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9 16:28
第四十章 意外發難

         


    下午是閱卷時間,由八名縣學的助教進行閉門閱卷,官員們不再參與,下午知州李夔就要返回安陽縣了,在臨行之前,他需要對湯陰縣的童子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縣衙中堂上,知縣、縣丞、縣尉、主簿和學正等五名官員正虛心地听取知州李官人的訓話。

    李夔溫和地對眾人笑道︰「這次我接受劉知縣的邀請,前來觀摩貴縣的童子會比試,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已深刻領會到了童子會在湯陰縣的影響力。

    尤其鹿山學堂昨天辯試奪冠,滿城鞭炮聲,我便知道湯陰縣文風之盛,這種比試對民眾的教化在潛移默化之間,值得贊賞,所以我首先肯定童子會的積極作用,回去後我會向全州推廣湯陰縣的經驗,也會上奏朝廷,當然,建議也要提,為了讓童子會辦得更好,我只提兩個建議。」

    听到知州要上報朝廷,知縣劉禎十分振奮,他辦童子會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自己仕途添分,他連忙道︰「請李官人鞭撻不足,我們會吸取教訓,再接再厲。」

    李夔微微一笑,「說鞭撻就言重了,只是提兩個小小的建議,第一是參賽學子的選拔,我發現大部分學子都連續參加了幾屆,年年都是老面孔,不利于選拔新秀,我建議每個學子最多參加兩屆,同時擴增參賽人數,這樣便會有更多的學子得到這個寶貴的學習機會。」

    李夔的建議切中要害,限制學子參賽次數,就會破除幾大家族對名額的壟斷,讓更多學子有機會參與比賽。

    李夔又隨即提出第二個建議,「這次童子會,我發現學子間的年齡差距很大,最小只有六歲,最大卻有十四歲,這個我覺得也不太妥當,我建議稍微限制一下參賽學子的年齡,比如十二歲以上,十五歲一下,這樣彼此間的學識水平更加接近,或者可以分組比試,六到八歲一個組,八到十二歲一個組,十二歲以上一個組,具體用什麼方案,還是由貴縣自己斟酌,我只是提一個建議。」

    李夔的兩個建議都提得非常合理,也說中了童子會不足,縣丞馬符立刻抓住了攻訐劉禎的機會,他接口道︰「李官人的建議可謂一針見血,我就說過了,六歲的學子不能參加比賽,這種學子只是有天賦,但並沒有學習積累的過程,這對其他寒窗苦讀的學子不公,但劉知縣卻固執己見,一定要把奪魁的機會讓給六歲的學子,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劉禎卻沒有絲毫惱怒,冷冷道︰「馬縣丞說的是李延慶吧!他的學識大家有目共睹,我有沒有偏心大家心里都明白,倒是馬縣丞收了人家五百兩銀子,信誓旦旦保證別人下次奪魁,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能見光的事情?」

    馬符臉色大變,起身怒道︰「你....你在血口噴人,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收了別人五百兩銀子?」

    李夔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但他依舊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他們惡斗,其他官員紛紛轉頭,唯恐自己也被卷進去。

    劉禎不慌不忙道︰「你當然不會承認,只是你想不到五百銀子都有標記,都是韶州黃坑銀場在建中靖國元年鑄造的官銀,二十五兩一錠,信不信我現在去搜你的府宅,把五百兩銀子當場搜出來。」

    馬符大腦里‘嗡!’的一聲,他頓時明白了,何振給自己送銀子竟然是劉禎安排的陷阱,就是為了在知州面前當場抖出來,自己上當了。

    馬符頓時又氣又急,渾身顫抖,指著劉禎怒罵道︰「你....你卑鄙無恥!」

    他這句話一出,就等于承認了自己收了五百兩銀子,眾人心中暗嘆,劉禎這一手太狠,馬符這次恐怕要完蛋了。

    李夔臉色鐵青,站起身怒斥一聲,「簡直烏煙瘴氣!」

    他袖子一甩,轉身離開了縣衙,片刻,一名衙役奔來稟報,「知州大人已經走了。」

    一直與知縣怒視的馬符這才反應過來,急得一跺腳,追了出去,劉禎望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心中一陣冷笑,雖然李官人沒有當場表態,可這一次馬符休想輕易過關。

    .........

    湯陰縣官場的內斗並沒有影響童子會,當天晚上便傳出消息,鹿山學堂在考試中排名第三,加上辯試第一,最終以總成績第一奪取了本屆童子會魁首。

    湯北鄉學堂雖然辨試沒有進入決賽,但還是以辯試第三,考試第一的總成績排名第二,湯陰縣學小學堂排名第三。

    出人意料的是,衛南鎮學堂居然以辯試第五、考試第二的成績而排名總成績第四名。

    而辯試第二的里鎮學堂則出了大麻煩,有人舉報他們在辯試第三題寫的《鷓鴣天》,是他們師父在三年前所寫,至今還留在里鎮的探春亭內,舞弊證據確鑿,里鎮學堂被取消了名次,同時明年停賽一年。

    消息傳出後,鞭炮聲足足響了一夜,各種情緒混雜在  啪啪的鞭炮聲中。

    次日上午,學子們參加完頒獎儀式,便開始各自返回家鄉了,王家的寬大馬車也早早等在客棧前,馬車上披紅掛綠,頗有一點娶新婦的喜慶。

    在一片鞭炮聲中,李延慶四人和送行的鄉人們依依惜別,踏上了返鄉之路。

    「不知這次回鄉,祖父會獎賞我什麼?」

    王貴昨晚一夜未睡,心緒激動難寧,不停伸手撥弄著胸前的一朵銅梅,上面刻著小小的四個字‘學子之冠’,這是個人得到的獎章,另外他們的名字將寫進今年的縣志。

    李延慶懶洋洋倚靠一只軟墊上,手中拿著他自己寫的《大聖捉妖記》,他是以一個讀者的身份來拜讀自己的大作。

    听到王貴的話,他半邊臉從書後露出,笑眯眯說︰「問你祖父要一身真的盔甲。」

    「那玩意兒太重,我才不要呢!我想要一匹馬。」

    「騎馬不行,你的腿太短!」湯懷一針見血道。

    「去你的!」

    王貴伸出小短腿在湯懷的驢耳朵上撥拉一下,又問岳飛道︰「五哥,你說我要什麼好?」

    岳飛也在看《捉妖記》,他用書遮住臉,掃興的話便從書後跳了出來,「若我是你,從此刻苦讀書,否則真對不起‘學子之冠’的稱號。」

    王貴臉一紅,嘟囔道︰「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就在這時,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從他們後面傳來,眾人面面相覷,李延慶反應最快,挺身坐起,頭探出車窗外向後望去,只見後面馬蹄踢起了一片片黑漿泥水,露出了一隊強悍的騎士。

    時值上午,陽光明媚溫暖,從湯陰縣向南的官道上頗為熱鬧,除了本縣的居民外,還有不少從途徑湯陰縣的旅客和商人,這里正好是兩條官道的交叉口,路邊有賣熱姜茶的小攤,賣野味的獵戶,賣小吃的老人,賣五金雜貨的挑擔貨郎,很多附近村民擠在貨郎小攤前挑選自己需要的物品。

    但當蹄聲一起,官道上頓時牽兒喊娘,一片混亂,所有人跌跌撞撞向官道旁邊的雪地里躲去。

    馬車車夫臉色大變,喊道︰「大家坐好了!」

    他根本來不及細看地形,直接抽馬向旁邊雪地里沖去,馬車劇烈顛簸,險些翻倒,四名少年在車廂里摔成一團,姚鼎咬緊嘴唇,緊緊抱著一根橫梁。

    「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延慶急問道。

    「是契丹蠻子!」王貴臉色蒼白,眼中露出恐慌之色。

    李延慶心中一凜,急忙爬起身向車窗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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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0 09:38
第四十一章 遼國騎兵

         


    馬車距離官道已有十五六丈遠,一只車輪陷入被雪掩蓋的溝壑,車夫焦急萬分,眼看已無法行走,他手忙腳亂地用油布遮蓋挽馬的身體,契丹蠻子最看不得宋人有馬,會一箭射殺。

    說時遲,那時快,十二名遼國騎兵已經沖過了剛才熱鬧官道處,他們頭戴鐵盔,身穿黑漆甲,腰挎烏鞘戰刀,背上長弓箭壺,箭壺內插滿了長箭。

    為首騎兵手中的馬鞭揚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嘯了一圈,重重落下,抽在馬股上,健馬吃痛狂嘯一聲,如勁射的箭矢一般向前狂飆,直沖向官道南方,其他騎兵紛紛效尤,呼叫聲此起彼落,十二乘悍騎狂風般掠過,聲勢奪人。

    這時,為首騎兵驀地看見了馬車,他在疾奔中彎弓搭箭,利箭電閃,長箭剎那間射穿了挽馬的眼楮,箭尖從頭顱另一邊透出。

    馬匹一聲悲嘶,倒在地上死去,後來的契丹騎兵同聲喝采,繼續加速疾馳,轉眼間變成幾個小黑點,旋風般來,旋風般去,留下滿天飄舞的雪沫。

    車夫伏在馬身上呼天搶地哭喊,李延慶他們從馬車里鑽出來,默默地圍在馬匹身旁,馬匹身體尚有余溫,眼楮里流出的血仍在滴下,雪地上一灘血紅。

    人們紛紛圍了上來,但沒有人說話,人群一片寂靜,百年宋遼征戰不止,每個人都心情沉重,契丹蠻子肆無忌憚地在宋境內殺人射馬,使人們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命運。

    姚鼎嘆了口氣,扶起馬夫安慰他道︰「人沒有事就是萬幸!」

    馬夫用衣襟抹淚道︰「這可是兩歲的青口,就算把我全家賣了也賠不起這匹馬啊!」

    王貴熱血涌上頭,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件事我來做主,我回去向祖父解釋,不要你賠,大不了就算我的獎賞。」

    姚鼎贊許地看了一眼王貴,這孩子在關鍵時候有擔當啊!

    「五哥,契丹蠻子一向如此驕狂嗎?」李延慶問岳飛道。

    岳飛點點頭,「他們是遼國的宮帳軍,沒有射人已經很仁慈了,若遇到南院軍下來打谷草,那個才叫慘烈,到處家破人亡。」

    旁邊湯懷低聲道︰「這是遼國使者的前哨,我听祖父說,上半年童太尉去了遼國,現在應該是遼國使者來回訪,以前也是這樣。」

    這時,周圍民眾皆已散去,馬夫給他們攔了一輛牛車,眾人改坐牛車走永濟渠邊的小路返回鹿山鎮,馬夫需要守候在馬車旁,等老爺過來處理後事。

    回去的路上,眾人都十分沉默,李延慶久久凝視著窗外,契丹騎兵的一箭掀開了他塵封的記憶,十幾年後當女真韃子如蝗蟲一般席卷中原大地時,他生于斯、長于斯的這片土地又會遭受什麼樣的悲慘命運?

