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 作者:曲流水 (全文完)

   
yokcobra 2017-3-29 21:10: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539589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8
第80章 陸煊

  顧青雲冥思苦想好幾天才終於把名字想出來。

  「圓圓、蛋蛋、鐵蛋、黑蛋、小石頭、小猴子……你是孩子他娘,功勞最大,你選一個吧。」顧青雲對著簡薇說道。

  簡薇頭上包著一塊布巾,半躺在床頭,臉上還是很圓潤,還有幾個斑點沒能消除,比沒懷孩子前胖了一些。她現在每天可以下地走動一下,只是因為是在坐月子,不能吹風,不能開窗,屋裡還很悶,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小猴子?不行,都不好聽,非要選一個的話。」簡薇抿嘴一笑,看著呼呼大睡的兒子,聲音放得更低,「就選小石頭吧。」

  「好吧,反正小名也叫不了多久,大名要等老家那邊定下才行,得按照輩分來,不過咱家底蘊薄,之前堂兄弟排名都是隨意選一個字。」顧青雲當然沒意見,反正都是他起的。

  於是,小猴子就正式叫小石頭了。看著兒子毫無知覺,仍舊呼呼大睡的樣子,顧青雲嘴角翹起來,起碼他沒叫他狗蛋、狗剩之類的,這些都被他的叔叔們用過了。

  「夫君,你能不能幫我開開窗?」簡薇低聲要求道,眼睛眨了眨,「我覺得有點悶。」

  顧青雲手指動了動,搖搖頭道:「不行,我不敢,被外婆知道了一定會說我的,老師也不會幫我。」之前他也覺得室內的空氣太渾濁了,不利於身體健康,可努力爭取後,也只能在大中午的時候開一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簡薇生了孩子的緣故,連氏對他是越來越隨便,關係比以前更親暱,現在經常見她嘮叨自己了。

  只有老師的態度沒變。

  有孩子和沒孩子真的不一樣,包括他和簡薇,反正他看對方都覺得感覺不同了。

  「哎呀,就開一會吧,不開的話你就不要來看小石頭了。」簡薇威脅道。

  顧青雲假裝左右為難,過了一會才回答:「那不看就不看吧,我來看你就行,小石頭哪有你重要?沒有你就沒有他。」

  簡薇的臉一熱,慢慢地紅起來,連忙低下頭,手指扭著被角。

  顧青雲見狀就是一愣,都老夫老妻了,還害什麼羞?不過他很識趣地沒有問出口,輕聲道:「等過個幾天,你身體好點,再把開窗的時間延長一點點,估計外婆也會同意的。」

  「嗯。」簡薇輕輕應了一聲。

  氣氛正好的時候,小石頭醒了,沒立刻就哭,只是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屋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竟然想哭?是不是餓肚子了?」顧青雲研究了一會,見他張開嘴巴準備想哭的樣子,連忙把他抱起來。

  簡薇忙用熱毛巾擦擦,才接過來給他餵奶,剛開始有顧青雲在還會害羞,要求他出去,現在已經不會了。

  顧青雲看著兒子吃得香甜的樣子,笑道:「他剛生下來才六斤,現在才八天就胖了一圈,開始皮膚還紅紅的,現在都慢慢變白了,非常好看!」雖然大家都說新生兒會很醜,之前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顧青雲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兒子非常好看,一點也不醜。

  現在小石頭吃奶的樣子,落在他眼中都覺得特別機靈。

  「要不還是讓奶娘來喂吧?你晚上要起夜太辛苦了。」顧青雲想到夜晚吃奶的問題,就忙建議道。

  之前他們想得很好,白天簡薇喂,晚上奶娘喂,晚上漲奶的時候擠出來就是了,沒想到擠奶也是個技巧活,兩人折騰很久都沒擠乾淨。

  顧青雲以前聽說過一點常識,知道夜晚貌似沒擠乾淨奶容易得炎症還是什麼病,反正對簡薇不好,所以最後還是靠兒子幫忙,這樣一來,簡薇即使不用換尿布和抱著孩子哄睡,也辛苦很多。

  這就是連氏反對她親自餵奶的原因之一。

  可現在簡薇正是母愛爆棚的時候,根本就不答應。

  果然,見顧青雲提起,簡薇忙擺手道:「不行,小石頭更喜歡喝我的奶,等過了三個月再說。」

  顧青雲一想也是。

  兩人開始討論兒子長得像誰的問題。

  「嗯,的確很像你,他是你生的,不像你像誰?」顧青雲完全沒意見,的確,現在的小石頭還是像簡薇多點,特別秀氣。

  簡薇看了看顧青雲的臉,低聲道:「我還是希望小石頭像你,好看。」

  顧青雲嘿嘿一笑,摸摸自己的下巴。咦?今天早上又忘記刮鬍子,每天做完運動,第一件事就是來看兒子,都沒來得及刮。

  這時,慧香和迎香端著簡薇的早飯進來了,連氏走在前面,見到顧青雲就道:「你這孩子,一大早就跑來這裡,難怪剛才見不到你,趕緊去用早膳,都做好了。」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已經用不到自己了。

  「小石頭,爹爹先走一步,待會再來看你。」顧青雲朝兒子打招呼。

  小石頭沒理他爹,自顧自地埋頭吃奶,看得出是用了大力氣的,額頭上還微微出汗。

  顧青雲最後只能失落地離開了。

  簡薇見他依依不捨的樣子,等他走出房門後,撲哧一笑:「外婆,你看夫君他那個樣子,我從來沒想過他會變成這等模樣。」

  「兒子是他的,他高興很正常,這男人,有兒子和沒兒子有很大區別的。」連氏不以為意,掏出手帕給小石頭擦汗,笑道,「決定取名叫小石頭?還不錯,我還以為青雲會起名叫鐵蛋狗蛋之類的。對了,你是不知道,在你生產那天,他還掉眼淚了,把你外公嚇了一跳,晚上還一直跟我說起這事。」

