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4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3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先士卒

     建築隊隊部久未使用,這次被闢為隔離場,就有一隊人入場進行清理和維修,同時,以最快速度安裝了監控器。

    王橋看過現場後,仍然不放心,把負責組織工作的李紹傑叫到了辦公室,道:「村民說要燒房子,你怎麼看?」

    李紹傑道:「我估計就是吹牛說大話,真敢燒房子,是要觸犯刑法的。」

    王橋搖頭道:「你熟悉法律,才是這種看法。村民們沒有法律意識,眼光不寬,還有些人有點自私,還真有可能去燒隔離場所。如果當真發生隔離場點被村民放火燒掉,那絕對就是全國笑話,大家都丟不起這個人,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李紹傑臉有難色道:「王書記,說實話,你讓我來組織人,我是有點怯場的。」

    在城關鎮有三個掛職幹部,分別來自於省、市和縣三級,省裡來的是晏琳,市裡來的是李寧詠,縣裡來的是李紹傑。

    李寧詠對王橋徹底死心以後,不再出現在城關鎮辦公樓。她和江老坎關係處理相當不錯,經常是星期一從靜州開車到青橋村,與江老坎吃一頓飯,有需要辦的事情就幫著辦,沒有事情就直接回家。這種做法,還讓江老坎讚不絕口。

    晏琳則是天天在城關鎮上班,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

    李紹傑和前兩位不同。他平身就是昌東縣的,從檢察院到城關鎮掛職仍然屬於縣委管理的幹部,因此,身份不同,基本上就把城關鎮當成自己的工作單位。正因為此,他也就成為了王橋比較倚重的幹部,經常讓其挑起急難險重的事情。這一次,管理隔離場點的重任就落在了李紹傑頭上。

    王橋道:「遇到這種事,不怯場是假話,但是再怯場也得上。」

    「王書記,我有難處。」李紹傑坐在了王橋對面,扔了一枝煙給王橋,自顧自點起了另一枝煙。

    王橋知道管理隔離點肯定是一件難事,但是在當前的情況下,這是保證全縣安全的一個重要措施,再難也得上。壯士斷腕,總得有人去做那隻「要被斷掉的腕」。王橋平時已經漸漸開始戒菸,這時卻陪著李紹傑抽了起來,平靜地問道:「有什麼難處?」

    李紹傑道:「非典是烈性傳染病,幹部們都怕管理隔離場,不願意去。隔離場如果真要使用,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被隔離人員只是普通病,這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第二種情況是被隔離人員確實得了傳染病,就算隔離措施再好,也有可能染病。每個人都怕死,我也怕死,所以我狠不下心直接調人。」

    王橋道:「狠不下心,就完不成任務。完不成任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旦出現符合隔離條件的人,到時會沒有隔離場所。這不是城關鎮的問題,而是能否有效控制疫情的問題,是涉及靜州、山南甚至是全國的大事。」

    李紹傑面色凝重地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王橋神情嚴肅地道:「你去制定一個值班組,從今天開始輪流到隔離場值班。把所有機關幹部和醫護人員全部編入值班組,每組有兩個鎮領導帶班。你在隔離場給我找一個房間,我每天晚上都睡在隔離場。」

    李紹傑道:「王書記,你就編入值班組,用不著每天都住在隔離場。」

    王橋道:「以前我們的部隊打仗時,軍官在危急關頭說的是——跟我上,當年我們的對手為什麼在戰場上會失敗,他們軍官在危急關頭說的是——給我上。一字之差,意義完全不一樣。我作為書記,在這種大事大非面前只能身先士卒。你不必勸了,就這樣辦。」

    李紹傑明白如果按照這個方案辦,確實就能將工作推動。他如今忘記了王橋的年齡,發自內心把王橋當成了城關鎮的主心骨。

    李紹傑道:「那我就去制定方案。希望這個隔離場永遠都不要啟用。」

    王橋道:「方案要快,制定出來以後開個黨政辦公會,辦公會通過以後,直接發文件。」

    當李紹傑走到門口時,王橋叫住他,安百道:「李書記,建築隊辦公室外面是不是有個籃球場,籃板差不多壞完了,你趕緊找人買一個籃板,把場地平整一下,好打籃球。還有,把洗澡堂弄好一些,讓大家生活儘量舒服。我住在隔離場,表面上是身先士卒,其實是忙裡偷閒,天天可以在下午時間到建築隊打籃球,與同志們一起免費吃公家食堂,日子賽過神仙。」

    李紹傑知道王橋這是寬慰自己,答應了一聲,走到門口時,眼睛居然有些濕潤了。

    送走了李紹傑,王橋想起自己極有可能與患了非典的隔離人員住在一起,也還是有些緊張。緊張之時,他就想起還在廣南的父母,撥通了父親的手機。

    父親王永德一直不喜用手機。

    這一次父母在春節時再次前往廣南與叔父王振華見面,王曉在臨行前就給父母買了一部手機。她說明父親的理由很強大:「在外面沒有手機不好聯繫,如果長期打叔父的座機電話,用了電話費不說,還總給別人添麻煩。」

    這個理由似是而非,只是王曉隨口一說。王振華這種紮根於廣南的家庭,誰都不會再意區區電話費。但是,王永德卻將女兒的「隨口一說」聽了進去,他這一輩子都不願意麻煩別人,雖然對方是親伯父,也不願意辦自己的家事花費伯父家裡的電話費。

    「爸,我是王橋。」王橋猜到父親不會看來電顯示,主動報了名字。

    王永德道:「怎麼在上班時間打電話,你不是說平時挺忙的。」

    王橋道:「恰好有點空閒時間。你們在廣南過得怎麼樣,生活還好嗎?」

    王永德嘆息一聲:「如果不是你的堂伯公硬是要留我們,我早就想回來了。廣南生活好是好,可是天天游手好閒,吃了就玩,玩了就睡,這個日子我真享受不來。你媽也是,惦記著院子裡的菜,還有她的雞鴨,還有院子外面的李子樹。」

    「放心吧,段三叔專門找人幫著管院子,肯定沒有問題。」王橋又道:「廣南那邊非典怎麼樣了?」

    王永德道:「鬧得很厲害。天天都有新增的病例,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和你媽就只能住在這邊,路上很不安全。老家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王橋道:「山南有兩起病例了,還沒有波及到靜州。」

    王永德道:「你現在是城關鎮的黨委書記了,管著十來萬人,一定要把工作做細緻,不要象小時候那樣丟三那四。」

    王橋心裡有些沉重,還是笑道:「爸,那些沉年爛芝麻的事情,你還記得。你和媽就在廣南多住一段時間,最好不要回柳溪。南方是疫區,你們從那邊回來,還得在家隔離觀察,害得大家都不安寧。」

    「嗯,我知道這一點的,回來肯定會鬧得雞飛狗跳,只有等非典過了,我和你媽再回來。現在每天都陪你堂伯公看電視,堂伯公雖然年齡大,對非典還是挺關注的,經常蹴著枴杖罵那些當官的,罵他們沒有敏銳性,把人民的生命當兒戲,如果是戰爭年代就要槍斃。」

    王橋是局中人,看待問題客觀得多:「非典這種傳染病,誰都沒有接觸過,最初有些大意,完全可以理解。我第一次接觸到這方面信息就是在沙州衛東哥哪裡。」

    提起沙州王家,王永德道:「你堂伯公一直在唸著沙州王家,等著他們到廣南見面。」

    「衛東哥是副市長,在節前一直在準備率隊參加廣交會。後來帶隊到了廣南,卻又遇到了非典,匆匆而回,一直沒有來得及去拜訪堂伯公。他和我約定,等到非典過了,他們全家和我一起過來。」王橋又道:「衛東哥的媽媽在春節時身體不舒服,還咳血,所以也沒有成行。雖然衛東哥沒有明說他媽媽的病情,我估計不會輕。」

    「王衛東這麼年輕就當了副市長,憑什麼,憑的就是一個實幹。先公後私,這一點值得你學習。」說到這裡,王永德有些停頓,道:「還給你說一個消息,沒有對外宣佈的,但是有了正式文件,你國棟叔要調到山南任常委,當組織部長。」

    王橋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很有些震驚,道:「國棟叔怎麼就調到了山南?」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道:「居然會有這種好事。以前國棟叔在廣南當省委組織部長,要想提拔自己方法很多,現在從廣南調到山南當省委組織部長,提拔自己就輕而易舉,又因為國棟叔是從外地來的,提拔自己也不會引人猜疑。」

    「那是上面的事,我怎麼知道。」王永德繼續道:「國棟叔來了以後,你別急匆匆地跑到山南去見國棟叔,免得被人看輕,說你是跑官要官來了。把手裡的事情辦好,才是正經事。我再給你說一遍,非典不是小事,你不要象小時候那樣馬虎大意。有一次,我記得你在小學五年級,數學才考八十五分,就是因為馬虎,審題不認真。」

    王橋聽得心裡有些難受,道:「我媽在哪裡,我和媽說兩句。」

    王永德道:「你媽不在這裡,算了,電話費貴得很,我得為你姐省幾個錢。」

    王橋道:「你和媽要注意身體。」

    王永德道:「把工作做好,這是你的本份。」

    放下電話,王橋愣了一會,暗道:「不要東想西想了,定下來的事情就要執行。渡過了這場危局,我再去拜訪國棟叔。」有一個極為隱密的聲音在內心響起:「如果過不了這個危局,被染上傳染病,奮鬥的一切就失去意義,怎麼辦?」

    他不等這個聲音在內心過多停留,將脖子上掛著的鐵絲項鏈取了下來,把玩一會,又重新掛回在脖子上。

    等到李紹傑方案拿出來以後,王橋簽下了「同意」兩個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把手

     李紹傑提出的方案經過討論,正式成文,下發到城關鎮各部門和各村,立即執行。王橋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第一天就將行李搬到了隔離場。

    由於黨委書記王橋天天睡在隔離場,幹部們則是輪流去,有了對比,所以沒有多大反響,默默地接受了這個重大決定。

    很多干部自嘲道:「如果值班時遇到了隔離,那只能怪命不好。」

    以後幾天,每天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王橋在辦公室處理公務。每天下午五點鐘,王橋準時來到隔離場。作為黨委書記,他稍稍享受了特殊待遇——在隔離場有一個單間。

    來到隔離場後,他在單間裡換上衣服,就來到籃球場打球。

    在城關鎮工作以前,王橋參加了電力局籃球隊,準備參加全省電力系統籃球賽。參加全省電力系統籃球大賽的美夢隨著調入城關鎮而破滅,以後除了偶爾到電力局籃球場打球以後,很少痛痛快快地打球。

    這一次為了鼓勵士氣,讓進駐隔離場的同志們心理不致於太緊張,王橋放下手中的工作,天天在建築隊打球。

    在城關鎮同事們的印象中,王橋是一個嚴肅的有威信的領導。這個領導與坐在主席台上發號施令的刻板形象聯繫在一起,而與其他日常娛樂完全脫鉤。當幹部們看到王橋打起籃球來「生龍活虎、姿勢瀟灑、無人可擋」的英姿,頓時傻眼,而且不是一個人傻眼,往往是一組人傻眼。

    第四天,輪到副書記晏琳、財政所長趙敏等值班組來到隔離場。到了下午五點鐘,照例響起了籃球聲音。財政所長趙敏見到穿著短褲、冒著熱氣的王橋,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放得下一個鴨蛋,「打球的是王書記嗎?王書記居然會打籃球?」

    坐在主席台上佈置任務的王橋與復讀班的王橋有不少差距,但是在籃球場上的王橋與復讀班的王橋就有許多接近之處。晏琳一直記得高考結束的那一段日子,那時她還沒有給王橋寫那一封信,與劉滬、吳重斌、田峰、鉗工還有王橋一起游雁湖、散步,經常看他們幾個人打籃球。

    那是一段帶著濃濃憂鬱的甜蜜時光。當時她已經決定給王橋寫那一封信,因此,更抓緊難得的相聚時光。每當兩人獨處時就會如飢似渴地做愛,那種身體和精神如上雲端的感覺,印象深刻得如刀砍斧削般留在了心底。

    她回憶過去,時常懷疑當初寫那一封信的決定是否正確,正是自己親手扼殺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可是,她同樣也無法忘記那一聲聲夢中的「呂琪」。

    「與其帶著破碎的愛,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愛一場,然後相忘於江湖」,這是她當時最真實的感受。

    只不過命運之手總是捉弄人,參加工作以後,兩人居然還有機會做一年的同事。此時看著穿球衣在場上快樂奔跑的王橋,突然又如當年高考結束時在雁湖的短暫時光,酸楚中帶著點幸福。

