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7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六章祭祖(二)

     得知堂伯公要回鄉祭祖,王橋還是很高興的。

    雖然與廣南王家取得了聯繫,可是連豬八戒都知道親戚不走就不親的道理,長期不與廣南王家接觸,當具有深厚感情的堂伯公離開後,必然就與廣南王家漸行漸遠。所以,王橋想要趁著堂伯公健在之機,與廣南王家多多來往,增加感情,這才是長久之策。

    在小包間坐了一會,雷成來到小廳,這才開始喝酒。

    雷成作為山南大學中文系前一任主席,分到省委宣傳部後,一直比較順利,很有些意氣風發的銳氣。坐下來喝了幾杯後,他隨口道:「我們辦公室主任到下面縣裡去任副書記了,他這次分得不太好,只是在副書記後面加了一個正處,還是副職。」

    王橋笑道:「師兄什麼時候外派,就是一方諸侯了。」

    雷成道:「我還早,得在機關服務幾年,得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出去。」

    王橋端起酒杯,道:「祝師兄早日心想事成。」

    雷成道:「王橋出來一年多時間就轉了三個崗位,都是當領導,這對能力提升不是我們在機關能比的。」

    「但是在省級機關畢竟機會多一些。」王橋沒有多說這個話題,微笑道:「再碰一杯,師兄。」

    對於當記者的老邱和胖墩來說,省委宣傳部辦公室領導到下面縣裡擔任副書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引不起他們過多的反應。

    對於處於基層的王橋來說,那位辦公室主任三十剛出頭的樣子就擔任了縣委副書記,這是絕大多數基層幹部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位。在山南的幹部任免體制中,為上層服務的,被提拔的機會最多。如果純粹是鄉鎮做起,要在三十剛出頭就擔任縣委副書記,絕對是極為優秀的,如侯衛東那種。

    王橋沒有能夠留在省委辦公廳,而是成為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對於他來說其實是巨大的損失。在昌東打拚。有可能成功,但是獲得的機會遠遠不如留在省委辦公廳。這是在山南當前體制下個人無法改變的現實。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在一個地方除了幾位主要領導以外,大部分地方幹部都是當地人,主要領導干幾年都是要走的,當地的地方幹部則是要長期在此地生存下去的,這又形成微妙的平衡。沒有一支高素質的本地干部。外來領導再厲害,也無法改變一個地區的面貌。

    喝完酒,送走了諸位客人,王橋和黎陵秋站在省交通賓館門口。王橋道:「黎委員,我明天還要在這裡留一天。你就先和老趙一起回去。」由於城關鎮車輛也不多,當王橋來到省裡後,就讓一輛車提前回昌東城關鎮,兩人只留用了一台車。

    黎陵秋道:「我和老趙走了。你就沒有車了。我坐客車回昌東,把車留給你。」

    王橋笑道:「你給我客氣什麼。我在山南是主場,人熟地熟,就不用車了,到時我自己想辦法回去。」

    「不行。我不能把車帶走。王書記在陽州留幾天?」

    「我明天上午要辦事。」

    「那我就等你。我是難得到山南一次,去逛逛街,感受一下陽州潮流,免得在昌東呆久了,自己真變成鄉巴佬。」

    如果說沒有來省城之前,黎陵秋對於王橋更多是好奇,現在跟著王橋來辦了一次事,她對王橋的看法便發生了變化。與老丁一起辦事時,她和老丁在省級新聞媒體面前顯得很卑微,要不停地敬酒,要說好聽的奉承話,還要給紅包。而與王橋一起辦事時,她罕見地得到了省報年輕記者的尊敬,不僅不用主動敬酒,還被稱呼了黎姐。這個稱呼如果放在昌東還算正常,出自省報記者的口裡就比較少見了。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得到了尊敬其實是王橋帶來的。

    「別客氣,我早就想來挑幾件衣服了。」

    「那好吧。」王橋接受了黎陵秋的善意。

    黎陵秋就在省交通賓館開了房間,約定明天下午三點鐘一齊回昌東。

    王橋則回到華榮小區,住在姐姐家裡。

    早上七點不到,王橋按習慣早起,外出鍛鍊。這次到省裡來辦事,他沒有帶運動鞋,無法跑步,就沿著街道快步。他沒有目標,只是隨便走著,一邊快走,一邊想著心事。

    走了半個多小時,看見街道上有一個大大的招牌——老味道土菜館。這是從山南大學外在的老店拆下來的招牌,不用說,肯定是杜敏幾人開的新館子。果然,他在土菜館旁邊的小門面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容。

    「咦,是王橋。」

    「蠻哥。」

    「蠻哥。」

    正在早餐館忙碌的兩位中年婦女停下手中的活,都給王橋打招呼。老味道土菜館曾經是王橋一手搞起來的企業,王橋離校以後,當年昌東絹紡廠的幾位女工藉著山南大學擴大校區之際,商議要脫離王橋,自主創業。杜敏不好違了眾意,也就同意了幾位女工的提議。杜敏帶著女工們在距離山南大學不遠處重開了這家老味道土菜館,開館以後,生意挺不錯。

    王橋看見了一起共同開店數年的員工,儘管中間有著波折,還是感到頗為親切,他走到店前,道:「你們在這裡開啊?怎麼還要賣早餐?生意怎麼樣?杜敏在嗎?」

    他一連問了四個問題,一位姓張的女工就笑了起來,道:「蠻哥,快進來坐啊,等會一個一個回答你。你怎麼在這裡,聽說你回昌東工作了。」

    王橋進店坐了下來。

    很快,杜敏出現在面前,望著王橋笑道:「昨天晚上我耳朵一直癢,就猜今天肯定有什麼事,沒有想到一大早就見到了蠻哥。」

    杜敏與前些年相比要富態了不少,面容白晳,穿了一套唐裝,耳朵上還有秀氣的小耳環。

    王橋道:「我每天早上都要鍛鍊。你是知道的。昨晚我住在華榮小區姐姐家裡,早上散走,走到你這裡了。」

    杜敏道:「你沒吃早飯吧,想吃點什麼,這裡的早餐全是昌東特色,有豆花飯、豬兒粑。還在鋪蓋面,碗雜面,凡是昌東有的特色早餐,這裡都有,我發現在陽州的昌東人不少,很多人都要到這裡來吃。」

    王橋走得汗流,不想吃太乾的食品。便要了一碗碗雜,又道:「你們搬到這邊來,生意怎麼樣?」

    杜敏道:「最初生意不太好,養了一陣子才慢慢起來。」

    王橋看著富有昌東特色的早餐,又想起曾經聽堂伯公多次提起過很想念尖頭魚的美味。問道:「你這裡有沒有尖頭魚?」

    杜敏搖頭道:「沒有,尖頭魚很少,又貴,我們一般不賣。」

    王橋要了一張紙。寫下了西城區太平農貿市場一家乾貨店的座機電話,道:「我近期要請客。需要尖頭魚,這家乾貨店在西城,他家經常有尖頭魚,你幫我聯繫。就說我要。如果有,就買回來,養個十幾天沒有問題。」

    「你大約什麼時間需要,提前打電話,我就全省城尋,總能找到。」杜敏對於王橋始終是心存感激的,不僅包括王橋將自己帶走飲食行業,還包括後來分手時的大度。

    王橋道:「現在也不能確定,到時我提前打電話吧。」

    「蠻哥,嘗嘗我們的碗雜面,絕對和師範後街的那家碗雜面一樣地道。」張姓女工端來了熱氣騰騰碗雜面,淡黃色的碗豆蓋在面上,顯然比平常碗雜面的品種要多。

    吃著碗雜面時,不時有熟識的女工過來打招呼。

    「王橋,你怎麼在這裡吃麵?」

    當王橋出現在早餐店時,坐在裡間的張曉婭便注意到他。她原本想打個掃呼,又見到王橋與早餐店的員工們都十分熟悉,便有些好奇,沒有打招呼,只是躲在一旁觀察。她吃完了面條,準備到前台付錢,這才招呼了王橋。

    吃早飯的人挺多,張曉婭又坐在靠裡的位置,王橋還真沒有見到她,道:「你也在這裡吃飯?從學校出來未免太早了。」

    張曉婭道:「我爸打電話,讓我回家,說是商量事情。我想反正都要回去,就先過來吃早餐。我經常在這裡吃早餐,這裡的味道是正宗的家鄉味道。」

    王橋道:「我今天上午和姐姐一起要到你們家。」

    張曉婭道:「是不是王爺爺要回來?」

    王橋道:「就是商量這事。」

    收錢的女工見王橋和張曉婭認識,便堅決不收錢。張曉婭道:「你們不收錢,我以後就不好意思來吃飯了。我喜歡這裡的早餐,為了能經常來吃,你們還得收錢。」杜敏笑道:「理是這個理,今天蠻哥在這裡,我肯定要請他和他的朋友,就這一次,行不行。」

    這個理由能接受,張曉婭這才將錢放了回去,又問王橋:「你什麼時候到家裡來?」王橋道:「王曉住在華榮小區,我吃了早餐和她一起過來,大約十點鐘。」

    「那我先走了。」張曉婭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道:「這裡的臘排骨非常好吃,我爸喜歡,能不能帶一份回來。」

    杜敏笑道:「沒有問題,我一會就安排。」

    張曉婭離開小店時,暗自慶幸:「今天幸好小昭沒有跟著來,如果她知道我和王橋有這種關係,肯定會生氣的。這個痴情傻女子,還沒有走出陰影。」

    杜敏道:「這個女孩是昌東的?」

    王橋道:「她小時候在昌東,現在在山南大學讀書,和我一個系的。」

    「她要的臘排骨,我等會就安排,你什麼時候過來拿。」杜敏禁不住好奇地道:「蠻哥要到他們家去,是親戚嗎?」

    王橋道:「是世交。他爸叫張大山,你有印象嗎?」

    杜敏搖頭道:「我以前在廠裡工作,只認識廠裡的人。」

    旁邊一位女工道:「張大山,我曉得,好像是縣裡當官的。」

    杜敏站在店門口,看著張曉婭苗條的背影,道:「這個女孩子樸素又大方,一看就是知書達禮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4
第三百一十七章祭祖(三)

     王橋在處理李寧詠關係上表現得頗為冷靜,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再冷靜也在身上留了個傷疤,需要用時間來抹平。他經過了從免職到復起的過程,職務恢復了,暗傷依舊存在,並還沒有完全從李寧詠的陰影走出來,故此對涉及到年輕女孩的事一概不評價。

    「那我等會就過來取塊臘排骨。」王橋在離開時交代道,一點沒有跟杜敏客氣。

    杜敏道:「要生的,還是蒸熟的?」

    王橋想著張大山還在國外,現在拿過去多半是給老爺子吃,依著老爺子的身體狀況,牙齒肯定不太好,安排道:「蒸一份臘排骨,要多蒸一會,儘量粑軟,有老爺子要啃。另外要在帶一份沒有加工的回去。」

    「好,我馬上安排,是送到華榮小區,還是你過來取。」

    王橋能主動開口要臘排骨,說明他沒有對自己見外,也沒有記仇,這讓杜敏很有些高興。原來的老味道土菜館散夥以後,杜敏最惋惜的是與王橋的友誼。如今新的老味道土菜館生意不錯,與王橋友誼依然存在,這兩全其美的事情攤在誰身上都高興。

    王橋道:「我等會就過來取,選最好的臘排骨,我是送長輩。」

    回到華榮小區,姐姐王曉已經起床,熬了一鍋柳河式稀飯,主要特點是砍了一些紅薯塊進去。柳河式稀飯將大米的清香和紅薯的甜軟充分結合起來,再配上一大塊腐乳,味道好得不行。

    聞到這個香味,王橋後悔在杜敏那裡吃了碗雜面,更何況那是一碗特殊的碗雜面,料足。味夠。

    「早知道你熬紅苕稀飯,我就不在杜敏的餐館那裡吃麵條了。」王橋摸著肚皮感慨道。

    王曉近一段時間跑外地的時間多,對本地餐館反而去得少了,沒有見到杜敏開的新餐館,道:「杜敏開的餐館在哪裡?」

    王橋道:「距離這裡也不太遠,她們仍然用的是老味道土菜館的名字。招牌都沒有換。」

    王曉就有點生氣地道:「她不講商業規則,將你甩開了,還居然還用老味道土菜館。」

    王橋笑道:「杜敏其實是忠厚之人,她當時的想法也是身不由己。和她一起創業的幾個女工限於見識,總是認為我沒有勞動,是憑空拿了她們的錢。杜敏總得在女工們和我之間作一個選擇,她的選擇我完全能夠理解。更何況最後一筆錢並沒有虧我。否則也就沒有騰飛。」

