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6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0
第三百五十四章尿泡打臉

     衛生間裡往外散發著熱騰騰的水氣,有一股洗髮香波的味道,還有嘩嘩水聲。這一切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曖昧情景,讓王橋心時有一萬匹馬在奔騰。

    他果斷地推開了門,隨手將衛生間房門關掉。

    呂一帆早就知道王橋會進來,雙手下意識地遮住要害部位,道:「出去啊,青皮還睡在隔壁。」呂一帆雖然與王橋早就有肌膚之親,可是畢竟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沒有接觸,驟然間在這種環境下相見,還是頗為羞澀。

    王橋哪裡捨得出去,道:「青皮酒量不行,絕對要睡到明天早上才會起床。哎,你別把手遮住關鍵環節。」

    呂一帆眼光也下行,瞧見了一處高地,禁不住笑了起來,道:「你還是以前那個性子,我以為當官就會變。」

    「三歲看到老,很多事情是不會變的。」王橋開始解皮帶。

    「我的身材是不是走形了。」呂一帆迅速適應了環境,將雙手放開。

    王橋嚥了嚥口水,道:「沒有,完全看不出來。就是,就是。」

    呂一帆擔心自己曾經完美身材在王橋眼裡真的走形了,有些緊張地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就是什麼?」

    王橋道:「似乎腰粗了些,沒有以前緊,不過我得摸一摸才能肯定。」

    呂一帆低頭看自己的腰,道:「以前的褲子都能穿,應該沒有長得太肥。」

    說笑一陣,兩人之間的障礙就完全不存在了,完全沉浸在靈與肉的交融之中。

    正在天人合一之時,門口傳來趙波急促的聲音:「誰在裡面,我要吐。」王橋與呂一帆暫時停止了動作,保持負距離姿勢。王橋輕聲道:「你讓他到廚房去吐。有垃圾桶。」

    呂一帆大聲道:「我在洗澡,垃圾桶在廚房。」

    趙波酒精上頭,整個人迷迷糊糊,也沒有留意王橋在哪裡,跑到廚房裡,蹲在地上。對著垃圾桶就是一陣嘔吐,吐得天翻地覆,足有五分之一個垃圾桶。吐完之後,他走回到客廳,又喝了一杯冷水,這才發現王橋不在,喊道:「王橋。王橋?」

    王橋正在不停運動,聞言沒有停止,低聲道:「你說我去買東西去了?」呂一帆一直咬著嘴唇,強忍著不發聲。她扭頭對著客廳道:「王橋出去買東西去了,嗯。嗯。」

    趙波也沒有聽見呂一帆在說什麼,喝了杯涼水,回到房間,如面袋一樣撲在床上。轉眼間又陷入夢鄉。

    等到王橋精神抖擻地從衛生間出來時,走到其房間去看了看。還能聽到趙波均勻的鼾聲。

    王橋出去以後,呂一帆繼續沖澡。

    呂一帆仰著頭,迎接著熱水撲面而來,身心在熱水沖擊和圍繞之下。格外輕鬆和愉悅。在生了兒子以後,她曾經墜入過產生憂鬱症的魔爪。

    一直以來,大家都認為呂一帆是開心果,是樂觀的女子,包括呂一帆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呂一帆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產後憂鬱。

    最初她並沒有想到自己是產生憂鬱,還以為是發現丈夫衣服上紅色長頭髮導致了心理變化。後症狀越來越嚴重,開始只是情緒不穩定,總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後來精神緊張、心有疑慮、懷有恐懼等負面情緒越來越強烈,還曾經產生過離家出走的想法。

    呂一帆意識到自己患上產後憂鬱症以後,便努力想辦法克服,按照緩解食譜的要求,吃了不少堅果和新鮮水果,終於在四個多月後擺脫了產後憂鬱症的控制。但是,她的情緒一直沒有恢復到產前,不時還有一些沮喪和悲傷情緒突然湧出。

    這一次回到山南,呂一帆與艾敏長談了一次,似乎心情就開始好轉。

    艾敏談到了自己的下崗經歷,談到了沒有骨氣的男人纏著自己的麻煩事。當時,呂一帆道:「你和他離了婚的,為什麼還要給他錢。他把你當成搖錢樹了,沒有錢就來找你,憑什麼?」艾敏嘆息一聲,道:「我是看到娃兒面上,想著他是娃兒的老子,給點錢就當做善事,免得娃兒難受。」

    當艾敏談到了自己曾經淪落到在路邊店當店女時,呂一帆徹底被震驚了。艾敏道:「如果不是在第一單業務就遇到了王橋,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說不定都橫死街頭了。」呂一帆道:「王橋到路邊店去做什麼?莫非真是想去做那事?」艾敏搖頭道:「王橋那時還很年輕,也就十七八歲,他在舊鄉小學教書,同時給城裡的一些餐館送尖頭魚,老師工資少,是想賺錢吧。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我就覺得對不起他。」呂一帆勸道:「你別往心裡去,他是心胸很開闊的人,不會記恨的。」

    艾敏道:「我當初很看好你和王橋,多麼般配的一對。」呂一帆在艾敏面前也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道:「我是真喜歡他。他有前途,這一點我清楚,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家裡還有這麼多人需要我來拉扯。」艾敏嘆息道:「這就是負責任女人的命,若是不想負責任,日子就好過得多。」

    呂一帆仰著頭,迎接著從天而降的熱水,思維萬千。經過一番靈與肉的交流,她心情徹底放鬆下來,水聲如音樂般動聽。

    王橋在等待呂一帆時,抽了一枝煙,想著心事。

    呂一帆走出衛生間門,道:「有吹風嗎?我多問了,單身男子怎麼會有吹風?」王橋卻拉開了茶几,從抽屜裡取出一柄紅色的吹風,道:「還真有一把。」呂一帆見到吹風的顏色,道:「以前都沒有吹風,這是新買的,為那個主持人?」王橋道:「嗯。你別那壺不開提那壺,好不好。」

    吹了頭,呂一帆坐在了王橋身邊,聊起了自己的生意。

    她如今還是靠著丈夫以前輔就的渠道在做生意。但是按照其計畫,準備逐漸開拓屬於自己的生意,免得以後有一天和感情並不深厚的丈夫扯爆時,受制於人。這個想法在產後憂鬱症期間表現得最為明顯,最後在與艾敏深談中定型。

    呂一帆道:「如果我留在山南,不做現在生意。最有可能做什麼生意?」

    王橋沉吟道:「如果不做現在的生意,留在山南可以學黑唐,走專業路線。」

    呂一帆搖頭,道:「我是女人,吃籃球專業飯不如專業男選手,黑唐經營得好,不代表我能經營好。」

    王橋道:「那就複製艾敏的成功經營。做餐館。你在餐館工作過,有經驗。」

    呂一帆道:「這是一條路子。我的弱點在於對廚房那一塊根本不懂。艾姐能成功,得益於去當墩子和學徒那一段經歷,我發現我還是怕吃苦,做不到艾姐那一步。」

    王橋笑道:「不是你怕苦。是沒有把你逼到那一步。」

    正聊著,屋外傳來極重的敲門聲,有人喊道:「開門,開門。」

    在這個時間點。用這種粗暴的方式敲門,讓王橋警惕起來。他快步走到防盜門前,先從內將門反鎖,然後道:「你們是誰,有什麼事?」

    屋外人道:「我們是派出所的?」

    王橋道:「派出所。這麼晚有什麼事情?」他透過貓眼,朝外看了眼,果然是派出所的人,而且是蔣剛的部下,以前在環衛工人車禍案中見過面。

    屋外民警沒有明言,道:「有什麼事情,開門就知道了。」

    呂一帆有些緊張,道:「別開門,有可能是壞人?」

    「沒事,確實是警察,我認識的。」王橋認出是正式民警,反而放心了。他正要開門,又想起以前在靜州與譚星海兒子發生衝突時的事,便多了一個心眼,轉身取過來一台照相機,打開攝像功能,調好位置,再用毛巾遮了一下。

    屋外又傳來敲門聲,聲音變得嚴歷起來,道:「開門,開門。」

    王橋打開門,退後一步,用很平淡的聲音道:「王警官,有什麼事?」

    半個小時前,城關鎮派出所接到群眾舉報,說是電力局家屬院有人召妓,因為連門牌號都說得清楚,派出所所長就相信了此事,派也值班民警帶了兩個協警過來調查處理。

    王警官敲開房門,迎面就見到了王橋,吃驚地道:「王鎮,你住這裡?」

    王橋故意讓自己露出生氣的模樣,道:「王警官,這麼晚上,敲這麼響,有什麼緊急事?」

    王警官朝屋裡掃了一眼,見到裡面確實有一個女子,仍然道:「沒事,是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王橋握著手機,道:「王警官別走,把話說清楚。我作為公民,肯定會配合辦案。如果你不說清楚就走,我馬上就給袁局長打電話,明天給縣委報告。」

    王警官是奉命行命,見到王橋只是覺得意外,並不覺得太怵,道:「剛才派出所接到舉報,說是有人召妓,就在這個房間。」

    聽到此語,王橋腦子裡馬上閃現出與邱寧勇在火鍋肥腸館相遇的場景,道:「王警官,進門吧,這事你不能走,否則我還真說不清楚。」

    王橋將王警官叫進屋,到每個房間都看了,又將呂一帆和趙波兩人身份證讓王警官查驗,道:「他們兩人都是我大學同學,今天從外地過來看我,沒有問題吧。」

    到此時,王警官大體是猜到什麼事:報警人應該與王橋有仇,故意噁心人的。

    等到警察離開,呂一帆笑道:「王鎮長,在你的地盤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王橋過去將相機關掉,一臉糗樣地道:「我知道這是誰弄的事,尿泡打臉,臊氣難聞啊。」他又道:「這太小兒科了,邱家也只有邱寧勇會做出這種事情?」

    呂一帆道:「邱家,是不是主持人那家。」

    王橋道:「正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0
第三百五十五章王橋的評價和邱家的反應

     呂一帆一陣大笑,道:「看來你始亂終棄,引得別人嫉恨啊。」

    王橋一幅很糗的表情模樣,道:「你恰恰說反了,當初我牽涉進靜州梁強案,被打入冷衙門,然後被邱家果斷拋棄。現在我有了起色,他們家人又開始嫉恨我,你說我冤不冤,六月飛雪啊。」

    呂一帆很八卦地道:「你以前那位是主持人,應該很漂亮,有沒有相片,我看一看。」

    當初攤牌之時,王橋將李寧詠所有物品包括小內褲等等裝成一個箱子,送到了李寧詠所在小區的門崗處,算是一個了結。後來王橋才發現在抽屜裡還有幾張漏網之魚——李寧詠與外出時的相片。原本想給李寧詠寄回去,想了想又作罷,畢竟好過一場,留幾張相片也算是對青春的回憶。

    呂一帆拿到幾張相片,仔細看了,道:「她確實漂亮,可惜了。」

    王橋道:「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早點出問題其實是好事。我當初也是失察,失察的原因是菏爾蒙失調,精蟲上腦,影響了判斷力。」

    呂一帆笑道:「停、停、停,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冷靜的人,也會判斷失誤。」

    王橋在呂一帆面前一直很放鬆,開玩笑道:「這事也得怪你。自從你離開了學校以後,我就沒有真正有過性生活。我的身體又好,積累的裡比多太強,通俗說就是精蟲上腦,所以就失察。其實也不算失察,客觀地說,李寧詠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如果不是遇到靜州案,她在官場上還真是一個好幫手。她這人頭腦非常冷靜。是個現實主義者,往往一針見血見到事情本質,而且擅長拉關係,走上層路線。她如今在宣傳部辦公室工作,我估計在幾年之內,她肯定會有一個不低的職務。」

    「你說的李寧詠其實是小聰明。不是大智慧。若真有大智慧,你都上了賊船,怎麼能輕易放你下去。聰明反被聰明誤,算計太精的人家往往失之寬厚,結局並不是最好的。傻人才有傻福,這是經過歷史檢驗的。」呂一帆將相片放在一邊,溫柔的將臉靠在了王橋的肩頭。

    她又道:「剛才你說被尿泡打臉。是不是要反擊。」

    王橋嗅著呂一帆熟悉的體香,伸手攬著其腰,道:「邱寧勇表面是魯莽,實則也有自己算盤,今天這事。我就算能猜到是他指使的,可是也不能擺在桌面上。真要擺在桌面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反而是我,所以這個啞巴虧我是吃定了。我也不會傻傻地想著報復。報復一定要有利害關係,憑白無故去結仇。實為不智。」

    呂一帆依在王橋懷裡,仰頭看著其下巴,伸手摸著短胡茬,道:「你真的成熟了。像個辦事的男人。」

    王橋道:「錯,不是像個,本身就是男人。」

    裡屋傳來咚地一聲,兩人來到裡屋,見青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鼾聲。王橋和呂一帆相視一笑,來到裡屋,一人抬腳,一人抓手,將青皮又扔回到床上。

