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40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三章 舊鄉尖頭魚再現

     白衣廚師以前在霸道魚莊幹過,對尖頭魚還是挺熟悉的。他來到霸道魚莊之時,王橋已經離開了昌東,因此他並不認識最優秀的魚販子王橋。

    白衣廚師道:「王書記是懂魚的,以前舊鄉尖頭魚最好,後來突然就沒有了。最近舊鄉河裡又出現了尖頭魚,只是數量沒有以前多。」

    羊背砣以前有一條產尖頭魚的溶洞,後來,水上游被牛清德開礦所破壞,暗水枯竭,溶洞內尖頭魚也就消失。此時聽說舊鄉又有了尖頭魚,王橋暗道:「我好久沒有到羊背砣去了,牛清德的礦早已經停產,說不定暗洞的水系又恢復了。」

    如今王橋成為了城關鎮黨委書記,就算暗洞又重新出現尖頭魚,他也無法去打理。因此,王橋決定將這個秘密仍然埋在心底,等到時間合適,他再到這個洞去看一看。

    這些念頭不過是在內心轉眼一瞬的事情,王橋很快就將曾令其刻骨銘心的暗洞丟到了一邊,對白衣廚師道:「我來做這一道尖頭魚。」

    宮方平與王橋接觸得很頻繁,不過都是公事,甚少有私下接觸。他看著王橋躍躍欲試要去做尖頭魚,感覺不可思議,道:「王書記,你真的要去做魚?」

    王橋道:「我是生長在柳溪三道彎河邊,從小就和魚打交道,我做的尖頭魚水平不錯。今天晏廠長和宮縣長到了城關鎮伙食團,讓我們伙食團蓬蓽生輝,為了表示內心的激動,所以就去顯顯心意。」

    晏琳道:「杜記者也是第一次到城關鎮。」

    王橋搖頭道:「建國不是第一次到城關鎮,已經是熟客了。再說,他和晏廠長與宮縣長不一樣,是大學睡在我旁邊的兄弟,不能當客人。」

    宮方平開玩笑道:「王書記,我可是昌東副縣長,還算客人?」

    王橋道:「我從參加工作第一天起,宮縣長就是我的直接領導,所以,我更要去親自煮條魚,感謝宮縣長一直以來的教導。」

    當王橋最初在城管委當副主任時,宮方平都是直呼其名,甚至王橋到縣政府辦公室主持工作時,宮方平仍然是直呼其名。如今王橋是縣委委員,城關鎮黨委書記,宮方平從此不再直呼其名,都是稱呼為「王書記」。

    晏定康見王橋言談舉止非常從容,氣場很是強大,甚至隱隱蓋過了宮方平副縣長,不禁在心中暗暗稱奇。最初他認為王橋能當上城關鎮黨委書記主要是依靠了省委組織部選調生的身份,現在面對面而坐,他發現自己最初的認識是錯的,王橋確實有大鎮黨委書記的氣度。

    鎮長黎陵秋相比之下就要拘謹得多,雖然也是談笑風聲,可是始終沒有完全放開。這是初掌權者所常有的適應過程,當初晏定康當了副廠長時,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把自己當成技術人員,而非一廠的領頭羊。

    當王橋到廚房去煮魚之時,杜建國介紹道:「以前王橋在讀大學時,有一次在城西一個偏僻的菜市場搜到了一條尖頭魚,然後煮給我們吃,味道超級棒,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而且王橋刀功一流,片魚片得行雲流水,都變成藝術品了。各位領導,我到廚房去一會,看王橋片魚,也不知道當了領導,手藝退化沒有。」

    晏琳在第一天與王橋長談之後,花了好幾天才接受兩人無法在一起的最終結局。有了這個最終結局,她反而變得豁達起來,也不刻意掩飾與王橋的同學關係。她聽到杜建國吹噓王橋做尖頭魚達到藝術水準,有點不相信,跟著杜建國站了起來,道:「杜記者要去看藝術,我也想去看看,看一看到底是王橋在吹牛還是杜記者在吹牛。」

    兩人就一起朝廚房走去。

    杜建國道:「晏書記,這次隔離場是一個寫通訊的好素材,我準備好好挖一挖,到時要採訪你。」

    晏琳道:「沒有問題,我也算是全過程參加隔離。」

    杜建國道:「你是掛職幹部,當初被隔離是不是覺得特別運氣不好。」

    晏琳道:「最初知道這事,確實是有很多想法,可是有什麼辦法,事情都遇上了,只能硬扛。」

    杜建國用手摸了摸胖腦袋,道:「這句話有點王橋的語氣和用詞風格。」

    晏琳笑道:「難怪你能在省報當記者,觀察力確實敏銳。第一天開會,王橋就講了一個腦袋兩個肩膀,遇到事情只能硬扛。我覺得這個說法很有力度,有一種無所畏懼的氣度,用形象思維一下就把人鼓動起來,若是講道理,很難達到如此效果。」

    杜建國道:「後來聽說隔離場還被周邊村民衝擊了。」

    晏琳道:「這事挺敏感,我得徵求王橋意見,才能決定講不講。」

    杜建國道:「這個情節一定要有,否則這篇通訊就沒有力度。」

    兩人說話間來到了廚房,好幾個廚房工作人員圍在王橋身邊,看城關鎮老大片魚。王橋頗有大家風度,運刀如飛,將一條兩斤重的尖頭魚削成花朵一樣的薄片。

    王橋還在給廚房的人講訣竅:「如何片魚是有技術的,今天有霸道魚莊的大廚師在旁邊,我就不講了,免得講不好會被行家笑話。」

    白衣廚師滿臉是笑,道:「王書記,我這人沒有文化,光是會做,不會講。而且,各師各教,各有各的絕招,我還想向王書記偷學點東西。王書記有一身技術沒有什麼用處,因為你平時煮飯的時間少得很,真要想吃點好吃的,哪怕半夜給我們打電話,都會起床心情愉快地給王書記做。王書記是客氣人,從來沒有額外要求,說實話,這是看不起我們。」

    白衣廚師一邊自承沒有文化,光會做,不會講,一邊嘴皮溜溜地講了一大堆。

    王橋笑道:「老肖,你的嘴巴夠靈的,平時就經常聽到你在廚房吹牛。」他手上動作不停,道:「我記得上次講片魚技術,還是1995年底,或者是1996年初,我記不太清楚了。我的訣竅有三點,一是片魚前要先去側線,準確來說,側線就是腥線,是魚感知外部環境的神經傳導系統,位置在魚頭後的背肌,裡面是液體,比較腥臭。」

    白衣廚師就豎起大拇指,道:「這是專業水準。」

    王橋又道:「第二個要點是不能前後拉切,要一次就片掉。第三個要點對於技術不是太熟悉的,就用毛巾壓緊魚身。」講到這裡時,他想起前一次講這個技術時的情景,當時是在黃永貴家裡,觀眾有師母和吳湘。今天他講這個技術時,旁邊站了幾個城關鎮廚房的夥計,還有晏琳和吳建國。

    吳建國對晏琳道:「怎麼樣,我沒有吹牛吧。」

    晏琳道:「我以前只知道他煮麵條很好吃,同樣的調料,就是比我弄得好吃。」她看見杜建國疑惑的表情,朝外走了幾步,與廚房夥計們拉開距離,道:「以前,在大學的時候,蠻哥沒有談起過我?」

    吳建國想了一會,搖頭道:「對不起,以前沒有聽蠻哥談起過你。蠻哥這個人城府比一般同學深得太多,他和我老丈人是舊識,但是如何認識我老丈人,卻是閉口不談,無論我如何追問,他都不講。後來我結婚以後,他才說明真實原因。」

    晏琳一下猜到了原因,嘴巴說了三個「看守所」三個字,卻沒有發出聲音。

    吳建國點了點頭。此時,他再也忍不住好奇,道:「你和蠻哥以前關係很好。」

    晏琳道:「我和他曾經談過戀愛,後來分手了。」

    吳建國眼前一亮,道:「那你們現在?」

    晏琳搖了搖頭,道:「我們現在只是好友。」說到這裡,她還是有些傷感。

    與此同時,晏琳又覺得奇怪,自己與杜建國幾乎相當於陌生人,但是為什麼會對他很是信任,講了自己與王橋的感情關係?她就將自己這個疑惑直接講了出來。

    杜建國道:「以前蠻哥曾經誇過我,說我面有豬相,心頭嘹喨。翻譯成好聽的話,就是具有親和力,容易贏得女生信任。」

    晏琳同意了這個說法,又補充道:「還有一個原因,我聽蠻子談起過你和青皮,說是大學關係最好的三人。前些日子被隔離,特殊情況下,我們兩人還聊了很多,其中就聊到你們。你是王橋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信任你。」

    說話間,一盆色、香、味俱全的酸菜尖頭魚出鍋了。

    這一盆王氏酸菜尖頭魚贏得了晏定康、陳明秀、宮方平、黎陵秋等人高度讚揚,他們下筷如飛,橫掃了整盆王氏酸菜尖頭魚。

    午飯之後,晏琳就準備請幾天假,與父母一同回省城。

    宮方平、王橋、黎陵秋等人在城關鎮政府院中送行。

    晏琳坐上小車,透過倒車鏡看著站在院中的王橋,突然有一種時光倒流、昨日重現的奇怪感覺。想起往事和如今現狀,一股熟悉的憂鬱湧上心頭。她想起王橋講過話,自我鼓勵道:「每個人都是一個腦袋兩個肩膀,遇到事情只能硬扛,我不能再陷入憂鬱情緒中,生活是美好的,我必須走出來。」

    一群村民突然出現,將正要開出的小車攔住。

    村民們裡有老弱婦孺,攔住小車以後,有人伸頭往車窗裡湊,看了一眼,道:「王橋不在車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兩害相權取其輕

     王橋、黎陵秋等人還在院中,沒有離開。

    一名眼尖的村民認出了王橋,道:「那就是王橋。」

    堵在車頭的村民立刻就如洪水一樣朝著王橋圍了過去。

    王橋對黎陵秋道:「他們在喊我的名字,應該是找我有事。你陪宮縣長先回辦公室,可以從側門走,才吃了飯,散散步,有利於身體健康。」

    黎陵秋知道王橋對付群體性事情的經驗比自己豐富,就對宮方平副縣長道:「宮書記,那我陪你散步,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宮方平深知在情況不明時,自己出現在群體事情現場沒有任何益處,亦沒有矯情,跟著黎陵秋就朝側門走去。

    在院外,小車剛開出幾步,晏琳道:「爸,我還是下去一下。遇到這種麻煩事,我看見了,就不能躲。」

    陳明秀有點驚訝地道:「小琳,你就是一個掛職幹部,一年後就要走。你的崗位在省委辦公廳,不是在城關鎮,你太入戲了。」

    晏琳堅持道:「既然來到了城關鎮,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戰友,如果臨陣逃脫,會被人瞧不起的。」在幾年前的相同情境下,她曾經有過一次軟弱,將一個機會放掉了。這一次,她記住了「一個腦袋兩邊肩膀,有天大事都要硬扛著」這句樸素的話,就不會躲在汽車裡走得遠遠的。

    晏定康對女兒的決定也很意外,道:「有沒有危險?」

    晏琳笑道:「爸,你問這句話,說明你很久都沒有到過基層了。這是在城關鎮政府的院子裡,村民是來集體反映訴求,能有什麼危險。」

    晏定康道:「那我們就靠邊停下來,你回去看一看。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們還是回紅旗新廠。你是從隔離場出來的,到了廠裡肯定也要被限制在家裡,就趁機好好休息一會。」

    晏琳點了點頭,等到車停穩,就下了車,朝院子裡走去。

    晏定康和陳明秀坐在車裡不到一分鐘時間,兩人也一起下車。他們站在車邊,觀察著院子裡情況。

    陳明秀道:「小琳到基層來工作幾個月,很有些變化,我覺得一下就長大了,成熟了,似乎心胸也開闊了。」

    晏定康道:「其實變化最大的是王橋。你看他說話辦事的水平,確實很有地方黨委書記的范。宮縣長雖然是副縣長,可是面對王橋時一直很客氣,似乎沒有把王橋當成下級。」

    陳明秀道:「你說晏琳會不會和王橋重新談戀愛?」

    晏定康道:「我總覺得不會,他們看得出來關係不錯,但是兩人說話時都不是情人之間的表情和語調,我覺得沒戲。」

    陳明秀鬆了一口氣,道:「當初我最擔心和王橋談起戀愛。王橋雖然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可是畢竟在鎮裡面,兩人結了婚,還得考慮把王橋調到省城。」