    趙敏眼光不離在場上奔跑如飛的王橋,反覆道:「哇,王書記會打球,王書記居然會打球。」

    晏琳終於忍不住道:「王書記曾經是靜州地區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當然會打球。」

    趙敏道:「我還以為王書記只會當領導,誰知也會和年輕人一樣玩。我聽說,晏書記以前和王書記是同學?」

    晏琳道:「我們在靜州一中復讀,是一個班的。王書記成績好,考上了山南大學。」說到這裡,她又想起了著名的「九分」綽號,心道:「如果給趙敏等同志講起王橋在復讀班第一次參加考試數學只考了九分,估計更沒有人會相信。」

    趙敏好奇地道:「王書記長得帥,成績又好,當年有沒有女生追求他,我估計肯定有。」

    晏琳平靜地說起了假話,道:「那年高考還沒有擴招,升學率低,大家都專心學習,哪裡有時間談戀愛。」

    這是一個強大的理由,趙敏沒有再問。

    籃球場上有叫聲喊聲,場下有加油聲,隔離場變得熱熱鬧鬧,引得周邊一些居民也過來看觀戰。

    一輛車停在了外面,縣委督查室的同志出現在隔離場。

    晏琳迎了過去,招呼道:「杜主任好。」

    縣委督查室老杜是年滿五十歲的老同志。他以前是鎮裡面的黨委書記,退居二線前被調回來當縣委督查室主任,是吉之洲書記親自點的將。

    老杜主任和宋鴻禮書記曾經是昌東縣鄉鎮黨委書記中的兩大怪人,結果都被吉書記看中。宋鴻禮放在了小竹河工業園的重要崗位上,老杜則擔任了縣委督查室主任。

    老杜朝著晏琳點了點頭,道:「晏書記親自帶隊值班啊。」

    晏琳指了指場上,道:「王書記也在這裡,在打籃球,我去把他叫過來。」

    老杜看著滿場飛的王橋,道:「人年輕就是好啊,我現在想跑都跑不動了。晏書記,不用叫王書記了,我是代表縣委來督查各地各單位的抗非工作,能不能看一看你們在隔離場的值班安排表?」他看罷值班安排表,有點驚訝地道:「王書記天天都在這裡值班?」

    晏琳道:「王書記自己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他白天在辦公室上班,下午五點過來就住到隔離場。」

    老杜感慨地道:「難怪吉書記總是說領導幹部都要向王橋學習,雖然王書記年輕,卻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他目光朝院子時掃,問道:「公安的同志在哪裡?」

    晏琳道:「有一個在打球,還有一個在值班室看電視。」

    老杜道:「晏書記,按要求,衛生局也要派人過來值班,請問衛生局的人來沒有,我要見一見。」

    晏琳很客觀地道:「城關鎮的責任是建立隔離場,統籌安排值班人員。公安同志前天就過來報到,交了值班表。衛生局的同志還沒有來過。」

    老杜道:「一次都沒有來過?」

    晏琳道:「沒有來過,消毒是安排城關鎮衛生搞的。」

    這時,場上打球的王橋看見了老杜,也就從場上下來與老杜握了手。王橋主持過縣府辦工作,與老杜還是極為熟悉的,道:「杜主任,晚上別走,嘗一嘗隔離場的伙食。」

    老杜道:「我倒是想嘗嘗隔離場的伙食,只是任務緊,只能改天再說。吉書記劃定了一些必督項目,每天晚上八點前要報告。看了隔離場,我還要到交通局和公安局去看預案執行情況,看完就要寫當天的報告。從我今天督查的情況看,關鍵問題還是一把手,只要一把手重視,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送走老杜,晏琳遞了一杯礦泉水給王橋,道:「剛才杜主任專門問了公安局和衛生局的值班情況,我給他如實做了報告。」

    王橋仰頭喝了一大口礦泉水,道:「你這樣做是對的。平時我們可以給衛生局打一打掩護,現在是刺刀見紅的時刻,我們不能拿重大傳染病防治來開玩笑,必須如實向督查部門說明情況。」

    晏琳望著王橋,道:「一般的人都是儘量多栽花,少栽刺,你對這一點不在意,難道不擔心以後會遇到麻煩,會被同僚們當成異類。」

    王橋道:「畏心畏腳,反而會有越來越多的絆腳繩。我現在的做法就是建立自己的規矩,最初大家會不習慣,久而久之,他們都知道我的行為準則,反而會主動遵守我定的規矩。宋書記在縣裡辦事往往阻力很小,原因何在,並不是宋書記天天跟人幹仗,而是大家都習慣了宋書記的規則。」

    晏琳想了想,道:「你站的角度比我高得多,我壓根就沒有想到立規矩。」

    王橋道:「環境不一樣,你是大機關,哪裡輪得你來立規矩。」

    兩人站在球場邊,隨意聊著。夕陽漸漸落下,映照得天空一邊紅色,微風襲來,吹得隔離區內的樹葉嘩嘩作響。

    社事辦主任劉東在籃球場上跑了兩圈,滿頭是汗水。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腿上,如狗一樣大口大口喘氣。休息一會,他來到王橋和晏琳身前,道:「王書記、晏書記,今天社事辦請大家吃頓魚,辦公室的同志到外面去燒了沸騰魚、麻辣魚和酸菜魚,吃一頓魚宴。」

    「嗯,吃魚好,健康。」王橋望著劉東隆起的肚皮,道:「你要經常鍛鍊啊,挺著將軍肚,不僅難看,更關鍵是三高。」

    劉東笑道:「王書記是運動健將,我哪裡能夠比。」

    這時,一輛長安車開進了院子,從車上端下來三大盆魚,還有兩箱啤酒。值班組所有人就圍在一起,吃著魚,喝著啤酒,與王書記和晏書記在一起談笑風聲。

    在隔離場氣氛非常融洽,但是在縣委大樓裡,氣氛很是緊張。

    吉之洲看過縣委督查室的檢查情況,發了火,道:「隔離場是昌東縣的隔離場,不是城關鎮的隔離場。衛生局為什麼不去?你馬上把衛生局的領導班子通知到縣委,讓他們說明情況。」

    十幾分鐘以後,縣衛生局的三位臉色難看的同志走進了縣委督查室。

    老杜主任臉上沒有笑容,冷冷地道:「這是今天的督查通報,馬上就要發出來,你們要向縣委作出解釋。」

    衛生局長趙芳看罷通報,將通報丟到副局長陳紅軍桌前,道:「我是作了安排,為什麼不派人值班,請陳局長解釋。」

    陳紅軍滿臉憤怒地道:「趙局長,你不能把事情一推了之。這麼大一件事情,讓我全權負責,我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趙芳在心裡早有預案,道:「我是縣抗非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要協助安排全縣的抗非工作,將衛生局的事情交給你辦,難道不行嗎?」

    一把手趙芳最喜歡做的事情是跟在領導身邊,被戲稱為『浮上水』。她平時不太做實事,遇到事情也不肯承擔責任,還喜歡將責任推到副職身上。

    陳紅軍對此頗有微言,在這種關鍵時刻,也顧不上客氣,道:「你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說得輕鬆。隔離場有危險性,一把手不親自動員,工作怎麼能夠開展,反正,我人微言輕,推不動這項工作。」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內憂和外困

     趙芳臉微紅,大聲道:「你是副局長,在這個位置上就得做事,推動不了工作就是瀆職。」

    陳紅軍針鋒相對地道:「是不是瀆職你說了不算。你這個局長做了什麼事,全局都知道,不要把大家當成傻瓜。」

    ……

    另一個副局長一言不發,兩不相幫。

    兩人積怨甚深,一言不和,在督查室就吵了起來,完全是撕破臉的節奏。

    督查室老杜耐著性子定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拍了桌子,道:「你們兩個都別說了,現在是全縣全市全省人民都在全力以赴抗擊非典的時刻,你們一正一副兩個局長還在內鬨,不像話。事情我清楚了,你們全部回去。」

    趙芳和陳紅軍還不想走,都想再給老杜解釋。老杜黑著臉,道:「你們都不要解釋了,趕緊去做工作,彌補前期不足,如果再查到問題,就真不好說了。」當衛生局三個人離開後,老杜罵了一句:「混帳東西。」然後起草督查報告。

    半個小時後,吉之洲拿到了督查報告,又聽到老杜原原本本複述衛生局一正一副兩位局長在縣委督查室吵架之事,終於發了火,道:「不知進退,不識時務。」

    就在縣委督查室來到隔離場的第二天,縣委做出了免去縣衛生局趙芳黨組書記、陳紅軍黨組成員的決定;縣政府依據縣人大常委會的通知,免去了趙芳的局長職務;縣政府常務會決定,免去了陳紅軍副局長職務。

    趙芳被免職後,繼續留在縣抗非辦工作。

    陳紅軍則仍然留在衛生局工作,只是沒有了職務。

    一天之內,縣委用霹靂手段解決了衛生局內部的爭端,將兩位副局長徹底免職,這引起了整個昌東縣幹部極大的震動。這是身邊人職務的變動,比起遠處更高職務者的職務變動更加令人注目,更加牽動人心。

    新調來的衛生局費勇局長吸取了教訓,依著城關鎮的葫蘆安排了領導帶隊的值班表,這才將到隔離場值班的事情安排了下去。

    4月26日,這是靜州市和昌東縣抗擊非典中值得記錄一件事情。

    靜州在這一天出現了第一例非典。有幾位接觸者居住在昌東,靜州立刻按照預案啟動部分傳染病防控措施,有6名與患者李某及其母親有過接觸史的人員送到昌東縣相對獨立的城關鎮建築隊進行隔離醫學觀察。

    昌東隔離場所建立起來以後,大家都有一種僥倖,認為有可能這個隔離場建好以後並不一定能夠使用,甚至在王橋心裡也存在這種僥倖之心,只是沒有人讓任何人知道而已。但是無情的現實擊碎了僥倖,六名有接觸史的人員被送了進來。

    原本一片祥和的籃球風雲頓時變成了令人心驚肉跳的生死時速。

    六名被隔離人員被安排進了城關鎮建築隊最裡屋的房子,這是一個半獨立的院中院。在大院內部有一道內門,將隔離人員住所與其他房間分開,有四間住房,裡面有獨立的衛生間。

    之所以選用城關鎮建築隊作為隔離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院中院的特殊結構。

    在大院內門前面拉了一根紅繩子,就將內門和外面部分隔離開,兩名公安人員守在紅繩子外面,負責警戒。兩名醫院人員負責給被隔離人員提供醫療幫助,指導消毒等工作。

    在內院臨時安裝了四部電話,四個房間,一個房間一部,可以方便與外界通話。每個房間有電視機,電視機來不及安裝閉路,準備了DVD和一大堆連續劇光盤。

    隔離區成立了臨時黨支部,由王橋出任臨時支部書記,公安局和衛生局的同志出任副書記。王橋信守了承諾,將城關鎮日常工作交給了鎮長黎陵秋,自己住進了隔離區,與被隔離人員一起守候艱難的十五天。

    如今讓王橋感到壓力最大的有兩大塊,首先面臨的是內部壓力,被隔離的六個人情緒煩燥,在房間裡摔東西,哭泣,還揚言要強行離開,這讓隔離場上上下下都很緊張。

    隔離人員進駐兩個小時,六個人的直系親屬被叫到了隔離場,隔著紅線與裡面的親人們通話,安撫其情緒。

    空氣中飄著消毒水的味道,隔離區外的所有人都戴著十二層厚的防護口罩,儘量不接近警戒線,連執勤人員之間都互相保持著距離,這一切都加劇了人們的緊張情緒。

    王橋戴著口罩來到了通話地點,對打電話的被隔離親屬道:「你可以詢問他們,需要什麼生活用品,可以隨時打電話出來,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可以。」

    半個小時後,隔離者便傳出來的他們的需求,蘋果,香蕉,口罩,牛奶,大蒜,消炎藥、腸胃藥,還有一個年輕人要了一套《天龍八部》。對於值班組的同志來說,只要被隔離者能夠提出需要,就是情緒漸漸平復的證據。

    停在隔離場外的一輛長安車迅速啟動,帶著紙條前往市場。很快,所需物品全部買了回業,放在兩個紙箱子裡面,然後由一名經過消毒、戴著口罩、穿著防護服的醫務人員將兩個紙箱子放進了隔離場,然後迅速逃離了警戒線。馬上又有醫務人員對進入警戒線的同志進行消毒。

    過了十來分鐘,被隔離人員這才走了過來,抱著兩個紙廂子回到了內院。

    臨時支隊第一次會議在辦公室召開。

    開會時,王橋將口罩取了下來,道:「建立隔離場時,我一直祈禱不要使用這個隔離場。現在祈禱失效,隔離場正式使用,這也正是隔離場存在的意義。從前階段全國通報的情況來看,大部分被隔離者都順利地通過了隔離期,所以我們不必過於緊張,我們過於緊張,就會把情緒傳導給了被隔離者。」