    呂一帆道:「青皮今天晚上喝了多少?」

    「我算著他的量,醉倒又不出事的量,四兩到五兩之間。」王橋笑道:「他睡得很沉,我們不用擔心他,再去戰鬥。」

    「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走吧。」呂一帆退出裡屋,鬥志非常昂揚。

    第二次結束,兩人相擁在床上,透過窗看著天上繁星。呂一帆有些失神,又趕緊將心神拉回到當下。她暗道:「如果有流星,我就發個願,一定要賺很多錢,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這時,天邊有流星劃過,非常漂亮。

    第二天晚上,邱寧勇回到巴州,在家裡吃飯,為母親李珍英慶賀生日。由於是普通的「寒生」,沒有請其他客人,就是家裡的子女。

    邱大海參加市人大的接待活動,沒有回來吃晚飯。

    李寧詠在市委宣傳部辦公室耽誤了一些時間,接近七點鐘才回家。她回家時,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已經回來,在客廳裡熱熱鬧鬧地聊天。

    邱寧勇見到妹妹,道:「三妹,楊少爺不來?」

    李寧詠彎腰換鞋,道:「我媽過生日,叫他過來做什麼?」

    邱寧勇道:「楊少爺是你對象,媽過生日,應該叫過來。」

    李寧詠道:「現在八字才一撇,早得很。」

    邱家上下都知道李寧詠還沒有將王橋忘掉,這是讓大家最很頭疼的事情。邱寧勇等到妹妹回房間換了衣服出來,道:「昨天我見到王橋帶著一個女的到火鍋肥腸魚吃飯,那女的身材不錯,長得也還行。」

    李寧詠心裡緊了一下,隨即裝作無所謂的態度道:「他和女的吃飯,很正常。」

    邱寧勇故意刺激道:「這麼快就又談戀愛,王橋也太花心了吧。」

    李寧詠有些惱怒地道:「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是否花心關我屁事,二哥,別在家裡提不相干的人。」

    邱寧勇道:「昨天晚上我在肥腸火鍋魚館子看見他以後,便讓人跟了他一段,結果,那女的跟著王橋到電力家屬院了。三妹,你就別想著王橋,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和他分手時間很短吧,居然就又帶女人進屋了,據我看來,這女人和他不是一天兩天了。」

    人的心思很奇怪,明明是邱家共同決議放棄了王橋。可是當王橋不費吹灰之力就翻了身,邱家人反而都認定王橋對邱家隱瞞了重要事實。對於李寧詠來說心理更是糾結,她一方面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另一方面卻對王橋又有新歡妒火中燒。

    「真的帶了女人進屋?」李寧詠有些氣急敗壞。

    邱寧勇笑道:「真的帶進屋了,後來我找人報警,讓派出所的人去抓****。」

    李寧詠一臉期待地道:「抓到了沒有?」

    邱寧勇神神秘秘地道:「當然壞了他的好事。」

    「胡鬧。」邱寧剛一直在聽弟弟和妹妹聊天,突然大聲說了一句。

    邱寧勇從小就有點怵大哥,解釋道:「我沒有出面,教沒相干的人報了警。派出所按職責去查了。就是這樣。」

    邱寧剛虎著臉道:「王橋是昌東城關鎮鎮長,是昌東縣重要崗位的領導幹部,若是這件事鬧大了,你要負責任的。」

    邱寧勇用無所謂的態度道:「我沒有出面,能負什麼責任。反而是王橋有些說不清楚。」

    「王橋是性格強硬的人,不能成為朋友。也不要成為敵人,你這種做法十分不智。」邱寧剛見弟弟還要辯解,道:「你沒有把話說完,說了一半藏了一半,要是真把王橋弄得十分狼狽,你早就說出來了。真實情況是怎麼回事,你不要去刺激三妹。」

    李寧詠氣鼓鼓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邱寧勇嘿嘿笑道:「派出所去了。他們一女兩男在房間,沒有抓到現場。」

    邱寧剛道:「一女兩男是什麼關係?」

    邱寧勇道:「他們三人是大學同學,男的和女的都是昨天到昌東,一起住在電力家屬院。」

    「你是在什麼情況下看到王橋和那女的在一起,準確地說。你應該和王橋在火鍋肥腸鍋見過面?他也見到了你?」邱寧剛將弟弟說的話捋了一遍,基本上就還原了真相。

    邱寧勇道:「我們在火鍋肥腸魚還說了話。」

    「王橋智商和情商都不低於我,我能猜到事情大體狀況,王橋絕對能猜到。」

    「猜到猜到。他未必能把我啃兩口。」邱寧勇是公安局副局長,有著特殊身份。並不懼城關鎮鎮長,何況還是代理的。

    邱寧剛知道弟弟是一個小處精明大處卻有些糊塗的人,無可奈何地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不要一錯再錯。」

    李寧詠眼圈有點發紅,表情氣憤。

    邱寧剛看了一眼李寧詠,道:「今天是媽的生日,此事到此為止,以後別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王橋是王橋,邱家是邱家,不要再拉拉扯扯了。」最後攤牌是由邱寧剛進行的,他到現在都覺得當時攤牌是必要的,只不過是稍早了一些,有些急躁了。如果等了一兩個月再做決策,或許就不用攤牌了。

    邱寧勇道:「我就是瞧著那個小子不順眼,在昌東,縣領導見了我都客客氣氣,稱兄到底,他算什麼玩意。」

    邱寧剛不再理睬弟弟,又問李寧詠:「上次你提起過,昌東調上來的邱洪是不是給鄧書記當秘書去了?」

    李寧詠道:「嗯。」

    邱寧剛道:「我最後一次和王橋談話時,王橋提過與鄧書記有關係,當時我們都忽略了這個信息,或者說低估了這條信息的價值。據我推測,邱洪給鄧書記當秘書與王橋脫不了干係。你要注意維護和王橋的關係,至少不要搞得太激化。」

    李寧詠委屈地自嘲道:「我和王橋都沒有見面的機會,哪裡能激化,想激化都沒有機會。」

    李珍英和大兒媳一起從廚房裡出來,聽到王橋兩個字,道:「那個王橋又裝什麼怪,三妹,他來糾纏你,你千萬別心軟,把他罵出去。」

    李珍英是邱老虎的妻子,向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時間長了以後,她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都發生了一定程度的異化,與普通群眾的視點都不一樣了。

    「媽,你別在這裡摻和。」李寧詠最氣憤的是王橋的強硬。大哥與王橋談話以後,他就從邱家消失,壓根沒有來糾纏自己。她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如果王橋到樓下拿一把花,或者在家門口等著,我就上前撲在他的懷裡。」

    可是,場景是設想的,這樣的事情一次都沒有發生,讓李寧詠很有些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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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白頭髮

     當太陽射進窗時,睡在沙發上的王橋醒了過來。他昨夜有很多夢,夢中人物關係錯蹤複雜,醒來時還有些困惑身在何處。很快,他的目光從天花板回到了沙發,認清了身在何處。

    數了一二三,王橋翻身而起,從開水器裡接了一大杯冷水。

    王橋與邱家有過一年時間接觸,憑著對他們的瞭解,大體會猜到前夜警察光臨是怎麼一回事,以及邱家每個人對此事的態度。他並不準備報復,只是增加了防範意識,將錄相機裡的視頻又看了一遍。

    在查看視頻時,王橋聞到裡屋有一股難聞味道,左尋右找,發現是昨夜青皮又一次傑作,帶著酒味的嘔吐物。前夜青皮喝醉在垃圾桶嘔吐以後,昨天凌晨三點儘管衛生間無人,他還是輕車熟路地抱著垃圾桶一陣狂吐,然後在怪味中悍然入睡。

    如果是純粹的嘔吐物就可以倒在衛生間裡,從下水道裡沖走。嘔吐物中混著各種垃圾,果皮、塑料袋等,無法從下水道沖走。王橋尋了一個大的塑料袋,將雜物一包裝了,拿到樓下,扔進垃圾場。

    籃球場上傳過來打球聲音,四五個電力局的棒小夥子們在打籃球,其中一個人見到扔垃圾袋的王橋,就朝王橋招手,邀請其一起打球。

    王橋到場邊給球友打了招呼,「今天我不打球,晚上喝了大酒,累得慌。」

    球友是電力局職工,天天爬電線杆子的,對官場這一套不太理會,說話就少了顧忌,善意地開起玩笑,道:「王鎮。你不是喝大酒,是性生活過度吧。」

    王橋沒有解釋也沒有否認,哈哈笑了幾聲,揮手離去。

    上了樓,趙波仍然在呼呼大睡。呂一帆已經起了床,正在衛生間裡刷牙。聽到門響,端著茶杯,拿著牙刷就來到客廳,道:「到哪裡去了?」王橋道:「收拾青皮昨晚留下的殘局。」呂一帆輕笑道:「昨夜他沒有聽到什麼吧?」王橋道:「睡得很沉,應該沒有。他又在裡屋抱著垃圾桶狂吐,臭氣熏天。」呂一帆再笑:「你就是想把他灌醉,然後過來找我。」王橋道:「喝酒的時候。你配合得很好。」呂一帆雪白牙齒咬著嘴唇,道:「我也想他喝醉。」

    經過昨夜非常和諧的兩次運動,呂一帆皮膚紅潤,青春逼人,一掃在北三省時臉上表情裡帶著的隱憂。她飛快地在王橋臉上吻了吻。道:「我今天要回陽州,與艾姐見個面。艾姐勸我在陽州弄一個正宗的北三省餐館,應該有市場,我想考察一下。我終究要獨立。獨立時不想和他做同樣的生意,免得成為競爭對手。這不道德。」

    王橋點了點頭:「你怎麼考察?」

    呂一帆道:「我知道在陽州有幾家做北三省菜的,這次準備去逐一品嚐,探個究竟。」

    王橋道:「陽州是川菜為主導,北三省菜能否有市場。還真得認真研究?」

    「所以我要去看,每一家都去嘗。如果確實沒有市場,我再想其他辦法。」呂一帆又道:「我現在要抓緊時間挖第一桶金,完全屬於我自己的第一桶金。」

    王橋道:「我完全支持你的選擇。如果遇到困難可以給我說,如果缺啟動資金,也可以給我講。」

    呂一帆笑道:「我不會客氣的。」

    早上七點半鐘,王橋給趙波留了紙條以後,便送呂一帆前往客車站。上一次送呂一帆到客車站時,他和呂一帆正在吃碗雜面,結果與楚小昭迎面相見。

    那次碰面以後,楚小昭便再也沒有找過王橋。從這一點來看,算是一件好事。

    王、呂依舊選擇上次吃碗雜面的地方,要了一碗香噴噴的碗雜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王橋邊吃麵條邊在想:「不知這一次會不會遇上熟人?」

    正在想著,眼前就出現一位熟人。

    縣委組織部辦公室副主任谷麗平時都在家裡吃飯,昨天陪著市委組織部王科長一行喝了酒,喝得還不少。早上起來後特別想吃麵條,於是來到了最好吃的碗雜面小店。

    昌東是小縣城,在最好吃的碗雜店遇到熟人毫不稀奇,谷麗進屋就瞧見了王橋,然後又瞧見了坐在其對面極有氣質的漂亮女人。憑著女人直覺,她覺得王橋和對面女子應該是一起的。

    「王鎮,吃麵啊。」谷麗用饒有興致的眼神瞧了瞧王橋,又看了看呂一帆。

    王橋道:「谷主任,你也吃麵。」

    谷麗拿出錢包,對麵店老闆道:「老闆付賬,那邊一起。」

    王橋道:「謝謝,我已經付過了。」

    谷麗付了面錢,便坐在王橋旁邊的位置上,找話題聊天。

    有谷麗坐在旁邊說話,讓王橋覺得美味碗雜面打了折扣。他加快速度,迅速將面條吃完。呂一帆也有同樣心思,當王橋放碗時,她也放下筷子。

    「谷主任,慢吃。」王橋打過招呼,與呂一帆並肩走出碗雜店。

    谷麗的目光緊緊跟隨著王橋和呂一帆的背影。在王橋和李寧詠談戀愛時,她覺得王橋和李寧詠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今天見到這個身材極佳、相貌出眾的女子與王橋走到一起,居然發現他們兩人也十分般配,並不比王、李配遜色。

    這是一個新大陸,谷麗回到辦公室,見到陸軍後便迫不及待地複述了整個過程,講述時難免添油加醋,原本是並排行走的兩人變成了手拉手行走的兩人。

    陸軍給谷麗的八卦之火之潑了一盆涼水,道:「王橋都和李寧詠分了手,他是單身漢,再找女朋友有什麼稀奇。」

    谷麗撇了撇嘴巴,道:「以前王橋和李寧詠好得蜜裡調油,分手沒有幾天,兩人都各自談起了戀愛,這說明以前的感情是假的。」說到這裡,她想起自己的經歷。冷哼道:「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陸軍和谷麗在一個辦公室好幾年,兩人熟悉得很,說話沒有什麼顧忌,道:「嘿、嘿,這是王橋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谷麗道:「你們男人都一樣。吃在嘴裡,夾在手裡,望著碗裡,想著鍋裡。」