    這是陳明秀一貫的看法,到了今天仍然沒有改變。晏定康忍不住道:「你的思維太落後,還是計畫經濟那一套,沒有跟上新時代,也沒有跟上新形勢。你覺得王橋是那種屁滾尿流靠著女方的人嗎,我跟小琳問過王橋的情況,城關鎮黨委書記大多是縣委常委,王橋在黨委書記位置上乾得很出色,深受縣委吉書記賞識,也得到鄧建國市長的高看,進縣委常委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三十歲的縣委常委,這就意味著錦秀前程,你想一想我三十歲時在做什麼,還是車間的技術人員。」

    陳明秀道:「聽你的說法,小琳如果嫁給王橋,還是高攀了?我看不至於吧,我們小琳畢竟是在省委機關工作,身份在那裡擺著的。」

    晏定康道:「從我的觀察來看,小琳和王橋能成為好朋友,但是成不了戀人,你就不要擔心了。」

    陳明秀道:「你憑什麼這樣說?純粹是推測吧。」

    晏定康道:「你忘記了我是管上萬人大廠的一把手,沒有點觀人之術,很多事情無法下決心的。老婆,你這是燈下黑啊,別人都認為老公很難乾,偏偏你沒有這種認識。」

    陳明秀笑道:「你以前當技術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能幹事,否則為什麼會嫁給你。」

    晏定康與老婆聊了幾句,道:「裡面還圍著,我們進去看一看。」

    在院子裡,十幾個村民把王橋圍在中間,在王橋身邊也聚集了幾位城關鎮值班人員。

    一位老年婦女哭訴道:「派出所把人關進去十幾天,為什麼不放出來,我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另一位年長的男性村民道:「王書記,現在電視裡天天都在演有多少人得了非典,好嚇了喲。我們社員都沒有文化,搞不懂到底是什麼病,反正曉得是傳染病。本來我們村沒有這個病,你們政府非要把傳染病弄到我們村來,大家生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還有村民道:「火又沒有燒起來,又沒有傷到人,憑什麼要逮人。」

    也有村民求情道:「王書記,大家都是本鄉本土的,讓他們認個錯,就算了。」

    王橋一直很有耐心地聽著村民們反映情況,等到徹底弄清楚來意之後,講了幾層意思,一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縣政府在城關鎮設立隔離區是合法的;二是在選址上是經過考慮的,距離最近的農戶足有三百多米,完全符合隔離區防護距離要求;三是隔離區設置以後,嚴格進行管理,符合管理要求,城關鎮政府值班組基本上零距離接觸,也沒有問題;四是村民們朝隔離場扔******是嚴重的違法行為,違法就要承擔責任,沒有燒起房子,沒有傷人,只是違法造成的後果問題;五是建議違法犯罪嫌疑人主動交代問題,坦白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王橋講話時思路非常清晰,不急不緩,儘量用大白話。但是最後態度是堅決的,既然違法犯罪了,絕不能用「人情」代替「法律」。

    在村民心目中,有三個觀點被認為三經地義,一是為什麼要把隔離區設在我們這個地方,我們不反對設隔離區,但是不能設在我們這裡,要設就設在其他地方,甚至還有人提出要設就設在縣政府裡面;二是又沒有弄出人命,也沒有把房子燒起來,大家都承認了錯誤,就算了;三是法不責眾,只要一起鬧,最終都會沒事。

    王橋講完道理後,老人小孩子就要上前來,有的下跪,有的就去抱腳,鬧得不可開交。

    晏定康一直在廠裡工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換位思考,站在王橋角度來想,這事處理起來確實極為麻煩。

    城關鎮工作人員極有經驗,都一起上前,把村民和王橋隔開,不讓黨委書記被村民抱住大腿。晏琳就城關鎮工作人員一起,勸解著反映情況的老百姓。

    這時,相關的村社幹部陸續趕到了現場。

    鎮長黎陵秋在側門送走宮方平以後,立刻就返回現場。她工作經驗也很豐富,就沒有湊上去,而是站在一邊給村社幹部打電話,要求他們立刻到現場做好勸解工作,同時又直接給縣應急辦報告了情況。

    由於是非典時期,對群體性事件都很敏感,很快就有派出所民警來到了現場。

    村社幹部、城關鎮幹部加上派出所民警就有三十多人,在人數上就比上訪群眾要多,有的幹部勸解,有的幹部講法律,還有的講人情,花了兩個多小時,村民們才離開了城關鎮政府。

    晏定康、晏琳和陳明秀這才離開了昌東。

    杜建國是有心寫一篇有深度的關於隔離場的調查文章。如果僅僅是歌頌隔離場眾志成誠,這就太一般化了。他瞭解到村民曾經攻擊過隔離場,又親自見到村民們到城關鎮集體反映情況,拍攝了大量相片,又趁亂找村民做了幾個錄音,頓時覺得這篇調研文章大有寫頭。

    等村民離開後,他來到王橋辦公室,道:「蠻子,我覺得村民意見也有些道理,你為什麼一點都不通融?未免有點不盡人情!」

    王橋道:「我剛才作解釋的時候,你就在人群裡,我講得很清楚了,人情始終要讓位於法律。」

    杜建國道:「這是一般性解釋,我想聽點真話。」

    王橋道:「要想聽真話,也行。我是城關鎮黨委書記,不是公檢法領導。我在隔離區的時候,公安就立了案,並且檢察院也提前介入,案件已經進入流程,我在現場根本不能對村民作任何承諾,如果作了承諾,就把局面搞得很混亂,更加不能收場。」

    杜建國道:「你一點都不考慮特殊時間的特殊事情?」

    王橋道:「作為城關鎮黨委書記,只要把今天的情況向縣委作如實匯報,最後如何決策,這是縣委的事情。從我的本心來講,亂世就要用重典,非典並沒有過去,形勢依然嚴峻,必須依法辦事,而不能把法律當成兒戲。你當時沒有在現場,那幾個拋汽油瓶的村民行為其實非常惡劣,下手非常狠辣,如果我們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百分之一百出事。我們不能因為事後讓老弱們來哭訴,就把法律放在一邊,這是縱容。當然,我可以在匯報時提出建議意見,案件偵辦速度可以在法律規定期間放緩一些,不一定非要在非典期間起訴判決。」

    杜建國追問道:「你如果堅持這個觀點,村民們就將把你當成最大的敵人,難道你不擔心以後工作會受到影響?」

    王橋道:「兩害相權取其輕,當今必須用霹靂手段,維護全鎮的平安。」他又對杜建國道:「你今天看到許多事,下筆要客觀公正,不要亂寫啊。」

    杜建國道:「放心,客觀公平不預設立場,是我的新聞原則。」

    正在這時,楊紅兵突然打過來一個電話,道:「蠻子,呂局的公子突然給我打電話,想要你的電話,我給了,沒有問題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失憶

     這一句話來得十分突然,讓王橋都愣了愣神。他隨即反問道:「哪一個呂局?」

    楊紅兵道:「你忘了嗎,以前靜州的刑警支隊長,後來到東城區當副局長。」他和呂忠勇有過接觸,但是從來沒有到過呂家,有事都是在酒桌上和辦公室解決。因此,他知道呂忠勇有一兒一女,還和呂勁有過一次接觸,但是他並不知道中師最好的老朋友內心深處裝著的「呂琪」就是呂忠勇小女兒。

    王橋感覺心臟跳動得非常激烈,似乎有一種迸出心臟的強度。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道:「我知道呂局,光頭老三的案子最終就是他辦的,呂局找我有什麼事?不,呂公子找我有什麼事情?」

    楊洪兵當久了公安,經常遇到幫人牽線搭橋的事情,根本沒有把事情當成事,道:「不清楚是什麼事,我估計是不是呂勁想到城關鎮來辦什麼事情,呂勁原本讀的政法大學,後來由於爸爸的事情,就從體制內出來了,一直在做生意。找到你頭上,絕對和城關鎮有關係。」

    王橋哦了一聲,道:「呂局說起來也有緣分,從靜州跑到東城區去辦我的案子,如果能幫上,我肯定要幫。還有,呂勁的電話是多少,我記一下,免得到時是一個陌生來電,我有可能不接。」

    放下電話後,王橋沉默下來。他絕對不相信呂勁會是因為生意原因來找自己,找自己絕對就是為了妹妹呂琪,呂琪在國外,發生了需要找自己的事,絕對是大事。

    杜建國敏銳地發現王橋接了這個電話就變得嚴肅起來,道:「我看你這個城關鎮黨委書記也是日理萬機,什麼事情都集中過來。剛才不是什麼壞消息吧?」

    王橋笑了笑,道:「是楊洪兵打過來的,就是大一請我們吃過飯的那位公安。」

    「我有印象,那是我在大一期間,或者說是在老味道還沒有崛起前,在山南大學吃過的最豐富的一頓飯,記憶猶新。」杜建國用有些狐疑的眼光看著王橋,道:「蠻子,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你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王橋用手搓了搓臉,道:「臉上肌肉僵硬,不會吧。」他用手搓著臉頰,道:「現在怎麼樣?絕對是剛才說話太多,累了。」

    杜建國知道王橋每天應付的事情多,也就沒有過於深究此事,道:「蠻子,你給我開一個採訪名單,這一次我要在昌東踏實住兩天,把材料弄紮實。」

    王橋搖頭道:「現在是非典時期,不是採訪的好時機。我給你列一個名單,你就電話採訪。我只是提一點要求,儘量客觀,不要預設立場。」

    杜建國道:「聽你說這句話,就知道對我們記者有太多偏見。」

    王橋道:「產生這種偏見不要怪我們,而是有太多新聞從業人員變成了攪屎棒,讓我們不得不防。如果不是你是杜建國,我估計還要給幹部們打招呼,不要接受採訪,誰知道會不會斷章取義,會不會顛倒黑白。」

    杜建國也不惱,道:「憑著我的瞭解,蠻哥絕對有啥事。你這人嘴巴穩,進看守所和我岳父在一起的事情,硬是五年後才讓我知道。算了,我去工作了,有事再找你。」

    王橋道:「辦公室主任叫劉友樹,全程在隔離場。我給他打過招呼,全力配合你。」他拿起電話,就把劉友樹叫了過來。

    劉友樹陪著杜建國去收資料,王橋辦公室就安靜了下來。

    平時,王橋辦公室總是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在非典期間,大家都習慣用電話或是網絡來交流,一個多小時,辦公室都無人進來。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猛然間就響了起來,王橋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才緩慢地拿起手機,看了看號碼,便迅速接通。

    「晏琳,到了嗎?」自從在隔離場與晏琳敞開心扉以後,王橋在私下場合就不再稱呼晏琳為晏書記,而是直呼其名。

    晏琳道:「現在路修得好了,來回很方便。我剛剛到家,正在家裡自我隔離,隔離個十來天,差不多就可以在廠區裡自由行動了,這個是我爸的要求。我知道是掩耳盜鈴,因為我爸天天在廠區活動,只隔離我,不隔離他,沒有任何作用。我也趁著這十幾天,當一個宅女,過一過休閒的生活。」

    王橋道:「這一次你能堅持在隔離場,很鼓舞軍心。同事們都怕非典,包括到村社走訪,到交通路口守點,都擔心會中招。他們就互相鼓勵,王書記是一把手,晏書記還是省委辦公廳的幹部,他們兩人都敢到未知生死的隔離場,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去走訪、守點。」

    晏琳道:「我現在走了,是不是當了逃兵?」

    王橋道:「不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超出我的預期。」

    晏琳輕聲道:「謝謝你。」

    掛斷電話,王橋再查短信,仍然沒有楊洪兵發來的呂勁電話號碼。他伸手拿過了檯曆,接連翻了十五天,這才將隔離期間沒有翻的檯曆補上。

    在這十幾天裡,抗擊非典形勢仍然嚴峻。

    在4月27日,也就是昌東隔離場發生衝擊事件以後,市委杜立高書記主持召開市非典防治工作領導組會議,專門針對此事講了話,強調必須充分運用法律賦予的權力和省委、省政府授予的權力,採取強有力措施,實施強有力管理。

    5月3日省城防治SARS調度指揮中心下發《關於擴大SARS疑似病床和發熱隔離病床的緊急通知》,要求增加疑似病人病房,保證單人單間,並設置發熱觀察隔離病房。

    5月4日靜州市交通局對市界出入口疫情防疫檢測發出緊急通知。同日,靜州市出台非典防治一線醫護人員子女入學優惠政策。

    5月8日,靜州市紀檢委、市監察委發佈公告,市紀委監委將進一步採取積極措施,加大監督力度,對各級領導幹部的失職瀆職,玩忽職守等違紀行為進行嚴肅查處。市紀檢委監委舉報中心將24小時開通舉報熱線。