    望著遠處村子裊裊升起的炊煙,籠罩在寧靜的暮色下,他又想到了那首詩,‘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這麼美好的家園,卻要被異族無情蹂躪,變成千里赤野的鬼地,他心中不由一陣刺痛。

    自己該怎麼辦?他有慷慨赴義的勇氣,卻恨自己年少,無扭轉命運的能力,一時間,李延慶心中充滿了焦慮和無助。

    這時,岳飛眼中露出堅毅之色,捏緊拳頭對眾人道︰「我們若不學會武藝自保,就會象那匹馬一樣被契丹蠻子任意宰殺,我們學文的同時也要習武。」

    王貴和湯懷轟然應諾,頗有烈士氣概,卻不見李延慶答話,三人奇怪地看著他,見他一直在望著外面,王貴便推了他一下,低聲問道︰「慶哥兒,你在想什麼?」

    李延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依舊沒有能從自己的思路中拔出來,他緩緩道︰「我在想,當女真蠻子殺來時,我怎麼才能保得住家鄉的父老鄉親?」

    「女真蠻子?」眾人都不解地望著他,連姚鼎的眼中也充滿了疑惑。

    「那是一個比契丹蠻子更凶殘十倍的部落,我們看到的契丹人其實已經沒落了,只是一頭年邁的病虎,但女真蠻子卻是一頭吃人的烈虎,它所過之處,白骨露地,千里赤野,總有一天會殺到我們這里來。」

    「慶哥兒,你怎麼知道?」岳飛沉聲問道。

    李延慶醒悟,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他猶豫一下說︰「是知州李官人告訴我的。」

    眾人再次沉默了,這話既然出自李官人之口,那必然可信,想到戰亂將至,他們卻年少無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何談保護親人?每個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這時,姚鼎對眾人道︰「盡人事,听天命,你們只要努力讀書,閑暇時練習武藝強身健體,如果那個.....女真蠻子真的殺來了,你們就拿起刀拼命,拼不過也是天命注定,現在想它做什麼?」

    姚鼎也想通了,以前他堅決反對學子練武,認為練武沒有用,今天當他親眼目睹了契丹人射馬一幕,他的內心受到了強烈震撼。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應該鼓勵學子們練武強身,當北方蠻子殺來時,學子們才能拿起刀自保,而不是像那匹馬一樣任人屠戮。

    ......

    回到鹿山鎮,已經是三更時分了,姚鼎便安排眾人住在客棧里,胡亂睡了幾個時辰,醒來時大家眼楮都是紅紅的,看來昨晚都沒有睡好。

    四人畢竟是少年,昨天雖然受到了遼國騎兵的刺激,但睡了一夜後,他們又恢復了開朗活潑的天性。

    「慶哥兒,下午放學後去我家吧!」

    王貴笑嘻嘻邀請李延慶道︰「去我家後院射箭,我把幾個穿著契丹蠻子衣服的草人拿出來,大家射箭出出氣。」

    李延慶撓撓頭,「今天恐怕不行啊!剛剛才回來,我得回家去看看。」

    「說得也是,那就下次吧!」

    王貴忽然想起他自己也有一屁股事情要做,恐怕沒有時間請大家射箭,他本來想再去邀請岳五哥,這會兒他便把邀請帖吞回肚子了。

    兩人穿好衣服,去院子漱口洗臉,正好湯懷也端著盆出來,他拉著李延慶道︰「我沒說錯吧!剛才我問過掌櫃了,確實是遼國的使團,昨天比我們先一步經過鹿山鎮,听說有上千人,聲勢很大。」

    「嗯!五哥呢?」李延慶沒見岳飛。

    「我在這里!」

    李延慶回頭,只見岳飛穿著一身短衣,熱氣騰騰地從一扇小門跑了進來,「我一早出去練武了!」

    李延慶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道︰「我就佩服五哥這種說做就做的性格,明天我也早起練武。」

    「明天我也要....早起練武。」王貴說這話明顯底氣不足。

    岳飛點點頭道︰「我昨晚想了一夜,還是師父說得對,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天下大事我們言微人輕,但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練一身武藝,將來也能保家衛國。」

    李延慶心中也開朗了,他欣然笑道︰「李官人說,就算金兵打過來也至少要十幾年的時間,這十幾年也足以讓我們學到點東西了,不像現在這般窩心火,連頭驢都騎不了,更別提上馬拉弓了。」

    眾人頓時想起李延慶從驢身上摔下來之事,不由一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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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0 09:39
第四十二章 大器翻身

         


    今天放假一天,鹿山鎮學堂內舉行了隆重的慶祝儀式,李延慶四人在童子會上奪得魁首的消息昨天便傳到鎮子,頓時滿鎮沸騰,這可是孝和鄉幾十年來第一次拿到全縣第一,比當年李家二郎中了進士還要令人激動。

    李家二郎中進士只代表他個人,而鹿山鎮學堂勇奪湯陰縣魁首卻代表了全鄉,是全鄉人的榮譽,每個人都感到臉上有光。

    四個大鄉紳當即決定,在學堂內舉行一次盛大的慶祝儀式,基本上稍有點臉面的鄉人都請來了,學房里所有的長凳子都抬了出來,學堂小操場上坐滿了近百名賓客。

    十幾名大學房的學子充當臨時招待,從酒館借來上百個粗瓷大碗,學子們燒水遞碗,忙得團團轉。

    李大器也被邀請來了,兒子奪得全縣第一,他心中驕傲萬分,卻一點也不敢表露出來,而是躲在一堆李氏族人之中,他就害怕別人指著慶兒說,‘看!那個就是李捉刀的兒子。’

    他為兒子深感驕傲,可又為自己連累兒子而感到無比愧疚。

    「大器!」

    身後有人在叫他,一回頭,竟是族長李文佑,他連忙上前行禮,李文佑笑眯眯道︰「我听縣里的朋友說了,這次我們能奪魁,主要就是因為慶兒表現出色,給我們家族長臉啊!大器,這是你教育有方。」

    李大器慚愧道︰「是祖宗泉下有靈,護佑著慶兒。」

    「對!對!這話說得對。」

    李文佑很贊賞這句話,他自己就體會深刻,他向兩邊看了看,又低聲道︰「這話就你我說說,可千萬別傳出去,對慶兒沒好處!」

    「我明白,請族長放心。」

    這時,有人在遠處叫李文佑,李文佑搖搖頭苦笑道︰「什麼事都要找我,腿都要跑細了。」

    「能者多勞,族長去忙吧!我自己呆著就行了。」

    李文佑讓別的族人招呼李大器,他自己匆匆去了。

    李大器剛剛坐下,一轉頭,卻發現旁邊坐的竟然是都保正李文貴,他頭皮一陣發麻,想走又不好意思,只得硬著頭皮打個招呼。

    李文貴卻板著臉,就仿佛不認識李大器這個人,他和兄長就因為李延慶幾乎要翻臉了,先是為了劉承弘,緊接著便是他孫子被李延慶取代,偏偏李延慶還表現出色,就等于在打他李文貴的臉。

    若不是自己還身兼都保正的職務,他才沒有這個興致來參加什麼慶功會,李文貴冷冷瞥了一眼李大器,哼了一聲,起身便坐到別的地方去了。

    李大器著實尷尬,就在這時,大門處傳來一陣鞭炮聲,有人大喊︰「來了!來了!」

    李大器也顧不上什麼尷尬,連忙站起身向大門處望去,前面人頭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索性站上木凳,伸長脖子,終于看到了兒子。

    只見兒子李延慶和其他三人被數十名後生抬進了大門,每個人身上都掛著大紅花,在一片鼓掌歡呼聲中走到最前面。

    李大器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一邊抹淚一邊張望,這時,他忽然听見有人在身後低聲道︰「那個人就是慶哥兒的父親!」

    「教子有方啊!生出這麼一個爭氣的兒子。」

    李大器心中怦怦亂跳,卻不敢回頭,耳朵卻支稜著,後面人的每一個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說以前是個舉人,後來得罪了縣丞,被整得很慘,現在兒子又爭氣了,我覺得還是父親從小教育得好啊!」

    「說得對,要是我也象他那樣教育兒子,說不定我的兒子也能奪得全縣第一。」

    李大器的腰板慢慢挺直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後夸贊自己,而不再戳著他的後背罵李捉刀,這令他心潮起伏,激動萬分。

    .......

    慶功典禮直到中午才結束,眾人漸漸散去,李大器又被族長叫上前,給他介紹了另外兩名本鄉大紳,王萬豪和湯廉。

    實際上他們早就認識,只是過去的事情不好再提,大家就假裝第一次見面,王萬豪和湯廉連聲夸贊李延慶聰明,夸贊李大器教子有方,並熱情邀請他們父子在得空時去府上做客。

    最後大家各自回家,李大器看見兒子牽著一頭毛驢在學堂門口等自己,他心中一熱,快步走了上去。

    「爹爹,這頭毛驢如何?」李延慶拍了拍身邊健壯的毛驢笑道。

    這頭毛驢是他的獎品,不僅有毛驢,每人還得了二十貫錢的獎勵,收獲頗豐。

    李大器摸了摸兒子的頭,又打量一下驢子笑道︰「這頭毛驢不錯,是德州三粉驢,體格高大健壯,在騾馬市至少要賣十五貫錢。」

    「這個驢以後就給爹爹代步了。」

    李大器連忙擺手,「我不用,你騎著它上學正好!」

    「我去學堂才三里路,我和李二李三在路上走著玩呢,再說學堂也沒有地方拴驢子,爹爹騎它去縣里最好。」

    李大器見兒子一片孝心,便高興地答應了,他牽過驢子笑道︰「我們先去鎮上買的吃食,然後回家!」

    「爹爹,大黑好嗎?」

    「大黑當然好,昨天又抓到一只大肚子黃鼠狼,胡大娘可高興了,獎賞它一個大包子。」

    「我們的房子呢?應該修好了吧!」

    「已經修好了,比原來還多了間屋子,爹爹專門留給你,以後有自己的房間了,還買了家具.....」

    父子二人邊說邊走,牽著驢向鎮上走去。

    ......

