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 作者:曲流水 (全文完)

   
yokcobra 2017-3-29 21:10: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539587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12
第70章 

  顧青雲聽到撲通一聲,很輕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岸邊的石子不小心落水,但夜晚安靜,一點點動靜就放得很大。

  他一皺眉,轉身看著江面,只見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因為有幾盞風燈,水面上的漣漪盪漾開來都看得清清楚楚。

  難道是石子?顧青雲暗忖,又轉身回來,準備睡覺。

  「撲通」、「撲通」、 「撲通」,連續三道聲音再次傳來,顧青雲背部一僵,立馬就加快腳步走進艙房,又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不是石頭意外落水,應該也不是有什麼妖魔鬼怪,雖然他現在有點迷信,但想看到水鬼還是覺得不靠譜。

  應該是人,而顧青雲最害怕的就是人。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旅途中,顧青雲見識到太多的人和事物。不說其他,在這時代要出門,除要帶路上換洗的衣服外,雨傘和藥品更是必不可少的。雨傘就不說了,作用大家都知道,而藥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路上,最害怕的就是生病無人照顧或沒有藥醫治,尤其是在偏僻之地。簡家有走長途經驗,這次上京就讓他們備了不少藥丸和藥材,比如治療斑疹的紫雪,治療痰證的小半夏湯、枳實丸,治療霍亂的丸方及大豉湯,治療腰痛的藥棋子,治療婦人疾病的萬安丸,以及治療耳、口、牙齒等病的赴筵散、細辛散,等等。

  種類多樣,顧青雲當初看到簡薇準備這些的時候,還覺得不可思議,太誇張了。沒想到事實一點也不誇張,起碼這些藥材就治好了路上遇到的一些旅客和顧三元。

  也是他和簡薇的身體好,兩人又注意休息,從不喝生水,自己煮東西吃,這才沒有生什麼病。這種種準備手段,都讓顧青雲感嘆古代出行的不便,難怪他臨走之前,家裡還為他燒香拜神,保佑他平平安安。

  他知道,在旅途中,如果是走陸地,那餐風露宿是很正常的事。整個國家那麼大,各地語言不通、習俗不一,很容易產生矛盾。而且不是每個地方的民風都好,萬一倒黴碰到那種地痞流氓、豪強惡霸,他們柿子挑軟的捏,最容易欺負外鄉人,那即使你告到官府,地方官員也不一定會幫你……這一切都使得旅途困難重重。

  據他所知,從湖南到京城,走陸地的話,一般要半年時間,期間會遇到多少事,不言而喻,所以才有這麼多倒黴的舉子在趕考時客死他鄉。

  在客棧的時候,他總會遇到一些讀書人和商人,和他們交談的時候,可以得到很多信息。比如有書生學子趕考落第,回來的時候很容易產生頹唐甚至絕望的心理,甚至有人會因此生病,接下來運氣好的可以病癒,運氣不好就直接病逝了;還有的人因為涉世不深,旅途經驗少,容易被騙子、娼女之類的人誘惑、敲搾勒索,最後失去錢物,從而使自己陷入窘境;還有的人困為各種意外錯過飯館客棧或遭風雨之苦。

  顧青雲在聽到這類事情時,都會暗暗記下,回來都會把它們寫進自己的日記裡。偶爾回頭翻看一下,不得不感慨旅途的艱險。

  之前他在家也不想去遠的地方,現在他有功名在身,才敢在各地稍稍逗留。這次去京城,也是選擇價格更高的船,就是怕惹來麻煩。

  但乘船同樣如此,也不是非常安全,偶爾倒黴的時候,也有碰到風浪和觸礁的危險,萬一倒黴,就會遇到船翻人亡的不幸事故。顧青雲在路途中就撞到有人乘舟觸礁,當時船上的十來人全部落水,幸虧他們的大船正好在後面,可以幫忙施救,就是這樣,也依然死了四個人。

  除此之外,就是遇到盜賊,或者說是水賊了。

  現在顧青雲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當然會小心和害怕。他沒有大喊大叫,那樣的話,船上的人即使被喊醒了,迫於水賊的淫威,也會躲在房裡不敢說聲,而他這個出聲的人就會被人殺雞儆猴。

  世態炎涼,這一個月,他已經看過太多次了。人在旅途,大多數的人都是明哲保身,不敢輕易惹上麻煩。

  他僱來的保鏢李三住在他們底下的下等房裡,但他也只有一個人,顧青雲當初僱他來,主要是他們和當地人打交道的經驗少,讓他幫忙看著點,現在真遇到水賊了,他還不一定肯拚命。

  畢竟銀子再重要,總不會有自己的命重要。

  顧青雲曾經聽路過的旅客說過,夜晚在一些偏僻點的碼頭停靠時,有時候會遇到水賊,凶殘點的話,一船的人都會被殺害。那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當時他見那旅客風塵僕僕、精明沉穩的樣子,就知道他應該沒有說謊。

  可現在他們在揚州城啊!揚州城那麼繁華,應該不至於有這麼大膽的水賊才對,船主也說揚州碼頭很安全。

  可不是水賊,那現在那些下水的人,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是他自己嚇自己?

  顧青雲不解,心跳如雷,他沒有叫醒簡薇,自己把放在床底下的弓箭摸出來,悄悄地來到窗戶,偷偷地往外看。

  外面只有一些亮光,江面上依然有波紋不斷擴散。

  裡面有東西!

  顧青雲緊張起來,做好隨時把弓拉開姿勢,眼睛則緊緊地盯著江面。

  慢慢的,水紋變成了水花,水面下有東西在劇烈翻滾,偶爾露出的人頭讓顧青雲知道他窗外的江面下的確有人,是有人在水中搏鬥!

  他們從水中打到船舷邊,顧青雲仔細看了又看,是四個人,還是一對三。

  應該是追殺之類的,不是水賊。

  顧青雲覺得這應該不關自己的事,就準備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管他們誰勝誰負,只要他們不喪心病狂地想殺害船上的人即可。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把弓箭放下,端太久了手臂也會不舒服。

  他隱在暗處,靜靜地觀看,發現那勢單力薄之人身手很厲害,其他三個黑衣人都奈何不了他,可漸漸地,他的動作逐漸放緩,似乎力氣沒有之前那麼充足了。

  顧青雲很奇怪,為何他們在這邊打得這麼厲害,水聲不斷響起,但他們卻沒有大喊大叫,都是在沉默打鬥,似乎不想驚動其他人一樣,而他們這艘船甚至都沒有人起來看個究竟,周圍還是那麼安靜,難道大家都沒有被吵醒?

  其實他以為很長,但時間其實很短,等顧青雲藉著船上的風燈看清被圍攻的人的面容時,他就再也鎮定不了了。

  鬱悶,竟然是他前幾天在蘇州街道遇到的那個身穿玄色衣裳的騎馬人,如果是其他一面之緣的人,顧青雲可能還認不出,但那人給他留的印象非常深刻,畢竟是臉上有疤的人,也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這麼有氣勢的人。

  尤其是在如今昏暗的燈光下,那人正在廝殺,更讓他臉上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

  看到是刀疤男,顧青雲就猶豫了,他的身份很好猜,是軍中之人,而且有官職,畢竟有氣勢又有煞氣,還能有一匹寶馬的人身份肯定不簡單。如果他今晚死在這裡,自己不知道有沒有麻煩是一回事,但他上過戰場,殺過敵人,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的隨從回來給老農補償金的舉動讓他心生好感。

  到底要不要惹這個麻煩呢?顧青雲左右為難。

  正在為難的時候,他們這艘船的一樓正走出一男人,只見他腳步踉蹌,走得東倒西歪的,他走到船舷處,開始解開褲腰帶,估計是想方便。

  可惜,他的運氣太不好了,他們的船隻吃水深,艙底放的都是貨物,所以甲板上的這層離水面很近,那起夜的男人,很倒黴地到了廝殺現場,被那三個黑衣人中的一個拉進水裡。

  那人落了誰,終於清醒過來,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啊!」聲音不大。

  可惜,他的叫聲沒有換來生機,顧青雲只看到把他拖下水的黑衣人摀住他的嘴,手舉了起來,手中的匕首寒光閃閃,刀起刀落。

  刀疤男見狀,撲了過去,制止了那人補上第二刀的舉動,幾人又纏鬥在一起。

  那些人不是善茬!罷了,還是得幫忙,就當日行一善好了。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拉開弓箭,從箭筒拿出箭支,調整角度,凝神靜氣。

  「咻」的一聲,他射出一箭,箭支精準地射中摀住男人嘴巴的黑衣人身上,那人悶哼一聲,顧青雲沒看結果,再快速拿起一支箭,見下面的幾人好像還沒發現自己,又非常迅速地射出一箭!

  這一箭,終於讓水下的人發現有人在偷襲,其中僅剩的黑衣人不管不顧,仍舊在和刀疤男廝殺,另外兩名黑衣人似乎被顧青雲射中了要害,在水中不斷掙扎,最後,慢慢地沉下水底。

  掉進水裡的倒黴鬼還算機靈,掙扎黑衣人的轄制,正在劇烈地咳嗽。

  顧青雲射了第三箭,前後夾擊之下,最後一名黑衣人同樣沉在水底。

  「有鬼啊!救命啊!」那倒黴鬼終於緩過神來,大叫道。

  刀疤男頓了頓,就鑽進水裡,顧青雲看到他往岸邊那裡遊了。

  倒黴鬼的叫聲似乎並沒有驚醒其他人,但顧青雲發現,其實已經有人被吵醒了,但大家都沒有打開門觀看。

  「嗯……」身後的床鋪上,傳來了簡薇的聲音。

  顧青雲一驚,趕緊把自己的弓箭和箭支收進行囊裡,自己則快步走到床邊,安慰般地拍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簡薇,低聲道:「不要出聲,下面是個醉鬼,他掉進水裡了。」卻發現自己的氣息不穩,聲音都有點顫抖。

  簡薇迷濛地看著他,打了個哈欠,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我去看看。」

  顧青雲又去窗邊觀看。

  「著火了!救命啊!」那人似乎體力不支,不斷地在水中撲騰。

  顧青雲估計他是泡在水裡久了,又受傷,體力流失造成的,而且水性不是很好。

  活生生看到一個人被淹死,顧青雲做不到,其他人又沒動靜,於是就推門出去,叫道:「你是誰?大半夜在叫什麼?」

  那水裡撲騰的人看到顧青雲,眼淚都流出來了,叫道:「救,救命!」又沉下去喝了一口水。

  「你等等,我馬上下去!」顧青雲說著就跑到一層,直接把裡衣脫掉,動動手腳,就跳了下去,一番努力之下,終於把那人託在船邊。

  身為一個怕死的人,他怎麼可能不掌握游泳技能?更別提他前世就會,這世七八歲就開始在河邊練游泳了。

  那人緊緊地巴在顧青雲身上,不過這時候,人們已經被吵醒,見顧青雲帶頭,終於有大膽的人出來,大家一見有落水的人,這才七手八腳地幫忙拉人起來。

  顧青雲裝作體力不支,就沉下水去。

  水底有屍體!本來他沒想到要去撿回來的,畢竟他的箭支是非常普通的竹箭,是他爺爺幫他做的,用的竹子質地很堅硬,箭頭很尖,平時他都可以用來射兔子之類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箭支會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應該不會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沉下水,水底很黑。一想到裡面有三具屍體,他就心裡發毛,最終還是忍耐住,想下去搜索,結果一時半會搜不到,又怕上面的人看出什麼來,顧青雲就趕緊浮上來。

  「夫君!」簡薇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頭探出船舷,揮手大聲喊道,「快上來!」

  顧青雲想了想,還是沒有再下去,就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攀上船,只見簡薇正拿著他的衣服在等著,一見他,就趕緊把衣服給他披上,埋怨地叫了一聲:「夫君,你可嚇壞我了!」自從過了杭州後,簡薇就不叫他「相公」,改叫「夫君」了。

  好像是過了長江後,這邊的人都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夫君」。

  顧青雲見她身披大衣,頭髮凌亂,知道是自己突然跑出來了,她才跟著出來的。

  「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性不錯的,你趕緊回去。」顧青雲護著她,這時候慧香和迎香也跑出來了,兩人趕緊簇擁著簡薇回房。

  簡薇不斷地回頭看他。

  「先回去,待會再和你說。」顧青雲擺擺手,這時候一堆人圍著他呢。

  「公子,你沒事吧?」李三跑了過來,身後跟著衣衫不整的顧三元。

  顧青雲搖搖頭,打了個寒顫,道:「沒事,被人吵醒了,下水救了個醉鬼。」

  那倒黴的男人正躺在地上捂著肩膀喊痛,船主此時也出來了,準備送他到岸上去治療。

  「兄弟,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我名為謝長亭,等我這邊料理好了,再向你道謝。」謝長亭從圍觀的人群中找到顧青雲,忙叫道。

  顧青雲擺擺手,推開人群,在李三和顧三元的簇擁下回到房間。

  身後還傳來了謝長亭的聲音:「真倒黴,下水竟然被什麼東西刺到我的肩膀了,好疼,都出血了!」

  顧青雲一愣,腳步仍舊不變,慢慢走回自己的艙房。

  「你們先回去吧,我沒事。」見他們兩人慾言又止的樣子,顧青雲沒時間和他們說話,他得趕緊換衣服。

  「那阿叔,你好好休息,我先用五更雞給你煮薑湯。」顧三元忙道。

  顧青雲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等他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簡薇已經把衣服都準備好了。

  顧青雲擦乾頭髮和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見簡薇就要撲進自己的懷裡,就忙道:「別,我身上髒,明天要到客棧洗澡才行。」在船上基本上是不能洗澡的,只能從船家那裡用錢買點熱水擦擦身子。

  見顧青雲拒絕他,簡薇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哭道:「我不怕髒,剛才你嚇死我了,嗚嗚……你逞什麼能?我不管別人,我只想你沒有危險。」

  顧青雲見狀,也顧不得什麼了,忙安慰她一通,併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些冒險的事了。

  今晚實在是兵荒馬亂,為了防止他得風寒,顧青雲先喝了一碗薑湯,不久又喝了慧香和迎香做的預防風寒的湯藥,直到天亮,確定他沒有一絲得風寒的可能,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天亮了,似乎因為發生昨晚的事,大家開始匆匆忙忙下船,但暗地裡,眾人對昨晚的事偷偷議論,對外卻諱莫如深,都不敢多說。

  顧青雲等人也是如此,忙把行李搬下去。

  離開碼頭的時候,江面上如雲團一般的煙霧冉冉升起,籠罩了整個江面,江水帶著一點渾濁,非常平靜,就好像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顧青雲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面,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找了當地一家中等客棧住下,等顧青雲洗完澡出來,他們三個男的才聚在一起議論昨晚的事。

  顧三元昨晚睡得死死的,直到有人叫「救命」才醒來,據說慧香和迎香也是如此,旅途多疲憊,她們睡得很香,只有李三知道點動靜,不過他沒有出來。

  「有人在廝殺,估計是當地的仇殺,他們有意不驚動其他人,那謝長亭估計是太倒黴了,晚上自個喝醉酒,正好碰到了這場禍事,被人捅了一刀,不過他命大,沒被斬草除根。」李三低聲說道,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昨晚以為他是不小心落水才去救他的,那要緊嗎?會惹上麻煩嗎?」顧青雲假意問道。

  「應該不會,公子什麼都不知道,周圍還有這麼多人作證。」李三皺皺眉。

  「那你們馬上去買船票,有最近到京城的船就買,我們馬上就走,免得麻煩。」顧青雲吩咐道。

  顧三元和李三答應了,覺得昨晚出了這樣的事,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

  很幸運的,他們買到了第二天早上的票。

  當天晚上,顧青雲和簡薇在房裡各自忙活著。

  顧青雲在寫日記,簡薇在收拾行李,過了一會,她突然問道:「相公,你的弓呢?怎麼不見了?」因為他們的房間較大,所以自己貼身的行李都會放在他們的房間,包括顧青雲的書和衣裳之類的,都是簡薇在整理,所以她很容易就發現了。

  看了她一眼,顧青雲見墨水沒有了,就再次磨墨,笑道:「你忘了?我沒說嗎?昨天夜裡,我不小心把弓箭掉進水裡了。」

  簡薇一愣,就走近顧青雲旁邊,低聲道:「這樣也好,我聽說那個叫謝長亭的傷口是刀傷,咱們身上還是不帶弓箭才好。」反正只有他們夫妻二人知道自己帶了弓箭,連下人都不知道,因為這是放在顧青雲的書箱裡的,都是他在親自收拾。

  「嗯,等到了京城,我再買一把就是了。」顧青雲其實今天一天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擔心這件事的後續發展,生怕牽連到自己。可讓他意外的是,大家都猜測是謝長亭倒黴。這消息只在小範圍傳播,沒有人想過要去官府舉報。

  而屍體還在水下,暫時沒有浮起來。

  在惴惴不安中,顧青雲很是懊悔自己多管閒事,可是不管,又覺得過不去。在這種狀態下,他還得裝著若無其事。

  他現在只能慶幸那晚的燈光不明亮,水下的人離他有幾米遠,沒有讓他真正看清楚黑衣人臨死前的面容。也多虧了他這一路上見過太多不幸的人,所以那晚的事情才沒有真正嚇住他。

  再者,他覺得自己做得對,那三個黑衣人不是善茬,自己幫忙是正義的。只有這樣想,他才能在夜晚做噩夢時漸漸安撫自己。

  所幸,第二天,他們順利離開了揚州。

  接下來,顧青雲等人見時間差不多,也不想再轉悠了,就抓緊時間趕路。

  只是在趕路的過程中,簡薇對於顧青雲時不時從半夜驚醒非常憂心,一次兩次還好,三次後,她就開始給他煲安神湯了。

  又要喝這湯藥,顧青雲聞著這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問道:「這味道很熟悉,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方子?」說完就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喝下去。

  簡薇一笑,遞給他一顆蜜餞,輕聲道:「是來之前婆婆給我的,說這是你從小喝的,對你有效。」

  顧青雲一聽,默然。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神湯的效果好,反正這晚之後,他可以一睡到天亮,沒有再做噩夢。

  再幾天後,顧青雲就基本上擺脫了那晚的影響。心裡暗自告訴自己: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到達了京城。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15
第71章 

  他們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當看到京城那高大巍峨的城牆時,顧青雲等人都鬆了一口氣,心中湧起了一股喜悅。

  這兩個多月的旅途的確是不容易的,能平安到達京城還沒病沒災他們都很幸運。

  「終於到了,咱們現在就去長安坊吧。」大家交了入城費後,顧青雲看著他們這一堆行李,覺得走去不靠譜,還是直接僱馬車去才好。

  簡薇當然同意。

  不過到這裡,就可以直接和李三分別了,講真的,有李三在,他們一路上少了很多瑣碎的麻煩,跟他學到了一些旅行的經驗,顧青雲覺得物有所值,付錢付得很痛快。

  李三他們鏢局還在京城有總部,所以他還是有去處的。顧青雲知道他是越陽郡城本地人,還要回郡城的,就把自己事先寫好的兩封家書和銀兩遞給他,道:「還要麻煩你回到郡城的時候,幫我託人帶回家裡。」

  兩個月的時間,家裡人一定很擔心,他們平安到達京城,也該寫封信報平安。

  「顧老爺,您放心,咱們鏢局也有走林山縣的鏢,一定能安全送達。」李三接過家書小心地放好。

  顧青雲這才放下心來。

  和李三告別後,顧青雲想到從城門口到方仁霄住的長安坊,簡薇說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就準備僱車。

  不過現在不用了,當顧三元準備去和車伕砍價的時候,顧青雲看到了方管家。

  「姑爺,小小姐,你們終於來了。」方管家看到他們頓時大喜,就小步跑過來,行禮後才說道,「老爺和太太都在家裡等著咧,自從十幾天前收到姑爺的信後,太太就算著日子讓老奴這幾天日日在城門口這裡等,現在姑爺和小小姐到了,主人一定非常高興。」

  看得出來,方管家鬆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著喜悅。

  顧青雲微微一笑,道:「麻煩管家在這裡等候了。」方管家是方仁霄的心腹,已經伺候他二十幾年了。

  見到他,顧青雲就想起方子茗家的管家,也姓方,以後那個估計就得稱呼為「小方管家」了。

  「應該的,應該的。」方管家忙惶恐地彎腰。

  簡薇再和方大管家說了幾句,大家就開始上馬車。方管家這次一共帶了二輛馬車,有一輛是租的。

  上了馬車後,顧青雲和簡薇都側躺下來,他們就是一直坐船也覺得疲憊,特別是現在,好像因為到了目的地一樣,感覺格外累,尤其是他們這一趟可不太平。

  不過一聽到車外傳來的熱鬧的聲音,顧青雲就有點忍不住了,問道:「薇兒,你在京城可以經常出門嗎?」

  簡薇搖搖頭:「京城這裡未婚女子一般很少出門,能出門的機會較少,除了到京郊的寺廟禮佛,或者參加詩會和宴會,其他時候都不能出去,只有成親後出門的機會才多點,可以偶爾去逛街,還得婆母同意才行。」

  「這是皇后……不對,是太后的意思?」顧青雲忙問道。

  簡薇點點頭,嘆了口氣:「我們都好羨慕唐朝的女子,就是前朝也好啊。可惜當今太后當時可是天下女子的典範,上行下效,大家都得效仿。」

  顧青雲一聽,對那皇太后一點好感都無,不過以他的級別,他的喜怒對於上位者無足輕重,改變不了什麼。

  「我相信,你們以後一定可以越來越自由的。」顧青雲握住她的手。之前太后是皇后,開國皇帝看重她,現在風水輪流轉,他就不信當今陛下和皇太后是一條心。

  「嗯。」簡薇的臉微微發紅,手沒有抽出來,心裡卻想,夫君越來越愛對她動手動腳了,這還是大街上呢。

  顧青雲自是不知道簡薇的暗自嘀咕,他休息一會,就道:「我出車轅這裡坐坐,看看京城的風景。」

  他對京城非常好奇,說完後就推開車門,見管家回頭望,就笑道:「我想看看京城是什麼樣子的。」

  方管家一笑:「上次老奴來接二少爺的時候,二少爺也是如此。」

  見他提起方子茗,顧青雲頗為想念,畢竟他們已經兩年沒見了,現在一想到待會可以看到他,心裡就很高興。

  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只見街道兩旁都種有一排榆樹或槐樹,陽光下,為行人撐起了一片綠蔭。而街道非常寬大,兩邊是行人走路的地方,中間是四輛馬車可以並行的道路,大家還遵循著相同方向的同一條路,這樣就不會塞車。

  除此之外,就是各種各樣的商舖了。看著那綠瓦紅牆的兩層或三層房子,各式各樣的商舖招牌和旗幟,還有這川流不息的行人、馬車和牛車,顧青雲只覺得眼睛都快不夠看了,這古香古色的街道,這帶著京味的吆喝聲,比起有十萬人口的蘇州繁榮程度有增無減。