  簡薇沒說話,她看著懷裡的孩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等顧青雲吃完早飯,又轉了一圈後,進入書房開始讀書。

  他從書房裡抽出一本《唐紀》來看,這是《資治通鑑》中的一本,因《資治通鑑》有兩百多卷,三百多萬字,他現在剛剛收集好完整的一套,包括之前同窗或同年送的,自己抄的和買回來的,通過各種手段才收集齊全,實在是不容易,花費他很多精力和金錢。

  等收集完後,前段時間顧青雲就把它們通讀過一遍,現在要開始精讀,其中《唐紀》按照方仁霄的建議,要多讀幾遍。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認真起來。

  等過了幾天,見家裡已經用不上自己,顧青雲想到兒子出生,要給他掙奶粉錢,還有以後讀書的錢,要給他攢下家業,就打算早點去侯府教書。畢竟現在奶娘和顧三元的月錢都是他在支付,生活中還有其他花費,只出不進是不行的。

  等顧三元用馬車把他送到侯府後,顧青雲拿起自己準備的教案和書本,就先讓他回去,下午再過來接他。

  在侯府的側門,顧青雲報上自己的名字後,門房馬上就讓他進去了,看來是陸澤事先叮囑過的,要不然不會反應這麼快。

  「顧公子,您先在這裡喝茶,小人先進去稟報。」年輕的門房把他迎進來後就開口說道,他態度不過度熱情,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了覺得充滿誠意。

  「嗯,勞煩你了。」顧青雲覺得能當門房的應該是陸澤信任的人,按照方仁霄教的,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打賞。

  那門房見了,忙搖頭拒絕:「不行不行,二管家知道小人收您的賞錢會挨板子的,咱們這裡按規矩是不能收的。」

  小費都不收?見他說得誠懇的樣子,顧青雲很是詫異,但還是從善如流,把荷包收回懷裡。

  「那你怎麼稱呼?」顧青雲忙問道。

  門房咧嘴一笑,道:「公子叫小人小武就好了。」

  顧青雲點點頭。

  看來這靖勇侯府家規還算是嚴格正派,據說很多有大戶人家的門房都會收賞錢的,有些你不給甚至拖時間才給你通報。

  等小武進去稟報後,就有一名小廝端茶進來,給他倒完茶後就站在角落裡不說話。

  顧青雲也不以為意,打量著客廳的佈置,非常簡單,就是幾套桌椅,沒有想像中的金碧輝煌。等他跟著小廝去見陸澤時,他故意觀察了一下,發現侯府的佈置還是以簡潔樸素大方為主。而且大概是在守孝期間,沒有穿紅掛綠的。

  此時太陽高掛,照得地上一片明媚,一路走過來,和尋常的大戶人家一樣,都是四合院的佈局,最多是一個四合院套一個,佔地面積大。只有裝飾、佈局等和普通人家不同,極為氣派,他往不遠處看了一眼,那裡亭臺樓閣建的極為精巧,在樹叢中若隱若現。

  他要去的地方只是在一進左邊的院子,後院是不能進去的。

  顧青雲曾經想過陸小寶的樣子,想像中一定是個非常好看的小孩,尤其他的父親沒有刀疤之前顏值不低,又聽說他性格怯弱,估摸著會有些膽小,愛哭,內向,剛開始和他打交道應該會比較困難。

  在現代他只教過十幾歲的孩子,五歲這麼小的孩子沒教過,不過想到他二弟和三弟,還是有一點信心的。

  沒想到這比他想像中的困難。

  和陸澤沒說幾句話,陸澤就進入正題:「我叫人把小寶送來。」

  不虧是軍人,習慣速戰速決,顧青雲當然沒意見:「僅憑大人吩咐。」心裡卻奇怪他怎麼不自稱「某」了?天知道他來古代後最不習慣的就是自稱了,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自稱,有時候還南北不同。

  不過一般的是都是自稱「我」或「吾」,京城有小道消息流傳,皇帝有時候也自稱「吾」或「我」。

  陸澤身後的吳達接到命令後就馬上出去。

  「小寶他娘早逝,我當時要帶兵去打仗,小寶就留給他太奶奶帶,養得像個姑娘似的,一點都不爺們,你一會看到就知道了。」陸澤神情複雜。

  顧青雲瞭然,腦子裡暗自回憶起這一家的事。

  靖勇侯府是陸澤的老爹立功後受封的,前靖勇侯夫婦生有多少個孩子不知道,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陸澤,所以爵位一下來,就馬上請封陸澤為世子。

  前靖勇侯還是個孝子,夏朝建立後就把他老娘和唯一的弟弟接到身邊來照顧,這是人之常情,特別是等封爵後,更是和他弟弟一直住在一起,只要他有的,都會給他弟弟一份。

  具體的情況顧青雲不瞭解,不過當時京城的很多人都對先侯爺的行為進行讚揚,覺得他這個兄長做得好,實實在在的「長兄如父」。

  六年前陸澤的母親去世,他父親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一直纏綿病榻,於是就把陸澤推出去,沒想到陸澤打仗很有天賦,屢次立下功勞,官職很快升到從三品的定遠將軍。

  去年,顧青雲見到陸澤那次就是他飛回去奔喪的時候。算一算,他們家已經守孝一年多了,所以目前陸澤應該是閒賦在家,難怪他一求見就可以馬上見到他本人。

  守孝在家都出門去方家請他來教他兒子,看來這個陸侯爺很看重他兒子,而且不拘小節。

  顧青雲正和陸澤說完自己大概的教學計劃,開始沒話說、大眼瞪小眼時,就見到了陸澤的兒子陸煊陸小寶。

  陸煊身穿一套素淨的靛青色小衣裳,身子骨有些圓潤,有點胖乎乎的,他頭髮梳成兩個小團,就像兩個小角長在頭頂上,長得紅脣齒白,的確是非常俊俏,看起來和陸澤有六七分相似,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過來的時候,直讓最近父愛爆棚的顧青雲有種強烈親一親的衝動。

  「爹。」陸煊慢吞吞地走過來,兩隻小手直直地放在身側,他怯生生地看顧青雲一眼,開始一板一眼地行禮,最後開口叫了一聲。

  聲音有點含糊,還帶著一點小奶音!

