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9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宋書記的交待

     到了十一點鐘,具體工作談得差不多了,宋鴻禮和王橋開始談些閒話,閒話也與徵收土地有關係。

    宋鴻禮道:「有些事情王鎮也是知道的,我以前對姚向輝是不夠信任的,原因是多方面造成的,若是歸結到一點,就是姚向輝外戰外行內戰內行。他這人在對外時應該強硬時不敢強硬,在內部時又不敢坦誠與班子成員面對,心眼小,格局小。由於姚向輝是這種情況,所以很多事情原本應該由政府這邊出面做的,都由我這個黨委書記出面了。不是我想出面,而是若不出面,就會把事情辦砸鍋,損害的就是城關鎮黨委政府和老百姓的利益。」

    王橋來到城關鎮也有些時間了,對前任鎮長姚向輝的性格以及工作水平都有較多的瞭解,點了點頭,評價道:「這是性格問題,他偏軟。」

    宋鴻禮道:「王鎮太委婉了,他最大的問題是替自己考慮得多了些,替單位考慮得少了一些,私心重了一些,這是所有問題的根源。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考慮,這是本能,本無可厚非,但是私心也是有底線的,底線就是在能夠履行職務,不因私廢公,不因私損公。」

    在宋鴻禮和王橋一起談心時,往往是宋鴻禮說得多,王橋是一人虛心的聽眾。今天宋鴻禮談興甚濃,更是成為談話的主導方。

    宋鴻禮道:「我從廣南迴來後,聽到過很多關於向陽壩冷庫的議論,其中就有你伸手過界的說法,說你是出了風頭,把汪彪和陳顯鋒放在火上烤,很不地道。我是旗幟鮮明地支持你,覺得你做得很對,在這個大是大非面前,守土一方的責任遠遠大於所謂的潛規則。」

    王橋道:「謝謝宋書記支持和理解。現在想起來,宋書記確實是眼光長遠,當時沒有讓向陽壩冷庫落戶在城關鎮。」

    宋鴻禮呵呵笑道:「我就是信不過那傢伙,不相信他能把企業搞好。朱飛總是想著賺錢,捨不得投入,完全是小農意識。這事細說起來也不地道,不讓冷庫落戶城關鎮,就把禍事趕到對岸柳陽去了。最初我也有點內疚,後來仔細想了想,若是冷庫建在城關鎮,我們經常去安全檢查,給他下停業整頓通知,遲早他也要被趕走,結果一樣。」

    他喝了口茶水,接著道:「我們再來聊聊徵地的事,我個人一直覺得在徵收土地這個問題上,城關鎮承擔的責任和權力是不匹配的,所具備的權力和責任完全不對等。在昌東的徵地問明上,城關鎮只是縣政府的傳聲筒,沒有得到授權,無法與村民進行有效的談判和協商,在農村中,左一點右一點的情況比較普遍,沒有一點商量餘地的事情很難。但是,穩定責任卻壓在城關鎮頭上,既要向農民要地,又要承擔穩定責任,這會讓我們很難受。」

    宋鴻禮一直想跟王橋談一次心,只是沒有找到合適機會。這次從廣南迴來以後,他將黎陵秋單獨叫到小竹河,仔細詢問了王橋處置向陽壩冷庫事故的措施。

    詳談之後,他捫心自問:如果我在城關鎮,能做得比王橋更好嗎?

    他得出了否定答案:自己也不可能比王橋做得更好,王橋基本上發揮了城關鎮能夠調動的所有資源。

    今天他既是與王橋商談徵地之事,也想和王橋談一談自己的經驗教訓。

    宋鴻禮又道:「在這一次土地徵收過程中,我個人感受是有教訓的,這與我有關,也與姚向輝有關。徵收土地涉及到縣級各部門和鄉鎮政府,各有分工,招商部門負責招商,對項目業主所需土地進行備案。國土部門負責起草徵地拆遷方案,包括徵地補償的計算。這些工作原本應該與城關鎮進行充分溝通,結果溝通得很不夠,有兩個要徵收的地塊是難啃骨頭,一個涉及王家院子,另一個涉及張家院子,原本本來可以避開這兩個有著宗族色彩的大院子,結果被劃了進去。當初我在省裡學習,是姚向輝在家裡主持工作,剛才給你說過,他這人外戰外行,不敢在彭克縣長和國土部門面前堅持自己的觀點。以後真出了事,國土部門會一推了之,這是請城關鎮參加後製定的方案,當初你為什麼不提出來,一句話就問得我們啞口無言。」

    王橋還真沒有聽說過兩個大院是難啃骨頭,一陣牙疼,道:「看來在宣傳的時候還得佈置摸底,儘量掌握重點戶和釘子戶。」

    宋鴻禮道:「在城關鎮,你是最後的決策者,要有迎接困難的足夠心理準備。」

    王橋笑道:「宋書記,你是黨委書記,重大決策還是要你來參加,這也是縣委的要求。」

    宋鴻禮難得地遞了一枝煙給王橋,自己也點燃了一根。他抽了兩口,道:「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現在和以前還是不一樣,我遲早要徹底離開城關鎮的,現在的狀態只是過渡措施。我個人認為,解決了吉書記最頭痛的創彩集團落地之事,就是我離開城關鎮以及你正式出任城關鎮黨委書記的機會。我是這幾屆城關鎮黨委書記中唯一沒有出縣委常委的,當初沒有能夠出任常委有多種原因,主要原因是自己太倔,很多領導講究外園內方,我當時年輕,是內主外亦方。有一次,邱老虎打電話安排了一件事情,結果我認為不對,就把事情頂了過去。」

    王橋想起邱大海的形象,自嘲道:「邱主任是很講究自己的威嚴的,被下級頂了,多半會記恨。」

    宋鴻禮道:「最初我也摸不清楚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所以在你最初來的時候,我是抱著觀其言查其行的態度來對待你,你不介意吧?」

    王橋回想著初來時遇到壓力,道:「怎麼會介意,這都需要一個磨合過程。最初我來的時候,還有好幾個朋友都說宋書記作風霸道,極不好相處。事實證明,宋書記是公正的,是講究事實的。」

    宋鴻禮自嘲道:「但是很多人不這樣看我,包括有些領導認為我作風霸道,狂妄。結果,一屆又一屆進常委的機會都失掉了。你和我當初的條件不同,吉書記對你相當認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有些無關原則的小事,就按領導意見辦,給自己爭取更大機會,才能夠讓正直的人掌握權力。如果我們都不敢要權,被心術不正或是能力欠佳的人掌握的政權,代價往往很大,比如柳陽鎮,十一條人命啊,這是血的教訓。」

    最初說這話時,宋鴻禮態度還是自嘲,最後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真正的交心之語、肺腑之言,讓王橋很有些感動,道:「宋書記到了小竹河實際上負責整體工作,縣裡難道沒有什麼安排?有好幾年沒有從鄉鎮和局行一把手中起來縣級領導了。」

    宋鴻禮道:「我年齡大了,過不了幾年時間就應該要到人大或政協,提一個副處級,也算功德圓滿。你眼睛一定要盯著縣委常委,一點都不要客氣,成津有一個年輕的********,昌東怎麼不能有一個年輕的縣委常委。」

    這是一次雙方交心的重要談話,談話以後,宋鴻禮基本上不再到城關鎮辦公室來,就算有事情要與王橋商量,或者是約王橋到小竹河工業園,甚至是約個飯局。他從內心將城關鎮這個大舞台交給了王橋。自己躲在了幕後,出出主意,想想辦法,通通關係,他相信這個優秀的年輕人一定能夠成為一名出色的黨委書記。

    在王橋與宋鴻禮談話之時,李寧詠一直將手機拿在手裡,不時查看是否有王橋的電話打進來。昨天她給王橋打了三個電話,無人接聽。今天等到了中午吃飯,還是沒有接到王橋電話。

    不接電話有可能是遇到了偶然情況,不回電話則代表著一種態度。

    接近下班的時候,李寧詠好幾次想再給王橋打電話,手指已經觸到按鍵上,又收了回去。她甚至想給在省委辦公廳工作的晏琳打一個電話,問一問當初兩人是怎麼分手的,現在為什麼就不能恢復關係。

    想著相貌端莊、氣質高雅的晏琳都不能和王橋走到一起,王橋這人的脾氣還真是廁所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她暗暗地道:「如果一個男人工作很能幹,事業有成,性格男人,卻又很聽女人的話,那就很完美了。」她隨即否定了自己,「這本身就是矛盾要求,真正事業有成的男人怎麼能夠當成女人的玩偶。他可以愛女人,但是絕不能依附於女人。」

    桌子上放著一份市委組織部的文件,關於挑選市級機關幹部到基層鍛鍊的通知,這個基層是真正的最基層,是到村支部出任主任助理或者支部副書記,時間一年,自願報名和組織推薦相結合。

    由於是到村裡,市委宣傳部的年輕同志都有些猶豫。

    李寧詠也是符合條件的。上午看到文件後,雖然有父親的鼓勵,她還是沒有最後下定決心。今天一直沒有接到王橋的電話,讓她最後一定了決心,自願報名到最基層去當主任助理。

    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道:「爸,我決了,準備到農村去鍛鍊。」

    邱大海笑道:「到農村去會有收穫的,要想在仕途有所進步,就要積極接受組織考驗和挑選。」

    李寧詠道:「我現在還不知道部裡其他年輕人的想法,爸,你出個面,給李部長溝通一下。」

    邱大海當即就撥通了宣傳部李元昌的電話,講了女兒的想法。對於這種事情,李元昌肯定不會駁人大副主任的面子,爽快地答應了。

    中午時間,李寧詠正在吃飯,手機響了起來。她以極快的速度拿起手機,看到上面號碼,頓時就沒有興趣,接通以後,道:「什麼事?快說,我在吃飯。」

    電話裡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你腦袋有毛病啊,怎麼想到農村去鍛鍊,要想當官,我給我爸說一聲就行了。」

    李寧詠不耐煩地道:「我的事,你少管。」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幾聲「喂、喂、喂」的聲音,隨即一個男子在另一邊發火,道:「他馬的,這些女人都是劍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9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名掛職幹部(一)

     掛斷電話以後,李寧詠拿起通知,細細揣摩。

    通知的全名是《關於做好選派優秀年輕幹部赴基層掛職鍛鍊工作的通知》,開篇是:「為進一步拓寬幹部培養鍛鍊渠道,樹立注重基層、注重實踐的幹部隊伍建設導向,促進廣大干部經受鍛鍊、積累經驗、改進作風,增強服務基層、服務群眾、服務發展的本領,不斷提高解決實際問題和駕馭複雜局面的能力……」

    掛職鍛鍊時間:2001年8月20日至2012年8月20日,為期一年。

    日常管理:掛職幹部派出和接收單位要密切配合,各負其責,做好掛職幹部管理工作……鄉鎮黨委要將掛職幹部與本單位幹部一樣對待,嚴格要求,嚴格管理。

    工作職責:略

    工作要求:……幹部掛職期滿後,市委組織部將會同有關部門對派出單位、掛職單位及掛職幹部進行考核;各鄉鎮要結合實際安排掛職幹部擔任黨支部副書記或村主任助理,並及時將任職文件上報市委組織部幹部科。

    研究了文件,李寧詠在辦公室走了兩圈,然後拿著文件找到了市委組織部幹部科李順義科長。

    幹部科李順義以前是副科長,在原科長升職調走以後,他才接任了幹部科科長職務。在最近兩次市委組織的活動中,李順義和李寧詠恰巧都分在一起,兩人都姓李,李寧詠嘴巴又甜,就稱呼李順義為李哥,關係處理得不錯。

    李寧詠來到幹部科,恰巧幹部科辦公室只有李順義一個人。李寧詠敲了敲門,招呼道:「李哥,有空沒有?」

    李順義抬頭見是李寧詠,笑道:「小李,別站在門口,快進來坐。」

    組織部和宣傳部都是市委重要部門,大家平時經常共同參加活動,見面時都客客氣氣的。況且李寧詠是邱副主任的女兒,還是很會為人處理的美女,因此,李順義對其很是熱情,倒了水,道:「小李,是第一次到幹部科吧。」

    李寧詠笑道:「李科長這是批評我,幹部科是干部的娘家,我是第一次過來匯報工作,應該被批評。」

    李順義道:「這也說明我們工作做得不夠好,沒有讓同志們有娘家的感覺。」

    說到這裡,兩人都笑。寒暄兩句,李順義瞧了瞧李寧詠手上的文件,道:「小李,有事情嗎?」

    李寧詠用開玩笑的口氣道:「我是過來開後門的。這一次選派年輕人到基層掛職鍛鍊,宣傳部推薦了我。我估計科裡還沒有最後確定每個人的去向,李哥,能不能在不違反紀律的情況下幫點小忙,我想提前選一個適合我的村。」

    李順義明白了李寧詠的意圖,道:「這是小事,沒有問題。」

    李寧詠道:「那就謝謝李哥。」

    「祝賀啊,這一次選派到基層的幹部都是各單位最有前途的年輕幹部,小李能被選上,說明是單位的後起之秀。這一次鍛鍊回來,原則上都要成為單位的後備幹部,機會難得。」

    對於幹部科來說,這是不涉及提拔任用的小事情,談不上違反紀律,這種順水人情李順義自然不會拒絕,李順義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張表,道:「這是計畫選派的村,你自己看一看,想去哪裡。」