  「管家,這裡不是最繁華的吧?」顧青雲笑道,這裡挨近城門口,終歸是停車不便。

  「這裡一般,最繁華的還得去南區的富貴坊,那裡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很多平民都在那裡居住,晚上逛夜市的人非常多。」方管家一邊趕車,一邊指點路邊店舖賣什麼,哪些價格公道,哪些質量好。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的城市大同小異,除了內城,一般都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據方管家介紹,他們現在去的地方就是西區,那裡居住的大都是官員。

  而那些親王、郡王、有爵位的人家和高官們大都是住在內城,其中皇宮就是內城中的內城。

  顧青雲還想再多看看京城的街道,可惜一路上總有人好奇地盯著他,無奈之下,他只好回車內了。

  半個多時辰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方仁霄住的地方。

  看著門口的「方宅」二字,簡薇激動不已。

  兩人從東南角的大門進去,顧青雲聽簡薇和他詳細說過方宅的佈局,知道這座宅子是方仁霄的產業,雖然只有二進,但這是在京城,宅子價值不菲。據說要不是方仁霄當官的時間較早,他還很難買到地段如此好的宅子,因為這周圍都是當官的,環境和安全方面非常好,經常有士兵巡邏。

  現在要買到這樣的房子,就得有運氣才行。

  至於稱呼為「宅」,這是因為朝廷有規定,親王、郡王、有爵位的人家的住所,才可稱之為府。其他人的住所,即使做了高官,也不能稱「府」,只能稱「宅」或「第」。在產權上,「府」和「王府」都是皇產,「宅」或「第」屬於私產。

  另外,如果你得到皇帝的喜歡,他賜予你一座宅子,那就可以稱為府,比如如今的丞相府。當然,這座府邸的產權是否屬於你,取決於皇帝對你的恩寵程度。

  顧青雲想到這些時,就想到自己以後買房子,也許只能買一進的四合院。特別是這次上京,因為有六個人,中途車船費和食宿費加起來一共都花了將近四百多兩,這還是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自己做飯,儘量節省的緣故。

  只恨自己住的地方不挨近京城啊!顧青雲一想到那花去的銀子就一陣肉疼。前段時間他還覺得自己很大方呢,現在暗中一數銀子,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視金錢如糞土,清高不起來。

  顧青雲發現,他們剛到門口,門房見到他們後,就趕緊派一人跑進內院,接著,整個宅子都動了起來,一路上都是下人行禮的聲音。

  顧青雲見顧三元拘束的樣子,就笑道:「管家,你幫我照顧一下三元。」

  方管家點頭應是,他當然知道顧三元和顧青雲的關係,知道不是尋常的主僕。

  顧青雲和簡薇這才進了大門,穿過一進的院子,上臺階,進入二門,繞過影壁,穿過抄手遊廊,就看到正房門口有兩個身穿青色衣裙的丫鬟笑盈盈地迎過來,笑著福身道:「姑爺和小小姐來了。」

  顧青雲和簡薇忙走進去,剛撩開簾子,就看到連氏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估計要不是因為長輩的身份,可能早就出來迎接了。

  「外婆!」看到連氏的一剎那,簡薇就撲過去,投入連氏的懷裡,哭起來。

  顧青雲也跟著叫了一聲,見方子茗的母親王氏在旁邊微笑地看著自己,趕緊打招呼。

  連氏和簡薇哭了一陣,在王氏和顧青雲的安慰下,這才漸漸止住哭聲。

  下人放下蒲團,顧青雲兩人磕頭行禮坐下後,連氏這才緩過神來,她用手帕擦擦微紅的眼角,道:「你們可來了,自從收到你們的信後老身就開始擔心,這段時間,咱們在京城都聽說東南沿海那一帶有倭寇,生怕你們不知情選擇坐海船,幸好十幾天前接到你們的來信,說你們還在路上,否則可把咱們擔心壞了。」

  「讓外婆擔心是我們的不是。」顧青雲有些尷尬,他來之前就先寫了一封信通過官府的驛站傳遞,這個比他們坐船快。之後他們在杭州、蘇州等地遊玩時,也沒想過要寄信,畢竟一封信都要幾兩銀子。接著等他們快到京城,這才又寄了一封,說一下大約抵達的時間。

  「我去年來的時候,都是坐的海船,那時還沒聽過有倭寇。」王氏心有餘悸,「我和我弟看來運氣很不錯。」

  幾人又交談一番,顧青雲這才知道方仁霄還在衙署沒有散值,應該是工作較忙,否則官員平時都是申正(約下午四點)下班的。

  至於方子茗,那傢伙去未來的岳父家獻慇勤去了。因為他未來的老婆明年才十七歲,所以他現在還沒有成親,要等到明年他參加完會試再說。

  顧青雲掐指一算,明年方子茗就二十二歲了,大齡青年一個,是他們這幫小夥伴中最晚成親的,不過沒辦法,誰叫他未來的老婆是夏尚的老來嫡女呢?

  夏大人是他第一次參加鄉試的副考官,聽老師說,這次新皇登基,他就成為了正五品的吏部郎中,這可是炙手可熱的部門,據說很得皇帝信任。

  要不是方仁霄和夏尚是好友,這門婚事還落不到方子茗頭上。

  見顧青雲兩人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連氏不好拉著他們多說,趕緊讓他們到西廂房先洗漱,晚上再給他們辦接風宴,準備把方子茗他們都請來。

  在小桃的指引下,顧青雲和簡薇到達西廂房。因為是二進的院子,一進那裡有客房、客廳、門房、車馬房等,偏房和耳房住著下人,二進才是方家主人的活動場所,正房是方仁霄和連氏住,左右廂房就留給他們這些小輩了。

  大家都在同一個院子,院子裡種了很多花草樹木,其中的樹已經很高大,足以擋住各自的隱私,相隔較遠,應該住得是比較舒服的。

  看到這熟悉的擺設,簡薇裡外看了看,笑道:「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對面東廂房以前住的是二外公他們一家,後來他們回老家了,我爹也在烏山縣謀了個教諭的缺,我們就搬出去,沒想到現在又回到了這裡。」

  「好像對面沒有人住。」顧青雲說了一句,貌似方子茗他們沒在這裡住。

  「二外公他們應該是不久前搬出去了,畢竟堂舅舅快要成親,他們在外邊買了新房。」簡薇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就大概猜測道。

  顧青雲打算到時再問方子茗,現在最主要的是收拾好他們的行李。

  他看著他們住的地方,和正房一樣,也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正中一間為起居室,兩側為臥室,他們只有兩個人,連氏在他們來之前估計就收拾過了,把南邊這間臥室變成書房,只是裡面的書架還空無一物。

  「薇兒,你先收拾行李,我先把書放出來再說。」顧青雲見到那空落落的書架,就想到自己的書。這次他來京城,把家中所有的書籍都帶來了,其實也不多,就三十五本,這是他這麼多年來慢慢積累起來的,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手抄版。

  當然,他寫的話本不算在內。

  「你又在擔心箱子裡有溼氣。」簡薇見他猴急的樣子,捂嘴笑道,「這是樟木做的書箱,可以防蟲,你又在裡面裹了油布,肯定可以防潮的。你先去洗澡吧,讓迎香幫你擺好書籍就行。」

  顧青雲不好意思笑笑,大概是讀書不易,在前世他對書本沒有多大的珍惜之情,但在這裡,每本都是他花了大價錢或者花了心血小心翼翼抄寫而成的,就對此頗為看重。

  再說了,他這幾十本書賣出去估計都能有上百兩,當然要好好保護起來。

  明年的會試,就靠它們了。

  「我自己來。」顧青雲暗暗嘆了口氣,忙拒絕。

  簡薇知道他的性子,只是說說而已,於是兩人開始各做各的。

  等他們洗完澡後,顧青雲也到院子大致瞭解一下方宅的佈局,知道在南北、東西房形成的角落中,蓋的就是耳房,顧青雲大概看了下,有用作庫房和廚房的,西南角那裡才是廁所。

  晚上,等方仁霄回來和方仁禮他們一家三口到的時候,整個方宅徹底熱鬧起來,大家飯後言笑晏晏,聊得好不開心。

  顧青雲和方子茗這麼久沒見面,兩人都格外興奮。

  「哈,一知道有恩科,我就知道你這次肯定能考上,果然,還是解元。」方子茗見自己大伯和爹在說話,沒注意這邊,就捶捶顧青雲的肩膀,語氣頗為妒忌,「哼哼,如果和你一起考的話,解元說不定就是我了。」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還仔細打量一下方子茗,發現他除了長高了一點點,身材還是和以前,非常標準,仍舊是個俊美的少年,顏值看起來卻更高了。

  「趙師兄就可惜了。」顧青雲嘆道,「不過兩榜進士和進士也沒什麼區別。」

  方子茗依舊不怎麼喜歡趙文軒,就點點頭,轉移話題道:「今年的八月何謙竹不知是否能考上舉人?能的話,他明年也應該來京城,到時我們就可以再次見面。」

  一說到這個,顧青雲也充滿了期待。

  方子茗開始問他們途中遇到的事,聽到他們在各個地方停留遊玩,羨慕極了。

  顧青雲當然隱瞞下那天晚上發生的廝殺事件。

  「當初我要來這裡趕考,時間緊,我爹就一個勁地催,都不敢停留。」

  顧青雲見方仁禮看了一眼這邊,就笑笑:「參加會試不一樣的,當然趕得急,我們這次有充足時間。」心裡卻覺得明年的會試可能很難考。他剛才問過方子茗了,上次參加會試的舉子和監生有將近七千人,最後只錄取五百人,競爭非常激烈。

  明年估計也有幾千多人蔘加會試,按照慣例,一般只會錄取兩百到三百人之間。顧青雲覺得這還算是好的,畢竟才開過二十幾年,累積的舉人還不夠多,等到了二三十年後,舉人就會越來越多,到時錄取比例就只有百分之一了。

  所以他慶幸自己生在一個好時候,正好是開國前期。

  接風宴後,方子茗見顧青雲在此,就搬了回來,兩人經常在一起討論問題,每天一起完成方仁霄佈置的功課。

  而顧青雲剛來到這裡的第二天,方仁霄就開始考較他的功課,還是從最基礎的考起,幸虧他在船上和客棧裡也沒有忘記讀書,這才沒有出醜,否則肯定會被老師打手心。

  別懷疑,顧青雲娶了他的外孫女後,他覺得老師對自己更嚴格了,打起來照樣不手軟。

  八月份的一天,顧青雲滿臉笑容地回房。

  簡薇正在堂屋裡給他縫製衣袍,他們來到這裡後,要入鄉隨俗,京城衣服流行的式樣都要跟上,他是男的還好,像簡薇,連首飾都要重新打過。畢竟他們偶爾還得跟方仁霄夫婦去參加宴會,為此他還認識了幾個可以交往的朋友。

  「你做這個幹啥?對眼睛不好,讓丫鬟做就行了。」顧青雲見狀,就說了一句,「現在還是秋老虎,在屋內還是很熱的。」說著就掏出手帕給她的額頭擦擦汗。

  「我不覺得熱,還是親手做比較好,而且我只做這一兩件。」簡薇滿足地笑笑,夫君穿在裡面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外衫或外袍偶爾才做一次,一般都是交給丫鬟做。

  「你今天怎麼那麼高興?難道今天外公沒罵你?」簡薇好奇地看著他。

  說起這個,顧青雲就笑道:「老師怎麼可能罵我?最近我的策論大有長進,老師說我寫的內容空洞的地方比較少,有實質內容,他還好奇我怎麼進步的。」

  顧青雲當然把自己的方法說出來,來京城的那兩個月可不是白費的,他除了每天固定的讀書練字時間外,其他時候,他都會在船上找一些人聊天。那些客商見他是舉人,可是很樂意和他聊天的,而到了當地,住進客棧時,他想了解事情的渠道就更多了。

  理論與實際相結合,讓他對世情有了更深的瞭解,所以涉及到民生等方面的策論一般都難不倒他。

  現在就指望明年的會試多出這類的題目了。

  聽到顧青雲這麼說,簡薇很是高興。

  「不過我最高興的是,家裡來信了。」顧青雲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晃了晃才遞給她。

  簡薇一喜,趕緊接過來打開信封,發現裡面有兩封,心中瞭然,肯定有一封是自己爹娘寫的。

  等簡薇看完後,見她是樂悠悠的樣子,顧青雲自己也高興,畢竟家裡現在一切都好,沒發生什麼達事,就是二姐顧荷生了個女兒,婆家看起來也很高興,沒說什麼不好的。還有就是,大姐又懷孕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時候,方仁霄的一個下屬給他送來幾斤大螃蟹,此時正是螃蟹膏香肉嫩的時候,晚上大家都興致勃勃的,沒想到簡薇剛吃幾口,就摀住嘴欲嘔。

  眾人嚇了一跳,以為這螃蟹出了什麼問題,慧香和迎香忙活起來,其他人都很關切,只有顧青雲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動。

  「你這孩子,還待在那裡做什麼?」連氏正著急,見顧青雲一動不動,就喊了一聲。

  顧青雲這才回過神來,小聲道:「是不是懷孕了?」他怎麼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呢?只要一有女人吃飯的時候捂著嘴想吐,他就想到是懷孕了。

  這似乎是條件反射。

  眾人一愣。

  「真的?」連氏大喜。

  簡薇一聽,想吐的慾望頓時沒有了,她望著顧青雲,很是迷茫,眼裡流露出來的卻是喜悅和不信。

  顧青雲卻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去叫大夫。」剛才他在心裡快速算了一遍,貌似這個月妻子的例假遲了十天,這幾天簡薇都在幫忙準備中秋節禮,估計是忙得忘記了。

  「老奴馬上去叫。」方管家喜滋滋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五十多歲的人了跑起來竟然還是很快。他知道,自家老爺和太太可是很想看到下一代的。

  一時之間,整個方宅又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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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18
第72章 

  大夫來後,確診簡薇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現在只是被腥味刺激了一下,還不算是動胎氣,連安胎藥都不必喝,而且還說簡薇的身體算是比較健康的,能不喝藥就不喝。

  眾人一聽,頓時大喜。

  顧青雲此時已經完全懵住了,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走起路來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

  「青雲,你傻了吧?」方子茗站在他身邊,見他又愣住了,忙推推他,語氣頗酸地說道,「你年紀比我小,竟然要當爹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顧青雲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夫君。」簡薇的叫聲終於讓他清醒過來。實際上,自從他到達京城開始不避孕後,他就知道簡薇遲早會懷上,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那麼快!他好像一直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他趕緊蹲下來,握住簡薇的手,低聲道:「薇兒,有孩子真是太好了!謝謝你,還有你要辛苦了。」

  眾人一愣,還是連氏最先反應過來,她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這孩子,女人生孩子有什麼辛苦不辛苦?這是應該的。」心裡卻鬆了一口氣,自從她和女兒因為生孩子不順利後,她們對薇兒就小心翼翼看護,費盡心思讓她身體比一般的女娃都健康,可之前小兩口都成親一年多了,薇兒還沒有動靜。

  她嘴上不說,心裡是頗為著急的,現在好了,終於有了動靜,也算是放下一直提著的心。

  「好好好,這孩子來得正是時候,今天又正好是中秋佳節,喜上加喜。」方仁霄撫著鬍子笑道,這兩年,他的鬍子開始留長了。

  「剛剛薇兒還吃了螃蟹,這不要緊吧?」王氏趕緊提醒。她心裡頗為羨慕,自己兒子都二十出頭了,媳婦還沒娶到手,更別提當爹了。

  一想起老家那個庶子生的孩子,她心裡就不好受,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兒子將來娶的媳婦身份比庶子的高一大截,完全沒法比,這才安定下來。

  簡薇撫著平坦的肚子,收起臉上的笑容,搖搖頭道:「沒有,我沒吞進去,剛吃下嘴就覺得很腥,馬上就吐出來了。」

  連氏點點頭,她也看到了。

  因為簡薇肚子有點不舒服,所以今年這場中秋宴就草草結束,不過大家還是很高興的,家中即將迎來了第四代。

  晚上的時候,顧青雲正在和簡薇暢想以後小孩會多可愛,以後該如何教導他懂事,就看到連氏身邊的李嬤嬤送了一本孕婦須知的冊子過來。

  顧青雲忙接過來仔細翻閱一下,看到裡面的禁忌事情和注意事項都列得清清楚楚,比如上面就寫有孕婦不能吃螃蟹、甲魚、薏米、馬齒筧等,裡面連吃什麼對孕婦好都列出來,這讓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當然,即使沒有這個,讓他說懷孕的事,他其實也不太瞭解,畢竟兩世都很少關注過這方面的內容,現在有這本冊子,就省了他們小夫妻的好多事。

  他打算把這本冊子抓緊時間背下來。

  「讓嬤嬤多走一趟了。」簡薇笑瞇瞇地說道,「以後還請嬤嬤多指點。」

  「小小姐說哪裡話?這是老奴該做的。老爺和太太今晚高興得很,老爺剛才還自己小酌一杯。」李嬤嬤見燭光下,眼前這一對璧人郎才女貌、很是相配的模樣,心裡高興極了。

  想了想,她還是接著說,「咳咳,老奴這次來,還想問外面那張床榻是不是現在就可以搬進書房?」

  顧青雲頗為疑惑:「為何要多加床榻?我那裡已經放有一張躺椅了。」這是他午休小睡時躺的地方。

  簡薇一聽,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悶悶不樂。

  李嬤嬤很是無語,不過還是小心解釋了一遍。

  聽說不能和簡薇同床,顧青雲這才想起大戶人家是有這樣的規定,按理說這樣也對,畢竟孕婦比較脆弱,他睡覺不比簡薇老老實實的,他不怎麼老實,萬一他再夢到那晚的廝殺情景,手腳不小心打到或踢到簡薇的肚子,那真的不好。

  可是現在簡薇懷著自己的孩子,自己還搬出去住,這不是很渣嗎?他可是知道懷孕的辛苦的。

  「夫君,你還是搬出去吧。」簡薇低聲說道。

  顧青雲一眼就看出她在故作大方,想了想,就說道:「就把床榻放在這個角落吧,我睡在這裡即可。」

  李嬤嬤一聽,猶豫了一下,不過覺得挺好,反正規矩不是死的,只一再強調兩人不許胡鬧,還讓慧香晚上睡在他們臥室的前廳。

  顧青雲有點不習慣,他一向不喜歡丫鬟為他們值夜,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顧青雲就想寫信回去,可剛寫好就收起來,決定還是等滿了三個月後再寄。

  於是,簡薇的養胎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顧青雲剛開始還想幫忙,但他發現自己完全幫不上什麼忙,連氏還覺得他在胡鬧,把他趕去讀書了。

  簡薇也是如此,明年三月是春闈,在她們看來,這是大事,至於懷孕?有連氏幫忙看著就差不多了。只要顧青雲每天記得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在簡薇想吃東西的時候能跑出去買,懷孕期間拒絕丫鬟的服侍,這已經是好男人了。

  顧青雲再一次覺得自己和她們有代溝,他才做了這麼一點事就是好男人?那說明她們的要求太低了。

  可是連方仁霄也是這樣的想法,認為他目前應該把心思放在學業上,爭取明年考上進士,給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

  顧青雲一聽,覺得也對,他現在身上的銀錢不斷減少,他們還一直住在老師家的,不好給生活費,自己還有月例領,這樣多不好意思啊。所以現在每月除了給顧三元發點月錢,出街的時候看到合適的東西就會買回來,即使不怎麼值錢,但起碼是他的心意。

  以後自己的孩子出來,總不能一直住在別人家吧?就是住,也得有能力隨時可以買到房子給他。

  看來自己的責任重大,顧青雲這樣一想,讀書就更加刻苦了,自己還私下學習《史記》、《全唐書》、《宋史》、《資治通鑑》等書籍,只覺得學習的勁頭更足,進度也隨之加快。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整天苦讀,畢竟他不是那種人,總要有休息的時候,這時就可以寫寫話本調節心情了。

  等他列好大綱,寫好《出海冒險記》前面的五萬字後,讓顧三元拿去投稿時,這些有名點的書肆價格都壓得很低,不到他之前稿費的五分之一。習慣了之前的高收入,現在讓他一個月三四兩,他覺得不值,畢竟他認為自己現在的文筆比以前好多了。

  而且這部冒險記有冒險、俊男美女出沒、藏寶、異域風情等因素,應該是有新意的,他在市面上沒見過此種類型的書。可惜他對於這個京城的話本市場是個陌生人,所以那些人壓價是很正常的事。

  「三元,你確定已經走完這四家最大最有實力的書肆了?」顧青雲再問多一次。

  顧三元很是苦惱,撓撓腦袋:「是啊,阿叔,我都問過了,他們就是這個價格,相差不到一兩,明明我見他們都很有興趣的啊,其中一個二掌櫃還看入迷了,可他說價格的時候就壓得很低。」他很清楚之前阿叔在越陽郡寫話本的收入的。

  顧青雲沉思不語,指肚摩挲著字跡整齊的稿紙,欣賞了一下字體,暗忖:不行,價格太低了,還是得緩緩,不用那麼急,自己先存稿再說。

  「那你再去打聽打聽其他再小一點的書店,看哪家對這些寫話本的文人好,哪家給稿費準時。」顧青雲見顧三元憤憤不平的樣子,笑了笑,「不用覺得難以理解,在京城,我這個筆名屬於陌生人,沒有絲毫名氣,書肆壓價是正常的。」何家書肆不同,它和自己總歸是有點交情,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才會對自己一直都比較大方。

  顧三元精神抖擻地點點頭。

  「對了,三元,你這段時間老往外跑,可要小心點,萬一被我發現你有學壞的跡象,我就立刻送你回林溪村。」顧青雲仔細打量他,只見他身上穿的衣服顏色和方府下人的不一樣,都是慧香和迎香給他做的,還算合身。

  經過這幾年跟在他身邊的耳濡目染,才十四歲的顧三元長得很結實,雖然皮膚黑了點,但眉清目秀,還識文斷字,據他所知,在方家的丫鬟裡還是挺受歡迎的。

  現在放他出去打聽書肆的事,手中就有點銀錢,就怕他惹出事情來。

  顧三元一聽,頭搖著跟撥浪鼓似的,發誓般說道:「阿叔,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幹壞事的,上次他們幾個小子都是胡說的,我可從來沒想過去找什麼姑娘。」

  顧青雲其實也不信顧三元能做出什麼壞事來,他只是時時敲敲邊鼓而已,不能因為信任就不聞不問。

  像上次,隔壁的一名官員竟然有歡場女子抱著小孩上門認親,當時鬧得很大,私底下傳得沸沸揚揚,畢竟他們這片地區住的都是官員或有背景的富豪,大家雖然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看八卦,可還有下人啊。那些下人為了探聽消息,就跑出去旁聽了。

  那女子唱作俱佳,容貌甚美,門房和幾個小子在描述的時候就開了點曖昧的玩笑,讓正好經過的顧青雲聽了個正著,還看到顧三元一個勁傻笑的樣子。

  這事的結果顧青雲知道,明眼人都看到是有人想整他,可因為那小孩長得太像那名官員了,還拿出了證據,最後那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以「品德有問題、觸犯朝廷律法」的理由瘋狂參了一把,即使有人想力保,還是從正三品貶到湖南某個縣做縣令去了,級別堪稱是急速下降。

  那天搬家的時候,那家的女眷哭哭啼啼的,很是不捨京城,對去湖南充滿了恐懼。

  方仁霄還拿這個例子給他解釋一遍,讓他知道那些御史有多瘋狂,逮住你的弱點就往死裡參,非得把你弄倒不可,要不然他們的業績從哪裡來?