    5月9日,靜州市政府為應對非典引發的價格波動,核撥價格調節基金400萬元,用於加強重要副食品儲備和補貼,穩定市場價格。

    5月10日,********視察了靜州抗非工作。

    王橋強行將心思轉到了工作上,仔細翻閱市防非辦下發的簡報,心情又沉重起來。隔離場成功解除隔離只是防非工作一個小勝利,艱巨的任務依然擺在大家面前。

    剛把心思調整到工作上去,不再去想呂勁的電話和楊洪兵的短信,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接通以後,傳出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打擾你了,王書記。我叫呂勁,是呂琪的哥哥。」

    王橋用平靜的聲音道:「我是王橋,說打擾客氣了。剛才楊洪兵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有事情找我。」

    呂勁繼續保持著低沉的聲音,道:「本來這事我應該親自來找你,可是來了非典,大家都被關在家裡,哪裡都不敢去。」

    王橋道:「剛才我還看了簡報,形勢確實嚴峻,這段時間最好就在家裡,所有的事情都要停下來。」

    在米國的一家醫院病房裡,呂勁最初給王橋通話時還心有忐忑,不知道從未謀過面、進過看守所、在城關鎮當上黨委書記的複雜人物王橋會是一種什麼態度接這個電話。

    接通電話以後,王橋平靜的態度讓呂勁心情安定了下來。

    呂勁道:「這個電話,我覺得有些唐突。」

    王橋從呂勁口氣中聽出了一些沉重的味道,道:「出了什麼事?」

    呂勁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聲音顯得異常沉重,道:「我和我妹還在國外,但是準備近期送她回家。她被汽車撞了,失去記憶。」

    王橋聽到兩個字,頭髮都豎了起來,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呂勁道:「她被汽車撞了,傷到頭部,失去記憶。」

    王橋站了起來,舉起拳頭重重打在牆上,發出咚地一聲響。

    呂勁聽到了這個響聲,接著又道:「我妹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談戀愛。她沒有忘記你,我希望她回國的時候,你能見她,喚醒其記憶。」

    王橋道:「一點都記不起了?」

    呂勁道:「我給她提起王橋,她覺得很熟悉,但是記不起到底是誰了。包括我父母,她都記不起了。我和她原本準備回國,遇到非典,被耽誤了,只能等非典結束以後才回國。」

    王橋沒有安慰呂勁,還是平靜地道:「呂琪沒有結婚嗎?我確認一下?」

    呂勁道:「一直單身,她心裡只有你。」

    王橋用堅定的口氣道:「回國告訴航班號,我去接你們。」

    呂勁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謝謝你,王橋。」

    王橋沉默了一會,道:「我應該謝謝你,給了這個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眼淚縱橫

     這是一個喜憂如坐過山車的消息。

    呂琪還愛著自己,沒有結婚,沒有談戀愛,這是一件讓王橋高興的事情。但是,興奮如過山車,隨即猛地落了下來,問題的核心是呂琪受傷失憶,連家人都不認識了,更別說自己。

    當時,王橋詳細問到了一個問題:「呂琪是如何承認你是她的哥哥?」

    呂勁得到了王橋的確切答覆,心情稍稍輕鬆了一些,道:「這事最初還是挺麻煩,我們得到消息後,就由我飛出國,拿著國內的相應法律文件,證明我和妹妹是兄妹。同時還帶著從小到大的相冊,通過相冊一來可以證明我的身份,二來看能否用以前的影像來喚醒我妹的記憶。」

    王橋道:「到目前為止,效果怎麼樣?」

    呂勁苦笑道:「沒有效果。她只是通過了法律文件和相片,承認了我是她的哥哥。」

    王橋更是苦笑,道:「除了幾封信件以外,我和呂琪連一張合影都沒有,現在怎麼證明。」

    呂勁道:「我妹除了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外,其他事情都沒有問題,知識水平,情感水平,都正常,我試了一段時間,很失敗,所以很唐突地打擾你。我希望愛情能夠喚回她的記憶。」

    王橋道:「你給我一個通信地址,我抽這一段時間,給呂琪寫寫信,講一講我們見面、交往以及後來分手的整個經過。」

    呂勁講完通信地址以後道:「我還擔心一點,因為涉及到我妹妹,我就直說了,希望不要見怪。」

    王橋道:「我不會見怪。我們兩人之間一定要坦誠相告,人生了一個腦袋和兩個肩膀,就是用來扛事,遇到事情我不會退縮的。」

    呂勁道:「你和我妹談戀愛是在93年的時間,你們是在舊鄉那個十分獨特的環境下談了戀愛,也就是說,你們的戀愛基礎就是建立在那個特殊時期。如果我妹沒有失憶,你們重頭開始,完全沒有問題,因為有感情基礎。現在問題就是這個感情基礎消失了,你和我妹生活環境差距大,而且有十年沒有見面了,你們愛的其實都是十年前的對方。我擔心,見面之後,我妹會不會重新愛上你?如果不會,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王橋道:「就算不能再次談戀愛,和現在情況相比,我並沒有損失什麼。這個話題就打住了,對於一個人來說,失去記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失去一部分生存的印跡,生命就要減少二三十年。我們當前的第一要務是幫助呂琪找會失去的記憶,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不必用次要事情耽誤第一要務。」

    按照呂勁的估計,王橋肯定會答應幫助妹妹,可是沒有想到王橋展現出來是這種胸懷,以及對妹妹無私的愛。他有些哽咽,道:「這個事情我還沒有給爸媽說,是擅自作主,我相信爸媽知道此事,都會感謝你。」

    王橋道:「這同樣也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感謝。」

    掛斷電話以後,王橋花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他坐在辦公室裡,通過姐姐的關係聯繫到山南第一人民醫院腦科權威,在電話裡諮詢腦部受傷導致失憶的常識。

    非典突發而致,改變了人們的某些生活習慣,如果按照往常,諮詢重量級腦科專家不會用電話,都會親自登門。現在非典來了,大家都儘量避免直接接觸,大街上行人明顯減少,顯得空空蕩蕩,很多飯店和娛樂場所都關掉了。

    腦科專家受人請託後接受電話諮詢就顯得極為正常。

    他耐心地道:「我沒有看到片子,只能從常規上來解釋,記憶其實就是神經細胞之間的聯結形態。儲存或拋掉某些信息則是由人腦中的海馬區來處理。海馬區是大腦邊緣系統的一部分,由兩個扇形部分組成。海馬區在記憶的過程中是充當轉換站的角色,當大腦皮質中的神經元接收到各種感官或知覺訊息時,它們會把訊息傳遞給海馬區。假如海馬區有所反應,神經元就會開始形成持久的網絡,但如果沒有通過這種認可的模式,那麼腦部接收到的信息就自動消逝無蹤。如果一個記憶片段,比如一個電話號碼或者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被重複提及的話海馬區就會將其轉存入大腦皮層,成為永久記憶。」

    專家停了一下,道:「能聽懂嗎?」

    王橋道:「我能聽懂,我在大學選修過心理學,還算有點基礎。」

    專家道:「聽說你是鎮裡書記,讀過大學?在哪裡讀的大學?」

    王橋道:「我是山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的。」

    專家哦了一聲,道:「山大畢業的,那我就講深一些,山大畢業生的理解能力還是沒有問題的。」他又道:「心因性、創傷性、應激性,都可能導致失憶……杏仁核,前顳葉背內側部,海馬體和側腦室下角頂端稍前處……和額葉內側、眶額回、隔區、無名質、海馬體及腦幹網狀結構等有雙向交互聯繫。第一種情況,如果在海馬區和杏仁核之間的網狀神經出了問題,隔離了海馬區和杏仁核部的傳輸,就會形成失憶,另外,第二種情況解離性失憶……」

    聽專家講了一大段,王橋小心翼翼且充滿希望地問道:「有可能恢復記憶嗎?」

    腦科專家道:「由於沒有與患者見面,又沒有見到片子,無法答覆你。等你女朋友回國以後,我見面後才能答覆……通常來說,可以試一試回到原來的生活場景,還有輔助治療,超早行動,恢復的可能性越高,不過這又得繞回原點,我看片子才能給出準確的治療方案。」

    這是一個有用也沒有什麼用的諮詢。

    諮詢以後,王橋當機立斷準備在晚上寫一封信,從見面之時的點點滴滴寫起。

    晚餐時間,胖子杜建國面帶微笑地出現在辦公室,道:「今天所有工作順利完成,黨委書記威力確實大啊,一聲令下,大家接受採訪真可以說是言無不盡。」

    王橋道:「不是我的威力大,主要原因是給你名單的那些人都經歷過十五天隔離場生活,有真切的生活感受。」

    杜建國道:「那我們晚上到哪裡吃飯,我有點怕在外麵館子吃飯。」

    王橋道:「回我家去,伙食團特意給我留了一條魚,我們今天吃酸菜尖頭魚魚。」

    杜建國道:「酸菜尖頭魚,太爽了!每次想起你的酸菜尖頭魚,我就口水長流。蠻子,憑著你的技術,在省城開個私家菜館,專門做尖頭魚,絕對賺錢。當然,這只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建議,你在仕途上如日中天,怎麼可能做去開餐館。」

    王橋腦中一下又閃到了呂琪身上,連失憶的事情都能碰上,還有什麼離奇的事情不能發生。他苦笑著道:「不要說得太絕對。不管是什麼人,他在命運面前都是渺小的,比如一個大老闆或是一個大官或是一個其他成功人士,也有可能出車禍,也有可能被從而至的一人花盆奪去生命,所有的一切就會離你而去。因為命運不可控,所以才會有宗教,人們才需要宗教來安慰動盪不定的命運。」

    杜建國道:「你受什麼刺激了,突然成了哲學家。」

    王橋從辦公桌後起身,拍了杜建國的肩膀,道:「胖墩,擁有時有珍惜,好好對待陳秀雅。」

    杜建國把手伸到王橋額頭上,摸了摸溫度,道:「莫非你得了非典,突然間就傷感成哲學家了。」

    王橋背著手走到辦公室門口,仰頭道:「天命難測啊。」他前腳踏出辦公室門,臉上的憂傷之情就消失無蹤,又成為領導全鎮人民的勇敢、無所畏懼的黨委書記。

    走到劉友樹辦公室時,他站在門口,道:「友樹,你出個通知,讓班子成員明天上午九點開個短會,匯報抗非各組的情況。不通知二級班子了,現在開會都要減少人數。還有,每天辦公室消毒,你要監督啊。」

    劉友樹道:「王書記,這非典沒完沒了,把正常工作全部打亂了,何時是個頭。」

    王橋腦子裡想著滯留在國外的呂琪,道:「我也想早點結束非典,比你們任何人都想,可是,光想是沒有用的,得大家一起行動起來,眾志成誠,這句話用得真好。」走了幾步,他又道:「建國的筆桿子厲害,你要配合好,爭取弄一篇有份量的通訊出來。」

    劉友樹恭敬地道:「王書記放心,大家都樂意配合鄧記者。」

    坐著老趙的車回到了電力局家屬院。

    王橋把杜建國丟在客廳看電視,獨自開始在廚房剖魚。他從桶裡抓起了迅速游動的體態優美的尖頭魚,放在案板上,用刀背將魚拍昏。

    正在動刀時,他將尖頭魚扔在了一邊,獨自站在窗邊。

    這條尖頭魚顏色和體形都與融洞裡尖頭魚相似,猛然間勾起了王橋的回憶。他又想起失去記憶的呂琪遠隔重洋是多麼無助,一時之間,情不能自禁,眼淚一串串就滴落在胸前。

    他上一次哭出眼淚是在走出山南第一看守所,淋浴時想起自己的經歷,哭了出來。

    這一次有杜建國在客廳,他不能哭出聲,就默默地任眼淚縱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6
第四百三十七章 古典式愛情

     在客廳電視關於非典病例的播報聲中,王橋擦掉了淚水,繼續做魚。

    很快,一鍋飄著異香的酸菜魚出鍋了。

    杜建國聞著香味,道:「有好菜,就必須要有好酒,堂堂黨委書記家裡,應該有好酒吧。」

    「我戒酒很久了,家裡的酒都應該是以前存留下的。」王橋在櫃子裡翻了翻,找到半瓶山南特曲。

    杜建國將酒倒進杯子,晃了晃,道:「我們兩人吃飯,你都不喝酒,這未免有些太嚴肅了吧。」

    王橋道:「我是真戒酒了。戒酒以後,最初還是很有困難,很多人都試圖勸酒。但是現在好了,沒有人再勸我的酒,都認可了我不喝酒的權利。」

    杜建國道:「那是你在昌東縣有了地位,基本上不求人了。要求只求少數幾個人,這幾個人只要不強行要你喝酒,其他人自然會上行下效。如果,我說的是如果,你們一把手是好這一口,真要你喝,你會喝酒嗎?」