    王曉道:「還是男人的肚量要大一些,要是換作我,可能就會想不過味。」

    「你小瞧自己,與段燕的事情,你就做得很好。」王橋坐在飯桌旁邊。忍不住舀了半碗紅薯稀飯。由於那一碗麵條過於量足,喝起紅薯稀飯來就沒有了應有的香味。

    王橋道:「等會我們還得到老味道土菜館去一趟,我在吃飯時遇到了張曉婭,她要了一份臘排骨。」

    王曉點頭道:「張大山曾經在昌東當過領導。現在的地位高,位置重要。我們得好好處關係,說不定有一天就用得著。」

    王橋道:「國棟叔說了,要我自己獨自在基層打拚三年。」

    王曉道:「你傻啊,國棟叔說得很清楚。這三年他不會出手,但是並沒有說不讓你去找張家。但凡一個人想事業成功,肯定要充分利用資源,你若不會利用張家的資源,反而會被認為思路不夠開闊。」

    正所謂一語點醒了夢中人,王橋陷入了思維誤區,當王國棟說起他在這三年不會出手時,他下意識將王家和張家捆綁在了一起,但是從現實角度來說,王家是王家,張家是張家,兩者雖然千絲萬縷,畢竟是兩個獨立的家庭。

    「國棟叔是當大領導的,說起話來就如羅斯套娃,揭開一個又是一個,得靠猜謎。」王橋回想起王國棟說話的細節,感慨了一句,又道:「現在我才到了城關鎮,暫時還用不著張家幫忙。我至少在城關鎮工作兩三年,對基層工作更瞭解,再調動工作。否則到每一個單位都蜻蜓點水,到基層鍛鍊的機會就白白浪費了。」

    以前沒有廣南王家時,王橋在基層是生存,如今有了廣南王家,在基層就是鍛鍊,其中意義完全不一樣了。

    「你這個想法也是對的,換單位太勤也有問題,除非每換一個單位都升一小步。」說到這裡,王曉腦中突然浮現出張曉婭的樣子,道:「你在老味道遇到了張曉婭!你和她是同校同系,很有緣分啊。她雖然是官家女,與李寧詠相比要質樸很多,我喜歡。乾脆,你把她娶了吧。」

    「打住,不談這個話題。」王橋作了一個籃球暫停的手勢。

    「為什麼不談?你總得要重新選擇。」

    「我需要有喘息的時間吧。」

    「張曉婭是極聰慧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王曉想了想,道:「她就像絕代雙嬌的蘇櫻。」

    王橋有些驚訝地道:「你初見李寧詠時給出的評價不高,為什麼給張曉婭以這麼高的評價,我就看不出來她有那些地方值得用聰慧兩個字。」

    王曉笑道:「我的眼光獨到,這是歷史檢驗的。」剛說到這裡,她想起逝去的丈夫,不禁又有些黯然。

    王橋道:「我和她的可能性不大,一來是我沒有這個心思,如果是純粹是解決生理需要,倒還是無妨,如果是談戀愛,心氣還沒有緩過來;二來有個細節你不清楚,張曉婭有個大學同學叫做楚小昭,楚小昭一直在追求我,被我拒絕過。」

    王曉不以為然地道:「我弟弟這麼優秀,被女孩子追求不算什麼,說不定這種情況反而會增加你在張曉婭眼前的魅力。」

    王橋在姐姐面前倒是不太保留,道:「我在昌東工作的時候,有一天早上楚小昭來找我,我正在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吃早飯。」

    王曉道:「女的?不是李寧詠?」

    王橋道:「不是李寧詠。你別追問得太細,是大學比我們高年級的師姐,現在已經嫁人了,剛生了小孩。」

    「沒有想到我們家王小二也是花花太郎。」王曉道:「不管你是怎麼花,但是真要談戀愛時,不能辜負女孩子。」

    女人往往具有比較奇怪的思維。往往要求自己愛人在男女關係上得如小白兔一樣純潔。而對自己家裡的男人則往往很大度,在男女問題上有點小瑕疵也無所謂。

    王橋苦笑道:「我與女人都有緣無分的,你別瞎操心,我暫時不會再談戀愛。」

    姐弟倆談了些知己話,十點鐘來到了老味道土菜館。杜敏等人都是認識王曉的,見了面略有些尷尬。雙方都久歷社會的人,幾句話之後就將尷尬抹去。坐在一起如宛如沒有曾經的裂痕。

    臨走前,王橋提了一份蒸好的排骨,又拿了一大塊生的臘排骨,前往張家。

    張大炮經歷了太多事,到了這個年齡已經返璞歸真了。見到姐弟倆。他用枴杖指點著王橋道:「頭髮長起來了,不好,不好,不像團長了。」

    王橋解釋道:「張爺爺。前次是受傷,所以理光頭。現在不能理了,畢竟還要工作。」

    張大炮道:「嗯,我同意這個觀點。當初我從部隊下來,搞了好久都不習慣。以前我們下任務。就是一瞪眼睛,一拍桌子,給老子拿下來,部隊就上去了。在地方上,這叫做作風粗暴。」說到這裡,他有些喘氣,就停下來平復了一下。緊接著,他抽了抽鼻子,道:「我聞到香味了,小子,你帶了昌東的臘排骨。」

    張曉婭把未煮的臘排內拿到了廚房,又將蒸好的臘排骨端到餐桌上。臘排骨發出的香味在屋子裡面亂飄,很快就把行動不是太靈便的張大炮吸引了過來,緊緊跟在張大炮後面的則是王橋。

    看見王橋出現在家裡,張曉婭總是情不自禁將王橋在讀大學時的形象混在一起,覺得很有些荒謬感覺,格外不真實。而事實上卻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實,王橋不僅站在家裡,還成為王爺爺家裡的親人。

    張大炮站在桌前,伸手拿了一根臘排骨,兩隻渾濁的眼睛似乎也變亮了,道:「以前到地方,什麼都不習慣,就是覺得這個臘排骨還很香,每次都吃得滿嘴油。每年給團長寄過去,他也喜歡。」

    王橋很細心地拉了一張板凳出來,扶著張大炮坐下。張大炮拿著排骨,試一試,非常粑軟,能咬得動,啃了幾口,誇道:「味道很好。」

    王橋道:「以後張爺爺的臘排骨就由我來承包了,絕對正宗。」

    張曉婭知道爺爺牙齒不好,見他啃得動排骨,情知肯定煮得很粑。當時她在店裡時腦子了裡想著給爺爺蒸排骨,習慣性地說成給父親弄,等到想起這個茬時已經離開了老味道。她打算如果蒸得不是太粑,就重新蒸過。她沒有料想到王橋會這麼細心,不僅把臘排骨蒸得很粑軟,還提來一大塊臘排骨。

    張大炮吩咐道:「有好菜就得有好酒,丫頭,把茅台給爺爺拿出來。」

    張曉婭立刻就嚴辭拒絕道:「不行,爺爺不能喝酒,滴酒不能沾。」

    張大炮道:「我不喝,讓小子喝,我就在旁邊看著。」

    張曉婭這才松口,道:「那我去拿。」

    廚房裡忙碌的阿姨出來問道:「今天中午幾個人吃飯。」

    張曉婭道:「我媽中午不回來,就是我們五個人吃。桶裡有一條魚,中午吃魚和蒸排骨,再炒一個素菜,一個湯菜,應該就行了。」她到櫃子裡拿了爺爺喜歡的茅台,想了想,還是給爺爺倒了沾杯底的一點,然後給王橋倒了一杯,約一兩左右。

    阿姨又拿了碗筷過來,又特意給王曉添了一幅。

    王曉笑道:「他們喝酒,我坐在哪裡做什麼。」

    張大炮道:「王丫頭,你會做酸菜魚嗎?我想吃昌東那個味。」

    王曉指了指弟弟,道:「我能做,但是沒有弟弟做得好。」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王橋身上。

    張曉婭表示了懷疑:「王橋會做酸菜魚?」在她心目中,王橋是很男人的一個人,很難與在廚房拿菜刀的身影聯繫在一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一十八章祭祖(四)

     王橋能喝酒,但是並不喜歡喝酒,長者有令,也就端著酒杯開始喝。聽到張曉婭下意識的懷疑,沒有回答,端起酒杯與張大炮碰了碰,道:「不知張爺爺到過柳河沒有?」

    張大炮道:「去過,很多年以前,不過沒有到過二道拐。」解放以後,張大炮從醫院出來後就留在地方,先是參加剿匪,後來歷經了土改、四清、****、粉碎某人幫、改革開放等一系列大事,他還真還沒有時間去看一看團長的家鄉。他知道王振華團鄉對家鄉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愧疚,與王振華見面時,也從不談起柳河的人和事,免得觸傷那條漸不隱藏起來的傷口。

    王橋道:「我們那邊有一條河,河水還不錯,現在都沒有污染。」

    張大炮道:「我知道那條河。」

    王橋微笑道:「我小時候就在河邊長大,天天在河裡泡著,河邊的孩子能不會做魚嗎?」

    張曉婭道:「我爺爺最喜歡吃昌東酸菜魚,我們家備得有酸菜,還是昌東產的。平時我爺爺想吃酸菜魚,都是由我爸爸做的。偶爾我也做,味道不如我爸。今天我們就嘗嘗王橋做的酸菜魚。」

    王曉這人是講究直覺的,自從與張曉婭見面後,便喜歡這個樸素大方的女子,覺得與弟弟就是良配。只可惜現在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若是弟弟不努力,此事也白搭。她坐在張大炮旁邊,主動談起廣南王家的事:「我爸我媽還在廣南,一直陪著堂伯公,前天堂伯公可以出門了,能在公園走一走,轉轉圈。」

    張大炮年老體衰。牙齒不行了,耳朵和眼睛都尚可,聽了王曉介紹,慢條斯理又條理清楚地道:「國棟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團長急著想回家鄉。按國棟的意思,他爸的身體狀態不允許長途跋涉。不想讓他爸回來。徵求我的意見時,我說,反正我們都老成這個樣子了,隨時要見祖宗,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趁著沒有死,趕緊辦。」

    廣南王家對於王振華是否會家鄉有過激烈的爭論。出於安全考慮,都覺得沒有必要回家鄉,實在思念家鄉,派個專業攝影師將家鄉的人和老祖墳全部以影片形式帶回廣南就行了。後來聽了張大炮的意見,全家人這才同意王振華回鄉。

    王曉道:「按堂伯公和國棟叔的想法。除了張爺爺家,不驚動地方其他人,就一家人悄悄回去,然後回廣南。」

    張大炮點頭道:「我們這種老傢伙最不願意做的就是給其他人添麻煩。也給自己添麻煩。」他想起有的資歷並不深的所謂老同志給地方提出非份要求時,禁不住很鄙視地搖頭。

    王曉道:「到時要用一輛中巴車。車況要好一些。這樣,我們兩家人都坐得下。」

    張大炮注意力很集中,聽得很仔細。

    他額頭的老年斑非常明顯,總在王曉眼前晃。讓她不由自主有點心酸。其實有關堂伯公回鄉之事最適合的商量對象是張大山,只是張大山沒有回來,等也無法等,就先給張大炮報告清楚,具體事情就由自己來落實。

    張大炮道:「團長是坐火車還是飛機?」

    王曉道:「根據民航總局頒布的規定,70歲以上的老人乘坐飛機,要縣級以上醫院出具適合乘坐飛機的證明,有一條特別規定,近期內曾動過手術的人,不適宜搭乘飛機。所以,堂伯公他們一家人還有我爸媽都準備全部坐火車回來,要二十多個小時。」

    張大炮道:「坐火車好,慢點,穩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柳河那邊公路好不好,不能太抖了,老骨頭都經不起抖。」

    王曉道:「這事就交給我。我現在正在經營一個路橋公司,等到堂伯公要回來的時候,我們事先把路補一補,也算回報家鄉。」

    王曉在廣南住的時間要長一些,與王小冉等小輩混得很熟悉,頗得廣南王家信任,因此,堂伯公回鄉祭祖之事,廣南王家主要在與王曉聯繫,由王曉去經辦。

    王橋坐在旁邊聽著姐姐與張爺爺聊細節,老一輩務實態度以及精細程度讓他大為驚訝,暗道:「戰爭是殘酷的,最考驗一個人的能力,能在那個年代成功的人絕非浪得虛名。張爺爺看起來弱不禁風,真要談到事情時,似乎精力就突然就回來了。」