  固然裡面有政治鬥爭的緣故,這官員只是新皇和景太后派系相鬥爭的棋子,但這件事的緣由還在於那個官員私德不修,被人鑽了空子。而此事的經過,也再一次證明,在道德管制的社會裡,官員自身道德形象的重要性完全可以左右官員的晉升與降黜,古今近來皆是如此。

  在古代,你今天可能還是一個三品以上的高官,明天你就有可能成為某個偏僻地方的小官,甚至是階下囚。

  顧青雲最近在讀宋史,其中蘇軾、范仲淹等人的例子就說明了這一點。不像後世,基本上只要你升了級別就不會降下來,如果犯的錯誤並不大,沒有碰到紅線,最多是從領導職位轉到非領導職位,工資還會一分沒少。

  這天,顧青雲和方子茗被同鄉的人邀請到酒樓吃飯,是宋寅做東。大家都是同年同鄉,都是越陽郡的人,不好拒絕,所以即使現在將近過年了,他們還是得出去一趟。

  在這裡,顧青雲碰到了張修遠和趙文軒。

  和趙文軒已經在京城已碰見幾次,這次遇到也不意外。

  「師兄,你在國子監的考試通過了?」顧青雲坐在他旁邊,低聲問道。

  趙文軒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道:「當然。」

  「師兄,你最近可是遇到什麼好事?」顧青雲見他面帶笑容的樣子,頗為好奇。他相信,單單通過可以參加明年會試的資格考試,趙文軒是不會這麼高興的。

  趙文軒摸摸下巴,想了想,就低聲道:「我娘給我納了一門妾室。」

  顧青雲一驚,他趕緊暗暗算了下,趙文軒四年前才成的親,仔細算一下時間,才成親三年多一兩個月,可他妻子林氏好像一直沒聽懷有小孩,所以這才三年,就要納妾了嗎?

  看趙文軒現在的神情,很是高興的樣子,可他有沒有想過,他妻子用嫁妝供他在京城讀書這麼幾年,就不能再等等嗎?

  席上的宋寅耳尖地聽到了,笑道:「恭喜趙賢弟,這是好事啊,一定得喝一杯。」

  趙文軒見狀,就端起酒杯仰頭喝下。

  眾人也一起跟著恭喜,只有顧青雲僵笑著,內心只覺得格格不入,面上還得露出一團和氣的樣子。

  他暗忖:看來今晚又要和簡薇吐槽了,他和趙文軒是好友關係,兩家女眷也有來往。

  席間,大家說說笑笑,主要是挨近過年,大夥兒被大街上的熱鬧勾起了思鄉之情。期間大家行酒令的時候,顧青雲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宋寅怎麼老是找自己說話?還說了不少晉王的好話?

  顧青雲不傻,即使他說得再隱晦,他這段時間被方仁霄狠狠補充了一通官場的常識和潛規則,現在從一個小白勉強過渡到老白,這才大概聽懂了宋寅的暗示。

  看來出來吃頓飯都不能安心,顧青雲只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裝傻賣愣,搪塞過去。

  大概他不是宋寅的重點目標,宋寅很快轉移了目標,轉到方子茗和張修遠身上。

  明面上,方仁霄和張修遠的老師樑大人都是中立派,但暗地裡,樑大人他不知道,方仁霄大概是傾向於皇帝。

  顧青雲也不知道先皇是不是怕當今陛下把皇太后和晉王弄死,現在的左丞相是景太后的同族,雖然關係很遠,但畢竟同一個姓氏,而左丞相在朝野的評價都很好,開國以來立了不少功勞,出了名只聽皇帝的,但他到底姓景,這才讓景太后覺得有倚仗。

  顧青雲雖然覺得皇帝肯定會贏到最後,但中間肯定有炮灰,他只希望,自己的親朋好友不要成為炮灰才好。而且他現在才是舉人身份,他本來以為這些朝廷鬥爭離他很遠,沒想到現在就遇到了。

  這晉王是不是形勢不好了?竟然連他們這些舉人都不放過!顧青雲思考了一會,假裝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反正他裝睡,絕對是非常真實。而在座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要不就不肯喝酒,只要喝多幾杯就睡著了。

  等到散場的時候,顧青雲被方子茗叫醒,這才在顧三元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出酒樓,爬上馬車。

  回到家後,顧青雲和方子茗就把今晚宋寅的異常告訴方仁霄。

  方仁霄聞言,冷哼一聲,道:「你們以後和他減少接觸即可,他爹才是山東下面的一個知府,這是讓他當馬前卒。」

  顧青雲似懂非懂,只覺得官場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他真的是霧裡看花。

  自己是不是缺了那根當官的弦?顧青雲暗忖,覺得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有點傷自尊,於是不再思考,等洗漱完後,讓顧三元聞聞自己身上還有沒有酒氣,見沒有了這才去堂屋那裡見連氏和簡薇。

  晚上,照樣對著簡薇微微鼓起的肚子唸了一遍《詩經》,反正他是輪流把他學的書念一遍,力求讓肚子裡的寶寶出生後對他的聲音感到親切。

  如果他出生後是一個聰明的寶寶,那就更好不過。在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讀書終究是最好的出路之一。

  「夫君,你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簡薇再次開始了每晚的例行一問。

  「女孩,我想要女孩,先開花再結果。」顧青雲閉著眼睛都不會答錯。

  簡薇這次放過他,說起了其他話題。

  半個月後,又是一年除夕,吃完年夜飯,守夜的時候,顧青雲看著簡薇已經熟睡的面容,再次想起了遠在南邊的家人,尤其是他爹娘和爺爺奶奶。

  唉,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收到自己寄回去的信?如果知道簡薇懷孕的消息,他們一定很高興吧?今年祭祖的時候他爺爺和爹肯定在求祖宗保佑自己了。

  聽娘說,在他兩次考鄉試的時候,他爺爺奶奶每天早晚一炷香給祖宗上香,這讓他聽完後哭笑不得。

  二月底的時候,顧青雲早些時候接到何謙竹的信,知道他這幾天就會到京城,於是就和顧三元在城門口等待。

  等了兩天才見到他,當看到何謙竹的時候,顧青雲大吃一驚。

  「何師兄,你……受苦了!」顧青雲看著他下巴的鬍渣沒剔,臉色蒼白,身上的棉襖臃腫,但仍然看出瘦了一大圈的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馬上扶著他進馬車。

  他身邊還是隻跟著何叔一人,只是何叔雖然看起來很疲憊,但臉色要好看一些。

  何謙竹勉強一笑,半躺在軟墊上,低聲道:「失禮了,我實在是受不住了,一路上趕過來,生怕遲到,幸虧是坐海船。」

  「你先別說話,來,喝點熱茶。」顧青雲端給他一杯茶,二月份的京城還很冷,他在這裡等的時候,馬車裡可是燒有熱水的。

  見他乖乖喝完,顧青雲就問坐在對面的何叔,這才知道何謙竹在路上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發生腹瀉,怕出大事,何叔就強迫何謙竹在天津停留幾天,直到徹底好了才趕路,因此比之前說的時間遲了些。

  而何謙竹還有點暈船,一路上身體都不怎麼舒服,能在這個時候到達這裡,已經是順風順水了。

  「何叔做得對,身體最要緊。」顧青雲把自己看的書本收拾好,繼續道,「這次我沒給你找客棧,你就在老師家住就行了,這裡方便,還可以和我們一起討論問題。」

  顧青雲掀開車簾,對趕車的顧三元說了一句:「三元,記得待會回去後請個大夫回來。」

  顧三元應了一聲,口中呼出一團白氣。

  「會不會太麻煩了?」何謙竹有氣無力的。

  「一定也不麻煩,老師這裡每次會試總會有幾個同鄉的人來借住。」顧青雲搖搖頭,嘆道,「你們真大膽,雖說朝廷已經派軍隊去剿匪,可搭乘海船的人還是很少的,大家都不敢。」

  「我們這是聽說朝廷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又見已經有人從京城安全回來,這才敢的。」見何謙竹在閉目養神,何叔就開口解釋。

  「我去年雖然中舉了,但名次在榜尾,本來不打算來參加會試的,可在家裡想想都覺得不甘心,過了年後,就不顧家人的勸阻,打算來試一試。」何謙竹慢吞吞地說著,「只有搭乘海船才是最快的,還不結冰。」

  「行了,這些事以後再說,你先休息,還有小半個時辰才到呢。」顧青雲撥動一下炭盆。

  何謙竹應了一聲。

  等回去後,讓大夫給何謙竹把脈看病,留下一副方子,給他吃了幾天的藥後,三人就徹底投入到讀書中去。

  這個時候,簡薇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可以說,這段時間顧青雲的精力都被簡薇和會試佔據著,其他的事都覺得不重要,就是那天晚上落水被他救上來的謝長亭找到自己,想幫自己出版話本也暫且不提。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20
第73章 

  謝長亭是在二月中旬的時候找上門的,當時顧三元去尋摸書店情況的時候,正好碰到謝長亭在松竹書齋看書。

  是他先看到顧三元,認出後主動攀談。

  見謝長亭問起顧青雲的情況,顧三元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出來。可謝長亭是什麼人?非要親自上門道謝,最後沒辦法,顧三元就回來向顧青雲稟報了。

  顧三元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顧青雲還非常驚訝,他對謝長亭是有印象的,畢竟是同一艘船的人,雖然只有短短几天同程,但因他喜歡在甲板上找人聊天,所以見過謝長亭幾次,兩人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

  記憶中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穿著細棉布,但針腳很好,身邊有一名僕婦模樣的中年嬤嬤跟著,讓人猜不透他的家境,畢竟有下人的人家,一般家境都不錯,可他竟然住在一層的下等房裡,這就讓人不解了。

  而且這個少年容貌秀麗非常,顯得略微陰柔,嘴脣微翹,一雙桃花眼,似乎隨時帶著微笑。要不是他的氣質特殊,否則真會讓人以為他在男扮女裝。

  顧青雲對他印象深刻,一是因為這人的容貌讓人深刻,二是他講話略有些油腔滑調的,還總喜歡和年輕的貌美女子搭訕,又不是那種色鬼。

  像迎香,就被他藉故搭訕好幾次,但他舉止很有分寸,點到為止,不會惹人厭煩。

  顧青雲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此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起夜時倒黴被牽連落入水中,他從水裡把他救出來,他相信,自己不會再想起他。

  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陌生人而已。

  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有緣分,在偌大的京城都能遇到。

  對於他口中說的報恩,顧青雲那天晚上沒有當真,也沒想過要回報,當時的他心驚膽戰的,恨不得那艘船上的人都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現在聽說謝長亭找上門來,他本來是想避而不見的,但仔細一考慮,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於是就決定見一次面,通過交談,這才知道謝長亭生母名下的嫁妝有一間書齋,前面十幾年在京城略有名氣,這幾年才慢慢衰敗下來。

  謝長亭看來是做足了準備,自報家門後,竟然還知道他想投話本,還說願意找人幫忙抄書賣出去,等有了名氣後再出版印刷,到時除了成本費其他的一文不取。

  謝長亭還坦然自己現在身上暫時沒多少銀錢,欠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後再報。

  顧青雲對他身為永平伯府的二公子混成這樣很是驚訝,但此時已是二月,顧青雲心中惦記著三月份的會試,不想分心其他事情,就好言婉拒了。

  謝長亭見狀,很是善解人意,說等他考完會試再來拜訪。

  對於顧青雲來說,謝長亭的到來只是一個小插曲,他的重心還是放在懷孕的簡薇和會試上。

  何謙竹到來時已經是二月底了,喝了幾天藥後,就趕緊趕在三月初四之前到禮部投文報到,否則就沒有參加會試的資格。

  顧青雲領回考牌後,就安心等待會試的到來。

  會試由禮部主持,考試內容與鄉試大致相同,考中者稱「貢士」,第一名稱「會元」。因考期在春季三月,故稱春闈。

  會試和鄉試一樣,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和鄉試不同的是,會試不用在考場內待九天,每場考試只需先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即可,相當於九天內可以在家睡兩夜,比鄉試輕鬆一點。

  這讓顧青雲等人鬆了一口氣,鄉試那九天真是太可怕了,不管經歷幾次都覺得很疲憊。會試如此,大概是舉人較少,朝廷不想折損太多吧,畢竟三月初的京城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在一個窄小的號房裡待九天,肯定會有不少人病倒,目前朝廷培養一個舉人不容易。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猜測,他沒和其他人說過,只是無聊時想一下而已。

  三月份,似乎整個朝廷的注意力都在會試上,特別是關注主考官的人選。由於會試是較高一級的考試,同考官的人數比鄉試多一些。主考、同考以及提調等官,都是由較高級的官員擔任。

  而在本朝,主考官一般是由進士出身的大學士或三品以上的高官擔任,由禮部提名,皇帝再欽命特派。主考官稱總裁,又稱座主或座師。

  會試的主考官有一正三副,同考官有八人,基本上都是翰林出身。

  方仁霄也非常關注主考官的人選,這影響到家中三個考生的考中機率。

  三月初六,主考官的名字在朝會上公佈,剛公佈後這些考官就得立即攜帶行李到貢院就職,並斷絕與外界的來往。

  當聽說是禮部左侍郎溫衡做主考官時,方仁霄的表情很複雜。

  「大伯,這有何不對嗎?」方子茗和顧青雲相視一眼後,首先開口問。

  方仁霄看了他們一眼,沉吟一會才道:「很出乎意料,溫大人平時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簡直就是先皇的應聲蟲,其主張無為而治,遇到事情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推給下屬,能力不明。」

  顧青雲給方仁霄續茶,還是不解:「然後呢?」他只知道溫衡出身世家大族溫家,有著「一門三進士」的美譽。

  「我明白了。」方子茗恍然大悟,「溫大人還是當今皇后的嫡親叔叔,我記得大伯說過,先皇還在世的時候,溫大人都是聽從先皇的命令,還壞了當今陛下的幾件好事。沒想到現在陛下還讓他做主考官……」

  方子茗一說,顧青雲也記起來了。他發現,這種事情貌似真的靠天賦,方仁霄只在他們面前說過一次,他只是有點印象,不放在心上,而方子茗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和情況記得清清楚楚。

  顧青雲忍不住瞇起眼睛仔細打量方子茗,難道這傢伙以後會是一根金大腿?那他現在要不要對他更好點?

  「想來陛下是想立太子。」方子茗繼續說道,「可皇后生的太子才三歲,會不會太早了?」三歲對於一個幼兒來說,還是相當危險的年齡。

  這話一出,顧青雲就想到皇室小孩奇葩的成活率。當今陛下今年四十三歲,先前因為在戰場沒顧著個人私事,直到二十出頭才成親,婚後生有六女四子,其中皇后生有二男一女,可現在成活的只有五女二子,皇后的長子在八歲那年夭折,唯一的嫡公主今年十五歲,二子才三歲多,是皇后在三十八歲拚命誕下的嫡子,他剛出生不久,皇帝就登基為帝。

  皇帝還有一名據說身體很不好的皇子,生母身份不高,他今年十歲,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現在皇帝已登基三年,看來他是想立下太子,已安人心。

  「只要皇帝需要,多早都不算早。」顧青雲咕噥了一句。

  方仁霄點點頭,撫著鬍子道:「老夫和溫大人沒什麼交情,他平時寫文章四平八穩的,很難看得出他的喜好。這幾天你們不如多看看他以前出的詩集或寫的文章。老夫之前還真沒關注過他的書籍。」

  他這話一出,顧青雲和方子茗離開書房後,就找何謙竹一起出去買書看。結果等他們到了幾家大的書肆後,才發現溫衡早年唯一出版的一本書已經被搶光,再去小一點的書肆,早就沒有了。

  三人失望而歸。

  「我們聰明,別人也不笨,估計消息剛一出來,馬上就有人來買了。」顧青雲頗為洩氣,不過還是打起精神來,說道,「這只是溫大人早年出版的書,這些年他的想法肯定變了。」

  「只能這樣想了。」何謙竹頗為不甘。

  在路上,他們還碰到趙文軒派出的趙三,他也沒買到,看到他們還特意過來詢問買書情況,知道他們也沒有後,失望而歸。

  他們幾個走到大街上,偶爾能看到幾個讀書人匆匆走進書肆的身影,在得知沒有賣後,那流露出來的失望如出一轍。

  顧青雲只覺得大家都不想錯過這絲成功的希望。

  回去的時候,顧青雲忍不住悄聲詢問方子茗:「你爹會不會買有啊?」他發現方仁霄和方仁禮雖然是親兄弟,可兩人很少湊在一起說話,方仁禮到方宅的次數屈指可數,關係還不如方仁霄和方子茗的關係親近。

  「應該沒有。」方子茗想了想,道,「要不我待會回去問問。」他就不信他爹的消息有大伯的靈通。

  他打算待會還去問問他姐夫,也許他老師那裡有。

  經過一家書肆的時候,顧青雲看到有一名身穿長衫的讀書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執著這本書了?又不是看了書後就能把文章寫成和主考官相似的風格,而且誰知道他現在的風格是否還和年輕時的一樣?

  他這是本末倒置了,還有三天就要考試,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家安靜休息,或者看看簡薇呢,她最近的肚子越來越大,還不愛動彈,每天都得讓人三催四請才肯去散步。

  據說多走走對生產有好處,這段時間,每次飯後,他都會拉著她一起在院子散步。以前沒懷孕的時候,他記得簡薇最喜歡和他一起飯後散步,可是現在還得哄著她走。

  唉,懷孕的女人真辛苦,看到簡薇的腿變得水腫,顧青雲再次感嘆女人懷孕的不易。

  回到家後,顧青雲沒在堂屋見到她,聽連氏說她在房裡,這才轉回房。

  剛一進門,就看到簡薇正在起居室裡慢慢地喝著雞湯。

  「怎麼只有你一人?慧香和迎香呢?」顧青雲頗為不滿。孕婦身邊應該隨時有人照應才對。

  「我讓他們給你縫製衣袍去了。」簡薇看到他,眼睛一亮,忙回答。

  「你還想吃什麼?我去買。」顧青雲坐在她對面,仔細打量她的臉色,見面色紅潤,放下心來。

  簡薇放下瓷碗,用手遮臉,怒道:「不許看!」臉上都長斑了,醜死了!

  顧青雲無奈,攤手道:「好好好,我不看,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讀書太用功,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

  簡薇一聽,不禁撲哧一笑,道:「你呀,油嘴滑舌的,明明剛成親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子的。」

  「我這算什麼油嘴滑舌?」顧青雲不承認,他認為自己還是嘴笨的,再看到他坐的位置桌面上有一杯茶,頗為詫異,「剛才是有誰來過嗎?」

  「是林姐姐。」簡薇憤憤地瞪了他一眼,「你們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包括老師嗎?」顧青雲不服氣。

  簡薇一窒,氣勢就緩了下來,低聲道:「外公不算。」

  「是說趙師兄納妾的事?」顧青雲還是關注這件事的,畢竟這是他認識的老朋友中第一個有小妾的人,像趙玉堂、顧青明、何謙竹等人,都沒想過納妾。

  方子茗沒有老婆,最近過得清心寡慾,早在定親前,身邊的通房就已經打發出去了。

  「不是這個是哪個?如今林姐姐也只能來找我說說話了。」簡薇嘆了口氣。

  顧青雲不語,自從第一次鄉試,趙文軒考上副榜後,他就到國子監讀書,妻子和老娘都跟過來陪讀。畢竟留她們在家的話,都是女人不好頂門立戶過日子。平時趙文軒都住在國子監,除了每年有兩個月的假期,其他月份只能回來五六天,這樣一來,不知道是誰的原因,成親三年多了,林氏一直沒有懷孕。

  就因為這,趙母前段時間就給趙文軒買了個身體好的丫鬟,說是納妾,其實趙文軒還不是正式的舉人,這丫鬟是沒有納妾文書的,頂多是個通房丫頭。

  「林氏怎麼會同意?這事不能開頭,一開頭後面就會越來越多類似的事。」顧青雲想起他聽過的見聞,皺眉道。

  「林姐姐的婆母說她現在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如果在死之前還沒看到孫子,那會死不瞑目。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林姐姐還能怎麼說?這事的確是她不佔理,這麼久沒懷孕,說破天去都沒人同情她。」簡薇皺皺眉,又慢慢說起其中的隱情。

  通過簡薇的一番解釋,顧青雲這才明白趙家的糾葛。說來好笑,他和趙文軒認識這麼久了,他一直不清楚他們母子倆搬回桃花鎮的原因。沒想到簡薇才嫁給他沒多久,和林氏接觸幾次後,就知道原因了,這讓他不得不感慨簡薇的交際能力。

  可能是因為她的聲音很好聽,抑揚頓挫,咬字清楚,有一種讓人想傾聽的慾望,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吧。

  而趙文軒之所以要從臨陽府開陽縣搬回桃花鎮,是因為他家的財產大部分都被族人給佔去了。想當初趙文軒的父親才十三歲就考中秀才,為此被左鄰右舍稱為「神童」。本來大家都以為他會很快考中舉人的,沒想到一直到二十幾歲都沒中,慢慢的,趙父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古怪,別人看他一眼就覺得別人在嘲笑自己,不愛與人接觸,最後竟然被人發現投河死了。

  趙文軒的爺爺奶奶早逝,他們這一房人幾代都是人丁單薄,當時家中只有趙文軒一個男丁,偏偏他家留下的財產頗多,他父親生前又不會做人,經常口出狂言,愛諷刺別人,還狠狠得罪過族長的兒子等幾人,於是等他去世後,孤兒寡母守著偌大的產業怎麼不讓人眼紅?為此族人小動作不斷。

  當時趙母還年輕,趙文軒才幾歲大,或許是為了保住財產,趙母就提出想改嫁給當地的一名書吏,人家也不嫌棄她成過親,畢竟兩人小時候還是青梅竹馬,那書吏還承諾會把趙家的財產一分不少留給趙文軒,財產還會在趙母手中。

  趙文軒自小頗為聰慧,見母親要改嫁,當然不肯,使勁哭鬧,說如果她改嫁,母子關係斷絕。

  趙母見狀,在兒子和男人之間選擇了兒子,當機立斷地把剩餘的田產半賣半送給族中的另一房有實力的人,總算能保留一部分財產,這才和趙文軒搬回桃花鎮居住。

  顧青雲得知事情經過的時候,恍然大悟。難怪趙母和趙文軒之間的關係總感覺怪怪的,一般而言,孤兒寡母的感情總是非常好的,只有他們倆的氣氛有些彆扭。

  原來以前不是他敏感。

  得知緣由後,顧青雲就理解趙文軒為何要使勁往上爬的原因了,他大概是想讓趙族的人看到他的能力,想讓趙族的人有一天會恭恭敬敬把他迎回去吧?