    李大器父子剛回到村口,鞭炮聲再次響起,保正李真帶著全村人迎了出來,著實令李延慶又是意外又是感動,他連忙上前感謝大家。

    鄰居胡大叔卻帶著十幾個後生直接將他扛了起來,全村人一起歡呼鼓掌,李真豎起大拇指對李大器道︰「慶哥兒這次給我們村爭臉了!」

    旁邊顧三嬸搶著道︰「是啊!我今天去鎮上買東西,店家听說我是李文村的,連聲夸贊呢,還便宜賣給我,都是慶哥兒給我們爭的光,大器啊!以前大嫂對不住你,說了些難听的話,我向你道歉!」

    李大器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

    李大器見到一張張熱情的臉龐,他高高舉手抱拳道︰「感謝各位鄉親,慶兒一直得到大家的照顧,大器感激不盡,以後慶兒若有成就了,一定會回報鄉里,大家請去寒舍坐一坐吧!」

    眾鄉親紛紛鼓掌,簇擁著李延慶父子向他們的新家走去,李延慶剛走到家門前,大黑便搖著尾巴沖了上來,一下子將小主人撲倒,激動得在他臉上狂舔,眾人大笑,跟著李大器進了院子,立刻將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胡大娘帶著媳婦前來幫忙,給眾人燒茶送水,李延慶也打開包裹,將縣里買的糖果點心以及松子、甜瓜子分給大家品嘗,李大器心中著實高興,索性拿出幾貫錢分給孩子們,眾人歡聲笑語,甚至兩家人爭著要和李大器結親家,惹得大家一陣陣哄笑。

    鬧了一個時辰,村里人才漸漸散去,胡盛重重拍了拍李大器的肩膀笑道︰「有這樣的兒子,真的讓人驕傲啊!」

    李大器兩眼通紅,抹了一把眼淚道︰「要是雲娘還在,她該多高興。」

    旁邊胡大娘一拍手,「大器,你倒提醒我了,上午你老丈人來過了,正好你不在,他讓你帶慶兒找個時間去他那里坐坐,他們想慶兒呢!」

    李大器的臉色有點陰沉,當初岳丈是怎麼對待他們父子,他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現在見慶兒稍微有點出息了,就想起外孫了。

    胡盛勸他道︰「畢竟他們也是大戶人家,肯主動低頭過來,已經很難得,再說慶兒也該給他娘掃掃墓,對不對?冤家宜解不宜結,看在慶兒娘的份上,過去的事情就別往心里去了。」

    李大器點點頭,「你說得對,他們畢竟是慶兒的外公,回頭我先捎個口信過去,等大年初二我帶慶兒去給他們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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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0 12:03
第四十三章 深藏不露

         


    李延慶從前住著破破爛爛的茅草屋,著實對自己的家沒有什麼感覺,當這次重新修房子,李延慶才發現他家的地基其實蠻大的,不光前面有院子,後面也有院子,只是從前雜草叢生,沒有院牆,他還一直以為是片荒地。

    現在後院重新平整,院牆一圍,居然比前院還大,院子里還有棵棗樹,可惜今年是小年,只稀稀疏疏地結了百余顆小棗,收成不大,听父親說,收成好的年份,樹上結滿了金黃的小棗,每年秋天自己都會爬上樹去吃個飽。

    這次族長給他們建屋確實出手大方,足足給他們修建了四間屋,除了正堂和左右廂房,後面還有間寢室,都是全新的青磚瓦房,地上也用大塊青磚鋪實,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濕氣。

    李大器還買了不少家具,桌椅都換成新的,從前的土坑也拆掉了,給自己和兒子各買了一張床,被褥、麻墊也都是新的,唯一留下的家具就是那口掉光了漆的大樟木箱子,那是李延慶母親陪嫁帶來的,也是李大器思念亡妻的寄托。

    日暮已降,喧囂散去,李延慶的心也靜了下來,他要開始著手寫《大聖捉妖記》第二部了。

    李延慶住在右廂房,這是除了客堂外最大的一間屋,比李大器住的寢室還要稍大一點,小毛驢今晚暫時住在左廂房,明天李大器要請人在後院搭一個牲口棚。

    大黑一早就要出去玩,不肯進屋睡,胡大叔便給它在院子做個窩,晚上就直接睡在院子里看家。

    一盞明亮的油燈下,李延慶正在奮筆疾書,故事情節早已在他腦海里成形,他可以毫無滯怠地一口氣寫出,這時,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慶兒,爹爹有話對你說。」

    「我沒事,爹爹進來吧!」

    李大器走進房間,他手中拿著李延慶寫的《大聖捉妖記之紅孩兒》,這是他兒子寫的書,他當然要好好讀一讀。

    他坐在李延慶對面笑道︰「爹爹剛看了你的書,寫得真不錯,蠻吸引人的,讓我寫我還寫不出來。」

    「只是寫不出故事吧!」

    李延慶放下筆笑道︰「要不我來想故事情節,然後爹爹寫書,我們父子合作,好好賺一筆錢。」

    李大器搖搖頭,「要是我寫,就絕不是這個味道了,一定枯澀無比,而且明天我要去趟縣里,和姚學正以及其他同僚踫踫頭,修鄉志明天就正式開始了,同時還要修族譜,會非常忙碌,我在家的時間不會太多,以後恐怕很難照顧到你了。」

    李延慶笑道︰「我會照顧自己呢,爹爹不用擔心。」

    李大器其實並不是很擔心,他以前經常去縣里抄書,一去就是好幾天,兒子都是交給鄰居照顧,不是也好好地過來了嗎?

    李大器又道︰「爹爹想了想,還是把家里的毛驢留給你,你上學回家都方便,你可以把毛驢寄存在騾馬行,爹爹會再去買頭毛驢。」

    「爹爹,我真不需要,李二李三都不騎驢,若我騎驢就不能和他們一起走了,爹爹就騎去吧!不用再買了。」

    李大器見兒子不肯接受,只得算了,他起身正要走,李延慶卻想起一事,便道︰「爹爹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

    李延慶從床頭取過一大包錢,這便是鄉里獎賞給他的二十貫錢,他對父親道︰「我問過師父了,如果只讀兩年小學房,學會讀書寫字,只要四貫錢就夠了,這二十貫錢我想以爹爹的名義資助村里的五個孩子上兩年學。」

    李大器很驚訝,他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想到資助孩子上學?」

    「是因為過了年州衙就會派人來查看爹爹的情況。」

    李延慶也不隱瞞,便將他見到知州李官人,請他幫忙刪除不良記錄之事告訴了父親。

    李大器徹底呆住了,李延慶見父親神情不對,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爹爹,你沒事吧?」

    李大器咧了咧嘴,眼楮頓時濕潤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腿一軟坐下,趴在桌上嗚嗚哭了起來。

    李延慶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爹爹發泄內心的委屈。

    過了好一會兒,李大器才慢慢坐起身,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淚,「爹爹實在太高興了,慶兒,你是怎麼辦到的,我是說,你怎麼會認識知州?」

    「也是巧合,我們賞雪景時遇到,他當時微服出行,誰也不知道他是知州大官人。」

    李延慶本來還想建議,刪除不良記錄後可以搬家去異地準備科舉,但他又怕父親給自己說科舉之事,便暫時不提此事。

    李大器才明白兒子要資助村里孩童上學的一番苦心,都是為了在短期內給自己建立起良好的聲譽。

    他掰著手指計算了半天,這才對兒子道︰「村里適合讀書的孩子一共有十三人,李二兄弟和你已經上學,還有十人,你既然已資助五人,索性我再拿二十貫錢,把另外五個孩子也一起資助了,這樣不會東家夸贊西家不舒服。」

    「完全可以,從我的潤筆費里拿二十兩銀子吧!爹爹的血汗錢就別動了。」

    李大器搖了搖頭,「你掙的錢留著,說不定以後有急用,這是爹爹的事情,就讓我來吧!」

    李延慶沒有再爭執,他明白父親的心意,李大器起身摸摸兒子的頭,憐愛地笑道︰「早點睡覺,別太熬夜了,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我再寫幾行字就睡了。」

    李大器點點頭,關上門出去了,他走到院子里,望著天空繁星點點,腦海里思緒萬千,心潮起伏,他長長呼出一口白氣,自己是怎樣才得到了上天的垂青,兒子竟從一個傻瓜變成了天賦稟異的神童。

    .........

    第二天四更時分,李大器便留了張紙條,牽著驢走了,他這一去至少四五天才能回來。

    沒有過多久,李延慶也起床了,他性格不像岳飛那樣說做就做,他是三思而行,可一但做出決定,就會義無反顧去做,他也決心多少練一點武藝,雖然不想從軍行伍,但在金兵殺來時,他也能拔刀自保。

    李延慶看了看桌上的紙條,父親說已將村中孩子上學的事情交代給了保正,讓他不要操心,吃飯可以去胡大娘家搭伙,父親又在箱子里留了兩貫錢,讓他自己餓了在鎮上買點吃食。

    李延慶去院子里洗了把臉,便來到後院,說到練武,他還是一頭霧水,不知該從哪里開始,不過李延慶肯定自己曾練習過武藝,否則不會那麼干淨利落地殺掉那只獒犬,也不可能打石百發百中,就算有天賦,也需要有人引領。

    李延慶想了片刻,他決定還是先從蹲馬步開始,至少馬步練好,他騎驢就不是問題了。

    李延慶剛剛蹲下,卻听見遠處傳來低低的喝喊聲,他愣了一下,循聲望去,聲音竟是從後院外的樹林里傳來。

    李延慶的家位于村莊的西南角,外面就是一片佔地數千畝的樹林,樹林的另一頭便是著名的永濟渠了。

    他趴在圍牆上看了片刻,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他索性拾起一把柴刀別在腰間,輕輕翻過圍牆,向樹林中走去。

    李延慶是第一次走進這片樹林,不過他相信從前的李延慶一定經常來,他很熟悉穿過幾片灌木叢,直接來到了樹林中一片空地內,李延慶頓時有點呆住了,只見樹林內的空地里,胡大叔正在練槍,一桿大槍上下翻飛,四周銀光點點,儼如滿樹梨花盛開,旁邊還放著幾件兵器。

    李延慶眼楮瞪大了,這分明是極為高強的武藝,想不到李文村竟隱藏著一個武藝高強的好漢。

    這時,胡盛大槍一收,霎時間如暴雨驟停,空中的殺氣突然消失了。

    「是慶兒嗎?」胡盛背對著他笑問道。

    「大叔怎麼知道是我?」李延慶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的腳步聲我早就熟悉了。」

    李延慶心中頓悟,自己會的一招半式一定就是胡大叔所教,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便笑嘻嘻走上前問道︰「我這兩個月有點糊涂,以前的事情記不太清楚了,我以前跟胡大叔學過武藝吧?」

    胡盛歪著頭看了他半天,不解地搖搖頭道︰「若不是我從小看你長大,我肯定會認為你不是原來的慶兒了,才兩個月前的事情你就忘記了?」

    李延慶撓了撓頭,「落井後有些事情想起來了,比如爹爹教我讀過的各種書,可有些事情真想不起來了,就像腦袋里拔了幾個塞子,又塞上別的幾個腦孔一樣。」

    「這個比喻倒也形象!」

    胡盛笑道︰「其實你現在這樣最好,以前那些混帳事想不起來也罷。」

    李延慶比出一個打拳的動作,「這麼說,我以前真的跟胡大叔學過武@ br />
    「我沒有教過你什麼武藝,只是我每天練武時,你就在旁邊看著,偶然也跟著比劃,我唯一教過你打石子,你真的有特殊天賦,一個下午就比哪些練十幾年的人都強,只是後來我再也不敢教你了。」

    「為什麼?」

    胡盛有點猶豫,半晌才嘆口氣道︰「兩個月前我在院子里練力量,就是單臂把水桶從井里拉起來,你在旁邊看見了,結果你第二天就掉進井里了,雖然是我把你救起來,但這件事我真不敢對你爹說。」

    「大叔再教我練練武吧!」李延慶央求道。

    胡盛搖搖頭,「這個世道如果能學文,沒有人願意練武,我也是逼得無奈才走上學武這條路,慶哥兒,你听大叔的,好好讀書,將來考上進士,我們這些武人都得歸你管。」

    「大叔,我並不是一時興致,你也親眼看見了,若不是我跟大叔學過一招半式,已經被那條惡犬咬死了,我學武只是想自保。」

    「可是被狗咬這種事情畢竟很少發生,如果你考上舉人,十個劉弘承都不敢動你一根毫毛,你怕什麼?」

    沉默片刻,李延慶低聲道︰「我們從縣里回來時,契丹人一箭把我們大車的挽馬射死了,大叔,我不想變成另外一匹任由契丹人宰殺的馬。」

    胡盛一時無言以對,他之所以不願教李延慶練武,是因為李大器絕不會答應兒子跟自己學武,不過李延慶說得也對,河北西路緊靠遼國,一旦遼兵下來打草谷,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連自己都保不住,何談保護家人?