    他一邊聽,一邊吃著臘排骨,一邊就將一杯酒喝光了。

    到了十一點半,王橋將酒杯放下,道:「那我去煮魚,該我上場了。」

    張曉婭是主人,家庭教育讓她不可能真的就讓客人王橋獨自一人在廚房忙碌。就算廚房有阿姨,沒有主人在場,也是不妥當的。她就對王曉道:「王姐,我去打個下手,你陪爺爺說話。」

    王曉有意創造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笑道:「王橋手藝好,我就不亂插手了。」

    王橋到了廚房,找阿姨要了一條圍腰。

    阿姨笑道:「我可沒有太大的圍腰,你將就用。」

    王橋將花花綠綠的圍腰套在身上,由於太小,後面繩子都不用拴上,他對阿姨解釋道:「這是我姐給我買的新毛衣,才穿一天,若是沾了血就麻煩了,所以要穿這條圍腰。」

    張曉婭見到短髮彪悍的王橋穿著花圍腰的滑稽模樣,再也忍不住,笑得彎了腰。

    王橋回頭道:「張曉婭別笑,我是到那個山坡唱那個山歌,既然是當廚師,就得穿圍腰,這是山南大學倡導的專業精神。」

    張曉婭捂著嘴,強忍著笑,道:「我能做什麼,做不好專業級的酸菜魚,剝個蒜、洗洗菜還是行的。」

    阿姨在旁邊幫腔道:「做酸菜魚要準備的配料我都弄齊了,就等大師上灶。」

    張曉婭看著王橋滑稽的模樣,又想道:「如果楚小昭看到心目中的偶像在家裡是這個樣子,會不會覺得失望?」

    當王橋開始動手剖魚時,麻利得如同藝術般的動作一下就震住了張曉婭,她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專心致志地欣賞著極有美感的動作。

    在與李寧詠分手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王橋都是自己做飯。自己做飯當然離不開魚,他閒著無事,就練習了以前在老味道餐館學習過的蝴蝶刀法。其實做酸菜魚根本不需要如此好看的魚片,王橋在對待技藝上有些完美主義傾向,練習起蝴蝶刀法以後就狠下功夫,握毛筆的手用來玩刀法同樣優秀,如今切出來的魚片已經如蝴蝶一般美麗。

    他將明顯來自大河裡的鮮魚去頭去尾,用刀分出魚腩和魚背的位置,取魚片就用魚背的那條魚肉。將魚皮部分朝下,在魚肉上切一刀,不要切斷魚皮,再切第二刀切斷。展開以後,就是一片中間略帶紅色,邊緣剔透晶瑩的狀似蝴蝶的魚片。

    張曉婭的呼吸有點緊,由衷地誇道:「好漂亮。」

    王橋將蝴蝶魚片放在盤中欣賞了一會,道:「其實對於酸菜魚來說,這是無用功。要在用料更清淡的菜裡,這種樣式才能真正顯示形狀。」

    張曉婭道:「那你為什麼切得這麼漂亮,這很費功夫的。」

    「賣弄唄。」王橋隨即道:「也不是完全賣弄,專心做菜就如寫書法,也如練氣功,能讓人忘記許多不愉快的事情。」

    張曉婭道:「你還算一路順風順水吧,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王橋想起牛背砣、看守所等經歷,道:「你的生活環境和我不一樣,年齡也小,有些事說出來你體會不了。」

    張曉婭道:「你別這樣老氣橫秋的,當年你在中師打球時,我就見過你。我比你小不了幾歲,算是一輩的,」

    「當然,你是師妹。」王橋笑了笑,開始炒制酸菜。

    當吳立勤打開房門,聞到了廚房傳出來的炒酸菜味道,道:「大山回來了嗎,沒有這麼快吧。」

    王曉見到張曉婭媽媽回家,趕緊迎了過去,道:「大山叔沒有回家,是我弟弟在給張爺爺做酸菜魚。」

    「在我們家,做酸菜魚是大山承包了的,我聞到這個香味,還以為大山回來了。」吳立勤換了鞋,來到廚房,恰好看見王橋在做最後一道工序——澆跑油。隨著跑油澆到了起鍋的湯湯水水上,一般奇異的香味在房間裡瀰漫,挑逗著大家食慾。

    酸菜魚說起來簡單,也就幾道程序。可是每個廚師做出來的酸菜魚的味道都不一樣,神奇得很,和中醫極為神似。

    酸菜魚、臘排骨、炒時蔬、菜湯擺在桌上,大家不約而同將筷子伸向了酸菜魚,酸菜爽口,魚肉嫩油,讓大家吃得不亦樂乎。

    吳立勤接連吃了好幾片魚,才停下筷子,誇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王橋是山南大學的優秀學生幹部,我肯定認為王橋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廚師,你這手本事是從哪裡學的。」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是王橋有一手煮魚好手藝的真正原因。他不願意在張家提起「窮人」這個事實,免得被看得輕了,道:「我老家在河邊,從小就吃魚,我這人又愛瞎琢磨,還是個吃貨,所以就學了這個手藝。」他又對張曉婭道:「當初老味道土菜館最初開業時,還被杜敏臨時抓來頂過差,專門給他們做魚。」

    蝴蝶魚片的刺基本被挑掉,不用費力去理刺,又能吃到鮮美的味道,這讓牙齒不好、舌頭不靈的張大炮吃得很開心,罕見地吃了兩碗飯,還泡了魚湯。若不是吳立勤阻止,張大炮差點就要吃三碗飯。

    放下碗,他指著王橋道:「小子,好手藝,不管在哪個朝代都餓不死了。以後我想吃酸菜魚,你就過來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一十九章祭祖(五)

     藝多不壓身,這是一句老話。

    王橋在最初設想了許多種與張家打交道的方法,沒有想到,他最後是憑著一頓酸菜魚獲得了張家諸人的好感。而且,有了酸菜魚這個理由,以後進入張家就不需要其他理由。更何況,他還有酸菜尖頭魚這個大招還沒有使用。

    吃過午飯,張大炮照例要去午休。王家姐弟和吳立勤談好了王振華回鄉細節,王橋、王曉和張曉婭就一起離開家,張曉婭要回學校上課,王橋要到省交通賓館與城關鎮的黎陵秋匯合。

    小車先到省交通賓館,王橋下車後,與姐姐和張曉婭揮手告別。

    小車繼續開,來到了山南大學。

    張曉婭原本以為王曉會將車停在了大門口,誰知小車並沒有停下,而是在大門口左轉,進入校外的一條支路。張曉婭道:「王姐,我就在大門口下吧。」王曉道:「我從西門進去,幾分鐘就到了你們宿舍。」張曉婭道:「你知道我們宿舍?」王曉道:「王橋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我偶爾來給他送東西,知道你們女生宿舍位置。」

    由於閨蜜與王橋特殊關係,張曉婭就暗道:「這個時間點楚小昭應該還在圖書館,最好不要與王曉碰面。」

    事世甚奇,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往往總是會發生。小車接近女生宿舍時,張曉婭遠遠地看著楚小昭抱著本書正朝宿舍走來,楚小昭與王曉碰面幾乎成定局。她就用風清雲淡的口氣問道:「王姐,王橋現在談戀愛了嗎,當年他在學校可是白馬王子?」

    王曉道:「據我所知,在學校一直沒有談戀愛,聽說與體育系一個女生關係比較好。那個女生後來回北三省工作,結婚生小孩了。那個女生是當時指導系裡打籃球的教練,只是與我弟弟關係比較好,還沒有上升到談戀愛的程度。參加工作以後,王橋倒是談過戀愛,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手了。」

    王曉總覺得張曉婭與弟弟真合適。也就儘量介紹王橋的真實情況,先把最壞的情況說了。她分析過張曉婭各方面情況,張大山當縣委副書記時,邱大海也在縣裡當領導,張曉婭和李寧詠應該有交集,就有意識地將李寧詠的名字隱去了。

    聽到王曉的話,張曉婭便覺得楚小昭既可憐又可氣。明明沒有進入王橋的視線,又何必唸唸不忘,就算王橋很優秀,又何至於此。

    下車後,張曉婭邀請道:「王姐。到樓上去座一座。」

    王曉爽快地道:「那就去坐坐。」

    「那就把車停地這邊。」張曉婭發出邀請是出於禮貌,並沒有真心想讓王曉到自己寢室去。大學女生走出來都光鮮活亮的,寢室卻往往亂得可與男生寢室相比。在狹小的空間裡生活著來自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習慣不同。生活理念不同,要想弄得整潔著實不容易。除非是有特殊要求的學校。

    張曉婭站在旁邊等王曉停車時,楚小昭走了過來。

    楚小昭道:「曉婭,回來了,這是我的筆記。」

    楚小昭和張曉婭一直以來都有默契。誰要缺課,另一個都會更加仔細地做筆記。她將筆記本遞給張曉婭以後,轉頭看了一眼從車上下來的王曉,覺得這個女子有些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張曉婭先介紹了楚小昭,又介紹道:「這是王姐。」

    王曉主動與楚小昭打了招呼,還採用了成人之間的方式,握了握手。

    楚小昭和張曉婭都是讓王曉羨慕的青春靚麗的年輕女孩子,兩個女孩子各有特點:楚小昭豐滿圓潤,顯得成熟一些。張曉婭苗條得有點瘦,是一個非常乾淨的女孩,這裡指的乾淨不僅僅是衣服乾淨,而且是整個人身體顯得很乾淨。

    三人一起朝樓上走去。

    上了三樓,王曉指著遠處的男生寢室,道:「以前我弟弟就住在那邊。」

    張曉婭最怕王曉提起大名鼎鼎的弟弟,立刻打岔道:「王姐,你以前在京大是學的什麼專業?」

    王曉是極為聰慧的人,見張曉婭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弟弟曾經說過有一個叫楚小昭的女孩子曾經追過他,那個楚小昭百分之一百就是眼前的女孩子。而且,張曉婭介紹自己之時,按常理原本應該說一說王橋和自己的關係,而張曉婭偏偏沒有提及這層關係。

    以極短時間綜合了這些因素,王曉便將眼前的楚小昭和弟弟口中的楚小昭聯繫在一起,自然就不再提王橋,順著張曉婭的話題道:「我學的專業和現在工作沒有任何關係,以前學的很內容很高大尚,現在做的是挖土地的活。」

    張曉婭道:「我們學中文的就是一個萬金油,相當於沒有專業。」

    王曉道:「其實那一行只要學精就有了專業,沒有學精則什麼都不是。我們公司最好的挖機手就只是一個初中生,他的工資比好多本科生都要高。時代不同了,以前大學生是天之嬌子,現在只是受到基本教育而已。」

    楚小昭接了一句:「我們怎麼這樣悲催,好不容易讀了大學,大學生卻掉價了。」

    王曉道:「掉價只是一個泛泛的概念,總體來說,山南大學出來的人在省內還是極具競爭力的,兩個關鍵,一是學到真本事,二是進入社會以後不改初心。」

    楚小昭問:「王姐,不改初心具體怎麼講?」

    「這就有些複雜了,既要融入社會,又要出淤泥而不染.」王曉說這話時,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這位曾經單戀弟弟的女孩。當姐姐的人有著奇怪心思,儘管弟弟沒有與楚小昭談過戀愛,她還是對楚小昭有著天然好感。好感歸好感,憑心而論,眼前的楚小昭很漂亮,又有身材。但是讓她選擇,還是選擇從內到外都很乾淨的張曉婭。

    張曉婭同樣是極為聰慧的女子,觀察王曉言談舉止,猜到了王曉應該從王橋那裡聽到過楚小昭的名字。

    兩個女子思維略有碰撞,便都將一個重要人物王橋隱去了。

    王曉參觀了張曉婭的寢室,談了自己讀大學時的故事。以及工作以來遇到的趣事。她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口才了得,在寢室坐了四十來分鐘,將寢室另外兩人女生也吸引過來,圍在王曉身邊。

    張曉婭最初只是感覺到王曉應該知道楚小昭。在寢室的四十分鐘裡,王曉再也沒有談起過弟弟王橋。這就更加增強了她對自己判斷的信心。她看著楚小昭很熱情地招待著王曉,覺得有些內疚,彷彿她和王曉聯合起來欺騙小昭一樣。

