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74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3
第三百零六章突破點(三)

     梁強案後,李寧詠與王橋分手是經過邱大海深思熟慮的。

    當時的狀況是邱大海與原靜州市委書記梁強、昌東縣長彭克走得比較近,而與市委副書記譚星海關係不對付,與市長杜金高無甚交情。

    梁強案之後,邱大海就陷入比較被動的局面,他最急切需要的是穩住兩個兒子的職務,至於受到彭克牽連的準女婿王橋鐵定在短時間內翻不了身,會變成一個平庸的人,只能自生自滅了。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正在全家人都覺得難過之時,老友之子楊成功在靜州遇到些麻煩,由邱寧剛出面解決。楊成功與李寧詠在少年時期就認識,曾經在小學同班,算得上青梅竹馬。後來老楊調走以後,楊、李二人接觸才少了起來。

    此時老楊在省裡部門任一把手,頗有能量。但是,此老楊並非二十年前的老楊,人心隔著肚皮,要其全力出手也得看條件。恰好楊成功在靜州與李寧詠重逢以後,發現以前的黃毛丫頭變成如花似玉的美女,便發起了強烈的愛情攻勢。

    李寧詠接受了這個結果。

    當得知調到檔案局工作的王橋在工地上打架,把腦袋打破了,完全是一幅自甘墮落的模樣,李寧詠在心痛惋惜之餘也慶幸自己的選擇。

    可是,今天聽到谷麗的電話,李寧詠一顆芳心頓時亂了。左思右想以後,她給大哥邱寧剛打了電話,講了王橋的最新任命。

    邱寧剛在電話裡沉默半天,道:「電話講不清楚,回家再說。」

    下班以後,邱寧剛坐車回到靜州,回家時。邱大海和李寧詠都在家裡。

    在書房坐定,邱寧剛喝了幾口茶水,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寧詠臉色不甚好,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邱大海緩緩地道:「我剛才去問了牛清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情。是吉之洲在書記辦公會上直接提議的。」

    邱寧剛道:「從前段時間的人事安排來看,吉書記對縣府辦的人都不甚待見,王橋剛從專案組出來,就被調到檔案局,還由領導職務改為非領導職務,李友康沒有涉案,還在養斷腿。結果也被調到了統計局當副局長。城關鎮鎮黨委副書記職位明顯要比統計局副局長要重,發展前途更好,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安排?」

    邱大海道:「如我料沒錯,應該是有要害人物打了招呼。」他望著女兒,道:「王橋在上面還有什麼關係?」

    李寧詠想了一會。道:「他有一個老師,叫鄧建國,是工業大學黨委書記。」

    邱大海拍了拍桌子,道:「你怎麼不早說。鄧建國要調來當市委副書記。」他隨即又搖頭道:「鄧建國還沒有到任,這次掃招呼的人不是他。另外還有人。」

    李寧詠道:「他家還有姑爺在省政府當處長。」

    邱寧剛道:「我以前聽說過,已經改非了,不會是他。」

    三人都猜不透此局,沉默下來。邱大海道:「沒有料到這小子會鹹魚翻身,還有幾分本事,誠府夠深。」

    論男性魅力,王橋遠勝楊成功。李寧詠坐在椅上,突然間,眼睛奪眶而出,順著臉頰就往下流。

    邱寧剛最為瞭解王橋性格,那一句「邱檢,我走了」的告別語還經常在腦中迴響,他一字一句地道:「以後不要提王橋了,他是心志堅強的人,不會走回頭路,再與我們家無關。」

    邱大海道:「不僅無關,或成敵人。」

    邱寧剛道:「那倒不會。」

    邱大海道:「你確定。」

    邱寧剛道:「我還是比較瞭解他的。」

    李寧詠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不一會就把衣襟打濕了,她用手背擦掉眼淚,道:「還有沒有其他事,我回房了。」

    邱大海揮了揮手,道:「天塌不下來,別哭哭泣泣了。」等到李寧詠離開,他又問道:「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邱寧剛道:「劉檢察長找我談了話,準備安排我到靜州檢院當政治部主任。」

    邱大海臉上出現了笑意道:「好,好,這次提拔很重要,很關鍵,到了市裡,發展機會多一些。」

    前準女婿王橋能復職顯然是一件遺憾事情,不過只能是遺憾了。長子邱寧剛在靜州發生大案之機能百尺桿頭更上一步,這對邱家具有決定性意義。

    這是站在邱大海角度來看問題,有得有失,損失不太大。可是站在李寧詠的角度,她覺得滿腹委屈,損失太大。這一段時間,她經常想起王橋,想起之後總是讓自己心緒不寧。特別聽說王橋擔任城關鎮黨委副書記,更加覺得痛苦。

    在屋裡暗自哭了一會,李珍英端了水果進屋,坐在床邊,勸道:「不要哭了。我覺得成功娃兒比王橋要好,從小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老楊家比王橋家要強不少,你是我女兒,我就給你說點真心話,嫁人不是嫁給一個男人,是嫁給一個家族。以後嫁給王橋,麻煩事情一大堆,他的姐姐沒有工作在做生意,經常需要你去幫忙。他的爸爸媽媽條件不好,遇到事情也要你去幫忙。上一次他爸生病,就全靠你爸才弄到床鋪。你爸一輩子都在用計,我覺得哪裡需要用計,誰強誰弱一眼就看穿了。」

    李寧詠大聲地道:「媽,你不要囉嗦了,我要一個人呆一會。」

    李珍英悻悻地站起來,道:「沒有哪個當媽的會整自己的娃兒,楊成功雖然不是當官的,可是他爸他哥都在省裡當官,他自己的生意做得挺大,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比當官還要強得多。」

    李寧詠心亂如麻,自顧自趴在床上。

    李珍英嘆了口氣,出了門,走到陽台上找到正在澆花的邱大海,埋怨道:「你天天算來算去,怎麼沒有算出王橋立馬就能翻身?」

    邱大海道:「我沒有算,是他自己不爭氣,牽涉到彭克的案子裡,如果手腳真乾淨,就沒有這回事情了。」

    李珍英道:「他沒有被雙規,還官復原職,這說明手腳沒有髒啊。」

    「畢竟還是拿了貴賓卡。」邱大海又哼了一聲,道:「王橋這人城府太深,寧詠跟著他說不定就要吃虧。他明明還有靠山,寧剛跟他談話的時候就是不說。」

    李珍英細想丈夫的話,越想越有道理,不禁「呸」了一聲,道:「這人當真可惡,早點分了也好,免得到時禍害寧詠。」

    晚上,邱寧勇回到靜州,聽說此事,道:「以前還以為王橋是耿直人,沒有料到才從學校出來幾天就變得這樣陰險。他在城關鎮當官,以後總有求到我的時候,到時候讓他知道邱家的厲害。」

    邱大海立馬批評道:「寧勇,別在這裡瞎說,公是公,私是私,你別亂說亂動。」

    李寧詠化了淡妝,提著包就要離開。

    李珍英道:「你走哪去?」

    李寧詠淡淡地道:「成功剛才給我打電話,他馬上來接我,我們去吃飯。」

    女兒離開後,邱大海對李珍英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別瞎操心。」李珍英眼睛紅紅的,道:「我是當媽的,能不操心嗎。」邱大海道:「你操心也沒有用,寧詠自己會選擇的。」

    在小區門口,楊成功站在車旁。一個亭亭玉立的人走了過來,近看更是如花似玉,楊成功看得不轉眼,嘆道:「李三妹,早些年你就是一個黃毛丫頭,沒有想到真是女大十八變。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幾年遇到你。」李寧詠嗔笑道:「早些年,你不知道去禍害哪些女子去了。」

    楊成功站在車上,拉開車門,慇勤地護送著李寧詠上車。

    「新開了一家西餐館,牛排做得很不錯。」

    「嗯。」

    「吃了飯去唱歌。」

    「今天我不去唱歌,要去做個美容。」

    「好,我也去做。」

    「男人就要男人樣,做什麼美容。你去打打籃球,做做運動。」

    「那我去健身房,你做完美容,給我打電話。」

    李寧詠和楊成功來到了很洋化的西餐廳,安安靜靜地切牛排。在昌東新開業的火鍋館裡,一群人圍著熱騰騰的喝酒吃飯。在桌上的有組織部辦公室主任陸軍,財政局預算科長楊柄勇,檢察院新任副檢察長陳樹、城關鎮黨委副書記王橋、陽和鎮辦公室主任邱洪。

    陳樹是陸軍叫來的,兩人一起參加過靜州市委組織部的青干班,都屬於有後備幹部。這一次靜州檢察系統有調整,陳樹被提拔成了昌東檢察院副檢察長。

    陽和鎮辦公室主任邱洪是選調生,是王橋在城管委工作時結識的朋友。這次聚會,王橋主動邀請他參加。

    當陳樹與王橋見面時,兩人都立刻認識了對方。等到陸軍做了介紹以後,陳樹就和王橋握了手,還使勁地搖,陳樹道:「我和王書記是老朋友了,認識至少有六七年了。」王橋道:「小周姐還在總裁辦嗎?」陳樹道:「她調到市外經委去了,沒有在企業工作。」王橋道:「小周姐很好,什麼時候請她喝酒。」

    邱洪也是年輕人,所處位置稍低,拿過一瓶酒,依次給大家倒酒。

    自從王橋被調到檔案局以後,就離開了昌東的酒局,任職文件剛下來,立刻就回到了「主流」生活之中。

    還末端酒杯,陸軍又對陳樹介紹道:「王書記的大舅哥邱檢調到靜州檢察院。」

    王橋微微一笑,道:「是前大舅哥。」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3
第三百零七章報導(一)

     陸軍吃驚地道:「你和李寧詠分手了,我怎麼不知道。」

    王橋道:「嗯,這是私事,為什麼要讓大家都知道,更不用到組織部報備吧。」

    陸軍一直認為王橋能夠迅速復出是邱大海出手的結果,沒有料到王橋直言與李寧詠已經分手,他疑惑不解地道:「李寧詠家世很不錯,人又長得漂亮,為什麼要分手。」

    王橋不想久談此事,道:「結婚又離婚是尋常事,何況談戀愛,不談這事,我們喝酒。」

    陳樹對這個問題也有興趣,道:「你和邱主任的妹妹談戀愛?」

    王橋強調道:「是前女友。」

    楊柄勇很是遺憾地道:「太可惜了,有邱大海的關係網,至少能少奮鬥十年。我從參加工作到現在接近二十年,還是不入流的股級幹部,王橋本來就是選調生,如果有更深的關係網,肯定能如虎添翼。」

    陸軍、楊柄勇等人所言皆是現實裡的邏輯,這個邏輯不是課本上講的,而是反覆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情讓他們形成這種邏輯。

    陸軍道:「按昌東的慣例,在城關鎮擔任黨委副書記,一般下一步會安排到鄉鎮去當鎮長,或者是直接作為主任的後備人選,這個職務是一塊踏跳板。」

    王橋顯得很低調,道:「我是經過風雨的人,只求能夠把工作做好,就算對得起組織的安排了。至於以後的事情,暫時還輪不到我來考慮。」

    邱洪端著酒杯,依次給眾人倒滿酒,坐下來聽眾人談話。他是比王橋更早的選調生,結果一直在鎮裡當工作,去年參加工作的王橋先後到城管委、縣府辦和城關鎮擔任領導。前途無量,真是貨比貨得丟,人比人得死。他知道王橋讓自己來參加聚會是好心,可是仍然有一種失望。他將失望壓在心底,努力地陪在這些工作在城裡的同志喝酒。

    酒席散後,王橋和邱洪一起離開酒店。邱洪略有醉意。臉色如煮熟的皮子一般,他喝醉了酒並沒有話,只是緊緊閉著嘴巴。

    王橋問道:「我記得你不是昌東人,在城裡有沒有住房?」

    邱洪道:「沒有住房。平時喝了酒,公共汽車沒有收班就坐車,沒有公共汽車就坐摩托車上山。」

    王橋道:「那很不方便。」

    邱洪腳步有些踉蹌,道:「也沒啥。我平時主要活動在陽和鎮裡,到縣城喝酒的時間畢竟是少數。」

    「今天晚上就別回去了,住我家去。我是租的房子,就一個人住。」經過梁強案的低谷之後,王橋相比以前更加注重建立自己的友好關係。

    如果沒有在城管委與樂彬的通力合作。樂彬也就不會痛快地同意維修檔案局門外的路。如果不為檔案局辦些實事,只是享受在檔案局的便宜,遲早會引起檔案局員工的非議。現在調動自己的資源為檔案局修了路,檔案局員工就不會非議自己佔了茅坑卻享受著特殊的待遇。從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友好關係,或者更直白地說圈子的重要性。就算人生遇到重大變故。以前的友好關係或許有許多變質,但是總有一些關係會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邱洪道:「打擾王書記,不太好吧。」