    王橋道:「我不知道,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算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現實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喝酒了,沒有人再勸我的酒了。這其實是我的意志得到了極大的實現,所以,我這個舉動為自己獲得了自由。」

    杜建國吃了一口尖頭魚,又喝了一口酒,道:「你的想法出人意料。客觀地說,你這人越來越獨立特行了,不像一個典型的政客。」

    王橋道:「典型的政客應該是什麼樣子?」

    杜建國道:「至少不應該是獨立特行的性格,而應該能夠跟隨著世俗調整自己行為,而非強化自己的行為特徵。」

    王橋用茶水和杜建國碰了碰,道:「我有時也在反思,在大學裡樹立了所謂的從政的理想,是不是值得堅持。最初我是在從政和創業兩件事情下進行過選擇,後來覺得創業可以隨時開始,從政只有一次機會,所以我就先選擇了從政。」

    杜建國道:「你對你的選擇感到後悔了嗎?我去採訪鎮裡幹部,他們對你是發自內心的佩服和尊敬,這不是口頭上的,而是一種發自內心行為,這說明你儘管有點獨立特行,在城關鎮黨委書記崗位上卻是得到高度認可的。難道,你剛剛走上仕途,就想要退縮了?」

    王橋道:「談不上退縮,人總得思考吧,總得反思吧。」

    杜建國哈哈笑道:「都是讀書讀出來的臭毛病,喝酒。」

    王橋道:「錯了,不是讀書讀出來的臭毛病,而是社會進步了,除了可以從政以外,人們還多出來無數種選擇。」

    兩位大學室友就在房間裡邊聊邊談。

    從畢業以後,杜建國人生算得順利,事業小有成就,是新聞界的後起之秀。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是山大新聞社的開創者,新聞社是山大最牛的社團,為全省新聞單位輸送了很多人才,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網絡。在生活上,妻子陳秀雅經歷過家庭變故,善解人意,為人低調,又有一個正當、穩定的教書職業,夫妻兩人已經準備要小孩子了。

    王橋從事業上來說發展得也算順利,其間雖然有波折,但是只能算是前進路途中的障礙。唯獨在生活中一直不太如意,當年全班公認最有魅力的男人依舊沒有結束單身,還住著出租房,大多數時間吃食堂。儘管食堂非常不錯,可總是缺少家庭應有的氛圍。

    喝了半瓶山南特曲,杜建國談興甚濃,道:「蠻子,你還是單身狗的原因是眼界太高。我從身材到相貌肯定不如你,所以我不挑,遇到合適的我就會撿到盤子裡,當成寶貝一樣。你自身條件太好,吸引的女子都是美女,而美女都被慣出來心比天高毛病,很難和秀雅一樣甘願在家裡相夫教子,這就是你仍然是單身狗的主要原因。」

    王橋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從現在起,我要和你一樣,遇到合適的我就會撿到盤子裡,當成寶貝一樣,死都不放手。」

    杜建國道:「有目標了,是哪一位,能不能先透露。」

    王橋站起身,道:「暫時不透露,到時我會讓她和大家見面。我去寫信,你去寫稿,互不打擾。」

    杜建國道:「是什麼情況,還要寫信,有點老土吧。」

    王橋道:「我正準備談一次古典式的愛情。我要寫私信,不要打擾啊。」

    王橋進了屋,杜建國拍著肚子,開始給妻子打電話,報告王橋有了新情況。

    在臥室,王橋拿出了昌東城關鎮的信紙,開始給呂琪寫信。

    如何稱呼猶豫了很久,最終,王橋寫下「親愛的呂琪」五個字。

    第一封信的主要內容:

    或許,這個稱呼會讓你覺得很刺耳,但是在我心目中,只能稱呼你為親愛的呂琪,用其他詞不能表達我的心情。

    我們兩人的關係現在是不公平的,我對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都記得非常清楚,連細節都歷歷在目。而你卻因為受傷,將我完全遺忘。但是,我在深深心痛之餘,也感謝這個意外的傷害,如果沒有這個傷害,我們或許這一輩子都不能再見面。

    我們兩人的愛情故事很曲折,其間還有很多誤解和隔閡,所以導致現在隔著太平洋的局面。為什麼會產生誤解和隔閡,既有那個特定年代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我和你哥在電話聊過以後,我特意問過幾個細節,得知真相以後才嘆息造化弄人,原本真心相愛的兩人卻相隔重洋,這未免太折磨人了。

    寫了這麼多,或許你會皺著眉毛,讀著一個陌生人如此肉麻的話。我從這封信開始,就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回憶,希望你有耐心讀下去,這確實是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故事,也是確確實實屬於你的過去。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前往舊鄉的路途之中,那一天很巧,我們接連數次都遇到。

    不知你還記得嗎,我們那一天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在昌東縣一個豆花館子裡,我正準備吃飯,見到一位提著行李的女子走進餐館(就是你)。你皺著眉毛看了屋內的環境,稍有猶豫,還是道:「老闆,收拾一張桌子。」

    老闆一副愛吃不吃的不耐煩表情,指著我道:「服務員出去了,那張桌子是剛才打掃的,就坐這裡。」

    你看了一眼我,提著行李坐了過來,也要了一碗豆花。

    老闆坐在櫃檯上,大聲問:「燒白、紅燒豬蹄、肥腸,安逸得很,要不要?」

    你扭頭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幾個大鍋,道:「炒一份青椒肉絲。」

    老闆臉上仍然沒有笑容,轉身去切青椒。

    老城牆的小餐館清一色都是豆花館子。豆花館子的標準陳設是門前放幾個蜂窩煤灶,一個大鐵鍋裡面是雪白豆花。旁邊有幾隻大鋁鍋,裡面燉著三樣標準品種,一是蘿蔔燒豬手,二是大豆燒肥腸,三是坨坨肉藕湯,除此之外還有竹編蒸籠,裡面有燒白、排骨、肥腸等品種。

    我坐在我身旁,在等菜的幾分鐘時間裡,拿出一本書,低頭看了起來。

    我偷眼看了看,頓時驚了一跳,你拿了一本英文書,而且不是閱讀教材,應該是一本英文小說。我與你見面時是中師畢業,英語水平只限於記單詞和做題,根本無法讀懂這種原版英語小說。而你居然在看原版,我對你的敬仰頓時就如韋小寶說的那般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是實話,後來你就成了我的英語老師,這個細節等後面幾封信再說)。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給我的印象是長相斯文,氣質沉靜,總是心無旁騖地讀書。

    等到青椒炒肉和豆花端上桌,你就將英文書放進包裡,開始吃飯。

    我原本只想要一碗豆花,可是你要了一份青椒肉絲,散發出來的香味激起了我強烈的食慾(我當時才十七歲,剛剛中師畢業,幼稚得很,當然,食慾也很好)。由於我當年的家庭環境不好,作了一會兒思想鬥爭,我還是沒有加菜。你可知道,就是那份青椒肉絲,弄得我口水長流,肚皮造成反來。

    我和你那時是初次見面,是真正的陌生人(現在不是,至少我單方面對你非常熟悉),所以各自默不做聲地吃著飯。

    我記得很清楚,我那一頓飯吃了三碗乾飯。你也不弱,吃了兩碗乾飯,而且將桌前的豆花和青椒肉絲一掃而光。當時我的感受時面前的美女吃相斯文,戰鬥力一點不弱於年輕男子。

    以上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大體如此。

    我們是有緣分的,從豆花館子出來不久,我們又在郵局遇到了。

    我從豆花館子出去不久,就到郵局寫信,寫了一個小時,正在寄信時,你拿著信封也走了過來。我覺得你很高傲,目不斜視,等到我將信塞進郵筒後,才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信也塞進了信筒。我當時好奇地偷眼掃了一下,見到信封上的地址寫著「山南師範大學」的字樣(你是山南師範大學畢業的,等你回國,我帶你到山師去。我後來考上了山南大學,周邊諸如政法大學等幾所學校都去過,唯獨不敢去山南師範大學,儘管山師大有美女聚集地的說法,主要是怕到了山師大,會想到你)。

    當初我還在分析:「你帶著行李,坐在汽車站裡,說明是到鎮裡去,山南師範大學的學生,分到鎮中太委屈了,更何況你是這種能看英文原著的老師。」

    當天第三次相遇就很簡單,是在客車站和客車上。

    當時客車站非常悶熱,車站廣播在播放站次的間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不知你對這首歌還有印象嗎(有一段時間你還經常哼唱這首歌)?你置身於巴山縣的車站,相貌、穿著、氣質都與縣城車站的環境格格不入,我對這一點感受特別深。

    還有一個細節,在車站時,你正在看書,有一個人挑著籠子豬放在你的旁邊,籠子豬是粉紅色、肉嘟嘟的,表面上好看,實際上很臭,你就走開了,還記得籠子豬的臭味嗎?

    開車後,巧得很,我們坐一排,這把我樂壞了(實際你在行車過程中根本沒有理我)。當時你給我的感覺就是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彎彎、氣質沉靜,很大學生的模樣。

    今天的回憶暫時就在這裡。

    我們分手後,我也發生了很多事情,到時會慢慢講給你聽。

    隨後附上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的複印件(你的親筆信,可以證明我沒有亂說我們當時的感情)。容許我再一次稱呼:親愛的呂琪。

    王橋,2003年5月12日,於昌東縣城關鎮電力家屬院

    寫了這封信,王橋腦中關於呂琪的細節異常鮮活起來。這一刻,他異常清楚地知道呂琪在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女子難以超越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6
第四百三十八章 調研

     5月17日據省衛生廳報告,5月16日18時—5月17日18時,山南省首次出現新報告臨床診斷SARS四例。

    全省的抗非形勢驟然緊張起來。

    王橋在白天時間,將呂琪丟在了一邊,專心組織全鎮的抗非工作。

    5月20日昌東城關鎮被省政府確定為全省13個農村防控非典先進鎮之一。省政府對省城發熱門診和隔離觀察病區進行規範和調整。

    5月25日省委。錢書記等省市領導來到昌東,在城關鎮辦公室開了現場調研會。在會上,由王橋匯報了城關鎮抗非工作。錢書記會聽取完匯報以後,表揚了城關鎮以及昌東的抗非工作。他指出農村非典的防控工作關鍵是要變被動為主動,將非典的防控納入比較規範有序的防控體系。

    省委之所以選擇到城關鎮來調研,與山南日報的一篇報導有關,報導的名字叫做《沖在危險前線的一群人》,報導在有限的篇幅內,完整地記錄了城關鎮隔離區的十五天生活,生動地刻畫了以王橋、晏琳為代表的基層領導幹部在非典面前迎難而上的先進事蹟。

    報導出來以後,在省內引起了強烈反響,也給報導中的主人公們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晏琳被抽調到了省委宣傳部組織的抗非先進典型宣講團,到全省各地參加巡迴演講,成為全省掛職幹部中最有影響力的典型人物。

    劉友樹被塑造成了一位在隔離場默默工作,寫出五篇簡訊的沉默書寫者。縣委辦一直都缺寫手,看到簡報後,打電話詢問了王橋的意見,決定將劉友樹調至縣委辦工作。

    派出所所長趙勁一直在隔離場,關鍵時刻發揮了一名人民警察保一方平安的職責,受到了省公廳的表彰。

    在隔離場有三方面的人員組成,城關鎮、派出所和衛生局,衛生局的同志在隔離場中表現得最不出彩,鄧建國就直接將其雪藏了,幾乎是一筆帶過。省衛生廳領導看到了這份報導,在三千字文章中不時看到城關鎮如何,公安局如何,就是沒有看到衛生局如何,很有些鬱悶。

    王橋是年輕的城關鎮黨委書記,報導出來後,依然坐鎮指揮全鎮的抗非工作。誰知最大的餡餅掉在了頭上,省委錢書記居然要到城關鎮來調研。

    上午八點,錢書記從省委大樓出發,先看了靜州一個大型礦區,然後於十點半鐘來到昌東城關鎮。當錢書記調研結束時,時間剛剛到中午十一點半鐘。

    錢書記出行都有嚴格的路線和時間,原本是準備到縣委招待所吃午飯,中午在縣委招待所一號樓休息以後,再出發到錢州。

    為了準備這頓飯,縣委招待所籌備了許久,不僅調集了昌東賓館的大廚,還有衛生防疫部門把關衛生,佈置了警衛人員。可是,錢書記聽完王橋匯報,突發奇想,道:「小王,既然城關鎮有伙食團,那我們就在你這裡吃飯,順便檢查一下伙食團防非狀況,看一看小王是不是在吹牛。」