    王曉終於離開了女生宿舍,張曉婭鬆了一口氣。

    王曉將車開走,給弟弟打去電話:「喂。你們回昌東沒有?」

    「還沒有,我們剛到靜州,在找今天的晚報。」

    「我送曉婭到了山南大學,順便到她的寢室去坐了坐。你猜我看到誰了?」

    「能看到誰。肯定是楚小昭,她真的和我沒什麼關係。你暴露身份沒有。莫要讓張曉婭為難。」

    「你姐是多聰明的人,怎麼會讓曉婭為難。最初我沒有記起楚小昭是誰,還說我弟弟就在那邊大樓住過。曉婭和你姐一樣,也是聰明人。馬上就開始打岔。後來,我們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到你。」

    「姐,你平時不多事,今天怎麼要到張曉婭的寢室去。」

    「她是張大山的女兒啊,我要多瞭解她。」王曉又笑道:「前面只是一個理由,更關鍵的是我想多瞭解她,這個女孩子我喜歡,從內到外都很乾淨。」

    王橋道:「打住啊,打住,我現在還在養傷,不要跟我提情啊愛啊。」他掛斷電話,等著黎陵秋從報攤買報紙。

    黎陵秋走回來,擺了擺手,道:「還沒有到,報攤老闆說晚報有時早,有時晚,沒有早報準時。」她在報攤時順便買了礦泉水和兩包煙,遞給了司機老趙和王橋。

    「走吧,繼續回昌東。反正都看過了原稿,如果事情有變化,老邱和胖墩肯定要打電話。」王橋身上帶著煙,不過也沒有推辭,接過煙和水。

    王橋若推辭,老趙也就有些為難了。老趙作為駕駛員,長期得不到好處,難免情緒不好。

    「我現在後悔高中不努力,只考了一個農專,沒有能夠進入山南大學這種大學。」黎陵秋省城陽州之行,讓黎陵秋看到了王橋留在省城的關係網。她畢業於山南農專,同學們要麼是在農業企業,要麼是在最基層,論關係網的寬度和廣度,與山南大學相差甚遠。她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將小孩子培養好,送到國內最好的大學去。

    王橋道:「行行出狀元,黎委員其實發展得比很多山南大學的學生要好。這次到陽州,你只是看到混得好的。」

    車至昌東,仍然沒有買到晚報。黎陵秋建議道:「宋書記很關心晚報的事,我們回來了,是不是給他做個匯報。」王橋道:「報紙還沒有看到,萬一和我們匯報的不一致怎麼辦?」黎陵秋道:「宋書記辦事很認真,一板一眼的。我出發前給他打了電話,他肯定會在辦公室等著我們。這樣,我先給宋書記辦公室打個座機電話。」

    打通座機電話後,黎陵秋笑道:「宋書記,我和王書記回來了,事情還算順利,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們回辦公室來匯報。」

    宋鴻禮道:「你們辛苦了,別回辦公室,直接去臘排骨館。」

    在城關鎮辦公樓不遠處,有一家臘排館,專門經營張氏臘排骨,館子門店不大,裝修簡單,由於張氏館子的臘排骨是地道昌東味,很受宋鴻禮青睞,只要不是正規接待,都會選在這裡。

    黎陵秋和王橋在張氏臘骨館坐了一會,宋鴻視、郭達以及另一個黨委委員也來了。

    宋鴻禮見面就道:「橋老弟,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聽了大致情況,道:「這事辦得好,能讓省報記者改稿子,不容易。花了多少錢?」

    黎陵秋搶在王橋前面,道:「老丁那邊請客送禮有七千多塊,王書記過來辦事吃飯、喝酒和紅包花了二千九。」

    老丁花的錢是真實數字,王橋花的錢就是假數字,王橋沒有揭穿黎陵秋,微笑著喝茶。

    一萬多塊錢解決了問題,這在宋鴻禮承受範圍內,道:「王書記花小錢能辦成大事,能幹!以後,這類事情就交給你了。」他抬手看了看表,道:「彭家振也是個土鱉,喜歡啃點臘排骨,等會他要過來。王書記,你管黨務,要給家振部長多溝通,今天多敬幾杯酒。」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二十章祭祖(六)

     宋鴻禮又道:「城關鎮和城管委不一樣,管著近十萬人,有黨委、總支和支部,黨務工作極為重要,萬萬不能馬虎。組織部是相當重要的黨委部門,你要搞好為黨務工作,必須要贏得組織部領導的信任。」

    王橋道:「我明白,等會我好好地給家振部長敬酒。」

    王橋不願意給牛清揚拜年,一個重要原因是到牛家純粹是私人與私人的關係。如今宋鴻禮請彭家振吃飯,則半是公事半是私事,他作為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不可能拒絕。而這次調到檔案局的經歷也讓王橋不斷反思自己,過剛易折,有些時候必須將自尊心收到內心深處。

    外園內方,外面園滑,內心方正,這是傳統知識分子的處事方法。現在看起來,這種方式確實是現實生活中的有效方法。

    宋鴻禮要瞭解一個人,常常要將此人放在矛盾中檢驗。比如針對王橋,他就根據王橋的實際情況與現實工作用了兩次神不知鬼不覺的考驗,第一次就是讓王橋提前來城關鎮參加會議,來,則有可能與傳統規則不符,有可能鬧出笑話,不來,則是明顯不聽話,頭上有可能長反骨。他就用這種兩難境界來考驗王橋的性格;

    第二就是到省城去滅火,本來王橋並不分管宣傳工作,將他叫到辦公室來商量此事,就是看他有沒有主動精神和協作精神。如果因為沒有分管宣傳就不願意出頭,則會被低看一眼。

    今天算是第三次。

    上一次彭家振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人老成精的宋鴻禮意識到彭家振和王橋絕對有舊怨,而且矛盾不淺。宋鴻禮對於王橋和彭家振因何產生矛盾百思不得其解,王橋工作不過一年多時間,不管是在城管委還是在府辦。都不應該與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發生衝突,更何況邱大海與牛清揚還有一層老關係在裡面。

    這次,宋鴻禮專門請彭家振來吃飯,就是看一看王橋的心胸。如果能過了這三關,則王橋是值得使用的朋友和工作夥伴。

    當年姚向輝初來之時,宋鴻禮同樣不露山不顯水地出了三道題目。結果姚向輝三道題都沒有做出讓宋鴻禮滿意的答案。宋鴻禮是書記,姚向輝是鎮長,兩人是平級的,但是宋鴻禮在城關鎮是一個土舵爺,所有村居幹部都跟在宋的屁股後面,失去了宋的支持,姚向輝開展工作就很艱難。有幾次由姚向輝獨自提出的工作,由於宋鴻禮不置可否,便根本推不動。

    幾番明爭暗鬥以後,姚向輝每次都吃啞巴虧,連告狀都不知道怎麼告。便洩了氣,基本不在城關鎮提出自己的主張,只是滿足於完成宋鴻禮佈置的工作,成為站在宋鴻禮影子後面的鎮長。姚向輝這個態度還是讓宋鴻禮滿意的。大家相安無事,這三年都被縣委評為了四好班子。

    最初宋鴻禮對王橋這個「孫悟空」還是比較擔心的。誰知自己出了兩個題目,王橋都解決得很不錯,今天算是第三個題目了。

    在二樓閒聊了一會,聽到了外面汽車響。宋鴻禮站在樓下窗口朝下看了一眼,道:「彭部來了,王書記,麻煩你下去接一接。」

    王橋便朝樓下走,走到門口,見到了彭家振和陸軍。

    王橋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微笑,快步迎了上去,道:「彭部,宋書記在樓上。」

    在彭家振心目中,王橋是一個挺剛的人。他是存瞭解不開這個疙瘩的心態,屢次在宋鴻禮面前說些小話,儘量給王橋製造些麻煩。

    彭家振沒有料到這個和他老爹一樣倔強的人會在門口迎接自己。

    「王橋書記,到城關鎮感覺怎麼樣?」彭家振原本想叫一聲王橋,話出口,還是加上了職務。

    王橋道:「剛剛報到,還沒有入門,正在抓緊時間瞭解情況。」

    彭家振習慣性地用手理了理稀疏的頭髮,道:「王書記在城管委工作過,那也是一個相當複雜的部門,進入角色應該很快。」

    王橋與彭家振說了兩句話,這才與陸軍打招呼,道:「陸主任,你好。」陸軍笑道:「王書記到了城關鎮,今天我要敬你一杯酒。」王橋道:「彭部和陸主任是客,今天晚上應該由我們來敬酒。」彭家振笑道:「大家都是昌東人,何必客氣來客氣去,今天晚上就是喝酒。」

    宋鴻禮站在門口,朗聲道:「彭部,今天是週五了,你不准半途開溜。」

    彭家振笑道:「老宋是一個吞口,我哪裡遭得住你喝。今天晚上少喝點,喝完可以打雙扣。」

    大家坐定,臘排內、土鱔段、肚子雞湯等大盆菜就端了上來。這些菜都是上不得大酒店的,到了大酒店變得精緻就失去了原味,此時用大盆裝起來就味道十足。王橋不由得想起了老味道土菜館,心道:「以後我要再開餐館,也就弄這種土菜。」他轉念又想到騰飛集團已經起來了,又被廣南王家認識,再想去開這種小餐館已經不可能了。

    酒剛倒上,黎陵秋拿了一張晚報回來。她進屋以後,先朝王橋豎了大拇指,然後將晚報送到宋書記面前。宋鴻禮聽黎陵秋說起過晚報文章的大體內容,尚有三分存疑,覺得花兩三千塊錢就能發自己想發的文章,未免太過容易。

    他接過報紙認真看了看,文章內容確實在不知不覺中轉了向,追問起城管體制問題,將拆遷小區種種問題放在了一邊。雖然拆遷並不是城關鎮的責任,可是縣委縣政府掄起了屬地管理的大旗,部門惹了禍,城關鎮必須得擦屁股。能夠減少出事的可能性,終究是一件好事。

    宋鴻禮又誇道:「王書記這次的事情辦得不錯。這一期倒是解決了,還有沒有第四期?」

    王橋道:「晚報面向全省,全省的新聞熱點多得很,接連做三期已經足夠了。」

    宋鴻禮道:「你有把握。」

    王橋道:「不敢說絕對把握,七成吧。」

    宋鴻禮端起酒杯,道:「彭部,感謝你給城關鎮送來一個人才,王書記是環衛專家,雖然暫時還沒有發揮這個特長,但是肯定會發揮作用的。王書記還是新聞專家,這就是成果。」他將報紙遞給了彭家振。

    彭家振從事是組織工作,對地方上的事情不是太熟悉,加上對前期事件不瞭解,看著報紙就有些模糊。宋鴻禮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後,彭家振道:「沒有料到王書記還有這種關係,下次給楊部長推薦,也可以幫著搞搞外宣。」宋鴻禮立刻道:「彭部,今天請你喝酒,不能挖城關鎮的牆角啊。」

    酒局慢慢進入高潮。

    王橋主動出擊,多次跟彭家振和陸軍喝酒。酒局結束時,彭家振頗有些醉意,雙扣就打不成了。下樓後,他拉著王橋的手,說起了曾經與王永德在一起工作時的情景,還到小車後備箱拿了一個盒子。

    「你爸好啊,水平高,板書寫得好,知識面豐富。如果不是他捨不得二道拐,我早就要將他調進城了。」彭家振噴著酒氣,動情地道。

    王橋是局中人,曾經為彭家振所誤,自然知道彭家振說的是滿嘴慌話。他挽著彭家振的胳膊,熱情地道:「彭部,我爸多次給我說過,當年那一批同事到學校,他唯獨最看好你,後來證明他的眼光不錯,彭部的成就別人是不能比的。」

    宋鴻禮臉有醉意,一雙眼睛清醒得很,似笑非笑地看著挽著手的兩人。

    陸軍和王橋是同學,但是兩人在酒桌上一直沒有說起這個關係,就如尋常的同事一般。以前陸軍一直認為王橋過於高傲,處理不太圓滑,沒有料到王橋先找了邱老虎的女兒談戀愛,現在又與曾經刻骨的仇敵手挽手,他站在一旁暗自嗟嘆:「原來王橋也會變得圓滑啊。」

    彭家振將那個盒子塞到王橋手中,道:「橋兄弟,這個給王老師帶回去,不是貴重物品,就是原產地的三七。」

    王橋略有推辭。

    彭家振就拍著王橋肩膀,道:「別客氣,客氣就見外了,回家帶問王老師好。」

    王橋這才接了禮盒,道:「謝謝彭部。」

    送走了略帶醉意的彭家振和陸軍,宋鴻禮坐車走了。王橋正在離開,被黎陵秋叫住了,遞了一個信封,道:「跑了一趟省城,辛苦了,這是出差補助。」她見王橋眼中有疑問,道:「我去陽州辦事時從鎮裡借了些錢,沒有花完,今天給宋書記報了二千九的數,就算我們三人的補助,以前都是這樣操作的。」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友,王橋接過信封,道了聲謝。