  趙族這幾年有舉人和秀才,想讓他們刮目相看,要考到進士才行。

  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不作數。具體的,只能問趙文軒了。

  而他是不可能問趙文軒的,畢竟趙文軒的態度很明確,不太喜歡說家事。

  顧青雲很想告訴簡薇,趙文軒夫婦沒有孩子,可能是趙文軒的問題。他以前的身體就不是很好,這幾年來雖然注意鍛鍊,但到底還是不太康健。

  可想了想,又沒說。畢竟目前趙文軒還是自己的好友,不好深說他的隱私。而且這是別人的家事,暗地裡吐吐槽就算了。

  「現在唯一好的就是,趙母說等丫鬟一生下孩子就把那丫鬟發賣。」簡薇想起自家的庶弟,頗有些不自在。

  當初他爹還想把庶子記在她娘名下,認為這樣說出去名頭好聽,還把她娘哄住了。當時她才七歲就已經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於是就跑到外婆家說明情況。

  結果是外婆立即就把她娘叫過去臭罵一頓,她娘才堅決不鬆口的。

  好像這事被她爹知道了,兩人的關係從此就不復以前親密,這讓她悵然若失,卻不後悔。

  別說不是同一個肚子出來的,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沒感情的話,爭奪家產打得你死我活的還少見嗎?

  自己以後的孩子要好好教導才行!簡薇下定決定。幸虧自己嫁了個好丈夫,目前沒看出什麼不妥來,但如果夫君以後想納妾……

  她看了一眼正貼在她肚皮上傾聽的丈夫,微微一笑。

  顧青雲只覺得背部突然一寒,想了想,道:「不行,我今天出去逛了半天,被冷風吹到了,得趕緊去廚房讓人給我煮碗濃濃的薑湯,我怕著涼了。」萬一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受風寒,可真的是欲哭無淚。

  他這麼一說,簡薇頓時就急了,趕緊讓他去喊人。

  兩人的悄悄話就這樣告一段落。

  三月初九,剛到丑時,顧青雲覺得還沒到兩點鐘,他們就要到貢院門口等候了。因為各省的舉人及符合條件的國子監監生皆可應考,今年參考人數達到五千餘人,三年前沒考上的舉人們有很多幹脆就不回家,打算再戰一回,因此這次格外多人。

  會試的搜身非常嚴格,花費的時間長,故而就需要按照考牌號在規定的時間內到達現場,以鳴禮炮為準,分批進入,免得過於擁擠發生意外。

  這些信息在報名的時候就被告知,顧青雲他們還不算早的,最早的一批是剛過半夜十二點就得趕到考場外了。

  顧青雲和方子茗父子是一起去禮部投文的,所以他們入場的時間安排在一起,當然,入場後他們的號房肯定不會連在一起,禮部的人才沒那麼傻。

  顧青雲看著方仁禮嚴肅的臉龐,再看看方子茗俊美的面容,想到萬一他們兩人同時考中進士,那「一門兩進士」的頭銜就非常榮耀,還會成為一段佳話。

  想歸想,輪到自己身上顧青雲就覺得有點不自在,大概這是思想觀念的問題,他暗自決定:一定要努力考中,最起碼要在兒子考進士之前考中,千萬不要淪落到和兒子一起參加會試的地步。

  前面的考生進去後,就輪到顧青雲他們了。

  想到如今的天氣,和他們穿的單衣,裡面不能夾帶棉花的悲涼,顧青雲只覺得自己又要經受考驗了。

  唉,考一場試怎麼就那麼難呢?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21
第74章 

  會試的考場紀律比起鄉試嚴格不少輪到顧青雲時,他把身上的棉衣脫下,丟給顧三元收著。

  剛脫下棉衣,就一陣冷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叔,你行不?」顧三元頗為憂慮地看著他,覺得這些大人們真是太苛刻了,為了考會試,舉人老爺們這麼冷的天都只能穿單衣,不能穿棉襖,這不是想活生生凍病他們嗎?

  「男人不能說不行。」顧青雲挺起胸膛,說出經典之語。此時又一陣寒風吹過,覺得身上一寒,忍不住縮了一下。

  鬱悶,枉費他剛才還笑方子茗在發抖,沒想到自己也是這麼不爭氣。

  他身上連著套了五件單衣,這是會試能允許穿衣的最多件數。所謂單衣,就是沒有夾層的衣服,只有一層,為此連氏和王氏她們絞盡腦汁,才找到一種比較保暖的布料做成衣裳,可相比棉襖,還是覺得單薄,尤其現在是夜晚最冷的時候。

  「顧青雲!」立即的,士兵唱到自己的名字。顧青雲朝顧三元揮揮手,先在外面被人搜檢一遍,沒發現夾帶後,這才進入一間房間,開始脫掉衣衫檢查,主要檢查自己是否會把字寫在身上。接著,連頭髮都要打散開,看裡面是否藏有小紙條、小紙團等。

  這種搜身舉動非常侮辱人,尤其執行搜身行為的是地位低下的小吏或士兵。在前朝,有很多舉人曾經就此事向朝廷提出強烈抗議,當時的皇帝也覺得這樣是把堂堂的舉人當成小偷防範不好,有辱斯文。

  結果文人的節操不可相信,只要利益夠大,沒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科考幾次過後,舞弊之風愈演愈烈,無奈之下,朝廷只能恢復這一制度。

  本朝從一開始就延續了這種搜查制度。

  顧青雲只覺得很難熬,幸虧這四個檢查的士兵都是面無表情的,旁邊監視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否則他會更加鬱悶。

  一一檢查過自己的衣衫和帶來的考籃後,確定沒問題,可以過關後,顧青雲穿上衣服和鞋子,紮好頭髮,在一名士兵的帶領下,直接進入貢院。

  排在他前面的方仁禮和方子茗早已經不見蹤影。

  貢院很大,它的圍牆長滿了荊棘,長得很茂盛,從外面幾乎是不能進入。貢院還設有大門五間,稱「龍門」。中三門設匾,中門題「天開文運」,東門題「明經取士」,西門題「為國求賢」。中路有明遠樓、公堂、聚奎閣和會經堂等。東西兩旁則是低矮考棚,又稱「號房」,共計九千餘間,兩排號房的入口處,和鄉試一樣,置有兩口大水缸。

  貢院四角還設有望樓,以便巡查人員可以看到考棚的情況。

  會試的號房比鄉試的號房狹窄多了,只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這相當於一個籠子。顧青雲估摸著佔地面積只有兩平方米多一點,像他這樣的身高體長,只能蜷縮著睡覺,連伸直身板都不行,想在號房裡來回走動一下都難,估計會非常難受。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皇登基後,用了三年時間把以前木板屋號舍改為磚瓦屋,不說防止漏水等問題,還可以有效防止火災的發生。

  要知道之前每次會試幾乎都有被燒死的考生,情形慘不忍睹,前朝最慘的一次是燒死上百餘名舉人,本朝是有十餘人。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考會試真的是個危險活,比鄉試還慘烈。起碼鄉試的時候,他們的號房可以看到其他人,萬一起火了,大不了不考,逃出號房還是可以的。

  所以歷來,鄉試都比會試發生意外的情況要少。

  相比之下,現在他只能被關在這麼一個籠子裡,其他人都看不見,連讓他看別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一路在路燈的照明下,顧青雲走到屬於自己的號房,等他進去後,號門馬上關閉上鎖。他知道,門外還會有一名士兵在把手。

  聽到落鎖的聲音,顧青雲苦笑一聲,真的像在關犯人。

  只是落鎖後,號房內的光線就昏暗下來。他藉著過道的燈光稍微打量一下號房,見打掃得還算乾淨,大概是剛建好的,角落還沒有生出青苔,很乾燥,看來不用撒下雄黃粉之類的。

  再仔細打量,裡面有兩張木板,一張是當桌子用,另一張當床。

  顧青雲想起方子茗告訴他的,知道可以把桌子拆下來一起當做床板睡。

  除了木板外,還有一碗清水,三支蠟燭,一個炭盆,裡面有三斤木炭,最後一個就是放在角落的有蓋子的馬桶,馬桶上還貼心地放著幾張草紙。

  是的,這次沒有臭號之類的,因為大家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自己的號房內進行,幸虧現在是三月份,天氣不熱,要不然和在臭號身邊差不多。

  雖然是自己排出來的,但也很噁心啊。

  古代人真會玩,顧青雲暗忖。

  開始幹活了!顧青雲放下自己的考籃,開始拿起抹布擦擦擦,這是每次考試的第一步。

  擦完後把考籃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裡面只有筆、墨、硯臺、筆架、鎮紙之類的,還有一盞油燈,一瓶棗酒等,其他東西不能隨便亂帶。考場內只發有三根蠟燭,這是不能隨便點燃的。

  一一擺放妥當後,先點上油燈,顧青雲這才推開門板右邊牆壁上的一塊木板,只見牆壁上出現一個小窗口,小心地往外看,外面沒什麼,只看到一堵牆。

  把小窗口的灰塵擦乾淨後,顧青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之後幾天他的飲食和試卷就是從這個窗口遞進來的。

  這麼一忙完,顧青雲就無事可做,看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他環視一週小小的號房,未來三天內他只能在裡面答題,晚上也在裡面休息,連出去串門的機會都沒有。

  天還沒亮,外面繼續有人進來,周圍不斷有落鎖的聲音,還不時聽到考生們低低的抱怨聲。

  顧青雲想了想,就費勁把火盆點上,沒放多少木炭,怕一下子燒完了,往後兩天的夜晚會冷。他裹緊身上的衣裳,把油燈吹滅,確認窗口留有縫隙,這才安心蜷縮在木板上睡覺。

  睡夢中,總覺得身上有點冷颼颼的,幸虧這號房四面都有東西擋著,要不然會更冷。他是被木板的敲擊聲驚醒的,顧青雲一聽到聲音,趕緊一咕嚕地爬起來,只見他的窗口木板已經被推開,裡面放有兩捲紙。

  顧青雲趕緊把卷紙小心拿下來,顧不得其他,展開一看,一卷是草稿紙,一卷是試卷。

  考試內容和鄉試的大致相同。

  第一場第一天考的是四書裡的經義,顧青雲看了下題目,只有四道題,今晚就要上交,得抓緊時間。

  剛審完題目,又聽到了木板的敲擊聲,他抬頭一看,只見窗口這裡已經遞進兩個碗。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原來太陽已經出來了。

  太陽出來,溫度會上升,他低頭看了一下炭盆,不知何時,裡面的木炭早已經燒成灰了。

  再看兩個碗,一碗裝著清水,另一碗裝著兩張烙餅,這是所謂的考場餐,免費的,簡單易做。據說這張烙餅還是用上等的素面和素油做成的,裡面還放有雞蛋。

  沒有放葷腥,估計是怕他們拉肚子或者葷腥太貴了。

  等顧青雲吃烙餅的時候,已經冷了。

  再喝一口水,謝天謝地,還有點溫熱,趕緊趁熱吃了。鬱悶,這烙餅真的放有雞蛋嗎?自己好像吃不出來,要知道他從小到大都是吃雞蛋長大的,裡面有沒有雞蛋,他一聞就知道。

  和官府是沒法說理去,反正是免費的,只此一家,你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著。

  吃完後,把碗放回窗口,自會有人來收走。

  吃飽喝足後,顧青雲沒有馬上做題,而且站起來,雖然不能走動,卻可以跺跺腳。這地方狹窄,長期不動一下的話,他擔心腿部會發生水腫,引起不適。

  一邊站著,一邊思考著試卷上的經義題。

  第一道題目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顧青雲看到題目後,馬上思考它的出處,腦子快速轉動,想了想,很快就知道這道題出自《尚書?大禹謨》。很好,知道出處就容易一點了。

  這道題比之前鄉試的第一道稍微難一點,不過難不倒他。

  先解釋意思,意思為「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斷割,木能興作,土能生殖,谷能養育」,而這六樣東西被稱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來養育萬物生靈的。之後所謂的「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就寫上聖人之德在於體現在處理好政務方面,把水、火、金、木、土、谷這些東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這樣才能把百姓養好。

  顧青雲站立兩刻鐘後,把答題內容想得差不多了,就坐下來,展開草稿紙,開始把清水倒入硯臺,慢慢磨墨。

  一切準備就緒,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後,再把孟子的「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等一長串的王道的經典名段寫下來。最後在草稿上檢查,調整一個語句的順序,讓對句整齊,使其結構平衡,義理通順。

  再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回答雖然不是創新,但非常紮實,應該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四平八穩的。

  寫完後,開始看下面幾道,發現除了最後一道是截搭題,審題費力外,另外兩道題目都不算很難,就是要答得出色比較難。

  等吃完午飯,他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起來的時候,手腳都麻了。

  聽到隔壁傳來大力翻閱試卷的聲音,顧青雲竟然有一種歡喜感。

  真好!不是自己在玩單機,原來還有人在啊。今天早上真是奇怪,隔壁的人半天都不出聲,動靜非常小,讓他非常詫異。

  畢竟他以前考過這麼多次,有幾次隔壁鄰居都會很狂躁的,沒想到這次換了個性子安靜的鄰居。顧青雲的號房在巷子的最裡面,只有左邊這裡有號房,右邊是一條小的過道。

  不管鄰居了,繼續做題。

  在太陽落山前,顧青雲終於寫完題目,又把四道經義題的答案都抄到試卷上。見自己的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字體圓潤有筋骨,看起來很漂亮,但他內心卻有一種憂慮:他的字很久沒進步了,和去年相比,看起來都差不多,儘管他還保持著日日練字的習慣,就是在船上也趁著船隻平穩的時候繼續練字,但還是覺得進步不大。

  方仁霄說自己的字體已經到達一個瓶頸,他能指導的已經指導了,剩下的就靠自己頓悟。

  頓悟?這傳說中的東西,他只聽過沒親身體驗過。

  把試卷晾乾後,顧青雲沒有點蠟燭。因為他已經把試題做完了,如果沒做完的話是可以點蠟燭,蠟燭的光和油燈的光區別很大。原則上太陽落山就要交卷,但點上蠟燭的話,可以推遲到蠟燭燃燒完畢才交。

  可以說,三根蠟燭燃燒的時間就相當於可以比規定的時間多出一部分時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顧青雲當然不會隨意浪費,萬一他明天的考試不順利呢?

  他把試卷放在窗口,沒一會,就有人來把試卷收走。此時天色漸黑,他這裡是巷子的最裡面,光線暗得比別人快。

  站起來跺跺腳,感覺溫度又開始下降了,有點冷,今晚該怎麼過?顧青雲看著那木炭,肯定不夠燒的。

  不久,晚飯送來,照樣是烙餅和清水,這次的清水竟然已經冷了!顧青雲不想喝冷水,就點起油燈,把瓷碗放在油燈上面薰一下,起碼要讓清水多點溫度。

  好不容易把冷掉的烙餅用溫熱的清水就著塞進嘴巴,顧青雲就開始琢磨著什麼時候睡覺。這次可是要睡到天亮,差不多五個多時辰,都得蜷縮在一起,肯定不舒服。可看來看去,還是不行,都直不了身體。

  沒辦法,整個夜裡睡睡醒醒的,一會換一個姿勢。顧青雲早晨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痠痛,因為太冷而使勁縮在一起,他的骨頭都疼起來,尤其是肩膀。

  趕緊起來跺跺腳,不久上完廁所後,他把炭盆的灰倒入馬桶,這才覺得舒服點。

  鬱悶,別人可能三天都不方便一次,可他的生活習慣規律,每天早上固定是上廁所的時間,一想到要在這間號房裡度過一個白天和晚上,就覺得噁心。

  不過一想到那次鄉試靠近臭號的體驗,他覺得這一點不算什麼。

  想到這裡,心情就舒暢了。

  第二天,是考算學和詩賦。他看了下題目,發現現在的算學都是考察考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比如打仗的時候有多少人,每人每天消耗口糧多少,而各地有多少存糧,距離打仗之地的距離是多少,如果你作為一個負責糧草的官員,應該怎麼調糧才能讓士兵們不斷炊?

  還有關於水利的題目,都是涉及到實際問題,讓考生寫出實際算法和做法的。這讓顧青雲鬆了一口氣,反正,算學的題目越難越好,要不然他怎麼和別人拉開差距?

  只可惜,對於他而言,這些算學題都不算太難,他很順利答出了,這讓他頗為失望,還不如難一點呢。

  下午就只剩下一道詩賦題了,大概是因為在第一場,所以他覺得不怎麼難,雖然還是要抓耳撓腮一番才作出來,但起碼覺得自己水平在提高。

  看來,娶個好詩文的妻子還是可以受點薰陶的,自己在船上和她日日相對,在他的主動求虐下,兩人開始連詩。這不,在妻子面前丟臉,在考場上就不會丟分。

  傍晚,顧青雲點起一根蠟燭,再把試卷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後,覺得沒什麼錯誤了,這才把蠟燭吹滅,把試卷放在窗口。

  蠟燭剛一滅,立馬就有人來收試卷。

  等吃完晚飯後,顧青雲開始在原地跺腳。他發現今晚的溫度比昨晚下降得快,現在才入夜沒多久,就已經感到冷了。

  不久,他發現似乎整個考棚的考生都在跺腳,聲音很大。大家交了試卷,這第一場就算結束了,等明天一大早,大家就可以出場回家,半夜再進來。

  「好冷啊!隔壁的兄臺,你還有木炭嗎?」顧青雲正在跺腳呢,就聽到隔壁有人在使勁踢他的牆壁。

  「還有一點,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又不能給你!」就是他樂意給,想找地方遞過去都沒地方,更別提他不會給了。

  「好冷啊!」那人很是羨慕的樣子,扯著嗓子道,「今晚在下肯定睡不著,不如咱們聊天吧。」

  顧青雲忙拒絕:「不好,我不想扯著嗓子叫。」

  「那不勉強兄臺,在下找隔壁君去。」那人也不強求,顧青雲又聽到他在踢隔壁的聲音。

  這一晚,大家都在大聲和隔壁的人說話,偏偏還說得津津有味。而他隔壁大概是一個學霸,他和鄰居討論問題的時候,鄰居大概做錯了,一時之間沒心情和他閒聊。

  為此,學霸還想重新找他聊天,可顧青雲當做聽不見,不理他。

  晚上,即使他燒上木炭,半夜還是被凍醒了,噴嚏打了一個又一個,縮頭縮腦都不能抵禦寒冷了,無奈之下,他把所有的木炭都點上了,最後還是覺得冷。

  我靠!顧青雲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自己是不是快感冒了?怎麼溫度一下子下降這麼多?這還是三月份呢,如果是前朝的二月份考試,那該多冷啊?

  現在他完全睡不著了,冷冰冰的牆壁和木板讓他坐立難安,只能把木板都豎立起來,自己在窄小的屋子裡走來走去。

  最後沒辦法,見離天亮還有很長時間,他就把剩下的兩根蠟燭點上了,用來暖手,即使這樣,也只能支撐一小段時間。

  顧青雲知道,肯定不止他一人覺得冷。

  喝酒吧,喝酒就不冷了!顧青雲把帶來的棗酒喝下一口,冷!在嘴巴里含了好大一會後,才吞下去。頃刻間,肚子才熱起來。

  舒服!

  顧青雲嘆了口氣,幸虧還有這神器在。難怪方仁霄叮囑自己一定要記得帶上棗酒。要不是官府規定了酒的定量,他還真想帶多幾瓶。

  估計有些人會帶人蔘酒,嘖嘖,年輕力壯的,喝多人蔘酒會好嗎?

  之前在貢院外排隊的時候,他發現大家帶的酒不一樣,有些人帶濃度高的白酒,估計就是為了取暖。

  這一夜顯得格外漫長,好不容易終於天亮了,他們這才按順序在士兵的帶領下出了貢院。

  門外,照樣是等待的人群,只是這次,幾乎都是馬車在等,把空位都停滿。

  「叔!」顧三元眼尖地找他,立馬就把手中的棉襖給他穿上,一邊說道,「家裡人急死了,昨夜開始起風變冷,大家擔憂壞了,今天半夜我們就來這裡等了。你沒事吧?」

  「還好。」一陣暖意襲來,顧青雲舒服地嘆了口氣,趕緊在顧三元的帶領下找到自家的馬車。馬車裡何謙竹已經在裡面了,方子茗父子在另一輛馬車上,這是事先已經說好的。

  他定睛一看,只見何謙竹裹著棉被躺在軟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見他進來,也只是微微睜開眼睛,連話都不想說。

  顧青雲也不理會他,他現在困得很,趕緊躺下去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到家了。

  剛一進門,整個方宅就沸騰起來。

  「薇兒,這兩天還好嗎?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鬧你?」顧青雲看到簡薇快步走來,嚇了一跳,瞌睡蟲都跑了。

  簡薇看著蓬頭垢面的夫君,都快哭了。從認識到現在,夫君的外表一向是整潔乾淨的,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邋遢的樣子?她知道,夫君的五官算不得俊美,但整張臉是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而且他身量高,身姿挺拔,穩重有禮的樣子,在很多場合都不會失色。

  這樣的夫君她當然滿意,可現在看到他眼底發青的樣子,心就忍不住疼起來。

  「我在家樣樣都好,你怎麼不關心一下自己?」她心疼地扶住他。

  顧青雲忙小心避開,道:「不行,我身上髒,等我洗澡後再靠近我。」

  「行了,趕緊先讓大夫給青雲看看。」連氏見大夫已經看完其他三人了,就趕緊打斷小夫妻的閒聊。

  還是身體要緊。

  家裡已經重金請了相熟的大夫在家等候,可以肯定,這個時候大夫的熱門程度,他們能搶到一個是非常幸運的事。

  大夫看了後,說出診斷的結果。

  謝天謝地,大家都鬆了口氣。

  顧青雲沒有得風寒,不過還是被灌下一碗藥湯。

  何謙竹是輕微風寒,吃了藥後就在何叔的服侍下睡著了。

  方仁禮和方子茗都還好,和顧青雲的程度差不多。

  四人精疲力盡,這只是第一場,還有後面兩場,想順利度過又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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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2:23
第75章 

  顧青雲一覺醒來,只覺得被子裡暖洋洋的,舒服得根本就不想起來。

  他張開眼睛,翻身,看了一下房間。

  他們的臥室是比較小的,只放得下衣櫃、床架、梳妝檯等,和客廳是用牆壁隔開,而不是用屏風,只有門是用布簾子遮擋。

  這裡的人講究住的地方大,但起居之所要小,不過是鬥米大小,不追求大臥室。因為從風水上說,屋大人少,是凶屋。

  所以他一眼就可以把房間看到底,見到這熟悉的擺設,顧青雲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考場上的寒冷真像是做了一場不好的夢。