    王橋下意識地去尋找吉之洲的目光。

    吉之洲此時的眼光在********杜高立身上。

    隨時的省委秘書長道:「錢書記,中午您要休息,在這邊吃了飯過去,還要坐車到縣委招待所,你沒有辦法散步。」

    錢書記道:「散步是為了控制血糖,我們不能太機械,偶爾違反一下日常規則,沒什麼大不了。」

    於是,午餐便改在了城關鎮伙食團。

    吉之洲知道城關鎮沒有做吃午飯的準備,一根弦馬上繃了起來,用眼光示意王橋。

    因為錢書記要來調研,王橋做了細緻的準備工作,伙食團各項制度健全,每個人都清楚明白防非知識,消毒、洗手等步驟一個都不少,就朝吉之洲點了點頭。

    錢書記心情不錯,見年輕的鎮黨委書記與********目光在交流,笑道:「我改變了路線,你們是不是覺得有壓力?小王書記,伙食團到底怎麼樣?剛才我聽你匯報,講食品衛生方面頭頭是道,我們就實地考慮一下。」

    王橋在錢書記面前並不緊張,一直很放鬆,道:「錢書記,我是有點壓力。因為按照傳統,有尊貴的客人至遠方來,總得有點好菜。伙食團這邊沒有什麼準備,怕招待不好尊敬的客人。」

    「你們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還用得著準備嗎?而且我不是客人,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主人。」錢書記又道:「城關鎮以前都有蔬菜社的,你們吃的東西肯定是質量比較高的農家菜,所以到你們伙食團吃飯,我反而更放心。」

    王橋拍了馬屁,道:「錢書記對基層真是瞭如指掌。我們伙食團沒有什麼高檔菜,全是本地產的菜和肉。質量還行,希望首長能喜歡。」

    錢書記挺欣賞這位談吐自如的年輕領導。在他印象中,有些********在當面匯報時都要緊張得結巴,必須要有書面稿子壯膽,而這位年輕鎮領導完全沒有看準備好的稿子,匯報思路清晰,數據準確,匯報內容生動形象,提出的問題又極為針對性。這一點讓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錢書記在心中豎了一個大拇指。

    要讓錢書記在心中豎起一個大拇指,這是許多領導夢寐以求的事情。

    陪同錢書記的省市官員見到書記主動要在城關鎮吃飯,都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運氣好到無邊。

    前來調研的領導們共有兩桌,加上隨時記者、司機等,不超過三桌。伙食團每天都要有十來桌午餐,多增加三桌完全沒有問題。

    為了確保安全,並且讓領導吃得開心,王橋就親自到伙食團去安排午餐。

    他有意離開會場也是另一種考慮,調研已經結束,自己若是坐在錢書記面前,不停與錢書記說話,這將置市縣領導於何地,乾脆藉著準備午餐,離開了會議室。

    到了廚房,他將幾位廚師叫到一起,講了視察領導要在伙食團吃飯的事情。

    伙食團知道來了大領導,有點緊張,道:「王書記,我們這些菜都是機關幹部午餐用的,沒有什麼好菜,用來接待客人得不得行喲。」

    王橋道:「你們把大領導想得太高大了。只要是人,都會有一顆媽媽培養出來的胃,所以,越是地道的家常菜越能贏得客人的心。今天就是看你們本事的時候,打起十二精神,發揮十二分水平,利用現成的材料,做三桌家常菜風味的桌席。不要追求高檔,把味道弄地道。當然,實在缺材料,十分鐘以內能送來的,可以馬上打電話。」

    王橋當慣了領導,鼓動人的水平還是挺高的,加上他在城關鎮素有威信,又與大師傅們關係良好。所以,他作了動員以後,大廚師們都精神抖擻,聚在一起緊張地討論菜品。他們各自都有最擅長的,在這個關鍵時刻,都想顯擺出來讓領導吃了高興。爭論一番以後,大家作了協調,定下了每桌十二道各自最擅長的菜。

    菜譜定下來以後,廚師們或打電話,或備料,廚房就忙碌起來。

    王橋正準備離開,一位隨行的幹部和縣委副書記牛清揚一起走了過來,隨行幹部道:「首長飲食要有衛生防疫部門來檢查,等檢查過了,動作快一點,下午還有安排。」

    牛清揚對隨行幹部道:「楊處,衛生部門的同志在縣委招待所,兩三分鐘就過來。」

    隨行幹部道:「一定要確保安全,事關首長,馬虎不得。」

    隨行幹部說話時也很和氣,可是話裡透露出來的自上而下的「味道」還是很明顯。

    王橋也理解這些隨行幹部,只是暗自覺得這種做法未必就是錢書記的本意。

    一位廚師走過來,道:「王書記,今天廚房收到一條尖頭魚,還是你來弄。我們幾個做的尖頭魚都不如你們做的好吃,你操不操作。」

    牛清德問道:「你會弄尖頭魚?」

    王橋道:「以前在舊鄉練出來的本事,這一道菜下過好幾年的功夫,算是一招鮮。」

    牛清德徵求隨行幹部楊處的意見,同意由王橋來煮魚。

    十二點,準時開伙。

    錢書記走進伙食團便聞到濃濃的消毒味道,便背著手四處轉了轉,見到有專門配有消毒的洗手液,牆上還有非典期間管理須知。

    在通風良好的單間只有六個人,全是省市縣的主官,其他兩桌都在另外的房間,這也是防治非典的人流分散原則。

    當王橋親自端著散發著異香的酸菜尖頭魚過來時,介紹道:「這是昌東特產尖頭魚,人工還沒有繁殖,今天伙食團恰好收到了兩條。這是我的手藝,請領導品嚐。」

    錢書記嘗了一筷子,讚道:「還真不錯,味道鮮美。小王啊,你是什麼學的這門手藝?」

    王橋道:「我爸是鄉村教師,住家附近就有一條河,河裡產尖頭魚。我從小就在河邊長大,學的家傳手藝。」

    「就憑你這個手藝,走四方都餓不著。」錢書記平時為了控制血糖,吃得不多,遇上可口的菜,最多兩筷子,今天的酸菜尖頭魚確實味道巴適,就接連吃了五六筷子。

    王橋正要退出房間時,錢書記突然問:「剛才小王說是農村人,你參加工作是當兵,還是讀書?」

    王橋留了短髮,個子又高,加上在隔離區天天打球,曬得黑,所以錢書記有點拿不準是轉業幹部還是讀書出來的。

    王橋道:「報告首長,我是山南大學畢業的。」

    鄧建國補充了一句,道:「小王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

    錢書記多吃了酸菜尖頭魚,就不肯多吃其他肉食,只是吃蔬菜。城關鎮伙食團的蔬菜向來新鮮,又是純粹家常味,十分可口,特別是一道油渣炒蓮白,讓他吃了兩筷子。

    放下筷子時,錢書記道:「今天這桌菜很好,不貴,又可口。有兩道菜值得表揚,一道是酸菜尖頭魚,難得的鮮美,另一道是油渣炒蓮白,這是當年我母親喜歡的菜。那時肉食緊張,能吃點油渣都是無上的美味了。」

    秘書長道:「油渣炒蓮白,油重了些,以後還得少吃。」

    錢書記道:「正揚同志,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總是限制我的口,讓人很難歡暢地吃一回。」

    秘書長就嘿嘿地笑。

    終於,送走了錢書記以及各級領導,昌東縣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吉之洲對王橋道:「沒有想到你還會弄酸菜尖頭魚,味道確實好,以後嘴讒了,你得負責。」王橋挺了挺胸膛,道:「兩個保證,保證隨叫隨到,保證味道不變。」

    回到自己辦公室,王橋馬上給呂勁打過去電話,道:「剛才有重要接待,沒有辦法回你的電話。」

    呂勁道:「你的加急信收到了,我妹看了,她一直在詢問你是什麼樣的人,有相片嗎?還有,我給你一個我妹的郵箱,你可以不寄信,直接發郵箱。」

    王橋道:「發郵箱的同時,我也寄信。郵件和信件對我們這一代人是不一樣的,當初我和呂琪都是用筆寫信,這樣有感覺。」

    呂勁又道:「接到信件,我妹沒有反感,反而對你很好奇。所以,我就把你的事情給爸媽說了,我爸情緒還有點激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6
第四百三十九章 聊天

     在東城區公安局家屬院裡,呂忠勇和趙藝兩人接到兒子電話以後,面面相覷,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良久,趙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上一次王橋被關進了看守所,就應該給小琪說。」

    呂忠勇道:「那個案子很複雜,能不能最後破案,誰都沒有數,全省的刑事案件破案率低得很。」

    趙藝道:「那破案以後總能說吧。」

    呂忠勇一下就發怒了,道:「王橋當時在監舍裡當老大,稱王稱霸,誰知道後來能浪子回頭,我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小琪是我們的女兒,我這個當爹的,想讓她婚姻幸福,難道有錯嗎?」

    趙藝流下眼流,道:「你沒有錯,都是我的錯,讓小琪白白受了幾年苦,如果還和王橋好,她就不會出國,如果不出國,就不會出車禍,都是我的錯。」

    呂忠勇說了一句「莫名其妙」,轉身進層。在臥室裡,他想起女兒失去的記憶不知能不能追回,悲從心來,用頭抵在牆上,不停地碰撞。

    趙藝在客廳生著悶氣,突然聽到屋裡傳出呯呯聲音,趕緊到了臥室,將丈夫抱著,道:「你幹什麼啊,女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不是你經常說的話嗎?」

    呂忠勇當了多年東城區公安分局副局長,頭髮花白,臉色也起了皺紋,與前幾年相比有了些老態。他和妻子坐在床邊,道:「女兒都三十出頭了,還沒有成家,如今什麼都記不起,連爸媽都記不住。原本她可以有一個幸福生活,都是我瞞著她。」

    趙藝道:「當時的情況,當爸媽的都會這樣選擇。王橋從看守所出來,可以說是一無所有,有誰願意將女兒嫁給他,這是正常父母的正常選擇。當年,誰知道王橋能發憤讀書,考上了山南大學,還能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基層領導。這些事情哪裡猜得到,幸運的是王橋還是念情的,一直沒有結婚。」

    說到這裡,她感嘆道:「為什麼事情總是走岔道,以前王橋和小琪是條件不好,現在條年好了,小琪又出了事。現在我疑惑一件事情,小琪記不住我們,也記不住王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和王橋走到一塊嗎?」

    呂忠勇道:「這是個問題啊,就看緣分了。以前我的毛病就是管得過寬,這一次我們就不管了,讓他們發展,不管什麼結局都接受。」

    趙藝安慰著丈夫,道:「你也別把什麼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是命運捉弄人。而他們兩人本身也有問題,處理得不好。」

    呂忠勇道:「現在我們是不是需要與王橋見一面。」

    趙藝道:「現在是非典,到昌東去,純粹就是添麻煩,電話又說不清楚,更關鍵這是女兒的事情,我們就別亂管了,否則又是添亂。」

    呂忠勇道:「電話裡說不清楚,但是可以溝通,我還是決定給王橋打個電話。否則從王橋眼裡看起來,我們當父母的顯得冷漠。」

    趙藝想了想,同意了丈夫的意見。

    呂忠勇來到客廳,坐在電話機前醞釀了一會,剛拿起電話,又問身邊的妻子道:「我應該怎麼稱呼,是小王、王橋,還是王書記。」

    呂忠勇是一個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平時做事素來果斷,此時面對關係著女兒幸福的大事,反而變得有些患得患失。

    趙藝依著丈夫的肩膀,道:「叫小王,似乎關係沒有這近,他畢竟是管著十來萬人的城關鎮黨委書記,估計有點官威了。叫王書記,又顯得太見外,拒人於千里之外。還是直呼其名吧,我們畢竟是長輩。」

    呂忠勇打通了王橋的手機。

    王橋正在會議室聽防非各組的匯報,見到一個陌生的手機,便直接掐斷。抗擊非典是一個系統工程,在基層需要落實的事情很多,凡是遇到棘手之事,還得專門提出來研究。因此,匯報會持續的時間很長,直到晚上六點半才結束。

    在整個下午,呂忠勇都沒有去上班,在家裡與趙藝商量著為什麼王橋會掐斷電話。兩人設想了各種原因,還爭執不下。

    在爭執中,呂忠勇終於恢復了理智,分析道:「王橋應該不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所以不接我的電話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本人不願意接陌生電話,二是他正有事情,不方便接電話。我判斷是後一個原因。所以,我們就等待,如果七點鐘沒有回電話,我就去短信,表明身份。」