    李寧詠道:「我是從昌東調上來的,在昌東工作過,也有房子,所以我就想到昌東附近的村。」她瀏覽著名單,最後將目光停在了城關鎮青橋村上面,道:「我想到青橋村去,可不可以。」

    ********和市長對「青橋六步村民議事規則」分別作出簽字以後,昌東城關鎮青橋村便進入了大家視野,在組織部門工作的同志都聽說過青橋村的大名。

    李順義見李寧詠直接點了這個村,暗覺這個女子聰明,挑了一個自然條件好又容易出成績的村。他還是給自己留了點餘地,道:「如果其他村,我就能定下來,可是青橋村有點特殊啊,我不敢保證。」

    李寧詠道:「李哥,反正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青橋村就給我留著。如果不能定青橋,那就選昌東其他村吧,離城近一些最好。」

    到幹部科談完事情,李寧詠哼著歌回到了市委宣傳部辦公室。

    晚上回到家裡,在大門口遇到了出差歸來的大哥邱寧剛。邱寧剛提著一個盒子,盒子上印著海鮮字樣。李寧詠情緒不錯,道:「大哥,出差回來了,帶什麼好吃的。」

    邱寧剛道:「帶了幾個海螃蟹,晚上和爸喝幾杯。」

    李寧詠道:「我也陪你喝一杯。」

    剛進門,李珍英就將邱寧剛拉住,道:「不得了啊,你妹妹和你爸腦袋都秀逗了。小楊給我打電話後,我一口氣憋得,差點出心臟病了。」她說得很是委屈,表情誇張,彷彿李寧詠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

    在邱家,李珍英是被父子四人排斥在家庭會議外面的。主要原因是父親和三個兒女都隨著時代在進步,李珍英不讀書不學習,思維還停留在八十年代,經常提出一些讓父子四人都認為奇葩的意見。久而久之,父親和三個兒女將母親排除了在家庭會議之外。

    李寧詠想到基層掛職鍛鍊,直接與父親邱大海通了電話,並沒有想要告訴母親李珍英。父女倆通電話之時,邱大海有點不舒服,正在家裡休息。

    李珍英無意中聽到了邱大海與宣傳部長李元昌的電話,這才知道女兒要到基層掛職鍛鍊。

    李珍英是土生土長的靜州人,很瞧不起縣城人。特別是王橋事件之後,更是對縣城人報有極端輕視甚至仇恨。她壓根不想女兒到基層工作,趕緊給小楊打電話,讓小楊勸一勸女兒。

    在李珍英心目中,小楊的父親是省裡部門重要領導,完全配得上女兒。因此,在小楊和女兒的交往過程中,她比女兒的態度要積極得多。

    邱寧剛將海鮮遞給母親,道:「又是什麼事情,連秀逗了這個詞都用出來的,媽很時尚嘛。這是海螃蟹,讓阿姨弄一下,我晚上陪爸喝兩口。」

    李珍英接過螃蟹,道:「你爸今天感冒了,班都沒有去上,晚上就不要喝酒了。」

    邱大海在家裡就穿了一件寬鬆的老頭衫,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道:「別聽你媽的話,喝點酒,正好可以治感冒。」

    李珍英道:「你妹好不容易回到了靜州,到基層去工作,萬一回不來怎麼辦。」

    李寧詠也坐到沙發上,伸手用牙籤穿了一塊水果,道:「這是到基層掛職鍛鍊,只有一年,怎麼會不回來,媽,你不瞭解情部,就不要亂想了。在外面說,會惹笑話的。」

    李珍英提著螃蟹站在客廳,反駁道:「你還小,沒有經歷過事情,不曉得厲害。以前困難時期,生活緊張,政府動員很多機關幹部、工人回農村去,說是以後生活好了就回城繼續工作。結果凡是自願回去的都當了一輩子農民,沒有哪一個能回城。我記得清清楚楚,1962年,我家有一個鄰居是在飲食服務公司,後來響應號召回到農村老家,到現在都沒有回城。上訪了好多次後,每個月得到二十五塊錢,現在才漲到一百塊錢不到,吃了大虧。」

    邱大海打斷妻子的嘮叨,道:「老婆子,你就別翻老黃曆了,現在是什麼時代,以前是什麼時代,完全不能比,你牛扯馬、馬扯牛,把完全不同的事情扯到一起來講。」

    李寧詠不滿地道:「媽,你的嘴巴硬是快,什麼事都給小楊講。我們只是接觸一下,又不是一定要嫁給他。」

    李珍英聽到女兒又開始變卦,氣惱得很,道:「你們幾爺子合起來欺負我。我一把尿一把屎把你們拉扯大,現在你們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聽我的話了。」

    邱寧剛坐在父親身邊,道:「媽,你不要總是這樣說。別人聽見了,還以為我們三兄妹都是****喝尿長大的。」他說這話時,態度很是嚴肅,一點笑意都沒有。

    李寧詠噗嗤就笑了出來,抱著媽媽的肩膀,把她朝廚房推,道:「媽,你就當個好老太婆,工作的事情就別管了。」

    李珍英抱怨著提著螃蟹到廚房交給阿姨,抱怨道:「女大不中留,兒大不服管,養兒養女有啥意思。」

    在客廳,邱寧剛道:「我看過文件了,這次主要是省市兩級的年輕幹部到基層掛職鍛鍊,規模很大,這倒是一個掙資歷的好時機,省檢也有人到縣裡面鍛鍊。」

    邱大海對女兒的選擇很滿意,道:「我們家三妹懂得追求進步了,這才是真正長大。以前你媽灌輸找男朋友就得找個依靠,這是錯誤的觀念,至少在我們老邱家是錯誤的。有句俗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老邱家的兒女不靠別人,就靠自己。」

    邱寧剛道:「到哪個鎮村挺重要,我跟丁部長最近走得比較近,給你選一個在靜州城邊的村,以後回家方便。」

    邱大海道:「在什麼地方不重要,反正就是掛職一年,不需要做出什麼成績,能過關就行。」

    李寧詠馬上接口道:「爸說得對,就是去基層瞭解情況,到哪個地方都差不多。」

    邱寧剛從妹妹的表情中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只是父親在旁邊,沒有細問。

    吃過晚飯,趁著父親和母親外出遛彎之時,邱寧剛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把掛職的地方落實了?」

    李寧詠裝作漫不經心地道:「我遇到了幹部科李科長,順便給他說了這事。」

    邱寧剛道:「是回昌東?」

    李寧詠點了點頭,道:「嗯。」

    邱寧剛道:「到城關鎮?」

    李寧詠道:「嗯。」

    邱寧剛望著妹妹,道:「你要想好,別變來變去,五行不定,會輸得乾乾淨淨。」

    李寧詠臉上笑容漸漸變成了自嘲,道:「每個人都會蠢一次,我這輩子就只蠢這一次。」

    邱寧剛道:「做事有兩個前提,一是不違法亂紀,二是不傷害自己,在這兩個條件下,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李寧詠道:「大哥,你真好。」

    邱寧剛道:「我爸的觀點有些舊了,但是剛才那句話是對的,自己強才是真的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9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三名掛職幹部(二)

     邱寧剛說得沒有錯,自己強才是真的強,這算是一個硬道理,是多數人的共識。

    大家都懂的話,卻很少有人做到。因為這句話還有另外的意思沒有說清楚,如何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這其實才是真正重要的。

    強大,在現代社會是指對社會資源的佔有和分配能力。這個能力代表著在社會上的地位,比如有權、有錢、有人、有關係網、有資源等等,強大的具體表現方式不一樣,內核卻是一致的。

    省政府常務副秘書長老杜完全懂得這個道理,很擅長利用資源讓自己變得強大。他的強大是權力和關係網混合編制而成的。

    他今天有事專程來找紅旗廠強力廠長晏定康。

    晏定康帶著紅旗廠幹部職工以及其家庭近兩萬人走出大山,來到南州工業園區。以前在大山裡按著計畫行事,廠裡日子雖然日漸緊張,總體上來說還是平順的,或者說在山中封閉中獲得暫時寧靜。

    上萬職工拖家帶口走出大山以後,紅旗廠就如一輛開出山洞的火車,掙脫了大山和觀念的束縛,迎來了更為廣闊的天地,極大地增強了在市場經濟下的能力。

    同時,紅旗廠也闖入了一片險攤,令晏定康這名掌舵人時常有如履薄冰之感。他吸引老廠長的教訓,不僅與直管部門保持著良好關係,也與地方上的關係有了進一步加強。比如在基建上以及一些主營業務上,在同等條件下,在不損害紅旗廠的利益之下,他總是會照顧地方上的關係戶。而當年老廠長則死守著一些規則,與地方關係總是那麼磕磕碰碰。

    經過數年接觸,他與南州常務副市長牛大偉、省政府常務副秘書長老杜等人建立起了良好關係,不僅是公家關係,還是私人朋友。

    在新修建的紅旗賓館最隱秘的包間裡,老杜和晏定康談完正事,開始喝酒,說些閒話。

    晏定康道:「小琳表現得怎麼樣?現在的年輕人吃不得苦,你要多批評教育她。」

    「晏琳工作能力強,為人又謙虛,這說明老晏家風好。」老杜趁機將早就準備好的另一件事情說了出來,道:「有件事情和你商量商量,最近全省號召要到基層去,各部門都要派年輕幹部掛職鍛鍊,期限是一年。辦公廳有幾個名額,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常委辦應該要有一個下基層的名額,我覺得晏琳可以到基層去掛職一年,不知你是什麼看法。」

    晏定康有極為短暫的猶豫,因為掛職鍛鍊有很多種,有的是讓骨幹去鍛鍊,有的是讓單位閒人去應付差事。這個猶豫極為短暫,他就明白老杜主動提出這事,自然不會虧待晏琳,於是道:「小琳從小就在紅旗廠長大的,沒有在基層工作和生活的經歷,下去鍛鍊一年,應該很有必要。」

    老杜道:「那我回去就定下來,讓晏琳到鄉鎮去當黨委副書記。」

    事情定下來以後,在外面出差的晏琳並不知道。

    等到晏琳回來時,擺在面前的是一份《關於做好2001年省直機關年輕幹部到基層掛職鍛鍊工作的通知》,附錄名單中有自己的名字以及掛職單位。她是副科級秘書,對應的職位是昌東縣城關鎮黨委副書記。

    到基層掛職鍛鍊對省直機關工作人員不算稀奇事情,最稀奇的是她將要到昌東城關鎮去掛職當黨委副書記,這意識著她將要和王橋在一起工作長達一年。細想,這處安排很正常,因為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原本就定點聯繫著城關鎮,所以,她被派到昌東縣城關鎮在偶然中帶著些必然。

    文件已經下發,此事已成定局,無法更改。山不轉水轉,今天又要與王橋轉到一起了。

    想到這件事情,晏琳心裡一陣發慌,有期許、有激動、有緊張還有困惑。

    文件下發以後,很快就由省委組織部在省委大禮堂召開了選派省直機關優秀年輕幹部到基層掛職鍛鍊工作座談會,對全體掛職幹部進行了集中培訓,並就做好掛職幹部的培養、管理和使用工作作出了安排部署。

    省委組織部長高義雲在會上發表了講話。

    「……為深入實施我省培養選拔優秀年輕幹部三個一工程,著眼於在基層實踐中培養鍛鍊年輕幹部,為山南新一輪全面振興提供組織保證,經省委組織部研究並報省委同意,決定從省直機關選派一批優秀年輕幹部到基層進行為期一年的掛職鍛鍊。與以往相比,這批掛職幹部的規模更大、層次更多,其中處級幹部89名、科級幹部132名,處級幹部平均年齡39.5歲,科級幹部平均年齡為31.4歲。根據幹部特點和工作需要,一部分幹部安排掛任縣(市、區)副職,一部分幹部安排掛任鄉鎮(街道)副職,還有一部分幹部安排掛任省屬企業相應領導職務……。」

    「……選派優秀年輕幹部到基層掛職鍛鍊,是培養造就高素質幹部隊伍的重要舉措,是推進幹部交流的有效途徑,也是助推山南振興發展的有效措施。全體掛職幹部要珍惜機遇,全心投入,真正沉下心來、融入進去,虛心向基層幹部群眾學習,抓緊熟悉縣情鄉情企情,盡快熟悉新環境進入新角……各派出和接收單位要密切配合,共同做好掛職幹部的培養、管理和使用工作,既要對掛職幹部放手使用、關心愛護,也要對掛職幹部嚴格要求、加強管理。省委組織部對本批掛職幹部實行更為嚴格的工作季報告制度和離崗請假制度,以加強對掛職幹部的動態管理……」

    高義雲部長的聲音在禮堂迴響,晏琳思緒卻飄向了曾經的復讀班歲月,最後定格在被那個壞蛋綁到小院的場景,如果當時王橋不到,後果不堪設想,如果當時子彈稍稍偏一些,後果同樣不堪設想。想著那一幕,她不禁一陣心悸。

    開完動員會,常委辦又緊接著搞了一次飯局,為下基層的晏琳餞行。

    吃過晚飯,喝了一瓶啤酒的晏琳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行李。作為一個女孩子,收拾行李主要工作是準備衣服和化妝品。化妝品比較好準備,有現成的盒子裝進去就行了。比較為難的是衣服,在城關鎮工作時主要穿什麼衣服,這是一個大問題。