    黎陵秋原本擔心王橋不會接這個信封,見到爽快,也高興。

    王橋帶了三分酒意,褲腿裡裝著一個信封,左手提著一個禮盒,邁步朝著電力局家屬院走去。經過電視台時,不由得又想起了李寧詠,渾身一股****湧動。

    若是在省城陽州,還可以砂舞一曲,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了自己的慾望。昌東是個小地方,娛樂場所本就很少,更關鍵他在昌東是有身份的人,絕對不可以去這些場所。若是被人發現,就是以前輔導員陳剛的下場。

    年輕火盛,慾望得不到釋放,變成了小耗子,在身體裡竄來竄去,惹到王橋一陣陣心猿意馬。他準備回家寫十個條幅,用書法來消除慾望,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子的電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二十一章祭祖(七)

     電話是李寧詠的。雖然在電話裡刪除了李寧詠的名字,王橋還是記得很清楚。

    「王橋,你個混蛋。」李寧詠聲音帶著哭腔。

    王橋最後一次努力失敗以後,便不準備與邱家發生任何關係,更別提邱寧勇蹬鼻子上眼的態度。他秉承著分手不出惡語的原則,將手機稍離自己的耳朵,道:「喝了酒嗎?」憑著對李寧詠的瞭解程度,王橋可以肯定判斷李寧詠是喝了酒,而且數量不少。

    李寧詠道:「我喝酒管你什麼事!」

    王橋知道李寧詠其實是一個很冷靜很現實的人,平時很少喝酒失態,等她說了兩句,道:「找我有什麼事情?」

    李寧詠哭罵道:「王橋混蛋,你給我說清楚。你明明已經搭上了杜高立,為什麼不給我說,還要等著我來當這個惡人。」

    王橋道:「我現在都沒有和杜高立接觸過,不知道你為什麼說我搭上了杜高立。」

    「你現在還在撒謊,這次任職明明就是杜高立親自安排的,沒有搭上杜高立,他憑什麼要安排你。」李寧詠道:「我都要嫁給你了,這些重要的事情還瞞著我。你就是故意想讓我提出分手?」

    在邱家攤牌時,王橋將當時最大的底牌「杜建國」都說了出來,確實沒有隱瞞什麼。如今的廣南王家是在山窮水盡時才去尋找的,而當時根本沒有搭上線。

    王橋不想爭辯,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你少喝點酒,趕緊回家。」

    李寧詠道:「不要你管。你這人心狠,完全是故意的。」

    王橋一邊走一邊打電話,這時走到了寢室。將門打開,再用腳將門關上,道:「你大哥找我談話,你知道嗎?」

    李寧詠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王橋道:「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接連打了兩次。是在機場打的。當時你沒有接,後來一直沒有回,有這事嗎?」

    李寧詠道:「偶爾沒有回電話,是很大罪過嗎?」

    與喝了酒又陷入情緒中的女人是不能講道理的,王橋道:「好了,如果在外面就早些回家,如果回家就趕緊休息。」

    李寧詠哭哭泣泣地道:「你不要我了?」

    王橋道:「你說反了。」

    李寧詠道:「我們還能繼續嗎?」

    王橋道:「你喝了酒。不談此事,等到酒醒以後再說。」

    李寧詠又道:「王橋混蛋,你是混蛋,就是想讓我來當惡人。」她嗚嗚哭了兩聲:「我們在一起睡了這麼久,你說翻臉就翻臉。翻臉比翻書還快。」

    王橋幾次都想把電話掛斷,想到終究曾經是談婚論嫁的人,便躺在沙發上繼續聽李寧詠在電話裡哭罵。

    終於對方掛斷了電話,響起「嘟嘟」的忙音。

    接了這一通電話。倒是把剛剛湧上了****壓了下去。王橋在屋裡轉了兩圈,取了宣紙。細心地輔好,拿出筆墨,作好準備工作以後,他提筆寫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以前他寫字都喜歡蘇東城、曹操和李白的詩詞,今天接了李寧詠的電話,想到如果不是彭克案,自己應該與李寧詠結婚了,這是李寧詠媽媽算的好日子。想到這些,王橋還是有點憂傷,對人生的無奈和無常有了更多感受,便寫了首平常很少寫的晏殊的詞。

    畢竟與李寧詠滾了近一年床單,要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偶爾在夢裡,還會與李寧詠在一起。與王橋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中,論感情真摯和真誠的程度,肯定要數呂琪,但是要論在一起親密的次數,絕對要數李寧詠。

    將新寫的條幅蓋上印,王橋欣賞了一會。他作出了一個決定,如果明天早上等到李寧詠酒醒之後,仍然要打過來電話,便約她出來,長談一次,當面作一個了斷。到了早上,王橋起床,第一眼就是去查看電話,並沒有未接電話。

    在城關鎮黨政聯席會開始前,還沒有接到李寧詠的電話。王橋就可以肯定地判斷,昨夜的電話定然是喝醉酒到情緒失控的電話,等到酒醒以後,李寧詠就不會再打電話。

    論互相瞭解的程度,其實當首推李寧詠和王橋。清醒的李寧詠知道王橋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不容易為外物所惑,乾脆不再打電話聯繫了。

    彭達拿著議題表來到王橋辦公室,道:「王書記,這是今天開會的議題表,你才來,這一次就沒有徵求你的議題。本來這個表要在前兩天送給你,你又到省城去了,所以沒有提前給你。」

    在縣政府,凡是開辦公會皆要事先徵求議題。王橋沒有料到城關鎮也有這個規矩,不禁對宋鴻禮的管理水平暗自豎了個大拇指。王橋掃了一眼議題,有些驚訝地道:「現在剛到十二月,就要研究春節的財務安排?」

    彭達道:「縣裡這幾年財政緊張得很,就把該給我們的錢全部扣著不撥,害得我們每年都成債主,宋書記每年都會提前安排,就算再難,也要給員工發基本的獎金。」

    王橋主持過縣府辦工作,對於縣財政的窘迫還是有一定瞭解,道:「未雨綢繆,宋書記想得遠。」他說這話時,暗道:「找錢的事應該由鎮長來負責,怎麼是由書記來提出來,看來姚向輝還真不管事。」

    彭達道:「這是被逼出來的。」他這麼說也是一語雙關,一是被縣財政逼出來的,二是指宋書記操心錢也是被姚向輝逼出來的。

    彭達是多年辦公室主任,對宋鴻禮的脾氣和工作習慣很瞭解,通過這兩天觀察,他發現宋鴻禮還是很看重這位新來的副書記。正因為此,他對王橋客氣得緊,又道:「剛才是黨政聯席會的議題表,這是第二個會,前面還有一個大會,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大會,估計要開一個小時。然後接著開黨政聯席會,今天至少到弄到一點鐘,王書記如果沒有吃早飯,那就趕緊去吃點。」

    王橋笑道:「我每天都起得早,吃了早飯的。」

    九點,在旁邊的大會議室召開大會。參加會議的人有全體機關幹部、鎮直部門負責人、各行政村兩委負責人。

    開會前,宋鴻禮先介紹了王橋的基本情況,又讓王橋講了幾句。

    王橋在會前預料到有可能要讓自己講幾句,便提前作了一個準備,希望通過簡短的幾句發言留給全體參會人員一個好印象。

    農村的工作需要各村去落實,落實的好壞其實就在兩委主要負責人。這些農村基層幹部都是鄉村能人,他們會通過簡短的講話來瞭解新來的副書記,新領導的思路、方法、氣質、甚至講話水平都是會後他們飯後的談資。如果大家評價好,以後工作就會辦一些。

    王橋給自己的講話定下的基調就是樸實,絕對不能譁眾取寵。他用最樸實的語言談了自己的簡歷,表示自己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熟悉農村的情況,又在城管委和縣府辦工作過,然後表示願意在黨委領導下,在同志們的支持下,把分管工作管好。

    三四分鐘的自我介紹結束,會場響起禮儀式的掌聲。

    接下來便由宋鴻禮唱主角。他著重講了幾點,第一是鼓勁打氣,要求大家不議論人,多議論事,對全鎮幹部作風、思想、紀律也提出了嚴格而明確的要求,隨後指出了各部門和各村在工作中和思想上存在的問題,一邊舉例一邊罵娘。

    聽到書記罵娘,大家都笑。被罵的人就紅著臉,低著頭,頗不好意思。

    第二是對明年的工作簡單談了些想法和思路。

    第三是重點談困難,談完困難就指出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就一定會渡過難關。

    宋鴻禮在農村工作三十多年,土語俗話信手掂來,加上極度熟悉工作,句句都說到要害,因此在整個講話中大家注意力十分集中,講話結束時全場掌聲極響。

    王橋暗自感慨:「這一個近四十分鐘的講話看起來簡單,實際上不是一般人能講出來的,沒有在基層浸染到一定程度,講話絕對不能直達這些農村幹部的內心。」

    宋鴻禮講完,扭頭問姚向輝,「姚鎮,你講不講。」

    姚向輝道:「我講一個具體安排。」

    當姚向輝開始講話時,全場秩序稍有點亂,大家開始交頭接耳。王橋看到這個狀況,一方面感到宋鴻禮能幹,另一方面也感嘆宋鴻禮作風霸道。

    大會結束,剛剛十點。

    參會的領導們也不休息,就轉到中會議室召開黨政聯席會。等到大家抽了一枝煙,宋鴻禮道:「剛才講得熱鬧,實質沒有錢還是不得行,這個會就最先研究春節用錢的事情,先請姚鎮談談經濟狀況。」

    姚向輝談了一串數字,最後集中在兩個問題,一是在春假放假前同志們工資能否發齊,二是集資款能否兌現。

    宋鴻禮道:「縣財政有什麼考慮?」

    姚向輝搖頭道:「縣財政本來就沒有什麼錢,加上彭縣又出事,這個春節肯定要過緊日子。」

    宋鴻禮道:「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出事,縣裡很多原本落實的資金都變成空氣了。我們要思考得早一些,佈置得堅決一些,否則會被大家罵娘。姚鎮拿一個大體上的數據出來,看差多少,我有個想法,我、姚鎮和王書記,分別承擔點責任,發揮個人關係,各自弄個幾十萬回來,具體數額看差的數據。」

    聽到這樣安排,姚向輝就是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王橋還是很平靜,快速做著筆記。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二十二祭祖(八)

     宋鴻禮問道:「姚鎮,能拿出數據嗎?如果能拿出來,今天就一併研究了,免得再開會。」

    姚向輝道:「財務科張科長弄了一個數字出來,我剛看完,你還沒有看。」

    「沒事,正好在這裡研究。」宋鴻禮大手一揮,對郭達道:「你把小張叫過來。」

    不一會,留著大波浪、皮膚特別好的財務科長張敏來到會場。她也不坐,站在會場邊上,翻著報表,給領導們報告:「過春節的缺口預計為250萬。

    宋鴻禮不悅地道:「小張,你算的什麼數,我們城關鎮當真是二百五。」

    張敏在宋鴻禮的壓迫下沒有怯場,道:「我們城關鎮不是二百五,扣我們錢的人才是二百五。」

    會場上所有人都開始笑。

    宋鴻禮是冷臉說笑話的高手,大家笑,他臉上沒有任何笑意,道:「小張說的有道理,明明是我們城關鎮的錢,扣著不發,這不是二百五行為是什麼。小張可以離開了。」他端起大酒缸喝了一口,道:「我們不當二百五,我、姚鎮、王書記是三架馬車,負責弄二百六十萬,大家沒有意見吧。」

    除了三人以外,其他所有參加聯席會議的領導都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態度,隨聲附和,還有的暗笑。

    宋鴻禮見沒有人反對,道:「我是書記,自認一百二十萬,老姚認多少?」

    姚向輝想了想,道:「剩下一百一十萬,我認五十萬。王書記雖然是新來的,但是在府辦當過領導,關係網寬,弄六十萬。」

    王橋沒有料到姚向輝會這樣說。發言道:「這樣不妥,姚鎮六十萬,我五十萬。」

    姚向輝勉強地道:「好吧,我認六十萬。」

    黨政聯席會也開得不長,十一點就散了會,王橋想著自己頭上的五十萬。就給朱柄勇打電話,詢問如何處理。

    朱柄勇道:「昨天你們財務科長張敏就來找了我們老大,要求無論如何也要多撥一百二十萬,我估計就是給宋書記找的。」

    王橋有些奇怪地道:「為什麼說是給宋書記找的,不是給姚鎮找的。」

    朱柄勇道:「我們是兄弟才說這些真話,誰不知道城關鎮是宋書記說話算數,姚向輝基本不發言。宋書記和我們老大是鐵哥們。宋書記說話,在財政局好使。局裡已經準備多撥一百萬二十萬,所以老弟的事我們幫不了,還得另外想辦法。」