    王橋道:「跟我客氣什麼,我們都是選調生。為了一個共同目的來到昌東,就應該互相幫助。我們不互相幫忙,誰來幫助我們。」

    「王書記,你說到我的心坎上了。」邱洪趁著黑夜,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邱洪畢業於財經學院,他的同班同學多數都進入與「錢」有關的單位。他作為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懷著遠大理想來到昌東,結果一入昌東深似海,在陽和鎮好幾年時間,眼見著在省城銀行、證卷等金融行業工作的同班同學穿西服打領帶用手機,拿著比自己高得多的工資,在優雅的環境中與客戶談生意,經常出席企業老闆的宴席,每年都有出去旅遊的機會。

    而自己挽著褲腿站在田坎上,迎著帶著田土腐味的空氣,從髮型、衣著打扮到氣質都十分接近於當地的幹部。如果不比較,或許這種生活在當地也不錯,可是與大城市的師兄弟進行比較,往日不如自己的同學變得比自己更有出息,這種對比時刻衝擊著心靈。

    王橋只是認為邱洪喝得有點高了,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道:「我也沒有住房,是租住在電力局。」

    邱洪擠出了點笑意,道:「城裡單位工資比鎮裡要高些,我的工資若是租了房子,飯錢就不夠了。」

    王橋道:「租房子的錢靠工資肯定不夠,我姐是做生意的,她贊助的房租。」事涉自己的核心機密,王橋就說了一個不傷害他人的假話。他暗自有些慶幸:「當初參股工地的事情,為了怕比較強勢的李寧詠插手其間,影響公司運作,一直沒有說出真相,否則現在就成為懸在頭上的一柄利劍。」

    電力局家屬院的球場開著大燈,傳出陣陣吼聲。

    王橋聽到籃球聲,一陣心癢,帶著邱洪就走了過去。

    這是昌東縣電力系統籃球隊和黑河縣電力系統籃球隊的熱身賽,小李局長站在球場邊,不停地吶喊,雙腿跳得老高,看到王橋出現在球場,不停地揮手。

    王橋走了過去,道:「黑河縣怎麼樣?」

    小李局長擦著汗水,道:「我們沒有上秘密武器,他們上了外援,目前比分還接近。」

    王橋笑道:「那就是說,我們的秘密武器上來以後,肯定能打贏他們。」

    小李局長道:「那是當然,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小武說了,只要比賽打得好,我也可以幫他留在電力系統。你如果想調過來,也可以做做工作。」

    「以後開始集訓的時候,我儘量參加。」此時王橋的心態與當時心態完全不一樣了,他如今只是純粹熱愛籃球,因此願意留在籃球隊,但是對調到電力系統完全沒有興趣。

    小李局長道:「不是儘量參加,要全力參加,反正檔案局也沒有什麼事,耽誤一點事情無所謂,如果需要我們出面,我讓辦公室主任跑一趟檔案局,找找你們的分管局長。」

    邱洪在旁邊聽著,很想幫著說說王橋現在的身份。但是見王橋笑容滿面與小李局長聊天,便沒有去多嘴。

    在球場旁邊,堆放了很多箱礦泉水和啤酒。小李局長道:「今天晚上你就不上場了,晚上夜宵也不要參加,等會你提一箱啤酒,平常慢慢喝,別跟我客氣。吳教練今天跟我說了,這一段時間要搞熱身賽,除了電力系統以外,你能參加的儘量參加。」

    王橋道:「最好安排在週末,安排在上班時間就難免受拘束。」

    小李局長道:「那是自然,包括靜州都沒有職業球隊,大家都只是業餘愛好。這個星期六,我們和城關鎮籃球隊比賽,他們隊裡有好幾個體育老師,算是強隊。」

    王橋正要到城關鎮任職,沒有料到會提前與城關鎮籃球隊見面。這將是一次有意義的見面,必然會給城關鎮員工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於是爽快地道:「星期六我參加。」

    在場邊看完比賽,王橋提著啤酒和邱洪上了樓。

    在廚房裡拿了一包鹽花生,又切了一根醬肘子,王橋道:「我們就不到外面大排檔了,就在家裡喝兩杯啤酒,聊聊天。」

    邱洪藏了滿肚子心事,平時壓抑著,幾杯啤酒之後,將緊繃的心弦放鬆了,道:「王書記,我覺得昌東,甚至包括靜州,在對我們選調生使用上都很保守。」

    「你的感覺得對的,確實相當保守。」王橋道:「我們單獨在一起,你別一口一個王書記,太見外了,以後我們私下都互相直呼其名。」

    「好,以後私下稱名字。」邱洪終於問了一直想問的事,「你是帶職下來的,到底是政策發生了變化,還是有特殊原因?」

    王橋沒有隱瞞,道:「政策沒有變化。我有一個親戚在省政府工作,他找熟人打過招呼。」

    邱洪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告訴我真相,否則我還會不停地檢討是哪一點做得不對。」

    喝了四瓶啤酒,邱洪肚子裡終於翻江倒海,趕緊衝進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裡大吐特吐。吐完之後,他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一陣悲傷,忍不住流下了淚水。他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要經受住在基層鍛鍊的折磨,沒有料到在得知王橋又被任命為城關鎮副鎮長以後,終於在白酒和啤酒的雙重夾攻下淚流滿面。

    「我太軟弱了,以後再也不能為了這些事流淚。」邱洪擦乾了眼淚,走到門外,道:「我剛才吐了,接著喝。」

    王橋道:「能喝嗎,不要勉強。」

    邱洪道:「還能喝,今天就捨命陪王橋。」

    王橋伸手奪走了邱洪的啤酒瓶,道:「算了,多喝就破壞情緒了,不喝酒一樣可以聊天。」

    邱洪就把酒杯放下,道:「我現在很後悔選了這一條路,留在省城銀行,比現在強得多。」

    王橋道:「那當初為什麼想走選調之路。」

    邱洪道:「還是想建功立業,當初想得太簡單了,沒有料到基層會是這種狀況,讓我空有一身力氣卻使不出來。」

    王橋道:「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會有出路。辦法總比困難多,對這點不要懷疑。」

    在另一個剛結束的飯局裡,城關鎮黨委書記宋鴻禮想起了王橋在會上擠兌城關鎮的畫面,笑得很是歡暢,道:「王橋啊王橋,你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個滋味很不錯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3
第三百零八章報導(二)

     星期四,王橋的新職務通過了書記辦公會研究,只等最後上縣委常委會。會上通過以後,便可以正式任命。

    縣委常委會要在下星期才召開,這幾天實際上是王橋在檔案局的最後時間。

    星期五,王橋抽空到檔案局去了一趟。檔案局有獨立辦公樓,與縣委縣政府有一段距離,這一段距離不僅是路途的距離,也是權力的距離。進了小院,王橋遇到了兩三個檔案局的同志,點頭打過招呼。從檔案局同志面對自己的表情來看,他們肯定並不知道書記辦公會的結果。

    書記辦公會是一種特殊會議,按照相關規定,此會不是一級決策機構,不得決定重大問題,僅僅是在召開常委會前,由書記召集幾位副書記溝通意見,醞釀、確定提交會議討論、決定的議題的一種形式。

    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書記和副書記是權力核心中的核心,他們幾人商定的事情如非遇到特殊情況,很難被推翻。

    由此,書記辦公室逐步變成了理論上不具備決策權,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具有決定權的會議。近年來,各種理論建議取消書記辦公會,否則常委會形同虛設,有少數地區開始進行了試點。

    在靜州仍然維持原狀,書記辦公會仍然具有相當高的權威性。

    到了二樓,王橋來到劉濤局長門前,打了聲招呼。劉濤正在專心看報紙,聽到招呼聲,招起頭來,道:「來啦。」王橋道:「取一樣東西,馬上就走。」劉濤點了點頭,繼續看報紙。

    看到劉濤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態度。王橋明白他不知道書記辦公會的結果。能知道常委會的結果的人都是接近權力核心的人,劉濤自然不在其列。

    王橋泡了茶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又站在窗前觀賞伸到窗邊的香樟樹葉。除了第一天劉濤帶著辦公室主任到過辦公室,在王橋記憶中,還沒有其他人來過這間辦公室,這間辦公室成了被檔案局遺忘的辦公室。也成為王橋喝茶和做白日夢的地方。

    王橋知道他在檔案局的時間不多了,反而對這處安靜的辦公環境生出些好感,這種感覺與初到檔案局工作時又不一樣。

    將茶水喝淡,王橋這才離開了檔案局。離開之前,他仔細地將辦公室收拾了一遍,清理得乾乾淨淨,讓辦公桌桌面一塵不染。

    走回電力局家屬院。必然要經過電視台,這是躲不開的地方。每次走過電視台,王橋還是會想起李寧詠,兩人在一起有接近一年時間,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婚姻被大風無情吹去,只在心裡留下幾縷抓痕。

    王橋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走過此地。想起伊人,並非要想要挽回這一段感情。多的是回憶和感慨。

    星期六,昌東電力局籃球隊派出了最強大陣容,由吳教練帶隊,外援王橋和小武同時上陣。在出發前。小李局長給副鎮長姚向輝打去電話:「我們是全明星陣容,你那邊也要出全力啊,中午伙食就安排在電力局家屬院。」

    姚向輝和小李局長是高中同學,關係一直不錯,說話很是隨便。

    姚向輝在鎮裡分管市政、環保和交通,是個辦活動的熱心人,笑道:「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們的人到底什不行,我們這邊有城關鎮幾個中學的體育老師,水平很高,到時打得難看了,別怪我啊。」

    小李局長回敬道:「到時你們被打得難看了,可別怪我啊。」

    熱身賽是在昌東一中籃球館進行,這是全縣最好的籃球館,不是那種壩壩球場,而是室內正規球場。以前王橋在昌東打球時,此場館還沒有修好,當初最好場館是公安局訓練中心的球場。此館修好以後,縣中籃球場便成為全縣打決賽的不二之選。

    坐著電力局的中巴車來到縣中。

    電力局球隊下場便以整齊的著裝先聲奪人,城關鎮球隊雖然也有球衣,但是只有一套打籃球時比賽服,電力局球隊則是全套,不僅有背心短褲,還有外套。

    姚向輝和小李局長握手後,發出感慨道:「還是電力局財大氣粗,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小李局長道:「我們是要打全省比賽,所以有點好家當。」

    王橋跟著大隊伍裡面,穿著相同的衣服,一大堆人從姚向輝身邊走過,來到球場,做準備工作。

    吳教練觀察了兩邊隊伍後,將隊伍叫到身邊,交待道:「城關鎮是紙老虎,你看他們隊員的肚子,全部鼓起來了,像懷了兒。他們就算技術不錯,體力已經不行了。」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對方,道:「上半場,你們全攻全守,把他們拖死,下半場,他們只能束手待斃。」

    城關鎮球隊聽起來似乎是城關鎮政府的球隊,實際上在裡面打球的隊員中只有一個是城關鎮政府的幹部,其他隊員都是來自於各個單位,以學校體育老師為主。

    王橋在五六年前就曾經活躍在昌東的籃球場上,還得過靜州聯賽的最佳球員,這幾年他幾乎消失在昌東的球場裡,如果不是受到靜州案牽連,肯定不會有閒餘時間參加籃球比賽。當他脫上球衣,上場做準備工作之時,頓時就被幾個老隊員認了出來。