    陸軍道:「又和老公鬧彆扭了?」

    谷麗眼裡就有些濕,道:「我早就不鬧了,沒有意思,現在就是找個合適的時間點離婚吧。」

    陸軍道:「還是要慎重。百年修得同船渡。」

    谷麗道:「你別勸我,鞋子合不合腳,我自己最清楚。」

    兩人聊了幾句,等到牛清德來到辦公室,陸軍拿著一個急件就走了過去。如果不是和陸軍閒扯了幾句。谷麗或許就將見到王橋和另一個女子的事情放在腦後,此時有了不佳情緒,神差鬼使就給李寧詠打了電話。

    聽到王橋和那個女子牽了手,李寧詠竭力保持著鎮靜。道:「他是他,我是我。早就沒有關係。」

    谷麗道:「我就是看不慣臭男人的德性,才幾天時間,就和另外女人攪到一起。」

    李寧詠道:「那個女的是外地人?」

    谷麗回想了一下,道:「我沒有聽到他們說話。只是從穿著和氣質來看,不像本地人,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好。」

    昨夜聽到二哥講述,李寧詠就心有不滿,今天再聽到谷麗談起兩人親密程度,她完全被嫉妒和憤恨所充滿。掛了電話後,她到衛生間裡哭過一場,以前對王橋還是埋怨,現在變成了怨恨。

    回到辦公室,擦乾眼淚的李寧詠冷靜地回想王橋的弱點,想來想去,居然沒有發現王橋有明顯弱點,讓她急切之間無法復仇。

    王橋在客車站送走了呂一帆,然後給辦公室主任郭達打了電話,讓他通知副鎮長羅基奎和駐村幹部王健在九點半在青橋村辦公室會面,今天是與青橋村裡黨員干部見面會,宣傳和商量修路之事。做通了黨員的工作,再接著作鎮人民代表、村民代表的工作,再開河兩岸親戚見面會。

    王橋相信,通過這種細緻的工作,百分之八十的村民會支持修路。

    青橋村在城郊,步行花不了多長時間,王橋一路快走,在八點半來到了建在青橋小學校裡面的村兩委辦公室。兩委會大門緊鎖,有一位年輕老師在打籃球。

    看到年輕老師在小學校裡孤獨地打籃球,王橋一下就聯想到了自己在當年羊背砣的孤獨時光,便走到水泥球場邊上,看老師打球。

    年輕老師是村小教師,沒有到城關鎮來開過會,並不認識眼前個子高高的年輕人便是城關鎮鎮長。當王橋來到場邊之時,便友好地將球拋了過去。

    王橋今天來村裡開會,有意挑選了普通的茄克衫和運動鞋,沒有穿西服和皮鞋。他接到籃球以後,在三分線附近來了一個遠距離投球,籃球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弧線,應聲入網。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年輕老師讚了一聲,跑過去將場邊籃球撿回來,又拋給了王橋。

    王橋不等籃球落地,在空中接了球,來了一個漂亮的三大步上籃。

    年輕老師對於眼前人的球技十分驚訝,詢問道:「你是找學校還是村裡?」

    王橋道:「我是城關鎮的,是在村裡面開會。」

    年輕老師道:「以前沒有見過你。」

    王橋道:「調到城關鎮的時間不長。」

    年輕老師道:「你籃球打得真好。」

    王橋道:「以前在中師的時候,我參加過巴州聯賽的。」

    年輕老師道:「你是在教辦工作?我沒有見過你啊。」

    王橋想了想,道:「我應該算是在黨政辦,以前在舊鄉小學教過書,在羊背砣村小。」

    年輕老師聽說王橋當過村小教師,頓時好感大增,進寢室拿了一瓶礦泉水給王橋。陸續到來的學生都圍在場邊,給瀟灑上籃的王橋鼓掌。

    九點鐘時,青橋村支書江老坎來到學校,見到王橋在打籃球,招呼道:「王鎮,來得早啊。」

    王橋見到江老坎,就將籃球傳給年輕老師,道:「你打得不錯,改天我們鎮裡組織一個籃球隊,你也來參加。」

    年輕老師聽到「王鎮」的稱呼,又見到江老坎的態度,這才猛然間醒悟和自己打籃球的便是傳說中不滿三十歲的王橋鎮長。他見到意氣風發的王橋,想起自己處境,便沮喪起來。

    王橋離開時,與年輕老師握了手,還特意問了姓名。

    在村辦公室坐了一會,陸續有黨員到來。王橋看著滿屋子的花白頭髮,對江老坎道:「江書記,怎麼沒有幾個年輕黨員,這些年黨員發展狀況怎麼樣?」

    江老坎道:「去年青橋一個黨員都沒有發展,入黨積極分子也沒有。前年發展的黨員都滿五十了,是鬍子黨員。這事不怪我,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發展對象本來就沒有幾個。還有些素質太差,歪瓜裂棗,我都看不過去。以前都是村裡最好的青年爭著入黨,現在變成我們去做入黨動員,好像還是村支部求著年輕人入黨,搞逑反了。」

    王橋望著一片白髮,道:「這樣下去不行啊,後繼乏人。」

    江老坎道:「縣裡沒有幾個工廠,年輕人要賺錢,就得出去,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以前縣委副書記華成耀批評過有些地方村支書有著「培養了苗子,失去了位子」的思想,就從今天看到的一片白頭來看,情況還要複雜一些,局勢也更嚴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0
第三百五十七章黨員大會

     眼見著到了開會時間,駐村幹部王健來了,但是副鎮長羅基奎仍然沒有到。

    王橋也沒有催促他,走下主席台,與一群白髮黨員們坐在一起隨意聊天。這次開會,他沒有帶好菸,特意帶了三包平時基層幹部最喜歡抽的靜州煙。依次散了一圈後,大家在一起吞雲吐霧,陌生感和隔閡感似乎就消了不少。

    王橋是有備而來,有意無意提及當前農村黨支部建設中存在的問題。

    這些問題都是現成擺著的,老黨員們說得很直言無諱,大體上是如下幾條:

    第一條是黨員年齡普遍老化,文化程度偏低,跟上不新形勢了。這一條是顯而易見的,滿屋黨員,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一個都沒有。

    第二條是黨員流動性大,缺乏有效的管理機制。這一條同樣明顯,田間地頭全剩下993861部隊在耕作,很難再看到在田土裡勞作的青年人。農村青年離開鄉土,基本上沒有帶上原來的組織關係,新的社會形態給黨支部管理帶來極大的難處。

    第三是農民入黨積極性不高;這一條與第二條有關,但是又不僅僅包含第二條,這與改革開放以後的社會轉型有著密切關係,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不是開玩笑的事,這三觀決定著人們的行為。

    另外還有些零零總總的說法,但是都不如這三條典型。

    距離開會時間過了十來分鐘,陸續還有村民黨員進來。羅基奎匆匆走了進來,道:「王鎮,不好意思,有事耽誤了。兩個記者在我這辦公室,非要採訪。」

    王橋作為行政長官。對新聞採訪還是很敏感的,道:「什麼事?」

    羅基奎道:「大鵬鉛鋅礦的事情,環境報記者又說接到舉報,說是有污染。我給他們說根據省裡的要求,礦山處於停業整頓狀態。他們不信,我就讓企業辦的人帶他們上去看。這才把記者打發過。」

    提起大鵬鉛鋅礦,王橋就警惕起來,道:「停業整頓以後,對大鵬鉛鋅礦會怎麼處理?」

    羅基奎道:「現在還得看縣裡怎樣安排?」

    王橋道:「你有什麼想法?」

    羅基奎道:「鎮屬企業是以前八十年代的遺留產物,我們城關鎮就是純粹的政府,不要管企業,趁著這次停業整頓。乾脆就把這個礦關掉。反正這個礦資源枯竭了,投入大,產出小,每年都要虧錢。」

    王橋疑惑地道:「那為什麼有人還想買這個礦。」

    羅基奎道:「有這麼傻的人,那就趕緊賣。」

    青橋村江老坎過來道:「黨員來得差不多了。」

    王橋對羅基奎道:「改天抽時間。我去調研一下這個企業,現在集中精力開會。」

    王橋為了檢驗「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的合理性,在青橋三社修路問題上嚴格按照規則辦事,今天召集黨員開會。就是把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拿出來,由村民們以此為標準來討論修路的事。

    村裡黨員們都聽說過三社修路的傳聞。今天開會算是聽到了正式消息,大家在底下議論紛紛,特別是河對岸未通車的黨員們更是討論得熱烈。

    一個頭髮掉了大半的村民站了起來,道:「江老坎。說修這條路都十幾回了,回回都放空炮,沒有落實,這一次是不是真要修,不要哄我們好耍。」

    江老坎道:「今天我不說,王鎮長都坐在這裡,等會由王鎮給大家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輕的鎮長身上。

    王橋道:「我這一段時間到青樹村的時間很多,三社想修公路的呼聲很高,我們現場來看一看,有沒有人反對修這條公路?」他用目光反覆看著參會人員,直到會場安靜下來,才大聲道:「反對修路的請舉手。」

    在山南傳統觀念之中,修橋補路都是善事,是大義。因此,就算有人不願意修路,在這種場合下都不能明顯反對。

    王橋道:「沒有人舉手,看來大家都是願意修路的。那麼,如何修這條路就是大家關心的重點。現在,我給大家發一張表,這就是修路的辦法。」

    駐村幹部王健就將事先準備好的「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打印稿發給每一位黨員。為了增強針對性,這一次的打印稿直接命名為「青橋村三社修路辦法」,內容與六步議事規則一致,只是增加了具體的修路內容。

    王橋道:「下面,我就給大家來講一講修路辦法。第一條是徵求意見,召開黨員會和村民代表大會,講清楚修路的意義,統一骨幹力量的思想,形成修路的初步方案。今天開的黨員會,明後天開的村民代表會,都是統一思想的過程。今天參會的黨員同志們覺悟就是高,全票贊成修路,說明修路是人心所向,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希望今天會議結束後,大家回家給親朋好友宣傳三社修路的辦法。」

    村民黨員拿到修路辦法就開始瞧,有的瞧得基本明白,有的瞧得稀里糊塗。

    其中一個黨員是以前的村主任,看了第四步時,道:「王鎮長,要每家每戶都要簽定表決,沒有達到百分之八十當真就不做?」

    王橋肯定地道:「村民自治,簡而言之就是廣大群眾直接行使民主權利,依法辦理自己的事情,實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村民自治的核心內容是四個民主,即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如果鎮村兩級組織開了黨員大會,開了村民代表會,開了全社大會,仍然有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願意修路,那就說明修路的條件不成熟,只能等待成熟以後再修。」

    在村民印象中,做這種事情都是鎮村幹部苦口婆心地到每家每戶做工作,才能把事情做起來。沒有料到上眼前這個年輕的鎮長居然扔出一個「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願意修路」就放棄的方案。

    河西岸的老主任急道:「王鎮長,我們河對岸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修這條路,怎麼說不修就不修。」

    王橋道:「村民自治,必須要村民絕大多數同意才行。我在這裡表個態,鎮裡是堅決支持的。宋書記和我已經向縣交通局作了匯報,縣交通局答應,路修好以後,按皮尺來拉,每一公里至少補助十萬。」

    老主任道:「說話算數?」

    王橋道:「我是當著三社黨員說的,一口唾沫一顆釘,絕對算數。」他之所以敢表這個態。是因為縣交通局已經同意將三社公路納入全縣村級公路規劃,縣裡補助是每公里十萬元。到時鎮裡籌集一些資金,每公里補助十來萬是做得到的。

    王橋盯著老主任道:「現在關鍵就是看三社群眾的意見了。有一句俗話,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幹部,社員看黨員。說句實在話,我是想把三社的公路修好,否則也不會把大家喊起來開會。但是三社黨員干部如果不去做工作。有百分之二十的人不願意修路,十萬塊補助只能給其他修了路的村。」

    黨員們紛紛議論起來。

    王橋見黨員們情緒被調動起來。又道:「我找人粗略測算了公路長度,有三公里多,縣鎮三十多萬就放在這裡,等著來拿。有這三十多萬打底。每家集資就不是太多。按照剛才給你們的修路辦法,開工以後,鎮村幹部都不管這些錢,村民選四個代表,分別擔任會計、出納、保管和質量監督。鎮村就只管幫著組織修路,不管錢財物,工程結束以後,竣工結算,張榜公佈,群眾隨時可以查賬。」