    想了好一會兒,胡盛才緩緩道︰「術有專長,你的任務還是讀書,在閑暇之余,也可以跟我練練基本功強身健體。」

    李延慶心中有點失望,居然只是強身健體,不過既然胡大叔答應了,以後再想辦法磨他,李延慶立刻躍躍欲試道︰「我現在就有時間,胡大叔教我點什麼吧!」

    胡盛哈哈一笑,「如果遼兵殺來,第一要務就是逃,所以我們今天練跑步,走吧!」

    胡盛轉身向樹林深處奔去,李延慶愣了半晌,他還以為是練練刀法棍術什麼的,沒想到居然是跑步,無奈,他只得跟著胡大叔向西面永濟渠方向奔去。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19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0 18:56
第四十四章 不戰屈人

         


    李延慶從小跑步,一直跑到大學,可沒有一次象今天這樣跑得暢快。

    原因竟然如此簡單,胡大叔就教了他一個最簡單的呼吸方法,跑了整整一個時辰,腿腳也不酸痛,走進學堂時依舊精神飽滿,神采奕奕。

    「慶哥兒!」

    李二氣呼呼迎了上來,「早上我等你半天,你去哪里了?」

    李延慶這才想起,自己忘記告訴李二了,他心中歉然,連忙道︰「我早上起來跑步去了,以後會天天跑,你們就別等我了。」

    「我也跟你一起跑!」

    「沒問題啊!」

    李延慶一口答應了,笑道︰「明天五更時分,我們在路口見!」

    「五更就起來啊!」李二面露難色,他每天都睡不夠,被他娘硬拖起來的,五更哪里起得來。

    「讓我再想想吧!明天你若沒見我,就別等了。」

    「隨便你,老貴呢?」李延慶張望一下,學房里沒有看見王貴。

    「他今天請假了,家里好像有什麼事?」

    這時,李延慶看見湯懷走進學堂大門,便丟下李二,快步向湯懷迎了過去。

    「湯哥,老貴家出什麼事情了?」

    湯懷慢慢吞吞道︰「還不就是為了那匹馬的事情,他祖父硬要馬夫賠,阿貴就和他祖父杠上了,他說如果一定要為難馬夫,他就不讀書了。」

    「那會怎麼樣?」李延慶焦急地問道,王貴可別真的不讀書了。

    「誰知道呢,那小子很倔的,不過我听說他祖父把阿貴的銅梅敬了祖,他不讀書,他祖父會急得跳腳吧!」

    李延慶笑了起來,王貴不笨啊!捏住祖父的軟肋,應該問題不大。

    這時岳飛也來了,三人聊了幾句,便一起向學房走去。

    剛走到學房門口,卻見師父姚鼎從房里出來,李延慶三人連忙上前給師父行禮。

    姚鼎臉色又恢復了常態,陰沉得就像夏天雷雨的前兆,對他們三人道︰「學堂里有了些變化,我挑幾個學子單獨教授,你們也跟我來吧!」

    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腳步問道︰「王貴呢?」

    湯懷連忙解釋了,姚鼎點點頭,「難得啊!」

    三人跟著師父向他們特訓的學房走去,李延慶發現師父似乎心情不太好,便低聲問岳飛,「師父怎麼了?」

    岳飛輕輕噓了一聲,「回頭給你說。」

    三人走進學房,見里面還坐著八九名大學房的學子,李楓和張大嘯也在坐,另外幾人都是準備明年春天參加縣考的學子,李延慶明白了,這就是考前強化班。

    三人找到自己位子坐下,姚鼎點了名,便道︰「還差三人,也不用等了,按照慣例,童子會後就要為縣考準備了,我知道你們中間有人是想花錢去讀書的,不過就算花錢也要參加縣考,作為師父,我得保證你們通過最基本的考試,我別的廢話就不多說了,只有一句話,這門是開著的,想離去盡管隨意,我不會阻攔。」

    說完開場白,姚鼎就開始了授課,縣學考試就是以書法為基礎,然後考《孝經》、《論語》和《孟子》三篇,但比童子會的考試難度更大,不僅考默經,還考詮釋,就是出一段聖人之話,讓他們寫出歷史上相對應的事件。

    這其實就是看師父水平的高低,高水平的師父就會解釋得非常精準,學生就會考得好。

    不過今天王貴沒來,所以姚鼎並沒有講詮釋,而是讓他們繼續背默這三篇儒家經典,今天先默《論語》十遍,同時也是練習書法。

    姚鼎布置完功課便走了,十幾個學子開始沙沙寫字,李楓目光陰冷地看著李延慶,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岳飛在紙上寫了句話遞給李延慶,李延慶見上面寫著︰‘縣里昨天送來文書,所有學子只能參加一次童子會。’

    ‘為什麼?’李延慶在下面又補寫一句。

    「說讓更多學子有機會參加童子會。」

    「這是好事啊!師父為什麼不高興呢?」李延慶又在下面寫道。

    岳飛笑了笑,繼續在紙上寫道︰‘沒有你參加,鹿山學堂明年怎麼奪魁?師父的壓力大啊!’

    李延慶一時無言以對,這次他靠一些歪才加運氣才奪了冠,明年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這時,李延慶忽然感到有人出現在他面前,一抬頭,只見李楓站在他面前,李延慶順手把談話的紙收起,繼續地低頭寫字,不理睬他。

    「你們剛才在寫什麼?拿出來!」

    李延慶不睬他,繼續寫他的字,李楓忽然一伸手,將李延慶的筆奪了過去,李延慶這才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

    李楓那日被賣蛐蛐的漢子訛詐了兩貫私房錢,這件事他不敢告訴祖父,心中又不甘,便一口惡氣憋在心中,這次李延慶奪得了童子會魁首,昨晚祖父將他大罵一通,罵他不爭氣,白讀了那麼多年書,連個六歲的小娃子都比不過。

    此時他看見李延慶,新仇舊恨便一起爆發了。

    他以為李延慶會跳起來和他搶筆,不料李延慶卻平靜地望著他,沒有一點怒氣,讓他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

    「現在是做功課時間,你們在鬼鬼祟祟寫什麼東西,快拿出來,不然我告訴師父去。」

    「告訴我什麼?」身後傳來了姚鼎嚴厲的聲音。

    眾人都嚇一跳,趕緊埋頭寫字,姚鼎走上前,狠狠瞪了李楓一眼,「你拿別人的筆做什麼?」

    李楓嚇得連忙把筆放在桌上,低下頭道︰「學生看見他們幾個不好好寫字,在偷偷摸摸寫什麼,便忍不住起來制止他們!」

    「是嗎?」

    姚鼎嚴厲的目光轉向李延慶,一伸手,「在寫什麼,拿出來!」

    李延慶無奈,只得伸手從旁邊凳子上拾起那張紙,心中卻一動,這紙似乎不是剛才那一張了。

    他將紙遞給姚鼎,姚鼎接過紙看了一眼,臉上溫和了一點,「這些詮釋以後我會慢慢解釋,不要性急,現在只管把字寫好。」

    他將紙還給李延慶,又瞪了李楓一眼,「你自己三心二意,還有臉說別人,回去寫字,再讓我看見你隨便離位,看我怎麼教訓你!」

    李楓踫了個釘子,只得含恨地盯了李延慶一眼,回自己座位了。

    姚鼎轉了一圈,又去了隔壁的大學房。

    李延慶這才看見紙上內容,竟然寫著︰‘孟子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怎麼理解此文之意等等,一共有六七個問題。

    原來那張紙被岳飛偷偷換了,李延慶回頭看一眼岳飛,只見他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地寫字,就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

    下午放學,李延慶和幾個伙伴走出學堂大門,湯懷悄悄拉了一把李延慶,李延慶這才發現李楓帶著四五個同伙站在前面不遠處等著他呢!

    他們全部是十二三歲的大學子,每個人都比他們高一頭,卻一個個吊兒郎當,就差嘴上叼根香煙了。

    李楓不敢在學堂收拾李延慶,便放學在門口等他。

    李延慶甩開湯懷的手,迎了上去,平靜地對李楓道︰「我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不過你若一定要找我麻煩,我也不怕你,我們去宗祠,別在這里讓外人看笑話。」

    李楓哪里敢去宗祠鬧事,他甚至不敢讓別人族人知道,說起來李延慶雖然是李氏旁枝,可族長卻異常疼愛這小子,連自己祖父都拿他沒有辦法,李楓只是心中嫉妒,便想狠狠收拾一下這小子,出心中一口惡氣。

    但嫉妒歸嫉妒,李楓並不愚蠢,李延慶一句話提醒了他,萬一打了這小子,他跑去族長那里告狀怎麼辦?

    他眼珠一轉,便假惺惺道︰「不是我想打你,我只是好心來提醒你,有人要教訓你。」

    他回頭給張大嘯使個眼色,讓張大嘯上,張大嘯卻有點猶豫,他畢竟和李延慶在客棧住過一間屋,而且他和湯懷的關系也不錯,這個面子他有點拉不下。

    李延慶心里明白,便笑道︰「這樣吧!我們也不用打架,我們來比一比武藝,如果我輸了,我賠十貫錢給你們,如果我贏了,那你們以後就別來找事!」

    幾個大學子頓時感覺有油水可撈,便慫恿李楓,「和他比了,咱們肯定不會輸。」

    李楓參加過孝和鄉的保甲訓練,倒是會點武藝,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六歲小孩,只要不比文,他就不怕。

    在同伴的慫恿下,他擼起袖子道︰「我跟你比了,棍棒拳頭隨便你,你說比什麼?」

    李延慶彎腰撿了塊石頭,掂了掂,閃電般打出去,樹上一只斑鳩躲閃不及,‘啪!’被打得羽毛四濺,從樹上直挺挺掉下來,正好落在幾名大學子面前。

    李延慶拍拍手,「咱們就比這個,你請吧!」

    幾個大學子大驚失色,面面相覷,忽然轉身飛奔而去,這個臉丟不起啊!