    說到這裡,他略有停頓,道:「我檢討一下,也不要口口聲聲地說被隔離者,他們有名有姓,是張蘭、張莉、王小浩、楊立勇、鄭江、姚紅燕,我們從現在起只能稱呼其名字,不要叫他們為隔離者。」

    王橋臉色嚴肅地道:「我們總體來說應該採取外緊內松的態度,表面上應該平和,但是工作應該嚴格細緻,不能出一點紕漏,這是特殊時期的特殊工作。剛才吉書記和華縣長分別給我打了電話,詢問了隔離場的情況。有了縣委縣政府的支持,還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下面,我宣佈隔離場所的工作紀律……」

    等到王橋講完,城關鎮派出所所長趙勁道:「王書記,除了內部問題以外,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周邊村民多次說過話,如果不把得傳染病的帶到隔離場,他們就不干涉我們,如果把得了傳染病的帶到隔離場,他們就肯定不准我們住在這裡,要來鬧事。」

    王橋道:「這也是我擔心的另一件事,目前城關鎮相關幹部都到了周邊村社,走鄉進戶,宣講防止非典的知識,宣傳隔離場的用處和重大意義。」

    趙勁道:「我估計村民不會聽,十有八九會有所行動。」

    王橋揚了揚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單行本,道:「我們這個隔離場所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設立的,雖然老的防治法是九八年修訂的,但是仍然適用於現在。根據防治法,對醫療機構內的病人、病原攜帶者、疑似病人的密切接觸者,在指定場所進行醫學觀察和採取其他必要的預防措施。拒絕隔離治療或者隔離期未滿擅自脫離隔離治療的,可以由公安機關協助醫療機構採取強制隔離治療措施,這是其一;」

    「對已經發生甲類傳染病病例的場所或者該場所內的特定區域的人員,所在地的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可以實施隔離措施,並同時向上一級人民政府報告,這是其二;我們是合法行為,是為國為民為全社會負責的合法行為,凡是衝擊隔離場機構的,縣委將依規依法從重從快進行處理,絕不會姑息,這也是吉書記對我的保證。」

    他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剛調到城關鎮的劉友樹,道:「劉主任,你趕緊把今天的情況寫成簡報,在下班之前送給縣委防非辦、吉書記和華縣長。」

    「我已經拉了一個初稿,再加上開會的內容,修改一遍就可以讓王書記簽字。」劉友樹剛剛調到城關鎮出任辦公室主任便遇到了這種『難事』,儘管他也很怕非典這種甲類傳染病,可是初到城關鎮任辦公室主任,就算再怕,也不能臨陣脫逃。

    王橋道:「散會,大家各自堅守自己的崗位,我再強調一遍,第一要內緊外鬆,第二要膽大心細,我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散會以後,劉友樹還是用了半個小時寫完了當天的情況報告,王橋簽字完畢以後,便坐車回縣裡。

    十分鍾不到,劉友樹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道:「王書記,不好了。」

    王橋輕言細語地道:「不要急,慢慢說,天垮不下來。」

    劉友樹道:「車剛開出去,就遇到一群村民,惡得很。他們把通往隔離場的公路挖斷了,不准進出,老趙被被打了幾拳。」

    王橋道:「我不擔心他們在外圍鬧事,只要不衝擊隔離場就行了。你把趙所長叫過來,從現在起隔離場要加強保衛力量。」

    趙勁進了辦公室,神情有幾分緊張。他聽到王橋正在給吉書記匯報當前狀況,便安靜地等到一邊。當王橋結束通話,他就用請示的語氣道:「王書記,如果有村民衝擊隔離區,怎麼辦?」

    王橋道:「第一將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這個不需要我們負責,我已經給吉書記報告了當前狀況,縣委會安排;第二是要有所提防,只要有人衝擊隔離場,擾亂了社會秩序,我們就要用強力手段制止這種行為。」

    儘管有了思想準備,在夜間來到的風暴還是讓所有人震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六章 槍聲

     按照預案,不管哪一個值班組遇到隔離人員以後,值班組就馬上轉化為常駐組。也就說是值班組要與隔離人員共同經歷十五天的隔離。這對於當班的值班組來說,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災難。

    第四組是由副書記晏琳、財政所長趙敏、辦公室主任劉友樹、社事辦主任劉東、企業辦主任王渝生以及五個普通幹部等人組成,恰好就是遇到隔離人員的倒霉蛋。

    傍晚吃飯的時候,隔離場失去了往日的歡歌笑語,包括晏琳在內的值班同志個個臉色沉重,垂頭喪氣。

    特別是衛生局的同志更是牢騷滿腹,一個勁地咒罵原來的班子成員,一點都沒有迴避城關鎮的同志。

    相對於衛生局的值班人員,公安局的同志反而要淡定一些。這是由於他們常年都在跟社會陰暗面打交道,心理承受能力要強得多。

    王橋沒有講大道理,只是作為同事之間在吃飯閒談時鼓勵道:「有些坎,我們是必須要扛過去的,扛過去以後,自然就會天地寬。大家都別陰沉著臉,有一句有些粗魯的話,但是用在這裡很合適,生活就像QJ,不能反抗就要好享受。」

    同志們習慣性地附和著笑了笑,笑容卻不持久,很快消散了。

    雖然有了黨委書記帶頭,大家不致於軍心渙散。可是這畢竟是生死悠關的事情,好些人在下午時間都用座機電話給家裡面打了過去,報平安,甚至談及一些類似後事的話。

    王橋放下碗時,有意打了一個飽嗝,道:「我記得村民說過如果有了隔離人員進場,他們就要燒房子,我們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吃過晚飯以後,我們全部動員起來,挖一些泥土裝在事先就備好的沙袋裡,還要接上水管。」

    趙勁點頭道:「王書記安排是對的,我接到好幾個電話,晚上說不定真有鐵腦殼要來鬧事。」

    王橋道:「那我們就動手挖土,裝沙袋。」

    在大家紛紛行動的時候,晏琳來到王橋身邊,低聲地道:「會有這麼嚴重的情況?」

    王橋道:「基層情況複雜得很,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晏琳道:「你不是給縣委報告了斷路等情況,縣裡沒有相應佈置?」

    王橋道:「計畫總是沒有變化快,我們在隔離場做些準備,總要勝過一點沒有準備。更關鍵的是大家情緒都不高,與其互相傳染負面情緒,還不如找點事情來做。」他又道:「你給家裡面講這裡的情況沒有?」

    晏琳搖了搖頭,道:「我爸我媽都給我打了電話,詢問昌東的情況。我沒有給他們說實情,就說靜州有一起非典,昌東還沒有病例。如果給他們說了實情,他們說不定就要到昌東來,甚至還要動用些關係,直接把我從隔離場調走。家裡有些關係可以通到省裡,縣裡是擋不住的。我如果在這個關頭調走,你恐怕就很難把握隔離場的局面。」

    晏琳是晏家寶貝獨女,卻被拖到了這場危局中,王橋看著穿著一身運動服的晏琳,道:「你是掛職幹部,其實可以不必值班的。」

    晏琳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思。你說得對,人生本來就有很多坎,必須要用自己的肩膀扛過去。」

    王橋誇了一句:「你這幾年進步了,很勇敢。」

    晏琳搖了搖頭,道:「我其實怕得要命。」她將自己手掌伸了出來,道:「我用消毒液洗手都洗了十幾次,還覺得空中會有非典的病毒。」

    王橋在此刻湧出了一些溫情,道:「你別太靠近警戒線了,預防藥多喝點。」

    晏琳道:「預防藥喝得很多,都要喝吐了。」

    王橋道:「不管怎麼樣,你看起來還是很鎮靜,如果不給我說,我完全看不出你很怕懼。」

    晏琳道:「我是省委辦公廳的人,又是黨委副書記,心裡面怕,表面上還得撐起。」

    王橋道:「那就繼續撐起,我們一起裝沙袋,給同志做榜樣。」

    正在裝沙袋時,吉之洲的電話打到了王橋手機上,詢問了隔離場的情況。王橋如實匯報了隔離場的情況,道:「內部還掌控得比較好,城關鎮的人和公安口的人都不錯,公安是城關派出所所長趙勁在隔離區。衛生局的同志對於原班子意見大,情緒不是太好。放心,吉書記,我們成立了臨時支部,一定會將局面穩定下來。」

    吉之洲鄭重地道:「謝謝王橋同志敢挑這麼重的擔子,凡是在隔離場裡面表現優秀的同志,可以推薦給縣委。這些經過血與火考驗的同志,以後會成為基層幹部中的骨幹。」

    通話結束時,王橋又談了對外面局勢的擔心。

    被隔離的幾個人站在內門裡面,看著警戒線外面的同志在挖泥巴,老同志楊立勇就把電話打了出來,點名要找王橋。

    楊立勇道:「王書記,你們挖泥巴做啥子,裡面的人都很緊張,擔心是不是要把我們埋了。」

    在臨時支部裡,王橋是支書,晏琳、趙勁是副支書,楊立勇由於是黨員,也被吸收進了臨時支部,主要作用是安慰勸解被隔離的另外五人。同時,裡面有什麼事情需要交涉,也是由楊立勇出面。

    聽到楊立勇的擔心,王橋笑了起來,道:「楊委員,你講的是冷笑話嗎?確實有點冷啊。怎麼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

    楊立勇道:「我們在裡面討論了半天,都不明白你們挖泥巴起什麼作用,讓我來問個清楚,大家都是驚弓之鳥,經不起折騰啊。」

    王橋腦袋裡經過短暫的猶豫,決心要告訴楊立勇真相,如果不告訴真相,沒有心理準備,村民鬧起來,說不定會給被隔離的幾個人帶來心理負擔,於是便沒有隱藏地講了村民以前發出過的威脅。

    楊立勇是個忠厚人,道:「王書記,對不起了,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王橋道:「不要這樣講,我們都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一起朝岸邊劃。好在只有十五天,日子越過會越輕鬆的。」

    楊立勇道:「村民有可能鬧事,我可不可以給其他人說。」

    王橋道:「你說吧,免得他們想歪了。」

    到了九點鐘,院子角落就堆了很多土袋子,還準備了水籠頭,一些盆子裡還裝了水。十點鐘,按照王橋的要求,一名公安就吹響了口哨,意思是除了值班人員大家都休息了。按時作息是過集體生活的標準手法,有了統一作息時間,比較容易形成良好的集體生活感受。

    到了十一點鐘,大門外值班的一名警察將趙勁叫醒,道:「趙所,外面來了些人。」

    趙勁趕緊翻身起床,拿著手電筒來到了門口,隔著鐵門就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拿著鋤頭、扁擔等工具,還有一些農家肥的臭味。

    王橋被叫醒後,鐵門外已經吵鬧成一片。

    在入駐原城關鎮建築隊時,出於綜合考慮,換掉了原來破爛的鐵門,而是用了比較結實的鐵柵欄門,有三米多高,用兩把鎖從裡面鎖住。

    外面人用鋤頭將鎖鐵柵欄門的粗鐵鏈砸得嘩嘩作響,趙勁喝斥道:「你們幹什麼,不要亂來啊,我是城關鎮派出所的。」

    「管是你哪個派出所的,不准在這裡治傳染病。」

    「我們是打過招呼的,你們不顧老百姓的死活,非要把我們害死,反正不活了,大家就拼了。」

    「我****。媽喲。」

    各種叫罵聲從外面傳了過來,院內值班人員和被隔離人員全部都驚醒了。

    王橋看了看局面,轉身就朝屋裡走,直接給吉書記打去電話。按照吉書記要求,隔離場任何情況都可以直接打到他的手機上,不必考慮時間,也不用其他人轉。

    打完電話時,剛走出門,晏琳急急忙忙走了過來,道:「外面的人朝裡面扔石頭。」她捂著肩膀,一臉痛楚的表情。

    王橋道:「你被打中了,嚴不嚴重?」

    晏琳道:「不算嚴重,是打到牆上,彈下來砸在肩膀上。」

    王橋道:「你注意躲石頭,我出去看一看。」

    這時,院內人和院外人開始互相罵起來。院內有人想到撿起石頭投擲過去,被王橋嚴厲地制止了。如果院內值班組真把外面村民打傷,事情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鐵柵欄門被很多人推得嘩嘩直響。

    趙勁和另外兩個民警都帶著槍,在這種情況下,趙勁的手無數次握在了槍柄上,他急迫地道:「王書記,增援的人什麼時候到,他們真要把鐵門推開了,我必須要開槍,這是得到領導授權的。我再給袁局長報告一聲,說一說外面的緊急情況。」