    「王橋,你怎麼成了電力局籃球隊的。」昌東中學體育老師道。

    王橋笑道:「客串,純粹是友情客串。」

    冷不防一人從背後打來一拳,道:「蠻子,你終於出山了。」打人者是在建委工作的老友張明,他隨即又笑道:「現在不能叫蠻子了,得叫王主任。」

    張明是王橋多年球友,一起參加了靜州籃球聯賽的。王橋如往常一樣回敬了一拳,道:「叫啥子王主任,還得叫蠻子。」張明道:「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在建設系統當過領導。必須得叫王主任。」王橋道:「我的底細你未必不清楚,大家都曾經是光屁股娃兒,叫啥子官職,再叫就俗了。」

    王橋要到城關鎮當副書記之事,劉濤局長不知道,姚向輝卻是知道的。他注意到穿著球衣的王橋正在和城關鎮球員打招呼,趕緊走了過去,道:「王主任,你也打球。」王橋伸出手,與姚向輝握了握,道:「我是愛好者,一直都喜歡。」

    張明在旁邊介紹道:「姚鎮。王主任在六年前曾經是靜州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

    「沒有想到王主任還有多面手。」姚向輝滿臉是笑,一語雙關地道:「以後城關鎮就由王主任來操盤了。」

    王橋笑道:「我是城關鎮居民,倒是可以加入城關鎮籃球隊的。」

    王橋在城管委當副主任時,曾經和姚向輝為代表的城關鎮在市政管理職責上多次交鋒,每次都大獲全勝。把城關鎮弄得十分尷尬和難受。兩人是經常在一起開會的同事,也是針鋒相對的對手。王橋調到縣府辦以後,當了一段時間的創衛辦常務副主任,在協調城管委和城關鎮的關係時。在感情上始終傾向於城管委。這讓姚向輝頗有腹誹。

    山不轉水轉,兩人由對手變成了一個戰壕的同事。

    雖然王橋還沒有來報到。宋鴻禮書記已經和姚向輝私下作了溝通,要將姚向輝所管的市政這一大塊全部交由王橋分管,也就說是說王橋除了作好副書記的相關工作以外,還得管市政。

    小李局長一直以為王橋就是檔案局普通工作人員。因此一直用調到電力局這個紅蘿蔔來誘惑王橋,讓王橋為其所用。他覺得姚向輝的態度熱情得不對勁,上前幾步,道:「姚鎮,你要挖我的牆角。」

    姚向輝神神秘秘地道:「不用我挖牆角,王主任以後肯定要到城關鎮來打球。」

    小李局長道:「王橋是檔案局的辦公室主任?」

    姚向輝見小李局長壓根不知道王橋的身份,笑道:「你是有眼不識王主任啊,王主任曾經是城管委副主任,縣府辦主持工作的副主任。」

    小李局長嘴巴半張著合不攏嘴,抱拳道:「失敬,失敬,我還以為王橋是檔案局普通工作人員,原來是大領導。以前我還經常到城管委去開會,沒有見到過你。」

    王橋道:「我以前在城管委分管環衛,管線是由另一位副主任分管,所以沒有能見過面。現在確實是檔案局普通工作人員。」

    姚向輝用不停地用眼色向小李局長示意,小李局長心有納悶,見到眼神後,沒有再細問。

    這時,裁判吹響了比賽的哨聲。

    等到王橋進到球場,小李局長趁機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姚向輝道:「王橋受彭克案牽連,調到檔案局。這人有本事,縣委馬上就要重新啟用他,到城關鎮任副書記,估計下個星期就要宣佈。」

    小李局長道:「五操,我還想把他調到電力局辦公室來工作,沒有想到是個當官的,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比賽開始不久,很快就有觀戰的城關鎮幹部發現電力局球隊中出現了曾經的縣府辦副主任王橋。

    王橋即將到城關鎮當領導這事在城關鎮幹部之間不算是秘密。

    就算是秘密,當王橋閃電般突破上籃時,滿場掌聲響起的同時,秘密也在耳語間傳播開來。

    幾個年輕的城關鎮女同志是沒有機會與王橋見面的,得知眼前球技出眾的年輕帥哥居然要來城關鎮當黨委副書記,迅速就變成其粉絲,每當王橋進球時,幾個女同志就開始尖叫和喝彩,也不在意此時王橋還是電力球隊的隊員。

    「王橋結婚沒有,這麼帥,我喜歡。」剛分到文體站工作的年輕女大學生王芸活潑大方,一邊拍手一邊喊道。

    身邊一個老成的女同志提醒道:「聽說王書記在和邱大海的女兒談戀愛,王書記是領導,你別口無遮攔。」

    「謝謝李大姐,我曉得了。」王芸答道,眼光一直追著王橋的身影。

    吳教練眼光非常毒辣,球賽進行至半場,城關鎮籃球隊的體力便被拖跨了,包括張明在內的好手都叉著手,開始不停地喘粗氣。

    王橋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體能,在場內不停地飛奔,一次次將籃球投進籃圈,引得滿場喝采。

    他以一種非常健康的方式在城關鎮同事們面前進行了亮相。

    在距離場館不遠處,幾個監察隊員和攤販起了衝突,暗處出現了一個相機,咔咔地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3
第三百零九章報導(三)

     監察隊員和攤販起衝突是一個持續性過程,一般情況下,節奏相當固定。

    事情經過往往如此:

    第一步:攤販亂擺攤,監察隊員打招呼。數次打招呼以後(如果是有門面的攤販將貨物延伸到人行道等公共空間,則往往在打招呼之後發整改通知),如果攤販仍然不離開,監察隊員便要採取措施,口頭教育無效,就暫扣物品。

    第二步:對於監察隊員來說,他們具有行政執法權,但是這個權不硬,具體來說只有對物的暫扣權,沒有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處罰權只能由公安機關行使。當監察隊員暫扣物品時,攤販出於本能會並不甘心被暫扣,會採取求情、阻止或者反抗措施。監察隊員要達到暫扣物品目的,執法手段又單一,對抗是必然的,多數是低烈度對抗,少數對抗會激烈起來,甚至發生暴力衝突。

    第三步:路人往往並不會注意到第一步,也就是口頭警告或者書面整改通知這一步,進入他們視線的多是第二步。當衝突發生時,他們就會直觀地看到幾個或者一群身著制服的隊員在收繳攤販的物品。街道上的路人沒有看到第一步,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他們往往會對人少勢孤被行政執法的攤販一方生出同情心,會對暫扣物品的監察隊員產生不滿態度。

    第四步:圍觀者越來越多,事態有可能升級。發展到後來,社會上各種人都參加進來,有一種街頭嘉年華的快感。最後事情不可收拾,維護社會治安的警察參加進來。

    第五步:媒體介入,事情超出當地範圍,變成一個吸引眾多目光的大事件。

    第六步:當地政府開始行動。首先就是追究當事監察隊員的責任,如果是臨時工,解聘,消解輿論影響,如果是正式工,則紀律處分加經濟責任。

    第七步:沒有了。因為大家興趣轉移了。

    這是一般情況的發展趨勢。如果有極端事例發生或者其他力量介入,則會變得更加曲折。

    在昌東縣中旁邊發生的事情,完全是按照此事的模型在運轉。

    小攤販是一個賣油炸土豆的中年女子。她一直選擇在昌東中學學生的必經道路邊上油炸土豆,這是她賺錢主要手段。在昌東中學通道口的小攤販很多,原因很簡單,這裡學生多,生意好。

    以前。城管委監察大隊對這一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逢有檢查或者重要活動時,提前說一聲,讓攤販暫時不要經營。他們用這種手段,取得了暫時的微妙的平衡。

    省創衛辦暗訪昌東時。對昌東中學一帶混亂的秩序提出過嚴厲的批評,要求整改。整改的原因有四條,一是攤販堵在學校門口,嚴重影響機動車和學生通行。極易發生交通事故;二是食品衛生不能保證,家長反映強烈;三是環境衛生糟糕。垃圾遍地,影響形象;四是有門面的商家屢次上訪。

    在創衛壓力下,縣裡多次召開聯席會,提出了昌東中學外圍的整治措施。採取疏和堵結合兩個辦法:一是在距離昌東學校約一公里的地方弄了攤販一條街,讓所有攤販都過去經營; 二是公安、食品、防疫、市政進行了聯合執法,恢復校外秩序。

    但是,小攤販不願意到規劃的攤販一條街,原因簡單,那裡人流量不足,生意不好做。特別是油炸土豆這類攤販,更是需要大的人流量,再加上學生是最主要的消費群體,所以仍然在校門口擺攤。

    昌東縣創衛辦組織了一次自查,對於昌東中學周邊環境髒亂差情況進行了通報。這給城管委主任樂彬以極大的壓力,樂彬就將壓力傳給了監察大隊,監察大隊則將壓力傳給了隊員。負責這一路段的隊員受到批評以後,把壓力傳導給了炸土豆的中年婦女。

    打過兩次招呼以後,監察隊員開著兩廂車來到昌東中學,見到中年婦女還在,於是,監察隊員下車,直接去暫扣中年女子的土豆和爐子。

    生產工具被搬到車上後,中年婦女委屈地哭了起來。

    在昌東中學附近有一幢拆遷小區,中年婦女來自於這個小區,此小區所有住戶都是以前的郊區社員,拆遷後聚居於此小區,平時都在這一帶活動。有熟人看到中年女子在哭,出主意道:「你去躺在車前面,他們就不敢開。」

    聽了這個主意,中年女子就躺在車輪下面。

    街上閒人本來就多,立刻圍觀起來,有人在喊:「城管打人了。」

    有人就到拆遷小區去叫人。

    如果沒有人圍觀,監察隊員肯定會拉起這位中年婦女。可是見到周邊有不少無所事事的閒人,他們知道要惹麻煩,不敢動手,帶頭的中隊長蹲下來勸了幾句,見中年婦女只是哭,周圍人紛紛責罵,知道有可能壞菜,趕緊招呼隊員們離開,車也顧不得開走。

    這時一位路經此處的山南晚報記者見到此事,從隊員蹲在中年婦女身前開始,出於職業習慣,咔咔地照起相來。

    等到籃球比賽結束,電力局籃球隊和城關鎮籃球隊坐著車開出縣中時,發現街上人頭湧動,「城管打人」的喊聲震耳。中巴車位置高,能清楚地看到一輛印有監察的兩廂貨車被堵在人群中。

    王橋曾經是城管委副主任,對這種車很熟悉,見到這個情況,大體能猜是怎麼回事。

    姚向輝在城關鎮恰好分管市政,見到這事後大呼倒霉。如果再晚幾天發生這事,就應該由王橋來處理,此時王橋還未到城關鎮報到,只能由自己頂上。這時,他聽到手機鈴聲,急忙拿出手機,見到手機上已經有三個未接電話,全是書記宋鴻禮打來的,趕緊回了過去。

    「你搞什麼名堂。為什麼不接電話。」 宋鴻禮火冒三丈,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我帶籃球隊在昌東中學體育館和電力局打友誼賽。」姚向輝趕緊解釋道:「不好意思啊,球場內太鬧,沒有聽到電話。」

    城關鎮與電力局關係挺緊密,互相都有所求,平常走動得還算不錯。宋鴻禮壓制了火氣。道:「縣委值班室催了幾次,你在昌東中學就更好,趕緊去現場。」

    姚向輝道:「這是城管委的事。」

    宋鴻禮道:「轄區負責制,我們哪裡躲得脫。就算城管委負主要責任,我們也必須有人在現場。」

    姚向輝又提出另一個意見,道:「王橋也在這裡,和我在一起。讓他出面。反正下個星期就要由他來分管市政。」

    宋鴻禮不耐煩了,道:「你少跟我鬼扯,常委會還沒有研究,他還沒有正式報到。王橋這麼聰明的人,會淌這個渾水?」他又道:「不過讓他看看事態發展也行。反正他下星期也要來。」

    掛斷電話,姚向輝再次大叫倒霉。他分管市政有兩年多時間,還沒有發生像今天這種規模的群體事件,即將不再分管市政。卻發生了此事。

    姚向輝哭喪著臉對小李局長道:「我要留下來配合處理這事,不能陪你們喝酒。你們先去吃飯。我能過來就過來。」

    小李局長見街面上人群湧動,道:「我們的車都開不走了,只能退回學校,走路去吃飯。」

    姚向輝又對王橋道:「王主任。剛才宋書記說,讓你也留下來一起處理。」

    王橋道:「我來處理?名不正言不順吧。」

    姚向輝道:「今天我肯定要頂著,但是下個星期就要由你接手,就在旁邊瞭解情況。」

    王橋道:「為什麼要由我來接手。」

    姚向輝沒有正面回答,又道:「你主持過府辦工作,人熟,如果需要就幫我聯絡一下。」

    王橋已經猜到自己分管工作之一肯定是市政,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點頭道:「這沒有問題。」