    李楓滿臉通紅,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和你打架,別人會笑話我以大欺小,這次就算了,以後別再惹我了!」

    他也轉身向幾個同伴追去,「你們幾個混蛋,跑什麼跑啊!」

    學子們一片轟笑,圍住李延慶七嘴八舌,剛才那一手太厲害了,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崇拜。

    這時,後面有人問道︰「慶哥兒,老湯,發生了什麼事啊?」

    李延慶和湯懷一回頭,只見王貴和他祖父從學堂里走出來,王貴滿面春風,他的祖父卻是陰沉著臉。

    眾人連忙給王貴祖父行禮,王萬豪點點頭,「你們玩會兒吧!」

    他又對王貴道︰「貴兒,等會兒來店里找我。」

    他邁開方步,負手向鎮上走去,王貴見祖父走遠,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明天繼續上學,我贏了!」

    這時,李二拎著斑鳩在王貴面前晃了晃,「你知道慶哥兒是怎麼打鳥的?」

    「打什麼鳥?」

    湯懷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王貴頓足捶胸,「這麼精彩的事情,你怎麼不等等我啊!」

    他拉住李延慶不依,一定要李延慶再打一只鳥給他看看。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18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1 09:31
第四十五章 新年到來

         


    次日五更時分,李延慶又再次來到了小樹林,胡盛已在等候他了,見李延慶跑來了,笑了笑道︰「昨天沒有準備,所以只跑步,今天要加點料了。」

    李延慶大喜,「大叔可是要教我練刀?」

    「不是!」

    胡盛沒好氣道︰「今天還是跑步,不過跑步之前先舉一百下石鎖!」

    李延慶回頭望去,只見在樹下面放著一大一小兩只石鎖,一只估計有百斤重,另一只大概二十斤左右。

    胡盛上前輕松舉起百斤重的石鎖,將它高高舉過頭頂,對正在發呆的李延慶喊道︰「開始吧!舉完一百下我們就跑步。」

    李延慶無奈,只得上前奮力舉起石鎖......

    寒風凜冽,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永濟渠向南跑了三十多里,李延慶卻累得氣喘吁吁,連話都說不出來,雙腿更是像灌注了鉛一樣,沉重無比,和昨天的跑步完全不是一回事。

    胡盛看了他一眼,便指著不遠處一塊大石,「今天先饒你一次,休息片刻,馬上接著跑!」

    李延慶一下子癱倒在大石上,這會兒大青石簡直比鵝絨墊子還要舒服,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累過,感覺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胡盛卻沒有停,開始在空地上打拳,這套拳打得虎虎生威,卻看得李延慶眼花繚亂,胸悶欲吐。

    好容易胡盛打完一趟拳,李延慶也稍微呼吸平順了一點,連忙鼓掌喝彩,「好拳法,大叔厲害啊!」

    胡盛卻冷笑一聲,「你昨天看到的槍法也好,今天看到的拳法也好,都不過是花架子罷了,上了戰場一點用都沒有。」

    「那什麼武藝有用?」

    「跑步!打不過就逃,這比什麼都實用。」

    李延慶苦笑無語,胡大叔還真教自己逃命之術呢!

    胡盛一揮手,「繼續跑,這下子不能停了。」

    李延慶滿肚子疑惑要問,胡盛卻跑了起來,遠遠听他喊道︰「想問什麼,邊跑邊問。」

    李延慶只得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大叔,為何昨天跑得很輕松,今天卻這麼累!」

    胡盛哈哈一笑,「跑步哪能不累呢?只不過是把昨天的疲勞積累到今天來了,我今天讓你舉石鎖,就是把你的疲勞先釋放出一部分,否則你今天十里都跑不了。」

    「舉石鎖也是休息?」

    「當然!你練字也不是休息嗎?」

    ......

    「大叔讓我跑步是在鍛煉我的耐力吧!」

    「不愧是讀書人,就是聰明,兩軍交戰,最後被殺的人,要麼是力量太弱,要麼是體力不足,要麼就是逃得太慢,跑步既鍛煉體力,又鍛煉速度,是最好的強身健體方法。」

    「那力量呢?我該怎麼練力量。」

    「你練力量做什麼?你就算練一輩子也追不上我。」

    「可是....不練力量,我怎麼和契丹蠻子對抗?」

    胡盛忽然停了下來,他注視著李延慶道︰「你和劉承弘比力氣,你就算用盡全部力量也比不過他一只胳膊,可那天你卻差點將他開腸破肚,你忘了嗎?」

    李延慶若有所悟,「大叔是說我速度快!」

    胡盛又跑了起來,對李延慶笑道︰「你有兩個驚人的天賦,一個是快,一個是準,你把這兩個天賦往深里練,練得精深了,你的武藝就出來了,學那麼多招數做什麼,殺人只需一刀即可斃命。」

    李延慶豁然開朗,「大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不要再說話了,用我教你的呼吸方法,你很快就不累了!」

    胡盛加快了跑步速度,李延慶也不再說話,調整呼吸,緊緊跟隨著胡盛的步伐,小小年紀,竟然一點也沒有落伍,胡盛暗暗夸贊,這孩子領悟力太強,將來還說不定真是個人物。

    .......

    就這樣,李延慶天天凌晨跟隨胡盛跑步,胡盛教他的呼吸方法能大大提高跑步的效率,他體力一天比一天好,李延慶很快便體會到了跑步帶來的好處,每天精神飽滿,體力充沛,而且記憶力更好,使他讀書更不費勁了。

    從第十一天開始,胡盛開始給他腿上和胳膊上綁縛鉛袋,加大跑步難度,用胡盛的話說,這是為了讓他以後能抱著家財逃命。

    時間一天天過去,新年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李延慶來宋朝後的第一個新年即將來臨。

    李大器早回來了,他也知道兒子每天清晨跟隨胡盛跑步,不過他並不反對,只是不要棄文學武就行,跑步能強身健體,對讀書有好處,這一點李大器深有體會。

    不過越到新年,李大器就越忙,很多族人都從外地趕回來,正好有利于他修族譜,這幾天他和李大光早出晚歸。

    臘月二十六學堂開始放假,學子們終于可以在家睡個懶覺了,但李延慶卻沒有這個優待,一旦跟隨胡大叔跑步,他就不能停下。

    這天清晨,兩人跑步回來,分手時胡盛對李延慶笑道︰「今天要搗年糕,你也來幫忙吧!」

    「好啊!」

    李延慶很興奮,他小時候家里也搗過年糕,去縣里參加童子會時,也看見縣里人在搗年糕,竟然和小時候沒有任何區別,他很想去看看,只是沒有機會出去,沒想到胡大叔也要搗年糕,令他充滿了期待。

    回家吃了幾個粗面大饃饃,又在井邊用冷水沖了身體,剛收拾好,便听見小青兒在院子里叫他了。

    「來了!」

    李延慶披上一件短褂便到院子里。

    「二哥哥,要打年糕嘍!」小青兒興奮得就像小兔子一樣,又蹦又跳。

    以前李大器窮困潦倒,都是胡大叔打了年糕後送一點給他們,今年他們家條件改善了,搗年糕便可以兩家合作,兩家買了七斗糯米和三斗粘米,胡大娘將它們蒸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兒子胡盛來做。

    搗年糕的容器有兩種,兩人打用石槽,一人單打用石臼,擊打工具就是木錘子,但不管是雙打還是單打都必須有人在下面隨時翻動米團,這樣才打得均勻細膩,味道更好。

    胡盛穿了一件無袖短褂,露出烏黑油亮的腱子肉,異常強壯,李延慶也和他一樣打扮,但胳臂卻細白得多,不過看起來還是蠻健壯的。

    「我在上面打,你在下面翻,一定要眼疾手快,不能被我的錘子打著了,明白了嗎?」

    「大叔,這也是在練武嗎?」李延慶興奮地問道。

    胡盛呵呵一笑,「這可不是練武,這是我在利用你速度快的優勢給我翻米面,別人配合不了我,我覺得你可以。」

    兩個人洗干淨手,胡盛活動一下胳膊,「我們開始吧!」

    李延慶已心領神會,剛開始不需要他,但搗幾十下後,熟米漸漸黏成一團,胡盛喝了一聲,「開始翻!」

    胡盛打了一下,在木錘抬起的瞬間,李延慶便用最快速度將石臼里的米團翻了個身,胡盛見他有點緊張,便笑道︰「先慢慢來,等配合熟練後,我們再加快速度。」

    年糕打得好不好關鍵不在于打的人,而在于下面翻年糕的人,一般而言,翻得越快、越全面,打得就越均勻,最後做出的年糕也就更加細膩美味。

    就這樣,一人上面打,一人下面翻,速度也越來越來快,令人眼花繚亂。

    兩人一口氣打了半個時辰,胡盛大喊一聲,「停!」

    兩人同時停下,李延慶只覺得渾身大汗淋灕,連衣服都濕透了,胡盛也是一樣,他一豎大拇指贊道︰「真痛快,慶哥兒,能讓我打得這般痛快的,你是第一個。」

    李延慶也笑道︰「剛開始我還看得見,到後來就完全憑本能了,居然沒有被錘子打著,也真是僥幸。」

    「這可不是僥幸!」

    胡盛微笑著對李延慶道︰「你開始是用眼楮看,但後來你是用心來看,這是你從小就有的天賦,來!我們換一桶米繼續。」

    兩人一口氣打了三大桶熟米,旁邊胡大嬸和青兒娘開始用模子做年糕,一個個圓潤細膩的年糕便做成了。

    小青兒在旁邊興致勃勃玩耍,捏了兩只小兔子和一只小鹿。

    搗完了年糕,李延慶站起身喘了口氣,他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他掀起衣襟擦了把汗,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一個中年婦人探頭問道︰「慶哥兒在這里嗎?」

    原來是村里的顧三嬸,李延慶笑道︰「三嬸子,我在呢!」

    頓時從外面涌進來五六個人,都是同村的鄉親,他們滿臉笑容,七嘴八舌圍著李延慶道︰「慶哥兒,幫我們寫幾幅春聯吧!」

    鄉鄰的請求,李延慶當然不會拒絕,他便問胡盛道︰「大叔還有別的事情要我幫忙嗎?」

    胡盛搖搖頭笑道︰「本來還想帶你去殺豬,算了,我帶虎子和柱子去,你去給大伙兒寫春聯,別忘了給我也寫一幅。」

    「大叔放心,忘不了!」

    李延慶回家拿了件衣服披上,便被眾人簇擁著去寫春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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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1 17:17
第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一個下午,李文村的家家戶戶都貼上李延慶寫的春聯,他肚子里有上百條春聯,每家每戶都可以不重樣,他寫的春聯既新奇又吉利,消息很快傳開,轟動了十里八鄉,上門求春聯的人家絡繹不絕,李延慶也不拒絕,有求必應。

    甚至連鹿山鎮的店鋪也紛紛上門求李延慶給他們寫春聯,李延慶對店鋪卻不客氣了,要收潤筆費,他以每家五百文錢的價格,一口氣寫了十幾幅好對聯,賺了一筆過年錢。

    新年來臨,每家每戶最大事情就是要準備祭祖了,小戶人家雖然不像李氏家族那樣專門修建一座宗祠,但幾乎家家戶戶都把正堂清理出來,擺上先祖的靈位牌,又放上雞鴨魚和幾樣點心,焚香點燭,全家人準備正月初一祭拜先祖了。

    除夕下午,家家戶戶都在忙碌地做年夜飯,炊煙裊裊,村子里彌漫著臘肉和米酒的香味,李大器被族長叫去宗祠幫忙,他們家一向沒有年夜飯,李延慶晚上會去胡大叔家吃飯。

    李延慶一個人在後院無聊地練習打石子,棗樹上掛了一枚銅錢,他站在三丈外用石頭打這枚銅錢,大黑則忙碌地給他撿石頭,他打出一枚石子,大黑便沖過去,把石子叼回來放在他腳下,院子不時傳來叮當的銅錢響聲。

    忽然,大黑對牆外汪汪地叫了起來,李延慶心中奇怪,外面會有什麼動靜,他爬上牆,只見從遠處樹林內走來一人,身材高大魁梧,頭戴範陽帽,身穿短皂衣,肩上扛著一根哨棍,哨棍上挑著小包袱和一只酒葫蘆。

    這身打扮象極了水滸上的林沖,不過當此人走近,李延慶第一感覺就是此人不是善類,皮膚黝黑,長一張削瘦的長臉,臉頰上有道兩寸長的刀疤,一雙三角眼格外陰冷。

    這時,他也看見了李延慶,生怕李延慶跑掉,便遠遠問道︰「小哥,這里可是李文村?」

    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和酒館的掌櫃是一個口音,京城人,李延慶便道︰「這里是李文村!」

    「你們村有沒有一個姓扈的漢子?」

    姓扈的沒有,不過倒有諧音姓胡的,李延慶心中一動,莫非他是來找胡大叔的?