    在趙勁打電話的時候,王橋拿著電喇叭來到了鐵柵欄門外,對外面的村民厲聲道:「我是城關鎮黨委書記王橋,你們這種行為是違法犯罪,是要受到法律嚴懲的。」

    外面村民叫罵聲不停,最初還講點道理,後來變成了對王橋的人身攻擊。

    王橋道:「這裡只是隔離區,裡面被隔離的人只是隔離觀察,又不一定是非……你們既然怕非典,就要離得遠遠的,把鐵門打開,你們就更容易接近隔離……」

    他的說話聲被一陣罵聲和嘩嘩的搖動鐵門聲音所打斷。

    眼見著鐵門被推得變了形,透過裡面的燈光,可以看見外面人揮動的鋤頭。

    晏琳在省裡工作時,大家最多耍耍心眼,是很文明的爭鬥,沒有見過如此直接粗暴的對抗。她被眼前的陣式嚇住了,驚恐地站在門口。

    在隔離區的幾個被隔離人員都站在內門後面,朝外面的人一陣罵。

    鐵柵欄門的一邊被損壞,眼見著就要被推倒。

    王橋見局勢無法控制,來到趙勁面前,道:「袁局長怎麼說?」

    趙勁道:「下令了。邱局長帶人馬上過來,要求我們務必把這些人攔在外面。」

    正當鐵柵欄門要被推倒時,一聲清脆的槍聲響了起來,刺破長空,震住了所有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七章 ******

     趙勁朝天開了一槍後,另外兩個民警都將手按在了槍柄上。

    外面的村民顯然沒有想到會有槍響,推門者暫時都停止了動作,也沒有響動。

    王橋朝趙勁擺了擺手,又拿著喇叭上前,道:「大家都不要激動,你們怕死,我們也怕死,我們就住在院子裡,你們距離建築隊最近的也有三四百米,是不是啊?所以不用怕,就是十五天時間。」

    一個中年女子道:「你說得輕巧,吃根燈草,你們每天要拿幾千上萬的補助,當然不怕,我們村民的命也是命,和城裡人一樣值錢。」

    王橋被這句話的邏輯和事實氣得笑了,道:「我們現在都封閉在圍牆裡,不與外界接觸,傳染的可能性為零。你們把門弄開,不是要增加更大的風險嗎?」

    外面有人罵道:「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就是不能讓傳染病進來。」

    有人高喊:「不要和他們囉嗦了。」

    鐵柵欄處的人很快就離開了,但是沒有走遠,聚在牆內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王橋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快就了結,對趙勁道:「你把人組織一下,退到安全的地方。」趙勁道:「什麼是安全地方?」

    王橋道:「外面磚頭飛進來不容易砸到的地方,你再電話問一問,防暴隊什麼時候能到。」

    趙勁道:「我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備勤,如果沒有備勤,從人手集中再到開車過來,總得要三四十分鐘。」

    趙勁打電話的時候,王橋總覺得有些不安,就讓隊員們各自找能躲避外面磚頭的地方,留一兩個人盯著鐵門就行了。

    另外兩個公安沒有閒著,組織大家把椅子、板凳全部拿出來,如果外面的人繼續沖,除了三把槍外,大家舉起椅子,好歹保護自己不要受傷。

    從槍響到現在不過七八分鐘,站在警戒線內二樓的被隔離者喊了起來,道:「外面有火,他們在燒火。」

    喊聲未落,一隻燃燒著的瓶子飛了進來,落在地上,頓時在地上燃起了大火。

    王橋從小生活在鄉里,對當地民風民俗很有瞭解。

    多數人都有著其純樸善良的一面,也有著狡猾暴力的一面,這就是硬幣的兩個面。當另一個面被激發出來時,會產生極大的破壞能力。當王橋聽到燒房子的威脅時,就一直沒有將這個念頭從內心驅趕出去,因此才會讓值班組準備泥土。

    這個油瓶落在院子中間,中間沒有其他可燃物,雖然燒得厲害,但是並不能引起院子的火災。

    劉友樹、晏琳等人聚在辦公室門口,他們望著火,確實是被嚇住了。

    這時,第二個瓶子,第三個瓶子也飛了進來,在院子裡燃燒。王橋一直站在辦公門口,此時見有一個瓶子距離辦公室已經很近了,如果不處理,就有可能把辦公室燒起來,他對身邊幾個人道:「女同志不要出來,男同志跟我去拖土袋。劉友樹,你不要來,全過程錄相,有錄相才有真相,到時讓我們公開錄相,沒有錄相才麻煩。」

    劉友樹舉著錄相機,不停地錄著現場。

    公安三名同志守在門口,防止村民趁亂衝進隔離場。

    衛生局幾個值班同志一直游離在整個值班組以外,望著王橋等人去拖沙袋滅火,一直在觀望。終於,一個男醫生忍不住了,道:「局領導一幫子人亂搞,是他們的事情,城關鎮的人還是好的。」他跟著跑了過去,拖起了一包土袋子。

    汽油燃燒時原本勢不可擋,可是土克火,幾包土袋子覆蓋過去,將火與辦公室分隔開,只是在院子中間燃燒。最危險的是一個油瓶子砸在了辦公室牆角,王橋等人用了幾個土袋,才將大火覆蓋。

    王橋有些擔心地望著黑沉沉的天空,如果飛進來幾個瓶子落在辦公區的房頂,或是其他易燃部位,由於沒有梯子,這火就沒有辦法控制了。這也是準備土袋時沒有想到的問題。

    王橋當機立斷地道:「這樣下去不行,我翻圍牆出去,制止他們。」

    趙勁道:「你一個人出去要吃虧,我也出去。」

    王橋搖頭道:「你不要出去,守在院內,如果真要衝到警戒線位置,就要果斷開槍。」他又佈置道:「等會我翻出去的時候,你們把手電筒集中起來,把外面照亮,劉友樹繼續負責錄相。」

    晏琳伸手拉住王橋,道:「你不能出去,外面人多。」

    王橋笑了笑,道:「沒事,我打架本領你見過。我必須出去阻止他們,把油桶搶過來,否則終究有瓶子會丟到屋子上。事不宜遲,我先出去,放心吧,打不贏我可以跑。」

    值班組佩有幾把強光電筒,為了停電等偶然事故使用。王橋和劉友樹來自城管委,對錄相保留證據都很熟悉,因此劉友樹就帶進來一個攝像機。

    院牆裡外約有一米五米的高差,在院外看,圍牆有四米左右,從院內看,圍牆不到三米,王橋助跑兩步,輕鬆抓到圍牆,然後翻身就跳下了圍牆。

    在院外,五個人還在說話。

    「沒瓶了!」

    「你,狗,日的,怎麼沒瓶了。」

    「算了,燒死人,誰都脫不了手。」

    「今天鬧了一陣,明天他們肯定要搬走。」

    「那我們走吧。油桶裡也沒有什麼油了。」

    正在談論時,院門口電筒光大亮,射得他們睜不開眼,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過去。

    從院子裡翻出來一個人,此人來勢兇猛,衝過來也不說話,兇猛的拳頭就打了過來。這人打來的拳頭又狠又重,轉眼之間,有的人鼻樑中拳,有的人被踢在胸口,五個人居然被搞得灰頭土臉。

    原本來隔離場鬧事的有三四十人,當院內響起槍聲以後,大部分村民就知道里面的態度,他們不可能衝進去,於是就各回各家,各睡各床。只有五人領頭者沒有走,他們有一個人帶著汽油桶,還在摩托車上帶著幾個啤灑瓶。摩托車有車燈,為了不讓隔離場發現,停在距離距離場有一公里的地方。

    等到啤酒瓶扔完,他們幾人就聚在一起商量時,院內跳出來一個殺手一樣的人,以一對五,居然將他們打得幾乎沒有招架之力。王橋出來以後,沒有任何客氣,以迅雷之勢打倒了五人,然後搶過了小型的家用汽油桶。

    他提起汽油桶就跑向了鐵柵欄們,將汽油桶從即將垮掉的鐵柵欄裡塞了進去。

    這時,被打倒的五個人爬了起來,拿起鋤頭、扁擔就朝門口衝了過來。王橋跳出圍牆主要目的就是搶油桶,此時完成任務,也就不和這幾個再打架,沿著圍牆就朝黑暗處跑去。

    從外面開來了好幾輛小車,閃著警燈。

    提鋤頭拿扁擔的五個人見到警燈,就趕緊沿著小路逃跑。

    其中一人正要沿著山上小路急跑,不提防黑暗處還站著一人。此人極為陰險地伸出腿,將逃跑者絆了一個狗啃屎,扁擔脫手而飛。

    黑暗中的王橋上前一步,用膝蓋頂住了逃跑者,順手抽出了其皮帶,反綁住手腕。

    逃跑者拚命掙扎時,腹部又重重地挨了一拳,這一拳是重錘一樣,打得逃跑者五臟都挪了位置。他軟倒在地下,腹部劇烈疼痛導致了一陣嘔吐。

    王橋見來人被胃錘打得嘔吐之人,就蹲了下來,道:「你們剛才已經犯了縱火罪,警察來了,你去跑警察說清楚。」

    逃跑者頭腦剛才急跑身體缺氧,有些暈沉沉的,有兩口嘔吐物不知怎麼回事就吸進了氣管。他吸呼突然緊促起來,臉憋得發青。

    由於天黑,王橋並沒有看見逃跑者的臉色,只是覺得他的狀態有點不對,立刻解掉皮帶,再用力猛拍其背,希望能夠緩解症狀。

    逃跑者並沒有完全昏迷,只有缺氧後有些頭暈。他被王橋猛拍了幾下背部後,下意識又用手去摳喉嚨,他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將差點嗆進氣管的嘔吐物大部分噴了出來。

    警車帶到院外,閃著警燈。六七個警察站在車外,站在鐵柵欄外面,與趙勁說話。

    這時王橋推著一個走到警燈前,道:「這是剛才縱火的人,交給你們了。」

    一個警察立刻退後一步,道:「他進院子沒有?」

    王橋剛才是怕外面的人繼續扔******才跳出院外,沒有細想自己出了院子可能帶來的隱患,見到警察這個樣子,他沒有隱瞞,道:「他們一直在扔汽油瓶,我是從院子跳出來,搶了他們的汽油桶。」

    警察又退了一步,道:「你是從院子出來的?一個人?」

    王橋知道警察為什麼不停退後,道:「我們是值班人員,與被隔離者在一個院,可是嚴格進行隔離了,沒有任何接觸。」

    趙勁站在鐵柵欄裡面,道:「高大嘴,這是城關鎮王書記。你們今天晚上不能走,在這裡守著,免得出事。」

    高大嘴是防暴隊的副隊長,與趙勁曾經是一個派出所的同事,兩人關係非常好。

    高隊長又退一步,道:「我們只是接到命令處置衝擊隔離場的人,沒有說要守在這裡。」

    趙勁道:「我剛才和袁局通了話,指揮中心很快就要給你們打電話。這個縱火的村民要帶回去,找地方拘留了,先隔離再說。」

    王橋補充道:「接觸了這人的所有同志就集體找個地方自己隔離,免得有意外產生。」

    高隊長就衝著車上的警察道:「你們都不要下來,往後退到公路口去。來了一個警車,把這人帶去老拘留所,那裡空房子多。」

    他又對趙勁道:「老趙,我和這個屁。眼蟲離得最近,如果要傳染,老子已經被傳染了,真他馬的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就由我送他到老拘留所。你馬上給局裡報告,讓他們準備老拘留所的東區,那裡面現在沒有關人,正好適合隔離。」

    趙勁道:「你別想得這樣可怕,我就住在院子裡,現在感覺好好的。」

    高隊長道:「還有潛伏期,說不定明天你狗。日的就要發燒。」

    趙勁道:「你硬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高隊長對萎靡不振的村民道:「你,跟我走。」他又對趙勁道:「老趙,多保重啊,如果你沒有死,改天喝酒。」

    趙勁一直用目光在尋在找邱寧勇,結果,沒有找到。

    主非典傳染性太強,死亡率又高,此時所有人都成了驚弓之鳥,生怕出一點差錯,沒有隔斷非典的傳染渠道。

    王橋回到院裡,一口氣喝了一瓶礦泉水。

    外面不再丟汽油瓶,院內值班人員開始用土袋逐漸將院內火澆滅。

    晏琳從劉友樹哪裡要求攝像機,反覆看王橋在院外與人打架的錄相,看著錄相,想起了自己被劉建廠綁走時的舊事,不覺有些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談

     等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王橋召集所有值班人員都來開會。

    開會時常被人詬病,因為很多會確實沒有必要。但是,開會又確實是統一思想、傳達信息的極佳渠道。在隔離場這個特殊場所,聚集開會是特別有效的工作方法,幾次會議之後,來自三個單位的同志便會在潛意識中產生「集體」的共同認識。

    如果此時有外部勢力侵入這個臨時集體,更容易促進集體意識產生,有一個「同仇敵愾」的詞很精確地描繪了這種狀態。

    王橋講了三方面內容,一是縣委吉書記的指示;二是值班組的紀律;三是當前非典的基本情況。講完之後,除了值班組的人員,其他同志必須去睡覺,保持旺盛的精力才會有好的心情,有了好的心情才能保持隊伍的穩定。