    上一次在城關鎮植樹,讓晏琳對農村泥濘的道路有了深深的體會。在這種工作環境下,平時常備的中跟鞋、職業裙裝恐怕沒有太大用處,經常穿的應該是西褲、牛仔褲和運動鞋。她將平時不怎麼穿的卻是適宜服外運動的衣服裝了幾件到箱子裡,然後對著衣櫃有些愣神,猶豫了一會,取了一條漂亮的紅色長裙和一條稍有些清涼的裙子,又配了一雙高跟鞋。

    之所以取兩條裙子和一雙高跟鞋,是因為她知道當年的王橋喜歡自己穿長裙和高跟鞋。但是在取這三件衣物時,她掩耳盜鈴式地自語道:「週末還是可以穿漂亮一些,還可以到靜州去,高中同學主要在靜州。」

    晏琳是一人獨局,平時辦完正事,也要看看電視連續劇。看電視連續劇的時候,她就由省委辦公室有著嚴謹風格的副科級秘書變成了一個閒散的都市女子,有著與同齡女子一樣的喜怒哀愁。

    今天心不靜,平時還能看得下去的電視連續劇索然無味,她不停地換台。

    「不知道王橋得知我要到城關鎮掛職黨委副書記會是什麼態度,他歡迎我嗎?他接到文件後,肯定會很吃驚。」

    「如今他沒有結婚,我也沒有另一半,難道,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呂琪早就是過去式了,何必再想著她。」

    「我要克服強迫症,對以後的人生都不會好。」

    這一夜,晏琳在床上輾轉翻側,難以入眠。

    省、市到基層掛職文件下發以後,王橋最先收到的是靜州市的文件。王橋見到附頁中「靜州市委宣傳部李寧詠,任青橋村黨支部副書記」,無語地將文件扔到一邊,道:「都是些什麼事情?完全是添亂。」

    他將分管組織副書記黎陵秋叫到辦公室,「你把門關上,看一看這份文件?」

    王橋這樣神神秘秘,讓黎陵秋有點奇怪。她關上門,看完文件,臉上就有掩不住的笑意。她知道李寧詠和王橋曾經是戀人關係,這個掛職地點絕對是李寧詠親自挑選的,是什麼用意就不言而喻。

    王橋與黎陵秋在一起工作配合得挺默契,屬於在城關鎮少數能談點私事的人,道:「你笑什麼笑,什麼意思?」

    黎陵秋忍住笑,道:「市委組織部安排下來,我們接待好就行了,你著什麼急啊。」

    王橋一陣苦笑,道:「你是分管組織副書記,下派幹部的事情你全權負責,通盤考慮,別給我添亂啊。」

    黎陵秋道:「李寧詠過來掛職算是比較好辦的,不用單獨給她準備房子,直接帶到村裡,交給江老坎就行了。」

    王橋道:「在鎮裡有多少人知道我和李寧詠曾經的戀人關係?」

    黎陵秋道:「有一大半吧。」

    王橋道:「怎麼會有這麼多?我調到城關鎮的時候,已經和她分手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的是王橋,她是邱老虎的女兒,兩人都引人注目,在城關鎮想保密都難。」黎陵秋又道:「你們有沒有合好的可能性?」

    王橋搖頭道:「沒有。她已經談得有男朋友了。現如今,我和李寧詠就只是臨時的上下級關係,而且層級隔得遠,我不會管她的事,全部由你安排。剛才聊的事情,我一概不會承認。」

    其實,王橋心裡明亮得很。最近幾次與李寧詠見面,李寧詠態度明顯變得積極主動,表情也豐富多彩起來。他是一個性格堅毅果斷的人,下定決心後,就不太容易受外界干擾。

    他沒有和李寧詠重續前緣的想法,把事情交待給黎陵秋以後,便不再想李寧詠的事情,陸續召集相關同志討論創彩集團落地之事。

    到了下午,另一份文件擺在了王橋的案頭,文件後面有附錄,其中一條是:省委辦公廳副科級秘收晏琳,任昌東縣城關鎮黨委副書記。

    來了一個李寧詠,已經讓王橋感覺頭痛了。如今又來了一個晏琳,他感覺是前胸被挨了一拳,後背又被捅了一刀。

    「黎書記,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王橋又給黎陵秋打去電話。

    黎陵秋進屋後,王橋道:「你來看一看文件。」這一次,他沒有讓黎陵秋關門。

    黎陵秋看了一遍文件,道:「省市兩級機關都在下派幹部,這是對省委提出的走基層號召的響應。晏琳是常委辦的那個年輕女同志,到城關鎮來了兩次。」她突然想了起來,道:「晏琳還是王鎮的同學,上次還單獨讓你到靜州去陪了客人。」

    「她是我在靜州一中的補習班同學。」王橋道:「現在她身份變了,是省委辦公廳的人。省委辦公廳的人來了,我們不能怠慢。你去找一個好小區,租一套房子,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後天市裡要開迎接省直機關下派幹部的座談會,用人單位都要參加。會議開完後,晏琳就要跟著我們回來。到時沒有安排好住房,就不太好了。」

    「好,我馬上去辦。」黎陵秋又想起一事,道:「王鎮,都是下派幹部,我們給晏琳準備住房,不給李寧詠準備,恐怕不太合適。省裡位置高,但是離得遠,與我們關係其實不大。市委宣傳部是現管,更不能怠慢。」

    王橋道:「李寧詠在昌東是有家的。」

    黎陵秋道:「如果只有一個下派幹部,不給李寧詠提供住房沒有任何問題。現在是兩個女同志到城關鎮掛職,我最擔心李寧詠會產生比較心理。我建議租一個大一點的套間,李寧詠和晏琳各用一個房間。她們住在一起,還可以有個伴。」

    這是一個中肯提議,卻被王橋斷然否定:「不要讓她們住在一起,你先去給晏琳租一個小套間,位置要好,保證安全。」

    黎陵秋道:「電力局家屬院不錯,環境好,治安也好,離單位也不遠。」

    王橋又否定道:「不要租在電力局家屬院,換個地方。」

    黎陵秋道:「邱書記住的那個小區,裡面也比較安全,我去看一看有沒有出租房。」

    王橋以前還覺得黎陵秋辦事精明,誰知今天總是把李寧詠和晏琳拉在一起。他不能明說自己與晏琳曾經的關係,又否定道:「那個小區住的都是老幹部,牢騷話多,讓晏琳聽到了不好。」

    提議接連被否定,黎陵秋也暗覺奇怪,道:「一時想不出來了,那我只能再去找一找。」

    王橋想了想,道:「李寧詠來了以後,你可以單獨問一問她是否需要租房子。如果她要租房子,絕對不要讓她和晏琳拉在一起。我的意思只能你一個人知道,不能傳到第二個人耳朵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9
第三百九十六章三名掛職幹部(三)

     「王鎮反覆叮嚀不讓李寧詠和晏琳住在一起,這是什麼情況?」

    黎陵秋走出王橋辦公室後,開始琢磨起王橋今天不同於以往的反應。以往,王橋處事頗有大將之風,抓大事,抓重要環節,一般環節、小事就放手讓大家去做,並不干涉。今天則是事無鉅細反覆考慮下派女幹部晏琳的住處,更奇怪的是明顯不希望晏琳和李寧詠住在一起,雖然說晏琳是省委辦公廳的人,也不至於此。

    黎陵秋學歷不高,年齡也不算大,但是能從基層幹起,在三十來歲就成為城關鎮黨委副書記,情商自然不會差。其思維如天空中的閃電,開始四面八方伸出觸角,居然找到了一些真相。

    「王鎮和晏琳是同學,莫非,他們曾經有故事?絕對有故事,否則王鎮不會如此小心。他這個年紀輕,城府深,原本將私人感情隱藏得好好的,這一次突發的意外碰面讓原本屬於私人的情感不小心暴露了出來。」

    儘管王橋對這個『故事』沒有隻言片語,但是憑著對王橋的瞭解,黎陵秋還是憑著女人的細膩和敏感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覺得王橋和晏琳之間應該有故事,而且有故事的可能性學很高。

    她在談話之初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原因很簡單,是被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公室和城關鎮在層級上的巨大差距矇住了雙眼。在大家心目中,這兩個層級的人不可能發生男女關係。儘管王橋在昌東縣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可是放在省委辦公廳,這個年齡的正科級幹部多如牛毛,實在算不了什麼。

    王橋反覆叮囑才引得黎陵秋朝男女關係方面去思考,有了這個想法就如用刀劃開紙作的窗,發現了一個未曾注意到的事實:「晏琳的父親是紅旗廠廠長,她在靜州讀書長大,與王橋是同學。王橋讀書時成績優秀,人又長得帥,為什麼不能和晏琳有男女私情。」

    她不斷地分析:「後來他們分了手,絕對是因為家裡的原因,晏琳爸爸是紅旗廠一把手,王鎮父親是普通農民,兩家人有代溝,這肯定就是他們分手的主要原因。」

    她又想道:「現在王鎮發展得這樣好,晏家會不會改變看法?還是有可能的,特別是在一起工作一年,完全可以舊情復發。」

    這個新發現讓黎陵秋充滿了窺視的快樂。

    在黎陵秋腦海裡,王橋和晏琳、王橋和李寧詠、晏琳和李寧詠就如幾組相片,不斷地並排著浮現出來,清晰異常。

    客觀地說,李寧詠和晏琳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不管是將李寧詠和王橋放在一起,還是將晏琳和王橋放在一起都完全沒有違和感,甚至都能從其中看出一些夫妻相。

    從情感上來說,黎陵秋更親近於李寧詠,李寧詠在昌東工作過,父親是邱老虎,可以算作是昌東本地人,相較而言,晏琳更如一個從天而降的侵入者。

    因為發現秘密而顯得暗自興奮的黎陵秋叫上宣傳幹部杜芳,為晏琳尋找住宿之所。

    昌東是一個流動人口不多的平靜小城。這些年隨著交通、商業和工業的快速發展,逐漸有了流動人口,出租房市場才慢慢興起。

    黎陵秋和杜芳以城關鎮政府為基準點,一圈一圈尋找合適的住房。花費了兩個多小時,最終在距離城關鎮直線距離約三百米處的天燃氣公司家屬院找到一套出租房,四樓,三室一廳。房子雖然大了一些,費用高了一些,但是條件較好,安全有了保證。

    租到房子以後,黎陵秋特意給王橋打去電話,報告了房屋基本情況。

    王橋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的時候,到過天燃氣公司家屬院,對這套房子的環境和安全性還是滿意的,道:「可以,這個地方選得不錯。房子裡需要什麼東西都是小事,就不要給你打電話了,你自己安排。」

    黎陵秋又問道:「是否需要給李寧詠租一套房子?」

    王橋道:「我覺得不必。你也可以先打電話徵求她的意見?」

    黎陵秋先打手機電話號碼,結果手機關機。

    宣傳幹部杜芳立刻就給縣委宣傳部辦公室打去電話,要來了李寧詠辦公室電話。

    黎陵秋打通了辦公室電話,聽到了一個以前在「昌東故事」中就經常能夠聽到的聲音。在那一瞬間,黎陵秋感覺發生了時空轉移,彷彿又回到了「昌東故事」初播時的情景。

    那時黎陵秋還是城關鎮宣傳委員,由於<昌東故事>每期除了主要故事以後,還有一個<昌東掠影>的分欄目,長期給昌東城市規劃、建設和管理找刺,規劃、建設具有相當專業性,電視台年輕記者不懂專業和政策,很難找到破綻,就算找到以後,也經常被一串建築術語矇住。但是管理是擺在大家面前的,管理中出現問題一目瞭然,大家都清楚。因此,在《昌東掠影》分欄目中就經常有關於城關鎮的負面報導。

    黎陵秋的責任就是發現負面報導,一方面是及時通報給班子成員,由分管領導組織改正;另一方面還要與電視台溝通,儘量少上過於尖銳的「掠影」,就算上了,後續報導也要客觀公正一些,至少要有利於城關鎮。

    黎陵秋於是成為了昌東故事的忠實觀眾,與李寧詠有多有接觸。

    後來,李寧詠上調到了靜州電視台,昌東故事缺少一位漂亮的、敢作敢為的女編導兼女記者,變得很平庸,後來從昌東電視台自制節目中消失。正所謂牆內開花牆外香,「昌東故事」移植成為「靜州故事」以後,變成了靜州電視台自制節目中收視率最高的欄目,甚至超過了靜州新聞聯播。

    黎陵秋打通了電話,道:「喂,你好,我是昌東城關鎮的。」

    還沒有自報家門,李寧詠就聽出了聲音,道:「你是黎姐吧,我是李寧詠。」

    黎陵秋道:「寧詠,你到城關鎮來掛職鍛鍊,是否需要租房子,如果需要,我們這邊就安排。」她以前都是稱呼李寧詠為「小李」,如今李寧詠調到了市委宣傳部,再稱呼『小李』不太妥當,於是就將『小李』的稱呼改成了更為親暱的「寧詠」。

    這一聲「寧詠」,迅速拉近了黎陵秋和李寧詠的關係。

    省裡那份《關於做好2001年省直機關年輕幹部到基層掛職鍛鍊工作的通知》的文件是直接下發到靜州市委和昌東縣委,又由昌東縣委轉給了城關鎮黨委,靜州市委宣傳部辦公室並沒有收到這份文件。因此,李寧詠還不知道在省委辦公廳工作的晏琳將要到城關鎮掛職黨委副書記。她就對黎陵秋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道:「我就不用了,土生土長的昌東人,哪裡需要租房子,我就住在家裡。」

    黎陵秋又道:「明天開大會,開了大會寧詠就要到城關鎮工作。寧詠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我竭誠為掛職幹部做好服務工作。」