  「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點,來,這是為父給你找的夫子,他是來教你讀書識字的。」看著兒子慢悠悠的舉動,陸澤的濃眉已經高高挑起,剛剛柔和起來的表情又板了起來。

  陸煊仰著小腦袋又看了一眼顧青雲,磨磨蹭蹭地走到陸澤面前。

  不是自閉就好!顧青雲鬆了口氣,臉上露出自己最柔和的微笑,看來陸煊還是正常小孩的反應。

  不過很快,他就被打臉了,因為陸澤把陸煊叫到旁邊,讓他跟自己打招呼,陸煊行禮後定定地低著頭站著,就是不說話。

  陸澤哄了幾句,還是拿他沒辦法,就看了一眼顧青雲,把陸煊抱進懷裡,輕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誰惹到你了?告訴爹,爹去揍他。」

  陸煊搖搖頭,把小腦袋埋進他的脖子裡,愣是不開口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了?不是和爹說好了要好好唸書嗎?現在夫子都來了,你還一點反應都沒有。說吧,你想要幹什麼?」陸澤都有點火氣了。

  顧青雲忙開口道:「小公子是不是怕生?」對比他家二弟和三弟五歲時候人狗都嫌的樣子,這樣的陸煊內向得不像話。

  陸澤嘆了一口氣,道:「他一兩歲的時候還是很調皮的,後來我常年累月在外地,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不愛和人說話,特別是不熟悉的人,就喜歡一個人待著,自己一個人可以在樹下看一天,你問他在想什麼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哭。前不久送他到族學裡唸書,那些小孩不懂事,沒輕沒重,把他打哭了,現在回來就不肯再去族學。」

  難得見陸澤說這麼一大段話,顧青雲感嘆。

  「哇哇哇……」兩人正說著呢,似乎知道他爹在嫌棄他,一直窩在陸澤懷裡的陸煊毫無預兆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捶打著陸澤,嘴裡叫道,「嗚嗚,我要奶娘,我要奶娘……爹,爹,你叫她,叫奶娘回來。」

  陸澤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住怒氣說道:「你奶娘已經回自己的家,不在這裡,我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再哭我就揍你!」

  陸煊的哭聲頓了頓,隨即聲音就慢慢小下來,只聽他小聲抽噎,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來:「不讀書。」

  「不讀書?哪個小孩不讀書的?」陸澤的眉頭皺得更緊,「我之前不是和你說好了,你當時都答應要讀書了,現在又反悔,人家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聽到這話,顧青雲滿頭黑線。

  他知道其中奶娘的事肯定有隱情,不過他不會去問,就道:「大人,要不您有事先去忙?可以留我和小公子在這裡的,我們先處處,看合不合適?」看到吳達剛剛出去一趟回來後就面露急色,他提議道。

  陸澤也看到吳達的臉色,知道有事發生。可對於自己的兒子他實在是沒辦法,這麼小,說道理他也不聽,不懂,只要一不合他意就會大哭,還全身軟綿綿的,又不敢打他,想到他早早沒了娘,就更捨不得打了。

  「那行,你先試著和他相處,可以的話,以後就在這裡教他念書,小傢伙就先交給你了。」陸澤被他兒子弄得頭大,他寧願上戰場去殺敵都不願意面對他兒子的哭聲。

  「好了,小寶,你跟夫子在這裡識字,爹先出去一趟,待會回來給你帶好吃的。」陸澤還是好好安慰了一番。

  於是,等陸澤把陸煊從懷裡拉下來,帶人走後,房間裡就只剩下顧青雲和陸煊,角落裡還站著一名小廝,門外有兩個大漢守著門。

  陸煊望著陸澤的背影,癟癟嘴,嘴巴張了張,見顧青雲蹲下來盯著自己,就沒敢哭出來,只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掉落。

  顧青雲掏出手帕小心地給他擦擦眼淚,放低聲音問道:「小寶,是不是捨不得你爹爹?」

  陸煊退後一步,把頭撇到一邊去。

  顧青雲看著他矮墩墩的小身子,一副倔強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好可愛,忍不住笑出聲,讚了一句:「小寶,你長得很可愛,你爹一定很疼你,很喜歡你吧?」本來氣勢驚人的陸澤一看到自己的兒子氣勢都收起來了,一臉的柔和。

  之前他還以為陸煊會很怕他呢,畢竟陸澤臉上的刀疤實在是有點可怕。

  陸煊還是不理他,不過大眼睛偷偷瞥了他一眼。

  顧青雲見他終於肯看自己,心裡鬆了口氣。真是不容易,還以為一到這裡就可以開始講課,沒想到還得讓學生肯聽講才行。

  見他剛才牴觸讀書,估計是在學堂學得不愉快,有點心理陰影,於是就牽著他的小手,見他抗拒自己,小手使勁掙扎都沒有掙脫,就癟癟嘴就想哭的樣子。

  「你還想哭?你爹可不在這裡。」

  陸煊想了想,還沒決定哭還是不哭,就被顧青雲牽著小手走出房間。

  這是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種滿了不算名貴的花草樹木,種的位置放得錯落有致。此時是五月下旬,正好有月季花盛開,只見眼前的小花園花紅柳綠,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讓人看了精神一震。