  窗戶緊閉,室內光線較為昏暗,顧青雲不知道時間,想了想,還是決定起床。

  穿好衣裳,掀開簾子走出去後,顧青雲就看到簡薇坐在客廳,一邊輕柔地撫著肚子,一邊輕輕地翻閱著書籍,她的腿下,慧香正在按摩。旁邊,迎香正在做針線。

  顧青雲輕微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來,一見到他,眼睛登時一亮。

  「夫君,睡得可好?」簡薇在慧香的攙扶下撐著腰。

  顧青雲忙快步走了幾步,扶住她另一邊手臂笑道:「不用著急起來,我睡得很好。」

  簡薇抿嘴一笑,白皙的臉上不施胭脂,雖然有幾顆斑點,臉蛋也從鵝蛋臉變成圓臉,浮腫一些,但在顧青雲看來,她比以前更好看。

  「無事,我已經坐夠時辰了,該起來走走。」簡薇臉上的笑意更深,臉頰的酒窩也露出來,看得出心情很好。

  「迎香,你去廚房看乾薑肉桂羊肉湯是否煲好。」簡薇很快吩咐。

  「是。」迎香蹲下身子福了福身,看了一言簡薇,眼神不經意地撩過顧青雲,隨即就小步走出去。

  顧青雲微微皺眉,他看了看簡薇凸起的肚子,把心中的話嚥下去。

  「這乾薑肉桂羊肉湯是我們問過大夫後給你們熬的,羊肉是今天一大早就去早市買的,非常新鮮。乾薑是生薑烘乾而成,比生薑多了溫暖脾陽的作用。現在將乾薑、肉桂與羊肉一起做成藥膳湯水,有補元陽、暖脾胃、通血脈、散寒氣的效果。你們在考場遭凍,吃這個正好。」簡薇一邊走路,一邊開口慢慢解釋。

  顧青雲揮手讓慧香退下,自己扶著簡薇在屋內走了一圈,聽著她娓娓道來的話語,心中湧起了一股溫暖。

  「薇兒,萬一我這次考不中,你會不會很失望?」顧青雲見他們對自己這麼好,頗有些壓力。

  簡薇卻是一笑,道:「夫君,如果我這次生女孩,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當然不會,生男生女我都不強求。」顧青雲馬上搖頭。但說心裡話,他其實是想生男孩的,畢竟在古代,女孩沒那麼自由,沒有男孩活得快活。

  「所以,我們盡力即可,夫君你今年才二十歲,還有好多個三年可考呢,當初我外公也是將近而立之年才考中進士的。而我爹……」她頓了頓,微笑道,「考了幾次都沒中,大家都說考進士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德五讀書』,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夫君,無論你考得如何,我都不會感到失望的。」

  顧青雲釋然地點點頭。

  不久,羊肉湯端上來了。聞到香氣,顧青雲此時肚子也猶如雷鳴般響起。今天早晨他回來後只喝了一碗白粥和幾口素菜,再喝下一碗藥湯就直接睡了。此時已將近午時,那點白粥早已被消化完畢。

  喝了一口羊肉湯後,香、微辣,卻正合他胃口。

  見顧青雲吃得香,簡薇很是高興:「本來外婆還想買牛肉的,黃□牛肉湯也是可以驅寒,還不燥熱,沒想到今天沒有牛肉賣,採買的人跑了好幾家肉攤都沒有找到賣牛肉的。」

  顧青雲點點頭:「買牛肉得有點運氣。」牛又不能隨便殺,就算是皇帝,想每餐吃牛肉估計都會有御史說他奢靡。

  因羊肉湯頗為性燥,簡薇懷孕後很少吃,甚至不吃,所以顧青雲就不客氣地把它都吃光了。此時,迎香又端上一碗白飯和幾碟精緻的小菜,顧及到他的腸胃,都不是大葷的。

  吃完飯後,聽慧香回來說方子茗等人還沒醒來,顧青雲就和簡薇說一聲,自己走到隔壁的書房,把第一場考試的答案寫下來,打算等考完試後再給方仁霄看。

  至於現在?還是算了。他肯,方仁霄也不肯,而且方仁霄現在還在官署上班。

  等到下午,其他三人才一一醒來,大家陸陸續續吃午飯後,顧青雲等三人這才聚在一起聊天。方仁禮早就回房了,他一向和他們沒什麼話題聊,偶爾說幾句,就會訓斥方子茗,讓他們頗為尷尬。

  何謙竹的臉色蒼白,即使睡了一覺,看起來還是精神不振。

  顧青雲見狀,頗為憂心,就勸道:「你現在有一點受寒,萬一在號房裡再發熱什麼的,說句你不愛聽的,到時最好放棄考試,反正又不是隻有一次機會,下次還可以再考,還是身體最重要,要好好保重身體,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今年的考試紀律比以往要寬仁一些,只要舉人們主動要求放棄考試,是可以提前從號房出來,到達指定地點等候貢院開門的。

  新皇的這一舉措,讓廣大舉人對其感恩戴德,更別提他把木板房改成磚瓦房了,更是被誇為仁政。

  顧青雲已經決定,後面兩場考試自己的身體真的不舒服的話,肯定會提前棄考的。他可沒有那種帶病上場的精神,還是小命最重要的。

  歸根結底,功名始終比不過他好好活著。

  以往考試時,有考生考到昏迷不醒,等出來後不乏高熱不退的,如果能病癒還好,算是有價值,萬一直接去世,那真的給家人帶來極大的痛苦。

  這種堅持的精神他雖然很佩服,但絕對不會跟著學習。方仁霄和他的想法相同,考前他就反覆跟他說過身體的重要性,寧可棄考,都要保重身體。

  何謙竹此時穿著一件厚厚的大棉襖半躺在椅子上,他頭髮烏黑,兩鬢有髮絲垂落下來,更顯得他臉色蒼白。聞言,他看了一眼顧青雲,沉默地點點頭。

  他身後的何叔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朝顧青雲拱拱手。他家侄子剛長途跋涉而來,身體剛養好,又碰上現在天氣變冷,身體很容易受寒,可把他擔心壞了,就怕他一時倔強,非要爭那口氣。

  大家聊了一會後,其他人回房休息,顧青雲睡了一上午,現在精神很好,就沒打算再睡。

  他在院子裡走走,看看正在寒風中盛開的梅花,再回房看看詩集,和簡薇說說話,心情頗為平靜。

  很快,剛過凌晨,他們又得拿著考籃去貢院門口排隊了。

  只是這次,他的衣服除了外面和裡面那兩件,其他都是原來的。畢竟現在天冷,不好洗,而且不可能為了一次考試,就做出十五件衣袍來。

  他們家還沒那麼富裕。

  這次他換了一個號房,不過都是同樣的格局,顧青雲沒察覺有多大差異。唯一的不同,估計是他的左鄰右舍比較活潑了,經常窸窸窣窣地弄出點小動靜,偶爾還打斷他的思緒,讓他頗為苦惱。

  遇到這種事情,也只能自我調節了。

  第二場第一天,考的是策論,有三道題,算是題量大的,畢竟只有一天的時間作答。策論很注重實際,有兩道是從官府裡直接把真實案例改頭換面讓你作答,主要考察舉人們的實際執政能力。

  說真的,這非常有難度。可能那些官宦之家的舉子會有優勢,畢竟他們耳濡目染,總會聽父輩講過類似的事情。

  顧青雲覺得自己這方面的積累可能還不夠,方仁霄平時指點他,也很少涉及到這方面的內容。但他在市井聽過一些類似的傳言,絞盡腦汁,總算是磕磕碰碰做完兩道題,之後檢查一遍,覺得還行,自己已經盡力作答了,就是不知是否合乎考官們的心意。

  鬱悶,前世他看到所謂的官場文學,都是繞道走的,也根本沒關注過這方面的內容。現在的很多知識,都是靠這世的積累。

  最後一道策論題,是關於是否開海禁的。

  顧青雲的觀念當然要開海禁,平時就思考過,有了思路,不大一會就洋洋灑灑寫下上千字,再仔細修改,刪刪減減,調整句子的順序,使其結構完整,觀點清晰明確,最後一算,刪改成幾百字,又從頭讀了一遍,心中非常滿意。

  這道題,貌似自己超水平發揮了。

  前面兩道題花了很多時間,這天晚上他是點了一根蠟燭後才做完交卷的。

  第二天是律法和詩賦,這兩樣都難不倒他,只是有一道律法題讓他頗為猶豫。

  題目的大概意思是某地有一文人嘴巴厲害,什麼話都敢說,時常得罪人而不自知。有一次他得罪一名官員,官員不忿,就設計害他,關進大牢,打算秋後問斬。文人十幾歲的兒子知道這件事後,就持刀闖入正在辦宴會的官員家中,刺殺官員成功,之後少年坦然自首。

  題目很簡單,顧青雲理解起來非常容易,可就因為這樣,反而讓他苦惱。因為夏朝的律法規定,除了過失殺人、誤殺等不用判死刑外,其他都是殺人者償命。

  毫無疑問,少年殺人的目的非常明確,尤其還是殺官員,他父親還沒死。

  按照律法來說,這道題最多是把律例寫出來,按律法來判刑還是很容易做的。可中國又是一個講究孝道的地方,「百善孝為先」,甚至皇帝還「以孝治天下」,這道題算是涉及到孝道。

  如果這個少年是個女子,顧青雲也不會如此糾結。古往今來,翻開史書,如果是為了孝道殺人的女子,一般都可以法外開恩,歷朝歷代皆是如此。甚至還有殺害仇人的女子可以得到官方的讚賞,最後賜她田宅,送她嫁人。

  男子的話,就會苛刻一點,但大致相同。這道題的唯一在於,他父親還來得及沒被害死,他就先刺殺官員。

  想起邸報中皇帝流露出的「依法治國」傾向,顧青雲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不是殿試,他的試卷不會到達皇帝的手上,而是主考官的手中,他要揣摩的是主考官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的想法和主考官的一樣嗎?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了。如果他平時和主考官有過接觸,還比較熟悉的話,他現在就知道怎麼答題,但他沒有,根本沒見過考官,這就很令他苦惱。

  考場之險,在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不同的後果。顧青雲此時深刻理解這句話,一個不同的選擇就可能導致不同的結局。

  或是金榜題名,春風得意,或是名落孫山,黯然退場。

  所以說,他最討厭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了,都各自有理,難以下決定。

  最後眼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顧青雲還是決定按照律法來裁決。

  這次他用完兩根蠟燭才把試卷做完,等上交試卷後,才發覺自己的腳都已經凍僵,變得麻木了。

  見狀,他趕緊喝下幾口棗酒暖下身體,跺著腳等待晚餐的到來。

  不過一想到那冷食冷水,他就一點胃口都沒有。幸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出去。要不是現在是夜晚,有宵禁,其實他們早就可以回到溫暖的家了。

  說實在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北方的天氣。陽春三月,在家鄉已經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只需穿一件薄薄的襖子就可以很好地度過,但在京城,卻還是沒見到多少綠意,連青菜都非常貴,棉襖還得穿在身上,尤其是現在的天氣比後世冷很多,更是如此。

  這兩天的寒冷,讓他現在感到自己的頭都有點昏沉了,思考的速度已經減緩,尤其是手不靈活,即使左手上帶著一層薄薄的手套,右手為了寫字方便,還是不能戴,這讓他頗為不安。

  千萬不要受寒才好。

  第二天出去的時候,發現何謙竹全身發熱,已經陷入昏迷,這還是考場的士兵幫忙抬出來的,據說已經吃了藥。何叔對此是急紅了眼。

  為此,跟來的方管家當機立斷,讓何謙竹自己坐一輛馬車,何叔上車照顧他,其他人擠在一起。

  車內,方子茗等人面面相覷,頗為焦躁,都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回去再請大夫一看,果然是染上風寒了,於是何謙竹就被隔離開來,送到方子茗的家裡,力求不讓其他三個考生感染上。

  何叔已經決定不讓何謙竹再去考了。

  顧青雲很是不安,畢竟古代的風寒可是能死人的。

  「青雲可是擔憂何謙竹?」兩人睡醒後,正一起在室內烤火時,方子茗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開口問道。

  這年代,男子二十而冠。何謙竹和方子茗等人的年齡早已超過二十歲,也已經取字。按照慣例,一般的人會稱呼他們的字,只有長輩和親密的朋友才會直接呼其名,所以顧青雲等小夥伴也一直沒改稱呼,畢竟已經叫了上十年了,早已習慣。

  顧青雲知道自己也快有字了,方仁霄早就在上個月開始琢磨,只等他三月二十一日的生辰一到,就賜下。

  「是的,風寒誰不怕?」顧青雲只恨自己是烏鴉嘴,竟然說中了。

  「他的程度還算是輕的,請的大夫醫術精湛,何謙竹人又年輕,只要精心照料,一般是不會有事的。」方子茗安慰道,「這次考試直接考倒了上百人,我聽管家說今天被抬出來的就有幾十人。對於會試,不止考學識,還是對身體和意志的雙重考驗,身體是非常重要的。你看那些世家弟子、書香子弟,他們從小就鍛鍊身子骨,泡湯藥強身健體,騎射都很不錯,加上考會試前還會特意把作息調整得和會試差不多。」

  見顧青雲認真傾聽,方子茗喝了一口茶後才繼續說,「他們還在每年的三月初到三月十五,就只穿單衣,一年年下來,他們考會試就不受天氣的影響,加上他們世代積累,總有些考試的技巧,還有主考官喜好方面的便利……總之,你看每次寒門學子的上榜比例就知道了。」

  顧青雲默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我怎麼不知道這裡面的門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這都是他們的不傳之祕,要不是我運氣好,聽到兩個世家子在吵架,也不會知道,可我知道的時候太遲了,之後幾天就是會試。」方子茗俊美的臉上也流露出不甘。

  方家其實也算是寒門,比不上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或書香門第。

  顧青雲暗暗感嘆,他怎麼就那麼笨,沒想到這種法子呢?雖說去年的三月他還沒到京城,而這段時間心思又放一部分在簡薇身上,但其實這法子一說出來,他就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沒點破之前,他真的忘記考慮這方面的因素。

  會試不像鄉試,要關九天,他覺得每場考試正式考的只有兩天,覺得比較容易度過,就忽略了,真是太不應該了!

  他們都是一有空就抓緊時間讀書,很少想到考試之外的因素,就像他,也只是想每日鍛鍊,好讓身體健康,有個好身體科考而已,沒想過特意調整作息等手段。

  人家能成功不是隨隨便便的,顧青雲想起那些鮮衣怒馬的舉子們,很是佩服。

  不久,他們三人又被灌下了預防風寒的湯藥,顧青雲喝藥後就乾脆再睡一覺,他真的覺得腦袋有點暈,又不敢說出來讓簡薇擔憂。

  幸運的是,等他一覺醒來後,覺得自己的頭腦非常清醒,一點也不暈了。

  顧青雲忍不住露出笑容,心底鬆了口氣。

  寒窗苦讀十年,他能接受學識不夠考不中,卻不想因為身體原因才不中。

  第三場考試,也就是會試的第七天,考的是經義,題目出自五經。裡面的截搭題就比第一場考試的經義多一道,讓他冥思苦想才好不容易想到,當晚點燃兩根蠟燭才寫好。

  這次他的運氣不是很好,左鄰右舍都是咳嗽和打噴嚏的考生,就算他已經帶上口罩,還是覺得不安。

  在古代,選擇春秋兩季考科舉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時候天氣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熱,只要不是天氣反常,天氣就較為適宜,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的考生都容易適應。可是這有一利就有一弊,那就是春天容易發生疫病,而往往一發,就會感染一大片。

  就連風寒也是如此,有些風寒就容易感染人,相當於現代的「流行性感冒」一樣。這不得不讓顧青雲膽戰心驚。

  之前幾屆的例子就說明了這一點,所以很多人入考場都會戴著口罩,可就怕防不勝防。

  顧青雲覺得自己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考試啊,你自己不出錯也不行,還要你的運氣夠好,你的鄰居不出錯才行,起碼不會有發生火災、感染風寒等事情牽連到你。

  到了考進士這一步,頂尖那一部分人的學識其實差不多,而影響成績的總會有運氣這一說,所以才說考中進士有時候得靠命。

  顧青雲先前不信命,但現在看來,還是有一點點道理的,他已經頗為悲觀了。

  好不容易熬過一夜,第二天就是會試的最後一天,明天傍晚交卷後,會試就結束了。

  這一晚上,顧青雲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睜開眼睛,就趕緊摸摸自己的額頭,貌似不熱,就是鼻子有點塞,忍不住一驚。

  我的身體很好!非常好!顧青雲自我暗示一番,試圖弄個精神勝利法,精神戰勝肉體。

  今天考的是雜文和詩賦。顧青雲想了想,就先把雜文快速答出來,只花費一個上午的時間就答好了,心裡頗為滿意。

  吃完中飯後,卻感覺腦袋比上午昏沉,忙深呼吸,鎮定下來。

  自己這是快感冒了,趁著還沒到那一步,一定要答完卷子。

  當他看到最後一道題時,顧青雲的臉都綠了。

  題為:李白月夜著宮錦袍,泛舟採石,賦以「顧瞻笑傲,旁若無人」為韻。

  這道題不是作詩,是作賦,雖然字數不算,但每段最後一句必須用「顧、瞻、笑、傲、旁、若、無、人」八個字作韻腳,還必須寫八段,要把詩仙在採石磯夜裡泛舟、醉酒捉月的風彩展現出來。

  耳邊聽著鄰居的咳嗽聲,那快要把腸子咳出來的聲音讓他心煩意亂,不止是他,就是旁邊也有考生受影響,在不耐地發出一些聲響,被門口把手的士兵敲門警告後才安靜下來。

  除了那些生病的,非人力所能控制,只能這樣了。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這道題給做出來了。等他的最後一根蠟燭燃燒完後,看著被收走的卷子,只覺得背部竟然有點汗溼了。

  竟然出汗了!這是太緊張導致的。

  顧青雲苦笑一下,考一次會試的壓力真大。現在終於考完,就看成績如何,等待命運的安排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3
第76章 

  三月十七日清晨,當顧青雲隨著人流走出貢院,慢慢地從這十步一崗的士兵前面經過時,他觀察其他人的表情,喜怒哀樂皆有,平靜者有之。

  此時貢院外邊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貴如油,但這場雨卻讓剛出考場的舉子們狠狠地感受到春天的寒意。

  顧青雲隔著口罩感受空氣中溼潤的水汽,輕飄飄的細雨撲在他的頭髮、臉、肩膀,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用看考籃都知道,他沒帶傘。

  等顧三元找到他時,顧青雲身上的衣衫已經有點溼了。

  「三元,有熱水嗎?」顧青雲快速鑽進馬車,拉下口罩後馬上問了一句,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麻蛋!自己一定是感染風寒了,估摸著是被別人傳染上,明明他一年到頭都很少生病的。嗯,馬車內好暖。

  「叔,你受寒了?」顧三元大吃一驚,「有的,裡面一直都不停炭火。」

  顧青雲用手帕摀住口鼻點點頭,道:「嗯,你快去看子茗他們出來沒?」

  不久,方仁禮和方子茗也是全身微溼回來,大家都認為考場乾淨不漏雨,都沒帶傘,現在就很容易被淋溼了。

  大家都是男人,見馬車裡備有乾淨的衣服都直接大方換了,再灌下一杯熱水,直接捂著手爐坐在軟墊上怔怔地發呆。

  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三人輪流來打噴嚏,眼神碰到一起時都是滿滿的無奈。

  顧青雲注意到,方仁禮面無表情,眼神沒有焦距地盯著車門。方子茗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小的馬車裡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沉默。

  等回到方宅,大夫已經確認他們得了風寒,需要臥床休息時,顧青雲忙阻止簡薇來要照顧自己,畢竟她是孕婦,抵抗力不強。

  簡薇雖然覺得身體強壯,但在連氏和王氏的強烈反對下還是無可奈何地同意了。

  「夫君,你在裡面好好養病,記得一定要好好吃藥。」隔著一道門,簡薇叮囑道。

  「我會的,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一向壯得跟頭牛似的,肯定會很快好的。」顧青雲打了個噴嚏,又連忙高聲迴應,「倒是你,要保重身體。」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麼離別,只是一個小病而已,青雲肯定會很快好的。只是他現在要好好休息,薇兒你趕緊回房才是正經事,只要你好好的,青雲肯定也是好好的。」連氏見狀,就笑道,「家裡這麼多人還愁伺候不了你夫君嗎?」

  簡薇一聽,很不好意思,就在慧香的攙扶下慢慢走回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

  顧青雲他們三個的養病之所就在一進的客房裡,畢竟需要大夫經常出入,住在內院不好。

  養病的日子頗為無聊,尤其是顧青雲心情不爽。大概是因為等待成績的日子太過於難熬吧。

  會試時的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等手續與鄉試一樣,而發榜之日要等到四月中旬,此時距離發榜之日還有將近一個月,顧青雲只能在客房裡轉悠。在顧三元的看管下,不能出去吹風,連開個窗口都得小心翼翼,再加上苦澀的藥汁,讓他頗為無奈。

  簡薇等人卻如臨大敵,因為這次他的風寒好得並不快,中途眼看快好了,又加重,大概是因為他不經常生病,這次一生病癒的時間就長了點。如果是在現代,他還能到處溜躂工作,現在就不行了,必須得在家好好養著。

  養病的時候,方家父子早已回到自己買的房子,所以前院就只有自己住,只能偶爾和老師說說話。

  等方仁霄看完他和方子茗默寫出來的答案後,私底下就對他說道:「這次你的卷子答得不錯,已經發揮你的水平,這幾道策論題尤其好。」

  顧青雲默默地看著他,沒有流露出喜意。對於老師的表情,他自認還是比較瞭解,見狀就心裡一沉。

  「只是這道律法題就得看主考官的傾向,還有最後一道賦,要在短時間內作出來還是有困難的,你能按時填完已經出乎老夫的意料,看來這段時間的學習還是有效果的。」方仁霄翻閱著顧青雲寫出來的答案,頓了頓,繼續說,「不過比起那些驚才絕豔的考生就不如了,這次會試後,有士子的答案流傳出來,其中有幾篇賦寫得不錯,有幾篇策論也寫得很好。但每人都有擅長的一面,你能把卷子答成這樣,已經是發揮你的實力了。」

  見顧青雲低下頭,方仁霄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安慰道:「不用沮喪,須知很多人明明才華橫溢,偏偏到了考場就答不出來,發揮不出自身學識的一半,只能遺憾落榜。像你這種,即使到了最後身體不舒服仍然能發揮出八九分實力的人是很少見的。以後你就知道了,這是很有好處的。」

  對於方仁霄難得的溫柔,顧青雲嚇了一跳,面上還不能流露出來,只能點點頭,心裡認同他的說法。

  雖然他答到後面有點頭昏腦脹,但還是能勉強做完,這幾天他仔細把題目和答案看了幾遍,認為還是能發揮出自己真實水平的。

  「這卷子如果運氣好的話,能中個三甲,運氣不好就直接黜落。」方仁霄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還年輕,老夫倒是希望你這次不中,畢竟會試中得了三甲,殿試很難挽回,以後一輩子都是同進士,終究在進士中矮人一截。」

  顧青雲默然,哭笑不得,原來自己還得祈禱自己不要中嗎?