    李寧詠咯咯笑道:「黎姐太客氣了。我是青橋村支部副書記,你是城關鎮黨委副書記,你是我的垂直領導,我會在你的領導下認真工作。文件裡說得很清楚:鄉鎮黨委要將掛職幹部與本單位幹部一樣對待,嚴格要求,嚴格管理。」

    黎陵秋笑道:「寧詠是宣傳部領導,我們會剝削你的勞動力的,肯定不會只讓你僅僅當一個村支書。」

    李寧詠道:「樂意為黎姐效勞。只不過你們那個鎮長對宣傳口熟悉得很,能調動的媒體多得很,我想效勞也沒有機會。」

    黎陵秋道:「放心吧,肯定會有很多事情讓你做。」

    與李寧詠通話以後,黎陵秋馬上給王橋回了一個電話,道:「王鎮,我剛才給李寧詠打了電話,她明確表示不需要租房子。」

    「嗯。」王橋又道:「明天我們要到靜州開會,縣裡吉書記、牛書記和王部長參加,早上七點半出發,不要遲到了。」

    黎陵秋道:「到時我給你打電話,免得睡過頭了。」

    王橋道:「我每天都會按時起床鍛鍊身體,絕對不會錯過時間。」

    黎陵秋道:「那我明天七點鐘坐車到電力局家屬院等你,然後一起到靜州。」

    明天會後要在會場上將晏琳和李寧詠一起接回來,所以城關鎮就準備開兩輛車到靜州。黎陵秋乘坐能放行李的越野車,順便將兩個女子一起接回來。

    王橋打定主意,開完會以後就直接去看一看楊璉,先迴避一下,免得晏琳和李寧詠同時出現在面前很尷尬。

    靜州市委高度重視省直機關下派幹部和市直機關下派幹部兩件事情,經過研究後,將兩件事情放在一起做,取名為深化走基層工作大會,加強宣傳,擴大影響。

    會議在靜州大禮堂召開,靜州四大班子在家領導全體參加。參加者還有省直機關單位送掛職幹部的領導、市直部門主要領導、各縣縣委主要領導、分管副書記和組織部長、以及接收下派幹部單位主要負責人。

    這個會的規格和規模都很高,說明靜州市委對「走基層」活動高度重視,這讓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馬兵感到十分滿意。

    昌東縣城關鎮的位置在大禮堂靠後靠邊的地方,與王橋相鄰而坐的是陽和鎮黨委書記程嶺躍。

    程嶺躍與王橋是在處置陽和鎮垃圾場時結下的關係,算得上老熟人。寒暄兩句後,程嶺躍道:「城關鎮分來了幾個?」

    王橋道「我們分來了兩個,省委辦公室一個,市委宣傳部一個。」

    程嶺躍道:「我們分來了一個,秦真高,在市政府辦工作,以前是康正平副市長的秘書。你以前在縣政府辦主過政,和秦科長有接觸嗎?」

    走上人生快車道的王橋心胸自然變得開闊起來,沒有將秦真高當成自己的對手,道:「秦真高是我的大學同學,同班同學。」

    程嶺躍道:「還有這層關係?那太好了,什麼時候大家聚一聚,喝杯酒。」

    王橋道:「好了,程書記隨時約。」

    所有的下派幹部都坐在前排,省直機關在前排,市直機關在後排。秦真高左手隔了二個人便是李寧詠,他數次偷偷窺視李寧詠,暗道:「李寧詠這麼漂亮的女子,家世又好,為什麼非要到城關鎮,一顆好白菜又要被豬拱。」

    自從康正平走了以後,秦真高一直受到冷落,這一次來到基層,他憋著一股勁,準備做出點成績,回來後改變現在困難的處境。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29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迎接掛職幹部

     按照以前的經驗,如果下派的幹部少,則在開會時都是將下派幹部和接收單位安排在一起。這一次省、市兩級下派的幹部多,市委組織部安排座位時,為了突出「走基層」的深度和廣度,就安排了一個單獨的區域,讓省、市兩級下派幹部單獨坐在前排。這樣,記者攝影時就更具有視覺衝擊力。

    會議由市委副書記譚星海主持,議程很簡單,一是由市委杜高立書記講話,二是由省委組織部馬兵講話。

    市委杜高立的講話是會議主要內容,講話分為三個部分:

    首先簡要介紹了靜州市的基本情況,包括幅員面積、人口和主要經濟指標;

    其次是代表市委對掛職幹部提了四個要求,一是要盡快進入角色、找準定位、融入環境、熟悉業務;二是努力增長才幹,提高統籌決策能力、駕馭經濟能力、解決問題能力、做群眾工作能力、協調公關能力;

    三是切實發揮作用,在推動發展上發揮作用、在上下溝通上發揮作用、在招商引資上發揮作用、在班子建設上發揮作用;

    四是展示良好形象,用勤勉敬業精神展示形象,用真抓實幹的作風展示形象,用嚴格自律的品行展示形象。

    第三是預祝各位掛職幹部事業進步,工作順利,身體健康。

    王橋仔細地聽完杜高立的講話,暗道:「寫文章的秘書也真有幾把刷子,四個要求,十幾個小點子,基本上就把要說的內容講完了。明天昌東縣開歡迎會,縣委辦要想為吉書記寫出點新東西,就得抓破頭皮了。」

    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馬兵講話就要簡單一些,首先講了下派幹部是全省「走基層」活動的重要內容,要高度重視;其次就談了下派幹部的成長和紀律問題。最後談了一個細節,交接幹部就在靜州大禮堂進行,會議結束後,下派幹部就跟著接收單位離開,不准吃吃喝喝,迎來送往。

    這次會議規格高,但是開會時間並不長。九點鐘準時開會,十點鐘就結束,這樣就可以讓下派幹部直接到單位報到。

    散會以後,王橋上前幾步,與********吉之洲等領導見了面。吉之洲道:「原本縣裡準備趁熱打鐵,在下午接著開掛職幹部座談會,剛接到通知,我要參加下午在市委的會議,座談會就改在明天。城關鎮有兩個掛職幹部,都很重要,你要妥善安排。」

    縣委副書記牛清德接著交待道:「省裡和市裡的掛職幹部都同樣重要,不要分高低。到城關鎮的是兩個女同志,在生活多關心照顧,細心一點,在工作上嚴格要求,充分發揮她們各自的優勢。」

    王橋不停地點頭。

    在王橋與縣領導見面之時,黎陵秋分別給晏琳和李寧詠分別打了電話,讓她們坐在位置上不動,由城關鎮領導過去接他們。

    王橋來到下派幹部集中的前排之時,省委辦公廳常委辦的同志和市委宣傳部的同志也來到了前排。王橋分別與兩個單位送行的負責同志握了手,說了幾句客氣話。

    由於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馬兵專門強調了紀律,不准迎來送往,所有單位送行到大禮堂為止。兩個單位負責同志把下派掛職幹部交給了城關鎮負責同志,也就算是完成任務。

    送走兩個單位的負責同志,王橋正準備陪著晏琳和李寧詠離開會場,看見了正在與程嶺躍交談的大學同學秦真高。

    王橋上前與秦真高握了握手,道:「老同學,歡迎到昌東掛職。陽和鎮和城關鎮是田靠田土接土,我們兩個鎮經常來往。我和程書記說好了,抽時間過來喝酒,給你接個風。」

    程嶺躍笑道:「王鎮,那我們就定個時間,下個星期二,兩家搞個聯歡,共同迎接一下省市的下派幹部。」

    王橋道:「那就一言為定啊,下周見面。」

    秦真高拍著王橋的肩膀,笑容有些誇張,道:「蠻子酒量好,到時我可不敢和你較勁,我們是老同志,你可要幫我喝幾杯。」

    王橋道:「要說喝酒,誰能和胖墩較勁,什麼時候把胖墩和陳秀雅叫過來,我們四個同學喝一杯。」

    閒聊幾句,王橋轉身到晏琳和李寧詠身邊,這才與兩個下派掛職幹部正式見面。他先伸出手和晏琳握手,道:「歡迎晏書記到城關鎮掛職,希望工作愉快。」

    晏琳伸出手,輕輕與王橋握了握,客客氣氣地道:「我對基層工作不熟悉,希望王鎮長多批評多幫助。」雖然只是輕輕地視節性地握了握手指,可是肌膚相碰,還是讓她產生了小小的漣漪。

    李寧詠在今天開會才拿到前往靜州掛職的幹部名冊。她看到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公室晏琳居然也掛職到城關鎮,第一反應就是「肯定是晏琳主動要求的」,主動要求的原因肯定和自己一樣。有了這個念頭,她的妒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暗哼道:「裝模作樣,裝腔用勢。」

    王橋與晏琳握手後,又來到李寧詠身邊,熱情地伸出手,道:「李書記,歡迎啊。城關鎮正處於多事之秋,有市委宣傳部門同志過來支持,肯定會為我們解決大麻煩。」

    李寧詠雖然對於晏琳到來很是不爽,臉上卻是笑臉如花,伸手握著王橋的手,道:「我是昌東人,支持城關鎮發展也是我應有的責任。只要城關鎮有需要,我能力雖然小,卻是百分之一百使勁。」

    說話之間,李寧詠就用小指頭輕輕地撓了撓王橋的手心。如果沒有晏琳出現,李寧詠不會這麼主動,至少會比現在矜持得多。但是有了晏琳這個強勁的對手,激起了李寧詠內心深藏著的小宇宙。這個時候,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要給晏琳租房子,難怪黎陵秋要問我是否租房子。」

    王橋知道李寧詠在撓自己手心,這個小動作很隱蔽,當事人卻是感受得特別清晰。

    王橋沒有理睬這個小動用,握手打過招呼後,就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等一會,我要去辦事,就不陪你們回昌東了,由黎書記全權代表鎮政府陪同你們。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休整半天。明天上午縣委召開下派幹部座談會,下午召開機關幹部會,晏書記和李書記一起與鎮村幹部見個面。」

    黎陵秋道:「中午我陪晏書記和李書記一起在外面吃飯,晚上安排在伙食團,王鎮能參加嗎?」

    王橋道:「我肯定要來。你把班子全體都叫上,能來的都要來。」

    黎陵秋道:「給不給宋書記報告?」

    王橋道:「來了新幹部,應該給宋書記報告一聲,請他參加晚宴。算了,我等會給他打電話。」

    四人朝禮堂外面走,準備上車。

    黎陵秋道:「晏書記,你的行李在哪裡,我們去取。」

    晏琳道:「在靜州煙廠賓館,我是昨天到的靜州,袁主任是今天過來開會。」

    聽到靜州煙廠賓館,王橋有些意外。這是一個他絕對不願意獨自去住的賓館,未曾想到晏琳會臨時住在這裡。

    黎陵秋又問:「李書記,你的行李在家嗎?等會我們一起去取?」

    如果沒有晏琳,李寧詠肯定會明天到昌東,直接參加縣裡的座談會。可是現在晏琳來到了城關鎮,她就不能落在後面,道:「我的行李簡單,回家取點隨身帶的東西,就可以跟著你們一起到昌東。」

    晏琳和李寧詠都知道對方和王橋的關係,此時不免互相都有點矜持,基本上沒有交談,還偷偷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對方。在嫉妒心上,不管是什麼職業的女性,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走到停車場,王橋用公事公辦的態度道:「黎書記,就辛苦你了。中午飯你來安排,晚上請班子全體一起吃飯。」

    將兩個麻煩女子扔給了黎陵秋,王橋坐上了老趙的車,這才松了一口氣。從剛才李寧詠撓自己手心的小動作,他就知道「來者不善」,想起就頭疼。

    更頭疼是還有一個經常要見面的黨委副書記晏琳。當初拿到了高考成績,王橋到紅旗廠找過晏琳。那次見面以後,王橋以為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與晏琳發生交集,沒有料到,他還將與晏琳至少在一年時間裡成為經常見面的同事。

    「王鎮,朝哪裡開?」老趙見王橋上車後一直沒有發話,就回頭問道。

    王橋道:「稍等,我打個電話。」他打通了楊璉家裡電話,無人接聽,便安排道:「那就回鎮裡。」

    從靜州到昌東的路程很近,四十多分鐘以後,王橋來到了需要為創彩集團徵地的地塊。他讓老趙直接開車回鎮,獨自在這個待徵收地塊隨意走著。

    夏季的農村四處都是綠色,有村民在田地裡幹活,充滿了田園的寧靜。這個寧靜將隨著創彩集團到來而被打破。社會發展並非總是溫情脈脈的,有時會顯得無情,會讓人無奈。個人,在社會面前會變得異常渺小和無助。

    站在田野裡,兩個女子帶來的情感困惑與糾葛就變顯得無足輕重了。

    到現場去,這是王橋參加工作以來一直遵循的原則。平時很難得走出去,今天既然走出辦公室,縣裡也沒有會,就獨自看一看現場。對現場越是熟悉,以後決策時就越有把握。

    參加工作以來,遇到無數的坎,每次越過一道檻,王橋就成長一步。這一次徵收土地是王橋主政城關鎮以來第二個坎。

    第一個坎是向陽壩冰庫的突發事件,算是圓滿渡過。但是第一道檻是突發事件,咬咬牙就過去了。

    第二道檻則關係著********吉之洲提出「工業強縣」的落實問題,是一個長期的拉鋸戰,非一日之功。

    而且,當前社會上對徵收土地有各種不同意見,這讓工作難度增大了很多。晏琳和李寧詠同時到來只是讓王橋頭疼,徵收土地則是一場持續考驗人的戰鬥。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0
第三百九十八章 舊人新事