  「你想玩什麼?」顧青雲蹲下來,指指小花園。

  陸煊鼓起臉頰,把頭撇到一邊。

  「你不玩我玩了,我喜歡用草編小動物,你等等,看我給你編個小兔子出來。」說完顧青雲就在花壇裡找到幾叢野草,幸虧樹下的野草沒有被下人清除乾淨。

  拿到草後,顧青雲就在陸煊面前快速地把草編織成一隻小兔子和蚱蜢。兩世生在鄉下,他早已經學會這個技能,雖然已經好幾年沒編過,剛開始有點生疏,但慢慢的,記憶就找回來了。

  陸煊偷偷地轉回來,睜大眼睛看著他的動作,小嘴微張,一副驚訝的樣子。

  顧青雲偷偷瞄了他一眼,嗯,也不是特別內向,對自己也不是特別討厭,他們應該能相處得下去的。

  「小寶,你幫我拿著這隻小兔子好不好?我還要編蚱蜢。」顧青雲和他對視著,抓起他的小手,把活靈活現的小兔子輕輕地放在他的手心上。

  陸煊沒拒絕,他平舉著小手不動,眼裡有著好奇,看看小兔子又看看顧青雲。

  顧青雲一邊編織,一邊問道:「小寶,你見過小兔子嗎?」

  陸煊沒回答。

  「你看,這是小兔子,這是小蚱蜢,小寶,你喜歡哪隻?」顧青雲編完後,就把兩隻都放在自己的手心上,讓他選擇。

  陸煊看了他一眼,用小手點點兔子。

  「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說了,我就把這個給你。」顧青雲微笑。

  陸煊抿抿嘴,看了一眼門前的兩個大漢,又看看角落笑瞇瞇的小廝,低聲道:「我叫陸煊,爹爹叫我小寶。」

  顧青雲鬆了一口氣,只要孩子肯和他說話,他就有辦法和他慢慢相處下去。相信,教他識字讀書的日子不遠了。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是什麼樣的環境把陸煊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39
第81章 教學

  不管陸煊是因為什麼原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顧青雲作為一個外人,都沒有質疑的餘地。如今他最重要的是要讓孩子接受他,進而接受他的教導。

  「乖孩子,喏,這是給你的,喜歡嗎?」顧青雲把手中野草編織的小兔子和蚱蜢遞給他。

  陸煊烏黑的大眼睛瞄了他一眼,粉紅的小嘴抿了抿,伸出小手快速地把他手中的東西拿走,之後就低著頭自己一個人玩,不再理會顧青雲。

  顧青雲不以為意,蹲著對他說道:「小寶,你今年幾歲了?可以告訴我嗎?」

  陸煊不回答,小身子扭轉了個方向。

  「那你爹幾歲你知道嗎?」顧青雲隨著他移動了下,又問,「難道你也不知道?」

  「我五歲。」陸煊突然抬起頭,眨眨眼,又道,「爹爹二十,二十五歲。」

  「真棒!小寶你記得真清楚!」顧青雲忙不迭地表揚他。

  陸煊的臉突然紅了,大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於是,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沒學習什麼內容,顧青雲和陸煊在小花園裡到處逛,陪他看螞蟻、看樹葉、看花朵等等,教他編制簡單的手工作品,只要他有一點進步,就會讚揚他。

  大概因為他還是陌生人,這天上午陸煊竟然一直都沒哭,中間他們還一起吃了頓點心。

  通過觀察,顧青雲發現,陸煊雖然不愛說話,但動手能力和模仿能力很強,他教他編織小動物他都能很快就能學會。而無意識的,通過顧青雲的引導,出現在他口中次數最多的是爹爹、二爺爺、叔叔、大哥、奶娘等,其他人很少出現,其中他口中出現過幾次的「大哥」引起了顧青雲的注意。

  估摸著是這個大哥是陸煊二叔的大兒子,為人很優秀,很會讀書,太奶奶老是拿兩人做對比,小孩子雖然不懂什麼,但本能地不喜歡這個大哥,連說到他都會很快轉移話題。

  中途陸煊去方便的時候,顧青雲和站在角落裡的小廝聊天,才知道他叫吳文,是陸澤的親兵,只要出了後院就是他跟著,後院另有丫鬟陪伴。

  吳文的前任書僮因為護主不利,早已被革職。

  顧青雲理解地點點頭,道:「應該的,小公子年幼,是應該有人跟著。」聽他的意思,是陸澤回來才實行的。

  顧青雲突然覺得侯府雖然人口簡單,但事情一點不少,很是複雜的樣子。所幸他是相當於家庭教師的存在,這些事情應該不會找上他。

  等陸煊玩累被抱去午休後,他今天的課就算結束了。

  這天顧青雲要回去時,侯府的大管家找到他,和他說起束脩的事。

  每年有八十兩銀子、四季布匹等,一般半年結一次,可隨他的意。上課時間暫定為上午兩個時辰,每上六天可以休息一天,上課內容由他自己安排,每天有馬車接送。

  顧青雲當然沒意見,這束脩雖然不算特別豐厚,但在整個京城的舉人圈子已經是上等水平了,一般的舉人教學生都是每月一、二兩銀子,不過如果他們自己開私塾的話,可以通過多收幾個學生來提高總額。

  而如今的正從七品官員歲俸才四十五兩銀子和俸米三十石。

  顧青雲現在想想,他之前在林山縣時每月寫話本有二十五兩銀子真的是非常高的待遇了,如今還真有點捨不得,畢竟銀子還是很難掙的。

  可他那是特殊情況,不能一概而論,不是每次都有。

  下午方仁霄回來的時候,顧青雲就和他談起靖勇侯府的事。

  「侯府的陸權老夫認識,他以前是工部的正六品主事,能力不行,但人緣很好,會做人,大家就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是通過恩蔭進來的,老夫和他沒有什麼來往。」方仁霄搖搖頭,語氣淡淡的,道,「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人,還是乾的壞事多被人報復,端午節時,被人在巷子裡抓住暴打一頓,一條腿被活生生打斷,聽說接好後走路也不會利索,約莫過不了多久就會上書辭官。」

