把它偷偷傳給庶三子,讓他帶著靈牌遠離京城來相州落戶,這面靈牌便一代代在相州傳了下來,平時都鎖在族長房中,只有十年祭祖時才拿出來擺進宗祠。

    別的靈牌可以重做,唯獨這面靈牌一旦毀掉,他李文佑就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他剛才的悲痛惶恐就是以為這面靈牌也被大火燒毀了,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孩子從火中救出來。

    「你是.....誰家的孩子?」李文佑問道。

    李大光在一旁道︰「族長,他就是大器的兒子,叫做延慶,今年只有六歲。」

    「原來是大器的孩子!」

    李文佑心中感激萬分,又拉著他的手問道︰「慶兒,你才六歲,怎麼會有膽量沖進火場搶出這面靈牌?」

    李延慶低下頭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本來我在外面看大人救火,忽然听見耳邊有人對我呼喊,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像被一股力量推了一下,就沖進火場了。」

    李文佑‘啊!’地叫了一聲,急問道︰「然後呢?」

    「我在火場里十分害怕,但那個聲音告訴我不要害怕,他在東面角落里,我就順著牆向東面角落爬過去,結果....結果我就找到了這面靈牌。」

    李文佑一把抱住李延慶,再次放聲大哭起來,「這是我們祖先顯靈了啊!」

    李延慶眨眨眼楮,連他自己都有點相信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8:58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小雲雲530929

LV:9 元老

追蹤
  • 279

    主題

  • 638082

    回文

  • 2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