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5節：最終的倒計時 Ⅲ
悠久這個名字，也許是有魔力的存在，也許是詛咒的一種，在悠久的眼裡……應該是後者吧。
因為魔力能夠令人心想事成，而詛咒……只會讓人絕望。
從有記憶以來，小姑……也就是上代悠久就對自己非常的好。
“我是悠久，你也是悠久，我們是同樣的生命啊。”
還記得小時候，小姑抱著自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年紀漸長，漸漸的開始喜歡人，父親寵愛著自己最小的女兒，給予她自由選擇一次的權利，父親總是說，人生的路，自己選擇的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無需後悔的大道，因為沒有什麼人可以怨，因為沒有什麼事可以悔，因為沒有什麼愛可以恨。
走進自己生命的，是一個同齡的同類，雖然有著遺傳病，是混血兒，但還是被堅強的笑容所吸引，選擇了他。
也選擇了喜歡上環河系交通艇大賽。
那是年輕的方耳朵孩子最喜歡的運動，每年都會吸引數以十萬計的參賽者從星系拉力賽開始爭奪四年一次的環河系大獎賽的比賽資格。
“我每年都會參加的，我要讓大家都明白，生了這樣的病，並不會因此而成為籠中的鳥。”
做為愛侶，本應該幫助他完成他的夢想，讓每一個患病的孩子明白，自己今天所受的苦難，都會成為彼此強大明天的基礎。
直到那天，接到大賽主辦方的消息。
交通艇事故，每一年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意外，有時候出事的參賽者很快就會被找到，命運沒有絕了彼此的路，讓分開的愛侶得幸，但有時候，命運會變的極為嚴酷，讓分開的彼此永不再聚。
自己的命運，就是如此嚴酷。
沒有子嗣，面對惡劣的環境，只能離開那個小小的家，一半是為了逃避身為隆爾希家幼子的責任，一半是為了忠誠於自己做出的選擇。
祖父總是說，每個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做為他的孩子，自己總是記得。
所以，在地球聯邦月球區過著清苦的日子，住著小小的房間，有時候甚至以撿些廢舊物生活，只是為了記住他，只是為了不被別人安排另一條道。
直到大限將至，本以為這就是自己的一生，卻沒曾想過，這一閉眼，再睜開眼時，看到的，卻是鏡中年幼時的自己。
那……那大概是自己年幼的時候，第一次出門，第一次去見親戚，也是第二次再見到小姑。
“我們又見面了。”小姑微笑著伸出手，在畏懼與害怕的同名者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然後在她離開時，又補充了一句：“去吧，去補天裂。”
啊，是啊，去補天裂。
帶著之前的遺憾，帶著對他的愧疚，再一次與他相遇，再一次與他相愛，再一次聽說了遇難的消息，滿心喜悅的開著結婚時父親送給自己的巡察艦去小行星帶。
還記得他遇難時的坐標，本以為那是一次劫後餘生的喜悅相遇，本以為那是一次開艙後含情脈脈的真相相擁，但是，那個坐標……沒有艙。
再一次失去了他，再一次身陷囹圄，再一次孤苦著過完一生，再一次睜開眼，再一次見到同名的小姑。
“人生苦，所以怨人，悔事，恨愛。”小姑換了一個台詞。
不悔，因為這是自己選的路，不怨，因為這是自己愛的人，更不恨，那怕再一次在坐標上空手而回，那怕再一次囹圄一生，那怕在那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在一次又一次的苦難中，也結識了許多朋友，直到某一次，第五次開放時代已近結束，應友人邀請，最終進入了那個滿目瘡痍的世界。
新伊甸已經席捲了大半個東大陸，那是最苦難的歲月，東大陸的無辜所過的日子，真的有如在地獄中徘徊。
與連草根都吃不到的孩子們相比，自己所受的苦，淡了不少。
所以，開始一個人探索起這個世界。
還記得，在殘垣斷壁的角落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很落魄，尾巴也斷了，身上的防具上滿是血污，但看起來並不是他自己的。
“新玩家嗎……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並不好的一面。”那隻小貓笑著，滿是淒楚。
他站在滿是屍體的大道上，只有一個人，卻有如擋著千軍萬馬。
坐在斷簷上，與他交談了有一會兒，直到新伊甸人再一次發動攻擊。
在那一刻，淒楚的小貓不見了，出現在自己眼中的，是掠食者才有的視線，是兵器一樣的思維，更是獵人面對獵物時才會有的喜悅。那是一次標準的殺戮表演，這只小貓用手中長劍殺盡了所有敵人，在雨血腥風中，他笑了起來，雖然哭著也比他笑的好看。
“我叫瑪索……我愛的女孩們，都嫁人了。”
他這麼說，在線下的聚會中，這只小貓坐在輪椅上嘆息著。
“我叫悠久，我愛的男人，死了。”
我這麼說道，在他驚訝的注視下，與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果酒。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於是，那個世界裡多了一個坐在一旁看著小貓行殺戮的巫女。
直到新伊甸人的兵鋒來到莫格斯，那是最後的戰役，東大陸人失去了一切，只有他沒有放棄，一隻貓守在大道上，一次又一次的殺盡敵人，直到一隻貓與一隻方耳朵的組合被包圍。
“這一次，我再也救不下你了。”他這麼嘆息道。
“你救不了我。”還記得自己這麼笑著說道。
第五次開放時代結束了，新伊甸統一了整個大陸，殘暴的鐵蹄踐踏著一切。
沒有人知道，有一隻小貓戰鬥到了最後。
再一次開眼，發現自己不在鏡前，身上穿著的，是一年後的生日上，自己從父親手裡獲得的白色長裙。