    聽到年輕鎮長講到這個地步,河西岸的黨員看到了希望,紛紛表態支持。

    王橋道:「我知道修路的癥結在什麼地方,就是河東岸這邊已經通了公路,不想出這筆錢。三社是一個集體,大家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打斷骨頭連著筋,河兩岸都沾親帶故,不能光是想著小家不顧大家。」

    江老坎馬上表態道:「我大姐、五舅在河東岸,這兩家人我承包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同意。」

    江老坎做思想工作是有一套的,這在全村有名,不少黨員干部想起他的故事都笑了起來。

    又有村幹部主動站起承包河東岸親戚的思想工作。

    場內氣氛這才被完全調動起來,王橋鬆了一口氣。最初設想開會過程時,他最擔心的是講到「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願意修路就放棄」時會讓黨員們氣餒,現在看起來「以退為進」取得了預期效果,沒有什麼大問題。

    江老坎道:「按照王鎮的要求,這次修路就要修成一個樣板路,花錢不多,質量要好。所以,由鎮裡找了專業設計師來做預算,預算出來以後,我們就公佈每戶出多少錢和出多少人工。」

    王橋笑道:「設計師的設計費,由鎮政府解決。」

    一般在村裡開會,很快就有人提前離開,今天這個會,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到了十二點才各自散去。

    王橋道:「羅鎮,你對三社熟悉,覺得怎麼樣?」

    羅基奎道:「第一把火是燒起來了,就看下面怎麼做工作。」

    王橋又對江老坎道:「按照那天的方案,村幹部、鎮人大代表、村民代表、黨團員都要發揮作用,一個堡壘一個堡壘攻克,絕對不能低於百分之八十的贊成戶。簽名時,你要給村民講清楚,最終所有簽名表都要在村辦公室張貼,不簽的,簽反對意見的,都要拿出來亮相。」

    江老坎如雞琢米一般點頭,接受了意見。

    一行人邊走邊聊,準備到江老坎家裡吃飯。

    王橋接到了呂一帆的電話:「我沒有到陽州,在靜州下了車,晚上準備請楊警官吃飯,他幫了兩次忙,總得表示感謝。你有空過來嗎?」

    王橋道:「你安排吧,我晚上過來。下班才出來,有可能晚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五十八章脾氣不小的宋組長

     城關鎮行政工作有很多雜事,王橋當前最關心三件事情:

    第一是錢方面的事。

    錢是行政首長最關心的事,要把上級和鎮黨委各項工作落實好,要把社會事業正常推進,要想機關和村社順利運轉,錢都是萬萬不可少的。到了三點鐘,王橋再給新近從靜州財政局調來的高波局長打電話:「高局,我是城關鎮王橋,什麼時候有空,我和宋書記請你吃頓飯。」

    靜州梁強案如一塊丟進平靜湖面的石頭,一串串漣漪波及到不少單位,昌東原先建委主任丁勤奮、國土局長、財政局長都受到牽連,前兩位進了監獄,後一位被開除。高波就是在這個背景下來到了昌東。

    高波初來昌東,為人很謹慎,一般飯局都不會參加。城關鎮是大鎮,地位重要,高波這才沒有推脫,道:「這個星期沒有時間了,安排在下個星期吧,星期二,或是星期三,到時再約。」

    與高波聯繫以後,王橋又給趙梅打電話,安排道:「你找時間約一約朱柄勇和汪光興,請他們吃頓飯。」

    趙梅已經與王橋很熟悉,就抱怨道:「請朱柄勇吃飯最麻煩,喝了酒就要耍酒瘋,如果不耍酒瘋就要打麻將,煩得很。」

    王橋道:「我清楚這事,不過再煩也得請啊,他們是財神爺,我們得罪不起。」

    過了半個小時,趙梅走進辦公室,道:「我跟朱柄勇約好了,今天晚上到霸道魚莊吃魚,聽說霸道魚莊進了一些尖頭魚。王鎮,晚上你要一起參加喲。」

    王橋在當副職的時候,凡是請朱柄勇肯定要參加。如今則要看情況才決定是否參加,道:「今天我要到靜州去晚飯,估計這邊是不行的。」

    趙梅為難地道:「我去請朱柄勇的時候,他特意說要和你一起喝酒。」

    王橋想了想,道:「這樣吧,你提前半個小時下班。在霸道魚莊把餐訂好,下班以後就到財政局門口去接朱柄勇,我下班後準時過來,與他喝兩杯,再朝靜州走。」

    趙梅拍手笑道:「王鎮出面,朱柄勇就有了面子,我以後工作才好開展。」

    在機關裡有個說法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王橋雖然當了鎮長,還是對這些重要部門重要崗位的二級班子保持著友誼,有時通過他們的渠道,比公對公的渠道還好使。

    第二是鄧建國書記交待的任務。

    今天上午在青樹橋開了一個還算不錯的頭,但是這個青樹村民六步議事規則到底能不能解決當前干群矛盾的問題。能否最大限度發揮群眾的力量,還是一個未知數。設想和實際總是有些差距的,再好的設想不經檢驗都不能說是有實效的。

    王橋又給邱洪辦公室打去電話,接通後。道:「說話方便嗎?」

    邱洪道:「丁部長剛進老闆辦公室,現在說話方便。」

    王橋道:「鄧書記什麼時候下來?」

    邱洪道:「昨天他還說起這事。估計就在這幾天吧。」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們有沒有新點子,鄧書記在靜州城郊走了幾個地方,都不滿意。他是學者型領導。工作非常細緻,很難耍花腔瞞過去。」

    王橋道:「我們這邊倒有個想法,主要針對幹群矛盾這個現狀,搞了個青樹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正在試點。」

    邱洪和王橋在陽和鎮都經歷過垃圾堵場事件,對群體性事情都有刻骨銘心的感受。因此,當王橋說出這個題目後,邱洪便覺得有戲,道:「你先發郵件給我,我幫你參謀參謀,最近我跟著鄧書記四處跑,還有些心德。」

    王橋隨即給邱洪發了郵件。

    第三是關於牛清德的意圖。

    牛清德與自己是真正擦出過仇恨火花的敵人,按理說不到迫不得己,不會通過彭家振向自己示好,能做到這一點,肯定有大利益。只是這個大利益是什麼,王橋還看不透。

    王橋拿過企業辦送上來的關於礦山企業的調研報告,以及去年一年的報表,認真尋找牛清德的真實意圖。雖然他可以簡單粗暴地對待此事,直接拒絕牛清德任何提議,可是他對牛清德願意低頭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不停地尋找真相。

    看了約莫十來分鐘,分管農業的副鎮長楊明福打來電話,道:「市檢查退耕還林資金發放情況的同志要到鎮裡來,想和你見個面。」

    王橋當初和宋鴻禮有個分工,此事就由宋鴻禮牽頭負責,因為檢查組第一組組長和宋鴻禮有親戚關係,由宋鴻禮出面,此事肯定沒有問題。

    王橋道:「你跟宋書記聯繫沒有?」

    楊明福道:「我剛才給宋書記打了電話,他接到臨時通知,參加華書記召開的會議。檢查組的意思還是想和主要領導交流一下。」

    王橋爽快地道:「那就來吧,我下午沒有其他安排。」

    楊明福吞吞吐吐地道:「檢查組宋組長脾氣有點怪,說話不好聽。」

    王橋笑道:「他們是檢查組,我們是被檢查單位,老老實實匯報,老老實實接受批評,你別擔心我受得不氣。」

    約半個小時,檢查組一行來到了小會議室。郭達很有接待經驗,準備了水果、茶水、香菸,林業站和財政所準備了各種賬冊,弄得像模像樣。

    宋鴻禮體型稍胖,檢查組的宋組長則是瘦高個。他是市林業局中干,臉色黑黑的,見面之後略有寒暄,便道:「剛才我們跟著楊鎮長看了現場,總體情況還算可以,當然也有些問題。」

    王橋客氣地道:「還請宋組長給我們指出來,我們按照您的要求,逐一改正。」

    楊明福親自給檢查組倒上茶水,介紹道:「這個茶就是產自我們剛才去看過的那個村,後山其實就是巴岳山的支系,茶地長在海拔八百米左右的山頂。平時霧氣多,空氣好,茶葉質量不次失靜州毛峰。」

    宋組長道:「你不用給我介紹,我是林業局的人,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茶葉最好。要說趕上靜州毛峰,那是吹牛。水溫、陽光、土壤、周邊植被、種植技術、生產技術。靜州毛峰都是最好的,幾百年積累,豈是城關鎮茶葉所能比。」

    他說得毫不客氣,讓楊明福有些尷尬。

    剛才楊明福在電話裡提到宋組長說話難聽,王橋還沒有直接感受,聽到這一句答話,覺得確實是太「硬」了。

    王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換了個話題,解釋道:「宋書記本來一直在辦公室等著宋組長,縣委突然出了通知,讓宋書記去開會,所以就由我來匯報。」

    宋組長對此事沒有表態。道:「那就請財政所和林站人員把各種帳目軟件都拿出來,我們看一看。」

    縣裡林業局陪同人員曾副局長道:「城關鎮做事很紮實,不管材料和現場都看得。」

    宋組長道:「按程序,我們還是要看。」他又道:「那就讓檢查組的其他同志看材料。我聽王鎮長匯報。」

    王橋為了應付檢查,還是臨時抱了佛腳的。對情況還算熟。他剛匯報了幾分鐘,衣袋裡手機響了起來。

    因為正在給檢查組匯報材料,如果是一般性電話,王橋就不準備接。他看了一眼電話。見是邱洪辦公室的電話,迅速接通,壓低聲音道:「我正在給檢查組匯報工作,等會我回過來行不行?」邱洪道:「鄧書記在我身邊,他給你講話。」

    隨即話筒裡傳來鄧建國的聲音:「我剛才看了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這個切入點不錯啊。你再給我講講議事規則的思路、針對的問題、下一步的發展,越具體越好。」

    市委副書記打來電話,王橋不可能拒絕。他在開始給鄧書記匯報前,迅速對宋組長道:「抱歉,這是。」

    後面內容還沒有說出來,宋組長已經面色嚴肅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掉頭往外走。

    「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爛熟於王橋心中,他一邊匯報,一邊示意楊明福去追宋組長。楊明福一路小跑,跟在宋組長身後不停地解釋,結果宋組長根本不聽解釋,上車就走。

    檢查組固然重要,可是與市委副書記相比還差些份量,王橋站在辦公室匯報思路,沒有去追趕宋組長。

    十來分鐘以後,楊明福和林業局曾局長一起回到小會議室,見到王橋仍然站在窗邊打電話,只能坐下來吃水果。

    通話了半個小時。

    結束通話後,王橋心情十分舒暢,問道:「宋組長走了。」

    曾局長有些無奈地解釋道:「宋組長是技術型幹部,精通業務,就是脾氣不好。」

    王橋道:「他剛才突然走了,是不是對我接電話不滿意。」

    曾局長道:「他說,你在匯報時接電話,是對他的不尊重。」

    得到鄧建國書記肯定,王橋心裡很高興,從內心深處根本沒有介意宋組長的態度,道:「宋組長走了,還得再找他,給他解釋清楚。」

    楊明福一直很不滿意宋組長高傲態度,道:「退耕還林補償款是有數的,城關鎮絕對不敢做手腳,一分都不會截留。」

    曾局長站在昌東縣的立場,還是講清了厲害關係,道:「退耕還林補償款牽涉到很多老百姓,一戶一戶都要登記造冊簽名按指印,如果檢查組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硬摳你材料裡的問題,還是很麻煩。城關鎮是抽查點,檢查不合格,全縣都要受影響。」

    王橋閱人無數,憑著剛才的事已經知道宋組長的性格,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們都不要走,在辦公室等到宋書記回來,讓他處理。他們是什麼親戚?」

    楊明福道:「同一個爺爺。」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五十九章接近真相

     接近五點鐘,宋鴻禮才從縣委回來。王橋走進其辦公室,道:「宋書記,今天我把宋組長得罪了。」

    聽了事情原委後,宋鴻禮道:「當時看到宋鴻冉要來當檢查組組長,我就主動說由我來負責,原因就是他脾氣太臭。我這個堂弟是早些年林業大學的本科畢業生,自視甚高,被慣出了壞毛病,否則早就是處級甚至是廳級幹部了。他畢業時在市委辦公室工作過,可惜啊。」

    王橋道:「晚上安排一桌,請宋組長吃飯,我鄭重道個謙。」

    宋鴻禮道:「算了,越是捧著他,他的尾巴越翹得高。得饒人處且饒人,鴻冉老弟始終沒有學會這個道理。今天晚上我叫他到我家裡吃飯,你們就別參加了,到時我自然會點他幾句。」