    他立刻搖搖頭,「村里沒有姓扈的,大叔搞錯了吧!」

    這名男子走到一丈外問道︰「你們這里是孝和鄉李文村就沒錯,或許他改成別的名字了,是一個很壯實的大漢,三十多歲,長得像頭熊一樣,和我一般高,武藝很厲害,你想想看,有沒有這個人?」

    這不就是胡大叔嗎?李延慶心中升起一絲警惕,這人看起來不像善類,別是來找胡大叔麻煩的吧!

    他剛要否認,旁邊小路上傳來了胡盛的聲音,「卞老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大漢一回頭,頓時滿臉驚喜,「扈哥哥,我總算找到你了。」

    胡盛卻並不高興,依舊冷冷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大漢有些尷尬,半晌回答說︰「去年有人在鎮上看到哥哥了。」

    「哼!連我住哪個村都摸清楚了,你們果然是有心啊!」

    「哥哥別這樣說,方教主也是景仰」

    「住口!」

    胡盛喝止住了來人,他看了一眼坐在牆頭上的李延慶,便冷冷道︰「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到我家里去說話吧!」

    大漢連忙抱拳感謝,快步走上前笑道︰「大娘身體如何了?舊傷在冬天還會發作嗎?」

    「回去再說!」

    他們二人從小路走了,牆頭上的李延慶滿臉驚訝,方教主,難道是方臘,方臘可不就是摩尼教教主麼?

    今年是1111年,李延慶想起今年發生的一件大事,宋王朝財政吃緊,皇帝趙佶便在今年春天任命楊戩在京城以東設立‘刮田所’,強佔田產,加征稅賦,到處家破人亡,冤案不計其數。

    同時在南方江浙一帶設立了‘甦杭應奉局’,收刮民間的各種花石竹木和奇珍異寶,用大船運向汴京,每十船組成一綱,這就是著名的‘花石綱’。

    這兩件事便是宋江和方臘起義的導火線,不過此時他們還沒有起義,但已經開始在秘密籌備了。

    李延慶聯系到剛才這個男子,他便隱隱猜到,很可能是方臘要來招攬胡大叔了。

    不過從他們的話語之間,李延慶感覺到胡大叔的身世也不簡單。

    李延慶再也坐不住了,便跳下圍牆,向胡大叔家跑去。

    李延慶跑進胡大叔家院子,只見小青兒一個人蹲在菜地旁玩泥巴,她有點不高興,撅著嘴,也沒有理會李延慶。

    李延慶見西屋關著門,估計胡大叔和那個大漢在西屋里說話。

    這時,李延慶听見廚房有胡大娘的說話聲,便悄悄向廚房走去,原來是胡大娘在和兒媳在說話。

    「婆婆,那人到底是誰,出手這般闊綽,上來就是五十兩金子。」

    李延慶暗暗思忖,五十兩金子就是五百兩白銀,這在任何地方都不是小數字,這人是在招攬胡大叔呢!

    「金子咱們不能要,大郎肯定會還給他,媳婦,這人不是好東西,咱們得警惕一點。」

    「婆婆,大郎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沒听你們說起過?」

    青兒娘姓張,李延慶一直叫她張嬸,娘家在大名府,和胡大叔不是一個地方人,李延慶听胡大娘說過她的事情,但連張嬸都不知道胡大叔以前是做什麼的,足見胡大叔來歷神秘了。

    「我當初不是告訴過你嗎?大郎原是京城武師,打傷人逃到湯陰縣來。」

    「可我感覺不像,剛才那個人分明叫大郎二大王,婆婆,你給我說實話,大郎以前是不是」

    李延慶越發好奇,難道胡大叔從前是佔山為王的強盜嗎?

    胡大娘有點不高興了,「你們成婚五年,青兒都三歲了,你還要一個勁問大郎的往事做什麼?難道他對你還不好嗎?」

    ‘ 當!’胡大娘重重將鍋一扔,轉身向廚房外走去,李延慶嚇得連忙趴下身子,在地上挖泥巴。

    胡大娘走出廚房,正好看見李延慶,不由一怔,「慶兒,你在這里做什麼?」

    李延慶擠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大娘,我在和青兒玩泥巴呢!」

    「哦!你爹爹什麼時候回來,我們要早點吃年夜飯了。」

    「大娘,我忘記說了,爹爹今晚要在祠堂里陪族長守夜,不回來吃年夜飯了。」

    胡大娘笑了笑,「看來你們族長很看重你爹爹,這是好事,那快去洗手,青兒,你也跟二哥哥去洗手。」

    李延慶上前拉著青兒的手去井邊了,這時,婆媳二人都不說話,各自端著菜向正堂走去,西屋門忽然開了,只听胡盛冷冷道︰「吃完飯你就走吧!看在兄弟一場的情分上,我今天不跟你翻臉,但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哥哥,你干嘛這麼 呢?難道你一定要教主來勸你才行嗎?」

    「給我閉嘴,他若敢來,我就直接報官!」

    「哥哥難道連金子也不想要嗎?」

    緊接著‘砰!’一聲拍打桌子,胡盛怒道︰「金子你拿回去,我不要!」

    漢子也怒了,喝道︰「姓扈的,我也最後勸你一句,這是方教主看得起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滾!」

    胡盛暴怒了,一把將那人扯到院子里,「給我滾出去!」

    漢子也大怒,反手掐住胡盛脖子,兩人滾翻在院子里,撕打起來。

    李延慶急忙拉過小青兒,想把她保護住,不料平時柔弱的小青兒見有人欺負爹爹,她忽然變得異常凶悍,象只小老虎一樣沖過去,抱住漢子的大腿,狠狠一口咬下。

    疼得漢子大叫一聲,胡盛趁機甩開他,一把將女兒拉過來,交給李延慶,「看好她了!」

    李延慶死死抱住小青兒,只覺她拼命掙扎,要幫爹爹打架,就儼如她骨子里的悍勇這一刻被激發出來了。

    這時,胡大娘也拎著一把刀從廚房里沖出來,用刀指著男子怒斥道︰「卞老三,今天是大年三十,老娘不想跟你翻臉,過去的事情我可沒有忘,若你敢再來,我們新帳舊帳一起算。」

    疤臉漢子最終沒有繼續打下去,他看了看他們母子,又看了一眼李延慶和小青兒,克制住滿腔怒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了,我會回去向教主如實稟報,讓教主來做主吧!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他轉身便怒氣沖沖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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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1 17:17
第四十七章 新年祭祖

         


    這頓年夜飯吃得壓抑無比,胡家一家四口誰也沒有吭聲,李延慶匆匆刨完一碗飯,吃了兩塊臘肉,便拾起一袋骨頭道︰「大叔,我先回去了。」

    胡盛點了點頭,「明天早上我可能沒法陪你跑步了,你自己跑吧!」

    「我會的!」

    胡大娘又連忙給他盛了一碗飯菜,讓他晚上餓了吃。

    「謝謝大娘!」

    「慶哥兒!」胡大娘追了出來。

    「大娘還是什麼事?」李延慶停步問道。

    胡大娘平靜地對他說︰「大娘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但有些人情世故你不懂,今天看到的事情對誰也不能說,甚至對你爹爹也不能說,記住大娘的話了嗎?」

    「大娘放心吧!慶兒心里明白著呢。」

    李延慶端著碗一溜煙便跑回家了,剛把骨頭扔給大黑,李二李三又跑來找他去放鞭炮,李延慶一個人在家無聊,便跟著他們一起去了。

    這一夜,李文村家家戶戶都在歡聲笑語,到處是鞭炮聲響,李延慶尤其受歡迎,每家每戶看見他都要把他拉進去吃塊臘肉,啃塊骨頭,連李二李三也跟著他沾光,口袋塞滿了糖果。

    但胡大叔家卻十分沉寂,天剛黑,家里的燈便熄滅了。

    李延慶站在草垛上望著胡大叔家,心中感概萬千,胡大叔家就是一個小小的縮影,一葉可知秋,大宋的動蕩歲月要來了。

    ......

    五更時分,李延慶又起來跑步了,他穿過樹林,沿著永濟渠向南奔跑,此時永濟渠已經完全冰凍,大大小小的船只都被凍在水中,很多長年在船上生活的漂人也臨時搬到岸上,搭起一個個窩棚,等待著春天來臨。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風俗,家家戶戶都要祭祖,就連這些生活貧苦的漂人也不例外,他們在窩棚門口擺上香燭和一點祭品,把祖宗的靈位牌也擺放,幾乎每個窩棚前都在忙碌祭祖。

    李延慶一口氣向南跑了二十里,南面是另一個小鎮,叫做張家集,又叫張集鎮,二三十戶人家,規模要比鹿山鎮小得多,只有一家破舊的客棧,四周也是大片樹林和草地。

    今天只有李延慶一人跑,未免有些不習慣,他一邊跑一邊東張西望,此時是冬日的五點左右,天還沒有亮,天空星光璀璨,空氣格外透徹,將大地撒了一層朦朧的銀色。

    官道上已經有了幾個稀疏的行人,和平時相比還是少了很多,畢竟今天是大年初一。

    李延慶忽然在路邊一叢灌木旁看到了一根挑著酒葫蘆的哨棒,他的腳步遲疑一下,慢慢行走,緊接著在草地上看見了一個人,就是昨天那個漢子,他竟在這里睡覺,小包袱枕在頭下,範陽帽則蓋在臉上。

    這漢子身上不是沒有錢,向南走一里,便能到張集鎮上投宿,可這人寧可在野外睡覺.......