“我的小悠久長大了，你一定是見到了對的人。”小姑總是這樣，說的讓人猜不透的話語。
不想忍受失望，於是在比賽之前懇求過他，但是他拒絕了。
“我不是為你一個人而活著。”他這麼回答道。
他總是覺得，自己是在努力的表現著自己，表現著一個病人不應該失去希望。
他不知道，他所展現的才是別人痛苦的根源，他所表現的才是人生絕望的延展。
再一次失望，再一次在友人的邀請下進入遊戲，再一次見到了那一個人站在街道上的小貓。
“新玩家嗎……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並不好的一面。”他又一次這麼說。
他其實不需要這麼說的。
又一次陪著他走完了拯救東大陸的旅途，英雄可以死，但信念不能丟。
“如果可以，我好想如同小說中的那樣，再活一次，也許這樣，就不會失去我所喜歡的女孩了。”他這麼說道。
小小的飯店包間裡迴蕩著中古的歌曲，女聲沙啞的唱著——你是否愛過，你愛他多過他愛你的人，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刻骨銘心。
再一次閉眼，再一次的睜眼，發現自己又大了一歲。
如果能重來，誠實的去對待。
“你說我去比賽就一定會死？”
彼此都沒疑猜，就沒有理由分開。
“悠久！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如此的過份！”
如果能重來，回憶當作塵埃。
“你地球聯邦的小說看多了吧！”
心不曾被傷害，就能無瑕疵地愛。
“我們分手吧！”
再一次的失望，再一次的失去他的下落，再一次的流浪到聯邦，再一次與他在那條大道上相遇。
這一次有所不同，一個眯著眼的同齡人坐在自己曾經坐的廢墟上。
“新玩家嗎……不好意思，我和瑪索讓你看到這並不好的一面了。”她笑著說著曾經是他說的話語，而他的臉上滿是笑意，那怕彼此都是傷痕纍纍。
這一次，新伊甸人最終在莫格斯折戟，東大陸人保留著最後的人性燈塔，在開放最後一夜，終戰的號角吹響。
“我們所有人，付出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這麼說道。
“相比起來，我更希望你開心，這就是我戰鬥的動力。”他這麼補充道。
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選擇。
第一次，以站在走廊下看著秋雨開場。
第一次，小姑因為與姑父遠行而沒能相遇。
第一次，在與他相識的聚會上，與他微笑著擦肩而過。
但是重來，卻不能保證愛的成功或失敗，要重來多少次後才會明白。
我用了十七次。
真是一個愚蠢透頂的女人。
每一次與瑪索的相遇都有所不同，有的時候，他身邊會有別的女孩；有的時候，他身邊會有如潮友人；更多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站在血泊之中。
“你這樣，有用嗎？”
新伊甸不是每一次都能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她見過他的每一次受傷，知道他身上的疤痕為何而來，更清楚他笑容下的痛苦與悲傷。
“至少我努力過了，不是嗎，如果貓生連努力過沒有，那我的貓生，也一定是最悲慘的啦。”
瑪索總喜歡笑，雖然笑容的背後是別人難以覺察到的悲傷，他總是喜歡說自己努力過，不曾後悔，但是從他的眼中，看到的滿滿都是後悔。
與自己相比，瑪索是痛苦的，因為他沒辦法重來，只能重複一次又一次的錯誤，但是他又是幸運的，因為不需要重來，不用面對一次又一次做出選擇時的痛苦。
每一次重來，自己都在長大，小姑總是說，長大意味著好事。
有時候也會在想，錯過了與他相見的時間，也許是好事，因為不用再在錯誤的時間裡愛上不應該愛的人。
她救不了他，也只有離開，才能救下彼此。
再一次，來到大道，只不過，這一次他失約了……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生命原來是這麼的脆弱，他也好，他也罷，都只不過是被時間的洪流報淹沒的可憐人。
帶著這樣的遺憾，再一次回到年幼的時光，這一次，去了地球聯邦，見到了年幼時的瑪索，救下了那個注定會被車撞死的眯眯眼同類，認識了她的姐姐，大家成為了好朋友。
然後瑪索又死了。
有時候死於惡意。
有時候死於同類相殘。
有的時候，死於覬覦自己的惡人。
原來我的存在，就是不祥，原來我……不！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於是，自己開始精心的計畫自己的未來，每一步都是精挑細選；每一步都是做到極致；每一步都是力求完美。
每一次，瑪索活下來的時候，感覺都像是獲得了救贖。
每一次，看著他和陪伴著他的女孩走到一起，心裡總是空蕩蕩的。
直到有一次，在勝利的記念碑下，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又有些期待，更有些遲疑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一個人，你也一個人……我們……可以互相舔舐傷口嗎。”
就這樣，人生的苦路有了一個終點。
瑪索有主見，但會從善如流，會打人，但更會心疼人。
自己也知道了他的身世，可憐他，更寵愛著他。
雖然因此而要脫離家族，但每一次知道真相的瑪索，都會因此而更加的信任著他面前這個為了他而付出一切的方耳朵。
如此漫長的人生，終於能夠在愛侶的懷中離世。
那怕下一秒，睜開眼再一次重來，都覺得人生有了希望，值得自己去努力。
有賢人說過，每一個人，都是別人通往幸福的橋樑。
深以為然。
同時，還補充了一句。
不願意做橋樑的，就要有成為墊腳石的覺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