    王橋道:「城關鎮是抽查點,若是因為城關鎮的事誤了全縣的事,縣裡也不好看。」

    「我的話,他還得聽。」宋鴻禮又自嘲道:「老宋家都是這種壞脾氣,我其實也是這樣的,否則也不會現在這樣。其實我應該給王鎮道個歉。」

    王橋道:「宋書記,這話言重了。」

    宋鴻禮道:「這事我晚上搞定,不提了,讓老宋家丟臉。我們集中精力商量一下鄧書記交待的任務。」

    檢查組的事就算暫時揭過。

    宋、王最重視的還是鄧建國書記調研之事。以前只是城關鎮自己搞村民議事規則,影響不大,如今得到鄧建國書記首肯,就極有可能作為經驗在全市推廣,所以細節顯得更加重要。

    商量到快下班時,宋鴻禮道:「我今天到華書記辦公室去匯報了工作。他說縣委原則同意黎陵秋擔任城關鎮黨委副書記。主要抓黨群這一塊。黎陵秋是在城關鎮成長起來的幹部,能力不錯,辦事勤勉,由她來抓黨群,我還是放心的。」

    王橋最初到城關鎮就是分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只不過到任不久就提了職。城關鎮一直就缺一個副書記。宋鴻禮多次報告後,組織上最終還是同意由黎陵秋出接任此職。

    王橋道:「這是好事啊,城關鎮出的人才越多,大家就越有奔頭。」

    黨委書記是領導班子的班長,真正有威信的班長一定是在人事上有相當話語權的人,宋鴻禮在工作上是有些霸道,但是也能夠解決城關鎮工作中存在的棘手、複雜問題。所以縣委領導就能夠容忍其缺點,能夠接受其意見。

    下班後,王橋坐車直奔霸道魚莊。

    在魚莊門口,王橋恰好與朱柄勇遇上。朱柄勇有個特點,那怕喝醉酒搞的事情再臭。醒來以後就會將臭事忘掉,包括那次在劉紅婚禮現場鬧出的事情,他同樣是完全忘在腦後,當作沒有發生。

    開了席。喝了三杯酒以後,王橋坐車直奔靜州。

    到了靜州美食街。王橋對駕駛員道:「老趙,我可能要搞很久,要住在城裡。你不用等我,明天早上給你打電話。你再來接我。」

    靜昌公路經過擴寬重修後,從靜州到昌東也就半個多小時,老趙自然願意先回昌東,明天再過來接人,否則作為司機等到深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老趙沒有馬上表示同意,道:「王鎮,我就在車上睡覺,等你。」

    王橋道:「不要客氣,我們是長期共事,得充分保證你的休息時間,你休息好了,我才安全。」

    老趙已經表過了忠心,順勢就道:「王鎮,那我就先回昌東,明天早上七點鐘出發,七點半就到靜州來接你。」

    王橋道:「不用這麼早,你把手機開著,到時我有什麼安排,直接給你打電話就行。」

    等到老趙開車離開,王橋這才走進美食街。

    王橋讓老趙離開,一方面是為了確保老趙有充足的休息時間,開車更安全;另一方面今天晚上吃飯有呂一帆參加,他不想讓鎮裡的人過多瞭解自己的私生活。

    剛走到小鐘燒烤門口,王橋見到坐在攤子前面的包強,便走了過去,招呼道:「包強,生意怎麼樣?」

    包強如今徹底脫離了黑社會,整個人從外形到氣質都發生了變化,見到王橋,有些尷尬地道:「蠻哥,你吃飯。」

    王橋朝小鐘燒烤指了指,道:「有朋友在那邊吃飯。」他習慣性摸了一包煙,拿出來一看,卻是在村裡面發的靜州煙,於是又放回去,拿了高檔一些的山南煙,抽出一枝給包強。

    包強拿了煙,不抽,夾在耳朵上。

    王橋見包強神情有些奇怪,扭頭看了一眼攤子。攤子裡坐著一個光頭,正是以前跟著劉建廠混社會的人。王橋明白了包強神情尷尬的原因,沒有理睬光頭射過來的仇恨眼光,道:「我吃飯了,改過到你這裡來喝酒,吃烤魚。」

    等到王橋走進小鐘燒烤,麻臉招手道:「****,過來。」

    包強很不願意再跟劉建廠這夥人混在一起,可是麻臉剛出監獄就找過來,他沒有勇氣直截了當地拒絕麻臉。他坐在麻臉旁邊,問道:「二哥,烤魚味道還可以吧,我後來去世安技校學了廚師,在這裡開館子好多年了,生意還不錯。」

    麻臉似笑非笑地道:「剛才那個是誰,應該是一中復讀班的王橋吧?」

    包強見此事瞞不住,索性把話題捅破了,道:「這幾年社會變化快得很,以前那個年代,一個手機被當成了金包卵,現在不值錢,這裡開館子的幾乎人手一部。」

    麻臉陰沉著臉,道:「少扯那些沒用的,王橋在做啥子?」

    包強道:「王橋後來考上了山南大學,畢業後在昌東工作,如今在城關鎮當鎮長。」

    麻臉道:「你少****鬼扯,王橋不滿三十歲,當得了鎮長?你不要以為我坐了幾的牢,就變成傻子了。」

    包強對麻臉的固執有些無語和畏懼。道:「你曉不曉得以前那個紅裙子在做啥子?那個紅裙子與紅星廠幾個人都在我這裡吃過飯。」

    劉建廠被判了重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綁架和強姦未遂。麻臉是後來聽說此事,自然對紅裙子記憶深刻,道:「那個妞在做什麼,老大回來,還得找她算帳?」

    包強道:「這個帳根本沒有辦法算。紅裙子更牛。如今在省委辦公廳工作,跟在省領導身邊,和我們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麻臉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包強,過了一會,終於洩氣了,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隔壁的小鐘燒烤。就是那個警察開的,天天都有警察在裡面吃飯。」包強繼續刺激麻臉,道:「現在社會變了,我們根本惹不起那夥人。」

    麻臉悶聲抽菸,又喝了一口酒。

    包強再加了一把火。道:「以前我們砍過一個叫洪平的學生,也是昌東人。現在他是靜州大哥,這一片都是他的地盤,連胡哥和許哥都要給幾分面子。我就是被他們罩著。」

    在監獄混了幾年,這世界變得太快。讓麻臉感到很是失落,還有一種被時代拋棄的怨氣。

    王橋站在二樓窗口,對身邊的楊洪兵道:「你見到那個光頭沒有,那就是當年手機案抓進去的人。應該是剛刑滿釋放。」

    楊洪兵毫不在意地道:「這些年我抓進去的人多了,若是怕他們報復,警察就沒法當了。」

    兩人聊了幾句,回到桌邊。

    今天是呂一帆請客,客人有楊洪兵、王橋、火車站一位胖子,另外還有一位意外的客人,昌東礦業集團董事長崔得林。

    王橋與崔得林打過兩次交道,第一次是王橋初到城管委任職時,城管委向部分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匯報工作。在會上,人大代表牛清德向王橋發難,崔得林曾經仗義出手,出言幫助王橋脫困。在環衛基金捐獻活動中,牛清德想捐五十元來羞辱王橋,結果崔得林捐了五千元,反而將牛清德弄得很是尷尬。

    第二次打交道則是在府辦時,當時按省政府要求關停並轉小礦,崔得林作為昌東礦業集團董事長,涉及到一個小礦需要關閉。經過多次磋商,崔得林還算配合,小礦順利關閉。

    經過這兩件事,王橋對崔得林頗有些好感。

    大家坐下來後,王橋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楊洪兵笑道:「我們其實吃過一輪,包括從包強拿邊弄過來的烤魚。****的,包強烤魚味道確實不錯,我們家烤魚總是差點。現在你來了,我們開始吃正餐。」

    王橋又道:「以前還不知道崔總和洪兵認識?」在外人在場,王橋便沒有叫綽號,而是用了比較正式的稱呼。

    崔得林道:「楊老弟在昌東辦的第一件案子便是我礦上的,當時有社會人在礦上搗亂,毆打礦上工人,楊老弟過來辦案,還開了槍。」

    楊洪兵道:「那時候派出所民警都不願意帶槍,我就是一個愣頭青,沒有經驗,以為配槍威風,蠢啊。」

    呂一帆要借助火車站運貨,在王橋和崔得林等人談事情時,主動與靜州火車站胖子副站長喝酒。喝了三杯酒時,胖子副站長就開始推杯。

    楊洪兵道:「老龍,平時牛皮哄哄的,今天在美女面前下軟蛋,丟我們靜州爺們的臉。」

    老龍苦著臉,道:「中午才喝吐了,現在確實喝不下。如果不是楊哥招呼,晚上肯定回家喝稀飯。」

    呂一帆笑道:「龍站長,那今天的酒就暫且記下,下次我請你吃飯,你不能再推杯了,否則就真是下軟蛋。」

    老龍挺了挺胸,道:「今天被美女看扁,下回我請客,重新喝過。」

    呂一帆於是又給崔得林敬酒。

    崔得林喝了酒,道:「呂總是做什麼生意?」

    呂一帆道:「在崔總面前,我哪裡談得上什麼生意,就是幫別人打工。主要是做貿易,將北三省的物資弄到山南這邊。現在這種生意特別難,我正在找新生意。」

    崔得林道:「呂總想做什麼生意?」

    呂一帆道:「我想開一個北三省館子,不知道有沒有生意?」

    楊洪兵插話道:「你不要想著開館子,累得要死,還賺不到幾個錢。崔總生意做得好,隨便甩一點給你做,都賺得到錢。」

    呂一帆立刻端著酒杯,道:「那就再敬崔總一杯酒。」

    喝完一瓶酒後,氣氛熱烈起來,胖子老龍喝了幾杯酒,反而回了陽,開始加入戰團。

    王橋抽了個空子,將崔得林叫到了一邊,道:「崔總,你搞礦多年,是專家了。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你,你知道大鵬鉛鋅礦吧。」

    崔得林道:「我知道,這個礦沒有什麼資源了。」

    這也是最令王橋迷惑不解的地方,王橋繼續問:「如果有人要買這個礦,是什麼目的?」

    崔得林的昌東礦業集團和涂三旺的靜州礦業集團是老對頭,這些年在涂三旺的全面競爭下,崔得林的日子極不好過。若不是有個大礦撐著,估計就要退出礦產行業。他仔細想了一會,道:「據我從事礦業三十年的經驗,如果有人想買大鵬鉛鋅礦,估計是當做尾礦庫來使用。」

    王橋道:「如果當做尾礦庫,有問題沒有?」

    崔得林道:「大鵬鉛鋅礦本身就有尾礦庫,只是容量偏小,如果能加大投入,進行改造,還是沒有問題。從昌東的情況來看,尾礦庫的基建投資一般約佔礦山建設總投資的10%以上,佔選礦廠投資的20%左右,有的幾乎接近甚至超過選礦廠投資。尾礦設施的運行成本也較高,有些礦山尾礦設施運行成本佔選礦廠生產成本的30%以上。」

    聽了崔得林介紹,再結合企業辦提供的材料,王橋心中大致有數了。

    酒席散場時,小鐘熱情地道:「喝了酒,都不准走,去照顧我的生意,唱歌啊。就是素歌,大家吼幾嗓子過癮。」

    大家都沒有反對。

    在往樓下走時,楊洪兵悄悄給了一把鑰匙,道:「這是公安家屬院房子的鑰匙,我們沒有在那邊住,什麼都齊全,你可以去住。」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六十章前情往事

     唱歌不是王橋強項,卻是呂一帆喜愛且擅長。

    她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最喜歡的那首《我的1997》:我的音樂老師是我的爸爸,二十年來他一直呆在國家工廠,媽媽以前是唱評劇的,她總抱怨沒趕上好的時光,少年時我曾因唱歌得過獎狀啊,我那兩個妹妹也想和我一樣……

    這首歌呂一帆唱過很多遍,王橋聽得十分耳熟。前幾次唱這首歌時,呂一帆總會改變歌詞,添上山南和王橋的名字。這一次唱歌是在公共場所,她就深情演唱了原版。

    聽到這個歌聲,王橋總是能在優美的旋律中聽出些淡淡的憂傷。

    如今的靜州漸漸被「紙醉金迷」的社會侵蝕了肌體,到歌廳唱歌,如果沒有服務小姐,很多人就覺得會少了些興致。唱了不到一個小時,大家散了,各自歸家。

    在分手之時,王橋還有些忌諱,不願意當著崔得林的面與呂一帆一起離開。他和楊洪兵並排站在一起,道:「崔總先走。」

    崔得林搖昂著想要去開車,被楊洪兵一把拉住,道:「老崔,把你的路虎扔在這裡,沒事的。你自己打車回去。」

    崔得林有些酒意了,望著王橋道:「王鎮沒有走,我如果先走,就是不懂事。」

    楊洪兵道:「蠻哥願意來喝酒,又一起唱歌,就把你當作朋友了,朋友之間哪裡有這麼多窮講究。」

    崔得林噴著酒氣道:「那我以後就稱呼一聲蠻哥。」

    王橋道:「可以。」

    崔得林這才招了手,坐上了一直等在歌廳外面的出租車。

    在楊洪兵和小鐘面前,王橋就沒有這麼多忌諱,道:「我走了。」

    唱歌的地方距離公安局家屬院並不遠,步行只要十來分鐘,王橋和呂一帆步行前往。他們兩人都是瘦高體型,在昏黃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影子偶爾會碰在一起,迅速融合,有時又分得很開。