    李延慶見他腳動了一下,便不敢再多想,加快步伐向北跑去。

    今天當然不用上學,但卯時正,也就是清晨六點整,李氏家族要開始祭祖了,父親再三叮囑他不要遲到,李延慶看了看星光,心中估算一下,此時離卯時應該不到一刻鐘了,他來不及回村子,直接向鹿山鎮奔去。

    新修好的宗祠比原來大了不少,但格局並沒有變,建築和從前一模一樣,主要是院子變大了。

    祠堂內外此時已經擠滿了數百名李氏族人,鹿山、潛山、文村和松河四房的族人都趕到了宗祠,縣里的族人也趕來了,甚至還有一些族人是從外地趕回來。

    李氏家族人丁興旺,短短百余年便從四個男丁繁衍到三百余人,這也是大宋社會安定、經濟發達的一個縮影,孝和鄉近一半的村子也是在近五十年內才逐步出現的。

    祭祖還沒有開始,族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只有參加籌辦祭祖的十幾名族人格外忙碌,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這時,李延慶看到了父親李大器,他坐在門口負責登記,被十幾個族人包圍著,雖然父親看起來有點疲憊,但滿臉紅光,興致很高,這也難怪,他已經被家族冷落多年,今年終于得到了重視,他心中當然十分舒暢。

    李大器也看見了兒子,他用筆指了指院子,讓李延慶先進院子去玩,他實在太忙,過來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李延慶走進院子,院子里掛滿了燈籠,亮如白晝,和外面一樣擠滿了族人,只見在老槐樹下坐著一個三十余歲的男子,被一大群少年和年輕人包圍著。

    「你們不知道,京城滿地都是錢,十貫錢對我們可是兩三年才能攢下來,可對京城人來說,就是一頓飯錢。」

    周圍人一片驚呼,人人眼中都露出羨慕之色,李延慶知道這人是誰了,是潛山村的一個族人,叫李冬冬,听四叔李大光說,好像在京城開了家茶館,在李氏宗族中屬于混得不錯的人,他也是剛從京城趕回來祭祖。

    李延慶也好奇地擠在一群少年中,听听京城的見聞。

    「到清明時節,倭瓜剛剛上市,一對新鮮的倭瓜,咱們這里賣多少錢?」

    「最多十文錢!」一名少年接口道。

    「可你們知道京城賣多少錢,一對剛上市的新鮮倭瓜要賣三十兩銀子。」

    周圍人再次一片嘩然,李楓激動得揮手道︰「那我們趕緊把倭瓜運過去賣,豈不是發大財了!」

    李延慶忍不住冷笑一聲說︰「兩三天後十文錢也不值了。」

    李楓認出了李延慶,臉一紅,連忙把臉轉過去,裝著沒看見他。

    李冬冬笑道︰「這個小哥說得對,京城人就是圖個面子,三十兩銀子的倭瓜也沒有幾家人買得起,有大戶人家買了後也不吃,而是用紅繩子系掛在大門前,表示他們有錢,買得起新倭瓜,過幾天倭瓜鋪天蓋地上市,一對也就六七文。」

    這時,李文貴鐵青著臉從正堂走出來大吼,「時辰要到了,開始排隊吧!」

    二三百人當然不可能全部進正堂拜祭,只有少數年長的族人才能進堂拜祭,其他人都在院子里拜祭,甚至十二歲以下的孩子連院子都進不了,只能站著院外。

    院子里亂成一團,大家尋找各房隊伍,李延慶卻準備溜出去,既然十二歲以下不能進院子,他當然也要出去。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延慶一回頭,卻是剛才的李冬冬,李延慶連忙躬身行禮,李冬冬笑眯眯道︰「我要謝謝慶哥兒的春聯,寫得真好啊!連京城都沒有那麼好春聯,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否則今年就能賺一筆小錢了。」

    李延慶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我今年大概寫了七八十幅吧!把它們抄下來,明年不就可以賺錢了嗎?」

    李冬冬的眼楮笑眯成一條縫,這是個好主意,這小子頭腦比自己還靈活,也是個做生意的料。

    他想了想便道︰「正月初五,我家里要擺幾桌酒,到時慶哥兒也來吧!我請你坐主桌。」

    「我怎麼能坐主桌?」

    「先不管位子,你來就是了!」

    李延慶也有一些想法,正好和這位冬叔溝通一下,便笑著答應了。

    這時,李文佑擠了過來,「慶兒,你怎麼在這里,我到處找你。」

    李冬冬連忙給族長行禮,李文佑卻不理他,把李延慶拉到一邊,「等會兒你也進主堂拜祭,若都保正說什麼難听的話,你別理他就是了,一切由我來做主。」

    李延慶便知道族長兄弟又為自己鬧矛盾了,便道︰「族長忘記我說的話了,大祖之事千萬不能招搖,族里人多嘴雜,一些閑言碎語若傳到官府耳中,會惹出事端的,我還是在外面吧!既不壞家族規矩,也不用擔心大家議論。」

    李延慶說得很有道理,李文佑一時有點為難了,他是擔心大祖之靈不高興。

    李延慶便取出童子會的魁首銅梅遞給他,「把它放在供桌上,大祖就不會怪罪族長了。」

    李文佑大喜,還是李延慶想得周到,他連忙接過銅梅道︰「就依你,你在院里子拜祭,別出去了。」

    「族長去忙吧!我知道。」

    李文佑囑咐兩句便匆匆走了,李延慶卻一轉身向院外走去,在院子里拜祭還是要磕頭的,他才不願意呢!還是在外面更加自在。

    更重要是,李延慶急著要回村了,在路上看見的那個漢子始終讓他放心不下,他必須要趕回去提醒一下胡大叔,那漢子並沒有離開湯陰縣。

    ‘咚!’宗祠內一聲鐘響,卯時正已到,祭祖儀式開始了,李延慶便趁機離開了宗祠,撒腿向李文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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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2 09:24
第四十八章 灑淚惜別



    李延慶一口氣跑到村口,此時東天空翻起了魚肚白,天色已麻麻亮,剛到村口,卻見胡大娘扶著兒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張嬸哭得像淚人一樣,身子又弱,走幾步就蹲下嘔吐。

    李延慶心中一驚,連忙奔上前問道:「大娘,出什麼事了?」

    「慶兒,小青兒失蹤了。」胡大娘焦急地道。

    「啊!怎麼會?」

    「我們在屋裡祭祖,她在院子裡玩,等我們出來,人已經不見了,你胡大叔已經去找了。」

    李延慶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昨天那個漢子把青兒偷走了,他心中頓時懊悔萬分,自己應該先回村裡給胡大叔說一聲,他一時大意,便出事了。

    他急得拔腿就往南跑,胡大娘叫住他,「慶兒,你去哪裡?」

    「那個人是從南面來的,胡大叔一定向南追去了,我去幫胡大叔找人。」

    「慶兒等一等!」

    胡大娘松開媳婦跑了過來,她用身體擋住媳婦的目光,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遞給李延慶,「這個給你防身,自己當心點,不行就跑,那人追不上你的。」

    「大娘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

    李延慶接過匕首放入懷中,撒腿便跑,這時,大黑也從村子裡跑出來,向小主人的背影狂追而去。

    .......

    李延慶並沒有去張集鎮,他知道那人抓走小青兒是為了逼迫胡大叔答應跟他走,並不是要真的帶走小青兒,所以那漢子不會走遠,一定就在附近。

    「大黑,這邊!」

    李延慶奔出數裡,離開了官道轉而沿小路向南奔去,南面也是一大片樹林,和他家背後的樹林連為一體,李延慶想到那漢子昨天既然是從樹林裡出來,那十有八九還是躲在樹林內。

    天還沒有大亮,樹林內更加昏暗,地上鋪滿了落葉,走在上面沙沙作響,李延慶走了一百余步,他忽然一擺手,讓大黑停下,他似乎聽到了什麼?

    他側耳聽了片刻,只聽在東南方向又隱隱傳來一聲怒吼。

    「在那邊!」

    李延慶帶著大黑撒腿便向東南方向奔去,大約奔出一裡左右,李延慶忽然停住腳步,一把抱住大黑,噓了一聲,他已經看見了,在數十步外站著兩個人。

    一個看裝束應該是胡大叔,正面對著他,另一個人則背對著他,後背包袱,一手拎著哨棒,再細看,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手中正是小青兒。

    而在小青兒下面,則是一塊棱角分明的大石頭,李延慶頓時明白了,假如胡大叔不答應,小青兒就會被狠狠慣下去。

    李延慶心中怒火中燒,他按著大黑的頭,一人一狗悄悄向皂衣漢子身後靠近。

    「哥哥,我可是一片好意,不計前嫌邀請你去南面享受富貴,你卻怎麼待我?你讓我怎麼回去向方教主交代?」

    「你怎麼交代是你的事,把我的小娘子放下,我們各走各的路,否則我的小娘子若有三長兩短,你也別想活!」

    皂衣漢子並沒有察覺後面有人向他靠近,他依舊高聲道:「像我們這種血債累累之人,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扈哥哥,當年你們父子在魏州是何等威風,你十六歲就統領了上千人,方教主後來也對你另眼相看,可是你卻不領情,你雖然躲了十年,可你覺得自己真能躲過一輩子嗎?跟我走吧!官府遲早會找到你。」

    這番話並沒有讓胡盛有任何反應,他目光依舊緊緊盯漢子的左手,女兒似乎已暈過去,一動不動,令他更加緊張。

    但李延慶卻終於知道胡大叔的身世了,原來是河北保甲起義,1084年檀州、魏州數萬保丁起義,斷斷續續堅持了十年,於十六年前被徹底鎮壓,估計胡大叔的父親就是領袖之一,起義失敗後胡大叔逃到江南躲了幾年,因而認識了方腊,但又和方腊不投機,這才來到湯陰縣,成了自己的鄰居,一躲就是十年。

    「扈哥哥,若你不跟我回去,方教主也不會饒我,我也豁出去了,我數三聲,你若還不答應,我們就同歸於盡吧!」

    漢子目光凶狠地盯著胡盛,舉高了手中的小青兒,咬緊的牙關裡迸出第一個字:‘一!’

    「我答應你又怎麼樣?難道我就會跟你走嗎?」胡盛怒喝道。

    「誰不知道扈大王一諾千金,你答應的事從不會反悔,少廢話了,你究竟答不答應?」

    「二!」漢子再次怒吼。

    就在這時,李延慶出手了,一道寒光從他手中射出,這是胡大娘給他的貼身匕首,長不過六寸,重八兩,和銅壺箭完全一樣,李延慶從三丈外射出,漢子完全沒有防備。

    ‘噗!’匕首刺穿了他的手腕,劇痛使漢子慘叫一聲,青兒從他手中掉落,就在漢子慘叫的同時,李延慶大喊一聲,「大黑,咬他!」

    他和大黑同時衝上去,大黑咆哮著撲向漢子,將漢子撲了個趔趄,李延慶動作迅猛,一把抱起地上的小青兒,向樹林深處狂奔而去。

    胡盛見女兒得救,頓時喜出望外,一揮手上鐵鞭,怒吼一聲,向漢子撲了上去。

    李延慶奔出一裡才停下,他見青兒雖然處於昏迷之中,呼吸心跳都正常,便將她藏在一棵大樹上,又跑了回來。

    只見胡大叔已經搖搖晃晃站起身了,漢子依舊躺在地上,李延慶見胡大叔右肩血肉模糊,連忙上前扶住他,「大叔,你受傷了!」

    「我沒事,青兒怎麼樣?」

    「她很好,只是暫時昏迷不醒,我把她藏在大樹上。」

    李延慶說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漢子,胡盛苦笑一聲道:「他已經死了,若不是他手腕被你射了一刀,我還真不是他對手。」

    「既然他武藝比大叔還高,那方腊為何更看重大叔?」

    「你知道方腊?」胡盛驚訝地望著李延慶。

    「我在縣裡參加童子會時聽人說起過,他好像是什麼教的教主。」

    「摩尼教,又叫明教,在江南一帶流行很盛,不過方腊看重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武藝,而是我在大名府一帶聲望很高。」

    「大叔以後打算怎麼辦?」

    胡盛搖搖頭,「現在我也不知道,慶兒,幫大叔先把此人的屍首埋了,別讓人發現。」

    兩人一起動手,在樹林中挖了一個坑,將屍體深埋,一切收拾妥當,胡盛這才抱了女兒和李延慶回村子了。

    ......