  「當然,也許老夫說錯了,老夫雖然每次都會關注會試,但總有看走眼的時候,萬一你中二甲以上,那就是天大的驚喜了。」方仁霄哈哈一笑,見弟子臉色不好,忙說道,「既已考完就不要多想,這非人力所能扭轉,如今你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是,老師,我會的。」顧青雲笑笑,「我現在比較期待孩子的到來,這次不中,三年後再考也行。」

  「就是得這樣想,自有科舉制度起,多少人考到白髮蒼蒼都不改其志,你這才考一次而已。你再積累三年,等下次肯定能中,許還能名列前茅。」見弟子想得開,方仁霄也很高興。畢竟考科舉是比較折磨人的一件事,中途很多人容易對自己產生失望之情、厭憎心理,不能調整過來,情緒會影響身體。

  他就見過有些人明明身體康健,但考出來就病倒,硬是久久不見好。

  久而久之,身子骨就慢慢變弱,成為所謂的「文弱書生」,讓旁人嘆息不已。

  他對這個弟子最看重的就是他遇到事情能想得開,心胸開闊,即使事情不順,也不會鑽牛角尖。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等方仁霄走後,顧青雲就把窗戶關上,在室內來回走動。他看著門外的連綿細雨,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還記得那天他們從村裡出來,要離開時,即使天還沒亮,所有的族人,連同老弱婦孺在內,只要在家的,都自發出來相送,除了不懂事的幼兒,其他人一個個都目光殷切,讓他受到很大的震動。

  他是很想這次能考中進士,但如果結局不如意的話……罷了,他還年輕。在內心深處,他贊同方仁霄的說法,比起同進士,他更想考中進士,起點不一樣。同進士按照慣例,基本上是不能留在京城,只能下地方磨勘。

  比起下地方,當然是在京城留任更好,可以拓展人脈,還可以學習怎麼做官,瞭解當朝的做官制度和政治環境。

  現在他倒是希望不要考中同進士了。

  顧青雲苦笑一聲,覺得根本就輪不到他在挑挑揀揀,於是不再想這個問題,這些都是自個兒在胡思亂想,成績如何又不會按他的心思來。

  他又低低捂嘴咳了一聲,只覺得今天的後腦袋疼痛減輕,心下稍鬆,看來病情有所減輕了。

  午時,顧三元回來了。

  「阿叔,趙公子病得比你還重,我到的時候就進屋遠遠看了他一眼,見他還蓋著大被子在昏睡。聽趙老太太說,趙公子的病差點轉為肺癆,很嚴重。」顧三元心有餘悸,「趙公子第二場考試就生病了,可他吃了藥後還強撐著進去,結果出來後就開始咳嗽,幸虧醫治及時,我見他家人都憔悴得不行。」

  顧青雲微微皺眉,從考場出來後,等他身體稍好,就和交好的幾個朋友相互保持聯繫,大家相互交流自己的近況。這次他生病,就讓顧三元代他去看看其他人。因為他聽說本次會試,因後面幾天天氣突然變冷,參加會試的舉子們有很多都臥病在床,加上其他著涼的民眾,京裡的柴胡、大青葉等治風寒的藥材一時之間竟然脫銷了。

  聽說趙文軒生病了還強撐去考試,這科考一去就是幾天,簡直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顧青雲嘆了口氣,道:「你回去跟你嬸子稟報,讓她送幾樣藥材過去。」

  顧三元應了一聲,又問顧青雲吃過藥沒,這才出去了。

  不久,各方信息匯到顧青雲處,他知道方家父子和自己一樣,仍在病中吃藥,不過有所好轉,據說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康復。

  至於何謙竹的病因為醫治及時,現在已經基本康復,只是這次科考不利,他已經心生離意,現在就等出榜,看他們的成績如何了。

  從越陽郡到京城,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再加上金錢……顧青雲算了一筆帳,難怪說趕考容易把一個家拖垮,每三年花費幾百兩銀子,再加上路程的遙遠,都會對人的健康造成很大的損害。

  何謙竹這麼年輕都生病了,更別提那些人到中年或老年的舉子了,他們一般都會提前大半年上京,就是為了保持好的身體狀態。

  「夫君,今日可好?」門外,傳來了簡薇輕柔的呼喚聲,打斷了顧青雲的思緒。

  顧青雲回過神來,不再思考這些事情,轉而和簡薇說起話來。

  等到三月二十一日,正好是顧青雲的二十歲生辰。一般的年輕人是不過生辰的,但因為這個年齡特殊,標誌著顧青雲正式成年。

  古人有二十而冠。《禮記•冠義》裡也解說了冠禮的含義:「成人之者,將責成人禮焉也。責成人禮焉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

  說明行冠禮者,將轉變為正式跨入社會的成年人,要履踐相應的德行,但從唐宋開始,冠禮就日趨廢弛,到夏朝除了皇室仍然為皇子舉行冠禮外,民間已經普遍不重視冠禮,最多是在男子二十歲生辰那一天,為他取字,這還是士子才有的待遇,一般的百姓從不講究這些。

  到了這一天,是自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因顧青雲三人都還在病中,不能吃大葷佳餚,只能吃點清淡的,大家也就男女分開聚在一起坐坐聊聊天罷了,大家還有意識不說會試的事。

  最後,方仁霄為他取字「慎之」,還說道:「老夫知你平時謹言慎行,但似乎對皇帝總有漫不經心的心理,故為你取名為『慎之』,希望你以後在外為官要保持謹慎,須知禍從口出。」

  這話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說的,顧青雲聽了後心裡一驚,忙垂下眼瞼,默默無語。

  心裡卻在讚歎方仁霄的敏銳,如他這樣的穿越者,對皇帝想要保持發自內心的敬畏是很難的事,只能做到表面恭敬而已。就是這樣,和方仁霄時常相處,竟然被他察覺到了!

  其他小夥伴可沒見他們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謝謝老師,我會的。」許久,顧青雲才回答。他沒有辯解,可能他平時的確表露出來這方面的傾向,在方仁霄面前辯解無意義。

  二十歲的生辰就這樣平淡而過,顧青雲安下心來養病。大概真的是病去如抽絲,他好得格外慢。顧三元得了簡薇的吩咐,連書都沒有拿多一本給他,還不許他勞神,百般聊賴之下,顧青雲只好吹簫彈琴,提高自己的彈奏水平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和簡薇的交流不能面對面,兩人就開始寫信交流,這讓顧青雲找到一種新奇的感覺。而且用紙來傳遞,嘴上不方便說出的話,紙上卻可以輕易寫出來。

  一來一往,兩人的感情更好了。為此兩人樂此不彼,只苦了中間來回跑腿的顧三元。

  足足養了大半個月,顧青雲身體終於好全。本來以為自己會比方子茗好得慢的,沒想到他都能到處走了,方子茗還沒能出門。

  謝長亭的消息真夠靈通的,他剛出街去逛了一圈,第二天他的帖子就到了,約自己在松竹書齋見面。

  想到自己生病時他送來的藥材,顧青雲打算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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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竹書齋二樓。

  「我這個筆名在京城沒什麼名氣,你真的樂意出高價買我的書?」顧青雲覺得自己不能坑了別人,雖然他對自己的這本小說很有信心,「我知道你感謝我救過你,可當時即使我不出現,總會有人下水的,大家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在水下掙命,而且你送給我家的禮已經足夠抵消那次相助之情。」

  這段時間,顧青雲也大略知道了謝長亭的信息,知道他今天十八歲,是永平伯的二兒子。

  在夏朝開國之初,皇帝分封異性功臣時定封爵之制,分公、侯、伯三等,沒有子、男這一爵位。受封而又有鐵券者,為世襲封爵,否則為流爵。襲封則還其誥券,核定世流降除之等。爵位世襲,或降等以襲,如封侯而世襲伯。

  開國時夏朝有八公十二侯十六伯,其中有世襲罔替的,也有三代後降等的,或者只封一代的流爵。現在二十幾年過去,有幾家因為犯事被除爵或降等,現在只剩下六公九侯十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永平伯是開國功臣,前朝是個小地主,幾乎不識字,據說為人粗魯,但靠著天生神力、作戰勇敢和對皇帝的忠誠,一路往上升,熬到開國之初就受封為伯,三代後才降等。當然,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克妻。

  永平伯的原配在戰爭期間去世,只留下一子,就是現在的永平伯世子。開國後,永平伯心慕那些書香世家的小姐,就求娶了歐家的女兒。歐家是前朝較為出名的書香世家,幾乎每代都有家族子弟中進士,在朝在野頗有影響力。

  到了本朝,他們時運不濟,元氣大傷,對於永平伯的求娶就應了。

  謝長亭的娘和永平伯相差十三歲,兩人的感情好不好不知道,謝長亭倒是很快出生了,只三個月後,謝長亭的娘親就病逝。

  之後永平伯再續娶妻,第三任妻子在生下一個兒子後,竟然大出血死了。

  此時永平伯的克妻之名已經隱隱傳出。

  但有權有勢就不愁妻子,過了一年,永平伯就續娶了第三任妻子的庶妹,這次的妻子活得好好的,還生下一子,今年剛十歲,因為災星都走了嘛。

  沒錯,謝長亭就是所謂的災星,被大師說是克父克母克兄弟的人,他三弟被生出來後就被家人遠遠送回鄉下老家,直到他十八歲這一年才把他叫回來。

  顧青雲覺得很奇怪,剛開始人家還說永平伯克妻,到謝長亭出生後不久,就變成了他克父克母克兄弟了。

  難怪謝長亭混得這麼慘!嘖嘖,這宅鬥水平,誰掌握力量誰就掌握輿論。

  不過自從謝長亭回來後,永平伯的家事就成為了京城人們飯後茶餘的八卦。謝長亭不怕露醜,說話口無遮攔,很多次都讓永平伯夫婦下不了臺。

  顧青雲聽完這些信息後,恍然大悟。

  此時謝長亭聽到顧青雲的話,搖搖頭,桃花眼都笑得瞇了起來,道:「我認為它值這個價,而且我的小命可是無價的,區區一點薄禮怎能抵消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而且那薄禮還是伯府出的,不是我出的。我不管,反正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是我現在沒多少錢,我還想免費幫你出版。」

  免費出版?顧青雲暗自搖頭,那是非常貴的,他怎麼好意思讓他破費?

  顧青雲無奈,兩人又說了好一會,還是沒能說服他,最後只好默認了。

  兩人約定顧青雲的錢按書的銷售額來算,謝長亭找人來抄書,除去成本,所得利潤兩人四六分,顧青雲四,謝長亭六,這是他堅持的。因為他什麼都不用管,不好意思要太多。

  這相當於靠書的質量來賺錢了,顧青雲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對京城的市場他是陌生的,不知道自己的話本能不能得到人們的喜愛。但毫無疑問,京城能識字的人非常多,市場比越陽郡大多了。

  這件事情說定後,兩人有了聊天的興致。

  顧青雲發現謝長亭雖然是勳貴子弟,但沒擺什麼架子——當然,可能是擺不起來。他性情直率,有什麼說什麼,讓人不必猜測他的喜怒,非常容易相處,而且他說出的一些觀點頗為獨到。

  兩人聊得很是愉快,等天色漸晚後,顧青雲告辭的時候還覺得意猶未盡,覺得自己在京城又多了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

  顧青雲回去時經過一家新開的首飾店,想了想,就進去買了兩件精巧新奇的首飾。不得不說,他的眼光挺好的,買回去的首飾連氏和簡薇都非常滿意。

  忙完話本的事後,在等待會試放榜的日子裡,顧青雲壓力頗大,除了每天抽出一定的時間寫話本,其他時候都在努力讀書。除了讀方仁霄的藏書,他還會到松竹書齋找書來看。

  經過這一次會試,他發現自己的閱讀量還是小了,尤其是歷史方面的,這方面的閱讀量不夠,有些歷史人物的事蹟或者朝代時間記得還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認為他這次會落榜,讓他有一種想拚命讀書的補償心理,不想浪費時間。顧青雲很清楚自己的行為不對,因為讀書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

  幸運的是,因為簡薇有孕在身,他不能忽視她,還要每天和她交流。面對她的時候,要強迫自己保持好心情。慢慢的,他焦躁的心情就真的平靜下來,對於會試的結果已經能夠平靜看待了。

  四月十五日,是會試放榜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方仁霄照常去官署辦公。簡薇早早就醒來,還把顧青雲叫醒了。

  「現在名次已定,榜單沒出,我們起再早也沒用。」顧青雲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還是比平時早起來。

  「我就是有點激動。」簡薇摀住胸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其實我這是睡不著了,孩子壓著我,我先去如廁。」說著就把慧香和迎香叫進來。

  顧青雲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疊好被子,穿好衣服,束起頭髮,帶上銀冠。

  等他在院子裡打了幾套拳,快步繞著抄手遊廊走了幾圈,直到身上出汗了才停下來。這時候,連氏也早已起來,已經讓管家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出去看榜了。

  顧三元更是早早就等候在一邊,跟著出去了。

  顧青雲雖然有壓力,但心理已經調適過來。

  在堂屋裡等待的時候,連氏和簡薇正在前言不搭後語地聊天,顧青雲則在修改自己的遊記,他最近看歷史書,對自己去過的地方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於是決定再修改一遍,這樣才能早日把手稿交給謝長亭。

  十多天過去了,他那本名為《冒險記》的話本被抄寫上百本,現在開始一邊賣一邊繼續抄寫,目前銷售額非常少,市場還沒有什麼反應。

  顧青雲也不急,又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還有一件事讓他非常高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突然開竅了。他竟然覺得自己讀書讀出了樂趣。以前他只是把四書五經作為考取功名的敲門磚,最近他再從頭到尾慢慢精讀一遍後,竟然覺得有些書非常有道理,有些觀念就是到了後世還是不落後。

  對此,他興致大增,覺得以前他讀書只是讀出最淺的一層,死記硬背,現在竟然能從中感覺到樂趣了。

  等管家和顧三元帶著人回來的時候,顧青雲看到他們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落榜。此時他倒是不傷心,心情竟然很平靜,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之感,他只是怕簡薇太過於激動,傷身。

  他知道,簡薇口中再三說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在意他的成績的,這是人之常情。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5
第77章 將軍

  「太太,姑爺,小小姐。」方管家把其他人留在門外,自己走進來行禮後,卻欲言又止,面有難色。

  連氏人情老練,已明白內情,頓了一頓,低聲問道:「情況如何?」

  「回太太,老奴沒有找到姑爺的名字,興許看漏了,請太太責罰。」方管家說完後就垂手站在原地,靜默不語。

  連氏臉色一變,隨即收斂起來,她轉而看向顧青雲和簡薇。

  顧青雲心中早有預感,此時聽到確切的消息,還是一窒,失落之情無可遏止地湧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管家說道:「呵呵,管家為人細心謹慎,我這是落榜了。」

  說著臉上就頗為沮喪,道,「外婆,薇兒,這次讓你們失望了,是我學業不精。」

  簡薇忙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扯扯他的袖子。

  「你還年輕,你老師也和老身說了,這次不中,以後你再努力,下科的機會就大了。」連氏見顧青雲還算是神色如常,暗鬆了一口氣,又給顧青雲灌了一碗心靈雞湯。

  顧青雲這才裝作釋然,微微一笑,問道:「管家,我認識的趙師兄和張兄可中了?」

  方管家這才道,「沒找到趙公子的名字,不過張姑爺中了,是二甲五十五名。」

  顧青雲一笑,轉頭對簡薇和連氏說道:「我就知道張兄才華橫溢,定能中的,他上一科不去考,有了積累,這次必中的。」心裡卻頗為遺憾,張修遠不是會元,那連中六元的佳話就沒有了。

  基本上,只要張修遠能中會元,那在殿試裡,他只要做得不差,皇帝肯定會欽定他為狀元。但現在基本上是沒希望了,不虧是會試,有才華的人到處都是。

  也是,能在人才濟濟的會試裡取得第一名,那該有多困難!他們越陽郡的這麼多舉人,考了兩次,才有一個張修遠考中。

  之後顧青雲又問起宋寅,聽說他也沒考上後就不再多說。自從上次宴會,察覺到他和晉王關係密切,顧青雲就不再和他主動聯繫了,他約自己出去,自己也藉口要讀書而拒絕,慢慢的,兩人的關係就淡了下來。

  也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年而已,本來交情就不深。

  此時,顧青雲等人算過簡薇的預產期,估摸著是在五月份生,於是就扶起簡薇道:「薇兒,咱們去院子散散步吧。」

  簡薇一愣,忙笑著同意了。

  連氏揮揮手讓他們自去,看著小兩口相攜而去的身影,忍不住一笑,圓潤的臉龐上皺紋都跟著舒展起來,連知道方家人一個不中的鬱氣都消散了。

  和簡薇在院子裡散步,看著院子中吐露新芽的綠樹,兩人心情舒緩下來,又聊了一會,見簡薇已不再糾結會試的成績,顧青雲就回到書房。他現在讀書進了一個境界,正是要奮發努力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正在書房讀書做筆記時,就見方子茗直接闖進來。

  「青雲,我憤怒啊!氣死我了!」他快步走過來,一手拍在顧青雲面前的梨花木書桌上,讓他桌子上的筆架都輕微震動了下,怒道,「我竟然連三甲都沒上!」

  顧青雲慢條斯理地撫撫書頁,抬起頭看他:「成績早在今天早晨就出了,你現在才來憤怒?」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而且他又不是第一次不中。

  「我這不是……」方子茗在桌子面前來回轉了幾圈,道,「其實這次落榜我也認了,但我爹他……他知道消息後,現在又躺下了,剛叫大夫開了方子吃藥。」

  顧青雲一驚,忙道:「很嚴重嗎?那明天早上我去探望。」

  方子茗聞言,忙擺手道:「你不必去,他現在不想見人。」

  顧青雲暗暗皺眉,方仁禮現在才考了三次會試而已,他才四十出頭,對於進士來說還是很年輕的,還有幾次機會的,大可不必如此作態。而且今年是大比之年,本來競爭就很激烈,不中也在意料之中,這麼多人都沒中。

  「你的憤怒不單單是落榜吧?」顧青雲站起來,見迎香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就要一杯溫開水,慢慢喝下。

  「還是瞞不過你。」方子茗撩起衣襬坐在椅子上,低聲道,「雖然落榜我很失望,不過還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我有道題做錯了。」他說的是那道律法題,是偏袒孝子還是依律判決,出來後大家討論時,雙方各執一詞,顧青雲和方子茗的選擇完全相反。

  事實證明,現在答案已經流傳出來,是顧青雲做對了。不過沒用,還是不中。

  「那你又是因何發怒?」顧青雲很是好奇,方子茗一向很有風度,臉上很少出現明顯的喜怒,除了在親近的人面前。

  方子茗打開扇子,看著扇面上龍飛鳳舞的題字,沉默著沒有應答。

  顧青雲也不以為意,算了算,他剛才坐有半個時辰了,就站起來來回走動一下,伸伸懶腰,看看院子的綠樹。

  「張修遠接下來要參加殿試,他的名次應該還會在二甲行列,那就可以參加翰林院考試,合格的話就能成為翰林院庶吉士,他老師樑大人現在是督察院正四品右僉都御史,他應該能考中的。」方子茗微微嘆了口氣,神情平靜下來,又恢復了身為俊美青年的翩翩風度。

  「那很好啊,你們是姻親關係,他好了,你也好。」顧青雲很納悶,張修遠好了,對大家雖然不一定有好處,但肯定沒壞處。

  「你不懂。」方子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繼續盯著扇面,「他留在京城,那我留在北山縣的姐姐怎麼辦?我姐姐這幾年膝下只得一女。」

  顧青雲一聽就不說話了。方姐姐這些年都要留在北山縣照顧太婆婆和婆婆,因張修遠大多數時候都留在京城跟著樑大人讀書,要不就是要參加科考,據說回北山縣的時間不多,這次如果張修遠留京的話,家裡的太婆婆可能還會阻擋方姐姐一起來京團聚。

  即使方姐姐把家中的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又如何?即使她在張家族人面前賢惠大方又如何?只要一個「孝」字,她代替丈夫留在老家照顧老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顧青雲覺得自己雖然不管後宅之事,但他也知道目前這處境對方姐姐是有些不利的。

  「他們家老太太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哪有扣著人家小夫妻不讓人團聚的?這孩子還沒生幾個呢。」顧青雲憤憤不平,「這才三年就藉口不生兒子讓張修遠納妾,還是老太太做主,真是亂來!」

  張修遠是默認的。

  「我娘現在都悔死了,早知道方家老太太有個姐姐家的孫女居住在方家,和張修遠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娘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方子茗「刷」的一下把手中的紙扇合起來,怒道,「今天不是聽說張修遠金榜題名嗎?我就去恭喜,沒想到那賤人竟然敢以女主人的姿態來招待我,我一怒之下就把茶杯給摔了,結果那女人竟然還敢含沙射影地告狀!」

  方子茗說著這裡,臉上的怒氣又湧了上來,重新打開扇子呼呼呼地扇起來:「不就是打量著我和我爹都落榜了嗎?不懂規矩的傢伙!」

  顧青雲一聽,眉毛都皺起來了,在京城這段時間,他還算是瞭解張修遠的,知道他喜好美食華服,才華橫溢,交遊廣闊,風流倜儻,對人溫和可親,在京城的舉子中頗有名氣。

  他只知道張修遠有一個妾室算是他的遠房表妹,那表妹全家被山賊殺死後,被方家收留,最後還被張修遠納為妾室,跟著一起上京照顧他,據說容貌甚美。

  顧青雲去過張修遠在京城的宅子,但從未見過那妾室。

  「那張修遠就眼睜睜看著?」顧青雲怒道。

  「沒有。」方子茗臉色稍霽,道,「他把那女人訓斥了一番,只是我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顧青雲明白,明面上張修遠不會偏袒妾室,但還是讓人覺得膈應。

  方子茗也沒想過要顧青雲說出什麼建議,就自己和他發了一頓牢騷,之後恢復冷靜,連午飯都不吃,就徑直走了。

  中午午休時,顧青雲就向簡薇問起方子茗姐姐的事。

  「小姨丈夫雖上進,可她家的老太太很難纏,她人老成精,對小姨挑剔起來都沒處說理去,這段時間二外婆經常找外婆聊天就說到這個。」簡薇側躺著面對隔壁床榻上的顧青雲,繼續說,「二外婆埋怨二外公喝醉後輕易把女兒的終身許出去,一直在念叨著,兩人前段時間還互相不搭理。」

  簡薇又仔細說了一遍,顧青雲這才知道方仁禮的那個妾室也是他的表妹,是方仁禮母親的娘家侄女,當時方仁禮雖然對正妻很尊重,但對錶妹也很寵愛,一度讓王氏在後宅處境艱難,幸虧方仁禮的妾室生下孩子後沒幾年就去世了,要不然如今的方子茗家絕對不會如此風平浪靜。

  顧青雲聽完後,細細想了一遍,猜測著連氏和王氏能合得來的原因。

  「相公,這些都是內宅之事,你怎麼會如此關注?」簡薇很好奇。

  顧青雲摸摸鼻子,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脖子,悶聲道:「關注後宅很正常,能得出很多信息的。」難道說他很喜歡聽這些恩怨情仇的事?說他其實很八卦?自己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不過他說的是實話,通過內宅的確可以知道很多信息,以便他及時調整自己對張修遠的態度。

  過了沒幾天,當落榜的陰霾已經離方宅遠去時,顧青雲收到了一封令他一頭霧水的帖子。

  「靖勇侯府?」顧青雲拿著燙金的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靖勇侯陸澤明天要來方宅看自己?自己區區一個舉人,竟然說要來找自己?不會是弄錯了吧?不是應該他一封帖子把他叫上門去嗎?