    大家散去後,王橋坐在辦公室,泡了杯茶,獨坐想問題。

    建築隊的辦公室都是老式建築,辦公室門上面部分是玻璃,視線通透。

    晏琳有些失眠,在外出上廁所時見到王橋還坐在辦公室,就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窗。

    「請進。」

    「還沒有休息。」

    晏琳進屋就坐在了王橋辦公桌對面,道:「第一天總算是熬過去了。」

    王橋道:「這十五天,都是煎熬,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晏琳道:「我還擔心推著時間推移,被隔離的幾個人會越來越焦躁。」

    王橋搖頭道:「我在大學的時候選修過心理學,看過美國心理醫生伊麗莎白?庫伯勒在《論死亡和瀕臨死亡》,瀕死病人的心理變化可從拒絕到接受,從不適應到適應,可以分為五個階段:拒絕->憤怒->掙扎->沮喪->接受。套用在被隔離的楊立勇等人身上,也合適。」

    他指了指開水器,道:「那邊有紙杯,自己倒水喝啊。」

    晏琳道:「你今天是值第一個夜班?」

    王橋點了點頭,道:「在這種特殊環境裡,必須由我來帶頭,我值第一班,公安局趙勁值第二個班,第三個班是衛生局的,你值第四個班。你本來不必到隔離區,把你拖進來,我始終覺得過意不去。」

    「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你喝咖啡嗎,我給你沖一杯。」得到肯定答案後,晏琳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了兩個懷子,回到王橋辦公室沖泡了兩杯卡布奇諾速融咖啡。

    香氣在房間裡瀰漫,沖淡了隔離區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道。

    王橋道:「我要值通宵班,喝點咖啡沒有問題,你就別喝了,免得睡不著覺,在隔離區,長夜漫漫,睡不著覺就難過了。」

    晏琳雙手捧著杯子,手指與杯子一樣潔白和細膩。她喝了一口咖啡,道:「我經常失眠,都習慣了。」

    王橋指了指臉,道:「經常失眠不行,容易老。」

    晏琳有幾分苦笑,道:「你剛才還沒有講完拒絕、憤怒和後幾種感受,我想聽一聽。」

    王橋道:「那本書讀了好些年,不是太準確,為什麼記得住,主要是與以前在看守所的情感體驗有些關係,所以才記得牢。」

    晏琳道:「那根項鏈還在嗎?」

    王橋道:「在。」

    晏琳道:「能取下來,讓我摸一摸嗎?」

    王橋就從脖子上取下來那根鐵絲做成的項鏈,遞到了晏琳手上。這根項鏈是由最普通的鐵絲做成,由於常年戴在胸前,與皮膚天天接觸,變得光亮,沒有鏽跡,帶著主人的體溫。晏琳握著這個項鏈,往事又如洪水猛獸一般通過這個項鏈這個開關湧向心頭。

    王橋喝了一口咖啡,道:「那我繼續講,第一個階段是拒絕,就是政府這邊派出代表,對楊立勇等人說,很遺憾地通知你,你乘坐的大巴第三排有一例非典病例,你需要隔離觀察。楊立勇等人就會拒絕接受這個說法,據我瞭解,他們每個人都曾經說過——什麼,這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這是一種天然的心理防衛機制。與此類似,在極端情況下,有些人會在巨大的心理打擊下當場昏厥,也是一種大腦的自我保護手段。」

    晏琳道:「這種說法是對的,他們進入隔離觀察區,一半是被非典嚇的,一半是被迫的,胳膊硬不過大腿,他們不來也得來,這話不好聽,但是是事實。」

    「強迫他們隔離是法律規定,所以我們不必有負罪感。」王橋又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最後,他們總得開始承認現實,於是進入第二個階段,在這個階段,心理創傷轉化為感情上的憤怒、發洩,為什麼是這樣!憑什麼是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目前他們就處於這個階段,隔離區有臨時黨支部,起到了穩定軍心作用。在有些案例中,會出現自殘現象。所以我今天不停地給楊立勇打電話,就是讓他觀察其他幾個人的情緒是否有極端化傾向。」

    到城關鎮掛職以來,晏琳對王橋印象有三強,一是組織能力強,二是決策能力強,三是戰鬥力還是那麼強,但是對王橋在知識上「才華」的印象很淺,基本上還停留在復讀班時代,聽到對前兩個階段總結,她猛然想起,自己忽略了王橋學歷背景,他畢業於山南大學,山南大學既是211又是985,這裡出來的優秀畢業生,與復讀班時代的復讀生還是有了明顯區別。

    她隔著兩杯咖啡的薄霧望著王橋,如今的王橋仍然保持著英俊面貌,可是氣質已經變得深沉,極富成熟男人魅力。

    王橋喝了口咖啡,繼續道:「在正常情況下,五個階段的時間相對較長,由於我們只有十五天,每個階段時間就會相對縮短,但是每個過程都應該不會少。他們隨後就會發現發洩、焦慮、暴躁等負責情緒是無效的,絲毫改變不了現實,接下來的第三個階段是承認現實,希望自己能夠倖免於難。所以從明天開始,給他們讀點防非宣傳品,講一講各地隔離區的情況,讓他們增強信心,調整好情緒。」

    「第四個階段就是已經承認了大部分現實,但在心理上尚未最後適應……」

    「當楊立勇他們完全承認並適應現實之後,就進入了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階段--接受。在這個階段裡,他們的心理恢復了平常,不再糾結於無法改變的現實,反正已經這樣了,該吃就吃,該玩就玩。」

    王橋發現晏琳看著自己的雙眼充滿了柔情,在心中暗自嘆息一聲,繼續道:「我們要創造條件,有意誘導他們進入第五個階段,進入這個階段後,我們工作就比較好做了。隔離的最後結局有兩個,十五天以後,他們被解除了隔離,那我們的任務就順利結束了。十五天以後,他們之中有人被判定為非典病例,那我們值班組就要被進入新的隔離觀察點。縣裡面新看守所被騰空,這就是新找到的隔離觀察點。我們極有可能到那個地方再渡過十五天,我們就會將這五個階段的心理重演一遍,以當事人的身份。」

    晏琳握著鐵絲項鏈,雙手合什,道:「讓我祈禱一下,保佑十五天後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如果我還被送到新隔離區隔離,爸爸媽媽必然會知道。我根本無法想像,他們知道我被隔離會是什麼樣的狀態,更不敢想像,如果我真染上了病,他們的日子怎麼過。」

    她閉上眼睛祈禱時,有兩滴淚珠掛在眼角。

    在這個時刻,晏琳不再是省委辦公廳的掛職幹部,恢復成為多年前的那位單純快樂的小姑娘。王橋很想遞過紙巾,讓晏琳擦去淚珠,但是,他只是在心裡想了想,沒有行動。

    晏琳用手背輕輕地擦掉了眼淚,略帶羞澀地道:「我又脆弱了,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王橋舉起咖啡,喝了一口,道:「這是很正常的心理狀態,其實,值班第四組得知中了大獎後,同樣會經歷類似的心理狀態,只不過程度要淺一些。」

    晏琳承認了這一點,道:「我們還是有可能被關進新隔離區,對不對?」

    王橋道:「明天我就要給大家講到這一點,讓大家有一個思想準備。」

    晏琳又道:「既然後果有可能極為嚴重,那麼我就想問一問以前的事,私事,可以嗎?」

    王橋道:「可以。」

    晏琳道:「我想聽一聽呂琪的故事,這個名字在我耳朵晃蕩了很多年,我一直想將她趕走,但是沒有成功。你給我講一講她的故事,或許對我有幫助。」

    在如此特別的環境下來回憶往事,這讓王橋頗為感慨,道:「拿到高考成績後,我到紅星廠老廠,恰好遇到你們搬家,其實,當時我就準備講一講呂琪的故事,只是你不想聽。」

    晏琳道:「那是因為怯懦和愛。」

    王橋道:「那我現在就講,這或許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在我青春期,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是最迷茫,但是不是最低谷的時候,在目前為止最低谷的時期應該是在看守所的一百天,死亡的陰影就掛在頭頂,嘗過那個滋味,所以來到隔離區我就能相對平靜。」

    在進入故事前,晏琳幽幽地道:「這個故事,我晚聽了接近六年。希望能幫助我趕走那兩個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4
第四百二十九章 塵封往事

     到目前為止,王橋對自己的個人感情問題想得很透,這個透是指對李寧詠、呂一帆、晏琳這三個與自己有過親密接觸的女子難以成為人生伴侶有了清醒認識。

    呂一帆是一個有著家庭重負的女孩,勇敢地選擇了自己的人生。呂一帆和王橋都非常清楚各自的人生定位,都明白兩人的關係沒有未來,最有可能發展成一種事業和性有交接的關係。

    李寧詠是差一點成為妻子的女人,可是一場並不算太大的「彭克案」已經徹底終結了兩人的關係。最後一次因為酒醉而親密之後,李寧詠最終知道失去的男人終究難以追回,於是也就放手。李寧詠和王橋的關係很明郎,必然將發展成不再有任何交集的陌生關係。

    在今天,王橋知道自己要面臨著與晏琳在兩性關係上的最終終結,這是他反覆追問過自己內心而做出的決定。

    因此,他要向晏琳講述一直未曾淡忘的生活細節。

    王橋講呂琪故事時,頭腦中有一股吸力似乎將他一下就帶到了過去的時光。他面對著坐在面前的晏琳,在咖啡和消毒水味道中,講述以前與呂琪在一起的或歡樂或痛苦的時光。

    王橋和呂琪故事一:王橋原本想提兩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間想到呂琪應該沒有在農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菸給那個漢子,就用扁擔挑了兩大挑稻草回學校。

    王橋挑著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學校。經過呂琪房間時,他眼光朝裡面瞅了一眼,見呂琪單手托腮坐在窗邊,面帶愁容,宛如古畫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間,王橋熱出了一身大汗,拿著盆子和毛巾去院裡的水井旁。

    呂琪此時正在為房間發愁,她的床上與王橋完全一樣,沒有稻草,要睡覺只能睡硬床板。她看到王橋挑著一擔稻草從門口經過,心中一動。

    來到學校以後,便發覺黑漢子、小個子、長頭髮等人皆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報到的王橋是一個健康乾淨的陽光少年。她拿著塑料水桶,趕緊來到了水井旁,道:「王老師,能幫我提一桶水上來嗎?」

    等到王橋將水桶放進井裡時,她主動道:「這是什麼年代,居然沒有用上自來水。最不濟也要有壓水的設備,還在用桶從井裡提水吃。」

    王橋道:「這是農村學校,很多都沒有吃上自來水,這口水井的水質還不錯。你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嗎?」在二道拐,也是這種水井,因此他就覺得用這種水井毫不奇怪。

    「沒有。」

    「你怎麼分到這個地方?新鄉中學在全縣名聲不好,條件不好。」

    呂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問了另一個問題,道:「這學校沒有浴室嗎?」

    王橋道:「我剛才在校園裡走了一圈,沒有看到專門的澡堂,應該在廁所裡。」

    呂琪已經到廁所去過,女廁所狹小而黑暗,佈滿蛛絲,讓她不寒而慄。她又問:「你到哪裡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農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較多,你要不要?」

    「謝謝你,我要。」說了這句,呂琪想起了大學寢室的笑話,好友梁瘋子最喜歡用「我要,我要,我還要」來開有隱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

    王橋提著稻草到呂琪屋裡時,恰好鷹鉤鼻子趙海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門口。

    「王小夥,不錯嘛,懂得惜香憐玉。」鷹鉤鼻子趙海在門口陰陰地說了一句。

    鷹鉤鼻子跟在王橋後面也進了房間,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笑容,道:「呂老師,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們幾人要到館子去吃,跟我們一起去。呂老師你就別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王橋,道:「王小夥也一起去。」

    呂琪總覺得鷹鉤鼻子趙海看人眼神色迷迷的,乾脆地拒絕道:「謝謝,我吃過了。」

    鷹鉤鼻子碰了個軟釘子,也就不再招呼王橋,轉身走了。

    王橋家裡的床都在用稻草,鋪床水平不錯。他見呂琪面對稻草時有些束手無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幫你鋪。」

    論年齡,王橋只有十八歲,呂琪已是二十三歲,論性別,呂琪是女性,王橋是男性,可是來到新鄉小學的第一天,王橋卻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穿著印有昌東中師的背心,手腳麻利地將稻草鋪好。

    講到這裡,王橋解釋道:「後來我和趙海被牛清德踢出舊鄉小學,趙海強姦了校外的一個女孩,被判刑。出監獄以後,現在跟洪平混在一起,是洪平手下最有名的干將。」

    呂琪從省委來到昌東後,經常聽到「社會大哥洪平」的赫赫威名,不少昌東居民提起洪平甚至還帶著一些對強者的崇敬,還有人會豎起一個大拇指,道一聲『好漢』。她默默著體驗著「呂琪和王橋」的故事,聽著熟悉的名字後面不同的命運,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王橋腦海中與呂琪在一起的生活細節太多,他隨手而摘,都是一個個鮮活的故事。