     要出差,明天暫停一天,抱歉。星期一晚上爭取更新。

    。。。。。。。。。。

    在農村集體土地徵收時都有固定的標準步驟,其中關鍵一步就是發佈徵地通告,由縣國土資源局在被徵收土地所在地的村範圍內發佈徵地通告,告知被征土地的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民:徵地範圍、面積、補償方式、補償標準、安置途徑以及徵地用途等。

    這裡面有一個關鍵點,通告發出以後,搶栽、搶種的農作物或者搶建的建築物不列入補償範圍。

    城關鎮有十三萬人口,地寬人多,再加上王橋到城關鎮工作的時間並不長,因此他走到這一塊待徵收土地時,沒有人認識這個高大的年輕人就是城關鎮鎮長,這讓王橋得以有機會在近距離觀察這一塊很快就要變成創彩集團用地的土地。

    這兩天,他都得到了駐村幹部一些報告,抽這個機會來看看現場。

    走到列為難點之一的王家院子時,王橋果然看見王家院子至少有好幾個樓房在長高,原本是一樓一底的房子,正在修建第二層、第三層,甚至有的已經修到了第四層,不少院子都堆得有建築材料。

    這是一個嚴重問題,如果不及時制止,將來必然會引起極大糾紛。

    王橋思考著解決之道,走過王家院子旁邊的小道。說是院子,實則是有十來戶人家散亂地排在一起。在一家壩子裡坐著幾個人在喝啤酒,聊天。

    「姐夫,我準備再修兩層。」說話者長得非常敦實,留著光頭。

    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道:「王二娃,你這樣亂修就是想套錢,政府肯定要管,到時強遷起來麻煩得很。你的小胳膊掰不贏政府的粗腿。」

    聽到議論,王橋就裝作打手機,站在小道旁邊偷聽了兩句。

    王二娃就道:「政府那些人膽子小,只要他們來強遷,我就準備幾個汽油瓶,扔在牆上燒,絕對把他們嚇退。姐夫到時叫幾個兄弟幫我撐起。」

    一個相貌頗佳的少婦站在房門口,怒斥道:「許大馬棒,你別聽王二娃的話,我們院子的事,你不要管,管了又沒有啥好處。我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潑出去的水,王家院子的事管我屁事。」

    中年漢子額頭上有一條傷疤,讓其秀氣的臉上多了些凶悍之氣。他大口喝著啤酒,笑著對年輕人道:「王二娃,聽到沒有,你姐不准我管你的事情。我現在就是生意人,做生意賺錢,比打打殺殺強得多。」

    王二娃道:「我這個也是生意。」

    中年漢子搖頭道:「既然是生意,那就好辦,到時就和政府談判,互相讓一步就行了。貪心不足蛇吞象,最終找不到好。」

    對於王橋來說,「許大馬棒」是一個有點陌生又似乎聽說過的名字。查看了搶建房子的現場,繼續聽他們對話也沒有意思,王橋就順著小道走過了大院子。他邊走邊給吳重斌打電話,寒暄幾句,問道:「我記得以前許瑞有個堂兄在混黑社會,他堂兄叫什麼名字?」

    吳重斌對那一段復讀班打群架的歷史記憶十分深刻,也是面對後來女友時重要的談資,他未加思考,脫口而出,道:「他堂兄叫做許大馬棒,是黑老大胡哥重要的手下,聽說如今生意做得很好。」

    得到證實以後,王橋也沒有太往心裡去。現在不是當年,以前與黑社會相遇時他只是一個能打架的復讀生。如今是一鎮之長,身後有政權作為支撐,黑社會在政權面前就不堪一擊的。

    他最擔心的是普通村民為了經濟利益聚在一起鬧出來的群體性事件,這種事情極為棘手,重不得輕不得,只能反覆磨。

    創彩集團落地是********吉之洲親口交待的任務,王橋知道其重要性。他無意中聽到幾句對話,意識到王家院子確實是難啃的硬骨頭,副鎮長羅基奎反映的情況必須要盡快解決。

    王橋沒有當場給相關人員打電話,而是沿著小道繼續走,不一會又到了另一個硬骨頭——張家院子,張家院子的房屋沒有長高,但是周邊的土地上種滿了密密麻麻的拇指粗的樹苗。

    在創彩集團待徵地塊上轉了一圈,除了王家院子和張家院子外,其他地方還算平穩,沒有異常情況發生。

    王橋摸出手機,給郭達打了一個電話,道:「明天下午,召開徵收土地工作組第一次會議,由各職能組匯報前期工作。」

    王橋隨即又給宋鴻禮打去電話,道:「宋書記,這一次城關鎮來了兩名掛職幹部,一名是省委辦公廳常委辦的晏琳,任城關鎮黨委副書記,另一名是市委宣傳部的李寧詠,任青橋村黨支部副書記。晚上班子給她們兩人集體接個風,你一定要來參加啊。」

    宋鴻禮道:「我今天還真不開,有個重要接待,無法分身。改天我單獨與她們兩人見一面。」

    打完電話,王橋步行回到城關鎮政府,走出一身熱汗。

    郭達坐在辦公室看到王橋,趕緊走出來,報告道:「王鎮,晏書記的辦公室佈置好了,你來檢查一下。」

    新辦公室比照著黎陵秋的規格來安排,有一排書櫃是現成的,會客沙發、辦公桌和辦公椅是新購買的。

    王橋聞到新傢俱散發出來特有的味道,道:「沒有現成的辦公傢俱?我聞到有甲醛味道,你去弄幾盆能吸甲醛的花,今天要把窗子打開,通通風。」

    王橋看著晏琳的辦公室,不由得想起李寧詠在青橋村的辦公室,村辦公室的條件比起鎮裡就要差很多。好在青橋村幹部基礎不錯,李寧詠開展工作應該沒有問題。

    走出辦公室,郭達就去辦公室給負責送花草的園林公司打電話。

    王橋從衛生間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問道:「請問,晏琳在城關鎮來了嗎?」

    這是一個曾經聽過的聲音,聲音的主人看到王橋站在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來者是晏琳的母親陳明秀。她如今在紅旗廠工會當副主席,今天上午到靜州老廠區辦了事,順便就讓師傅開車到昌東,來看一看到城關鎮來掛職的女兒。

    陳明秀給女兒打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於是她就來到了城關鎮政府辦公室。誰知剛來到了辦公室,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雖然只是在出現在他們家庭短暫的一段時間,可是卻給陳明秀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陳明秀下意識地道:「王橋,你來辦事?」

    王橋道:「我在這裡工作。你是來找晏書記嗎?鎮裡分管組織的黎書記帶她到出租房裡,她的出租房在天燃氣公司,那裡安全性比較好。」

    陳明秀這是真吃驚了,道:「你後來考到哪個大學?我記得上了重點線的,怎麼會分到鎮上?」

    若不是被晏琳從天而降佔了位置,王橋其實就會在省委辦公廳工作。這是王橋心中的秘密,他早就決定永遠埋葬掉,不給任何人提起。王橋笑了笑,道:「我參加了省委組織部的選調,分回昌東工作。陳阿姨,你到辦公室來坐,我給黎書記打電話,她和晏書記在一起。」

    陳明秀抱歉地道:「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是恰巧到靜州老廠區辦事,順便到昌東看一看晏琳。」

    「添什麼麻煩,陳阿姨太客氣了,媽媽來看女兒是天經地義的。」王橋指了指新裝修的副書記辦公室,道:「這是晏書記的辦公室。」

    這一間辦公室門上有一塊金屬牌子,寫著黨委副書記。

    陳明秀在女兒辦公室轉了轉,皮沙發,大桌子,電腦、開水器,電話機,整個設施設備比自己想像中好得太多。

    王橋道:「辦公室剛佈置好,準備弄幾盆植物來,吸吸甲醛。」

    陳明秀經歷過紅旗廠大搬遷,對辦公桌散發的甲醛不以為意,道:「房子是老房子,只是幾件傢俱,平時開開窗,沒有啥問題。」

    王橋道:「陳阿姨先到我辦公室去坐一會,我馬上聯繫。」

    整個三樓辦公室,只有王橋辦公室和宋鴻禮辦公室沒有掛職務牌子,主要原因是讓兩位主要領導清靜一些,否則會陷入沒完沒了的接待之中。陳明秀進屋時,有意識找了找門上的牌子,結果沒有看到。她一直在猜測王橋的職務,走進王橋辦公室後,見到其辦公設備比女兒辦公室要高檔一些,道:「小王在城關鎮擔任什麼職務,鎮長還是書記?」

    王橋道:「我是鎮長。」

    陳明秀道:「正職,還是副職。」

    王橋道:「正職。」

    陳明秀道:「年輕有為啊。那我們家晏琳就是在你的領導之下。」

    王橋道:「談不上領導,我們是同事。」

    現在的陳明秀已經不是六年前的陳明秀了,六年前的陳明秀只不過是紅旗廠的普通員工,如今晏定康成為了紅旗廠一把手,來往的都是省委常務副秘書長、南州常務副市長等要員。王橋當了城關鎮鎮長,雖然很不錯,但是只是縣城的正科級,遠遠不能把陳明秀震住,只是他覺得發展得還不錯而已。

    王橋撥通了黎陵秋的電話,道:「黎書記,請找晏書記接個電話?」

    晏琳接過電話,道:「王鎮,你找我?」

    陳明秀道:「我是媽媽,你怎麼把手機關了。我到靜州廠區辦了事,順便來看看你,我在小王辦公室。」

    晏琳吃了一驚,道:「我手機沒有電了,一直沒有來得及充電。不是我忘記充電,是電池不行了,總是發熱。」她又道:「你怎麼找到辦公室去了。我第一天來報到,家長就跟了過來,別人會把我當成小姑娘。我在天燃氣公司家屬院,以後要住在這裡。」

    陳明秀道:「只是順便來看看,沒有這麼嚴重,我這就打車過來。」

    王橋沒有挽留陳明秀。他把郭達叫了過來,道:「這是晏書記的媽媽,紅旗廠的工會副主席,你叫老趙送陳主席到天燃氣公司。」

    郭達應了一聲,快走回辦公室給老趙打電話。

    聽到王橋準確地說出自己的職務,陳明秀有些驚訝地道:「小王,你怎麼知道我在工會工作?」

    王橋道:「上一次和晏琳、田峰一起在靜州吃飯,我就聽說你換過崗位。」

    陳明秀這才知道女兒已經與王橋見過面了。她此時最想就是給丈夫打電話,給丈夫談一談在城關鎮的奇異之旅。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0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女行百里母擔心

     小車開到了天燃氣公司後,司機老趙就給黎陵秋打去電話。

    此時,李寧詠已經被送回到自己家裡。晏琳明顯輕鬆了,與黎陵秋開始閒聊,瞭解城關鎮的基本情況。

    黎陵秋接到老趙電話以後,道:「我們下樓去,老趙將伯母送過來了。」

    晏琳無可奈何地搖頭道:「我這個老媽,哎,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黎陵秋道:「天下老媽都是這個樣,你以後也肯定會這樣。我記得兒子在九歲時第一次去夏令營,去之前還好好的,等到開了車以後,我就感覺心裡空蕩蕩,沒根沒落。後來就開始懷疑兒子是否坐上了大車,越想這個問題越覺得可疑,帶著老公又回到出發地點去找兒子。被老公嘲笑一番後,我才想起要給帶隊老師打電話。結果帶隊老師又關機,急得我啊不行。終於,在晚上打通帶隊老師電話。我不好意思說兒子是不是在夏令營裡,只是問兒子乖不乖。聽到老師說兒子很懂事,我這才放心。」

    晏琳本身就有些強迫症傾向,聽到黎陵秋的經歷倒是很有些感同身受,道:「這是太關心導致的焦慮,和出了門總是懷疑家裡沒有關水、關電和關門一個道理。」

    談話間,黎陵秋和晏琳來到樓下,見到了陳明秀。

    黎陵秋略為寒暄,告辭而去。

    陳明秀望著遠去的小車,道:「這個黎書記是什麼書記?」

    「黎書記是分管組織的黨委副書記,是她給我找的房間,裡面佈置得挺好。」晏琳又用責怪的語氣道:「媽,你跑過來做什麼?我剛來報到,你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別人會小瞧我的。你是今天回去,還是明天回去,我才來上班,不好意思找單位要車,你只能坐長途車,或者打個出租車回去。」

    陳明秀嗔道:「我才來,你就想趕我走,這麼不喜歡你媽。放心吧,我有車。小車班林師傅把我送過來的,他今天晚上就住靜州老廠,明天他回來接我。老林師傅還在老廠住著,就是不肯搬家。」談到這裡,她忍不住就道:「你以前知道王橋在城關鎮工作嗎?」

    晏琳道:「我知道。這一次下派掛職鍛鍊是組織安排,直接通知我,又不會同我商量。」

    陳明秀從丈夫口中倒是得知了事情真相。丈夫一直不太願意讓女兒全部瞭解與老杜的真實關係,有些事情就沒有給女兒說。此時在城關鎮遇到了王橋,她更不願意與女兒談及下派掛職的來龍去脈。

    上樓時,陳明秀還是忍不住提及王橋,道:「王橋發展得還可以最,都當了鎮長。在昌東縣裡,鎮長是不是都很年輕,剛才那位副書記年齡也不大,地方上幹部年輕化落實得比工廠裡要徹底一些。」