  朝廷不會要形象有問題的人當官的,這代表著朝廷的顏面,除非你是那種有逆天才華,統治者非常喜歡才行。

  本朝出仕主要通過三個方式,分別為科舉、國子監、恩蔭。科舉和國子監自不必說,恩蔭就是你的地位夠高,立有功勞,皇帝有恩典下來,可以有一個或幾個名額給你,你可以選擇某個人直接做官,一般都是自己的親戚,這可謂是一步登天。

  比起顧青雲等人辛辛苦苦寒窗苦讀十幾年才有可能當上個七品官,恩蔭無疑是入仕的最佳途徑之一,可這很不容易,一般人想有這個機會非常困難。

  「老師,你現在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顧青雲回憶了下,記得當時他出去逛街的時候聽人說了一嘴,還聽說兵馬司速度很快地把犯罪的小混混抓了回來,才知道是誤會一場,那些小混混死活咬定是自己認錯人,才導致打錯的。

  因為這事,大家還說陸權實在是太倒黴正好撞上。當時簡薇快要生產,顧青雲聽了後不再關注,沒想到陸權的腿竟然還跛了!

  「你好好教,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認真,京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你做事就會留下痕跡,大家都會喜歡一個做事認真負責的人。」即使知道顧青雲的性格,方仁霄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

  「我會的,老師。」顧青雲老老實實應道,「您放心。」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顧青雲每天都會按時到侯府教陸煊讀書,他用了三天時間才讓小傢伙熟悉他,不再排斥他。之後,顧青雲才開始教學。

  他沒有從《三字經》開始教起,反而從身邊常見的動物、植物、人名入手。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陸煊的興致頗高,但只要他一念《三字經》,就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

  當陸煊第一次能完整認出超過十個字後,顧青雲特意請陸澤來觀看。

  「做得好,小寶!」陸澤雖然不覺得能認出幾個字有什麼好表揚的,這不是應該的嗎?但見兒子仰起頭來看著自己,滿是期待的小臉,還是按照顧青雲事先叮囑過的,把兒子大大讚美一遍。

  小陸煊一聽,大眼睛眨啊眨,小胸脯下意識地挺起來,他抿了抿小嘴,嘴角微微翹起,臉蛋紅撲撲的。

  只見他快速把其他卡片拿過來,用手指指著它,念道:「兔子、老虎、花、樹……」全部都念對了,唸完後,又看了看陸澤。

  陸澤福至心靈,又開口表揚了一通。

  小陸煊更高興了,等陸澤走後,他那天的學習特別認真,連飯都不想去吃了。

  總之,經過陸澤的讚揚後,小陸煊的學習興趣提高很多,加上顧青雲從不罵他,就是他做錯事也是心平氣和地鼓勵他,告訴他下次該如何做,還老是讚美他,小傢伙顯得極為高興,每天都興沖沖來上課,不像前段時間,每次都是板著一張小臉,一臉的不情願。

  慢慢的,顧青雲就摸到了陸煊性格形成的原因。他應該是受家庭因素的影響。母親早逝,父親常年不在家,爺爺常年臥病在床,圍在他身邊的只有奶娘和丫鬟。沒有大人特意教的話,他肯定不會天生嘴甜。加上他的太奶奶更疼小兒子家的孫子,對於小陸煊肯定會有所忽視。

  小陸煊身邊只有丫頭婆子,大家應該對他千依百順,什麼都不讓他去做,什麼都幫著做,估計連走路都一直有人抱著,久而久之,小陸煊就會變得膽小怕事,沒有自信。

  如果常年被拿來和比他大三歲的堂哥相比較的話,那肯定更打擊小陸煊的自信心,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脾氣也變得不好,容易暴躁,一言不合就哭鬧。小孩子一哭鬧,丫鬟婆子肯定會滿足他的需求,時間長了,他就懂得用哭鬧作為手段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有一次他不想讀書,想著去花園玩,顧青雲不肯,按他的規定,是學習三刻鐘才能休息一次,時間還沒到。小陸煊當時見他不同意,就立馬哭鬧起來,哭得撕心裂肺的,活像他虐待他似的。

  吳文都在門外探頭探腦了,顧青雲不為所動,就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哭,自己翻書看。

  小陸煊見顧青雲無動於衷的樣子,哭聲就慢慢停下來,老老實實坐著。

  為此,下課後顧青雲還專門找陸澤來說明情況,主要是為了告訴他,自己不是特意虐待。

  和家長經常保持溝通,雙管齊下,顧青雲相信效果會更好。

  據陸澤說,他去年剛回來時,小陸煊都不肯親近他,反而更親近二爺爺他們,還是他花費了很多時間和他慢慢相處,這才變成如今這樣的。

  顧青雲暗暗嘆了口氣,這都是內宅手段,和簡薇說起,簡薇立馬就看出來了。

  「大人,當務之急,不是讓小公子學習變得多好,能認識多少字,最主要的反而是慢慢糾正他的性子,讓他變得自信,能控制自己的脾氣。等做到這一步後,才談學習的事,到時我會重點培養他主動學習的能力,就是做一個武將,學習能力強的話,也是一種才華的表現。」顧青雲耐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他還猜出,以後陸煊應該不會往科舉方面發展,那這麼早學習四書五經有什麼用?培養孩子的好性格更重要。

  此時陸澤聽了顧青雲的話後,若有所思,想了想,就點頭道:「那小寶的事就由先生安排,你照你的做,你現在做得很好,我很滿意。」

  不知為何,這才半個多月的時間,兒子就對他親暱了一些,表現比以前大方多了。以前他很少帶兒子出去,因為每次他都不肯開口說話,讓他叫人他也不理,就是行禮都得壓著,讓他頗為暴躁,現在兒子表現好多了,起碼溝通起來不費力。