    姚向輝叫上城關鎮一位男同志,和王橋一起就朝人群擠去。

    此處距離回遷房不遠,不一會,就有一群原來和中年婦女是一個村的親戚朋友趕了過來。他們到達現場後,見中年婦女睡在車頭,又是泥又是眼淚水,再聽到周邊人都在說城管打人,頓時氣炸了肺。有衝動的人就開始拿棍棒、磚頭去砸車。

    姚向輝原本還想去勸,見到場面失控,就對王橋道:「王主任,現在怎麼辦?」

    王橋也知現場無法控制,道:「馬上給縣委縣政府值班室報告。」

    城管委來負責處理現場的是城管委副主任馬強。他躲在人群中見到王橋,如見到救星一般,趕緊走了過來,問了一句與姚向輝一樣的話:「王主任,現在怎麼辦?」

    馬強是樂彬推薦的新任城管委副主任,在鄉鎮當過多年副鎮長,也算敢打敢沖的猛將。他上任以後在垃圾場被圍攻過好幾次,事態剛剛平息不久,原本想過幾天清靜日子,沒有料到按下葫蘆又起瓢,監察隊員又惹了大禍,看到群情激憤的人群,很是後悔為了進城而調到城管委。

    王橋年齡比起姚向輝和馬強都小得多,但是比兩人都沉穩,非常冷靜地道:「姚鎮剛給縣裡報告了,現在暫時在這裡看著,等待縣裡指示。」他又對馬強道:「幾個隊員沒有留在現場,這是對的,否則縣裡將更加被動。你趕緊到附近查一查是否有監控,如果拿到監控,隊員們就能說清楚,拿不到,會很麻煩。」

    幾分鐘後,有電話打到了姚向輝手機上。

    宋鴻禮道:「宮縣長、袁局長、我和樂彬都要到現場來,就在旁邊的小樓上現場辦公,你趕緊給原來村社幹部和居委會幹部打電話,讓他們都到現場,作好解釋、勸解工作。」

    這時,濃煙冒起,兩廂車被燒了起來。

    城關派出所的公安出現。

    防暴大隊出現。

    公安局副局長邱寧勇著便裝也出現在現場。他滿臉煞氣地走了過來,對著三人不滿地道:「你們是咋回事,又亂求搞,惹了麻煩讓老子來開屁股。」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章報導(四)

     邱寧剛攤牌以後,王橋和李寧詠算是和平分手,沒有了愛情也沒有了仇恨。

    王橋初見到邱寧勇時,還準備打個招呼,沒有料到,邱寧勇一來就惡言惡語,完全不給面子。

    公安局是有著特殊職能的特殊政府部門,其副職領導在其他部門同級領導面前向來都自視甚高,但是也不至於惡語相向。楊明福(以前姚向輝是誤寫,姚向輝是鎮長,楊明福才是副鎮長,感謝城北之南指出)被說得愣住了。他與邱寧勇打過交道的,雖然算不上朋友,但是也曾在一起划拳喝酒,不至於見面就給難堪。

    馬強臉色變得很難看。城管委的工作需要同級公安部門支持,他作為城管委副主任在公安領導面前不由得矮了幾分。但是「高」與「矮」只能是心領神會,而不是現在這樣赤裸裸表現出來。

    王橋立刻明白邱寧勇是指桑罵槐,臉色頓時寒了下來。

    邱寧勇與馬強在開會時見過幾面,他當作不認識一般,問道:「城管委是哪位?」

    馬強道:「我是馬強,城管委副主任。」

    邱寧勇沒有和馬強說話,用眼睛斜了一眼王橋,道:「王書記,現場這麼亂,你別站在這裡躲輕閒,得去管管,等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你可脫不了身,不要又被免成平頭百姓。」

    王橋對邱寧勇很是無語,面無表情地道:「該管的人自然會管,這是縣委的事。」

    楊明福是知道王橋與邱家關係的,此時見到邱寧勇和王橋的神情,立刻猜到了邱寧勇為何突然做臉色,他打著圓場道:「邱局,我們安排了村社幹部來做工作。他們馬上就要過來。」

    王橋不想在這種場合與邱寧勇發生衝突,對楊明福道:「楊鎮,我在一邊看看,你別管我。」他不再理睬邱寧勇,轉身就走。

    瞅著王橋的背影,邱寧勇對楊明福道:「王橋是副書記。怎麼能當甩手掌櫃,你這個副鎮長也窩囊。」

    楊明福解釋道:「王橋現在還在檔案局工作,縣委常委會還沒有研究,更沒有報到。」

    在邱家,邱寧勇聽到王橋調到城關鎮當副書記,下意識就認為此事已經宣佈了,聽楊明福解釋才知道自己鬧了一個烏龍。他哼了一聲:「還沒有到任,他跑到這裡來湊什麼熱鬧。」

    楊明福道:「我們在一起打球,剛從昌中體育館出來,恰巧遇到這事。」

    在談話期間,現場人越來越多。二廂貨車被燒了起來。滾滾濃煙升起。

    王橋離開人群,朝昌東中學方向退去,站在校園內的一處高地,居高臨下地看著衝突現場。剛才聽楊明福的意思。以後肯定要讓自己來分管市政這一塊。他沒有料到轉了一圈,又要重新管到熟悉的崗位。

    在對面樓上。宮方平副縣長帶著幾位部門正職在緊急制定方案。不僅是公安、市政、城關鎮三個部門,信訪辦和應急辦的主要干部也來到現場。

    信訪辦主任介紹道:「這本來就是一個回遷小區,平時糾紛多得很。整個小區有近兩年沒有交水電了,水廠和供電局多次要停水。還是城關鎮宋書記出面協調才一直保持供水供電,否則早就鬧起來了。」

    宮方平知道這種回遷小區是麻煩事最多的地方,很無奈地對樂彬道:「隊員們惹誰不好,去惹到他們,這事看來還得靠城關鎮,城管委沒有辦法。」

    公安局老袁道:「如果隊員動了手,肯定要拘留。」

    樂彬略想著前不久被拘留的隊員,有些花白的頭髮根根直立著,憤怒地道:「我不讚成這種做法,前次開會我就提過,隊員是執法,遇到的是暴力抗法,這不是什麼治安糾紛。每次出事都只知道打隊員的屁股,這還有沒有天理,以後還讓不讓隊員做事。」

    宮方平道:「老樂別激動,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了再說。」

    老袁退了一步,道:「我說的是如果,也不是一定。」

    樂彬氣哄哄走到窗邊,咬著香菸,也不抽,只是看著下面洶湧的人群。在城管委這兩年,此起彼伏的群體事情弄得他疲憊不堪,經常心有退意。以他的資歷,不論是調到人大還是政協,享受同樣級別,工資不少一分,所謂的權要小了些,卻不再經受這樣的折磨。

    縣委書記吉之洲的電話打到了宮方平電話上,吉之洲道:「你到現場沒有?」

    宮方平道:「我正在現場,和公安、市政、城關鎮幾個部門商量方案。」

    吉之洲聲音很平靜,道:「我得到準確消息,回遷戶們準備去堵省道,你要把事態控制住,堅決不能堵省道。要有兩手準備,軟的要做思想工作,硬的也要公安有充分準備。紀委還要提前介入,如果隊員真有違法違紀行為,嚴罰。」

    聽到「嚴罰」兩個字以後,宮方平下意識看了一眼樂彬,道:「吉書記,我明白了,一定會處理好的。」

    吉之洲道:「你隨時給我匯報處理進展,如有必要,我就到現場來。」

    在昌東學校大門邊上,王橋變成了徹底的旁觀者,抽著煙,看著喧囂現場。參加工作以來,他見過許多次類似現場,一直在琢磨為什麼平時很溫和的人到了現場就會變得激憤,會成為燒車打人的積極參加者?他知道有一書叫《烏合之眾》,便想找出來看看,認真研究一下群體心理。

    在現場鬧了一個多小時,人群開始轉移,朝省道方向走去。他們行走在公路中間,城內交通大受影響。

    一隊防暴警察出現在了前方。

    一個中年人拿了一個喇叭站在前方,吼道:「我是城關鎮黨委書記宋鴻禮,代表縣委縣政府宣佈五個事,第一是當事監察隊員已經交由派出所,由派出所進行調查,如果真有違紀違規行為。一定會嚴罰;第二,你們要理性地反映訴求,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談,但是不能採取違法的行為……」

    聽到第一條處理決定,旁觀者王橋就直搖頭,這一招丟車保卒是常用的招術。自己也在垃圾場用過,效果很好,往往會平息現場的氣氛。但是,長期用這一招難免影響基層幹部的向心力。

    到了傍晚,吃飯時間到了,人們才逐漸散去。

    王橋一直遠遠地跟隨著興奮的人群。他即將到城關鎮任職,這種事情以後免不了要遇到。其實若是早一個星期報到,這時就應該是自己急得雙腿跳了。

    作為檔案局幹部,加上邱寧勇態度不佳,他不便接觸到第一線,於是便以旁邊者角度。全程觀摩事情從衝突到結束的全過程。這種經驗對於以後的工作極為有利,是難得的活教材。

    晚上八點,事態總算平息了。除了燒車外和佔據城內公路外,總算沒有釀成更嚴重的打砸搶事件。

    王橋吃著碗雜面。呼呼發著赤溜聲,腦中浮現出白天衝突的畫面。他以前總覺得宋鴻禮有些官僚氣息。把一把手的架子撐得太足了。今天見到宋鴻禮衝到第一線,站在人群中講話,無論從氣度、膽識以及工作方法都很不錯,霸道也有霸道的道理。

    晚上回到寢室。正在讀書,電話響了起來,來電者是山南日報的記者胖墩杜建國,他開口就哈哈大笑道:「今天昌東是不是發生了一起群體性事情,是城管打人引起的。」

    「有這麼回事,事情就發生在昌東中學門口。我在縣中體育館打球,恰巧看了個全場直播。除了開頭沒有見到,其餘是全過程參加。」王橋道:「不愧是當記者的,耳朵夠長啊。」

    杜建國道:「以前新聞社的老邱你還記得嗎,和我們一屆的,他在晚報工作。今天他在昌東採訪睦無意中看到全過程,他已經給領導匯報了,到時要給昌東來一版猛料,不,是上演一出連續劇。」

    這下輪到王橋驚訝了,道:「有這麼巧,老邱全程看見。我當然記得老邱,就是字寫得很醜,人長得很帥那個。」

    杜建國惡狠狠地道:「昌東對我們蠻哥不公平,這一次我們就來點狠的,狠抓這事不放,把根根底底都掏出來,再來一個昌東地震。」

    如果真要在省內媒體上再來一個連續劇,昌東政府肯定吃不了要兜著走,說不定真會地震。王橋腦子轉得極快,很快就有了主意,道:「媒體要發這種新聞嗎?」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就是新聞,象昌東事件這一類新聞最能吸引眼球,貌似又很有深度,報紙為什麼不發?大家都是靠市場生存,有這等猛料,為什麼不用,用得堂堂正正,理直氣壯。」杜建國笑道:「若是你還在縣政府,由你來當說客,肯定要給你面子,動用各種關係把事情抹平。現在昌東拋棄了你,誰來當說客都不理,至少在我們這裡通不過。我一定要給老邱強調這一點,大家都雄起,讓昌東難受。」

    杜建國敢說大話也是有板眼的。他所創立的新聞社一炮走約,第一批畢業生進省級媒體有十來個,雖然各自資歷尚淺,可是大家經常在一起聚會,互通有無,互相促進,形成了一個隱隱的草根派別——山南新聞社派。

    王橋道:「如果我來當說客,你接不接招?」

    杜建國道:「你來當說客,當然可以考慮。不過那得有條件,你必須得官復原職,否則不必給昌東賣命。」

    王橋開玩笑道:「那我支持你的決定。」

    杜建國道:「昨天我和岳父喝酒,他有點醉意後說了些真話,很希望你能留在公司裡。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到哪裡都受歡迎,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剛放下電話,楊明福的電話打了過來,道:「王書記,我們正在開專題會,研究城管打人的事情後續處理,宋書記的意思是讓你提前介入,瞭解情況。」