    與媽媽談王橋是一件彆扭的事情,晏琳又迴避不得,就道:「王橋這個年齡當鎮長且實際行使黨委書記職權,很少見。他提拔有點特殊原因,主要是因為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他在選調生中,也算優秀的。」

    陳明秀追問道:「他這種情部不多?」

    晏琳道:「很少。」

    陳明秀道:「城關鎮黨委書記到哪裡去了?」

    晏琳道:「聽黎書記說調到工業園區當常務副主任去了,平時在那邊工作,不到城關鎮來。」

    到了四樓,晏琳打開房門。

    出租房是精裝房,三室一廳,原來的主人調到了靜州,這個房子就空了出來。黎陵秋租下房屋以後,找人打掃了房間,又採購了比較齊全的日用品。

    陳明秀對房間還是滿意的,道:「房子不錯,比我想像中要好。你是省委辦公廳的掛職幹部,縣裡肯定要重視。」

    晏琳知道母親對地方工作不熟悉,也不多說,道:「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要洗個澡,你自己倒杯水喝。」

    等到女兒進衛生間洗澡,陳明秀趕緊給晏定康打電話:「我在昌東,在小琳的出租房裡面,鎮裡幫助租的,條件還不錯。」她隨即用加重語氣,道:「你猜我在城關鎮政府見到誰了人,你猜猜?」

    晏定康道:「城關鎮見到熟人?我猜不出是誰,我還有事,別賣關子了。」

    陳明秀道:「以前小琳在復讀班的那個同學王橋,他在城關鎮工作,你猜他在城關鎮做什麼工作?」

    晏定康對當年滿身鮮血的王橋印象太深,原本坐在椅子上,聽到王橋兩個字,就立刻站了起來,道:「搞錯沒有?王橋怎麼可能在城關鎮工作,我記得他高考超了重點線的,畢業後不應該分配在鎮上。他在鎮上,憑其學歷和很短的工齡,應該是團委書記這類職務。」

    陳明秀道:「你猜錯了,王橋是城關鎮的鎮長,還兼任了黨委書記職務,原來黨委書記調到工業園區擔任常務副主任了。」

    陳明秀長期在工廠工作,對地方工作不熟悉,對如此任職的意義並不清楚。但是晏定康作為廠長,與地方聯繫非常緊密,就算是到了省工業園區裡,有時也要與當地鎮政府打交道。他是真是吃驚,道:「昌東城關鎮少說有十來萬人,王橋工作時間很短,能夠擔任起這麼重的領導責任。」

    陳明秀道:「鎮長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正科級,我家小琳還是省裡的副科級。」

    晏定康道:「那完全不一樣,小琳說得直白些就是為領導服務。王橋那種職務就是執政一方,承擔的責任完全不一樣。只不過在現在體制下,小琳靠近中樞,現在弱一些,以後發展前途反而大一些。王橋這種基層幹部如果能夠發展起來,就是很厲害的角色。但是他距離中樞太遠,以後多半在縣級打轉,要想突破很難,但是突破後的基層幹部往往能成大器。」

    陳明秀道:「我側面問過了,王橋沒有結婚,沒有談戀愛,我們家小琳還是單身。如果他們在這一年談起戀愛,你還反不反對?」

    晏定康沉默了一會,道:「以前是以前,那時他們還在讀復讀班。現在是現在,我們都不要插手,讓他們自由發展。」

    陳明秀一直對勇救女兒的王橋抱有好感,道:「如果我是王橋,肯定就會狂追我們家小琳,小琳畢竟在省委辦公廳工作,以後能幫他。」

    說話時,她站在陽台與客廳的門之間,看了衛生間一眼,不想讓女兒聽到後面的談話。

    在衛生間裡,晏琳正在愜意地衝澡。溫潤熱水包裹著全身,這是她最為放鬆的時刻。她閉著眼,腦裡浮起李寧詠的模樣。憑心而論,李寧詠是漂亮的有氣質的女孩子,家世也好,與王橋站在一起甚為相配。想到這一點,她內心就隱隱有點吃醋。

    「我為什麼要吃醋?我和王橋早就結束了。」

    「難道就不能重新開始嗎?李寧詠也和王橋分手了,看她的神情,十有八九想要和王橋重歸於好。她能重歸於好,我為什麼不行?」

    「我是省政府辦公廳的,為什麼要自降身份,到昌東城關鎮來競爭,一年時間,我還是要回去的。我的選擇面要寬得多。」

    「關鍵是我還喜歡王橋嗎?如果真喜歡,為什麼還要給自己找這麼多的理由,當年在意呂琪是自己強迫症發作,我要克服自己的強迫症。」

    晏琳腦中思緒紛亂,如無數馬蹄奔過。

    在穿衣服之時,她取了張紙巾,擦掉了鏡子上的水汽,一個苗條、健康、白皙的身體出現在鏡子。與幾年前相比,鏡中人稍稍胖了些,變得更加圓潤,更有女人味道。

    吹乾了頭髮,畫了淡妝,晏琳這才走出衛生間。

    陳明秀已經打開了女兒帶來的行李箱,將衣服取出來掛在了衣櫃裡,她聽到女兒走過來的腳步聲音,道:「你要在這裡生活一年,必要的生活品還得賣,比如熨斗就需要,否則衣服拿出來都是皺巴巴的,影響形象。」

    晏琳站在衣櫃裡,將出席晚晏的正式服裝從衣櫃裡取了出來,道:「媽,晚上城關鎮要給我和另一個掛職幹部接風,等會黎書記來接我,你只能自己解決晚飯了。」

    陳明秀道:「好啊,我正好可以去採購,你這裡需要的東西還不少。」

    母女倆就在一起收拾房間,談起生活中的閒話。

    到了五點半,黎陵秋準時帶著車來到天燃氣公司家屬院。

    陳明秀就站在窗檯上,看著身穿淺紅色長裙的女兒走上小車,遲遲收不回目光。等到小車走遠,她拿了一個小本子,挨個房間記錄所缺物品,準備到百貨公司去購賣。

    在城關鎮伙食團裡,兩輛小車幾乎同時停進院子裡,從院子裡分別走下來兩個穿紅長裙的女子,一個是晏琳,一個是李寧詠。

    兩個女子見到對方都有些傻眼。誰也沒有料到,在這種場合下,兩個居然會撞衫,這個衫撞得實在是尷尬。

    王橋同樣被兩個撞衫的紅裙女郎閃了一下眼晴,腦袋就如有一架重型轟炸機在起飛,轟隆隆亂響。

    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今天參會的班子成員多數是男性,此時面對著兩個漂亮讓人不敢直視又總想偷偷看兩眼的年輕女子,都有些興奮。

    人到齊,大家落座,例行的接風晏就開始。

    王橋致辭後就打了招呼:「今天雖然是接風宴,但是不准向晏書記和李書記灌酒。我定個規矩,給兩個女書記敬酒的,女書記可以沾沾嘴皮,敬酒的男同志必須喝完。」

    李紹傑開玩笑道:「王鎮,現在是男女各頂半天邊,你這是歧視女同志。」

    王橋道:「李書記是學法律的,我們這樣做是先定酒法,然後在酒法下行事,完全符合程序正義和實體正義。」

    除了從檢察院下派的政法副書記開了開玩笑以外,其他人都接受了這個並不符合基層行事的「酒法」。

    從這一點,久在機關打肚皮官司的晏琳看出王橋在城關鎮確實有威信,不僅僅是職務帶來的權威,而且有著強烈的個人魅力,形成了讓眾班子成員信服的非職務性權威。她有點驚訝王橋在短短任職時間內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論瞭解,李寧詠超過了晏琳。她知道王橋在工作中的魄力,也就不奇怪班子成員對其發自內心的尊重。

    有了「酒法」,接風宴便不是太熱鬧,九點半就散了場。這也正是王橋要的效果。

    辦完了接風宴,以後他就儘量讓晏琳和李寧詠不同時出現在相同的場合,免得尷尬。

    晏琳回到出租房裡,屋裡就傳來了茉莉花香。在客廳裡出現一個花瓶,裡面有些潔白的散發清香的花朵。陳明秀聽到開門聲,拿著擦桌布從裡屋出來,道:「沒有喝酒吧,農村幹部勸酒都厲害得很。」

    晏琳臉上略帶紅暈,道:「加在一起喝了兩小杯。」

    經過陳明秀的清掃和佈置,屋裡就有居家的人氣。晏琳雖然覺得母親在第一天追過來有點不妥當,可是站在潔淨的散發著茉莉花香的出租房內,還是覺得母親來了真是好。

    陳明秀拿了一串鑰匙,道:「我換了鎖芯,這樣安全一些,免得房東手裡有鑰匙,偷偷進屋。」

    晚上,母子倆睡在一張床上,透過窗,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

    陳明秀道:「想到你要在這裡過一年,我就不放心。」

    晏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現在是城關鎮黨委副書記。」

    「你官當得再大,也是媽的女兒。」陳明秀用手肘撐起身體,道:「小琳,你給我說實話,還想和王橋談戀愛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0
第四百章 不同的夜話

     「還想和王橋談戀愛嗎?」這是一個讓晏琳無比糾結的問題,更是無法回答的問題,她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道:「我說不清楚。」

    陳明秀嘆了口氣,道:「你也別太逼著自己,反正選擇權都在你手裡,合適就談,不合適就不談,千萬別勉強。你爸剛才給我說,以前不准你和王橋談戀愛是因為你那時還在讀書,現在我們大人都尊重你的選擇。只要是你選的,我們全家都承認。」

    聽著母親的話,晏琳腦裡出現了李寧詠穿紅裙的俊俏模樣,道:「媽,你理解錯了,選擇權其實並不一定要我手裡。」

    陳明秀驚訝地道:「為什麼選擇權不在你手裡?我的女兒長得這麼漂亮,又在省委辦公廳工作,我們家條件還算不錯。這些條件擺出來,有幾個女子比得上,只要你願意,王橋還有其他選擇嗎?」

    晏琳道:「媽,你不瞭解王橋。王橋是心高氣傲的人,如今事業又挺順,憑什麼就非要找我。其實,我和他很難再走到一起。有我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

    「女兒,你也別太逞強了。王橋客觀條件還是不錯的,為人也好,你們還有一定的感情基礎。在大學沒有談戀愛,肯定是放不下他。雖然他現在在鎮上工作,工作差一些,以後可以慢慢調動。」在陳明秀心裡,省委辦公廳和城關鎮確實存在著極大鴻溝,晏琳與王橋在一起就是「下嫁」。

    晏琳見無法說服沉浸在「紅旗廠第一夫人」光環中的母親,變得消沉起來,道:「媽,時間不早了,睡吧,明天我要去參加縣委的座談會。下午要參加第一次城關鎮的班子會,事情還多。」

    晏琳睡著以後。陳明秀卻沒有了睡意,睜著眼睛,望著黑暗的天花板。

    她如今最後悔的就是當年沒有多要一個孩子,如果有兩個或三個小孩子,她和老公的注意力就會分散,不會長期就盯在女兒身上。長期盯著女兒的後果就是讓女兒變得敏感又焦慮,甚至影響到婚姻生活。

    這個觀點是晏定康提出來的,提出的理由來自一些細節,比如,他發現女兒下樓以後又經常上樓查看是否鎖門,進門以後就反覆洗手。

    這些都是輕微強迫症的表現,陳明秀最初堅決拒絕承認這一點的,在丈夫多次提醒以後,她承認女兒性格上確實存在某種焦慮,但是絕對不是強迫症。

    想到這一點,陳明秀開始愁腸百轉。

    此時在她心裡同樣有個矛盾,一方面發自內心認為女兒條件好,應該找一個理想的對象;另一方面,女兒年齡漸漸大了,卻一直沒有交男朋友,在這種情況下,她覺得應該主動一點,把握住機會。所以,在城關鎮意外遇到王橋以後,陳明秀內心焦灼起來。

    當女兒沉睡以後,她給丈夫打去電話。

    晏定康聽到鈴聲響,還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他聽了妻子的訴說,道:「你也別操心這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陳明秀道:「這是女兒的大事,我怎麼能不操心。」晏定康道:「你現在焦慮得睡不著覺也沒有用,得靠女兒自己,我們不要給她施加壓力,適當放手,她肯定會比現在更好。」

    與此同時,李寧詠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此次晏琳到來以後給她的刺激太大,大得喚起了被利益所遮蓋的很多細節。她躺在床上,腦子裡滿滿的都是與王橋在一起生活的種種細節,這種細節又與撞衫的晏琳時有衝突,讓她既傷心又生氣,還有後悔。

    她終於爬起了床,給大哥打過去電話。

    邱寧剛還坐在書房看書,接到電話後,道:「三妹,有什麼事情?」

    李寧詠道:「我被氣慘了。」

    邱寧剛道:「什麼事情被氣慘了,你不是在城關鎮掛職嗎,是被王橋無視了?」

    李寧詠道:「不僅是無禮,他居然一口一個李書記,這不是噁心人嗎?」

    邱寧剛拿著手機站了起來,一邊走動一邊與妹妹說話:「他不稱呼你李書記,難道叫你三妹、寧詠,甚至更親密的稱呼嗎?若是他這麼叫,他就不是王橋了。我最後一次和他談話時,他臨走時稱呼我為邱檢,這個稱呼讓我印象深刻。」

    李寧詠道:「叫我李書記,我也忍,關鍵是他的前女友居然也到城關鎮掛職,她在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工作,副科級秘書,掛職是鎮黨委副書記。想著她天天要和王橋一起工作,我就冒火。」