    趙藝道:「何必等到七點,你現在就可以發短信,表明身份。」

    呂忠勇搖頭道:「他肯定有事,我們還是耐心等待吧。」

    時間滴答滴答地走,越過了六點,接近七點。呂忠勇最期待的號碼終於出現在屏幕上。接通後,傳來一個成熟穩重的聲音,「你好,我是王橋。」

    呂忠勇道:「我是呂忠勇。」

    王橋略有遲疑,道:「呂叔,你好。」

    聽到「呂叔」兩個字,呂忠勇心情大定,道:「我接到呂勁的電話,得知了你的想法,作為父親,我很感謝你。」

    王橋中午與呂勁通話以後,也準備與呂忠勇夫妻通電話,只是有事被耽誤了,此時,他接到電話並不特別驚訝,道:「呂叔,你太客氣了。這事根本不用謝謝我,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當前最關鍵的是如何讓呂琪恢復記憶。」

    呂忠勇道:「以前的事情我還是決定要說一說,把事情挑開了說,大家沒有隔閡,否則,心中始終有疙瘩,反而容易引發新問題。」

    王橋聽呂忠勇說得嚴肅,道:「呂叔,其實沒有什麼隔閡。」

    呂忠勇道:「在我眼裡,應該有兩處隔閡,一是把呂琪調回城,二是你進看守所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一直沒有告訴小琪,這也是你們後來分手的原因吧。」

    王橋道:「不管以前發生什麼事情,呂叔都是站在爸爸的角度來看待和處理問題,我完全能夠理解。你們從來沒有做出攻擊我的行為,而且呂叔在偵辦光頭老三案子上對我有恩的。所以我們完全不存在任何隔閡,請呂叔放心,當前唯一要做的是如何對待呂琪的失憶症。我個人堅信,只要回到熟悉的環境中,她一定能夠恢復記憶。」

    呂忠勇對此深有憂慮,道:「聽呂勁說,有可能恢復,也有可能不會恢復。」

    王橋道:「呂叔,我們要這樣想,即使她不能恢復記憶,我們就幫助她形成一個新記憶,在這個記憶裡,我們都是愛她的。我覺得做到這一點,她會得到幸福的。」

    這個電話打了十來分鐘,趙藝幾次想要拿過話筒,都被呂忠勇拒絕了,直到最後才將話筒遞到了妻子。

    通話結束,呂忠勇一字一頓地道:「王橋這娃兒大氣,難怪小琪這麼多年都唸唸不捨。」趙藝道:「他說得對,以前的事情都不是事,就算小琪失憶也不是事,讓小琪幸福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呂忠勇的心病仍然沒有完全丟棄,道:「我以前很武斷,根本沒有去瞭解年輕人,只是憑著經驗判斷,做出了錯誤決定,讓小琪受了這一場大磨難。」

    趙藝道:「有情人終成眷屬,就是說的他們這種情況,我希望最後結局不壞。」

    在城關鎮辦公室,王橋打開了電腦裡的QQ,找到了標有呂琪的頭像。頭像還是淺灰色,表示沒有上線。

    王橋留言道:「這是國內一款比較好用的即時通信軟件,使用比較普遍。我平時沒有怎麼用,當時沒有想起,就說使用郵箱。後來你大哥提醒,我才想到用QQ。我這邊是黃昏,按照時差,你那邊應該是早晨吧。」

    留言以後,王橋便在辦公室等待,同時看了一些由於隔離而堆積起來的文件。

    批改文件到了八點半,淺顏色的頭像突然變亮了。

    呂琪道:「對不起,剛才出去跑步了。」

    王橋道:「鍛鍊,沒有問題吧。」

    呂琪道:「除了記不起事情,一切都正常,跑跑步,呼吸得新鮮空氣,增強抵抗非典的能力。」

    王橋道:「前面不錯,很樂觀。後來玩笑不對,非典太凶悍,躲得越遠越好。」

    呂琪道:「這兩天我都在看你寫的信,我是指用筆寫的信,你的書法不錯啊,文字功底也不錯。」

    王橋道:「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讀過中師,在舊鄉小學教過語文,後來又考到山南大學中文系,寫文章還是沒有問題,書法則是家傳。」

    呂琪道:「不要自吹了,也就是寫得不錯而己。我腦子裡其實一片空白,看著這信總覺得有點肉麻,還得鑑別真假。」

    王橋道:「這樣說我可要生氣了,絕對寫的是真事情,沒有一點誇張。當然,帶得有自己的感情色彩在裡面。」

    呂琪道:「大哥、爸媽都有法律文件,還有相片。我們兩人空白點太多,還有,我比你年齡大,憑什麼為了你就一直不交男朋友,我沒有這麼幼稚吧。」

    王橋道:「主要原因是你沒有見到我本人,見到我本人就不會說自己幼稚。」

    呂琪道:「別自吹自擂了,到時見面不如聞名,怎麼辦?另外,這款軟件不錯,好用。另外二,你比我想像中要風趣。」

    王橋道:「你給我傳一張現在的相片?」

    呂琪道:「別,現在不傳相片,等我先用文字和你熟悉一段時間,見了面,如果很失望,我不知道會不會和你繼續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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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夜查

     原來在王橋心目中,遠走他鄉又遭受車禍的呂琪會有一顆悲悲切切的心。他已經做了無數種勸解方案,還有具體的細則,就如搶險預案一般詳細。誰知在QQ上與呂琪聊天,呂琪倒是顯出了開朗樂觀的一面。

    這是比較好的狀態。

    王橋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一點都記不住我了?」

    呂琪道:「確實都記不起了,抱歉。」

    王橋道:「麻煩了,我還得重新追求你,多費勁啊。其實按我們的關係,你回家就應該直接結婚的,大家都老大不小了,拖著就真成剩男剩女了。」

    呂琪道:「別,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王橋道:「我從93年就開始做心理準備,到現在是2003年,你就突然清零了,這對我公平嗎?」

    呂琪道:「對不起。」

    王橋道:「這不是你的錯,命運捉弄人。」

    聊到了十點鐘,呂琪道:「我要下線了,去鍛鍊身體。我看新聞,國內非典還是挺嚴重的,如果我還沒有回國,你又非典了,那麼人生就悲劇了(注,並不代表我現在就接受你,請原諒,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陌生人,要說現在還愛你,就是假話。得給我時間思考和感受。),另外,繼續給我寫信,我喜歡看你寫的字和裡面的故事。」

    王橋道:「好吧,我會繼續回憶我們的過去,沒有半分虛構,等回到昌東以後,這些人物都會一一出現在你的面前,我不會給他們講你失記,就憑著我信上寫的內容,你應該就能和他們自由自在的接觸。」

    呂琪道:「再多問一句,牛清德真有那麼壞嗎,李酸酸真有那麼討厭嗎,牛清德現在在做什麼,李酸酸還在舊鄉嗎?」

    王橋道:「李酸酸是性格問題,牛清德是人品問題,今天晚上,我給你寫寫你和他們之間的矛盾,到時肯定不會和牛清德見面,倒是有可能要與李酸酸見面。那就去鍛鍊吧,祝愉快。」

    呂琪打了一個笑臉和「再見」的手勢,下線了。

    王橋暫時沒有關電腦,而是在辦公室想心事,寫信。

    為了讓呂琪更好地瞭解以前的生活細節,以喚起其回憶,王橋的信寫得很細緻,因此進展很慢,算是將以前的生活娓娓道來。

    這是第七封信:

    親愛的呂琪:

    如今我們的交流方式比較多了,一是傳統信件,我會按時寄過來;二是電子郵件,每寫一封傳統信件,電郵都會同時傳過來,而且速度比起傳統信件要快得多;三是QQ,這一款軟件將大洋兩岸聯繫起來,真得感謝現代電子技術發展,否則我們不可能以如此低的成本來聊天。原本還可以打電話,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等到以後吧。

    這一段國內非典還是比較嚴重,靜州市將近七百名機關幹部充實到幾個重災區的基層去。現在年輕的機關幹部多是大學生,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在非典之機到基層來鍛鍊也是有必要的。我為什麼要在信上談起基層的一些事,主要原因是我覺得你在國外時間不短,從國外媒體上聽到的都是國內的問題,所以你提及基層必然要加上一個腐敗。

    看到你純粹下意識地把腐敗兩個詞掛在嘴裡,我就覺得有些心痛,因為我是最基層工作人員,最瞭解基層的情況,這種以人群為劃分的貼標籤式的說法,我是不接受的。

    寫這封信原本應該是多談感情,為什麼要談到觀點,因為感情和觀點必然是不可分的,觀點明顯差異的人是很難達到水乳交融的,我不想掩飾我們這幾年形成的思想觀念上的差異,所以就把這種想法提出來。

    我們這邊腐敗分子多,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們沒有留下制度性腐敗的口子。只要把某件事某個人按照法規來判斷,腐敗就是腐敗,沒有腐敗就是沒有腐敗。換句話說,從法律上就從來不承認領導幹部擁有財富的權力(當然有些寫書等正大光明賺錢的除外)。

    這句話你可能不理解,我用最直白地話來說,一個領導人的工資和合法收入是很明確的,有據可查,只要超出這部分財產就是不合法的(有一個罪名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國家隨時可以啟動法律程序追究。

    比如我,除了能夠說明來源的收入外,法律上其實是斷絕了我的發財機會。

    現實社會是複雜的,人都是有私慾的,所以很多干部為了追求幸福生活都會想辦法賺錢。就算是用合法手段賺錢,只要是干部,都是不合法的。

    一句話,我國領導人只要擁有財富就始終存在法律追究風險,本人在世時永遠無法徹底洗白。相關制度就是一柄懸在頭上大刀,有可能砍下來,也有可能不砍。但是當事人一定會感受到那柄刀的威脅。

    在這種情況下,腐敗案的絕對數顯得多一些(相對數並不高)。

    這是與西方的情況不一樣的地方。

    算了,寫到這裡我覺得幾句話說不清楚。

    我在山南大學是學歷史的,就換個說法就是路徑依賴,任何國家選擇發展道路都脫不開歷史,你把現在的領導全部想像成以前的「儒生」,一切問題就簡單了。

    我們的制度其實是傳統政治制度的自然延續,借鑑了西方制度的優點,是秦時開創的郡縣制加上現代西方政治制度的合體。我們的政黨與西方政黨從本質上也不一樣,是全體「儒生」的集合,代表的是天命。所以西方的觀點往往不能解釋我們的政治體制,硬套西方政治體制是解釋不通的。

    我們應該有自己的話語體系,用自己的思維來解釋我們的發展(包括****和獨裁都是西方的話語,與我們國家的情況不一樣的,這種簡單二分法是錯誤的,其實陷入西方的話語霸權)。

    算了,嚴肅的話題就談到這裡,我下面來談談李酸酸。

    首先,談一談當初你住的房間,前面光是講人講事,忽略了對自然環境的描寫。當時舊鄉中學和小學沒有分開,有一幢磚樓,是校領導和一些中層幹部、老教師住的,其他教室都住在一排平房裡面,這一排平房共用一個廁所(註:衛生間也就在廁所裡面,沒有淋浴,只能提水在廁所裡洗澡,條件很是艱苦)。

    學校套間分為裡間和外間,住兩句教師。早來的住裡間,晚來的住外間。你和李酸酸住一套房子,李酸酸住裡間,你住外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你到房間時,裡間的門用掛鎖鎖上,門上貼著一副劉曉慶的彩色照片。外間房裡有一張空床,床上散落著零星、雜亂的稻草,角落裡放著電飯煲、碗和筷子,還有一個油乎乎的煤油爐子。

    這就是你的生存環境,現在不敢想像吧。

    這也是十年前的環境,國內發展得十分迅速,十年後,基本上老師都住上了樓房(房間裡有衛生間),包括舊鄉學校。

    其次,我談談你與李酸酸一次衝突。談了這個事,你就瞭解李酸酸的性格,到時與她見面時就能準確把握。

    你一直覺得李酸酸很不自覺,經常隨意侵犯別人的空間,更談不上隱私了。你一直隱忍,終於還是發作了。當初的情景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正在小院子裡面做鍛鍊身體。

    那一天,李酸酸又照例用煤油爐子在外屋炒雞蛋,煙味很大。你終於忍不住,說道:「李老師,屋裡窄,通風不好,能不能不在這裡煮飯炒菜?」

    李酸酸是老油條,對你的招呼毫不在意,道:「你可以去買點煤油,到時可以一起用煤油爐子。」

    既然開了口,你就想要把話說清楚,收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地道:「這個房間通風不好,煮飯炒菜會影響到我。」