    這個做法其實是不符合常規的,宋鴻禮是個強脾氣的人,在下級面前不太注重規則,一切以自己的想法為主。

    王橋道:「縣委常委會沒有開,我過來不好吧。」

    楊明福道:「這是宋書記親自交待的,你最好過來,當列席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一章報導(五)

     這對於王橋來說是一道難題,是宋鴻禮給出的一道難題。

    當前王橋的城關鎮副書記新職務僅僅是書記辦公會通過了,縣委常委會並沒有通過,也就是說,副書記的帽子在頭上還沒有戴穩當。現在以檔案局副主任科員的身份過來參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又有些官迷,傳出去不免讓人笑話。

    可是,宋鴻禮是城關鎮老資格黨委書記,雖然沒有成為縣委常委,但是在昌東仍然算是個響噹噹人物,如果這一次不給他面子,對以後工作相當不利。

    思考了一會,王橋還是決定去參加會議。剛到樓下,見到一輛八成新的桑普停在門口。一個中年人道:「你是王書記嗎,我是城關鎮的駕駛員,宋書記讓我過來接你。」

    王橋原本準備騎摩托車過去開會,沒有想到宋鴻禮居然會派小車來接。他坐上車,剛與自稱老趙的司機寒暄幾句,小車就開進了城關鎮大院。

    城關鎮是昌東第一鎮,有著一個規模不小的辦公大樓,還有配套的服務大廳和停車場,辦公樓前的壩子四周各有一顆粗壯的黃桷樹,枝繁葉茂,讓整個辦公樓看上去多了些歷史感。

    王橋對城關鎮和其領導班子並不陌生,在城管委和縣府辦工作之時,數次到過城關鎮。這一次走進辦公大樓,感覺與前幾次完全不一樣。以前純粹是來辦事,現在則有一種主人的感覺。

    當他走進會議室,原本正在說話的班子成員全部都停止交談,將目光看向年輕、高大、知名的王橋。

    鎮長姚向輝離開座位,走上前來,與王橋握了手。道:「上午發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今天晚上我們要研究如何善後,王書記雖然還沒有到單位報到,但是肯定要來,所以也請你來參加。」

    王橋對眼前和顏悅色的鎮長還是比較有好感的,道:「我還是心有忐忑。畢竟還沒有正式到任,名不正言不順。」

    姚向輝笑道:「書記辦公會決定的事情,縣委常委會上就從來沒有被推翻過。更何況老弟是通了天的。」

    最後一句話就很有意味,王橋將「通了天的」這句話在心底裡過了一遍,沒有想通這句話是何意。如果說是廣南王家出手,可以算作是「通了天的」,但是此次自己復出肯定和王家無關。這個「通了天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沒有想明白,王橋突然覺得整個會議室的氣場變了,在聊天的同志們都不再說話,端坐身體,翻開筆記本。

    姚向輝道:「宋書記來了。馬上開會,改天給你接風。」

    王橋朝進門處看了一眼,只見滿臉嚴肅的宋鴻禮從門口走了進來。王橋打招呼道:「宋書記。」

    宋鴻禮略為停下腳步,道:「來了。坐吧。」他沒有多說,直接走到正中間的位置。坐下以後,仍然不說話,只是低頭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

    會議桌是圓桌,班子成員坐在什麼地方都相對固定。王橋掃了一眼。宋鴻禮旁邊還有一個空位,應該是自己的位置。宋鴻禮似乎知道王橋心裡想法,抬起手,指了指座位,道:「你坐這裡。」

    這個位置就是王橋在城關鎮班子裡排位的體現。

    在開會時,王橋耳朵聽著大家談事情,眼睛卻在觀察著每一個班子成員。看了一圈,他發現除了一個偏瘦的同志以外,居然能將班子成員的名字全部叫得出來。

    會議開始以後,先由各位副職報告其分管領域有可能遇到的事情。

    「據我瞭解的情況,前一段時間回遷房的人就在聚會,他們認為當時徵地的錢少了,特別是與今年徵地的錢相比,每畝少兩萬多塊。他們想到縣政府群訪,要求補齊差價。」

    「我下午去走訪了,他們還是提出政府要解決一戶一表,如果不解決,以後就不交錢。」

    「我瞭解的情況是他們覺得物管公司收費高了,又不負責,要將物管公司趕走。」

    「化糞池流了出來,要求政府派人清掏。」

    「路燈大部分壞了,要求修復。」

    「院子裡有人餵豬,要求取締。」

    ……

    儘管王橋先後在城管委和縣府辦工作過,對政務已經不算陌生,可是聽完大家的匯報,發現一個小區居然有這麼多麻煩事,還是覺得很是驚訝。

    等到大家談完,宋鴻禮喝了口茶水,罵了一句:「他馬的,城管委幾爺子當真是引蛇出洞,打了一架,什麼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

    同志們都開始笑。

    宋鴻禮沒有絲毫表情,道:「我聽了大家報告,很好,都是到現場去了的,沒有坐在辦公室拍腦袋。一句話總結,城管委是藥引子,重病在徵地拆遷上。當前最關鍵的就是徵地的事,這是另一個群體事情的爆炸點,炸起來比今天更猛烈。我們關起門來說,當初徵地的錢確實少了點,但是,我們沒有權利去糾正市裡定下來以前的徵地標準。至於補差價,在沒有政策的情況下,也絕對不能開口子,這是工作原則。」

    王橋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隨後宋鴻禮開始一一分派工作。他做出這些決定時,並沒有徵求姚向輝的意見,而姚向輝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情。

    「王書記,我也要給你派任務。」當給所有人都派了任務以後,宋鴻禮扭頭對王橋道:「你在縣府辦工作過,與各部門都熟悉,就當大聽用,凡是各個班子成員需要協調的事情,就由你出面。」

    這個任務除了名不正言不順以外,還真是比較適合王橋。

    王橋決定來開會,便有了接受任務的心理準備,他沒有推辭,道:「沒有問題,需要我。隨時可以找我。」

    宋鴻禮對王橋的態度還是滿意的。

    會議開了一個小時,大家散去。

    宋鴻禮站在門口對王橋道:「你也別老是想著常委會了,盡快投入到城關鎮的工作中去。城關鎮工作千條線萬條絲,不花點功夫是做不好。」

    王橋道:「我會努力工作。」

    宋鴻禮臉上出現一點笑容,道:「辦公室給你騰出來了,辦公傢俱也訂了。等到新傢俱到了,你大概就能過來上班。」

    下樓時,剛坐過的那部小車還在院子裡等著,老趙見到王橋便開始發動。王橋很想說走路步行回去,見院子裡其他車輛紛紛在啟動,也就上了車。

    王橋問司機老趙,道:「在鎮裡。車輛是如何安排的?」

    老趙道:「城關鎮車輛還算多,掛在鎮裡面的有三台,還有車掛在部門。王書記和黎委員用一個車,黎委員家就住在後在人大家屬院裡,平時不用車。」

    回到家。王橋回味著今天這個會。以前常聽人說宋鴻禮很強勢,今天這個會就將強勢顯現得淋漓盡致。姚向輝作為鎮長,基本上沒有與宋鴻禮爭鋒的想法。

    調到檔案局以後,王橋儘量讓自己平靜地接受現實。日子過得還算瀟灑。可是今天開了這個會,一股面對挑戰的激情又重新湧現在心頭。日子變得充實起來。

    他輔開一張從楊璉處拿來的檀紙,寫下了一首「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這幅字與前一幅相比。筆鋒要銳利一些。

    寫完這幅字,王橋覺得很滿意,蓋上印章以後,放在桌上等著晾乾。

    他原本準備等常委會開過以後再給楊璉說這事,寫完這幅字後,還是撥通了楊璉電話。楊璉聽到這個安排也覺得挺奇怪,兩人在電話裡分析了一會,還是沒有明白「通了天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打完這個電話又得到另一個好消息,鄧建國近期要來楊璉家吃飯,特意想吃尖頭魚(恢復尖頭魚的寫法,讓黑魚離開)。

    早上,王橋吃過碗雜面,就到報攤去買報紙。他買了一份早報,站在街上讀。翻遍報紙,沒有昌東群體性事件的消息。他又翻了一遍,見到《山南早報》的字樣才發現自己是心急了。

    王橋自我反思道:「我對報紙上出現昌東事件的新聞有所期待,這說明我還沒有融入到城關鎮,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來旁觀城關鎮的事情。」

    到了下午時間,王橋在師範後街買到了《山南晚報》,果然如胖墩所預判,《山南晚報》用了整版來鋪陳昌東事件,並且在最後表明,將繼續追蹤此事件。

    剛看完報紙,王橋接到辦公室主任彭達的電話,「王書記,宋書記請你到他辦公室去,我讓老趙來接你。」

    王橋道:「不用,我就在附近師範後街,很快就能到辦公室。」

    彭達道:「宋書記最不喜歡等人,你在哪裡,老趙來接你。」

    在師範後街等了一會,老趙的普桑就開了過來。這是第二次見面,老趙就主動寒暄道:「王書記,城關鎮的事情確實多,很少能痛痛快快地休息。」

    王橋道:「我習慣了,以前在城管委,後來在府辦,都是事多的地方。」

    幾分鐘,王橋出現在宋鴻禮辦公室。

    分管宣傳的黨委委員黎陵秋給王橋倒了一杯水,道:「王書記,你看晚報沒有?」

    王橋道:「看過了。」

    宋鴻禮靠在椅子上,道:「城管的事情我們管不著,我最擔心這把火會燒到徵地遷拆上,必須要有所準備。」

    黎陵秋是除了王橋外最年輕的班子成員,而且是一位相當知性的女子。她有些疑惑地道:「宋書記,這和我們沒有關係。」

    宋鴻禮緊鎖著眉頭,道:「你沒有聽說過城門失火炴及池魚嗎?」他轉頭對王橋道:「黎陵秋是從人大調過來的,在基層工作時間不長,你幫她把把宣傳的關。」

    胖墩在山南日報,雷成在省委宣傳部,王橋對宣傳上的事還是有點信心的,沉穩地道:「我盡心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二章報導(五)

     等到王橋離開,宋鴻禮端起茶杯長長地喝了一口。

    他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辦公室看文件,到了晚餐時間,他徑直到昌東賓館參加飯局。參加飯局的人都是在昌東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聚在一起,是為牛清揚到省委黨校學習餞行。

    酒酣飯飽,大家各自散去,宋鴻禮和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彭家振走在一起。彭家振帶著三分酒意,道:「鴻禮,這次縣委給你送了一個刺頭過來,這人頭上長角嘴上帶刺,在縣府辦工作半年,弄得縣府辦全軍都覆沒了,你得好生留意。」

    宋鴻禮渾不在意地道:「彭部知道我的性格,眼睛裡容得不得沙子,誰要在城關鎮搞鬼,絕對提著褲子滾蛋。」

    彭家振豎起大拇指,道:「只有鴻禮兄才鎮得住他,鴻禮兄是如來佛,他是孫猴子。」

    如果沒有這兩天的試探,宋鴻禮多半會將彭家振這些話聽進去。聽進去以後將埋下一粒種子,只要遇到合適的溫度就會發芽。

    這一次,當得知王橋即將調到城關鎮擔任黨委副書記,早就聽到過傳言的宋鴻禮再三思考,就準備找點事情試探試探王橋。

    聽其言,觀其行,這是他多年來長期堅持原則。

    宋鴻禮正在想找什麼事來試探之時,恰巧監察隊員在昌東中學惹了事,他於是藉機給王橋出了一道難題,讓其在「沒有經過常委會研究,沒有正式下文」的情況下到城關鎮來開列席會議,觀察其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桀驁不訓」 。當然,宋鴻禮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心中有底,縣委吉之洲書記無意中透出的一句話,讓他明白王橋上任之事是不可能發生變化的。