    王橋給朱柄勇打電話只是為探路,並非要通過朱柄勇的渠道拿到錢。他弄清楚宋鴻禮的來錢渠道後。不禁對姚向輝有三分同情。鎮長是行政負責人,在經濟上沒有任何發言權,那就真沒有權了。

    通過這幾天觀察,王橋明確地知道自己必須要把屁股放到宋鴻禮那一邊。否則在城關鎮的日子不好過。所幸宋鴻禮為人儘管霸道,對自己還很看重。辦事能力還是很強的,工作也很勤勉。

    打了第二個電話後,王橋叫上老趙就直奔供電局。當宋鴻禮書記分派任務之後,王橋就動起了腦筯。凡是靠縣財政那口鍋的單位臨近春節都缺錢。與其去搶食,還不如另闢渠道。因此,在向朱柄勇瞭解情況後,他就直接找向了小李局長。

    王橋住在電力局家屬院,是電力局籃球隊的主力隊員,與電力局不少同志都熟悉。但是,他從來沒有以正式的官方身份踏進電力局。今天他不是以籃球隊員的身份,而是城關鎮黨委副書記的身份。

    小李局長辦公室內溫暖如春,讓人進去就有脫掉外衣的衝動。小李局長穿著西服,戴著眼鏡,與平時在籃球場上戴眼睛的形象不盡相同,顯得很是精明強幹。他見王橋進屋,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道:「稀客啊,王書記。」

    王橋笑道:「我住在電力局家屬院,五天倒有三天要和小李局長見面,算什麼稀客。」

    小李局長道:「那不一樣,今天你可是代表城關鎮而來。」

    王橋道:「今天是半公半私,即是公事又是私事。」

    喝著茶,王橋講了自己的來意。通過前一階段時間的接觸,他對小李局長頗有好感,也知道小李局長在電力局是個有實權的人,因此才冒昧地提出這個要求。他內心也有打算,如果小李局長願意出手幫助,自己也會找機會投桃報李的。

    所謂友誼的形成正是通過一件一件具體事情來凝結而成的,那些只會說好聽話的人往往不能得到真正友誼。具體問題是友誼的試金石,也是友誼的凝結劑。

    小李局長沒有料到王橋找自己是為了這事,最初聽到這件事情時,他還是想找理由推脫。他看到王橋英氣勃勃的面容,隨即改變了主意,道:「王書記的事肯定要支持。但是局裡肯定不會出這筆錢,有點不合規矩。」

    王橋道:「有沒有變通的辦法?」

    小李局長沉吟著道:「一般情況我們不會這樣操作,但是,老弟不在一般情況之列。電力局下面有些企業,專門為電力局提供相應設施設備。我去找一找我分管的企業,讓他們借錢出來。這些企業都在城關鎮地盤上,還需要城關鎮幫助支持。」

    王橋笑道:「地企聯合很重要,吉書記每次開會都講,我們城關鎮也需要電力局這種大塊頭來支持。」

    很簡單地敲定了自己的任務,王橋很有些高興,道:「中午有空沒有,我們喝杯小酒。」小李局長道:「今天中午就算了,我要去參加一個接待。我們兩人喝酒機會多得很。我們的籃球比賽,王書記一定要參加,沒有你,實力要大打折扣。」王橋道:「那是當然,這是我最喜歡做的運動。」

    從電力局出來,仰頭看著冬日裡罕見的太陽從雲層中射出來,心情不禁愉悅起來。

    小車開過客車站時。王橋看見面色沉重的邱洪走出客車站,急忙讓老趙停車。

    從省城回來以後,老趙對王橋越發恭敬起來,聽到王橋叫停車,趕緊靠邊,停車。

    「邱洪。」王橋沒有下車。按下車窗,向外招手。

    邱洪手裡提著包,道:「王書記,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約定,在外人面前還是稱呼各自職務,沒有外人時則不能叫職務,直呼其名。今天是在大街上。邱洪就按約定稱呼職務。

    王橋道:「我去辦事,你出差?上車,馬上十二點了,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聊。」

    邱洪走下客車之時就準備給王橋打電話。沒有料到剛走出客車站就遇到了王橋,暗覺有緣。

    三人來到城關鎮旁邊的臘肉館,找了一個安靜地方,切了臘排骨。炒了土鱔魚,又要了二兩小酒。三人天南海北聊天。享受著地道美食。

    老趙最先放筷子,道:「兩位領導慢慢吃。」王橋道:「你不吃了?」老趙誇張地拍著肚皮,道:「飽了。王書記,我先去眯一會。有事叫我。」

    老趙走了,邱洪就放下筷子,斂起笑容,道:「我參加了市委宣傳部的考試。市委宣傳部理論科要招人,我想試一試運氣。」

    王橋道:「考得怎麼樣?」

    邱洪道:「我今天看了成績。這次考試沒有給我們選調生丟臉,考了第一名。」

    王橋拿起酒瓶給邱洪倒滿酒,道:「苦盡甘來,以後等到了市委宣傳部,你會回想這一段日子的。」

    「還有面試這一關沒有過。我到靜州找同學聊了聊,聽說了一些不好的說法。考試是看硬功,面試就是軟的,三人面試,只招一人,誰上都可以。」邱洪知道這是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也就顧不得含蓄,道:「我剛才下車時就準備到城關鎮來找蠻哥,看蠻哥能不能找熟人打個招呼。我在靜州沒有熟人,一點力都使不上。」

    上一次與陸軍、朱柄勇一起吃飯時,邱洪聽到陸軍稱呼王橋為蠻子,也跟著用了這個稱呼,只是將蠻子改成了蠻哥,這跟舊鄉諸人的稱呼倒是一致的。

    王橋腦子急速轉動,想著能幫得上忙的人。

    靜州面試一般是由用人單位和組織人事部門共同組成面試組,如果有人提前做「工作」,面試結果確實很難預料。

    想了一會,王橋想到了兩個人選,一是雷成,另一個是楊璉。雷成在省委宣傳部辦公室工作,與靜州市委宣傳部聯繫比較多。楊璉曾要在宣傳系統工作,與市委宣傳部比較熟悉。斟酌一番,王橋撥通了雷成電話。

    「師兄,不好意思,中午打擾你休息。」

    「我們是師兄弟,別這麼見外。有什麼事情嗎?」

    「師兄,說話方便嗎?」

    「方便。」

    王橋簡述了邱洪的事情,特意強調其為選調生,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雷成道:「我認識靜州市委宣傳部的領導,可以與他溝通,但是能有多大效果就說不清楚了。」

    王橋道:「師兄出馬,一個頂倆。」

    雷成道:「你別捧我,捧得越更摔下來越疼。你的事情,我儘量辦,儘量辦好。我昨天看了省紀委關於靜州案的通報,亂了這麼一場大風,師弟在那個敏感位置還能立得住,確實證明我們山大出來的學生幹部是最優秀的。」

    聊了幾句,掛斷電話。王橋道:「剛才我跟雷師兄聯繫了,他在省委宣傳部辦公室工作,混得不錯。他願意幫,只是擔心還有更強的關係介入,所以不敢打包票。」

    邱洪找王橋幫忙是病急亂投病,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沒有料到峰迴路轉,王橋居然與省委宣傳部有關係,看兩人對話的情況,關係還很深。

    「蠻哥,不管能否成功,我都記得住今天的這個電話。」

    「別太悲觀,憑你的能力,東邊不亮西邊都要亮,我們幹個杯,祝順利。」

    邱洪仰頭就將一杯酒傾倒進嘴巴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二十三章祭祖(九)

     這杯酒喝得太急,邱洪被嗆得咳嗽數聲。

    「你有什麼情況隨時跟我聯繫,我們盡最大努力,把事情辦妥。」

    王橋原本想說「盡最大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話到嘴邊,覺得「改變自己的命運」太矯情,就用了更實在的語言。

    邱洪讓自己平靜下來,說了一句大實話,道:「蠻哥,如果這次市委宣傳部搞不定,那我能不能調到城關鎮來?進了城,至少找女朋友容易一些。」

    王橋笑道:「你怎麼變得這樣悲觀,真要找個女朋友,憑你的學歷和相貌還是很容易的,估計是高不成低不就罷了。」

    邱洪不停地搖頭,道:「當初在財經學院的時候,覺得學校的妹子丑。在陽和工作了幾年,我覺得學院妹子都變成天仙了。幾次聚會,我不認識以前的同學了。她們成了天鵝,我變成了賴蛤蟆。」

    王橋道:「沒有辦法,我們當初選擇了這條路,必定就是要到最基層來滾一圈,磨煉心性,恐怕才是到基層最大的收穫。」

    他說這句話時也不禁反思自己,自己現在是站在「成功者」的角度來看問題。當初調到檔案局時,其實自己也和現在邱洪一樣,做過各種各樣的掙扎和努力。當時最恨的那句話就是「磨練心性」,總是腹誹站著說話不腰疼。

    如今,自己剛剛把屁股坐在水中石頭上,還算不得上岸,就開始說起大話來。

    想到這一點,王橋又道:「磨練心性是事實,也是沒有辦法時的安慰。現在我們也不要多想,一步一步改變自己的命運。」

    到這裡。他還是將「矯情」之語說了出來,說出來之後,也覺得沒有想像中矯情。

    由於下午要上班,中午喝酒很節制。開了一瓶酒,兩人只喝了一半,其他的酒就寄存在臘排骨店。王橋和邱洪來到前台想著要結賬之時。櫃檯內的服務員道:「王書記,剛才趙老師已經簽了字,你們不用結。」

    王橋到城關鎮工作沒有幾天,沒有料到居然連臘排骨店的服務員都能準確叫得出自己的姓氏和職務,這不禁令他驚奇,道:「你認識我。」

    服務員道:「怎麼不認識,那天你跟著宋書記來吃飯。我們老闆交待過。凡是跟著宋書記來吃飯,五人以下的,一定要記著。」

    王橋問道:「為什麼是五人以下?」

    道理如此淺顯,如果面前的不是王書記,服務員肯定要來一個白眼。她還是解釋道:「五人以下肯定是比較重要的。人多了,就是酒場子,沒意思的。」

    王橋搖著頭與邱洪一起走出小館子,站在城關鎮門口說了一會話。再分手。

    「蠻子,你終於回來了。」

    王橋剛走大門。就聽一聲熟悉的招呼聲,李酸酸站在院裡,在樹下歇氣,腳旁邊放著一個竹筐子。

    上一次與李酸酸見面時。王橋還是縣府辦副主任,自從那次見面之後,李酸酸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王橋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李酸酸道:「我是上午進城的,舊鄉車慢,我走了半天才進城。」其實,她是十一點鐘進的城,想著如果在十一點去找王橋,就有可能要請王橋吃中午飯,本著節約一點算一點的想法,在外面吃了碗麵條,等到接近上班時間,這才提著一筐土雞蛋來到城關鎮。

    進了辦公室,王橋給李酸酸泡上茶。

    「這個辦公室霸道,比舊鄉政府樂彬那個都要好。」李酸酸打量著屋內陳設,道:「我還是叫你蠻子,不叫王書記啊。」

    王橋笑道:「當然,我們都是從舊鄉那個牛滾幽出來的,一定不要改口。」

    李酸酸撇了撇嘴道:「我就說蠻子不會忘本。趙良勇不地道,闊了就變臉,我去找他幫忙,居然藉口六中人滿了,一個勁推脫。我打聽過,六中今年就要進人。」

    王橋道:「六中要進什麼老師,數學、英語還是語文。」

    李酸酸突然變得氣憤起來,道:「我在教育戰線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教學水平還是有的,為什麼就不能進城?我現在也拿到黨校大本文憑,難道是假的。」

    王橋知道李酸酸水平不高,也不好點破,道:「不是不能進城,是要有合適的機遇。」

    李酸酸聲音又低了下來,道:「蠻子當了大官,能不能把我調到城關鎮的學校,我聽說你是管組織的,發一句話,應該能管用吧。」

    王橋道:「我才來城關鎮,屁股都沒有坐熱,還得瞭解情況再說。」

    李酸酸就用手背去抹眼睛,道:「我這人一輩子都沒有學會去溜鬚拍馬,不討當官的喜歡,也不跟領導上床,所以在舊鄉工作了一輩子。我第一次見到蠻子,就覺得你與眾不同,和那些當官的不一樣。呂琪老師能看上你,也是有道理的。」