    李酸酸背對著你,沒有注意到你的臉色,道:「伙食團的飯菜太難吃,長期吃會營養不良。」

    你見李酸酸實在不知趣,直接說出了目的,道:「能不能把爐子搬到屋外去?我看見好幾個老師都是在外面煮飯。」

    李酸酸炒好了雞蛋,加了點水,開始煮麵。她用無所謂的口氣道:「外面日曬雨淋,不方便。再說,這麼多年都在這裡煮飯。」

    「李老師,房間通風不好,要麼到外面去煮飯,要麼不煮。」

    李酸酸生氣了,提高聲音:「你這人怎麼這樣,住在一個寢室要學會寬容,要學會互相幫助。」

    你就道:「對,是要學會互相體諒,煤油燒起來有油煙,這是我的寢室,是睡覺的地方,不是廚房。」

    「要想有專門的廚房,有本事就分到縣城去,我們舊鄉中學就是這個條件,你分到舊鄉來,就得克服。」

    這句話就把你惹毛了,態度嚴厲起來,道:「如果要繼續煮飯,就交換房間,你住外面,我住裡面,否則就不能煮飯。」

    「我就要煮,你能把我做啥子?」李酸酸發起橫來。

    由於教師平房不隔音,聽到吵架聲,同事們都跑了出來看熱鬧和勸架,這就是你和李酸酸的第一次爭吵。我畫一幅裡外間的圖,李酸酸住裡間,煤油爐放在外間,她這人居然就在外面那間屋子炒菜,現在我想起真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做得出這種事情。

    後來我從山南大學畢業後分回到昌東,李酸酸又來找過我,請我幫她調工作。我因一件案子受到牽連(這事後面再說),她又消失。我到了城關鎮當領導,她又來找過我。

    你是一個善良的人,並不記仇。後來又出了很多事情,你與李酸酸的關係也在逐漸改善。

    從剛才談起的這兩件事情,你就可以看出李酸酸的性格。與她見面時,自然知道如何打交道。

    ……

    這封信寫了近五千字,才收筆。王橋寫的全部是心中所思,基本上是一氣呵成。

    等到寫完信,改好,發了郵件,正準備離開。

    一輛小車開進了城關鎮辦公大樓,亮出證件,是省政府抗非領導小組辦公室派到各地的檢查組,今天沒有通知地方,直接來檢查夜間的值班備勤工作。他們兵分三路,一路前往縣委縣政府,一路前往衛生局,另一路前往城關鎮。

    來人進了院,就遇到守在門口的值班人員來詢問來人情況。

    來人亮了證件後,值班人員依然要求四個來人登記,並消毒才能進院。這項措施是王橋規定的,執行得很好。

    來人對此並不反感,依照規定登記並消毒後,臉色明顯好轉,甚至還有了些笑意。其中一個微胖的人拿出一張紙,上面恰好是城關鎮上報的值班表,值班人員是鎮長黎陵秋。

    在門口值班的人是社會事務辦主任劉東,聽到來人要見黎陵秋時,頓時有慌亂。今天黎陵秋在伙食團吃過晚飯以後,因為家裡有老人生病,就臨時回家去照顧。

    在非典時期,各項制度執行得特別嚴,只要脫崗,不管什麼情況,先停職再說。劉東正在慌亂時,忽然看見王橋辦公室還亮著燈,想起王橋沒有走,就道:「我們黨委書記王橋今天在值班。」

    另一位機關幹部甚是機靈,聽到劉東答話,就悄悄地從黑暗處上了樓,提前給王橋匯報了檢查組之事。

    一分鐘後,檢查組來到了王橋辦公室,亮出自己的證件後,對王橋道:「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證件?」他之所以要查看證件,主要原因是王橋太年輕,和傳統意義上城關鎮這種大鎮黨委書記不一樣。

    王橋見到省委錢書記都不慌亂,見到檢查組更是輕鬆,遞上自己的證件,道:「今天按值班表上是黎陵秋鎮長值班,她父親突然暈倒,就回去照顧老人,我來幫她值班。」

    鎮長請假,書記頂班,這點倒是沒有問題。

    檢查組沒有查到問題,客客氣氣地道了別,然後離開。

    當天夜裡十二點,縣委就召開了緊急會,通報了檢查組情況,由於衛生局局長費勇值班脫崗,當場宣佈免去衛生局新任局長費勇黨內職務,行政職務將走程序,也要免掉。

    在昌東縣抗非工作開展以後,縣衛生局是最倒霉的單位,前後兩任局長被免,時間之短,創了昌東縣的先河。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6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暴雨將至

     時間過得很快,非典的緊張形勢在一天天化解。

    6月7日靜州市1.7萬名考生順利進行高考。

    6月14日世界衛生組織對山南省解除旅遊警告。

    6月24日靜州市中小學高一年級和初中、小學非畢業年級的18萬名學生如期返校復課。

    6月25日全省最後一名非典患者從陽州市第四人民醫院康復出院,至此,山南省已連續30天無新發非典病例,防治非典取得了階段性的重大勝利。

    6月26日衛生部和世界衛生組織官員結束了對山南省為期10天的防治非典考察工作,舉行了記者見面會。見面會上,世界衛生組織官員認為山南省防治SARS的措施得力,特別是群防群控工作給人印象深刻。在大屏幕展出許多典型畫面,其中有兩幅昌東縣的相片,分別是昌東縣城關鎮隔離場以及城關鎮入戶調查組的相片。

    掛職的黨委副書記晏琳暫時結束了演講團的任務,回到了城關鎮工作,準備最後一個月的掛職生涯。在掛職前,她是副科級秘書,掛職還沒有結束,已經升職成為正科級秘書。從行政級別來說,已經和王橋是同一級別了。從其位置、現有職務和年齡來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她已經進入了省黨校的研究生班,九月份就將入學。雖然黨校學歷在普通人眼裡含金量不高,可是在履歷表上,畢竟是研究生學歷了,這在以後的競爭中處於有利地位。

    李寧詠的掛職也即將結束。從非典開始以來,她基本上就沒有來過昌東。但是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利用大哥的關係,為江老坎辦了三件實實在在的事情,贏得江老坎滿口稱讚。從江老坎最基層幹部的角度來講,李寧詠確實是很不錯的掛職幹部,既為村裡辦了實事,又沒有給村裡增加負擔,這種幹部就是好幹部。

    王橋在繁忙工作的同時,天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給呂琪寫信(含郵件和手寫書信兩種方式,同時進行),在QQ上與呂琪進行無主題式聊天。他試圖用生動的細節來喚醒呂琪的記憶,結果不盡理想,呂琪只是從全新角度接受了文字傳達的信息,就如學習歷史書一樣,將這些情節記了下來,並將自己代入作品之中。可是,她本身的記憶並沒有被喚醒。她是以一個演員的角度來嘗試著接受被各種法律文件和歷史痕跡賦予的身份。

    同時,她也覺得同一個與自己生活方式完全不同的來自內地的年輕人的聊天十分有趣(據大哥說這個年輕人是自己的生死戀人,不知道什麼原因,她覺得生死戀人這個詞用得很可笑。)從理智來說,比如大哥、爸媽(這三人是法律肯定和歷史文件證明的屬於自己的親人)都不會騙自己,與自己聊天的年輕人應該曾經是戀人,但是,他只是曾經的戀人,曾經兩個字很重要。

    呂琪又一次坐在陽台邊上,一邊在電腦前打字,一邊看著美麗的夕陽進行想像。

    「我在窗邊看著夕陽,真美啊。不知國內有沒有這樣的美景。抱歉,我記不起來了。」

    「國內到處是這樣的美景。我個人覺得,景色美不美其實是一個偽概念,再美的景色,也需要欣賞的眼光。沒有人主觀的欣賞,美景不再。」

    「你又給我講道理,我只是抒發一點感情。你眼前是什麼美景(在你打字的時候,寫下來與我分享一下)?」

    這個時候,在城關鎮辦公室裡,王橋關上門,專心打字。他偏頭看了窗外,道:「窗外有電光閃爍,估計要下雨了。前一階段由於受非典影響,主要精力都在抗非上,其他工作弱化了。今年上半年旱情嚴重,農業肯定要受影響,但是我最擔心的是大雨,在靜州一帶有個怪現象,凡是上半年旱情嚴重,往往在七八月份就有暴雨。」

    呂琪道:「下暴雨,和你有什麼關係?」

    王橋發了一個嘆息的頭像,道:「和我關係挺大。如果說原因,這又得從體制說起。先一句話說完,我們是人民政府,權力大,責任也是近於無限,什麼事情大家都習慣找政府,發生大事政府一定會兜底的,這是大家的普遍想法。」

    呂琪道:「繞圈子!下暴雨和你這位鎮領導有什麼關係?」

    王橋道:「有關係的地方很多,比如我們預計要下暴雨,就得做預案,特別是地質災害的排查工作。上半年乾旱,山體水份就少,就變得鬆脆,再遇到下雨天,我們這種多山地帶極容易發生山體滑坡,如果埋了房子,死了人,鎮政府領導就要承擔責任,至少要被上級認為是防災不力,嚴重一些就是瀆職,再嚴重一些還得受到組織或紀律處理。」

    呂琪道:「房子是私有財產吧,如果通過電視台等公共手段發表了警告,山體滑坡埋了人就是不可抗力,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王橋道:「從理論上是沒有關係,但是若死了兩三個人,當地政府領導必然要拿話來說。我們的文化傳統讓政府必須承擔無限責任,這就是上次給你談過的天命所歸。再比如,有些企業有尾礦庫,如果因為大雨發生了事故,我們還是有監管責任。對我們傷害最大的牛清德,如今就是礦山企業的老總,賺了大錢,還當了市縣兩級的人大代表。他傷害你的事情,我一直不忍說,下次再說了。」

    「我也有點不想聽這事,下次吧。」呂琪又寫道:「唉,受了這次傷,我覺得以前的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記得最清楚還是最近幾年的事情。」

    王橋如今心態極好,覺得呂琪重新回來恰到好處,如果當時還跟李寧詠在談戀愛,則事情就麻煩了。或者跟晏琳重歸於好,事情也同樣麻煩。偏偏在自己與晏琳和李寧詠分別了斷之後,呂琪就重新出現了。

    儘管呂琪出現時已經失憶,王橋還是覺得上天待自己不薄。

    在隨後的日子,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和失憶的呂琪也有說不完的話,這在李寧詠時代是沒有出現過的現象。而晏琳實際是剛剛深入交往就發生了變故,接觸得並不是太深刻。

    他現在甚至產生了一種心理,與呂琪交往的每一天都賺到了。

    王橋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幾個字:「有一個問題,關於你最近幾年的私生活,你還有記憶嗎,我可不可以打聽,實在是很好奇。我都愛上的姑娘,不可能沒有其他人喜歡,否則我的眼光也太菜了。」

    呂琪道:「這個問題暫時保密。」

    王橋道:「結果是單身就行了!我很期待見面時刻,到時見到活生生的人,說不定你就靈光咋現,把我想起來了。」

    呂琪道:「昨天我和爸爸通了電話,他給我講了山南第一看守所的事情,這個故事你還沒有講到。」

    王橋道:「好事不在忙上,我講往事不是解釋往事,而是將往事活生生地寫出來,與你的經歷重合。」

    呂琪道:「我再問一個問題,如果我們見面,我確實對現在的你不來電,怎麼辦?通過這些信件、聊天以及爸媽大哥的講述,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真怕我們見面是不好的結果。所以,我不看你的相片,但願能給我驚喜吧。」

    王橋道:「這個問題,實際上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你能回來,不管愛不愛我,總有個結果,我就滿足了。」

    呂琪道:「你越是表現得痴情,我越是有心理負擔。」

    王橋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見面之後,我們合得來就合,合不來一拍兩散。我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不管哪一種,我都能接受。」

    呂琪道:「你有這種心胸,我有點欣賞你了。但願你不是說假話。」

    正在聊時,外面雷聲大作,大雨如注,打得地面嘩嘩作響。王橋道:「我這邊下大雨了,就聊到這裡吧,你去鍛鍊,我休息一會就回家。」

    結束談話,王橋站在窗邊看下雨。如果是文化人,看到下暴雨往往會心情愉快,空氣清新同時帶有詩情畫意,可是作為地方黨政領導,無雨的時候盼著下雨,有雨水的時候就怕災,王橋看著天空中倒下來的雨水,琢磨著又該準備抗洪的應急預案。

    抗洪與非典不一樣,可以在不影響各項工作的同時展開,如果工作方法更藝術一些,還可以結合暴雨抓一些平時不容易入手的東西。

    他一直將手機放在桌上,只要雷聲停上,就要給企業辦打電話,讓他們在全鎮企業中搞一次大排查,要在半個月之內完成,重點就是礦山企業的雨季安全。

    暴雨並不持久,只下了半個小時就結束。雨後空氣清新得讓人陶醉,王橋拿著手機,步行在雨後大街上,給企業辦王渝生打去電話。

    不時有風吹來,樹下掉落下大顆大顆的雨珠,將王橋衣衫打濕。

    走到家屬院門口時,接到叔娘吳立勤的電話,「你叔要給你說話。」

    王國棟聲音傳了過來,道:「七月十二日,全省要開防治非典表彰大會。20個防治非典工作先進集體和50名先進個人受到表彰,你和沙州王衛東都在表彰之列。開完會以後,你和王衛東到我家裡來一趟。你叔公在秋天也要到山南,到時小範圍請一請幾個近親來見面,小範圍,保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6
第四百四十二章 真話代價最小