  簡薇也很好奇,問道:「夫君,你是如何認識侯府的人?」

  「我也想知道。」顧青雲很是納悶,雖說京城裡流傳著一則笑話,說隨便扔塊磚,都能砸到或三品大員,或開國王候,這話當然是誇張,但整個皇朝的機要部門都聚在一起,這裡的官階的確最不值錢,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但這不意味著一個侯府不值錢,尤其是相對於他們這種品階不算高的京官來說,侯府就像是另一個天地的人。

  在京城有大大小小的圈子,主要分為文官圈,武將圈,勳貴圈等,靖勇侯府屬於勳貴,和方家一向不搭邊,根本沒多少交集。

  尤其是顧青雲,他只是在舉人圈裡略有些名氣,還是以算學最佳出名的。

  顧青雲迅速從腦子裡調出靖勇侯府的信息,知道現在這個靖勇侯是新繼承侯府的,今年才二十四五歲,官職為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姓陸名澤。

  顧青雲為何如此關注他?因為陸澤就是他在家鄉聽過的陸將軍啊!就是他把南蠻之地打下來的。

  自家人自知自家事,顧青雲認為自己沒那個本事去打仗,所以對於能打勝仗的武將都頗為佩服,尤其是名字耳熟的陸澤,更是費了一番功夫記下來。雖然說在京城混,這些基本的信息他都能記住,但記得最清楚的無疑是這位陸澤。

  傍晚方仁霄回來的時候,顧青雲就和他說起這件事。

  方仁霄也很是納悶,兩人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畢竟陸將軍的風評還不錯,沒聽說過有欺壓百姓的事發生。尤其他在軍事方面的天賦很出眾,打了幾次仗,都勝得乾脆利落,麾下士兵對百姓秋毫不犯,在民眾中的聲望很高。

  第二天早上,顧青雲早早起來,在鏡子前開始好好打扮自己,以示禮貌和重視。

  只見他頭戴銀冠,身穿靛藍色的交領長袍,袖口鑲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的祥雲寬腰帶,上面掛著一隻繡著幾叢蘭花的荷包,腳踏皮靴,顯得整個人身材修長,神采奕奕。

  「夫君!」簡薇在旁邊指揮慧香和迎香給他穿衣打扮,此時看到他的樣子眼睛頓時一亮,臉倏地一紅。

  隨即又看到鏡子裡面自己臃腫的身影,忍不住暗暗皺眉,就慢慢地走到一邊。

  「這樣很好看。」讓慧香和迎香出去後,簡薇撐著後腰走到他面前。

  顧青雲也覺得自己這個形象不錯,身高夠了,自己五官雖然長得不是特別好看,但身材比例好啊,肌肉結實,不枉費他天天鍛鍊。

  「我現在就去前院等待,你在後院記得不要動什麼針線了,我們寶貝女兒穿不下這麼多衣服的。」顧青雲告誡道。

  「你放心,人家早就不動針線了,你還老是說。」簡薇嬌嗔地拍拍他的手臂,又道,「記得和陸侯爺見面時要謹言慎行,不過他主動上門,應該沒有什麼惡意的。」

  「我知道。」顧青雲點點頭。

  因為是靖勇侯要來,今天方仁霄也告假在家接待,整個方宅要接待貴客,從收到帖子後昨天就開始角角落落都打掃一番,務必讓陸侯爺感受到方宅的乾淨整潔,廚房採買那裡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就好像他前世在基層政府工作,每次有大領導下來檢查,都要把衛生搞一遍一樣。同樣的道理,古代也適用。

  巳時一刻,陸侯爺準時到來。經過一系列的行禮寒暄後,大家才開始進入正題。

  事實上,顧青雲在見到陸侯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來意了。

  只見陸澤輕車簡從,穿著便服帶著幾個下人就來了。但看幾個下人令行禁止,身有煞氣的樣子,顧青雲就知道他們當過兵。

  陸澤和方仁霄在說話,不經意看了一眼陸澤臉上的刀疤,顧青雲心裡五味雜陳。

  原本以為那晚的事這麼久沒動靜,就已經過去了,還會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被陸澤找上門來。

  說實在的,他還真不想他找上門來,寧願他查不到。現在他被查到了,就意味著這世上有權勢的人有很大的能量。

  陸澤大概是個冷場王,方仁霄和他說幾句話就說不下去了,對方只用幾個字來回應你,久了是一件很疲憊的事,因為你要不斷地尋找話題,力求讓場面不要太冷清。

  偏偏兩人一個武將,一個文官,話不投機半句多。

  顧青雲不忍看老師擦汗的樣子,畢竟陸澤的氣勢還是很有壓迫感的,就主動道:「不知陸將軍這次前來是有什麼要學生效勞的?」

  方仁霄此時就表示還有事忙,主動離開。

  陸澤臉色頓時變得好看起來,他客氣一下,就讓方仁霄離開了。

  接著才看向顧青雲,輕聲道:「這次前來的確有事請你幫忙。」說著拍拍掌。

  門外的下人就抬著兩個樟木箱子進來,輕輕放在地上,打開。

  顧青雲好奇地看了陸澤一眼,再定睛一看,箱子裡面全是書,眼睛霎時一亮。

  「你是讀書人,這些書應該合你心意,這是對你的謝禮,務必收下。」陸澤緊盯著顧青雲的眼睛。

  顧青雲一愣,想拒絕,又覺得在這麼強勢的人面前拒絕無用。

  「不行,學生不能收,無功不受祿。」顧青雲忙搖頭。

  「你能收的。」陸澤卻很是強硬,「這是你該得的,本來想送你金銀的,但聽說你們讀書人嫌金銀有銅臭味,某就把庫裡的書找出來送給你了。」

  顧青雲一囧,鬱悶,他就是那個不嫌棄銅臭味的讀書人啊,不過能得到兩箱子的書也好,省得他去買了。

  陸澤又拍拍手,只見一直站立在他身後的男子走到陸澤面前,奉上一把弓。

  顧青雲看到那弓,心裡已經死心,知道人家已經知道自己救過他了,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這弓是老木匠用柘木做的,弦是用牛筋做的……」陸澤詳細把弓的材質介紹了一遍,問道,「你看看是否喜歡?不喜歡,某再送另一把來!」

  顧青雲當然不挑剔,忙點頭如搗蒜,道:「很好,學生非常喜歡,多謝將軍!」說著就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對著空地拉開試一試。

  嗯,正好適合他的力氣,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用起來很舒適。

  自從他那把弓丟進河裡後,顧青雲來京城本來打算買新的,後來想想,就打算先不買,等過段時間再說,結果很快就到會試,當時還想著等會試過後再買,沒想到現在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主要是方宅場地小,又是在方家,買了弓箭都沒地方練去,他早上在走廊那裡快步走,就已經讓那些下人們議論紛紛了,大家都很好奇他的舉動,只是因為連氏管理得當,沒有人對外說過而已。

  顧青雲只覺得有代溝,他這還沒開始跑步呢。

  兩人都很有默契,沒有說出送謝禮的原因,又聊了一會,顧青雲才知道陸澤本來早就想來找他了,可這段時間他自身很忙,抽不出空來。第二個就是正好碰到顧青雲要會試,所以就沒來打擾他。

  顧青雲明白,知道是因為前任靖勇侯去世,他要襲爵,當然會很忙。而且他能考慮到不影響他參加會試,這已經讓他很感動了。

  畢竟上位者一向很少考慮到下位者的難處。就算是他救過他又如何?有多少上位者覺得你能救他是一種福氣?能給你一點賞賜就不錯了,更別提那天晚上那麼黑,他其實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顧青雲覺得陸澤面上雖冷,其實內心還是很體諒人的。

  見陸澤喝了幾杯茶後,本來以為他就要走了,還想著要不要留他吃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卻讓自己大吃一驚。

  「什麼?您說讓學生去教小公子讀書?」顧青雲只覺得不可思議,以他家的權勢,找一個好老師不是輕而易舉嗎?而且一般的大戶人家也不太樂意請年輕的舉子去教書,覺得還是年紀大一點的老師學問比較好,尤其是給蒙童啟蒙的,更是如此。

  對於陸澤的邀請,顧青雲不覺得對方是認為自己學問好才邀請的,自己學問真那麼好的話,早就可以中進士了。

  「嗯,寶兒年紀幼小,才五歲,性格怯弱,本來想讓他去族學的,沒想到才去幾天就讓別的小孩欺負得哇哇大哭。」想起自己的兒子,陸澤的臉變得柔和一些,隨即又頗為惱怒,「本將軍的兒子怎麼能如此窩囊?!本來想找個年紀大的教他先在家唸書,又怕年紀大的迂腐,就想到你,你是舉人,教一個幼兒綽綽有餘,又英勇,文武雙全,你看,這樣是否可行?」說著就很期待地看著顧青雲。

  自己文武雙全?顧青雲一囧,看了一眼陸澤臉上猙獰的刀疤,暗自思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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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6
第78章 生產

  顧青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從一個相對他來說是大人物的口中,聽到對方稱讚自己「文武雙全」,雖然覺得名不符其實,自己離文武雙全還很遠,但不可否認的是,心裡還是很爽的。

  沒想到這陸將軍還是能說好話的。

  不過請自己去教小孩子?顧青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同意。雖然他有點把握自己不同意,陸澤也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但能有這個機會與一位有實權的侯爺拉上關係,那無疑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不說狐假虎威,單是這樣就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雖然目前他還沒遇到麻煩,更別提他和陸澤還有一段淵源了。

  對於陸澤的性格,雖然目前他們只接觸很短的時間,但他對陸澤的為人還是比較相信的。

  這大概就是個人魅力吧?

  「大人,學生是非常樂意的,求之不得,這是您對學生的看重。只是,只是學生的妻子即將臨盆,就想著能不能等她生下孩子後再到侯府,大約需要一月有餘,令郎能等嗎?」顧青雲沒有考慮多久,就馬上問道。

  陸澤挺直的脊背稍稍放鬆,點點頭道:「可,等你忙完到侯府門口報上你的名字,就能進府。」他想了想,又道,「還有,在某面前,不必拘束。」

  顧青雲於是嘴角翹起來,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後,見陸將軍是那種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想了想,就忙問出自己早已好奇的事情。

  只見他一連串地問道:「大人,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在的,我非常佩服您,我本身是越陽郡人,想知道您當時是怎麼在短短一個月內打敗那些南蠻之人的?不是說他們那裡是深山密林,很容易逃掉,難以追擊嗎?我們的將士是如何適應那裡的地形的?」

  陸澤一聽,微微皺起眉頭。

  顧青雲馬上道:「如果是機密的話,不必說,是我孟浪了。」

  陸澤搖搖頭,道:「事先做好準備,之後包圍、奮力殺敵就行。」

  顧青雲「哦」了一聲,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陸澤也看著他,面無表情。

  暈,難道就這麼短短几句話就說完了?不詳細說一點?不過想想他剛才和方仁霄的聊天過程,顧青雲只能認命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

  之後顧青雲又和陸澤說了一些話題,但兩人終究認識不久,在顧青雲絞盡腦汁想話題的時候,陸澤就主動提出離開。

  顧青雲暗暗鬆了口氣,忙請他留下來吃頓飯,還說飯菜都是素菜,沒什麼葷菜。

  陸澤還在守孝。

  陸澤看了看天色,剛想答應,沒想到從門外進來一個男子,他靠近陸澤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顧青雲就看到陸澤的臉色一變。

  「某還有急事,就不吃了,下次某請你。」

  「大人,急事要緊,您先忙您的。」顧青雲馬上說道,朝旁邊站立的顧三元使了個眼色。

  之後,顧青雲就送陸澤出去,等快到門口的時候方仁霄也從書房裡走出來了,兩人一起把陸澤送到門口,直到陸澤騎著馬,帶著一輛馬車走遠後,才轉回家裡。

  「老師,剛才陸將軍出去的時候,旁邊有人看到,這不要緊吧?」顧青雲一邊往回走一邊問道。

  方仁霄搖搖頭,笑道:「這有何要緊?咱們又沒做什麼壞事。好了,該說說你了,你和陸侯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怎麼突然上門送謝禮了?」

  顧青雲見狀,回到書房後只好先請罪,再把那天晚上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方仁霄聽完後,用手撫撫胸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顧青雲,喃喃道:「沒想到你這孩子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

  顧青雲靦腆一笑,低下頭道:「我也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一步,幸虧那些人離船有段距離,要不然我肯定睡不著覺,就這樣,還做了幾天噩夢。」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內心深處認定那三個黑衣人是壞人,心理負擔才沒有那麼重。

  「以後不可再如此冒險了,老夫知你心地善良,但做好事之前要看是否會給你惹來麻煩,免得有時候吃力不討好。」方仁霄停了一會才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誡,「特別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要小心。」

  顧青雲連忙點頭,口中稱是。

  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很麻煩的事情,他又看對方順眼的話,就會主動幫忙。像之前他在船上碰到一位旅客生病,帶的藥已經吃完,顧青雲見狀,就把自家準備的藥直接給他。

  這件事情他們事後已經忘記了,畢竟是萍水相逢,沒想到到了紹興後,有一天他們在遊玩時卻被那旅客認出,硬是拉著他們去酒樓吃了一頓,之後還帶著他們在當地遊玩。

  因為有當地人帶路,那幾日他們玩得很開心。

  可見有時候幫助人也不全是壞事,當然,有些白眼狼不算。

  「那老師,等薇兒生完孩子,我就去靖勇侯府教小孩讀書去了。」顧青雲忙請示道。

  「你都做決定了,還要來問老夫?」方仁霄瞪了他一眼,隨即笑道,「去吧,有點事情做也好,免得每天在家都是讀書讀書,時間久了,腦子就變呆,這樣不好,會讀不進去的,就像老夫那弟弟……」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失言,方仁霄頓了頓才繼續道,「而且你孩子準備出生,也該賺錢養家了,難不成你還想讓老夫養你一輩子?不害臊嗎?等以後老夫老了,你都不能讓老夫依靠。」

  「我就知道,遠香近臭,您現在是嫌我煩了,哼哼,我告訴薇兒去,說您嫌棄我!」顧青雲嘴裡是這樣說的,臉上卻笑著走到他身後,用手稍微出力地捶著方仁霄的肩膀。

  方仁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嘴角翹起來,說道:「沒錯,老夫現在天天在家看到你都煩,恨不得你趕緊出去才好。」

  「我不高興了。」顧青雲和老師鬥嘴,過了一會才把陸澤送自己的禮物說了一遍,遺憾道,「唉,據說那些開國公侯之類的非常有錢,打仗的時候搶了很多銀子,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陸將軍怎麼就沒想到用銀子來砸暈我?我一點也不嫌棄銀子有銅臭味。」

  「你啊你。」方仁霄哭笑不得,轉而指指右肩膀,指使道,「這邊這邊。」

  顧青雲乖乖照做。

  方仁霄既然搞清楚陸澤來的原因,心裡就踏實了,轉而興致勃勃說道:「等等,你剛才說陸侯爺送你什麼來著?兩箱子書?還是從庫房找出來的?」

  「是啊,我還沒打開看過。」顧青雲心裡躍躍欲試。

  「走,去看看。」方仁霄率先站起來。

  於是,兩人忙走到顧青雲的書房,此時禮物已經被抬到他們廂房裡,簡薇正讓人放到書房。

  見顧青雲和方仁霄匆匆走進來,她還嚇了一跳。

  「外公!夫君!」她叫了一聲。

  「薇兒,老師和我是想來看看這些新書。」簡薇即將臨產,顧青雲當然不會把那晚血淋淋的事情說出來。

  簡薇點點頭,見外公興沖沖翻書的樣子,就催促道:「那你們快點,快到吃午飯的時辰,哎,那陸侯爺沒有留下來吃,今天的菜就可惜了,家裡的廚師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做的。」

  「沒事,他不吃,我吃。」顧青雲隨口應了一句,就蹲下來,兩人一本本地翻。一連看了幾本,發現有幾本是四書五經中的,翻閱一下,上面竟然寫有批註,字體還很好看,風格很獨特。

  顧青雲很是詫異,就隨便翻開一頁仔細閱讀,發現那人對經義的理解很是到位,和方仁霄說的差不多,再翻下一頁,咦?這句話原來還能這麼理解嗎?

  顧青雲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又學到了東西。

  他看向方仁霄,見他神情頗為嚴肅。

  「老師,蹲著不好受,坐著看吧。」顧青雲忙把他扶起來。

  方仁霄點點頭,慢吞吞地走到椅子上坐下,目光不離書頁。

  顧青雲先把桌子上的東西移到一邊,這才把兩箱書都一本一本地放在寬大的書桌上。

  方仁霄這時才放下手中的書籍,開始一本本地看,過後才說道:「這些書……有些還是頗有價值的,甚至有幾本是前朝或宋朝的孤本,你都可以看看,相信會對你有幫助。這些書中應該有兩本是前朝一位儒學大家注的書。」他說完後就抽出兩本。

  顧青雲看了書名,是《尚書》和《左傳》,剛才他翻到的就是《左傳》。

  「明白了,我會認真看的。」顧青雲如獲至寶。

  「至於其他書,雖然有一兩本價值不菲,但這些書不能賣出去。對了,老夫估計靖勇侯府的人都是些粗人,不懂得這些書本的珍貴,不過咱們也不能佔人便宜,你把這兩本抄完後,就把原本還給人家。」方仁霄又翻出兩本。

  顧青雲點點頭,接過來仔細一看,發現其中一本手抄本,是前朝早期一位名臣寫的一本書,那人在華朝史上留下了濃重的筆墨,與宋朝的王安石地位相等,這是他的手寫書稿,有極大的價值。

  另一本竟然是唐朝書法名家柳公權的字帖《金剛經》!柳公權是唐朝非常有名的楷書書法家,他的字體結體遒勁,而且字字嚴謹,一絲不苟。在字的特色上,以瘦勁著稱,所寫楷書,體勢勁媚,骨力道健,非常精妙。

  現在能有一本他的字帖,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老師,這字帖我怎麼還啊?」顧青雲看了又看,愛不釋手,覺得陸將軍真是善解人意啊,他前不久還在想自己的字體進步空間不大,正在暗自琢磨呢,沒想到現在就看到這一本字帖,相信自己好好臨摹揣摩一番,會有所收穫的。

  「你不會等以後再還給他的小孩嗎?」方仁霄恨鐵不成鋼。

  顧青雲嘿嘿一笑,明白了。

  這本字帖就暫時放在他這裡存個幾年,到時再還給他家好了。

  經過清點,兩箱書一共有三十二本,只是有些書保存不當,被蟲蛀了幾個洞,讓顧青雲兩人可惜不已。

  「侯府那幫大老粗,拿了人家的書還不好好保存,老夫聽說侯府老夫人是村婦出身,目光短淺,難怪如此。」方仁霄暗自嘀咕,看著那蛀蟲的頁面,一臉的心痛。

  顧青雲也很是可惜,心裡暗暗記下方仁霄的話,打算好好去粗查一下侯府的內宅之事,畢竟他以後要和侯府經常打交道,那就需要事先知道他家的詳細信息了,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人。畢竟陸澤雖是侯爺,但上面還有長輩之類的。

  「外公,夫君,吃午飯了。」門外,傳來了簡薇輕柔的呼喚聲。

  顧青雲忙提醒方仁霄去吃飯,道:「老師,趕緊走,免得待會外婆親自過來。」

  方仁霄一聽,忙放下書本,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老夫待會來借走幾本回去看。」

  「行,您隨意。」顧青雲當然同意了。

  出來後,簡薇正在一棵盛開的杏樹下等候,只見杏花豔態嬌姿,顏色深淺不一,襯著花樹下的簡薇皮膚粉白,在顧青雲眼中,顯得格外嬌美。

  顧青雲愣一愣才走上前去,見不遠處是慧香在等待,還是說了一句:「你讓慧香她們來叫我們就是了,何必親自走這一趟?」

  簡薇微微一笑,道:「這段路又不遠,大夫還說讓我多走動走動。」

  顧青雲只好不說話了,扶著簡薇沿著抄手遊廊走到飯廳。

  方仁霄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看他們一眼,微微一笑。

  沒想到第二天,何謙竹就來找他告辭了。

  「師兄,這麼快你就要回去了?」顧青雲很是不捨。

  何謙竹點點頭:「我已經出來夠久了,想早點回去。」說著就嘆了口氣,道,「以後再來參加會試,一定要提前一個月到達,免得和這次一樣,時間太緊。」都怪自己想在家過年,猶豫不決,沒有趁早做決斷。

  「可是師兄,你在林山縣沒有老師教你啊,以前還有一個劉縣令是同進士,現在整個縣裡都沒有一個進士,你留在老家進步空間不大,何不把嫂子和孩子接到京城?反正你是舉人,找個活幹很容易。」他知道這幾天何謙竹在方子茗那邊住,病好後經常到街上逛逛,應該瞭解一些行情的。

  而別看每三年會出來兩三百個進士,其實分配到各地的話,是非常少的。在民間,很少會看到有進士,進士都當官去了,也只有京城這地方進士多,官員多。

  「真的,師兄,你留在京城,找人討論學問都能多幾個。」顧青雲繼續勸道。

  何謙竹一聽,神情頗為猶豫,道:「其實我也想過類似的事,這幾天我出去看了下,發現那些舉人不是開私塾,就是到大戶人家教學生,或給人做門客,的確有混得不錯的,可京城大,居不易,我認為他們的生活條件比我在鄉下還不如,壓力很大。如果只有我一人不要緊,但讓你嫂子和孩子一起過來受苦,我不願意,自家的銀錢又覺得不經花。」

  雖然他表妹有嫁妝,但不好一再用啊,而且在京城,他們那些銀錢,在林山縣可以活得很好,在京城就顯得緊巴巴了。

  「算了,我還是覺得留在林山縣比較好,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在家鄉,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何謙竹笑了笑,「我還是積累不夠,下次會試就不一定上京了,等我做好準備再說。」

  顧青雲於是也不再勸說了,就道:「挺好的,人各有志,在京城生活的確壓力大。」他身上本來還有三百多兩的,可因為簡薇懷孕的事,總不能都是方家出錢吧?那簡直是花錢如流水,現在只剩下兩百多兩,這才一年呢,消費水平比在家鄉高太多了。

  主要是和別人出去交際的應酬花費多,單單一頓飯,兩三個人吃就要一兩多,這還是樸素一點的,奢侈的什麼樣的價格都有。

  何謙竹拿出紙扇搖搖,自嘲道:「我這是守家之犬,離不得家的。」

  顧青雲聞言,忍不住一笑,他在抽屜裡摸出兩封厚厚的信來,遞給何謙竹,低聲道:「這是給我爹娘、岳父岳母的家書,麻煩你幫忙帶回去了。」

  心裡卻很是失落,本來他已經平靜下來,很淡定地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實。沒想到昨晚上寫信的時候,提起筆卻怎麼都寫不下去,墨水凝成一滴滴地往下滴,紙上還是沒能落下一字。

  這次不能金榜題名,真是愧對自己的親人,臉皮厚如他都覺得有點難為情。

  最後還是再三做好心理建設,先說他落榜的事,然後才把簡薇準備生孩子的事情說了下,後面才是他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現在自己和簡薇的胖瘦高矮,生活得好不好之類的,還告訴他們自己找了份活幹,肯定有月錢領的。

  他知道,其實爺奶父母看到他後面的那些句子一定很高興的,畢竟比起考會試,他們更關心自己的身體和生活狀況。

  信後還問今年八月份有院試,大堂哥顧青明是否去考。

  此時,何謙竹把信接過,道:「放心,我一定會親自送到你家的。」

  兩人接著說了一會兒話,還沒分別,顧青雲就已經依依不捨。

  第二天,把趙文軒叫出來,顧青雲、方子茗和何謙竹四人一起吃了頓餞行飯。

  這是會試後顧青雲第一次見到趙文軒,只見他似乎恢復到十年前第一次見到的樣子,臉色蒼白,衣衫空蕩蕩地掛在他身上,一雙細長的眼睛沒有之前有神,顯得沒精打采的。

  三人嚇了一跳,之前大家都病了,都是派遣親近的人或下人過去看望,後來他們病好了,還想親自過去時,就接到趙文軒的信,說他病情未愈,不用他們去看了,免得他勞神。

  大家想到如果他們去的話,他要整理衣著髮型之類的,很耗心神,而且人來人往的確不利於養病,也就只派人送藥材,沒想到都這麼多天了,他竟然還沒好。

  趙文軒見狀,似乎看出他們的疑問,就解釋道:「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精神不振。」

  何謙竹假裝埋怨道:「早知道這樣就不叫你出來了,都怪我,該讓你好好養著才對。」

  「你不叫我,我才不高興。」趙文軒白了他一眼。

  顧青雲看著眼前這一幕,想起十年前他們認識的樣子,一起讀書的日子,忍不住一嘆。時間過得真快,把他們雕琢成如今的模樣,或是更加親密,或是漸行漸遠。

  大概真的傷感了,那天下午,顧青雲第一次不用人勸就自動喝酒,幸虧他還有理智,否則真得喝醉了。

  吃完飯的第二天,何謙竹和何叔就背著行囊離開了京城,這一別,可能就是要三年後才見面,或者是更多時間。

  何謙竹走後,日子還得照樣過。

  距離簡薇的產期越來越近,顧青雲心裡越發焦躁不安,還不能表現出來,同時又懷著一股期待。自己的孩子會是男是女?會有多可愛呢?他(她)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做好當父親的準備了嗎?