  對此,他不怎麼懂這個,但看到兒子的變化,覺得這個年輕人做得不錯,不愧是讀書人,腦子就是靈活,他想了那麼多方法都無可奈何,只能讓兒子和他親近一點。

  看來自己是請對人了。

  「想要培養孩子的自信心,大人有空的話可以把他帶出去逛逛街,多看看人,或者讓他多動動。」顧青雲建議道。和方宅不同,侯府非常大,有一個練武場,顧青雲偶爾會帶陸煊到練武場動動身體,不能老是坐著。

  期間他還遇到過侯府的其他人,包括小陸煊傳說中的堂哥,才八歲,看起來很安靜,斯文有禮,顧青雲接觸不多,只和他碰過一次面,沒有深入瞭解。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陸清,陸澤的堂弟,他大約二十三四歲,是侯府唯一的讀書人,只是這個讀書人現在才是童生身份,看見顧青雲的時候,滿臉不屑幾乎都要溢出來,他草草打了個招呼,直接揚長而去。

  顧青雲算了下,這是十六歲左右就當爹了。

  顧三元在一旁看見了,中午回到家時終於按捺不住,嚷道:「叔,那個侯府的二老爺是怎麼回事?我都看出來了,這麼明顯,你看他那臉色……哼,有什麼好驕傲的,侯府又不是他的,是陸侯爺的,關他什麼事?還瞧不起你,他還是個童生,有什麼資格瞧不起?」

  顧青雲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笑道:「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這種人我見多了,自認是勳貴弟子,身份高貴,見到我們這樣的寒門學子有這種態度很正常。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總有人的教養非常好。」顧三元這段時間都跟在他身邊,起碼要每天幫他拿書本之類的,有時候他教學也要他參與進來。

  「反正我就是看不慣他的態度。」顧三元低著頭嚷嚷。

  「十年後你再看他,就知道了。」顧青雲微微一笑,把東西擺放好,準備去看他家小石頭,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侯府老太太還能撐幾年?顧青雲就是一個外人,也能察覺到侯府現在的詭異氣氛,而陸澤佔據絕對優勢。

  老太太除了一個「孝」字,已經沒多少拿捏陸澤的手段了,偏偏陸澤是那種手段簡單粗暴的人,他反過來拿捏著二房的人。這些天顧青雲在侯府,即使是在前院,也免不了不小心聽到一些八卦。

  不過等陸澤的守孝期過,估計就要娶繼妻,畢竟他還那麼年輕,這麼大的一個侯府沒有女主人怎麼行?他能拖這麼多年不成親已經算不錯了,聽說陸澤和亡妻的關係很好。

  只希望未來的侯爺夫人能對小陸煊好一點。

  顧青雲也只是想想,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自家身上。

  「小石頭,爹來看你了!」顧青雲回到後院他們的房間,第一個就去找他家大胖兒子,聲音還不敢大聲,生怕吵到他。

  小石頭現在已經兩個多月,長得又白又胖,整天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是哭,長得很快。如今他的地位在方宅裡已經是穩穩的第一,一舉一動都受到大家強烈的關注,就是方子茗都來看過幾回,唸叨著以後他生的小孩肯定更好看之類的。

  這話顧青雲還是信的,六月初方子茗終於成親,娶的媳婦他們鬧洞房那天都看見了,大家都說新娘子長得好。

  顧青雲不置可否,臉上刷那麼厚的脂粉都能看出新娘子長得好不好。不過認親的時候,夏氏的確長得嬌美可愛,看向方子茗的眼神都是羞澀和喜悅。

  「夫君回來了?」簡薇迎了上來,「用過午膳了?」

  顧青雲握住她的手相攜進去,笑道:「嗯,在侯府吃了,小石頭睡著沒?」兒子好是好,就是大多數都在睡覺。

  「嗯,剛睡著。」簡薇抿嘴一笑,她身穿石榴色的折枝堆花襦裙,身材微胖,臉上的斑點終於淡了下去,就是對身材很不滿意,為此天天早起跟著他打拳和快步走,要不是餵奶,肯定會減少飯量。

  顧青雲一聽,頗為失望,但還是放輕腳步,趴在搖籃旁邊痴痴地看了一會兒子的睡相,直到簡薇催促了,這才躺下來午休。

  午休後,顧青雲起來讀書,小石頭還沒醒,一直等到他中途休息喝水時,才聽到隔壁傳來他咯咯咯的笑聲。

  顧青雲趕緊跑過去,等奶娘給他換了尿布後才抱在懷裡,逗著他:「來,小石頭,看這裡。」

  小石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咧出一個無意識的笑容。

  顧青雲才不管兩個多月的小孩會不會笑,他只看到兒子是對著他「笑」就行。

  「你看,他看著我笑了!」顧青雲忍不住叫道,大概是因為小石頭還在肚子裡的時候就老是聽顧青雲給他念書,現在生出來了,還算是給他爹面子,顧青雲抱他時他很少哭鬧,都是乖乖的。

  顧青雲看到後更加興奮。

  唉,這就這個時候他能抱了,早上是連氏的天下,等下午方仁霄散值回來,那誰也別想搶他的,除非他有事要忙。

  「夫君,二外公他們準備過幾天回林山縣,咱們要不要送點東西回家?」簡薇正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好像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問道。

  「他們回家?不留在京城嗎?子茗他們剛成親啊。」顧青雲大吃一驚,方仁禮和王氏要回林山縣?想起前幾天方仁禮過來找方仁霄時,書房裡傳來的爭吵聲……

  顧青雲若有所思,事後他隱約聽連氏說過,方仁禮過來問舉人候官的事,方仁霄告訴他最近有大批舉人滯留在京城,有門路的早就當官去了,他說得太遲,現在剩下的官職不是縣主簿就是縣教諭,還是地處偏僻之地,問他要不要去。