    經過試探。王橋為人處事與傳說頗有差異,這個年輕人在兩難選擇中選擇了接受自己有些逾制的無理要求,而這個要求有可能讓他陷入 「鬧笑話」的境地。

    有了這次試探,宋鴻禮對彭家振傳出來的信息便進行有選擇吸收。

    星期一上午,縣委常委會召開今年第十九次會議。

    王橋沒有在家休息,更沒有到城關鎮去工作。而是準時準點來到檔案局。他坐在檔案局喝茶時,接到了黎陵秋的電話:「王書記,今天你到不到辦公室?」

    王橋道:「我正在辦公室。」

    黎陵秋道:「我沒有在辦公室見到你啊。」

    王橋道:「我在檔案局辦公室。」

    黎陵秋道:「我還以為你已經到我們這邊來了。」

    王橋道:「星期六和星期天,我是來例席開個會,純粹觀會。到了正式上班時間,我只能到檔案局上班,否則就是真不懂規矩。」

    「今天上午就要開縣委常委會。現在說不定就通過了。」黎陵秋又道:「我正在等著看晚報,不曉得有什麼重磅炸彈沒有?王書記的關係網寬,到時恐怕你得出面。」

    王橋爽快地道:「沒有問題,如果需要我跑路,隨時叫我。」

    黎陵秋道:「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飯,不是接風,就是簡單午餐,我想請教一下具體工作。」

    王橋道:「好吧。中午就去吃肥腸火鍋魚,師範附近那一家。最正宗,開了很多年。」他又道:「昌東中學那事與城管委緊密聯繫著,我給馬強打電話,讓他一起過來吃飯。行否?」

    黎陵秋道:「好啊,我們和城管委領導平時很難坐在一起。」

    城管委和城關鎮一直頗有隔閡,兩個單位的領導素來沒有坐在一起的習慣,王橋在兩個單位都工作過,倒是一個很好的粘合劑。

    到了十一點半,王橋接到了三四個電話,都是打過來祝賀王橋出任城管委副書記。下班時,他接到了黎陵秋的電話,關掉開水器,出了門。

    王橋經過劉濤辦公室時,看見劉濤還在看文件,便停了腳步,敲了敲門。

    從劉濤神情來看,應該不知道縣委常委會的結果。王橋對劉濤印象頗佳,準備提前他給說一說此事。

    劉濤聽到敲門聲,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道:「時間過得真快,就要下班了。」

    王橋進門後坐在劉濤對面,道:「劉局,今天上午開了常委會。」

    劉濤道:「是嗎?」

    王橋道:「常委會研究了人事,我的工作崗位有調整。」

    劉濤一下就來了精神,道:「老弟要調到哪個部門?」

    王橋道:「常委會研究的結果是調我到城關鎮工作,任副書記。」

    劉濤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老弟非池中之物,到檔案局工作就是歇個腳,誰知腳都沒有打濕就要走了。」

    王橋道:「現在沒有下文件,還算不得真正到位。」

    劉濤道:「常委會都通過了,這就是板上釘釘子的事。」

    閒聊幾句,王橋告辭而去。檔案局樓下停了那輛普桑,車上坐著城關鎮黨委委員黎陵秋。她見到王橋出來,將車門打開,迎了上去。

    此時正是下班時間,檔案局的同志三三兩兩都出來了。辦公室主任李晴取下袖籠子,恰好看到王橋與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漂亮女子一起上了小車,她看著車屁股離開院子,對站在走道的劉濤道:「走吧,劉局,吃飯去。」劉濤道:「王橋調走了。」李晴道:「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是到哪個單位?」劉濤道:「在城關鎮任黨委副書記。」李晴道:「難道看著這輛車眼熟,原來是城關鎮的車。」

    劉濤雖然保持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可是得知王橋又被啟用,還是覺得心口被刺痛了一下。

    城關鎮小車開到了距離師範後街不遠處的肥腸火鍋魚。

    如今昌東縣城有不少家特色肥腸火鍋魚,在用料上經過了不少創新,頻出新味。但是論資格還是師範後街這一家最老,味道也是一成不變,還是那種多年前的老味道。

    站在櫃檯後面的老闆娘依舊是那位圓臉的老闆娘,遠遠就看著來客就笑。打招呼道:「幾位,訂位置沒有?」

    黎陵秋道:「訂了,城關鎮的。」

    老闆娘笑呵呵地道:「樓上,001號房間。」

    看著這位圓臉老闆臉,王橋腦中就回想起多年前中師畢業前夜之事。因為父親到來,引發出毀掉自己留城美夢的一鍋肥腸火鍋魚。這個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發生以後便如多骨諾骨牌,一塊接著一塊。換句話說,沒有七年前的那一鍋肥腸火鍋魚,就沒有七年後的這一鍋肥腸火鍋魚。

    黎陵秋道:「王書記來這裡吃過沒有?」

    王橋道:「吃過,七年前就來吃過。」

    黎陵秋驚訝地道:「七年前,王主任是昌東人?我還以為你是大城市來的?」

    王橋道:「我不是大城市的,就是一個土鱉。」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001房間,一盆肥腸火鍋魚已經做好了,肥腸金黃色,肥中帶油,散發著大腸特有的香味。王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原來的味道。他一時有些感慨,隨即又將這種感慨丟在一邊,用手指著窗外不遠處的師範道:「那是我的母校。七年前我從哪裡畢業。」(註:回歸到海洋版本了,兩個版本不一樣。寫起來太難受了)

    黎陵秋更加驚訝,道:「我聽說你是山南大學的選調生,怎麼會是師範畢業。」

    王橋道:「師範畢業後教過書,後來才考的山南大學。」他打量了黎陵秋兩眼。道:「黎委員似乎不是昌東人?」

    黎陵秋眨著眼睛,道:「你怎麼這樣說?」

    王橋道:「這是直覺,你是從哪個學校畢業的?」

    黎陵秋道:「和山南大學相比,我是渣渣學校,山南農專。」

    王橋突然湧出一種強烈的熟悉感,道:「高中是靜州一中的!」

    黎陵秋道:「嗯,當初我考試發揮失誤,只上了一個專科,後來就分配到了昌東。」

    王橋自己的戀愛經歷就是「一個師範生和三個靜州一中女生的故事」,沒有想到城關鎮與自己坐一個車的宣傳委員居然也是靜州一中的。他有點想吐血的感覺,趕緊夾起了一塊肥腸,「巴基、巴基」地嚼著。

    肥腸入口,王橋還是感受到多年的感覺,所有味覺器官都被調動了起來,肥腸內的厚油在嘴裡翻騰,讓他每一個毛孔都透露著舒服。吃了一塊肥腸,王橋將筷子放下,笑道:「馬強還不到,我的口水都流了三尺。」

    在黎陵秋原來的認識中,王橋是一個態度嚴肅的年輕人,很有些官威,沒有料到私下接觸,他居然很隨和,還帶著幾分童趣,暗道:「看來傳言也有不準確的地方。」

    過了一會,馬強出現在包間時,抱了抱拳道:「王主任、抱歉抱歉,有事耽誤了幾分鐘。」他坐下時,又對著黎陵秋點了點頭。

    王橋道:「你們拿到了監控視頻沒有?」

    「那天全靠王主任提醒,我們就到附近去找監控,結果就在附近的建行營業點找到了一個視頻,完全能證明我們隊員沒有打人。」馬強臉上出現憤憤的神情,道:「縣委幾爺子經常下軟殼蛋,天天讓隊員把環境整治好,真弄出了事,又把責任全部推給隊員,猛打隊員屁股,若是沒有視頻,隊員飯碗就要被擱起。」

    王橋道:「既然找到視頻,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黎陵秋道:「馬主任,你看到晚報的報導沒有?」

    馬強道:「記者剛才給我打了電話,下午要來采房,他馬的,這些記者也是唯恐天下不亂。」他又對王橋道:「等會樂主任也要來,我們中午要祝賀兩杯啊,現在應該稱呼王書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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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報導(六)

     樂彬很快就來到腸肥火鍋魚館,跟著來的還有辦公室主作任劉友樹。

    原本是城關鎮黨委委員黎陵秋請王橋吃飯,結果現在坐滿了城管委的同志。樂彬見過黎陵秋,只是不甚熟,打過招呼後,對王橋道:「馬強回來以後,我就想要請王老弟吃飯。城管委和城關鎮本來是一對難兄難弟,應該合作起來,雙方才能過得好。」

    他看了一眼黎陵秋道:「黎委員在這裡,我還是要說點真話,請不要見怪。」

    黎陵秋道:「樂主任別客氣啊,有什麼不能說的。」

    樂彬道:「城關鎮和城管委不和,原因是雙方的,但是宋書記還是要多負點責任。當初城管委從建委分出來的時候,雖然是縣政府組閣局,但是很弱小,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沒有。當時宋書記沒有將城管委瞧在眼裡,三番五次下來,大家便鬥了氣,然後就將這股氣延續到現在。」

    黎陵秋在城關鎮工作有四五年時間,對這些情況還是瞭解的,她未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樂彬又道:「我調到城管委時間不長,以前與宋書記還有些交情。但是坐到城管委主任這個位置上,不由自主地又與城關鎮鬥了幾次。我總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城關鎮和城管委兩家還是要聯合起來,有事聯起手來做,總比鬥起來舒服。現在王老弟過來當副書記,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

    黎陵秋道:「確實是這樣的,雙方商量做事才能雙贏。城管委是政府組閣部門,很多政策是由你們來制定。但是城關鎮不配合,事情也不好辦。」

    馬強端起酒杯,道:「我得再敬王書記一杯酒,若不是王書記一言點醒。這一次我們還真有些麻煩。我雖然處理過不少鬧事的,但都是在農村,與城裡情況不同,都沒有找視頻證據的意識。王書記提醒以後,我們找了關係,拿到了視頻。有了這個視頻,才能在紀委面前保住幾個隊員。」

    王橋道:「現在街道上的事情很怪,明明是一點小事,稍稍處理不當,就會惹出一堆大麻煩。」

    馬強道:「是啊,以前我沒有想到會這樣麻煩。」

    聊了一會單位上的事情,話題很快轉到王橋身上。大家都是祝賀之語。如果是從主持工作的府辦副主任調到城關鎮當副書記,那就頗有貶意。現在是從彭克大案中脫身,從檔案局副主任科員調任城關鎮當副書記,自然值得祝賀。

    王橋到目前為止也不知道「通了天的」的「天」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心裡很清楚。沒有這個「天」出手,現今的必然結果還是在檔案局混日子。混日子的結果有三種,一種是最終脫離檔案局,自謀職業;第二種是漸漸融入檔案局。真正成為檔案局員工;第三種是即不脫離又不融入檔案局,最終會讓人生厭。

    當初找到了廣南王家。身握重權的王國棟實際上給了三年考察期,如果這三年考察期表現卓越,自然會成為王家的重要成員。表現得不好,就有可能隨意給個待遇優厚的職位。要想大發展則難度極高。

    王橋當時是滿口答應,回頭細想現在的境遇,不免有點忐忑。

    誰知好運來了居然是門板檔不住的,不僅復職,而且被安排到了城關鎮副書記這個還算不錯的崗位。

    有了這個崗位,這三年定然能做出成績來,王橋有這個信心。

    所有這一切都是王橋的秘密,他自然不會與外人道出。

    大家談笑風聲,互相敬酒,氣氛良好。

    吃過飯,城管委幾個離開。黎陵秋道:「王書記,你等會回哪裡去?」

    王橋道:「檔案局是不去了,城關鎮暫時也不宜來,我就回家睡大覺,或者去打籃球,好好放鬆一下。」

    黎陵秋道:「我在等晚報出來,如果有不利於城關鎮的新聞,我就來找你。」

    王橋道:「如果我沒有接電話,你就叫人到電力局家屬院來找我,我極有可能在籃球場上。」

    黎陵秋笑道:「如果要打你,肯定是我來。如果我出現在籃球場上,那就不應該是好消息。」

    在城關鎮,王橋即將出任副書記,黎陵秋是黨委委員。王橋排位雖然在前,但是他們兩人在級別上是一樣的。黎陵秋相當有自知之明,王橋主持過縣府辦工作,各方面關係都熟悉,在能量上遠非自己可比,將來的發展前途更是不能比。正由於此,黎陵秋沒有絲毫與王橋爭鋒的念頭,反而想依靠和利用他的能力和關係,解決工作中遇到的矛盾。