  「夫君,你又在傻笑了?」簡薇很是不滿地看著他,哪有讀著讀著就愣住了。

  顧青雲一愣,回過神來,忙接著往下讀。嗯,胎教還要繼續下去。

  現在家裡已經做好準備了,產房、穩婆、小孩的尿布衣服之類的,都一一準備好了,就等著孩子的到來。

  除了每天和簡薇一起期待孩子的出生後,顧青雲開始準備教材。聽陸澤說過,他兒子今年才五歲,性格膽小怯弱,自己要根據他的特點因材施教才行,免得教不好人家的小孩,耽誤到人家的前程,在陸澤面前也沒面子。

  畢竟以陸澤的作風,他肯定是有月俸領的,還只會多不會少。拿了人家的錢就要負起這個責任來,為此,顧青雲絞盡腦汁寫下各種各樣的教案,再仔細回憶起前世聽過的、看過的教小孩的隻言片語,指望著能從中得到什麼妙法。

  除此之外,還得花一定的時間繼續寫《冒險記》,貌似他的這本話本,這幾天銷售額有點起色了。

  五月初十,等顧青雲出去和謝長亭見面,聽他說自己的話本供不應求,抄寫不過來時,他正高興著,沒想到一踏進家門口就見平時安靜的方宅,下人們正在走來走去忙碌著,一見到他,就說簡薇剛進產房。

  顧青雲一驚,忙衝進後院,劈頭就問道:「外婆,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三天後才生的嗎?今天早上我離開時薇兒還好好的。」沒聽說她陣痛啊。

  連氏正站在院子門前等待,見到顧青雲及時回來特別高興,就道:「不會特別準的,提前三天也是常有的事,你先別急,你這孩子,老實在這裡待著,不準進去添亂!」

  於是,站在產房外,慢慢的,聽到裡面傳來簡薇的哭喊聲,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腿軟得跟麵條似的,都想直接趴在地上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7
第79章 洗三

  「外婆,薇兒要多久才生啊?」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輕飄飄的。

  「剛進去還沒有半個時辰,時間還早著。」連氏臉色頗為著急,自己琢磨著要不要進去幫忙,又擔心自己礙手礙腳的。

  「請來的是附近最好的幾個穩婆之一,應該沒事的。」顧青雲安慰自己。

  古代女子生孩子真是一道鬼門關,總結起來不外乎是因為宅鬥風險高、懷孕後不愛運動身子差,或者滋補太過導致胎兒營養過剩,容易難產等等。簡薇懷孕後都很注意這方面的問題,身子也養得很好,她今年已經二十歲,身子骨已長成,現在生孩子不算特別早。

  至於宅鬥,他沒有其他女人,就是那個迎香曾經動過一點心思都被他無視和警告過,現在已經偃旗息鼓,還知道躲避他。

  所以這次簡薇一定能順利生產的!

  顧青雲雙手合十,暗自祈禱,呆呆地站在門外等著。

  產房不是他們的臥室,是用耳房佈置成的,在他們房間的隔壁。

  「少奶奶,現在不能喊,免得洩了力氣。」很快,剛剛還有喊聲傳出的簡薇現在估計嘴裡已經塞進軟木了,沒發出什麼聲音。

  顧青雲吃力地挪動自己的雙腿,幾步走到門外聽了聽,沒聽到簡薇的聲音,只聽到穩婆叫她「呼氣、吸氣」的喊聲,想了想,把耳朵貼著木門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才隱約聽到簡薇的悶哼聲。

  「不行,少奶奶,宮口還沒開夠,您得站起來走走,來扶著她起來走走……躺著不好。」裡面又傳來穩婆的聲音,他曾經去跟穩婆約定時間,還送過東西給她,所以認出她的聲音。

  不久,裡面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簡薇的腳步聲。

  想起生產的難度,顧青雲心急如焚,他不禁想到了他認識和聽說過的婦人,現在想來怎麼很多都是難產而亡之類?當時聽了就聽了,現在那些傳聞卻一個勁地往自己腦袋裡鑽,越想越害怕。

  那麼多女人!包括他前不久去調查的靖勇侯府,陸澤的妻子就是難產,生下小孩後身體不好,最後受寒去世。還有其他女人……

  恐懼如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心,讓他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青雲,趕緊回來!待會人家要進出,你在那裡阻礙到人家了。」連氏的聲音突然猶如炸雷般響起,驚醒了陷入思緒中的顧青雲。

  「外婆……」顧青雲挪著自己的腳走到她面前,小聲說道,「薇兒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嗎?」

  「當然!」連氏的聲音斬釘截鐵。

  ……

  不知過了多久,簡薇終於開始生了,廚房有人在燒熱水,熱水一盆盆地往屋裡送,不一會兒又一盆盆血水往外倒。

  顧青雲看著那血水,自認為不怕血的他現在卻覺得可怕極了。

  他呆呆地站著,汗流浹背,中間連氏讓他坐下來也不坐,只覺得這樣站著心裡才好受點。直到慧香請他吃晚飯,他才發現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此時方仁霄早已回來,正在和他們一起等待。

  「我不想吃。」見方仁霄和連氏都在等待,忙回過神來,道,「老師,外婆,你們先去吃吧,我現在沒胃口,實在是吃不下。」

  連氏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你這孩子,都站一下午了,連口水都沒喝,薇兒這是頭胎,女人就是這樣,不會生那麼快的,先吃點東西下去,你再慢慢等。」

  顧青雲卻吃不下,耳邊聽著簡薇偶爾發出的一兩聲慘叫聲,一點想吃的慾望都沒有,倒是覺得口渴,勉強喝了幾口水。

  夜幕降臨時,裡面點上蠟燭,外面掛起燈籠,把整個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這晚上方宅的人都沒睡著,此時,簡薇終於大喊出聲,傳來的聲音越發慘烈。

  「啊!夫君,好痛!外婆,好疼!」

  聽到簡薇的哭喊聲,顧青雲再也忍不住了,就想衝進產房,正好被出來的李嬤嬤攔住,叫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是男人,不能進去!不吉利!對產婦不好!」

  顧青雲一聽,知道自己不能進去了,趕緊轉頭跑到窗外叫道:「薇兒,你聽得到嗎?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生了這個我們再也不生了,你再努力一把!」

  大概是聽到顧青雲的喊聲,裡面的簡薇哭得更厲害了。

  「你這孩子,不許在這添亂!」連氏讓人把顧青雲拉開,自己終於忍不住了,就走進產房。

  這一天顯得格外漫長,不知為什麼,顧青雲的眼淚忍不住默默地流出來。自從他在這裡轉世二十年,除了小時候哭過外,其他時候都很少再哭過,這次也忍不住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下來。

  他不止在心疼簡薇,還有另外一種複雜的情緒夾在其中,讓他情不自禁。

  此時院子外有方仁霄、顧青雲和王氏在等待,周圍也有下人在待命,但顧青雲顧不得出醜,只一個勁地流淚,想止都止不住。

  方仁霄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似乎嚇了一跳,忙走近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哭,薇兒會沒事的。」

  顧青雲抽噎道:「老師,我就是情不自禁,薇兒生得好痛苦。」

  方仁霄看著他俊臉上眼淚狂飆的樣子,無語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吶吶道:「女人都這樣。」

  總之,顧青雲的大兒子是他娘在裡面賣力生,他爹在外面使勁哭中才終於呱呱落地的。

  小嬰兒「哇」的一聲啼叫猶如天籟,讓等候在院子的人精神一震,當穩婆抱著小孩出來恭喜他喜得貴子時,顧青雲還沒反應過來。

  「好好好!賞!」方仁霄撫著鬍子大笑,吩咐道,「管家給大家多發三個月月錢!」說完就湊近去看那小嬰兒,試探性地伸出手想抱抱。

  「是,老爺。」方管家喜氣洋洋地應道,周圍的下人們也是喜笑顏開。

  「我娘子怎麼樣?她可好?沒出什麼事吧?」此時,顧青雲的思維此時無比敏捷,他一個快步竄上來,連忙開口問道。

  穩婆一愣,忙搖頭道:「少奶奶很好,生產得還算順利。」這家的舉人老爺怎麼眼睛腫成這樣?

  顧青雲聞言,鬆了口氣。

  見簡薇沒事,顧青雲就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現在見方仁霄喜滋滋地躍躍欲試,忙阻止道:「老師,小孩子身子弱,現在是晚上,還是先抱回房吧,免得被夜風吹到!」說著就痴痴地看著那皮膚有點皺巴巴的小猴子一眼,在周圍明亮的燈籠下,只覺得他特別特別可愛,瞧那蠕動的小嘴,紅通通皮膚,那濃密的頭髮,那緊閉的眼睛……

  真是太好看了!世界上怎麼有那麼好看的小猴子呢?顧青雲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充滿了喜悅,塞得滿滿的,讓他恨不得想大喊大叫發洩一番,索性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剋制住自己。

  「這孩子真好看。」方仁霄笑道,也怕著涼,趕緊道,「青雲說得對,你趕緊把孩子抱進去,不要吹風。」

  那穩婆一聽,不由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好,那老身馬上抱進去。」

  顧青雲點點頭,催促她:「趕緊進去,辛苦你了。」說著就直接解下腰間的荷包塞給穩婆,一臉樂呵呵的,還小心不要讓荷包碰到他兒子。

  得了賞錢,穩婆就更高興了。

  「趕緊的,快出去在門口掛上弓箭。」方仁霄見孩子被抱進去了,顧青雲仍在傻笑,就忙催促道。

  顧青雲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從管家手裡拿起一副小弓箭就跑到門口,這個時候他覺得腳不軟心不疼,就是覺得眼睛快睜不開了。

  生男孩要把小弓箭懸掛在大門口,是這個時代的風俗,從古到今一直流傳下來,標誌著他家生了個兒子。此外,月子裡,產婦和嬰兒是不見生人的,外人見到這種標誌和信號,就會迴避,不會輕易上門。

  等掛好弓箭,裡面的人收拾好產房後,顧青雲終於可以進去見簡薇了。他可不相信男人進產房不吉利的說法。

  只是為了安全和衛生,顧青雲還是洗了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一套新的,這才進去。他繞過屏風,輕輕走近一看,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未曾散去,只見簡薇閉著眼睛睡著正熟,旁邊的兒子也在熟睡著,眼睛還沒睜開。

  連氏此時正滿臉笑意地看著小猴子,見顧青雲過來就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兩人又看了一會,見李嬤嬤和慧香迎香都在,心下稍安。

  怕打擾到簡薇休息,顧青雲在連氏的示意下又輕手輕腳地出來。

  「孩子剛出生,現在還沒餵奶,得先喂點溫開水,等他醒了再吃。」連氏解釋道。

  顧青雲點點頭,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眼睛腫得厲害,此時已經有心情用雞蛋敷眼了。如今理智回籠,一想到剛才自己嚇得流淚的樣子就鬱悶,不知道這會不會毀了他一世英名?不過大人小孩平安就好。

  到了半夜,簡薇醒來一次,見到是男孩,還是忍不住滿臉喜悅,看著他,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夫君,是男孩。」

  顧青雲點點頭,把她額頭的留海往後撥,柔聲道:「我知道,薇兒,辛苦你了。」心裡很高興,第一個是男孩以後簡薇的壓力就不大了。之前他們成親一年多都沒小孩,他可是知道她內心的壓力,就是這次懷孕,她也是想要個男孩。

  顧青雲沒覺得兩人不喜歡女孩,只是世情如此,誰能脫離社會單獨存在?第一個是男孩,對大家都好。

  當天晚上,顧青雲一晚上沒睡著,他痴痴地看著小猴子,要不是被連氏壓著回房,覺得他在產房會吵到小孩和大人,他肯定是想在產房睡覺了。

  後來回到房間,還是輾轉反側,只覺得心裡樂滋滋的,一想到自己有了兒子就激動無比。於是開始想兒子的名字,大名要問過家裡,小名就是他們自己取了。

  老師已經說過不干涉他取名,而他早在簡薇生產之前他就想過好多小名,但現在一看到兒子就覺得那些名字一點都配不上他,土死了,又難聽!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就掛著兩個黑眼圈,幸虧他年輕,精力還是很充沛的,一夜不睡幾乎沒什麼影響,更別提他現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起床早一件事就是去看簡薇和兒子。

  小孩子的一切都讓他和簡薇覺得可愛無比,真是百看不厭。他們還僱傭了事先說好的奶娘給兒子餵奶,顧青雲知道一點常識,知道孩子吃母親的第一口初乳好,就跟簡薇說了。

  他事先已經和簡薇商量過這個事情了,所以等簡薇出奶後,進行得很順利。即使如今的大戶人家嬰兒都是讓奶娘喂,但兩人還是約定,白天讓簡薇喂,晚上讓奶娘來。

  畢竟在營養上,顧青雲還是相信簡薇會比所謂的奶娘好。

  連氏剛開始還不同意,後來見小兩口早已商量好,還堅持要做,只能妥協。

  等到第三天,就是新生兒的「洗三」之日。所謂的「洗三」就是在孩子出生三日時,「產婆以槐條、艾枝水洗之」。大家認為這樣可以洗去嬰兒從前世帶來的汙垢,使他今生平安吉利。

  他們沒叫外人,只叫了近親來賀,所謂的近親,其實就是方子茗一家,趙文軒一家和張修遠等,還有方仁霄的幾個好友。

  洗三儀式是吃完午飯後才進行,正好是午時,氣溫溫度較高,顧青雲這才放心。

  對於顧青雲來說,洗三禮是極為繁瑣複雜,他記得他出生的時候沒有舉辦這個。也是,當時他在鄉下,自己身子又弱,加上他的大哥剛夭折,家裡是沒心思辦的,生怕他被風吹到。

  他兒子就不同了,此時正是五月,剛過端午節不久,還把大夫請來看過了,說兒子的身體沒什麼毛病,很健康,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喜氣洋洋地準備辦洗三禮。

  五月十三日上午,請的幾家人都來了,大家一般都是送給自家一些油糕、桂花缸爐、雞蛋、紅糖等食品或者送些小孩所用的衣服、鞋、襪等作為禮品。

  眾人一見面就是好一通恭喜。

  顧青雲出面接待他們,男人就留在前院,女人就到後院看看小孩。

  方仁霄的好友其中就有夏尚等人,等他們都進書房後,顧青雲幾個年輕人才放開心情在前院的客廳分主賓就坐聊天。

  趙文軒此時非常羨慕,慫恿道:「什麼時候抱你兒子出來給我們瞧瞧?」

  顧青雲想都沒想就回答:「他正在睡覺,急什麼?待會洗三的時候總會出來的,他還小,不好老是折騰他。」

  「當了父親就是不一樣,瞧他那一直傻笑的樣子。」方子茗低聲道,瞄了一眼顧青雲。

  張修遠搖著扇子笑而不語,這裡面就只有他也是做了父親的,此時又因為已經考中進士,很是意氣風發。

  「張兄,你是確定留在京城,那何時朝考?」顧青雲滿面春風,不理會他的酸話,就忙問張修遠。四月二十六日他們已經進行殿試,張修遠的名次和會試時相比,前進了幾名,最終排名是五十名。

  所謂朝考,就是再參加一次考試,最終按成績,結合殿試名次,分別授翰林院庶吉士、主事、中書、知縣等職。

  「過幾日朝考才開始,還沒到時間。」張修遠微笑道,「再考這次以後再也不必考了。」

  方子茗此時已經和張修遠表面上和解,就道:「我們倒是還要一直考,不知何時是個頭?」

  這話說得顧青雲和趙文軒都起了共鳴,趙文軒還神情黯然。

  顧青雲看了一眼風度不減的張修遠和方子茗,兩人前段時間還鬧了一場,那天方子茗氣沖沖地來找他吐槽,大罵張修遠一通。

  沒想到第二天張修遠到方家二房拜訪時,就主動提出這次回鄉祭祖要把在林山縣的妻子接到京城一起生活。

  他這話一出,方家二房的怨氣就被迅速撫平,兩人現在的關係都是挺好的。

  顧青雲覺得張修遠的腦子還是很清楚的,知道什麼該做不該做,單是他此時沒弄出庶子就知道他的態度了,還是以嫡為重,沒有什麼都聽家裡兩個女人的擺佈。

  這才是他認識的張修遠,顧青雲感嘆,大家都不傻。

  才聊了沒兩句,就聽管家說靖勇侯府派人送來洗三禮。

  顧青雲一驚,顧不得跟其他人解釋,就先告罪一聲,忙出面招待,發現是上次站在陸澤身後的男子吳達送來的,兩人寒暄一會,他還想留對方吃飯,吳達忙拒絕了,只說府中還有事做,放下禮品就告辭走了。

  顧青雲也不在意,侯府能記得送東西就非常好了,他都沒通知他們,畢竟門第相差太大,而且他還沒正式教小孩讀書,也不是正式拜師。

  等他重新回到客廳後,趙文軒等人都很驚訝,就忙問起情況。

  「青雲,你竟然認識靖勇侯府的人?」趙文軒大吃一驚。

  顧青雲當然不會說他幫助過陸澤,就忙道:「是啊,不知為何他家請我去給靖勇侯的公子啟蒙。」因為寶兒還沒請封世子,只能這樣稱呼了。

  張修遠眼光一閃,笑道:「這差事做得。」

  趙文軒忙追問緣由。

  方子茗早就知道,忙岔開話題道:「肯定是不知什麼時候青雲入了貴人的眼,哎呀,他就有這種運氣,從小到大運氣特別好。」

  這話一出,顧青雲就不服氣了,道:「說起運氣,難道不是張兄最好嗎?」

  於是,大家的話題就轉到張修遠身上,對著他隱晦恭維一番。畢竟進士和舉人差別還是非常大的,而且人家就快是朝廷命官了,他們現在還是白身。

  後院內,眾女眷看過產婦後,就直接奔去看孩子了,房內只留下林氏。

  「薇兒妹妹,你現在真好,很美滿,兒子都生出來了,以後都不用愁了。」林氏很是羨慕,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實她最羨慕的是對方得夫君愛重,夫君沒有沾花惹草,就是妻子懷孕期間也沒收房,身邊的兩個丫鬟還是姑娘身,現在又生了兒子,對方更是大功臣,就是以後有什麼也不怕了。

  而且還可以在親人身邊住著,連生產都是在外家,外家也不嫌棄,一切都給他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簡薇此時已經坐起來,仔細聽著屏風外傳來的聲音,一邊含笑道:「孩子還要精心養護和教導才行。林姐姐,你不用著急,你還年輕,總會有機會的,你的身子又沒問題,肯定是太緊張了。」而且現在趙文軒還沒考上進士,照樣要到國子監繼續讀書。

  「我都比你大幾歲了。」林氏一想到家裡那個妾就眼睛微瞇。

  簡薇就和她說起了悄悄話。

  不久就到了中午,大家吃過「洗三面」後,才開始正式的「洗三儀式。」

  「洗三」儀式在午飯後舉行,由給簡薇接生的穩婆主持。

  顧青雲只見穩婆在產房外廳正面設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雲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裡還盛著小米,當香灰插香用。蠟扦上插一對羊油小紅蠟,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

  簡薇臥室的炕頭上還要供著「炕公、炕母」的神像,擺放有三碗油糕作為供品。

  整個儀式非常繁瑣,這些都做完後,才在前院的堂屋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以及一切禮儀用品均擺在桌上。今天正好有太陽,顧青雲和穩婆商量後就打算在溫度最高的時候進行洗三,湯也是溫熱的,免得把他兒子給凍著了。

  在孩子放到盆裡前,就由方仁霄帶頭往盆裡添一小勺溫熱清水,再放幾個金銀錁子,謂之「添盆」。眾人一一添上,讓穩婆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孩子終於可以抱出來了,這才過了三天,他家的小猴子皮膚看起來平滑了些,可以稍微看出個人樣了,只是看著他在銅盆裡掙扎著大哭的樣子,大家都笑得說孩子很健康時,只有顧青雲覺得心疼極了。

  兒子,你再忍忍,很快就好的。顧青雲心裡暗暗鼓勁。

  等洗完後,他兒子重新被包上大紅色的襁褓,顧青雲趕緊讓人抱回房。

  洗三過後,送走諸位賓客,顧青雲趕緊回產房,見兒子呼呼大睡,看起來沒什麼不適,這才放下心來。

  連氏笑道:「放心吧,孩子沒事。」說著就把顧青雲在儀式上的心疼模樣描述一遍,讓簡薇笑得傷口都疼起來了。

  顧青雲卻不管,只覺得這個剛出生的小猴子非常有魅力,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到他的心。

  洗三禮過後,顧青雲沒什麼事做,帶小孩輪不到他,喂孩子更用不上他,除了每天可以看看外,他只好把精力放在取名上。

  方仁霄說他再不取名,他就要幫著取一個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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