  方仁禮當然不肯去,他想做好一點地方的縣令,不想再繼續考下去了,可這樣的位置根本輪不到他,大把的人盯著。

  方仁霄的官職在京城根本就不算大,可沒能耐給他找到好地方。

  為此,兩人好像發生了爭吵,連氏頗為憤憤不平,說不滿意的話為何不去找他的親家,讓對方給他找官做?親家還是吏部的。

  現在方仁禮想回家?難道是不想當官了?這事顧青雲不好問方子茗,不過現在聽簡薇說起,顧青雲知道,他大概是想回去了,在林山縣一個舉人還是頗有份量的,特別是方家還有進士在京城當官,唯一的嫡子又是舉人,娶的兒媳身份在林山縣算是高的,方仁禮回去,肯定受人尊敬。

  顧青雲接觸過方仁禮,知道他是那種板正的人,頗有些迂腐,對老師這個親大哥總是態度彆扭。方仁霄是何等人?肯定不會慣著他。

  「聽說是二外婆勸說的,反正二外公同意了。」簡薇覺得回去也好,林山縣也是不愁吃不愁穿。

  「罷了,他們要回去,方便的話我們就買點京城的特產讓他們幫忙帶回家,順便寫封信。」顧青雲想起小石頭剛出生時,他已經送信回去了,現在可以再寫一封,正好省路費。

  「好,我去辦。」簡薇微微一笑,見小石頭正在吐泡泡,就小心用吸水的棉手帕輕輕擦拭。

  「對了,記得給我大姐和二姐準備一份,二房那邊也要有。」聽說方仁禮他們準備回家,勾起了顧青雲的思鄉之情。現在也不知道家裡如何了?爺爺奶奶是否身體健康?他現在都有回家的衝動了。

  只是一看到懷裡的大胖小子,再想想侯府的差事,就按下這個念頭。

  「等孩子再大點,我們就回家一趟,走海路,順風順水,一個月多點就到家了,兒子這麼大,也該見見爺爺奶奶。薇兒,待會你給小石頭畫一幅畫,再把他的手腳圖上墨水,蓋上幾個印子一起送回去,我爹娘他們肯定很高興。」顧青雲提議。

  「好的,我待會就畫,小石頭總要回去的,還得上族譜。」簡薇贊同。論畫畫,丈夫最近才開始學,還沒開始入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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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大河剛到酒樓送完鹹雞蛋,雖然現在鹹雞蛋的收入對於家裡來說已經算是少了,但家中兩位老人還是堅持要做,鹹雞蛋的味道也越來越好。

  他趕著牛車準備到兒子的房子那裡收房租,自從兒子上京後,那三進的宅子就空出來,他們一家都習慣住鄉下,不會到縣城來。為了不讓宅子荒廢,就把前面兩進租出去,只留最後一進放東西,他每次來縣城就會到那裡幫忙擦擦灰塵,順便落落腳。

  結果走在街上就聽見路上的行人說方舉人他們從京城回來了,還帶回很多行李,讓碼頭上的短工賺了一筆,大家還感嘆不愧是舉人,就是有錢。

  方舉人回來了?顧大河大喜,那栓子肯定有信讓他們帶回來!

  顧大河想起上次信裡說的大胖孫子,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二話不說,就趕著牛車往方家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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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0
第82章節 禮

  顧大河本來已經走到半道了,仔細考慮一會,卻右拐來到兒子的宅院。因為他突然想到方家剛回來肯定很忙亂,現在應該沒有空閒接待自己,還不如先到宅院這裡把事情忙完,快回村的時候才到方家去。

  先到前門去敲門,和租房子的商人說了幾句話,顧大河把房租收好,繞回後院,從後門進入第三進。

  看著這花樹繁茂的樣子,顧大河臉上不由得露出驕傲的神情,這些花樹都生長得非常好,很少有枯萎的,這都是他每隔幾天就來看一次的成果。

  這裡原本有一對中年夫妻是看房的,是兒媳帶來的下人,去京城的時候把他們留下看家,主要是幫親家打理兒媳的嫁妝,這部分有親家管著,顧大河沒有理會。但自從他把前面兩進租出去後,這兩個下人就自動回到村裡,在他們家幹活。

  剛開始他還有些不自在,他們家有一個廚娘就夠了,還用什麼下人?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起碼多個男人田地也好管理,他還從對方身上學到不少管人的知識,現在那王順已經是他們家的管事,他婆娘也跟著做一些雜活。

  本來送鹹雞蛋來賣和收租輪不到他,可以讓王順來做的,可顧大河覺得老是窩在鄉下不好,再加上這畢竟是兒子住的地方,他想自己親自來打掃。

  顧大河把牛車卸下放好,把牛拴在一棵桂花樹下,就拿出鑰匙開門,從廚房裡拿出水桶和抹布,到水井這裡提水,開始每隔幾天都需要進行的擦拭。

  其他房間都鎖上了,傢俱都用油布蓋好,這些不用擦拭,只有一間客房才需要打掃一遍。這是他偶爾留宿的地方,有時候來縣城辦事下大雨或天氣不好時,他就會在縣城住一晚,這房間還留有他一套換洗衣服。

  把房間擦乾淨後,顧大河就開始拔草,此時正是八月份,草木生長得非常茂盛,明明前幾天剛拔了,現在又長起來,不過正好可以把拔掉的野草給牛吃。

  等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喂牛喝水後,顧大河就再也坐不住了,剛才有事忙還不覺得,現在手頭上沒事做了,就想起兒子的來信,猜測著信上會有什麼內容,抓心撓肺的,很不好受。