    邱寧剛有些愣神,道:「有這麼巧的事情?」

    李寧詠氣惱地道:「巧就巧吧,今天晚上城關鎮開接風宴,我精挑細選了王橋喜歡穿的紅裙子和高跟鞋,到了餐廳才發現我居然和她撞衫,撞得我恨不得當場把衣服扔掉。」

    邱寧剛道:「這個想起來也正常,王橋喜歡紅裙子和高跟鞋這種搭配,把你和她都影響了。」

    李寧詠氣得眼淚在眼珠裡轉圈,道:「撞衫就撞衫吧,最讓我吐血的是城關鎮班子成員還起鬨,認為我和她像雙胞胎,要讓我們來一張合影。王橋站中間,我和她站兩邊。」

    她還有一句話不好在哥哥面前抱怨,「想著我們兩個紅裙子都陪王橋睡過覺,心裡就要抓狂。」這句話只能憋在心裡,無法給任何人說起。

    邱寧剛聽妹妹抱怨了一陣,道:「你想要做什麼?」

    李寧詠道:「我想把王橋奪回來。」

    邱寧剛道:「楊怎麼辦?」

    李寧詠道:「讓他滾。以前沒有理解到貨比貨得丟、人比人得死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明白了。大哥,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邱寧剛道:「我瞭解王橋的性格,你的機會渺茫。」

    李寧詠道:「是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邱寧剛道:「按辯證法來講,任何事情都是發展變化的,所以不能說沒有希望,只是難度有點大。」

    李寧詠道:「那我應該怎麼辦?」

    邱寧剛道:「要贏得他的心,就得找到他最想的事情。他是城關鎮鎮長,年少得意,最想還是仕途進步,你就從這事上入手。」

    聽著大哥遞過來的招術,李寧詠不停地轉動著腦筋。有了目標,她的心情似乎就要好得多了。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當朝陽升起之時,人們又開始的新一天或繁忙或悠閒的工作。

    陳明秀依依不捨地坐車離開了昌東,離開前還為女兒買回來一個小冰箱,這樣女兒就可以在夏天吃上冰糕。

    李寧詠穿上運動鞋前往了青橋村。她對農村情況並不熟悉,因此特意拿了一根竹棍子,免得被狗咬。她早早來到了青橋村,與江老坎坐在院子裡聊了一會,這才返回城裡,在十點鐘準時來到了縣委,準備參加縣委的座談會。

    昨天的撞衫事件是一個慘痛的事件,痛定思痛,李寧詠決定在縣委座談時就穿牛仔褲和運動鞋。

    果然,今天沒有撞衫。晏琳穿了職業套裝,腳上是一雙半跟的棕色皮鞋,皮鞋很簡練,只有一個金色的半園形裝飾。

    王橋依然是十分可惡的態度。

    李寧詠聽到那一聲「李書記」的稱呼,她很想罵人:「你才是李書記,你們全家都是李書記」,但是她看了一眼安靜地坐在一邊的晏琳,便將罵人的話收了回去,甜甜地道:「王鎮好。」然後低聲又道:「蠻哥要刮鬍子了,怎麼又忘記了。」

    調戲了王橋一把,李寧詠這才坐回到擺著自己座牌的位置上。

    王橋暗自安慰自己:「下派幹部也就是一年,忍一忍就過去了。」

    為了顯示對下派幹部的重視,********、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都參加了這次座談會。當縣領導講完以後,有兩個下派幹部發了言,第一個發言的便是省委辦公廳常委辦的晏琳。

    在復讀班分手以後,王橋還沒有在正式場合與晏琳接觸過,也就認真聽發言,聽一聽這幾年晏琳的變化。

    晏琳在會前並沒有得到要發言的通知,也就沒有準備。當********吉之洲講話之時,她才知道自己要發言,而且是第一個發言。她稍加思索,寫了一個小提綱:一是要紮根基層,心繫群眾,融入掛職單位,從實踐中汲取前進的力量;二是要堅守理想,踏實工作,發揮優勢,在服務本地發展中實現人生價值;三是珍惜機遇,發揮才幹,立足本職崗位為城關鎮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

    這是一份中規中矩的發言,穩重、切題,完全符合座談會的發言要求。讓王橋比較欣賞的是發言用語非常中性和老練,沒有那種女性演講時的煽情字詞句。

    會議開了接近兩個小時,會議結束後就聚餐。聚餐時,********吉之洲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下午各掛職的同志就不用上班,用半天休整,明天開始正式上班。」然後,他舉起酒杯,道:「所以,中午大家可以適當喝點酒。」

    晏琳就問身邊的王橋,道:「下午要開班子會嗎?」

    王橋點了點頭,道:「要開,事情很急了,拖不得。」

    得到了明確答覆以後,晏琳只是與幾個縣領導略略碰了酒,然後就堅決不再沾酒。

    酒宴結束,晏琳就坐著王橋的小車回鎮裡開會。

    黎陵秋把李寧詠叫上,開車將其送回到家裡。

    李寧詠一直生活在父兄的光環下,素來都是眾心捧月的公主。今天在宴會上,她忽然發現公主的光環戴在了晏琳頭上,代表掛職幹部第一個發言、********與之握手交談、午餐後就坐著王橋的小車回到鎮裡。

    這種由工作單位帶來的現實差距讓李寧詠不由自主地嫉妒起來。她決定請辦公室主任郭達吃一頓飯,拉近關係以後,就可以全面掌握王橋的動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0
第四百零一章 議事

     兩點鐘,城關鎮關於創彩集團落地專題會議正式召開。

    王橋是會議主持者,當大家都座下後,開門見山地道:「今天主要研究創彩集團落地的事,先由大家分別匯報各自負責的事,最後由我來佈置工作。」

    晏琳攤開筆記本,寫下了關於城關鎮工作的第一個筆記:創彩集團落地事宜。

    她處於省委中樞,平時同事們總是以俯視的眼光來看待基層工作,當基層工作出現問題時,大家往往都會產生「基層幹部工作作風粗暴」等預設看法,還有些如果我去處理肯定不會這樣的內心想法。

    今天聽大家談起具體問題,她不由得豎起了耳朵,想聽一聽大家的真實水平。

    第一個匯報工作的是黎陵秋。她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著重談徵收隊伍的組建問題。匯報完組建工作以後,她提出一個問題:每個同志都有本職工作,是不是抽調幾個同志組成辦公室,與原工作完全脫鉤。

    王橋立刻就回答道:「這種臨時性工作很多,如果都抽專門人員,鎮政府要被完全抽空。徵收工作與本職工作是聯繫在一起的,不能搞成兩張皮,套用一句老話,徵收工作與本職工作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第二個匯報的是副鎮長羅基奎。他主要匯報徵收任務分片、分段、分村組到戶責任落實情況,提出一個要求:盡快與涉及有徵收任務的各村簽訂責任書,定目標,定時間,也定獎懲。

    王橋道:「你們制定的責任書有點問題,把獎懲定得太明確了,特別徵用土地每畝多少補助,這些就不要寫在責任書裡。村幹部是不脫產的幹部,除了少量補助外,還得以自己生產為主。為了徵收土地,他們必然要產生大量誤工,適當給點誤工費這是合理的。不給誤工費,怎麼能調動村幹部的積極性。但是,你把責任書裡寫得太明,若是流傳出去,反而會引起誤會,這些事只能做不能說。」

    羅基奎道:「如果不寫明,村幹部有可能不安心。」

    王橋道:「那就把相關村社幹部集中起來開個會,給他們講清楚。大家要長期共事,不可能我們說話不算話,如果失信於村社幹部,鎮政府就沒有辦法良好運轉了。這一點,要讓大家心裡有數。」

    接下來就由楊明福匯報其負責區域裡面出現的問題,主要是王家大院違建,以及張家大院搶收之事。他最後愁眉苦臉地道:「我負責的區域有兩個硬骨頭,難度不是一般大,能不能把兩個骨頭分成兩個領導來管,我一個人背不動。」

    王橋道:「楊鎮,這兩個硬骨頭不是你一個人啃。我去看過現場,這事必須盡快處理,否則就是尾大不掉。暫時先不討化這個問題,等會我要細談。」

    晏琳在省委辦公廳工作之時,雖然機關很高級,論個人實際上處於執行者的位置。今天坐在會議室時在,雖然只是鎮政府,級別很低,但是她是以一個決策者的身份開會,處理的事情涉及到千家萬戶。

    在這一刻,她深切體會到政策制定和政策落實之間的微妙不同,拿著省政府的文件,想起被無數基層單位嚴格執行的文件其實就是出自於省級機關某個處長甚至科長之手,覺得「處長治省、科長治市」雖然是調侃,確實也有一定的真實性。

    她認識到讓沒有基層經驗的省級機關年輕幹部掛職鍛鍊是非常重要的,否則,這些年輕機關幹部沒有基層經濟,不接地氣,制定出來的政策難免就有偏頗。

    聽到班子同志匯報的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晏琳不禁替面色沉靜的王橋感到擔心,擔心其太年輕,工作時間也短,處置矛盾衝突如此大的事情會有難度,不能駕馭如此複雜的局面。

    所有班子成員匯報結束以後,王橋開始發言,道:「在我的印象中,吉書記很少就某個具體事情翻來覆去給我交待,唯獨創彩集團落地之事不僅把我和宋書記叫到他的辦公室親自交待,還多次單獨交待,可見縣委縣政府對於創彩集團落地之事是多麼重視。」他提高了音量,道:「不論擺在我們面前的困難有再多,為了全縣的發展,必須要把我們變成一把鐵鎯頭,把所有問題砸碎,這就是我們班子應該具備的思想。狹路相逢測勇者勝,態度決定著事情成敗。」

    晏琳明白,這是王橋給創彩集團落地之事定下調子。一把手的態度決定著班子的效率,如果王橋自己都沒有必勝的信心,班子的戰鬥力必須就會下降。

    王橋道:「我從兩個方面來講創彩集團的事,第一個方面是談一談對城市拆遷中遇到的常見困難,困難的性質是什麼,是怎麼形成的,讓不從事拆遷工作的班子成員都對以後遇到的拆遷有一個基本瞭解,免得當外行。為什麼要先談城市拆遷而不是創彩,因為我們是城關鎮,有農村有城市,城市要改造要發展,必然會有拆遷問題發生。」

    說到這裡,王橋喝了口水,稍稍緩了緩,又道:「隨著昌東城市迅速發展,擺在我們面前的拆遷工作越來越重,同志們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拆遷是工程項目的前期準備工作,只有水通、電通、路通以後,施工方才能進入現場施工。也就是說,拆遷和三通一平是政府或者甲方的義務,其主要任務往往會落在我們的頭上。」

    「這裡要注意一個程序先置的問題,否則把事情看不清楚。在靜州,當大規模拆遷開始之前,基本上意向的招投標或者施工企業就已經完成。我研究了很多折遷案例,沒見到一個釘子戶是在拆遷動員開始時就明確表態說不同意遷拆補償協議,而是態度含糊,甚至表示支持政府工作。楊鎮,現在王家大院和張家大院有多少人明確表示不准拆遷的。」

    楊明福道:「最初摸底時,大家都還是說願意支持縣裡的決定,搶建和種樹都是徵地告知書發出來以後的事情。」

    王橋點了點頭,繼續道:「隨著整體方案落實,局部拆遷推進,項目正式開始時,釘子戶所在位置成為不能繞過去的必用之地時。王家大院和張家大院目前就處於必征之地時,創建和種村這種行為就大量冒出來,其他人還會找各種理由反悔,想方設法阻止你施工。通常方法都是讓家裡的老頭老太太或者女性出來阻擋……」

    在座諸人除了晏琳以外都遇到類似情況,王橋講話時都很有共鳴。

    當晏琳聽到王橋講到「釘子戶之間是冤家,如果一個地方出現一百個釘子戶,那這事沒法幹了。不是甲方沒法幹了,而是釘子戶沒法幹了」時,眼睛頓時閃亮了起來,因為這種觀點在省委辦公廳是絕對聽不到的,只要在實戰單位才能聽到這種鮮活的觀點。

    當晏琳聽到王橋講到「施工被阻後,如果按照現在日工120+伙食費20的標準一個三百人工地,施工方就要白白多掏出四萬二,很多勞務糾紛由此產生」時,恨不得讓王橋講慢點,自己能記得詳細一些。

    講完城市方面的拆遷,王橋開始轉入王家大院,道:「大家要注意一點,拆違和拆遷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王家大院出現的違法建築,我們絕對不能含糊,堅決不承認。據我判斷,王家大院的違法建築最後肯定是要強行拆除,絕對不能手軟。我們用霹靂手段拆掉了王家大院的違法建築,就表面了鎮政府的態度,這才能杜絕了轄區內產生更多的違法建築。我們態態強硬,拆除徹底,是讓我們以後工作的成本和難度降到最低的作法。一句話,不能綏靖,不能姑息養奸,否則就是對征紀守法的村民最大的不公平,也就是為自己以後工作設置障礙。」

    聽說「霹靂手段」四個字,見過不少強拆案件通報的晏琳不禁又擔心起來,擔心此事稍有處置不當,會釀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王橋道:「既然我們決定要實施強拆,那就先要把伏筆做好,程序上絕對不能出錯,要派人做思想工作,指出他們這是違建。在做思想工作之時,由帶隊領導配帶最先進的隱蔽錄相設備,全程進行錄相,確保以後我們拿得出做思想工作的證據。購買錄相設備就交給李書記,你是檢察院的人,應該知道正規渠道。」