    王橋與呂琪故事二:

    停下來喝水時,王橋見到站在操場邊上的呂琪。運動以後,心情總是會開朗起來,他喊道:「呂老師,運動一下。」

    呂琪剛剛走進操場,王橋開了個玩笑,假意將球拋了過去。呂琪嚇了一跳,連忙朝一邊躲閃。等到發現上當了,她揚了揚手,道:「你這位小同學,還敢戲弄大姐姐。」

    在王橋眼中,呂琪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不苟言笑的冷美女,此時揚眉而笑,冰山頓時消融殆盡。他問:「會打籃球嗎?」

    「以前讀大學時被體育老師趕鴨子一樣打過籃球,隨後就沒有摸過了。」呂琪接過籃球,拍了兩下,靠近籃板才投球,籃球撞在籃筐上,彈了出來。

    王橋在半空中截住籃球,拉到三分球線外,來了一個三大步上籃,最後一步時,他在半空中來了一個180度扭曲,將籃球送進了籃筐。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充滿著如獵豹一般的爆發力,體現了男性的陽剛之美。

    「漂亮,再來一個。」呂琪在一旁拍手。

    王橋拿著球到了三分線外,道:「我給你表演一個三分球。你猜一猜,我能投進嗎?」

    呂琪反問道:「我還能選擇嗎,當然猜你投不進。」

    王橋吸了一口氣,籃球在手中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進了籃筐。

    「瞎貓遇到了死老鼠,不算,投十次,進五個就算你厲害。」

    為了在美女面前逞英雄,王橋屏氣凝神,又接連投了九個球,十投七中,這個成績讓他很是得意,道:「我投得還算準吧,你也來投,就在兩分線投,十個球投進兩個就算優秀。」

    呂琪不服,道:「別小瞧人,我投給你看。」

    太陽逐漸落山,天邊還是充滿著光明,頭頂上的天空漸漸黑了。呂琪投球時,王橋視線不由得落在她的身上。這種氣質佳相貌美的女大學生對他很有吸引力。另一方面,面對著呂琪這種大學生,在內心深處,他又有幾分自卑。

    呂琪投了十個球,只進了一個,她不服,又投。

    從學校石梯子處走過來幾個人,幾人穿過籃球場,朝學校大門方向走去。

    「呂大學,還會打籃球?」幾個黑影中走出一個大漢,他喝醉了酒,走的是企鵝步,搖搖擺擺。

    見到牛清德,呂琪臉就沉了下來。她將球丟給王橋,轉身就要回寢室。牛清德張開手臂,攔住呂琪,滿嘴酒氣:「呂大學,我請你吃飯,你說身體不舒服,說那個來了,吃飯都不舒服,怎麼還能打球?」

    呂琪的隱私被人當面說了出來,又羞又氣,朝旁邊跨了兩步。牛清德如老鷹捉小雞一般,跟著她的動作移動身體。

    呂琪停了動作,虎著臉,怒道:「牛主任,你是領導,放尊重一點!」牛清德喝了太多的酒,此時的呂琪在他眼裡如仙女一般,道:「什麼尊重不尊重,請吃飯你不來,在這裡陪小白臉打籃球。」

    王橋見牛清德欺負呂琪,早已是怒火中燒,他熱血上湧,上前一步,站在呂琪和牛清德中間,道:「滿嘴髒話,你還是不是老師?」

    「小雜種,給我滾開。」牛清德罵著去拉王橋。

    王橋怒道:「倚老賣老,給你臉不要臉。」

    說話間,兩人就扭在了一起。牛清德是黑漢子,一米七五左右,體胖力大。王橋人年輕,經常運動,身體強壯。拉扯幾下,帶了酒意的牛清德吃虧,踉蹌著連退好幾步。

    與牛清德同來的幾個人圍了上來,一人道:「你是新來的老師,屁股沒有坐熱,不要這麼衝動。」又有一人道:「算了,回去打牌,吃了酒的人。」在旁人勸架時,牛清德揚起手臂又掄了過來。王橋眼疾手快,抓住掄過來的那隻手,用力將其反扭過去。牛清德被壓得彎下腰,痛得叫了起來。

    呂琪徹底冷靜了下來,上前一步,攔住準備拉偏架的男人,又對王橋道:「你放手,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王橋也不願意事情鬧得太大,猛地一推牛清德,同時向後退了兩步,與這群人拉開距離。

    「小雜種,你等著,老子跟你沒有完。」牛清德右手被扭得很痛,他倒吸著冷氣,跺腳大罵。

    王橋早就看不慣牛清德,聽到罵聲,火氣上來了,道:「再敢耍流氓,老子捶死你。」

    牛清德氣得就要去拿散落在地上的石頭。與牛清德一起吃飯的都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不想將事情鬧大,兩人拉住牛清德,邊勸邊朝外走。牛清德的罵聲如烏鴉一般在夜空中飛舞。

    呂琪關心地問:「你受傷沒有?」

    「我沒有事,他這種醉漢,沒有什麼戰鬥力。」王橋罵道,「牛清德哪裡有一絲老師的樣子,是披著教師衣服的流氓。」

    呂琪與鷹鉤鼻子有過一次對話,對牛清德認識更深,她擔心地道:「牛清德是地頭蛇,與社會上的關係複雜,他的哥哥還在縣裡當官,我們得提防他報復。」

    王橋毫不在意地道:「到了這個破地方,已經是悲慘得不能再悲慘的事,若是被人欺負還不敢吭聲,這日子更無法過。」

    晏琳聽完這個故事片段,道:「那怪你對牛清德是這樣不假顏色,甚至不在意牛清揚這個實力派副書記。後來的李寧詠知道這些故事嗎?」

    王橋搖了搖頭,道:「李寧詠從來沒有細問過這些事情,她始終注意的現實,才不會管以前的事情。」

    晏琳道:「這其實是李寧詠的長處,我在這方面有嚴重缺陷。父親和母親只養育了我一個人,從小到大,將我照顧得特別嚴密,生怕有一點點傷害,通俗地講,就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保護得太好,反而給我增加很大的壓力,產生了一些不好的症狀,比如強迫症,經常反覆洗手,出門以後總要懷疑是否鎖門,總是懷疑是否關燃氣。」

    以前在紅星廠駐靜州辦事處時,王橋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生活細節。這一次被關在了隔離區,王橋發現了晏琳總是反覆用消毒液洗手,頻率比其他人高得多。晏琳端咖啡的手仍然潔白細膩,但是留下有反覆清洗的痕跡。

    「這個心理弱點需要克服。對不起,以前我粗心,完全沒有注意這些細節。」

    「那是我掩飾得好。再說,那時你也很年輕,整個心思都在學習上,忽略這些細節很正常。如果我們現在交往,你肯定能觀察到這些細節。」

    今天,兩人在特殊環境上敞開了心扉,坦率地談起了往事和各自的心靈軌跡。

    王橋道:「在我和呂琪的故事中,牛清德起了很壞的作用,是我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個惡人,所以,我永遠無法原諒他。如今牛清德成為靜州有名的企業,但是他在我心裡,仍然是一個人渣、爛人。當然,我會處理好牛清德與企業的關係,不會因私廢公。」

    晏琳道:「這一點,我相信你。在那次植樹節的時候,我其實是帶著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的優越感在俯視城關鎮,甚至在俯視昌東縣的主要領導,這一次掛職讓我認識到了我的膚淺。」

    雖然談話很是坦率,但是王橋決定隱瞞一個重大事實:如果不是晏琳,自己將會進入省委辦公廳工作。

    他準備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否則又將會給晏琳增加新的心理負擔。

    晏琳將話題轉回到呂琪身上,道:「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有說,當年在華榮小區裡,我曾經無意中看過呂琪和你的通信,說實話,我當時非常吃醋。就是到了大學時代,我也仍然在吃呂琪的醋,大學時代一直對男生提不起興趣,就是因為心理受到了創傷。」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章 定風波

     王橋對這個細節記得很清楚。

    呂琪的信最初是放在復讀班寢室的皮箱裡,劉建廠團夥為了尋找丟失的手機,潛入第一寢室,將王橋皮箱劃爛,不僅取走了錢,包強還在信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生。殖。器官。

    發生了這件事情以後,王橋覺得把珍貴的信件放在學校不安全,就將信件帶到了華榮小區姐姐家。姐姐家的櫃子鎖壞掉了,王橋原本想換鎖,後來有事耽誤就沒有換鎖。晏琳與王橋在華榮小區約會後,無意中看到了這批信件。這些信件就成了埋在晏琳心頭的尖刺,而那夢中的呼喚則成為尖刺後的動力。

    王橋道:「你當時看見了這些信件?怎麼不直接問我,反而藏在心裡,這其實是耿耿於懷。」

    這是六年來兩人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敞開心房,沒有遮掩地談起往事。

    晏琳道:「這是很遺憾的事情,那時我還是青春少女,少女的心思現在回想起來有點奇怪,很多事情都悶在心裡,自己把自己感動得或悲傷、或憂鬱,這都是少女病。如果換作現在的我,看到信件以後,恐怕第一時間就要向你詢問此事。當時,我如果向你求證此事,你會不會給我說實話。」

    王橋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如果你向我求證,我肯定會如實地講以前那一段戀愛,隱瞞不是我的性格。」他本來還想說:「如果當時我們一起努力,就算我對呂琪還有好感,但那只是留在心底的美好感情,不會影響噹下的感情。」但是想到這樣說會讓晏琳傷心,便沒有說起此事。

    晏琳道:「剛才聽你們之間的故事,如果我不是後來的當事人,肯定會覺得這是讓人感動的愛情故事,你再講,後來怎麼樣?」

    在羊背砣製作簡易浴室的故事:

    大桶安放在二樓平台上,由塑料管道連接二樓大桶和底樓浴室。塑料管道到了底樓浴室後,固定在一塊自制的三腳架上,尾端安了一個水龍頭,洗澡的人可以用這個水龍頭控制水量。浴室的原理非常簡單,王橋卻把此事當成一個大工程來做,每個細節都考慮得很周到,甚至還在浴室裡掛了一面小鏡子。

    呂琪看著王橋手腳麻利地將浴室的最後設備安裝好,她愛煞了這個浴室,忍不住道:「蠻子,你能不能多燒點熱水?」她到底是年輕女子,說話時頗為羞澀。

    王橋端正面容,提高了聲音,嚴肅地宣佈:「羊背砣浴室今天正式開張。」

    呂琪到廚房裡捅燃灶火,特意交代道:「鐵鍋多洗兩遍,別浮油在水上面。」

    王橋仔細洗了一遍鐵鍋,直起腰,道:「行了,再洗,鐵鍋都要穿了,放心,平時我這裡沒有吃幾回肉,鐵鍋裡沒有多少油水。」

    呂琪道:「明天,我要去買一個大鐵鍋,專門燒洗澡水。」

    灶孔裡火焰熊熊,鐵鍋裡的水很快就冒起了水泡。水徹底燒開以後,王橋先裝開水瓶,然後將開水舀到桶裡,飛快地提到了二樓,倒進大桶裡。

    呂琪伸手量水溫,道:「蠻子,還要加點熱水。」

    王橋將鍋裡剩下的水全部倒進大桶裡,水溫又稍燙。

    呂琪有些不好意思,道:「再來一點冷水,一點就行了。」

    水溫調好以後,呂琪臉上現出些紅暈,道:「我要多洗一會兒,等會兒你幫著多加點水。」

    呂琪拿著毛巾、香皂進了浴室,提進來一張放衣服的椅子。放好物品,關門時她才發現,木門換上了新的鐵門栓,在木門的縫隙處還釘了些木條。

    試著打開水龍頭,一股熱水傾瀉而下,儘管比不了大學裡的專業水龍頭,可是在新鄉這種偏僻鄉村,如此淋浴已經是高級享受了。脫掉外套以後,不知從何處鑽來的冷風,讓細嫩的肌膚起了不少雞皮疙瘩。呂琪脫掉內衣時,隱藏著的嬌豔頓時顯現出來。乳房並不太大但是很挺拔,****小巧精緻,小腹平坦結實。

    在冷風中,她頗為自戀地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然後打開水龍頭,一股水流冒著熱氣從天而降,從皮膚上滑下,讓她舒服得差點呻吟起來。

    王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從木門頂部冒出來的水汽,心裡感覺有些異樣,一位漂亮女子在淋浴,若是沒有一點幻想,就不是好身體的正常男人。