    楊洪兵和小鐘站在歌廳門口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

    小鐘道:「我覺得王橋有些可憐。」楊洪兵道:「女人是什麼心思,王橋是堂堂城關鎮鎮長,呂一帆遠在北三省都要過來看他,這樣的成功人士還值得你可憐。」

    小鐘道:「他當鎮長又怎麼樣,反正我就覺得他可憐。蠻哥要滿三十了,家都沒有一個,還住在出租房裡,我們都有三套房子了。」

    楊洪兵道:「要論對蠻子的瞭解,我是頭一份。以前和中師同學楊明談戀愛的時間很短,還很純潔,估計床都沒有上過。後來在舊鄉羊背砣有一個女的,很漂亮,還有在省委辦公廳還有一個,也漂亮。現在的呂一帆不說了吧,身材超極棒。這種人都要可憐,那我算什麼。」

    小鐘最初還沒有反應過來,隨即醒過味來,道:「楊洪兵,你想要做什麼?是不是想和王橋一樣找很多女人,是不是對我厭煩了,是不是,你一定要老實交代。」她一邊說,一邊便出九陰白骨爪向丈夫抓去。

    楊洪兵抓住小鐘的手,道:「每個的命不同,我的命就是和你這個傻婆娘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放心,以後我落了難,就靠著你也能過生活。」

    小鐘道:「呸,呸,這些不吉利的話要收回去,你是我們家的頂樑柱,絕對不能倒。」

    楊洪兵和小鐘婚姻漸漸逼近了七年之癢。結婚初期,兩人因為家庭家族以及個性都原因不斷有矛盾衝突,好幾次在深夜打得頭破血流,婚姻走在破滅邊緣。如今有了共同小孩,一起賺錢買了房子,不僅在公安局家屬院買得有,還買了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商品房,還買了學校邊的小商品房。到了這個階段,兩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變得密不可分。真要鬧起離婚,絕對就是傷筋動骨的事情。所以,兩人現在很少吵罵打鬧了。

    與之相比,王橋和呂一帆的關係便顯得頗不相同。

    走過一個還在經營的超市時,呂一帆道:「你等會,我去買點東西。你別跟著我,我自己進去。」等了一會,她手裡提著一個大袋子走了出來。

    王橋道:「你提的是什麼?」呂一帆道:「我買了睡衣。原本想買床單的,結果沒有。」王橋道:「為什麼要買床單。」呂一帆自然而然地道:「我不想用別人的床單。」

    走到公安局家屬院門口,王橋望著遠方靜州菸草幾個大字,有一種傷感如高山間的霧氣一樣瀰漫在心中。

    呂一帆看見了家屬院門口有一個小門市仍然亮著燈,抱著一線希望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她興高彩烈地提著一個大包走了出來,道:「這個小商店東西挺全,裡面有床單,還有被套。」

    在路燈下,呂一帆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王橋有些羨慕呂一帆,這個姑娘是真正的樂天派,不論遇到多大困難都是樂呵呵面對。最難的時候,包括愛情、婚姻都被世事淹沒,她還是樂呵呵的,用自己方法贏得生存的自由和尊嚴。

    看著呂一帆在燈光下的笑臉,王橋覺得自己時不時陷入前情舊事中有點矯情了,於是便將那如漁網一樣的舊事埋進心底,道:「床單和被套如果能透透水,就更好。」

    呂一帆道:「能買到已經不錯了,比起用別人的要舒服。」

    王橋猛然間又想起另一舊事,道:「你有潔癖?千萬不能有啊。」

    呂一帆道:「我是練體育的,以前天天在訓練場摸爬滾打,什麼潔癖都被汗水沖走了。」

    公安家屬院有門衛。這裡的門衛向來沒有什麼警惕性,任由行人進出,王橋和呂一帆這種提著大包小包的情侶,更是不會進入門衛視線。

    進了大院內,望著東面花園處,王橋儘管在大門口提前給自己做了情緒管控,可是到了特殊現場前面,往日情景仍然如一列轟隆隆的火車般撞了進來,讓他感覺五臟都被猛地撞了出去,在空中亂飛。

    呂一帆注意到王橋突然沉默了下來,道:「你想起什麼了?」

    王橋將那個走到天邊的倩影狠狠地埋進心底,道:「以前有個女同學住在這裡,後來搬家了」說了這句話,他感覺飛在半空中的內臟似乎又往回填,整個人就舒服得多了。

    呂一帆道:「看你神情,應該很喜歡那個女生。你在大學一直沒有談戀愛,莫非和這個女孩子有關係?」

    王橋道:「應該有關係吧。」

    呂一帆道:「那我吃醋了。」

    王橋道:「這事,過去了有八年時間,我一直沒有說起過。今天來到了這個地方,不由得想起往事,所以給你說了。」

    呂一帆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王橋,道:「你真不怕我吃醋?」

    王橋道:「八年時間,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個女孩,剛才看著你樂呵呵的樣子,我突然有了傾述慾望,有點傻吧。」

    呂一帆道:「雖然有點吃醋,可是還是覺得榮幸。對了,你說的是那個紅星廠的女孩子嗎?」

    王橋道:「你知道晏琳?」

    呂一帆道:「艾姐給我講過,你曾經與紅星廠叫晏琳的漂亮女孩子談過戀愛。」

    王橋道:「這事你知道多久了?」

    呂一帆道:「很久了。」

    王橋伸手接過呂一帆手中的一個提包,道:「你從來沒有問我?」

    呂一帆笑了笑,道:「問你做什麼,純粹是給自己添不自在。人生本來就難,何必給自己添堵。」

    王橋伸出大拇指,誇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樂觀,積極、向上,豁達。」

    呂一帆被誇得有些羞澀,道:「你這傻瓜,我是生活逼出來的,不樂觀點,真得找破豆腐撞死。有一句話是我的枕邊語——你努力後的成功,不能彌補成功前的痛苦。我就經常想,我就是要努力爭取成功,但是成功前絕不能痛苦,這樣就圓滿了。」

    王橋笑道:「你這個枕邊語倒還別緻,還有沒有,送我一條。」

    呂一帆道:「送你一條這個吧,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哭泣,因為明天生活還會繼續欺騙你。」

    哈哈笑過後,兩人來到了楊洪兵和小鐘曾經的家。家具已經有幾年時間,樣式顯得老氣,在牆角頂上甚至還有結婚時貼的喜慶紙貼,褪色得看不出本色。

    呂一帆進屋就將裡屋儲物櫃的被子找了出來,換上被單。她在床邊彎腰換被單時,第六感感到王橋在看自己的後背,回頭笑道:「你站在我後面看什麼?」

    王橋道:「你的曲線是標準S型,很漂亮。」

    呂一帆回頭笑了笑,道:「謝謝你的誇獎,我還得繼續鍛鍊,否則曲線就會由S型變成0型。」她又道:「你還沒有講述紅星廠前面那個女孩的故事。」

    王橋迅速朝窗外另一幢樓看了看,道:「進了這個屋,就沒有在樓下那一刻的心境。我不講了,還是繼續欣賞曲線。」他走過去,從後面擁抱著呂一帆。呂一帆頭朝後靠,道:「今天晚上,不准想那個女人。」王橋道:「嗯。做得到。」呂一帆道:「你放了我,我把被子整理好。」王橋道:「我就這樣抱著,你繼續換被單。」呂一帆道:「你真是個壞人,算了,洗澡去吧。」

    等到兩人安靜地躺下時,接近凌晨一點半。

    「這次回去,下次不知是什麼時間才能來。」呂一帆臉色紅潤,額頭上有細密汗珠,仰望著房頂。

    王橋道:「你不是要在這邊開餐館嗎?」

    呂一帆道:「我仔細想過,今年的時機暫時不成熟。我喜歡山南和山南人,明年,最遲後年肯定要在這邊做生意。我這次回家,就先在我們那邊開個餐館,把廚師班底找好。以後過來就可以直接開業,不愁廚師這一塊。」她翻過身,用手肘撐在床頭,道:「剛才的話題還沒有說完,那個女孩子到哪裡去了,你既然放不下,為什麼不去找她。」

    王橋道:「她出國了,不會回來了。」

    呂一帆道:「那你出國去找。」

    王橋道:「我又不會外語,事業在國內。更關鍵的是到國外要當二等公民,不去。」

    呂一帆將下巴置於王橋胸前,許久都不說話。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們肯定會再相遇。」

    「胡扯,沒有機會了。」

    「我有強烈的第六感。如果你們相遇了,我會很難過。」

    「為什麼會很難過?」

    「我們就很難維持現在的關係了。」呂一帆又撐身體,望著王橋眼睛,道:「我希望這一天越晚到來越好,直到我對你厭煩為止,這樣,我就不會太傷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六十一章釘子戶

     一夜纏綿,這裡暫且不表。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將呂一帆送至客車站,王橋就給司機老趙打了電話。

    回到城關鎮時,看了辦公室的安排表,知道縣裡沒有會,王橋就從鎮政府直接來到了青橋村,找山坡上找到正在地裡忙活的江老坎,道:「老江,情況怎麼樣?」

    江老坎將鋤頭扛在肩上,道:「我們把鎮裡弄的議事規則貼了出來,每個大院子都貼了一份,大家都覺得還可以。但是也有幾家釘子戶,堅決不出錢修路。」

    王橋道:「今天村裡是什麼安排?」

    江老坎道:「走幾個釘子戶。王鎮就在家裡坐一會,我把這一塊地弄了就下來。」

    青橋村以前是蔬菜社,家家戶戶都是種菜的習慣,江老坎是不脫產的村支書,家裡還種了菜,這也是家裡重要的收入來源。

    「你弄吧,我坐在田坎上抽支菸。」

    「王鎮,這怎麼要得。」

    「老江,有什麼要不得,我是農民娃兒,沒有這麼多窮講究,等會一起見識下釘子戶。」

    「王鎮,你要有思想準備,那些釘子戶說話氣人得很。」

    一個多小時後,王橋和扛著鋤頭的江老坎一起回到江家,洗手洗腳,喝了杯老蔭茶。等到駐村幹部王健趕過來以後,他們三人就朝釘子戶江紅家裡走去。

    江紅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個婆娘客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實則是一個鬍子接茬的中年漢子,長得很黑,臉上還有麻子,很有些雄性氣息,唯獨和「紅」字毫不沾邊。

    江紅見到江老坎進院,便道:「叔,你不要來找我。」

    青橋村有很多江家人,大家沾親帶故,江紅論輩份比江老坎要小一輩,雖然出了五服,按青橋規矩,見面還得叫叔。

    江老坎也不急,抽了一張條凳,坐在江紅家的壩子裡,道:「路是三社的路,三社的人都要交錢,為什麼你不交?」

    王橋坐在江老坎身邊,帶了耳朵只是聽。

    王健主動介紹:「江紅,這是我們王鎮長。」

    如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實行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農民種地除了交農業稅以及一些費用以後,主要是靠市場吃飯,與鎮時關係不大。江紅是種菜大戶,每天都到場鎮賣菜,辛苦是辛苦,賺錢還是不少的。因此,江紅認為求不到鎮裡,對鎮長失去了尊敬,更別提服從了。

    江紅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計,端了些豬食到豬圈,喂了豬以後,又坐在院子裡剖竹子。

    王橋寒暄道:「江紅,你劃竹子做什麼?」

    江紅沒有抬頭,道:「補羅兜,賣菜的羅兜。」

    江老坎道:「江紅,你看貼在院子裡的議事規則沒有?」

    江紅道:「我不識字。」

    江老坎道:「你娃兒亂說,讀過初中的人怎麼不識字。這次修路縣裡和鎮裡都有補助,如果不修,補助就給別人得了。」

    江紅道:「我不管啥子補助,今年我交了農業稅,提留統籌一個不缺,其他錢我都不交。」

    王健道:「這是三社的事情,大家都要集點錢。三社有一百五十七戶,每家三百塊錢,江紅,你是三社的種殖大戶,又不缺這幾個錢。」

    江紅抬起頭,大聲道:「你這話我聽起來刺耳,我的錢不是大風吹起來的,而是天天早上五點鐘起床,用命換來的。王健,我來問你,城裡頭修路為什麼不叫大家集資,都是由國家來投錢,為什麼我們農村修路就要大家集資,憑啥子,我們農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

    「城裡和農村不同。」王健一時沒有想到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王橋在腦子裡思考著如何回答這句話。