     放下電話後,王橋翻看了日曆,七月十二日是星期六。他在星期六上畫了一個圈,又在七月十九日畫了一個圈。前者是要到堂叔家裡去,後者是呂琪將於十九日從大洋彼岸回來。這兩個日子是重要的日子,與事業和愛情有關。

    他走進電力家屬院,在院內散步,反覆思考與王國棟見面之事。雖然這是堂叔與小輩的會面,可是王國棟身份不一樣,不能以普通長輩視之。

    王氏家族衛字輩親戚在山南全省的人數不多,但是也有近十個。這一次王國棟作為長輩只點了王衛東和王橋兩個人,這說明王衛東和王橋進入了王國棟的法眼。

    王衛東的大哥王衛國目前是沙州公安局副局長,級別和位置都比王橋要高,只是王衛東的光芒太耀眼,讓大哥王衛國總是出現在其陰影之下,不引人注意。

    王國棟則與王橋有三年之約——三年之內讓王橋自由發展。

    此時距離約定之時只過去一年時間,王橋已經成為了昌東城關鎮黨委書記,這是沒有依靠家族助力取得的成績,算是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而且,昌東縣委班子將有所調整,王橋是最具有衝擊縣委常委的人選。

    王橋的優勢有兩條,一是處於城關鎮黨委書記這個得天獨厚的位置上,二是在城關鎮工作一年來做了好幾件全縣醒目甚至是在全省都有影響的事,以其治理城關鎮的業績得到了多數同級幹部的公認。其劣勢也有兩條,一是年齡輕,是最年輕的鄉鎮黨委書記;二是擔任黨委書記的時間短,只有一年時間。

    最終能否成為考察目標,還是取決於多方面因素。

    他決定,此事暫時不向堂叔求助,還得憑自己的真本事。

    俗話說,好事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剛到七月,靜州市委組織部發佈了《中共靜州市委組織部考察對象公示通告》:

    根據工作需要和民主推薦情況,經研究,王橋等4位同志被確定為考察對象。市委組織部將於近期派出幹部考察組,對他們進行考察。參照《省管幹部考察對象公示試行辦法》規定,現予公示,徵求黨員、群眾和單位的意見……

    在公示期間,個人和單位均可通過來信、來電、來訪等形式,向公示受理單位或幹部考察組反映公示對象在德、能、勤、績、廉等方面的情況和問題。以個人名義反映的提倡留真實姓名;以單位名義反映的應加蓋本單位印章。反映考察對象的情況和問題,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不得藉機誹謗和誣告。

    公示時間:從2003年7月2日至2003年7月9日止,共7天。

    受理單位:市委組織部幹部監督科

    公示出來以後,王橋再次成為昌東縣機關幹部熱議的焦點。

    王橋倒是定力十足,該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只是,他暫時將企業辦王渝生提交的檢查報告壓了幾天,沒有立刻上報給縣委縣政府。從檢查報告中,他知道牛清德的礦山的尾礦庫存在著安全隱患,若遇大暴雨,不一定能夠保證安全。只是報告涉及到牛家,牛家有縣委副書記牛清揚,還有從各方面都支持牛家的縣長華成耀,王橋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沒有節外生枝地將報告遞給縣委縣政府。

    他只是給企業辦發出要求,先給牛清德的礦山發出安全隱患整改通知書,並留下記錄。

    考察結束後五天,王橋提前一天來到了省城陽州,與姐姐王曉見面。

    「什麼?舊鄉那個女老師在國外出了車禍,失憶了?不會這麼巧嗎,又不是演電視劇。」王曉聽到呂琪的事,十分驚訝。

    王橋苦笑道:「現實往往比電視劇更狗血,比小說更離奇,我就是遇到了這事,呂琪確實被撞了,失憶了。」

    王曉是最瞭解弟弟感情生活的人,掰起手指頭算了一下,道:「中師那位同學、紅旗廠那位、李寧詠,再加上這位呂琪,你一共談過四次戀愛,到底喜歡那一位?」

    王橋自嘲道:「十年時間,我交往了四位女友。其實十年前楊明就離開了,準確地說,十年時間交了三位女友,也不算花心大蘿蔔。現在晏琳和李寧詠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了,與晏琳還能成為朋友,與李寧詠已經反目成仇了。客觀地說,這三位女子都很漂亮,還全都是靜州一中畢業的,與她們分別談戀愛時,我確實是真心的。有時,也在掂量到底最喜歡哪一位。現在有答案了,當我聽到晏琳的準確消息時,儘管她受到創傷,我仍然是歡心鼓舞,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十年時間,讓我明白,我心裡確實沒有忘記呂琪。在這一點上,晏琳很敏感,她沒有看錯。」

    王曉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道:「張曉婭怎麼辦?」

    王橋道:「我和張曉婭並沒有實質性關係。準確地說,是長輩們談起了這事,我和張曉婭從來沒有當面談起這事。更準確一些,自從長輩們談起此事後,我和張曉婭壓根就沒有見過面。」

    王曉搖頭道:「這個問題不要小看,畢竟曾經有過動議,得到過雙方長輩的默認,你和張曉婭都沒有明確反對。如果處理得不好,你的形象要在張、王兩家面前受損,這會直接影響你的前程。張老爺子就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典型,如果當初張老爺子作出另外的選擇,說不定會有另外一番成就。」

    王橋想了一會,道:「我已經打定主意。呂琪在我心目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我不願意放棄。」

    王曉追問道:「就算政治前途受到影響也不願意放棄呂琪?」

    王橋態度漸漸堅決起來,道:「是的。」

    王曉專注地看著弟弟,眼光中有點憐惜,道:「你太像爸爸了。小時候,我們在一起聊天時,你多次說不會成為爸爸一樣的人,實際上你就和爸是一模一樣倔強。我爸倔強了一輩子,結果民辦教師身份都很難搞定,你如果學他,說不定將來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王橋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我認命。」

    王曉嘆息一聲,道:「優秀的男人都是些不可救藥的犟拐拐。」這時,她想起了一心想將生意迅速做大的丈夫李銀湘,他也是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讓人愛恨交加。

    「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王曉強行將李銀湘壓在心低,沒有表現出情緒波動。

    王橋道:「我和衛東哥都獲得防非工作先進個人,明天參加省裡的表彰,會後要去見堂叔,就是我和王衛東兩人,在他家裡。見面之後,我準備找到冉阿姨(注,前天寫成了吳立勤,出錯了,抱歉),給她講最真實的情況。我考慮過的,講真話成本最小,造成的後果也是最小的。」

    「你不能和張曉婭在一起,真是遺憾。我特別喜歡張曉婭,聰明,善良,有教養。不能成為我的弟媳,太可惜了。」王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你剛才說過,呂琪失憶後,對你一點都沒有印象,她印象最深的是這幾年發生的事。這意味著,你們兩人也有可能不能重新好起來。」

    王橋道:「確實如此。」

    王曉道:「你能不能等到你和呂琪有了確定結果以後,再和兩家長輩談這件事情。」

    王橋搖頭道:「我不會腳踩兩條船,腳踩兩條船是極度危險的。我現在想要和呂琪重新談戀愛,就不能還把張曉婭抓著不放,當備用品,這是品行問題。」

    王曉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傻弟弟,別人當官都是越來越奸滑,你怎麼越來越古板了,一點都不知道變通。」

    王橋有意讓氣氛輕鬆一些,開玩笑道:「這是我們王家的本性,加上一點真正的智慧。」

    「有時候爸爸固執得讓媽媽哭笑不得,你也差不多,有時真恨不得打你幾巴掌。你和冉阿姨先談吧,然後我去和吳阿姨談。這一年,我和吳阿姨走得很勤,關體系很好,我當面給她解釋,道歉。」王曉伸手拍了弟弟的後腦勺。這是小時候經常做的動作,這十年基本上沒有如此拍過弟弟的後腦勺了,今天忍不住就想拍。拍過之後,她看到弟弟又想說話,道:「你不許說話。你肯定是要親自去給吳阿姨說,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是你大姐。才生出來就見過你的糗模樣,我比爸媽都更瞭解你。」

    「那你和吳阿姨先談吧,我還是得親自登門,否則不誠懇。這種事情必須要親自面對,否則終究有後遺症。」

    與姐姐談好完事情後,王橋又給師兄雷成打了電話,還將久未見面的吳湘約了出來。王橋、雷成、韓萍以及吳湘四個人吃了一頓火鍋,算是非典之後的首次聚會。

    七月十二日上午,山南省抗非表彰大會在山南省人民政府禮堂舉行。

    這次會議規格很高,省裡重要領導全部參加,一個不落。大會由省委副書記、省長朱建國主持,********錢國亮出席大會並講話。省委副書記高義雲在會上宣讀了《中共山南省委、山南省人民政府關於表彰我省抗擊非典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的決定》。

    在會上,錢國亮在講話中全面總結了防治非典工作。他指出,面對這場抗擊非典的嚴峻考驗……發揚「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團結互助、和衷共濟、迎難而上、敢於勝利」的精神,堅持一手抓防治非典這件大事不放鬆,一手抓經濟建設這個中心不動搖,奪取了防治非典工作的階段性重大勝利,保持了經濟較快發展的良好勢頭……

    他強調,在抗擊非典的戰鬥中,我們既有成功的經驗,同時也有深刻的教訓,獲得了進一步做好工作的啟示……要把抗非鬥爭中表現出來的迎難而上、頑強拚搏、勇於負責、狠抓落實的過硬作風,運用到經濟建設和其他各項工作中去,以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和永不懈怠的奮鬥精神,努力完成或超額完成今年的各項工作任務。

    在領導講話時,王橋眼光一直在觀察坐在主席台上的堂叔王國棟。堂叔王國棟長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有著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質。他又有著淡淡的書卷氣,這一點和柳溪三道彎的王家人極為相似。

    王橋暗自想道:「最妙處在於堂叔是來自外省,在南邊生活了幾十年,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山南人,這對我們王家子弟是有利的。」

    大會結束後,沒有例行的聚餐,各自奔赴自己的崗位。

    王橋來開會時沒有坐老趙的車,而是開了林海的奧迪車,停在會場外面的停車場。散會以後,他在會場外等到了王衛東,然後一起步行朝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王衛東問道:「王橋,這一次你有沒有變動?」

    王橋沒有隱瞞,道:「市委組織部進行了組織考察,擬任縣委常委。」

    「祝賀啊,這一步非常關鍵。」王衛東又問:「平時冉阿姨都住在陽州嗎,小冉妹妹平時在不在這邊?」

    王橋麻利地抹著方向盤,詳細講了王國棟的家庭構成。

    得知堂叔公最近要來山南,王衛東神情有些黯然,道:「原本我爸媽都要到廣南,可是我媽得了病,一家人不能遠行。這一次堂叔公回來,總算圓了大家的心願。」

    王橋道:「聽說伯媽生病後,我們全家都準備到沙州來一趟,結果全部被非典耽誤了,沒有成行。」

    王衛東道:「你要吸取我的教訓,平時忙於工作,對父母照顧不夠。子欲養親人得重病,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聽到王衛東談及母親的病情,王橋想起了呂琪。對王橋來說,呂琪也如自己親人一般,歷經磨難,終於相聚,佳人卻又失憶,讓人徒喚奈何。

    來到王國棟在山南的住所,只有冉蘋在家。冉蘋打量著王衛東和王橋兩兄弟,笑道:「你們兩兄弟還長得真像,站在一起,王家的基因立刻就顯現出來,客觀地說,王家基因很優秀。」她又道:「王市長,別客氣,在這裡就是回家,隨便一些。」

    王衛東笑道:「叔娘,你千萬別叫官職,那是給外人叫的,你就叫我衛東,這種喊法才親切。」

    冉蘋道:「我見過王橋好多次,是第一次見到衛東,但是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以後要常來常往啊,親戚親戚,越走才越親。我爸上了年紀,談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的事情,還經常唸到衛東的爺爺,說是當年衛東爺爺年齡要長一些,經常帶著我爸玩。」

    聊了一會,王國棟也回了家。

    大家略為寒暄,王國棟道:「衛東,你先到我的書房來。」

    當王衛東進了書房時,王橋趁機道:「叔娘,我有一件事情要給你匯報,與張曉婭有關。」冉蘋笑道:「男女的事,男方可得主動些。曉婭是我看著長大的,是一個好姑娘。你不主動,小心姑娘飛走了。」

    王橋神情非常誠懇地道:「叔娘,現在情況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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