    等到鐵鍋裡的水冒水泡,他就將熱水舀進小桶,調好水溫,提到二樓,加在大桶裡。每次大桶的水所剩不多時,他都能及時將熱水補上。

    洗澡出來,呂琪頭髮披肩,膚色紅潤如脂。在美女映照下,羊背砣村小圍牆外的樹林變得綠色喜人,不再陰森恐怖。

    聽到王橋為戀人製作了一個簡易浴室,晏琳嘆道:「我嫉妒了,你沒有為我建造一個浴室。」

    王橋道:「那是沒有合適的條件,當年我們都在一心為了高考。」

    晏琳道:「那我還有一個疑問,就是你們當年關係這樣好,為什麼要分手?現在還有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性?」

    王橋道:「這個問題讓我很是無解,因為我和呂琪到現在都沒有談及分手之事,其實是不了了之。當時有個特殊情況,她到廈門,我進了看守所。」

    從看守所出來後發生的事情:

    下午在等待中度過,王橋接連打了七八個傳呼,在呂琪漢顯傳呼機上反覆留話:「我才從山南看守所出來,在裡面關了一百多天,見面細談。」

    「我進看守所是冤枉的,六月進去,今天出來。」

    「我很想你。「

    「請回傳呼。」

    一條條傳呼如泥牛入海,沒有得到回音。

    在等待中,他想起曾經說過十天不接傳呼就算分手的話,當時是玩笑話,此時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他到樓下為自己的數字傳呼機買了電池,安裝好小指姆大小的電池,沉寂一百天的數字傳呼機終於有了光亮。在上樓回家時,他希望數字傳呼機能激情響起,顯示的是呂琪的電話號碼。

    到了晚上吃飯時間,數字機沒有響起,家裡電話也沒有響起。王橋此時心緒已亂,不想參加宴會。只是李家為了自己的事東奔西走,著實費心,不去見面著實有些不妥當。

    ……

    王曉又問,「你打了好幾個傳呼,是給女朋友打的吧?」

    王橋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道:「一直沒有回傳呼。」

    「她現在做什麼,還在舊鄉嗎?」

    「應該到廈門大學讀研究生去了。」

    王橋正打算講一講呂琪的家世,王曉提出一個尖銳問題:「二娃,你現在的狀態,憑什麼去娶一位研究生。生活環境變了,人的心就會變。你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事業,不要在戀愛問題上陷得太深。」

    王橋悶悶地道:「就算要分手,我也想分得明明白白。」

    「你給她打了傳呼,她一直不肯回,這就是態度,你還不明白嗎?」

    王橋不願意再聽,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道:「姐,你不用勸我,經歷過生死的人,還有什麼看不開,我會正確處理。」

    王曉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千萬別衝動。」青年人的男女之情也是一個衝突的導火索,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弟弟再衝動,又惹出新的禍端。

    這時,客廳電話鈴響起,王橋三步並兩步來到了客廳,拿起話筒聽到裡面傳來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很是失落,禮貌地道:「您找王曉嗎,稍等。」

    姐姐接電話時,王橋站在窗前,欣賞著省城的街邊風景,心道:「難道一百天沒有聯繫,呂琪真的就這樣走了?」

    ……

    經過山南公安分局東城分局時,王橋不由自主想起在看守所的一百天,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隨著時間流逝,看守所經歷的痛苦不僅沒有淡忘,反而越發清晰。另一方面,這段艱難歲月也開始發揮正面作用,不斷向他提供人生勇氣和智慧。

    從旁邊門洞走出一男一女兩人,儘管距離一百多米,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呂琪。呂琪旁邊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男子,身穿黑色皮夾克。兩人有說有笑,神態親密。呂琪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個男子躲了一下,又說了一句話,呂琪再打。

    王橋如中了魔咒,呆呆地不能動不能言語,如果說從楊紅兵嘴裡得知呂琪有了在省政府工作的男朋友的事實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此時見到了呂琪與另一個男子的親密行為就如一把鐵錘,以泰山壓頂的力度砸在頭頂,筋斷骨折,再也無法復原。

    呂琪和男人在商店停住,過了一會兒,男子單手提著啤酒,呂琪抱著些煙花,肩並肩朝回走,在背影即將消逝時,男子伸出手拍了拍呂琪的肩膀和頭頂。

    「我真傻,還幻想著呂琪會等著我,她現在是研究生,前途似錦,我算什麼東西,一個來自昌東農村的復讀班學生!」

    王橋腰間一直掛著那隻傳呼機,雖然停機,卻沒有捨得丟掉。反覆回想楊紅兵所言,腦中一遍一遍地浮現呂琪和男子的親密行為,他突然發了狂,將傳呼機從皮帶上取了下來,放在地上,舉拳猛擊,只聽得「啪」的一聲響,傳呼機碎掉,拳頭上冒出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當時覺得是不同於世的愛情,現在想起來也很尋常。」王橋花了很久時間,在消毒水的味道中講出了與呂琪的愛情故事。

    晏琳有些失神,道:「你居然最後都沒有與呂琪見上一面?」

    王橋搖頭道:「我南下廣南時,兩人之間就有打十遍傳呼不回就意味著分手的說法,後來我進了看守所,成為無業游民,她是研究生,有一個在省政府工作的男友,後來還出了國,當時認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晏琳道:「你如果現在遇到她,會不會重新開始?省政府這麼大,在裡面工作的人也可能混得很不如意,也有可能遠沒有你有發展前途。」

    王橋道:「生活不能去假設。就算沒有她,我也能好好生活。」

    晏琳終於解開了積壓在心裡多年的一塊石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遠處農家有狗叫聲,還有雄雞的鳴叫。

    王橋看了看時間,道:「不早了,今天夜談到此結束,我沒有想到,會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將以前的舊事講了出來。」

    晏琳雙手交錯著,用力絞著,慢慢又鬆開,道:「那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

    最初在植樹節那一次相遇,她是以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身份,坐在高大客車上,隔著玻璃窗,用俯視眼光看著在城關鎮工作的王橋。通過這一段時間密切接觸,她重新瞭解王橋,又被其無與倫比的男性魅力燃起了熊熊愛情之火,讓她不再考慮省委辦公廳與城關鎮的距離。

    王橋沒有明確回答這個問題。他伸長手,將桌邊的信箋和鋼筆拿了過來,略加思索,用硬筆寫了一首蘇東城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王橋的硬筆書法也很漂亮,在這幅小字上蓋上印章,便是一幅硬筆書法作品。

    晏琳拿過作品,細細品味一番。她明白了這首詞裡面蘊含著的王橋複雜的情感和明確的答覆,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一章 化解壁壘

     今天小區停電,寫得晚點。

    ……

    王橋鄭重地對晏琳道:「對不起。」雖然他覺得不必要說這三個字,但是看到掛在臉上的淚水,還是說了出來。

    「不用說對不起,反而是我要謝謝你。」晏琳搖了搖頭,繼續道:「或許我這樣說就是嬌情,但是我是真心的。今天我算是得到了明確的答覆,這就解除了一塊長久以來的心病,寫出那封信以後留下的心病。雖然被你當面婉拒讓我傷心又有些尷尬,但是我從此就沒有那種患得患失的矛盾心情,所以,我要謝謝你。以前我有一些強迫症,但是比較輕微,就是洗洗手等類事情,寫了那封信後,我自己明白,症狀要嚴重得多,為了克服這個症狀我付出很多努力。希望今天是一個新。」

    王橋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一定會走出困境。每個人都有困境,必須要自己扛起。我這個想法也許會被你拒絕,但是我還是想要提出來,希望我們不要反目成仇,愛情不再了,友情希望能留下來。對於其他人我不會提出這個要求,但是我想對你提出這個請求。你會拒絕我嗎?」

    「當然不會,你其實就是我記憶中的一部分,無論如何也不能扔掉,扔掉你就是扔掉自己的青春。哎,我們兩人今天的談話真是嬌情。」晏琳用手背又擦了擦淚水。

    王橋道:「在隔離場這種面臨生離死別考驗的情況下,我們才能說點平時說不出來的真心話,嬌情就嬌情吧,人生難得有可以面對面嬌情的時光。」

    晏琳將那張紙折成了四方塊,放進自己衣服口袋裡,她微微仰起臉,以免眼淚流出來,道:「但願結束隔離以後,我們能有一個新的生活。你說,我們能安全出去嗎?」

    王橋故作輕鬆地道:「我覺得能,美好人生才剛剛開始,不可能就這樣隔屁了。」

    晏琳跟著笑了笑,道:「是啊,我們的美好人生才剛剛開始。」

    他們兩人在辦公室裡談了很久,值班人員能透過玻璃窗看見兩人夜談的情況。在飄蕩著消毒水味道的夜晚裡,大家在擔心著會不會被烈性傳染病所擊倒,根本沒有在意兩位領導是在談論有著共同回憶的青春。

    凌晨五點,晏琳才回到了自己寢室。她睡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天空。

    天空有明月,照得天空泛起微白,彷彿已經天亮。她不停地在流淚,慢慢地流,不強烈,但是淚水卻源源不斷。與王橋分手這幾年,她的生活並不輕鬆,始終堆積著一些無法消化的情感在心中。直至到了工作單位,積鬱在胸中壁壘都無法化解。今天與王橋徹夜長談以後,胸中的那塊壁壘就被打開了一個缺口,開始慢慢地溶解。

    她覺得,這就是新生活的開始。

    王橋毫不猶豫的選擇幫助晏琳走出了其自我設置的困境。

    雖然這個選擇本身還是傷害了晏琳,但是比起胸中壁壘,他的選擇帶來的傷害是皮外傷,更容易治好。

    終於,在接近天亮的時候,晏琳迷糊地睡著了。等到醒來時,太陽光透過窗戶直射進屋內,空中有淡淡有浮塵。她舉起包裡的小化妝鏡,看了看自己的眼睛,略為有些紅腫,但是還算正常。

    她走到房門時,第一眼就見到了王橋。

    王橋穿著運動衣,拿著籃球,精神抖擻地站在院子喊:「都出來打球,這裡又不是辦公室,除了劉友樹,沒有這麼多文件要處理。都出來,都出來。」

    陸續就有值班人員進了出來。

    早上隔離區每個人都檢查了體溫,全都在正常範圍內,包括被隔離五個人的體溫都正常,這讓整個隔離區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難熬的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日子似乎並不是太糟糕。

    王橋似乎沒有受到昨夜徹夜長談的影響,依然在球場上奔跑如飛,不管是年輕的還是中年的幹部都跟著他的屁股跑,場面頗為滑稽。王橋就如一隻久經訓練的獵豹,其他人都沒有上過運動場的小學生。

    趙敏見以晏琳起床,就拉著她到了臨時的伙食團。所有食物都是外面人送進來的,品種豐富,有包子、饅頭、雞蛋、奶製品、袋裝鹹菜等種類。按照規定,所有東西都只進不出,包括鍋碗盆等物品。

    趙敏道:「王書記身體還真棒,昨天你們兩個商量工作到凌晨五點,我起來方便都見到你們還在工作。今天早上又在運動場健步如飛。」

    晏琳打了個哈欠,言不由衷地道:「我們剛開始還談了些工作,後來就是隨意閒談。我睡眠不好,昨天那種情況,實在是無法入睡。王書記是值夜班,通宵沒有睡,今天又打球,確實是身體好。」

    兩人隨著聊著天,吃完飯又到院內隨意走動。

    院內昨天被火燒過的痕跡赫然醒目,有一面辦公室牆壁被燒成黑色。晏琳暗自心驚:「如果事先沒有準備好土袋,後果真的不能設想。燒到隔離區,讓被隔離人出現傷亡,這將是影響全國的大事,昌東縣委甚至靜州市委都無法交待此事。」

    劉友樹還在辦公室對著電腦猛打。由於長期伏案工作,工作時必須要用眼鏡了。他看見晏琳進來,報告道:「晏書記,昨天晚上鬧事的村民被刑事拘留了五個,還是四個治安拘留。這一次縣委縣政府是下了決心,凡是衝擊隔離場的,必然會受到嚴懲。我估計再也沒有人敢亂來了。」

    事實確實如此,以後幾天時間,隔離場周邊五百米之內都沒有行人經過,大家都躲避傳染病如躲避洪水猛獸。

    在這幾天裡,國內非典形式依然嚴峻。

    4月27日,全國最大、設施最全的專科傳染病醫院主體結構竣工,成為抗非重要陣地。

    據世界衛生組織報告說,截至27日,全世界非典型肺炎患者累計為4836人(包括已康復者和部分疑似病人),其中2239名患者已治癒出院。

    首都人民政府制定《關於加強首都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的決定》。

    山南省召開了省委常委會,傳達中央精神,一是要求各地區、各部門一手抓防治非典,一手抓經濟建設;二是非典疑似病人及與非典病人、疑似病人密切接觸者,隔離、醫學觀察期間的工資待遇由所屬單位按出勤照發;三是討論下發了《關於非典型肺炎患者和疑似病人繳納救治有關問題的緊急通知》和《關於農民和城鎮困難群眾非典型肺炎患者救治有關問題的緊急通知》。