    聽了囉嗦一大段,王橋都有點不耐煩。只是聽到呂琪兩個字,心又軟了起來,誠懇地道:「我說的是實話,確實才調過來,對城關鎮不瞭解。給我一點時間來思考你的事情,好不好。」

    李酸酸抬起頭,臉上滿是笑容,道:「我就知道王橋是最好的,和趙良勇、牛清德不一樣。」

    王橋道:「趙良勇是趙良勇,牛清德是牛清德,他們兩人還是不一樣的。」

    李酸酸尖刻地道:「有什麼不一樣,不是一個XX兩個XX。」

    說這一句時,活脫脫就是當年舊鄉的夠尖酸刻薄的李酸酸。她說完這句話,意識到在求人的時候說這個是不對的,忙道:「我真的不是說你,你和他們不一樣,否則呂琪怎麼不會看上他們,偏偏看上了你。趙良勇就是忘恩負義的人,以前不知道吃了我多少炒雞蛋。現在調走了就不認我的雞蛋。」

    王橋抽菸看了眼沙發邊上的雞蛋,心道:「趙良勇只是吃了幾塊炒雞蛋,就被唸成忘恩負義,我是要了一筐雞蛋,若是沒有把事情辦法,那不就成了陳世美二世了。」在舊鄉。真正幫過王橋的是王校長,可是王校長從來沒有麻煩過自己,兩相比較,讓王橋覺得真應該回舊鄉看一看當年正真敢言的王校長。

    送走李酸酸,王橋看了一眼放在沙發邊上竹筐子。這些土雞蛋是極好的食品,但是如今在他眼裡卻變成了一根捆綁自己的繩子,試圖穿過自己的鼻子。讓自己跟隨著李酸酸的想法而行動。

    產生了這個想法後,王橋又暗道:「我今天為什麼要這樣想?」他坐在沙發上靜下心來,開始探究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對邱洪的事情很是上心,對李酸酸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這是為什麼?」

    「邱洪是潛力股。有很強的上升空間,幫助他,在某種程度是幫助自己,是為自己建立屬於自己的關係網。而李酸酸沒有任何上升空間。幫助她,只是自己單方面幫忙而己。所以。我對幫助邱洪有興趣,對幫助李酸酸沒有興趣。」

    「我和很多一樣,甚至和邱家人一樣,也開始用利益來判斷一件事。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

    挖到自己靈魂深處的醜陋處,這讓王橋很有些不安。

    他隨即又給自己找理由:「李酸酸以前對呂琪並不好,欺負過呂琪,還與呂琪吵過架。」還有一條理由:「我走鴻運時,她就過來。每次我走霉運時,她就躲得遠遠的,我為什麼要幫她。」

    找了無數條理由,仍然掩蓋不了靈魂深處的小算計。王橋伸手拿起筆盒上的筆,在桌上寫一幅小楷,用書法來讓自己變得寧靜下來。

    這時,鎮長姚向輝走了進來,坐在王橋辦公桌對面,道:「王書記,你的錢弄到了沒有?」

    王橋趕緊從挖靈魂深處的問題中跳將出來,道:「我去聯繫了,但是沒有給最終回話。」

    姚向輝主動示好道:「我這邊也聯繫了,找了兩三個單位,如果你那邊有困難,我可以多借一些。」

    王橋不知道姚向輝突然找自己說事的意圖,還是接受了這個善意,道:「謝謝,如果我到時沒有辦妥當,就找姚鎮幫忙。」

    姚向輝笑呵呵地道:「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別客氣啊。你什麼時候有空,單獨喝杯酒?」

    「好啊,姚書記定時間。」雖然宋鴻禮在在城關鎮一言九鼎,但是王橋也不想純粹地當個跟班,完全喪失獨立性,因此對姚向輝拋來的橄欖枝還是順手就接住了。

    姚向輝道:「那我去找地方,到時給你打電話。」

    說了幾句話,姚向輝便離開了辦公室。

    王橋站在門口,目送著姚向輝的背景,覺得心中不是滋味。一個堂堂的鎮長在城關鎮混成這樣,也真是難受。

    隔了一個多小時,姚向輝打過來電話,道:「今天我有應酬,沒有時間。明天晚上我們吃飯,不見不散啊。」

    王橋痛快地道:「不見不散。」

    放下電話不久,王橋接到了姐姐電話,道:「今天,堂伯公、國棟叔、爸媽今天坐上了火車,明天就能到陽州。大山叔從國外專程請假回來。他們計畫在陽州休整一天,後天星期六回柳河二道拐。」

    「那我明天回陽州。」王橋一直希望堂伯公、國棟叔能夠回家鄉祭祖,這是一人家庭團聚、增加親情的大好良機。放下電話時,竟然有些小激動。

    他隨即又想起姚向輝的約定,趕緊走到姚向輝辦公室。

    姚向輝辦公室關著,無人。王橋又回自己辦公室,給他打了手機,道:「姚鎮,明天約的時間得改一改,我有急事要到陽州去。」

    姚向輝道:「那就星期六。」

    王橋道:「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不行,只能推到下個星期。」

    姚向輝略有沉默,道:「好吧,下個星期。」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5
第三百二十四章祭祖(十)

     姚向輝坐在桌前,慢慢寫了一封信,寫完之後,又將信撕掉,倒進了衛生間。他一直在「熬過傀儡期到其他單位任職」和「撕破臉皮鬧一場」之間猶豫,宋鴻禮為人霸道,又做了許多事情,這就留下不少把柄,真要抓這些把柄,容易得很。

    可是真寫了信,對自己有好處嗎?

    如今又來了一個背景深厚的王橋,這封信實在是重過千斤擔。

    星期五沒有什麼要事,王橋一大早就來到辦公室,給宋鴻禮請假,準備前往陽州。

    宋鴻禮道:「怎麼急急忙忙到陽州,有急事?本來我約了楊部長,晚上一起吃個飯。你以後肯定要幫著做宣傳工作,主要是抓外宣那一塊,有關係不用就可惜了。黎陵秋在內部搞點說說唱唱還行,到外面去就抓瞎了。」

    王橋在外宣方面確實有自己獨特的優勢,這一點無容置疑,他大大方方承認了這一點,道:「我們的工作都是分工不分家,只要有需要,我肯定會沖上去。」

    宋鴻禮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以膠我們和城管委扯皮時,你把我們頂得很尷尬。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把你弄到城關鎮,肯定是一員幹將。後來你調到縣府辦,我就沒有了這個心思。誰知水不轉水轉,你居然又到城關鎮了。」

    王橋笑著解釋道:「當初在城管委,那可是各為其主。」

    宋鴻禮道:「不用解釋,我沒有怪你,確實是屁股決定腦袋,我們都理解。你最近要抽時間研究一下環衛工作,若是再被省市暗訪組查出城關鎮的問題,你我的臉面都不好擱。「

    王橋道:「我從陽州回來就抓緊辦這事。我的想法是與城管委合作。雙方共享資源。城管委作為縣政府組閣部門,也確實有他們的優勢。」

    宋鴻禮揮了揮手道:「事情交給你了,你辦好就行,怎麼辦,我不管。」他又道:「你的任務完成沒有,這兩天沒見你出去活動?如果不夠。我分點給你。」

    王橋笑道:「當天中午就搞定了,我找了電力局小李局長,他讓分管下屬企業借這筆錢。」

    宋鴻禮笑了起來,道:「我就知道這些事情難不住你。有能力就要多干,以後城關鎮的事情夠你喝一壺的。」

    王橋道:「我有私事要到陽州去一趟,現在就走,週六都不回來。」

    宋鴻禮也沒有問是什麼事。道:「誰家沒有個事,你去辦吧,把手機開著就行。」

    從宋鴻禮辦公室出來,王橋暗自將宋鴻禮和姚向輝兩人作了一個比較,宋鴻禮無疑更具有領導人氣度。更讓人心服,這恰好是姚向輝的短處。

    經過短短幾天工作,王橋從感情上偏向了宋鴻軍。

    叫上老趙,王橋就直奔陽州。小城開出昌東城時。王橋道:「趙師傅,你把我送到陽州就行了。不必等我。」

    老趙道:「我肯定要等王書記,如果晚一天,我就住賓館。」

    王橋道:「真不用了,我要星期天才回來。而且到時候會有車送我回來。」

    老趙道:「王書記工作真勤奮啊,星期六星期天都朝省裡跑。」

    這是老趙真心實意的奉承話,只是這奉承的水平實在不高,聽到耳朵裡如同諷刺一般。王橋知道老趙沒有多少文化,並不計較,笑道:「其實最辛苦的是你們,只要領導有事,你們就要出車,也不管是週六還是週日。」

    老趙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有的人是豬命,有的人是狗命,我是農村娃兒出身,能開個車,有個固定工作,都是祖墳冒青煙了。現在給領導開車,只要領導信得過,我們累點有啥子嘛。」

    這同樣是真心話,是走出農村的一代青年真實心聲。王橋本身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對其心理狀態瞭解得最為清楚,感嘆了一句:「每個人都有命啊,能走到什麼位置都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能強求。」

    老趙在城關鎮工作時間長,又一直在給領導開車,對城關鎮各種情況瞭解得非常清楚。兩人坐在車上就隨意聊天,不知不覺中,王橋掌握到城關鎮一些往事,特別是前任副書記離開城關鎮的原因。這事他一直想問,卻沒有找到合適的人詢問,今天與老趙聊了一路,倒知道了些隱秘消息。

    車至華榮小區,王橋上了樓。

    他敲了敲門,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生道:「稍等,來了。」王橋其實是有姐姐家鑰匙的,由於姐姐與林海(以前是趙海,改過來吧)談戀愛以來,便不再用鑰匙開門了。

    等到腳步聲走到門前,王橋想起這聲音是誰。房門打開,露出了一張清新脫塵的臉,果然是張曉婭。

    張曉婭道:「曉姐說你應該要到了,話還沒有說完,你就來了。」

    王曉從臥室出來,道:「我們現在要辦兩件事情,一件是到老味道去買臘排骨,二是在太平農貿市場去買尖頭魚。我爸來了電話,堂伯公在火車上,一直在講小時候吃過的美味尖頭魚,今天你要把手藝發揮好一點,莫把尖頭魚糟蹋了。」

    王橋道:「太平農貿市場有貨?」

    王曉道:「我打電話預訂了,馬上就過去取。昌東酸菜準備了三包,足夠你用。等你休息半個小時,我們就出發。」

    王橋看了看手錶,道:「馬上就要吃中午飯了,不休息了,先到老味道去取排骨,順便吃個便餐。然後我們再到西城太平農貿取尖頭魚,等到了張曉婭家,也要三點鐘了。」

    王橋一直有些納悶張曉婭為什麼在姐姐家裡,只是張曉婭在場,不太好問。在下樓時,他問了另一個問題:「林海去不去?」

    王曉道:「他就暫時不參加,還沒有結婚,名不正言不順。會讓他很尷尬。等到結婚以後,我就要搬到他那裡去住,以後華榮小區還歸你住。」她來了例假,身體不舒服,將車鑰匙交給了弟弟,由弟弟開車前往老味道土菜館。

    張曉婭和王曉坐在車後排。張曉婭好奇地問道:「曉姐。你們為什麼和老味道餐館這麼熟悉,連服務員都熟悉得很?這一點我一直沒有想通。」

    王曉指了指正在開車的王橋,道:「在曉婭面前就不說假話了,老味道其實是王橋考地大學時創立的,畢業以後,才正式撤資,完全交給杜敏。」

    張曉婭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難怪王橋做魚水平這麼高。原來還開過餐館。」

    王曉道:「最初開餐館時還有些曲折,在他在大一的時候,有一次廚師因為薪水等原因突然辭職了,王橋還頂上去當過廚師。讀書四年,王橋不僅沒有從家裡要一分錢。還賺了一筆開餐館的錢。」

    張曉婭看著專心開車的王橋,比了比大拇指,道:「我讀大一的時候,老味道土菜館還沒有搬家。寢室還經常過去吃飯,都喜歡本地的味道。」

    小車開到老味道土菜館。杜敏早就接到王曉電話,在門口等著,將三人領上樓去。剛走上二樓,聽到兩三個嘰嘰喳喳的招呼聲:「曉婭」、「曉婭」。

    今天上午有兩節課。下午還有一節課,張曉婭為了接待王爺爺,特意請了假。她完全沒有料到寢室同學會來到距離學校有些距離的老味道土菜館。聽到招呼聲,張曉婭暗呼「糟糕」,抬起頭時,果然見到楚小昭驚疑的眼睛。