    中午,胡盛找到了李延慶,他坐在桌前沉默半晌道:「慶兒,大叔決定離開這裡了。」

    李延慶並不感到突然,方腊既然知道了胡大叔的落腳點,那個卞老三又沒有回去,方腊肯定會查過來,不走不行。

    「大叔全家都走嗎?」

    胡盛點點頭,「我父親就埋葬在大名府,母親想去陪伴他,我打算回大名府隱藏起來,在那裡把娘仨安定下來,然後我再去一趟江南,將來我們可能就不回來了。」

    李延慶回屋取了三十兩銀子,這是他寫書的錢,他又將自己給店鋪寫對聯賺的七貫錢也一並拿出來,‘嘩啦!’一聲放在桌上。

    「這三十兩銀子和七貫錢大叔一起拿去吧!」

    胡盛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慶兒,我怎麼能要你們的錢。」

    「這錢是我自己掙的,大叔如果能晚幾天走,我還能再拿到三十兩銀子。」

    「不!不!不!」

    胡盛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漢子身上有不少金子,也足夠我們安家了,再說這幾年大叔也攢了幾十貫錢,真的不需要。」

    「大叔,這錢給小青兒,你若離開,她們身上沒有點錢,會被人欺負的。」

    胡盛心中感動,默默點了點頭,「好吧!就當大叔借你的,將來一定還你。」

    胡盛又笑道:「我之前答應過你爹爹,絕不教你學武,不過強身健體他不反對,我走後你要堅持跑步,每天清晨按照我教你的呼吸方法跑一個時辰,只要你堅持跑十年,你就會明白我讓你跑步的深意。」

    李延慶點點頭,「我一定會堅持!」

    胡盛從懷中摸出薄薄一本發黃的絹冊,遞給李延慶,「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是幾路非常實用的劍法,但因為我走的是剛猛路子,對我沒有什麼用,送給你了,再配合你的速度,我想六七個契丹士兵也不是你的對手。」

    胡盛便起身告辭了,走到門口,胡盛又回頭笑道:「你打石子真是個本事,將來也可以練習射箭,射箭和你打石子其實是一回事,我走了,慶兒,有緣我們再見吧!」

    當天下午,胡大娘一家人便坐上雇來的牛車離開了李文村,李延慶一直送他們到鹿山鎮,眾人才灑淚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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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2 12:06
第四十九章 武功秘籍



    李延慶回到村子,他走進了胡大娘的家,院子裡堆放著石磨和一堆農具,那是胡大叔送給他們的,幾間屋子都上了鎖,想到以後再也吃不到胡大娘的飯,聽不到小青兒的笑聲,李延慶心中就空蕩蕩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在喊:「慶哥兒!」

    李延慶連忙跑了出去,只見不遠處兩名李府的家人扶著爹爹李大器回來了,

    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迎上去,「我爹爹怎麼了?」

    「你爹爹喝多了,老爺讓我們把他送回來。」

    李延慶見父親喝得酩酊大醉,連忙在前面帶路,兩名家人將李大器扶進家裡躺下,這才告辭走了。

    在李延慶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喝過酒,今天估計是心裡高興,便破了戒,沒想到竟然喝得大醉。

    李延慶沒辦法,只得給父親脫了鞋,將他扶睡好,又拿床被子給他蓋上,這才關上門,讓父親安安靜靜地睡覺。

    他回到自己房間,坐下來開始提筆寫書,他這段時間頗為勤奮,《大聖捉妖記之火焰山》已經寫完,第三部《大聖捉妖記之大鬧天宮》也已經寫了四萬七千字,再寫三千字便可以交稿了,今晚便可寫完,他打算這兩天抽個時間去一趟縣城。

    但李延慶只寫了幾行字便想起一事,他連忙放下筆,起身從自己枕頭下面取出一只鐵盒子,慢慢打開,裡面是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和一本絹冊。

    匕首就是胡大娘給他的那一把,他用這把匕首救下了小青兒,胡大叔便將匕首送給他留作紀念,他將匕首放在一旁,拾起發黃的絹冊,這就是所謂的武功秘籍了。

    封面上寫著扈氏劍法,原來是劍法,自己還以為是刀法呢!李延慶看了看下面,下面是主人的名字,大名府扈文,應該胡大叔父親的名字,原來大叔真是姓扈,胡只是化名。

    翻開第一頁,上面畫了個短衣漢子,正側身揮劍橫切,旁邊有招式名字,叫做巫山斷雲,李延慶不由撓撓頭,這一招非常眼熟,不就是自己殺狗那一招嗎?

    李延慶又翻了翻,一共只有七招,四攻三守,最大的特點是干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這倒挺符合他的性格。

    李延慶便將絹冊收了起來,決定有時間練一練,說不定在關鍵時刻還真能保自己一命。

    李大器一覺睡到天黑才醒來,他口干舌燥,一連喝了兩大碗水才停下,李延慶告訴他,胡大叔一家去大名府了,可能要過幾個月才能回來。

    李大器點點頭,「我知道了,那以後你去保正家裡搭伙吧!他給我說過幾次了,每月給他家一貫錢,你的吃飯問題就解決了。」

    李大器並不太關心胡盛一家去向,他和李延慶不一樣,他雖然也十分感激胡盛一家,但他骨子裡卻多多少少有一點瞧不起胡盛這樣的粗人。

    以前是因為落魄,他才不得不放下架子,現在他又漸漸擠進了家族上層,他需要和族長、保正搞好關系,胡盛家一走,他正好讓兒子去李真家搭伙。

    「爹爹好像心裡很高興,居然喝酒了!」李延慶不想多說胡大叔的事情,便岔開了話題。

    李大器用拳頭擊一下手掌,興奮道:「今天真是好消息一串,族長春天要去汴京,和那邊的李氏宗族協商族譜合並之事,決定讓我和他一起去,又說考慮把縣裡的產業交給我管。」

    李延慶一怔,「我們李家在縣城還有產業?」

    「當然有!」

    李大器擺擺手,「先別打岔我,這個還不是最好的消息,最好的消息是馬縣丞要調走了,好像是降職去哪個縣當主簿,老天終於開眼了!」

    李延慶的腦海裡立刻出現一張一尺長的馬臉,那個家伙要調走了嗎?這倒真是個好消息。

    「爹爹,李家在縣裡有什麼產業?」

    「好像有一家酒館,其他還有幾家店鋪,具體做什麼我忘了。」

    李大器十分興奮,他已經沒有希望參加科舉了,但又不甘心這輩子窩窩囊囊度過,也渴望有那麼一點小權力,使族人尊敬自己,所以得到族長的青睞,獲得管理家族產業之權,便成了他夢寐以求之事。

    李延慶卻有點不以為然,管理家族產業也是替人打工,要想腰杆子挺起來,還得自己當東主,只是這件事李延慶僅有個朦朧的念頭,等明晰下來後再和父親商量。

    李大器走去客堂,開始收拾香案准備拜祭亡妻在天之靈了,這時,他忽然記起一事,又跑回來對李延慶道:「慶兒,明天我們要去一趟湯北鄉。」

    「去給娘掃墓嗎?」李延慶只知道她母親安葬在湯北鄉,她娘家就在那邊。

    李大器點點頭,「當然要給你母親掃墓,爹爹都快三年沒去了。」

    「為什麼?」

    李延慶愕然,居然三年沒有給亡妻掃墓,這可不符合父親的性格啊!

    李大器猶豫一下,小聲說:「你娘安葬在丁家墓園,他們不准爹爹靠近。」

    李延慶有點糊塗了,他拍了拍額頭問道:「爹爹能不能給我說清楚,娘的墓地不是爹爹花幾百貫買下的嗎?還有棺木什麼的,怎麼自己花錢買下的墓地還不能靠近,這是什麼道理?」

    李大器嘆了口氣,「慶兒,就算京城的墓地也沒有那麼貴,是你外公恨我,逼我高價買丁家的墓地,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賠償,爹爹愧疚你外公,所以便答應了,也多虧族長肯借錢給我。」

    李大器咬一下嘴唇道:「你外公是個勢利小人,我本來發誓這輩子絕不再見他,但為了給你娘掃墓,咱們還得去裝裝樣子,我之前已經托人去捎過信了,明天帶你去拜年。」

    .......

    湯北鄉位於孝和鄉西北方向六十裡處,沿著官道向北走,到了被契丹騎兵射馬那個岔路口再向西走二十裡便到了。

    次日天不亮,李延慶跑步回來便和父親上路了,李大器向保正李真借了頭健驢,父子二人一人騎一頭驢沿著官道向北而去。

    李延慶騎驢技術不佳,主要是他腿上無力,不像岳飛、王貴他們蹲了幾年的馬步,但他發現自己跟隨胡大叔跑步後,腿上的力量倍增,才跑了一段時間,竟然比得上蹲一年的馬步了。

    現在騎毛驢也變得很輕松了,再也沒有了第一次騎驢那種駕馭不住的感覺,他這才意識到胡大叔教自己的跑步方法真有神奇功效。

    難怪胡大叔臨走時再三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半途而廢,等十年後看效果,李延慶嘗到了甜頭,更加堅定了跑步的信心。

    「爹爹去過東京嗎?」李延慶和父親一路閑聊。

    「六年前去過,也是這個時候,爹爹去東京參加省試,東京真是個好地方啊!比湯陰縣繁華千百倍,爹爹第一天逛街居然迷路了。」

    李大器的心境漸漸開朗,想到從前的趣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晚上在外面晃了半夜,還是巡街的軍士把我送回客棧,幾個同伴還以為爹爹去喝花酒不想回來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爹爹認識李冬冬嗎?」李延慶笑問道。

    李大器一怔,想了想道:「是潛山房那個二冬瓜吧!他在京城混得不錯,聽說開了家茶館,不過我估計是在城外開的那種苦力茶館。」

    「為什麼?」李延慶不解。

    李大器嘴角露出一絲不屑道:「能在城內開店鋪的人大都有背景,輪不到他。」

    「你問他做什麼?」李大器又奇怪地問道。

    「前兩天我給他家寫了幅春聯,他覺得不錯,昨天在宗祠他便邀請我初五去他家吃飯,他說擺了幾桌酒,邀請我也去。」

    「就只邀請你嗎?」

    李大器心中有點失落,居然請兒子不請老子,不過一轉念,自己和兒子較什麼勁,他心中釋然,便笑道:「你去吧!不過要記住一點,他雖然和我同歲,但也要叫我一聲二叔,他可是和你同輩的,你別鬧了笑話。」

    李延慶哈哈一笑,「那我是不是還要准備點壓歲錢給晚輩啊!」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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