    王橋坐車回到電力家屬院,家屬院不是辦公場所,因此在上班時間,仍然有休班的球員在場上打球。王橋換了衣服,也到操場上蹦蹦跳跳、衝鋒陷陣。

    到城關鎮任職副書記以後,王橋到場上打球的機會將會大大減少,甚至不能參加推遲到明年三月的電力局籃球賽,他要利用這個間隙期,結結實實地過一把籃球癮。

    當小李局長告訴自己籃球賽要推遲之時,王橋並不吃驚。他早就知道了推遲原因,張大山要在近期參加到太平洋沿岸國家的考察活動。籃球賽是張大山一手推動的,主要操盤手離開了,自然會延期。

    打籃球到四點半鐘,王橋看見了黎陵秋出現在籃球場邊,手中拿著一張捲著的報紙。他將最後一個球投入籃框,然後就走向場邊,拿著礦泉水狂喝。

    秋天已至,冷風吹來,黎陵秋不禁縮了縮脖子,看著王橋沒有一絲贅肉的好身材,暗自讚了一聲。

    王橋走了過來,問道: 「怎麼樣,今天有沒有連續報導?」

    「有。」

    「這把火燒到城關鎮沒有?」

    「宋書記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王橋接過報紙,就站在場邊細看。前一篇報導是有關昌東中學附近群體性事件的經過,這一篇報導就在追查根源,對回遷房住房進行了大量採訪。矛頭直接對準了前些年的徵地拆遷。看完報導,王橋心道:「宋鴻禮儘管為人事處有些霸道,能力卻是很強的,目光也敏銳,還真把事情反展演變的軌跡算準了。」

    「宣傳部搞外宣老丁被宋書記叫了過來,等會一起商量對策。宋書記特意交待。還是請你一起參加。」說到這裡,黎陵秋微笑著道:「現在常委會通過了,就差下文了,到城關鎮應該沒有問題了。」

    從理論上來講,王橋應該是到城關鎮報到之後才介入城關鎮的大事小事,可是宋鴻禮總是要將王橋叫上,這就讓王橋覺得這個宋書記真是一個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家長式書記。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只得硬著頭皮繼續上了。

    「我住在樓上,到樓上坐一坐,我沖一沖就下來。」

    王橋只是客氣一句,並沒有誠心邀請黎陵秋上樓。誰知黎陵秋倒是落落大方,道:「好啊。我去找一找王書記的家門。」

    進了屋,黎陵秋環顧了一圈,道:「不錯,比我想像中要整潔多了。」她知道王橋和李寧詠的事情。而且知道得很清楚,進了客廳。見到一個純粹單身男子的客廳,沒有李寧詠的影子。

    「開水器打開的,要喝水自己倒。」王橋打開電視台,拿著毛巾就進了衛生間。

    任熱水不停地衝洗著全身。他在腦中思考著應對之策。胖墩以及新聞社的諸多朋友儘管進入了新聞界,畢竟時間還短,很難起到決定性作用。雷成在省委宣傳部,卻不一定管得到這些事,還得靠協調。

    要解決此問題,最好是順勢而為。

    腦中浮起順勢而為四個字後,他不由得想起了邱家。順勢而為是邱大海經常說到的一句話,他就是把順勢而為用得太過,變得只認利益,不講感情了。

    想起邱大海,李寧詠的身影就跳了出來。李寧詠曾經在這個衛生間裡與自己無數次纏綿,雖然說分手分得乾脆利落,畢竟還是留著很多美好的回憶。

    他強行將李寧詠趕走,讓思路回到工作中去。

    洗澡出來,王橋變得神清氣爽,與黎陵秋一起來到了城關鎮。坐在車上,黎陵秋暗想道:「邱家真是做出了一個錯誤決定,白白丟了一個好女婿。」

    到了城關鎮,走向小會議室時,黎陵秋指著一間開著的房間道:「這是你的辦公室,新傢俱味道有點大,彭達就讓把房間敞著。進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增加的可以講。」

    王橋沒有查看城關鎮的班子分工,見到黎陵秋這樣講,覺得有些疑惑。

    由於任命文件還沒有正式下來,他不願意到辦公室去看,道:「算了,還是到小會議室。」

    彭達拿著筆記本坐在小會議室,見到王橋和黎陵秋,道:「外事辦老丁馬上就來,老丁一到,我們就開會。」

    剛才經過辦公室時,王橋注意到宋鴻禮辦公室門是打開的,但是姚向輝辦公室是關閉著,也就是說,這個會姚向輝不參加。

    在等老丁的時候,王橋又將晚報認真讀了一遍,更加確定了自己順勢而為的想法。

    老丁來了以後,宋鴻禮也就出現在會場。

    宋鴻禮道:「上午開了常委會,王主任變成了王書記,按常委會的要求,這個星期就要報到。所以王書記就全心全意開始在城關鎮工作了。」

    王橋道:「好。」

    宋鴻禮又道:「老丁是城關鎮編外班子成員,這些年來為了城關鎮的事,經常到這裡開會,大家不是外人,廢話就不說了,直接進入主題。」

    老丁是個老資格宣傳幹部,長著一個厚厚的雙下巴,沉吟著道:「晚報以前倒是有關係,劉主編調走後,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四章報導(七)

     宋鴻禮在三人面前說話很隨意,道:「看晚報這個架式,肯定還要做追蹤報導,再弄幾篇出來,這就給城關鎮火上澆油。一砣屎不臭,把它挑開就臭得很。老丁和各家報社都熟悉,一定要想辦法將連續報導停下來。」

    老丁道:「宋書記發了話,我只能盡力。」

    宋鴻禮道:「那你還得辛苦的下,跑一趟陽州,該打點的關係一定要及時打點,別怕花錢。」

    老丁道:「那我給部裡請個假,然後出發。」

    宋鴻禮道:「你坐我的車,馬上就可以出發,如果有必要,黎委員跟著你去。我給楊部長打電話請假。」

    宣傳部楊兵部長與宋鴻禮曾經當過多年搭檔,關係好得很,這也是老丁每次為城關鎮辦事都很賣力的原因之一。

    王橋對此事早就和胖墩杜建國進行過溝通。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主動請戰並非一件好事。他知道以後肯定還用得著杜建國這條線,這一次不用,還有下一次。

    老丁走後,宋鴻禮道:「報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更關鍵還是在基層組織,晚上八點,把勝利居委會和原田壩子村的兩委幹部都叫到辦事處開會,統一思想,商量對策。綜治辦、信訪辦、司法所、派出所、財政所、民政辦、企業辦的負責人全部參加。」他又補充道:「把環衛站也叫上。」

    晚上是形勢分析會,也是一個佈置具體工作的會,由宋鴻禮主持,開到接近十一點鐘才結束。

    王橋全程參加了會議,但是沒有發言。一是不熟悉工作,二是畢竟還沒有報到。到了現在。他對宋鴻禮的做法也能接受,甚至還有一種被重視的滿足感。前一階段在檔案局是逍遙派,自在倒是自在,但是處於有你不多無你不少的境地,對於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也很難受。

    第二天,王橋接到了縣委組織部電話。要求去談話。談話是在常務副部長彭家振辦公室進行的。

    與七年前相比,彭家振明顯老了,前頂頭髮稀稀疏疏,眼睛有了明顯的眼袋。他見到王橋倒是熱情,主動握了手,道:「這次常委會研究了你的任命,今天由我來跟你談話。這一次研究了三個同志的任命,就不統一談話,分別由我們三個副部長分別談話。」

    彭家振是曾經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不是上行,而是下行。這讓王橋永生難忘。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沒有彭家振,也就沒有這七年非同尋常的經歷,王橋也許就和楊明組成了一個小家庭。過著快樂而平凡的生活。

    王橋態度鎮靜而有禮貌,道:「謝謝彭部長。」

    在彭家振眼裡。王橋就如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每次被逼到角落以後,總會來一次強力反彈。前一次到舊鄉,這一次到檔案局。一般人如遇到王橋這種情況,十個有十個被踩得翻不了身,很難扭轉困局,王橋卻總是華麗轉身以新面目出現在自己眼前。

    彭家振知道自己在組織部掌權的時候不會太長,如夕陽,在絢爛以後就會謝幕,而王橋則真如八九點的太陽,肯定會發出燦爛的光。此時,在彭家振心裡是矛盾的,他仍然會順著慣性壓制王橋,可是內心深知也知道以後將很難壓住這個年輕人。

    思想矛盾,態度也就有了變化,變得比以前客氣了一些。

    這是一次沒有多少營養的例行談話,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彭家振道:「今天是談話和報到合二為一,等會我們就到城關鎮,我把你送過去。」

    王橋道:「那還麻煩彭部。」

    彭家振道:「這是我的本職工作,以後你在城關鎮從事黨務工作,大家在一起工作時間還多。」

    王橋客氣地道:「還請彭部長多關照。」

    雖然王橋的客氣中帶著隱隱的隔膜,彭家振還是從其言談中感到了他的進步,至少與在舊鄉時提刀追打牛清德時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從縣委坐車很快就到了城關鎮。前兩天進出城關鎮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感受,今天是由組織部將自己送到城關鎮,意味著正式成為城關鎮領導班子的一員,從此名正言順了。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底,天氣冷了下來,霧氣在城關鎮院子裡瀰漫,顯得有些陰冷。院子裡站著幾個領導,望著大門。

    當彭家振和王橋下車之後,宋鴻禮就走了過來,與彭家振握手,道:「今天機關幹部都在會議室等著,等著歡迎王書記。然後我們再開一個機關幹部大會,請彭部長給幹部們鼓鼓勁,這兩年是多事之秋,城關鎮的日子不好過啊。」

    彭家振的手一直被宋鴻禮握著,就沒有辦法與鎮長姚向輝握手,於是抽空點頭示意。

    王橋站在彭家振身側,將這個細節看得很清楚。這一段時間,他一直被宋鴻禮叫到身邊,基本上沒有與姚向輝接觸,姚向輝就如一個影子一般,絲毫沒有在鎮裡發生影響力。這是明顯的拉一個壓一個的策略,王橋看得明白,卻也只能順勢而為。想到順勢而為,他又在這個瞬間想起了邱家的種種。

    終於,宋鴻禮放開了彭家振的手,此時已經走進了大樓,開始上樓梯,彭家振再與姚向輝握手就不妥當。

    姚向輝對這些細節渾然不在意一般,就跟在彭家振另一身側,偶爾也說幾句話。

    機關幹部都在會議室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這兩年城關鎮開發力度很大,積累一些矛盾,也有遺留問題,但是總體上是平穩的。調來一個副書記,影響不了大局,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期待和希望,會場氣氛顯得有些平淡。

    會議第一項內容是首先由彭家振同志宣讀縣委任免文件。

    王橋這兩天在城關鎮跑了好幾趟,辦公室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宣讀文件只不過是完善程序。

    一般程序,應該由離職的副書記講話。但是城關鎮副書記調走已經有一段時間。早就到其他單位工作了,也就不存在離職副書記講話的環節。

    接下來就是新任副書記王橋表態。

    王橋首先作了非常簡略的自我介紹,然後感謝縣委信任,第三是希望同志們支持與配合,齊心協力幹好工作等。最後強調了在鎮黨委和書記為班長的領導下襬正位置、加強團結、虛心學習、努力工作、廉潔從政。

    這是一份中規中矩的自我介紹,宋鴻禮不動聲色地隨著大家一起鼓掌。

    程序走完。彭家振就要告辭。宋鴻禮單獨將其送到門口,道:「中午搓一頓,不多,就三五人,找個地方。」彭家振原本不想和王橋在一起吃飯,想了想,道:「就去吃魚吧。王家水庫的魚。」

    宋鴻禮朝著遠遠跟在身後的彭達招了招手,彭達便一溜煙地跑過來。安排了中午伙食,送走了彭家振,宋鴻禮這才回到了主席台上。

    這時,全鎮幹部會這才開始。

    十一點五十分才散會。機關幹部散去。宋鴻禮、姚向輝和彭達等人便一起朝外走去。這時,宋鴻禮接到一個電話。他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中「嗯」、「嗯」。