    「羅鎮長,你的任務是通過相應的正規程序,向違建戶下發整改通知書。下發整改通知書時,全程錄相。」

    「黎書記,你的任務是事先聯繫市縣電視台,對違法建設問題進行報導,造成聲勢。」

    「楊鎮長,你的任務是組織市政執法隊伍,還要聯繫派出所,只要縣政府同意,立刻就實施強拆。強拆方案要想到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學點兵法,比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類,我們要聰明,要牽著違建戶的鼻子走,而不能讓違建戶牽著鼻子走,方案出來以後,提前報班子進行討論。」

    「除了作好強拆工作以外,正常的繼續開展,不能稍有馬虎,以後每週一都要匯報各組的進展情況。」

    「晏書記就作為新聞發言人。凡是這種拆遷,來記者的可能性很大。以後我們這一塊的對外發言,統一就由晏書記來發言。」

    說到這裡,王橋特意點了了圓圓胖胖的紀委書記楊建,道:「楊書記,你的責任很重大,要確保所有徵收工作不出現違紀違規行為。你的方案沒有落實下去,都是套話,要重新做。」

    ……

    王橋將每一項工作都講得很具體。除了晏琳以外,班子成員都比王橋年齡大,可是他們對王橋的安排沒有異議,一個勁地記筆記。包括被點名的紀委書記楊建都沒有異議,反而是一種不好意思的表情。

    看到班子成員的反應,晏琳就很是納悶:「王橋擔任鎮長時間不長,可是威信是實實在在的,他的威信是從哪裡來的?」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散會以後,晏琳就帶著筆記本回去研究。她以前對施工方毆打居民和村民十分痛恨,此時位置發生變化以後,特別是聽了王橋詳細核算了施工方面臨的經濟壓力,她才明白施工方被阻工一天,就會有沉重的經濟成本,其心態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

    把某一部分人群模式化和臉譜化,是脫離現實者很難杜絕的思維模式。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0
第四百零二章 與晏琳談工作

     王橋回到辦公室以後,讓郭達送了一份城關鎮黨委、政府領導分工的文件過來。他仔細看了文件,想了一陣,大體上明確了晏琳適合分管什麼工作。

    他在紙上寫下晏琳分管工作以及具體管理的部門以後,就給宋書記打去電話,徵求其意見。

    宋鴻禮接到電話後,道:「按理說來了一個掛職副書記,我應該禮節性地回來見一面。可是小竹河這邊實在忙,我正在給這邊立規矩,實在分不開身。就是這星期吧,我抽時間與小晏吃一頓飯。」

    王橋道:「我根據晏書記的特點和班子分工情況,對班子分管工作進行微調,你看是否合適?」

    聽了王橋對晏琳的工作安排,宋鴻禮道:「這樣調整是比較合適的,我沒有意見。對了,那個李寧詠是市委宣傳部的,其實可以抽到鎮上,負責宣傳工作,專門去對付記者。小李是個潑辣性格,對付記者應該是一把好手。」

    王橋直言道:「宋書記,這事就算了。她是我的前女友,擺在鎮上尷尬得很。」

    宋鴻禮笑道:「瞧我這個記憶,把這事忘掉了,那就算了吧。」他又道:「創彩集團派了一個副總到昌東,盯著我們土地落實情況。華縣長一天三問,催得很緊。你那邊也要有思想準備,特別是王家大院,我聽到些不好的風聲,那家人與社會上的人有來往,狂得很。」

    王橋道:「王家大院搶建現象嚴重,我已經讓羅基奎牽頭進行教育宣傳和下發整改通知書,等到時機合適就進行一次突擊性的針對違建的強拆。」

    宋鴻禮道:「我估計對王家大院必須要強拆,而且要快,拖得越久,事情就越麻煩。」

    王橋道:「與社會人有牽連,我一點都不怕。我最怕的還是處置不果斷,有人帶頭而最終佔了便宜,就會引起群眾效仿。」

    宋鴻禮道:「你意識到嚴重性就好辦,到時以迅雷之勢,一鼓而下。」

    王橋與宋鴻禮年齡相差大,卻是脾氣相投,工作手法極為接近,每次在一次談起工作,總會產生一種惺惺惜惺惺之感。若說差別,就是王橋長處在於思維上更加積極一些,對現代經濟、科技、文化懂得更多一些。宋鴻禮的長處在於遇到複雜問題時總是目光如炬,一下就抓到核心要點。

    王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給晏琳打了電話,道:「晏書記,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掛斷電話後,王橋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到城關鎮擔任副書記時,對宋鴻禮總是打電話通知自己到他辦公室去談事還暗有微詞,覺得宋鴻禮架子大。此時自己處於宋鴻禮的位置,不由自主採取了打電話叫人到自己辦公室的做法,其實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是最快捷的方式。

    晏琳接到電話後,拉開抽屜,拿出小鏡子飛快地照了照,用手理了理頭髮,這才拿著筆記本就來到了王橋辦公室。

    王橋沒有跟晏琳客氣,更沒有從座位上站起來,指著開水器道:「要喝水自己倒啊,今天我要和你談一談工作。」

    晏琳微微一笑,沒有去倒水,等著王橋談工作。

    王橋沒有立刻談工作,而是先問起了生活,道:「房子安頓得怎麼樣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你直接讓郭達和趙敏去辦。郭達是辦公室主任,你見過的,趙敏是財政所長,估計你還沒有見過。」

    晏琳道:「黎書記心很細,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比我自己考慮得還周到。」

    王橋又道:「陳主席走了沒有?如果沒走,我請她吃頓飯。」

    以前,王橋稱呼陳明秀為陳阿姨。這一次與陳明秀見面,他一直在稱呼其官職,這讓晏琳很不開心,道:「我媽上午就走了。她是到靜州老廠區辦事,順便來看看我。」

    王橋道:「我剛才和宋書記商量了,準備對城關鎮班子分工進行微調,具體來說,你分管社會事務、殘聯、婦聯、宣傳、文化、體育、旅遊、統戰、宗教和僑務工作;具體分管社會事務辦、婦聯、文化體育中心;聯繫廣播電視站。對這個分工,你有什麼意見?」

    他將自己寫下的「晏琳副書記分工」紙條遞了過去,又將以前的分工文件遞到晏琳面前。

    這時,財政所長趙敏在門頭伸了個腦袋,見到晏琳坐在辦公室,又將頭縮了回去。王橋道:「趙所長,進來吧。」

    趙敏手裡拿了厚厚一疊表,招呼了晏琳一聲,道:「王鎮,事情有點多喲,我等會過來。」

    王橋交待道:「你在辦公室等我,我要先和晏書記談事情,談完了,我給你打電話。」

    王橋與趙敏談事情之時,晏琳低頭看那張手寫的紙條,熟悉的字跡似乎就要從紙面上躍了出來,讓她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的那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小紙條。她趕緊將旖旎的回憶拋在一邊,迅速看了一遍分工情況,等到趙敏離開後,道:「我沒有意見。」

    王橋道:「這個分工就在班子會上過一下,再讓郭達出文件。」

    談完這事,兩人互相打量幾眼,一時無語。

    王橋打定主意趁著這個時機解決兩人見面時的氣氛,不解決這個問題,這一年會讓兩人都很難受。他首先打破了略為尷尬的沉默,道:「沒有想到會是你來城關鎮掛職鍛鍊。到了城關鎮,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和機關不一樣?」

    晏琳道:「其他都覺得正常。只是我覺得你不正常?」

    王橋有點驚訝地道:「我為什麼不正常?」

    晏琳道:「今天專題研究,你講得很好,很有水平。你畢業也沒有幾年,給我感覺就像是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領導。」

    王橋笑了起來,道:「你別誇我,誇我就會驕傲,驕傲就會膨脹,膨脹必然的結果是摔得痛。其實我們城關鎮為創彩集團搞徵地是很,很沒有收益的事情。」他原本想說一句粗話「很蛋疼的事情」,面前坐著的是越來越內斂和越來越安靜的晏琳,便將粗話收了回去。

    晏琳有點奇怪地道:「你指的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太明白。」

    王橋就耐心解釋道:「我也不刻意給你介紹城關鎮的具體情況,數字在工作報告中有,想到哪裡談到哪裡吧。」

    晏琳嗯了一聲,拿起筆,準備記錄。

    「不用記,我們就是閒聊。你下派掛職到了城關鎮,我應該和你有一次正式的談話。」王橋說到這裡笑了笑,道:「用正式談話是否有些彆扭,還是想到哪裡談到哪裡吧。」

    「我們接剛才的話題。城關鎮財政比一般鄉鎮要強得多,但是攤子大,開支更大,財政壓力始終沒有減輕,每次想到錢我這個當鎮長的就覺得頭大。原本指望著佔地會增加點兒耕地佔用稅、契稅、土地出讓金、協調費等,可是為了吸引企業到昌東,這些錢都被縣裡優惠掉了。城關鎮為了徵地拆遷費盡心力其實沒什麼收入,相反,為了完成縣裡的任務,人工、獎勵等還要賠進去幾十萬。從理論上來說,企業落戶投產以後有稅收、能創造就業、增加消費,算起來地方收益很大。可是,作為一鎮之長,我得考慮當前的日子怎麼過。再說得直白些,等效益出來之時,我極有可能不會在這個崗位上了。」

    晏琳放下筆,道:「在很多報導中,基層政府都是極歡迎徵地拆遷的,似乎每一次徵地拆遷都是基層政府的一次資本狂歡。現在聽你這麼一講,我才明白省、市、縣、鎮確實各有各的難處,以前是假裝知道,現在是真知道,因為這個困難是一位鎮長親口講給我的聽的。」

    「這句話只是單獨聊天時談一談,在公開場合我絕對不會說,在公開場合絕對會和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

    王橋又道:「我個人認為要遏制資金飢渴症,不能撿進籃子都是菜。招商引資一是應該看本地情況,實事求是地招商,不能越過本地的實際情況,二是應該立足長遠,引進一些投資強度大、技術密集型或勞動密集型的,對地方帶動能力強、發展前景看好的項目;三是招商引資不應該以犧牲農民的利益,無原則的給與投資方優惠。真正想做事的企業最看重的是區位優勢、法制環境、政策環境、服務環境和行政效率。至於優惠政策,反而是次要的。」

    晏琳道:「你的觀點很務實,也很有道理。我在省委辦公廳工作,雖然只是最基層的工作人員,可是接觸到的資訊還是比較豐富,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省領導管的事情多,不可能全省都跑完,評估一個縣發展得怎麼樣還得從各項指標中來。比如,全年地區生產總值、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多少、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多,地方公共財政收入、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工業總產值、規上工業增加值、這些指標是省領導和相關職能部門必須要參考的。吉書記、華縣長腦子裡肯定要盤算這些數據,數據不好,在省裡沒面子,直接影響仕途。」

    王橋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過的,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對晏琳道:「省裡這是讓各縣競爭,導致了某種程度的政績工程。但是對政績工程也要一分為二,政績工程帶來負面效應的同時,也對地方有很強的推動作用。你剛才說的那些數據就如人體的血壓、血糖等指標,反映著健康狀況。可以這樣說,數據排在後面的,絕對是發展水平最低的。只是這套體系並不能完全指導現實工作,有的地區偏僻,很難發展工業,數據必然難看,這些地區就應該賦予其另外的責任,比如環境責任等等。」

    晏琳是第一次與王橋談論工作。從談論中,她由衷地感到六年時間讓王橋由一個復讀班苦讀的學生變成一位有理想有見識的基層領導,她好奇地道:「剛才這番話雖然簡單,但是沒有豐富實踐經驗是講不出來的。我是知道你的經歷,所以還是覺得奇怪,你參加工作就兩年時間,為什麼遠比同齡人都要成熟。」

    王橋道:「我是農村子弟,對農村工作本身就不陌生,可以說是有天然反應,不需要學習。另外,讀大學的時候,我經營過一個餐館,還到朋友工地去泡過一段時間,所以我熟悉基層工作要快一些。」

    晏琳點了點頭,道:「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和吳重斌他們幾個人相比就要成熟一些。」

    王橋道:「等這一段時間忙過了,抽時間到靜州去一趟,找田峰和鉗工兩人到包強的攤點上去吃飯,田峰和鉗工的生意做得挺好。」

    晏琳道:「好啊,反正週末我沒有事。」

    話題打開,尷尬之氣漸漸就煙消雲散。

    但是,兩人談話還是很克制,沒有涉及到個人的情感。王橋詳細談了城關鎮的具體情況,比如班子成員的情況,各村民情況,縣裡對城關鎮的要求,以及工作中的難點,正在搞的青村六步議事規則等等。

    接近下班時間,談話才結束。

    上次植樹節時,晏琳以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的身份坐在考斯特上,透過窗看著王橋,王橋頭髮被雨水淋濕,穿著筒鞋。這讓晏琳感到與王橋的隔膜。

    今天長談一次,這種隔膜又漸漸消失。

    晏琳此時對待兩人的感情問題既然複雜又猶豫,複雜在於王橋前有呂琪,後來李寧詠,特別是李寧詠看著王橋的眼神分明充滿著愛意,就算她自己能夠徹底忘掉呂琪,也不能將眼前的李寧詠扔在腦後。

    而且王橋的態度頗為曖昧,在客氣和關心之中,有著淡淡地拒人於遠處的味道。

    正因為此種複雜感情,讓晏琳在對待感情問題上充滿著猶豫、矛盾和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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