    說法一,在城市裡搞基礎設施建設比農村划算。由於城市城人員集中,修一公里路可以為更多人服務,在城裡修一條路服務幾萬人、十幾萬人,在農村修一條路服務幾百人。另外通信線路架設,實際上如果不是國家強制要求,通信公司根本不願意安到偏僻角落,因為安裝費用和使用人數不成比例,很難收回成本,永遠是虧本的。

    說法二,縣裡經濟不強大,只能滿足城裡,才能依據財力逐步滿足農村。

    說法三,還與土地性質有關,在城裡修地佔用國有土地,在農村修地佔用的是集體土地。

    王橋在腦子裡想起了好幾種解釋方法。他心裡很明白,這些想法放在這個環境裡,沒有辦法說服眼前這個黑臉漢子。

    江老坎直截了當地道:「不要扯這些大道理,我就問你一個事,當初河東修路的時候,河西都是出了錢出了力的,為什麼河西修路,你們就不出?」

    江紅道:「又不是我喊他們出錢出人。反正說破大天,我就是不出。」

    王健到這裡走了三次,每次都陷入到了鬥嘴的境地,最後不快而散。聽到江紅的說法,用無奈的眼光看著王橋。

    江老坎道:「這次修路,每家每戶都要簽字,每家每戶都要出錢,到時都要張榜公佈,如果大家都出了錢,少數幾家不出,要被別人戳脊樑骨。」

    江紅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道:「要戳就戳,管我屁事。」

    王橋想了半天,決定還是以退為進,道:「江紅,我代表鎮裡來說兩句。我想你應該看過村民議事規則,規則裡說得很清楚,如今村民自治,修不修路最終決定權在大家手裡,鎮裡只是出錢鼓勵。如果這一次修路,有百分之二十不同意,這條路不修就不修。你生活在村裡,周邊全是父老鄉親,我不相信你就萬事不求人,等到以後人嫌狗厭,你就曉得厲害。」

    江紅還以為年輕鎮長會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沒有料到這個當官的話說得這麼尖刻,就和村幹部一樣。他蠻勁發作,頂起牛來,道:「人嫌狗厭又怎麼樣,只要我有錢,還不是一樣吃得好喝得好。」

    江老坎道:「有錢就萬能嗎,村裡不信這一套,我們還是講點實際的。」

    三人在江紅家裡坐了一個半小時,沒有絲毫進展。

    王橋有些不耐煩了,幾次示意江老坎離開。江老坎假裝沒有看見王橋的眼神,繼續穩坐釣魚台,與江紅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話。最終江紅也不耐煩了,開始驅趕三人,道:「你們別在這裡守著,我還要幹活,你們有工資拿,天天白吃白喝,我是土農民,只能從土裡刨食,不要耽誤我做事。」

    王橋知道今天面對的都是比較困難的釘子戶,可是看到江紅的態度,覺得對方真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銅豌豆,暗道:「估計這一戶就是百分之二十之內的。」

    到了十一點,江老坎終於站了起來,道:「江紅,你不出錢就算了,河西還是要想辦法修路。到時修路時弄倒那根電杆,以後立不起來就麻煩了。」

    這句話如點了穴,讓一直無動於衷的江紅跳了起來,吼道:「江老坎,你不能出餿主意,大家都姓江,不能幫到外姓。」

    江老坎變了臉,呸了聲,道:「今天王鎮長親自登了家門,你都不給面子,我們說話都當放屁,你一點都不要聽,我幫你個錘子。」

    他轉過背,就不停地給王橋眨眼睛。

    王橋雖然還不明白江紅為什麼激動起來,但是看到江老坎的表情,就大步朝外走。任憑江紅在後面招呼,三人都不回頭,一溜煙走了。

    爬了兩個小坡,走了十來分鐘,將江紅甩開。王橋道:「老江,你最後那一句話是啥意思?」

    江老坎道:「王鎮,今天這戶難是難點,但是最後肯定要交錢,一是他交得起,二是他有地方被河西那邊捏到。」

    王橋道:「說具體點。」

    江老坎道:「江紅是村裡有名的種菜大戶,家裡有錢。他不願意修路的原因是有私心,河西自然條件好,有大塊菜地,但是沒有通公路,種菜人全靠肩挑背磨,走一個大圈子才能到場鎮,如果真要趕早場去賣菜,必須得早上三四點就起床。這事太累,河西多數人就不做菜。如果通了公路,做菜的人肯定會多了起來,要影響江紅的菜生意。」

    王橋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你後面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江老坎道:「昨天河西就有渾人在河邊罵,說是河東修路,河西人出了錢出了力,如果這次修路河東不出錢,他們就把電線杆子挖了。電是從河西到了河東,若真把江紅家那邊的線路弄斷,江紅的大棚就麻煩了。」

    王橋道:「這是一物降一物。」

    江老坎道:「等會我們再去走另一戶,那還真沒有辦法,估計最後他們還是不會簽字。那家人的娃兒到煤礦上班,後來煤礦瓦斯爆炸,硬是沒有找到一塊骨頭,造孽啊。老兩口這幾年啥子都不交,一句話娃兒回來,讓娃兒交錢。」

    這種事確實無解,王橋道:「據你估計,最終有幾戶不會交錢。」

    江老坎道:「議事規則出來以後,村裡幹部都包了戶,每家做工作,支持修路的還是佔了大多數。最後估計有六七戶不會交錢,都是老釘子戶和老困難戶了。」

    王橋對江老坎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道:「只要超過百分之八十,就算成功。你覺得什麼時間開社員大會合適?

    江老坎道:「我們幾個村幹部再跑兩天,後天可以開會。會上要推舉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開完後就可以收錢。」

    王橋想了想,道:「暫時不要定時間,開會時間由我來通知,不會太晚,就是這幾天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六十二章社員大會

     四天後,青橋村三社社員大會召開。

    一大早,宋鴻禮、王橋和黎陵秋三人開車到了縣境,等候著鄧建國副書記。春天景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滿眼都是碧綠,嫩嫩的顏色,顯示出一股新鮮的朝氣。

    黎陵秋穿了粉紅的衣衫,類似桃花色彩,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年輕了幾歲,她去摘了一朵小花,道:「王鎮,昨天選舉非常成功,滿票當選,這在昌東各鎮都很少見。」

    王橋道:「這說明宋書記把握全局的能力強,我是初到城關鎮,沒有做出什麼成績,能得到認可,其實是認可了以宋書記為代表的城關鎮黨委政府班子。」

    宋鴻禮道:「王鎮就少給我戴高帽子了,你到城關鎮工作時間不長,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做不做事,能不能做事,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他抬手看了看時間,道:「當真不給縣裡打電話,到時吉書記知道了,說不定會有想法。」

    王橋道:「鄧書記專門交待了,這一次他就是旁觀,絕對一句話都不說,讓我們不要介紹他的真實身份。」

    市、縣、鎮有三個層級,一般情況下,不管從上到下越級,或是從下到上越級,都是不讚成的,或者說是違背慣例的。如青橋村這種事情,應該是由鎮裡給縣裡寫匯報,縣裡如何覺得有價值,在通過合適的渠道向上報。市委覺得青橋村的事情有價值,則會聯繫縣委,或聽匯報,或看現場,或做交流。

    現在的做法就是由市委和城關鎮直接聯繫,有違傳統的做法。更準確地說,有些置縣委於尷尬境地。

    宋鴻禮再次強調道:「如果鄧書記覺得我們事情辦得好,拿到市委去推廣,而縣裡還不知道此事,我們就是老鼠鑽風箱,兩頭都得受氣。鄧書記以前一直在大學工作?」

    王橋道:「鄧書記是山南工業大學老資格的黨委書記,對黨務工作很熟悉,他這樣安排,應該有他的考慮,不會讓我們作難。」

    宋鴻禮最怕鄧建國副書記不熟悉基層工作,自作主張繞過了縣委,這種做法以後會令城關鎮很被動。只是此時已經騎在了馬背上,要下來已經不容易了。

    到了八點鐘,一輛普普通通的越野車從靜州方向開了過來,過了收費站,停在了宋鴻禮三人身邊。

    小車停穩,邱洪利索地從副駕駛位跳下車,打開後座車門。鄧建國穿了一件輕薄的茄克衫,腳蹬一雙運動鞋,比平時在會場上見到要平易近人得多。

    王橋將宋鴻禮和黎陵秋向鄧建國作了介紹。

    鄧建國道:「我看了你們傳過來的資料,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核心一點就是變管理為服務,變『我要社員怎麼做』為『社員自己要怎麼做』,不要小看這個細微差別,這個細微差別是轉變我們執政方式的體現,是民主的具體體現。民主不是抽象的,也不僅僅只是選票。」

    宋鴻禮誠懇地道:「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是一次試驗,本身並不成熟,是王鎮從解決實際問題為出發點,結合村民自治以及村民組織法提出來的議事辦法。今天是第一次按照議事規則來辦理三社修路這個老大難問題,會場紀律不一定好,也不一定成功。」

    鄧建國道:「沒有提前預演吧?」

    宋鴻禮道:「現在的村民哪裡能夠預演,他們都著重於自身的利益,村裡想讓他們預演都不可能。今天的現場是完全真實的。」

    鄧建國道:「很多地方村民開會,包括村兩委會選舉,村裡都要發誤工,今天你們這次開全社大會,有沒有誤工。」

    宋鴻禮道:「青橋村雖然不算是空殼村,可是集體經濟薄弱,再加上又是三社的事,所以這次開會能來多少人也說不清楚。」

    邱洪與王橋打過招呼,就站在一邊聽著老闆與宋鴻禮聊天。邱洪曾經在昌東縣工作時,宋鴻禮這類城關鎮黨委書記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今位置變了,再從另外的角度來看宋鴻視,光環似乎就褪去,原來高大威猛的黨委書記變成了一個還算穩重的胖老頭。

    宋鴻禮最後問道:「鄧書記,我如何向村民介紹你?」

    鄧建國道:「不用介紹,我就跟在你們身邊,看一看基層最真實的情況。我以前一直在大學工作,對村社這種毛細血管其實是不瞭解的,今天是看一個真實的現場,越真實越好。這事過了,你們應該把青橋議事規則形成一個總結報告,報告縣委。」

    宋鴻禮最擔心城關鎮會夾在市裡和縣裡之間成了二面黃,市裡官大,縣裡直管,城關鎮兩邊都得罪不起,聽到鄧建國主要提出應該上報縣委,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宋鴻禮是久經宦海的基層領導,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上級,有的上級確實真有水平,有的上級水平真不行,還有上級是真有水平但是不太考慮下級的利益,有的上級既沒有水平也不考慮下級的利益。

    他沒有與鄧建國實際接觸前,就不免有些打鼓。

    兩輛小車開到了青橋村,停在主公路上。然後鄧建國、宋鴻禮、王橋等一行人下了車,沿著小道步行前往青橋村。

    王橋是「青橋村議事」的主要操盤手,但是他的分寸感還是很強,一直比鄧建國和宋鴻禮慢上半步,這樣,即能與鄧建國說話,又顯得年輕人謙虛。

    王橋之所以在宋鴻禮面前全面退讓,一來是職務需要,二來是資歷所限,三來是基層經驗,四來是年齡差異,五來是合作愉快,有了這五點,王橋是發自內心尊敬宋鴻禮。

    昨夜下了雨,儘管早上天已放睛,路面仍然頗為泥濘,鞋上很快就被糊上了黃泥。宋鴻禮道:「鄧書記,車上有雨鞋,你換不換。」

    鄧建國擺了擺手,道:「不必,我估計到地面是這種情況,所以穿了運動鞋,回來時找點水擦一擦就乾淨了。農村這個狀況不行啊,各地陸續都在搞新農村建設,村裡主要通道都要硬化,我說的不是車道,類似這種人行小道,國家有許多補助。」

    王橋最喜歡聽到上級有補助的事,道:「那我們城關鎮能不能爭取到試點,城關鎮比起其他鎮算是富裕的,但是要把村裡主要通道硬化,還真沒有這個實力。」

    鄧建國道:「目前山南還沒有統一部署,但是其他省市開展搞試點了,有幾個大內容,包括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今天青橋村的試點工作就可以納入到管理民主的探索之中。新農村的錢有幾個渠道,有中央專項資金,有金融機構支持,有經營土地的融資,還有以特許經營為主要方式的市場化融資。市裡參加幾次省裡組織的研討會,這項工作將是十一五規劃的重要內容。」

    王橋作為鎮長,注重對實際工作的操作,而鄧建國是市委副書記,進入高級領導幹部行列,層面高得多,對理論研究得很透徹。

    聽到鄧建國談政策,王橋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他抽了個空對邱洪道:「聽鄧書記一席話,確實有勝讀十年書之感,跟在領導身邊有優勢啊。」邱洪低聲道:「鄧書記水平高,又肯鑽研,跟在他身邊,壓力不是一般大。」王橋道:「壓力大,進步才快。」邱洪道:「我這一段時間讀書比兩年時間讀得都多,鄧書記讀什麼書,我就買來跟著讀。」王橋道:「這是一條向高手學習的捷徑,你以後也給我個書單,讓我不至於落伍太多。」