    楚小昭單相思王橋是全寢室眾所周知的事情,她們剛剛招呼完張曉婭,眼光就被跟在身後的王橋所吸引,如被孫悟空施的定身法的七仙女一般,全部都不動了。

    張曉婭感到特別尷尬,解釋也不對,不解釋也不對,道:「你們也在這裡吃飯。」

    王橋更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楚小昭,看了一眼滿臉尷尬的張曉婭,給姐組遞了一個眼色後,又對幾個學生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你們好」,便跟著杜敏就進了包間。

    楚小昭原本以為經過一段時間沉澱已經將王橋放下,此時猛然間遇到了王橋,又見到閨蜜張曉婭與王橋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一種被欺騙和被侮辱的強烈感情湧上心頭。她強忍著眼淚,也不招呼,徑直朝樓下跑去。

    張曉婭一陣苦笑,對另一位好友道:「你去看住小昭,這事一句話說不清楚,回來我慢慢說。」

    楚小昭跑了,這頓飯吃起也沒有了興致。寢室幾位女生與張曉婭說了幾句後,急匆匆下樓去追楚小昭。

    等到幾個女生離開,王曉道:「曉婭,你的同學怎麼走了?」

    王曉乾淨俏麗的臉變成一條苦瓜,道:「還不是怪王橋,最先跑掉的女生叫楚小昭。她一直喜歡王橋,這是我們全寢室都知道的事。今天看到我和王橋走到一起,肯定要胡思亂想,而且會記我很大一個仇,我現在有十張嘴都說不清楚。」

    王曉故意道:「那個女孩子挺漂亮啊,為什麼我弟弟不接受?」

    張曉婭道:「我怎麼知道。這次我的形象在寢室裡毀掉渣了。」

    王曉道:「沒有這麼嚴重,你只需要實話實說就行了。」

    張曉婭想了想,道:「只能實話實說。」

    發生了這個事件,張曉婭變得悶悶不樂,吃飯時也不跟王橋說話。

    王橋始終認為自己拒絕楚小昭是明智的、負責任的,裝作此事沒有發生。

    於是,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從太平市場買回兩條尖頭魚。尖頭魚背梁略顯淡青色,質量還不錯,就是價格貴得很。為了招待堂伯公以及張爺爺,王橋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小錢。

    提著魚和臘排骨來到張家,張大山正坐在客廳與夫人吳立勤看電視。張大山對著王橋招了招手,指著沙發,道:「王橋,到這邊坐,我才從國外回來,聽說你出任城關鎮黨委副書記,給我講講具體事。」

    廣南王家提出三年時間要在基層摸爬滾打,眼前張大山便顯得格外重要,王橋道:「這事我也覺得蹊蹺。」

    聽了王橋對這一段經歷的敘述,張大山也覺不解,沉吟不語。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3:56
第三百二十五章祭祖(十一)

     「通了天的!」這句話時常盤旋在王橋頭腦中,百思而不得其解。

    張大山看著還在沉思的王橋,道:「這個社會存在著正義,只不過往往被人忽視而已,或者說是人們注意力天然更集中於陰暗面。黨內生活同樣如此,正義還是起到了主導作用,否則社會早就分崩離析。認識社會很難,你要看大方向、看大趨勢,不必被一時一地的細節所糾纏。所以你也不要過於探究通了天的那個天是誰,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到時自然會知道。」

    這種說法可歸於說教一類,可是在私下的環境裡由張大山說出來,就不僅僅是說教,而是另一種人生經驗。

    吳立勤見丈夫一本正經地與王橋談話,忍不住插嘴道:「大山,這是家裡,別搞得這麼嚴肅。」

    張大山道:「平時不容易見到王橋,今天見到面,逮住機會總得說兩句,否則王叔批評我對小輩不嚴格。」

    吳立勤道:「你搞錯對象了,王叔敲打的是那些成長環境優越的紈褲子弟,怕他們不走正道,成為新時代的八旗子弟。王橋情況完全不同,他不是紈褲子弟,一個農村青年憑著自己努力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證明是很優秀的。」

    吳立勤知書達理,是那種具有親和力的中年女子。王橋與她接觸得並不多,卻很有些好感。

    吳立勤削了一個水果遞給王橋,道:「王橋這麼年輕就當基層領導了,肯定有很多人介紹對象吧,有女朋友沒有?」

    王曉和張曉婭坐在寢室,寢室的門對著客廳,恰好能清楚地聽到客廳裡的人說話。張曉婭在王曉開導下,心情略好了些,聽到母親打聽王橋私事,就自嘲道:「我媽好歹也是知識分子,本質上還是鄰家大媽,拉著人就刨根問底。」

    王曉翻著張曉婭小時候的相片。道:「這與知識和年齡都無關,凡是女人都喜歡八卦,何況是做為長輩,問一問婚姻狀況很正常。」她指著張曉婭小時候的一張光屁股相片,道:「這張要收起來,不能讓外人看到。」

    張曉婭道:「還沒有一個男生進入我的房子,更不會給他們看。」

    王曉看著張曉婭乾淨臉上笑出來的兩個可愛小酒渦。道:「曉婭妹妹這麼溫柔漂亮,在學校肯定有很多人追求吧?」

    張曉婭道:「有人寫過情書,那一手爛字,醜得不成樣子,我看不上。」

    聽到張曉婭喜歡漂亮字。王曉心中暗自歡喜。

    在室外,王橋正在回答剛才的問題。他知道在廣南王家和張大炮家裡,絕對不能說假話,說一次假話。成本有可能很大,大到承受不起。於是老老實實地道:「在大學沒有談戀愛。工作以後,認識了一個女孩,談了有一段時間戀愛,後來分手了。」

    吳立勤望著王橋極有精神的短髮和英俊的面龐。道:「是你提出分手,還是女方?」

    王橋道:「女方。」

    吳立勤道:「是哪家的女孩子,一點眼光都沒有。」

    在裡屋,張曉婭不知不覺中專心聽起外面的談話,王橋曾經是高年級帥哥,是很多女孩子的白馬王子,可是在學校一直不談戀愛,引起不少熱議。趁著楚小昭不在之時,寢室裡最大膽潑辣的汪明珠提出一個「性取向有問題」的假說。

    王橋道:「那個女孩子叫李寧詠,大山叔和吳阿姨有可能認識,她的父親是邱大海,她本人如今在靜州電視台工作。」

    「哦。」張大山和吳立勤同時哦了一聲。

    「啊。」張曉婭在屋裡也啊了一聲。她認識李寧詠,有一段時間還常在一個院子裡玩。

    吳立勤道:「我還是小時候見過邱家老三,是跟著母親姓,小時候就很漂亮。她平時住在靜州,每次到昌東縣委大院都很引人注目。」

    王橋擔心在吳、張兩人心裡留下攀附權貴的印象,解釋道:「我認識李寧詠的時候,不知道她的父親是邱大海,一個姓李,一個姓邱,壓根沒有料到會是邱家的女兒。」

    吳立勤笑了起來,道:「你不用解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個正常得很。」她的八卦之火已經燃了起來,又追問道:「那為什麼要分手?」

    張大山以及張曉婭不約而同集中精力聽王橋講述分手之事。張曉婭聽王曉談起過這一段事,但是聽人轉述畢竟沒有直接聽當事人講述那麼過癮。

    讓人不過癮的是王橋概括能力很強,三言兩語就將關鍵情節講清楚了。

    聽完講述,張大山點了點頭,道:「這確實是張大山的風格。」吳立勤也跟著點了點頭,還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分了就分了,憑你的條件,難道還找不到女朋友。」

    從三點鐘開始,王橋就陪著張大山和吳立勤在客廳裡聊天。

    張大山離開昌東有些時間了,很少再與昌東的人接觸,今天難得有閒時間,正好可以問問一些關係尚可同事的近況。

    五點鐘,張大炮起床後,一大家子人來到院子。院子裡停著一輛考斯特,還有一位省電力醫院的中年女醫生。

    陽州火車站,六點半,山南和廣南兩大家人終於見了面。

    王永德一直留在廣南陪著堂伯公,從頭到腳都穿著帶有廣南風格的衣服,遠看就如一位從東南亞橡膠園回來的歸國華僑,其喜劇效果讓王橋和王曉姐弟倆先是目瞪口呆,隨後捧腹大笑。在他們心目中,父親是讀了一肚子古書的嚴肅的鄉村教師(回歸原版,否則有些情節就生硬了),此時穿起花衣服,實是在亮瞎眼啊。

    這次聚會的主角是王振華和張大炮,兩位步履蹣跚地的老人沒有採用年輕人那種擁抱式禮節,而是面對面站著,互相打量著。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手,行了一個軍禮。他們的手臂和手掌都很老了,卻竭力想把軍禮行得標準。

    後輩們都不再說話,圍在兩個老人四周。

    王曉和王橋原本覺得父親打扮很滑稽,但是周邊氣氛嚴肅而凝重起來以後,父親的打扮就被自動忽略了。

    上了考斯特,兩個用手拐的、滿臉老年斑的老人肩並肩坐在前面,車內極為安靜,只聽到汽車開動的聲音。

    王曉、張曉婭和王小冉湊在一起,三個漂亮女孩子偶爾低聲說兩句。

    這一次來山南,十有八九是王振華最後一次回故鄉,廣南王家非常重視,所有成員全部參加。由於人多,除了王振華以外,其他人就住在附近的省電力賓館。

    張大山將王橋叫住,道:「聽說你做魚的水平高,給你一個任務,回家給兩位老頭弄點昌東尖頭魚。」

    王橋道:「好的。」

    張大山又有點懷疑,道:「到底行不行?」

    王橋道:「行。」

    張大山道:「你還自信得很。」

    王橋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恰好做魚又是我的強項。柳河鎮前面有一條河,我是河邊娃,天生會弄魚。」

    張大山見到女兒正在和王曉、王小冉在一起說說笑笑,準備朝電力賓館走,道:「曉婭,你也回家,給王橋打下手。」

    吳立勤道:「算了,讓她打下手就是添亂,我和阿姨幫著打下手。」

    王橋道:「其實你們都不用打下手,我一個人就行。」

    回到家,王橋戴上不合身的圍腰,手腳麻利地開始弄魚,等到香味飄出廚房時,堂伯公王振華聞香而動,走進廚房。

    「堂伯公,這是酸菜尖頭魚。」王橋介紹道。

    王振華離家幾十年,但是舌頭和胃永遠屬於母親和昌東的,聞到熟悉的家鄉味道,思緒禁不住回到了幾十年前。

    王振華對站在旁邊的張大炮道:「我離開家時,我媽送到村口。她那時穿的是對襟衣服,就牽起衣服不停地擦眼睛,還自言自語說我這一走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當時我不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確實是我見我媽媽的最後一面。我媽走的時候還不到五十歲,現在腦子裡我媽的樣子有時清楚,有時又模糊得很。」

    張大炮道:「我回老家時,也只是見到幾個墳。自古忠孝就不能兩全,團長別太在意。」

    王振華道:「退休前,我很少想我媽,越臨近見老祖宗,我越是想她。」

    飯後,王振華和張大炮坐在一起回憶部隊上的事,王橋就坐在客廳聽他們聊天。這些聊天其實都具有歷史意義,隨著一代老兵們的逝去,有太多鮮活的歷史也就丟失了。

    第二天,考斯特從陽州出發,第一個目的地是曾經戰鬥過的海溪故地。在這裡,他們一個團打進了國民黨118軍的心臟,為全殲該部敵軍立下頭功。張大炮就是在此役中身負重傷,從此留在了昌東,成為建國後昌東第一任縣長。

    兩人白髮飄飄的老人在一片雜樹林中尋找當年團部所在地,由於時間隔得太久,地形地貌發生不小變化,要確定當年團部還真不容易。兩位老人似乎在戰場裡追到了逝去的青春,居然當著小輩的面爭執起來。最後張大炮氣鼓鼓地道:「你是團長,你說了算。」王振華得意地道:「我是團長,團部所在地,肯定是我記得清楚一些。」

    回鄉公道由騰飛公司維修過,路面還算平整,當考斯特停下來時,王永德指著小山坡上飄著的紅旗,道:「那就是我的家,沿著河走,就是祖墳所在地,這裡偏僻,沒有遭到啥子破壞。」

    王振華坐在車上凝神著前方熟悉又陌生的故鄉山水,雙手輕微地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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