    掛斷電話,宋鴻禮對姚向輝和王橋道:「剛才黎陵秋打電話過來。老丁這次出師不利,晚報沒有買賬。還是要出跟蹤報導,據估計還應該有兩次。這次受到了城管委牽連,看來我們要應對輿論風暴。」

    此時王橋已經成為城關鎮黨委副書記,在其位謀其事。道:「宋書記,我有一個想法,晚報繼續出跟蹤報導,這一點我們城關鎮距離晚報太遠,顯然無能為力,但是,我們可以影響具體操作者,讓題目轉項,比如不再追究為什麼拆遷戶會群起上街,而是探討一下對城管的認識,這是一個大而化之的話題,貌似又很深刻。」

    宋鴻禮聽懂了王橋的潛台詞,道:「王書記有辦法?」

    王橋道:「大學同學有幾個倒是在省報,可以請他們想辦法。」

    宋鴻禮道:「你的辦法也不錯,只要不把火力對準城關鎮就萬事大吉。你有幾成把握?」

    王橋道:「把握不敢說,盡力而為。」

    宋鴻禮道:「黎陵秋還在省城,我讓她不要走,等著你。她身上帶著錢,吃飯請客都沒有問題。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出發,接風酒改天再喝。」

    王橋昨天晚上就與胖墩進行過探討,改變寫作方向這個想法與胖墩的想法完全不謀而合。與胖墩通話以後,胖墩立刻就將幾個在省級新聞單位工作的原新聞社骨幹召集起來喝了夜酒,喝酒之時就談了王橋的事。

    聽說這把火燒到了老朋友王橋的單位,略有醉意的老邱痛快地同意了將主攻方向由城關鎮轉為城管委。城管本來就是一個極為吸引眼球的題材,此事又是由城管引起,所以轉換攻擊方向並非難事,而是順理成章之事。

    老丁走的是由上至下的路線,此事涉及到報社利益,要想停止連續報導很難。

    王橋走的是由下至上的路線,找到了具體操盤手,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實現意圖。

    王橋思考過此舉是否會影響到昌東城管委,如果要影響到城管委,此事也不宜行。由於有視頻為證,昌東城管委的監察隊員確實沒有動手,此次是正常開展工作,責任極小。沒有違規之處卻惹出一場禍事,可以讓人更加理性思考城管工作面臨的困境。

    在昨天與樂彬交流時,樂彬也正在此意。

    思考城管困境,自然就淡化了城關鎮有關的事情。這是一舉多得之事,王橋就主動請纓。

    宋鴻禮與姚向輝到李家水庫陪彭家振吃魚,王橋與司機吃了便餐後,直奔省城陽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五章祭祖(一)

     昨天老友聚會。我高估了酒量,以為自己的酒量是胖墩,喝酒後還能寫。結果悲劇了,睡得昏天黑地,抱歉抱歉!(早上起來還有醉意,趕緊將昨天未寫完的寫完)

    黎陵秋接到電話以後,便前往省交通賓館訂了房間,用來接待記者們。

    老丁這次辦事不順,提前坐車回去了。為了照顧老丁的面子,黎陵秋沒有說王橋將至,只說是還有事情要辦。

    她是第一次到省交通廳賓館,聽到這個名字,以為消費肯定不低。訂了包間後,她再點餐,發現這裡居然並不貴,就算點了招牌菜,也至少比昨天和中午的餐費要低得多。

    訂完餐,距離晚餐時間還早,黎陵秋便離開省交通賓館,四處走一走。省交通賓館在老城區,附近駐有不少省政府的機構。她參加工作以來就在昌東,去過的最高級關便是靜州市委機關。還從來沒有到過這些省級大機關,閒逛時,看著高高的圍牆和哨兵,她發自內心就覺得從昌東到省城的距離太過遙遠。

    到了四點多鐘,王橋打來電話,「黎委員,我到陽州了。我約的人要到六點半左右估計才能到齊。時間還早,我要先到姐姐家裡去一趟。六點鐘,我們準時到交通賓館會面。」

    黎陵秋於想起老丁的花費,提醒道:「王書記,今天我們是求人辦事,省交通賓館有點便宜了。」

    「沒事,大家都是老朋友,用不著太貴。這個地方位置適中,大家都方便。」王橋又特意說明道:「那個寫稿子的記者也要參加,我們就找具體辦事人員,通過他們就將事情搞定,用不著驚動上層。」

    黎陵秋道:「這樣行嗎?」

    王橋道:「有內部人支招,應該沒有問題,這是最簡單的做法了。」

    打過電話,王橋來到姐姐王曉所在的華榮小區。

    華榮小區的住房是姐姐王曉和姐夫的婚房。姐夫跳樓身亡後,這套房子空了很久,後來成了王橋的落腳點。王曉與趙海旅遊歸來以後,終於還是鼓足勇氣向張家坦承了自己與趙海的關係。然後就搬出了張家,住在華榮小區。

    坐著電梯上了十樓,王橋拿起鑰匙原本準備打開房門。鑰匙捅進鎖孔後,還未扭動,他又輕輕地將鑰匙從鎖孔裡拿了出來。按響了門鈴。

    「誰啊?」王曉在門口問了一句,透過貓眼看見了弟弟,趕緊把門打開,又道:「你有鑰匙,怎麼不自己開門。」

    開了防盜門,王橋習慣性地看了看客廳正牆。以前正牆是一幅巨大的合影,相片被撤走後,王橋總覺得正牆仍然有相片的印跡。這一次走進門,正牆上掛著一幅熱烈的牡丹圖,一掃往日的陰霾。

    「以前可以隨便進。現在不能了。」王橋原本想和姐姐開個玩笑,但是見到姐姐臉色不太好,就將玩笑話掐了,道:「姐,你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和安健婆婆起了矛盾。」

    知姐莫如弟,王曉滿面愁容地道:「矛盾倒是沒有起,是我自己的問題。」

    王橋在客廳看了一圈,道:「趙海不在?」

    王曉道:「他平時不住這裡,這是我住的地方。」

    王橋道:「以後結婚後,你們準備住哪裡。」

    「趙海在西城有一套別墅。準備住到那邊去。」王曉嘆息一聲,道:「我不想過去,住在這邊,隨時都可以看安健。住在西城,跑一趟很麻煩,不能天天見安健。」

    李家得知王曉找了對象,而且對象是趙海以後,表現得還是很理智。他們清楚地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到,只是當真來到時還是禁不住有深深的失落。因為從這一天開始,王曉就不再屬於自己兒子,而將屬於另一個男子。老夫妻只提出一個要求,要讓孫子李安健就住在李家。

    李安健是王曉的遺腹子,從出生到現在,絕大多數時間都在一起。現在驟然要分開,王曉是萬分捨不得。

    考慮到老夫妻對李安健傾注的心血,以及新家庭的需要,王曉猶豫了很久,還是同意讓李安健平時就住爺爺婆婆家。做出這個決定後,王曉便搬到了華榮小區。自從住進華榮小區,每天晚上都在想自己兒子,想得心口都疼,因此臉色很不好看。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必須要做出選擇。安健現在讀幼兒園,你隨時可以去看他。」王橋又道:「如果把安健從李家帶走,對爺爺奶奶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王曉道:「我還是安健的媽,把他從媽媽身邊帶走,對他和我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王橋道:「你還可以再生。」

    王曉道:「無論我生不生,安健都是我心頭肉。」

    王橋雖然談過戀愛,但是沒有要過孩子,能理解姐姐的感情,卻無那種深入骨髓的愛和痛。

    姐弟倆談了一會孩子,又把話題轉到廣南王家。王曉的廣南之行頗有收穫,簽定了兩處白改黑工程,如果工程質量合格,後續應該還有。

    「等到堂叔公身體恢復後,他就要到柳河鎮祭祖。」

    「他們過來,會不會驚動地方。」

    「國棟叔特意交待過,悄悄來,悄悄去,除了張大山家裡,其他都不驚動。」

    王橋問了一個問題:「我這次任城關鎮副書記很奇怪,是不是國棟叔打了招呼。」王曉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國棟叔說得很清楚,讓你憑本事在基層干三年。」

    「那會不會不是大山叔打的招呼。」

    王曉依然搖頭,道:「應該不是,如果大山叔打了招呼,肯定要跟你說起。」

    聊到五點四十分,王橋才離開華榮小區。六點鐘,王橋來到了交通賓館,和黎陵秋會了面。兩人到雅間喝著茶,聊了聊老丁過來請客的過程。王橋對老丁請客之事不作評價,暗地裡覺得路子不是太對。

    「蠻哥,當副書記,要祝賀啊。」一位身材闊大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胖墩杜建國與學生時代相比還是有所區別,穿了一套黑衣服。挺有派頭。王橋打量著胖墩的衣著,道:「你怎麼也穿起西服?在學校最討厭穿這一身。」胖墩道:「我也不常穿,今天全社開大會,要求著正裝。這西服怎麼樣?」王橋道:「還算合身。在市面上很難買到這麼合身的。」胖墩道:「算是福利吧,單位定做的。」

    兩人見面就不停地聊,聊了一會,王橋這才介紹了黎陵秋。

    幾分鐘後,老邱也來到了房間內。王橋以前經常跟胖墩廝混在山大新聞社。與老邱等創社的員老們混得很熟。畢業後,王橋沒有與老邱見過面,這次見面還親切得很,互相都用勁地擂了幾拳。

    王橋道:「老邱,是你不對啊,來到了昌東都不與我見面,還偷偷拍相片。不管是城管委還是城關鎮,都和我大大有關。」

    老邱笑道:「臨時到昌東採訪,本來都準備回陽州了,沒有料到突然遇到隊員打架。你曉得我們的職業病。這麼好的題材豈容錯過。」

    王橋又對黎陵秋介紹道:「昌東中學的系統報導都出自老邱之手,他這次很不耿直,到了昌東都不來找我。」

    老邱抱了拳,道歉道:「這次事出有因,下回到了昌東,無論如何要給蠻哥報到。」

    黎陵秋驚訝地看著眼前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客氣地道:「邱記者,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王橋道:「黎委員說錯了,是邱記者給我們找麻煩。」

    老邱就在一旁笑。

    胖墩煽風點火。道:「今天中午蠻哥和老邱比酒量,誰輸了,誰就是麻煩製造者。」

    黎陵秋跟著老叮噹過幾次滅火隊員。每次到了省城與新聞媒體的朋友見面都是抱著求人的態度,不自覺就處於下位。總是小心翼翼地陪著新聞媒體朋友,以自己的小心求得單位的安寧。

    這一次與年輕王橋來滅火卻別具一格,不僅沒有「求人」,反而直接開始調侃起邱記者。

    大家說笑一會,王橋道:「等會大師兄雷成要過來吃飯,他如今在省委宣傳部辦公室工作。」

    胖墩道:「雷師兄是我們這條線的直接領導。今天要敬他酒。」

    王橋道:「他的酒量一般,你嘴巴流出來的酒都能將他醉翻。」

    老邱從手提包裡拿了一疊稿子,道:「這是最新的後續報導草稿,昨天胖墩給我交待了任務,害得我殺死了無數腦細胞。蠻哥先看看,有什麼意見直接在上面改。」

    黎陵秋以前都是通過找報社領導來解決問題,得知王橋的想法後,當時還認為有些異想天開。看到他在改記者的稿子,才相信他的方法或許還真行,暗自對年輕的副書記刮目相看。

    王橋接過稿子,認真讀了一會,然後拿起筆在上面作了一些刪改。老邱坐在旁邊,伸長脖子去看王橋修改的地方,感嘆地道:「蠻哥的字真是藝術品,和蠻哥的字比起來,我的字就是蚯蚓爬。」

    王橋道:「我的字再漂亮也不能到晚報,關鍵還是身份和內容。早知如此,當初我就加入新聞社,現在也是無冕之王。」

    老邱的稿子寫得很不錯,王橋只是在提法上略有改動,便將稿子還了過去,道:「你這稿子還是需要審核吧,最終能用嗎?」

    老邱倒是信心滿滿地道:「我們山南大學新聞社出去的人雖然是初出茅廬,但是經過在山南大學新聞社的鍛鍊,水平還是得到大家認可的,我的稿子只被斃過兩次。」

    雷成還沒有到,王橋接到了姐姐的電話:「你明天不要走,我們一起到大山叔家裡去,商量一下堂伯公過來祭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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