    邱洪望著鄧建國挺直的背影,低聲道:「鄧書記對你很有好感,對青橋村這事也重視,你要抓住這次機會。」王橋點頭道:「你也要關注此事,若有走偏的地方,及時點醒我。」

    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蜿蜒小河邊,沿著小河行走一會,來到了三社的一個大壩子,這是以前青橋村的集體保管室。改革開放以後,此處就逐漸廢棄了。由於壩子夠寬,又靠近最近的江家大院子,所以三社開會都在這裡。

    江老坎早就等在這裡,看見鎮裡一行人來到,便迎了上來。

    宋鴻禮道:「來了多少人?」

    江老坎道:「大部分都來了。今天是宋書記還是王鎮來主持會?」他瞧見一起來的有陌生人,便看了兩眼。

    因為宋鴻禮沒有介紹來者,江老坎也就沒有在意。

    在保管室牆壁上貼了些紙,三張是同意修公路的簽字,一張是不同意修公路的名單,鄧建國數了數,不同意修公路的共有九家人。而同意修公路的人密密麻麻。他看了貼紙,就有意走到人群中。

    村民裡各種話都有,更有些人在毫不掩飾地罵那些不同意修公路的人,這些人想必就是河西的村民。

    一個四十來歲的村民道:「江老坎****的不耿直,讓我來開會,你們曉得我肚子裡面的道道,哪裡開得下這個會,還是讓江老坎來開會。」

    一個鬍子翹著的老漢道:「江老四,這是三社的大事,你這個當村支書的就別想著梭邊邊。你不是三社的人,但是是青橋村的書記,大家相信你。」

    一個力壯的中年婦女就將江老坎朝會場中間推,差點把江老坎弄了一個跟頭,惹來一陣大笑。

    江老坎站在會場中間,笑罵道:「江大炮,你這幾句話說得這麼圓,還說開不下這個會。讓我來開會,我就開嘛,又不會被割了耳朵。」

    他朝宋、王兩人看了一眼,大聲道:「三社這條路搞了二十來年,硬是修不起,你們說惱不惱火。現在鎮裡支持我們修,每修一公里還有補助。我們三社還修不起路,硬是被其他社門縫裡瞧人,把人都瞧扁了。」

    「宋書記和王鎮搞出來的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都發給大家了,大家有沒得意見?」江老坎按照王橋的指點,道:「有意見的舉手,站出來當面提意見?」

    在河西村民的虎視下,河東村民就算有意見,也不好當面提出來。

    江老坎又道:「沒人提意見,那我們就說第二個事,有誰反對修路,也當面站出來講?」

    幾秒鐘後,一個老太婆就站了出來,道:「我又不走河西,一點益處都享不了,憑啥子讓我們出錢。」

    如果完全沒有反對意見,也會顯得不正常,鄧建國見到有人反對,頓時來了精神。王橋站在鄧建國身邊,低聲道:「鄧書記,這個會我們鎮裡一點都不插手,開成什麼樣子也不曉得,有可能不按我們的意願走。」鄧建國聚精會神地聽著老太婆講話,隨口道:「你們能控制的會就不民主了,我就想聽真實的想法,看這套規則是否能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1
第三百六十三章根本矛盾

     按照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的基本精神,村民自我管理水平將被提升到比較高的高度。

    實踐情況與規則設想還是有一定吻合度,當老太婆發表了不想出錢修路的言論以後,用不著鎮村幹部出面,立刻就遭受到來自河東村民的反對。

    村民與村民之間爭吵,大家地位平等,水平接近,用詞不講究,吵得相當激烈,各種土語生動又形象。

    由於前期工作細緻,就算河東有些村民不情願出錢,大家面對面坐在一起時,多數人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鄧建國津津有味地看著村民吵架,不時和左右兩邊的宋鴻禮和王橋說上兩句。

    宋鴻禮道:「鄧書記,現場有些亂。」

    鄧建國道:「很好,這是原滋原味的東西。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願意修路的村民佔了大多數。」

    王橋道:「前期工作準備得很詳細,召開了幹部會、黨員代表大會、村民代表大會、鎮人大代表會,村社幹部各自承包了一些河東的反對者,如果沒有前期準備工作,現在肯定會更亂。」

    鄧建國道:「這個做法成本不低啊!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有應用的侷限性,最適合的是這種涉及所有人利益的公益事業。」

    王橋老老實實回答道:「當初設計這個方案的時候,主要是為瞭解決三社久拖不決的修路問題。」

    「那就把規則限定一下,改成青橋村民重大事項六步議事規則,然後把重大事項再確定一下,這個制定就比較完善了。我仔細研究了你們提出來的這套方案,民主和村民自治,民主和黨的領導,這些都得考慮進去。」鄧建國笑了笑,道:「儘管有小毛病,總體上的設計思路是對的,我是贊成的。」

    村民們爭吵、辯論了一會,大家最終還是無法說服提反對意見的老太婆。

    王橋道:「這個老太婆很頑固,看來沒有辦法說服。」

    鄧建國道:「這種辯論的目的是爭取中間派,意見尖銳的雙方是不能通過辯論來說服的。」

    江老坎悄悄來到了王橋身邊,道:「王鎮,那就弄下一步。」王橋道:「好,不商量了。那就開始徵求方案意見,選舉出村民來擔任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

    江老坎得到明確答覆後,回到自己位置,開始宣佈已經張貼出去的修路方案。修路方案涉及到集資數量、人工數量、田土調換等具體問題,這些問題涉及到三社每一戶,大家都聽得很仔細。

    因為早就把方案張貼出去,村民們提出的問題都很有針對性。

    有村民道:「村社集資這麼多次,從來沒有退過錢,你們寫多退少補是哄人的,肯定只能補,沒得退。」

    有村民對調換的田土有意見,希望換到好一點、方便一點的田土。

    還有的村民要出資頂人工,但是對於一個人工要換算出好多錢有意見。

    還有的村民對公路的線路有意見,覺得隔自己院子遠了,要求換線路。

    林林總總的問題彙集到了一起,就由村裡現場解答。由於問題多,一時半會解答不了,甚至有可能起爭議。王橋悄悄將江老坎叫到身邊,道:「老江,這些問題等會來商量,先進入下一個環節,在村民中把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這四個人選出來,選了四人出來,有些問題就交給他們來解答。」

    鄧建國最初以為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是由宋鴻禮主導,王橋或者分管副書記黎陵秋具體實施,結果到了現場來看,江老坎有事情只找王橋,得到王橋首肯後就直接操作,並未請示宋鴻禮。從這點可以看出,青橋村議事規則還真是王橋這個年輕人搞出來的東西。

    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都由不是村幹部的村民擔任,大家選來選去,結果選出來的四人都是村裡的老黨員。

    四人選出來以後,針對錢財的問題大部分就由他們來回應,阻力便小了許多。

    到了中午一點鐘,大部分問題解決,下一部就是組織實施的問題。

    村民們散去,忙出一身汗水的江老坎來到宋鴻禮面前,道:「宋書記,村裡就是這種婆媽事,把你們耽誤久了,肯定遭餓倒起了。」

    宋鴻禮笑道:「我們沒啥,關鍵是讓客人餓了。你燉的雞湯好沒有?」

    江老坎道:「我早上就殺了雞,讓婆娘在家裡弄,小火慢慢熬,味道絕對巴適。」

    社員大會開完以後,江老坎又開始以宋鴻禮為中心。

    一行人就步行回江老坎的家,剛剛走到後山坡的竹林處,就聞到了陣陣雞湯香味。

    鄧建國確實是餓了,聞到雞湯味,不禁嚥了嚥口水。進入中年以後,由於擔任了級別比較高的領導幹部,做體力活甚至鍛鍊的時間越來越少,感到餓的時候幾乎沒有。今天觀摩了半天會議,居然有了餓的感覺。餓的感覺,真不錯。

    飯桌上擺起了從場鎮買回來的滷菜,還有農村老臘肉,河裡捉的魚,主菜則是那一盆略帶淡黃色的雞湯。

    飯桌是八仙桌,分得有主座和次座。在江老坎心目中,宋鴻禮是在家裡吃過飯的最高級別領導,因此,他就按慣例邀請宋鴻禮坐到主座。

    宋鴻禮自然不會坐那個位置,道:「鄧書記,您請坐。」

    鄧建國知道自己不定位,大家都無法落座,沒有推脫,直接坐到了主位。

    江老坎反覆捉摸看上去來頭不小的鄧書記倒底是什麼書記,他經常看昌東電視台的新聞,對縣裡各位領導還是熟悉的。但是,縣裡沒有一個姓鄧的書記。

    鄧建國瞧見了江老坎的神情,笑道:「江書記不要猜了,我叫鄧建國,在市委工作。」

    聽到鄧建國自報家門,宋鴻禮道:「江老坎硬是不看報,每年訂的江州日報完全是擺設,這是市委鄧書記。」

    江老坎拍了腦袋,道:「原來是市委鄧書記,我是有眼不識泰山。青橋村第一次來這麼大的領導,所以我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鄧建國開玩笑道:「你是書記,宋書記是書記,你們都是正書記,我還是副書記。」

    江老坎道:「我這個書記不值錢,到處都是,鄧書記那個書記在整個靜州都沒有幾個。」

    鄧建國以前一直在大學工作,其心目中的村幹部是粗鄙的、樸素的、沒有文化的、作風粗暴的,這些印象有些是聽說的,更多來自於媒體。此時到第一線與村幹部面對面接觸,才發現村幹部並不是想像中的那種形象。他們儘管文化不高,土味十足,素質還是不錯的。

    他嘗了一碗雞湯,誇道:「好香,比我以前喝過的所有雞湯都好喝。」

    王橋道:「江書記的雞湯在全城關鎮都是有名的,我還專門買了一隻土雞,跑到江書記這裡來燉。」

    喝了兩口雞湯,鄧建國問道:「宋書記,今天這個會,你怎麼看?」

    宋鴻禮放下碗,道:「今天在鄧書記面前,我就說幾句真話。青橋六步議事規則是被逼出來的,是為瞭解決干群矛盾激烈的措施。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通過發動群眾,組織群眾,讓群眾自我管理,確實有效的解決了三社修路問題,但是並沒有解決從根本上矛盾,矛盾的根源並不在於幹部作風問題,而是經濟問題。」說到這裡,他停頓下來。

    鄧建國道:「有道理,請繼續。」

    宋鴻禮道:「現在農民負擔重,去年城關鎮農民人均負擔在270塊錢,前些年按照上級要求,縣政府組織的計生、林業、國土執法清理,追溯時間較長、處罰面較廣、處罰金額較重,群眾意見很大,認為政府只會亂收錢,不會辦實事。當前鎮鄉經濟困難,為了運轉,就給每個幹部制定收糧收款的任務,完成率與工資獎金掛鉤,幹部在這種壓力下,為了完成作務,作風難免會粗暴一些。」

    鄧建國道:「你的意思就是農民負擔不減輕,矛盾就不會少,那你們制定這個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有沒有實際用處?」

    宋鴻禮道:「王橋鎮長工作十分踏實,到青橋村調研的時候,發現了三社社員都想修路,願望十分強烈。從當前實際出發,提出了這個議事規則,鎮黨委研究過後,覺得有很強的針對性,且與國家大政策是符合的,就完全支持在青橋試點。」

    宋鴻禮的一番話更讓鄧建國對基層幹部的水平刮目相看,鄧建國問道:「老宋在城關鎮任職多少年了?」

    宋鴻禮道:「在城關鎮任職有十年了,加上其他鎮任職時間,有二十年黨委書記的經歷。」

    鄧建國端起酒杯,道:「我要向基層老資格的書記敬一杯酒。」

    宋鴻禮站了起來,道:「不敢當啊,還是我來敬鄧書記。」

    喝罷酒,鄧建國又問:「你覺得如何解決當前的矛盾?」

    宋鴻禮道:「當前,只能加強對幹部的教育,工作更細緻一些,態度更好一些,將矛盾化解在萌芽狀態中。」

    王橋一直沒有插話,這時道:「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是在現有條件下發動群眾自我管理的辦法,確實不能解決經濟矛盾導致的幹部關係,我認為要解決矛盾很簡單,一步到位,鼓勵老百姓抓經濟,取消農業稅,取消其他稅費。」

    農業稅就是以前的皇糧國稅,存在的時間貫穿於整齊封建歷史,在所有人心目,皇糧國稅是應該交的,包括社員們反感的是額外增加的稅費,他們也認為皇糧國稅是天然應該交的。

    宋鴻禮認為王橋開了黃腔,道:「農業稅怎麼能夠取消,不現實。」

    鄧建國若有所思,卻沒有表態,對江老坎:「老江,你家寬不寬,今天晚上我在你家裡住,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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