    在4月28日,錢省長來到靜州,參加了靜州非典防治領導組擴大會議。在會上,錢省長作了講話,要求切實落實省政府令,進一步加強領導,落實責任,堅守崗位,靠前指揮,堅持疫情零報告制度。會後,錢省長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等等領導在靜州市紅十字會募捐點向一線醫護人員捐款。

    在4月30日,山南省勞動競賽委員會作出決定,為在抗擊非典戰鬥中做出突出貢獻的24名省城醫護人員頒發「山南省五一勞動獎章」。省防治SARS調度指揮中心向各地發出通知,要求即日起在所有進入城區公路路口設立衛生防疫檢測點。

    經過與非典的猝然相遇後,山南省終於冷靜下來,開始動員起全社會力量參加抗擊非典,一場浩大的全民抗擊非典戰役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

    昌東縣城關鎮對於全縣來說,就是大局中的一個點。但是整個大局也就是由這一個個點來構成,沒有點,也就無所謂大局。

    隔離九天以後,隔離場所有人的體溫都很正常。整個隔離場的緊張氣氛漸漸得到了緩解,很多人都意識到,被隔離的幾個人真的有可能幸運地沒有染上非典。但是,不到最後宣佈解除隔離,沒有人敢保證絕對安全。所以,隔離場氣氛在緩解中又帶著些緊張。

    在這期間,王橋接到了無數人的電話。

    這些人都通過各種渠道知道城關鎮隔離之事,打電話過來是表示安慰。

    打進電話次數前幾名的分別是父親母親、姐姐王曉和林海、鎮長黎陵秋、********吉之洲、忘年交楊璉、大學同學杜建國陳秀雅和趙波、看守所陳強、中師老友楊洪兵、沙州王衛東等人。

    通過兩次及兩次以上電話的有市長鄧建國和邱洪、王國棟和王小冉、張大山和張曉婭、老書記宋鴻禮、中師同學陸紅楊明、老師黃永貴、師兄雷成、沙州林玥等人。

    還有一些人打來過一次電話,比如檢察院陳樹等有工作關係的人,還比如社會人洪平、趙海也打來過一次,也有趙良勇這種在舊鄉的老關係,還是李仁德這種世交長輩。

    另外,還有一些手機裡保存有號碼,但是一次都沒有響過的。

    王橋對經常打來電話的人記得很清楚,對於一次都沒有打來的部分人也記得很清楚。

    一次沒有打來的電話又分多種情況,有的是壓根不知道城關鎮隔離之事,比如省天然氣公司吳湘等人;有的是家裡其他人打過,也就沒有必要再打,比如李仁德的愛人吳學蓮等人;

    還有的只是在某種場合相遇,互相留了電話,但是再也沒有聯繫過,俗稱死號;

    另一部分人是明知有事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打電話,諸如李寧詠、邱寧勇、陸軍、秦真高、李酸酸等人,王橋對這些號碼後面的主人記得很清楚。

    在接打電話過程中最意外的有兩人,一人是邱寧剛,隔離第一天,邱寧剛就打過來電話,表示慰問。

    另一人是王衛東,他恰好也隔離在了沙州學院,共同經歷,讓兩人有了不少共同語言,幾乎每天都通一次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35
第四百三十二章 解除隔離

     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後,終於,靜州市抗非領導小組副組長同意解除昌東隔離場非典隔離。主持簡短儀式後,宮方平副縣長宣佈道:「昌東隔離場順利地完成了任務,解除隔離,撤掉警戒線。」

    宣佈以後,現場一片歡呼,紅旗招展,還有無數鮮花被送進了隔離區。

    隔離場內的工作人員將警戒線撤離,內院的六位被隔離者走了出來,與隔離區值班組人員打起招呼。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天,天天能夠見面,但是就是被那一條警戒線隔開。今天,警戒線終於被撤離,被隔離者和值班組人員開始了第一次握手。

    等候在外面的家屬更是激動。

    十五天以來,家屬們都被安置在昌東賓館,沒有走近隔離場所,只是通過電話與被隔離的家人聯繫,雖然在昌東賓館住宿、生活全部免費,可是有親人被隔離,始終如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身上,得不到輕鬆。他們多次集體向縣政府抗議,要求與被隔離的親人見面。縣政府安排了一對一的工作人員來作思想工作,天天陪著他們,這才渡過了艱難的十五天。

    今天,他們終於站在了傳說中『凶惡』的隔離場,看到自己的親人從警戒線內出來,多數都有壓抑不住的淚水流出來。

    楊立勇老婆、女兒捧著鮮花來到了隔離場,三人都有劫後重生的感覺。楊立勇拉著妻子來到王橋身邊,介紹道:「王書記,這就是我的堂客,剛剛進來的那幾天,天天在電話裡哭,讓你見笑了。」

    楊立勇妻子和王橋通了好幾次電話,算是熟人了,她有些羞愧地道:「王書記,第一天的時候我有些口不擇言,說了粗話,給你道歉。立勇在電話裡經常提起你,說你是天天和他們在一起,很優秀。」

    王橋道:「楊立勇是我們臨時黨支部的委員,幫我們做了很多工作,我要代表城關鎮感謝他。中午城關鎮備了一杯薄酒,請隔離場所有人吃個飯,也算是洗塵嘛。」

    守在外面的記者們都進了院子,在宣傳部門和城關鎮相關同志的引導下,進行採訪。閃光燈不停閃爍,很有點歡樂嘉年華的喜慶。

    宮方平作為政府副縣長,在接受採訪之後,又指著王橋向記者介紹:「王書記是城關鎮黨委書記,在隔離場帶隊值班十五天,最瞭解一線情況,你們可以採訪他。」

    於是,記者們紛紛找到了王橋。王橋剛剛應付了三撥記者,就見到一個胖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又接受兩個記者採訪後,這才來到胖墩面前。

    杜建國道:「我現在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中午找個地方吃飯。」他打量著王橋,道:「你在隔離區十五天,天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應該變得白白胖胖,怎麼曬得黑黑的,就和到海邊曬了日光浴一樣。難道焦慮會讓臉變黑嗎?」

    王橋道:「我為了顯示鎮靜,天天在隔離區打籃球。打了籃球,把自己搞累了,晚上睡覺也就更容易。」

    順利於在隔離區呆了十五天,王橋心情格外舒暢。雖然說在隔離期間他一直顯得很鎮靜,可是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怕懼的,生命是如此美好,事業剛剛開始,如果因為非典而結束,那將是一件非常令人傷心的事情。所幸,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王橋對很多人都說起套話,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是套話產生的環境需要套話。在大學室友面前,就可以說點真話。

    杜建國哈哈笑道:「你在隔離區,我老婆比我還擔心,天天都在算天數,弄得我都吃了醋。我記得讀大學初期,我老婆看見你是躲得遠遠的。改天到陽州時,你要到我們家去作客,不到外面吃,就嘗嘗我老婆的手藝。」

    杜建國和陳秀雅是很特別的戀人,兩人互為初戀,從相識到結婚,過得很是幸福。王橋對此是頗為羨慕的,上去擂了杜建國,道:「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每天工作回家,就能和家人吃飯,我還得天天吃食堂,一點家的樣子都沒有。」

    杜建國道:「這個責任在你身上,如果肯降低條件,早就把漂亮女子娶回家了。你就折騰吧,折騰到三十幾歲,只能找八零後女子。她們的人生觀價值觀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在隔離場外面,一輛汽車急馳而來。來到隔離場門口才停了下來,響亮的剎車聲嚇了圍觀人群一跳。車上下來的是晏定康和陳明秀,夫妻下車以後,站在隔離區,望著快樂人群,都是一臉嚴肅。

    晏琳正在接受採訪,看見父母過來,對記者道:「對不起,我耽誤一下。」

    晏琳是在早上得到即將解除隔離的正式消息以後,才給父母打去電話,講了隔離區之事。儘管她在電話裡再三表示沒有任何問題,還是將父母嚇得七魂掉了六魂。夫妻兩人一點都沒有耽誤,要了小車後直奔昌東。

    在車上,陳明秀禁不住發了脾氣,道:「都怪你,在省委機關呆得好好的,非要發神經病,弄到縣裡去掛職鍛鍊。這一次沒有出事,是運氣好。如果真出了事,我們下輩子怎麼過。」說到傷心處,不禁流了淚。

    晏定康好言勸道:「這是不可抗力,全國都是這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陳明秀道:「我不想有什麼後福,只要女兒平平安安就好。」

    此時站在門口,看到生龍活虎的女兒從門口走了出來,晏定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情緒還算正常。陳明秀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女兒就不放,生怕女兒飛走一般。晏琳被母親抱得很不好意思,道:「媽,你別激動,我沒事。同事都在旁邊,你這樣抱我,我會被笑話的。」陳明秀道:「你被隔離的時候,為什麼不打電話?」

    晏琳道:「準確地說,我不是被隔離,是在隔離場值班恰好遇到了疫情。打電話有什麼用,反正都要被隔離。給你們提前說了,你們還要擔心。」

    陳明秀道:「王橋不地道啊,他在這裡當頭頭,為什麼把掛職幹部派過來值班。」

    晏琳道:「是我運氣不好,和王橋沒有任何問題。城關鎮每個領導都要帶一個值班組,我帶的是第四組,只是運氣不好,恰好我值班時遇到了需要被隔離的情況。」

    陳明秀道:「現在你也盡到職責了,趕緊請假回家,等到非典結束,你再回來上班。」

    晏琳剛剛有了點當英雄的感覺,道:「我運氣沒有這麼背吧,不可能次次都是我遇上。」

    王橋和宮方平一起走了過來。王橋介紹道:「這位是紅旗廠晏廠長,晏書記的父親。」

    宮方平就上前握手,想握手,隨即又縮了回去,笑道:「非典過後,我們的習慣都要改一改,不能輕易握手。」隨即自我介紹道:「我是副縣長宮方平,歡迎晏廠長到昌東來。這一次晏琳副書記表現得非常優秀,給昌東幹部樹立了榜樣。」

    晏定康恢復了平靜,道:「我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晏琳在隔離場,這幾天我們一直在通話,她都沒有提起過,只說一切平安。這個娃兒,把她媽媽嚇慘了。」他以前並不擅長和政府官員打交道,從內心深處還看不起地方的政府官員。這幾年執政紅旗廠,三天兩頭和省城官員打交道,真正瞭解地方官員的生存狀態和心理狀態,現在與政府官員打交道就很輕鬆隨意。

    晏定康的輕鬆隨意迅速贏得了宮方平的好感,宮方平道:「晏廠長很難得來一次,今天就讓城關鎮辦個招待,我們盡一盡地方之誼,也算是感謝晏廠長培養了這麼優秀的女兒。」

    晏定康和陳明秀來到昌東是看望女兒,沒有想到與地方政府打交道,此時宮副縣長發出了邀請,晏定康還是接受了。

    中午時分,晏定康、陳明秀、宮方平、杜建國、黎陵秋等人來到城關鎮伙食團,王橋親自點菜招待幾位特殊客人。至於其他新聞記者,就由宣傳部門帶到昌東飯店吃飯。

    宮方平介紹道:「王書記是很好過日子的領導,在城關鎮工作以後,把城關鎮食堂抓得很好。城關鎮食堂在全縣食堂是數一數二,不是說這個食堂有多麼奢華,而是味道很正宗,都是地道的家常菜。」

    晏琳就笑道:「王書記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是一個美食家,他下的豬油麵條,都比我們下得好吃。」

    聽到這句話,除了王橋以外,其他幾人都愣了愣。

    晏定康和陳明秀之所以會愣一愣是因為他們夫妻倆人知道王橋是女兒的心病,是不能輕易提起的,就算在掛職鍛鍊初期,女兒在家裡依然不能提起王橋。此時聽到女兒輕鬆自在地談起了復讀班往事,不禁都有些疑惑,兩人同時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難道女兒和王橋在隔離期間又好了?」

    王橋解釋道:「我和晏書記以前是靜州一中的同班同學。」

    杜建國目光在王橋和晏琳臉上來回轉,憑著做新聞鍛鍊起來觀察力,他肯定王橋和晏琳之間肯定有些故事。

    宮方平拍了拍腦袋,道:「我想起了這件事,上次省委辦公廳常委辦袁主任到靜州,還專門叫王書記過去吃飯。」

    這時,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中年廚師走過來,道:「王書記,前些天我弄到兩條尖頭魚,是舊鄉那邊來的。上次你交待過,凡是有尖頭魚,都是你來弄,今天是你弄還是我來弄。」

    王橋笑道:「今天有遠道而來的客人,宮縣長也來檢查伙食團的水平,當然是我來弄尖頭魚。」他又問道:「這是從舊鄉弄來的尖頭魚?那邊很久都不出產尖頭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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