  他看了看天色,現在過去方家應該已經整理好行李了吧?一定會的,太陽都快落山了。

  想到這裡,顧大河無視天空中離下山還有一大段距離的太陽,直接鎖好門走出去。

  方家離這裡不遠,他自己走路過去就行了,讓牛在院子裡歇息。

  等顧大河站在方家門口時,門房認識顧大河的臉,就一溜煙地跑過來,躬身笑道:「顧老爺,您來了!」

  顧大河點點頭,笑道:「我找你們家老爺。」

  「好哩,您先在廳裡等一會,小人馬上就找人進去稟報。」那門房說完就轉頭對著後面的小廝揮揮手,「小六,你趕緊進去,就說顧老爺來了。」

  小六點點頭,看了一眼顧大河,轉身快步走進去。

  顧大河這才跟著門房到客廳裡等著,不過他沒有等多久,方仁禮很快就出來了。

  兩人相互行禮後,寒暄幾句,之前大家見過一兩次面,沒什麼話聊,方仁禮就問一下這三年來林山縣的天氣和糧食收成等,等這些安全的話題說完後,他才問顧大河的來意。

  顧大河其實早就不耐煩了,只是他到底不是以前的鄉下農民,知道有些場面話是必須要說的。兒子地位的提升連帶著他也跟著提升,現在縣裡的大戶人家每次有什麼喜事都會下帖子到他們家,兒子不在,栓子他娘不想出去,他爹娘就更別提了,無奈之下,有些實在是推辭不過的,只能由他親自出馬。

  幾次過後,顧大河已經明白該如何應酬,只要把以前跟人學過的內容展現出來,基本上就可以撐過整場宴會,就是一不小心做錯了,也不會有人取笑他。

  方仁禮這邊也是暗自感嘆,之前他們偶爾在碼頭見面,當時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村民,這才幾年的功夫,舉手投足間就變得有些樣子了,古人云「潛移默化」、「居養氣,移養體」是有道理的。

  「是的,慎之的確有中秋節禮給你們,你等等,老夫讓拙荊整理出來,剛還在說明天就派人給你們送過去。」方仁禮淡淡一笑,說完就側頭對旁邊站著的下人點點頭。

  那下人一行禮,就快步走出去了。

  之後方仁禮就問顧大河怎麼把東西拿回去,是否需要他派人送。

  顧大河當然搖頭,道:「我自己在之前的宅子裡放有牛車,如果東西不多的話,自個兒拿到宅子裡就行。如果東西多,找兩個人幫我扛到院子就行。」想了想,他還是厚著臉皮問道,「就是不知我兒子現在變得如何了?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變瘦?」

  方仁禮嘴角抽搐了下,搖頭道:「慎之身體很好,長沒長高倒是沒注意,嗯,應該沒瘦。」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注意這些問題,更別提別人家的兒子了!

  顧大河見狀,頗為失望,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覺得問不出什麼了,就識趣地告辭。

  唉,這個方舉人不像何謙竹這麼細心,人家可是把栓子的一點變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畢竟關係不一樣啊。

  顧大河忍不住暗自感嘆。

  等方家的下人幫忙把屬於他家的東西都搬到自家的牛車上,顧大河謝過後,就鎖好院子的後門,揚起鞭子,駕著牛車開始回家。

  一路上,顧大河按捺不住首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拆開看。

  信非常厚,因為這次帶信不用錢,顧青雲就一口氣寫了十幾頁,幾乎是事無鉅細地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這讓顧大河看得開心不已。

  知道兒子在侯府教侯爺的兒子讀書,顧大河頗為擔憂:也不知道那些權貴欺不欺負人?小公子聽不聽話?

  再看到白紙上大孫子的小腳印和小手印,還有兒媳畫的孫子畫像,顧大河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用手量了量,嗯,看起來很壯實。還有,這畫像上的胖小子怎麼就那麼好看哩?整個村子都沒有一個小孩有自家孫子好看!

  顧大河非常肯定地想。

  真想見見啊!顧大河感嘆,放任老牛自己走,自己轉頭回去看看兩大箱的東西,都是兒子和兒媳買的禮物,上面都貼有標籤,禮單他已經看到了。

  回到家後,顧家人爭相圍觀小石頭的畫像,還有手印和腳印,紛紛猜測他現在的身長和體重,一個個都對著遠在京城的小石頭流口水。

  「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也不知道栓子什麼時候能回來?這都一年多了。」老陳氏被這封信勾起了對孫子的思念之情,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這老婆子,孫子又不是去玩,是去考進士,現在孫子有這條件多好,別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你可不能拖後腿。」顧季山吹鬍子瞪眼。

  老陳氏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拖過後腿了?我這不是想他嗎?說說都不可以?」

  顧大河眼看著老兩口又要吵起來,趕緊道:「爹,過幾天我打算寫封信,看誰去京城讓人幫我們帶去,你們想想要寫什麼內容,有什麼話對栓子說的。」他們寫信給兒子一般都不會通過驛站,那個要價太狠了,要十幾兩銀子呢,還不如等等,看誰去京城順便幫他們帶去,花的銀錢會少很多,有時候甚至免費。

  「寫什麼都行,我就琢磨著,什麼時候找個可靠的人送一次錢給栓子才行,這樣栓子就可以早點在京城裡買房,老是住在別人家裡不方便。」顧季山悶聲說道。

  這話小陳氏贊同:「爹說得對,只是現在咱家的銀錢還不夠多,把銀票給其他人帶著我可不放心,還不如等三年後何兄弟去京城趕考,再讓他幫忙帶去。」

  眾人一想,就贊同了,這個主意好。

  「來,把栓子給我買的藥酒拿來,這可是從京城帶回來的,一般的人見都沒見過,我要趕緊看一眼。」說完這些瑣事後,顧季山就想起了顧青雲託方家帶回來的禮物。

  「行,我這就找出來,裡面還有二弟他們一家的,還有大丫和二丫,明天得空就讓人送過去。」顧大河彎腰下去,打開箱子開始分禮物。

  顧荷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收到顧青雲送給她的節禮,本來想把王順留下來吃飯再走的,可王順說還要送東西給三丫,她只能作罷。

  「阿荷,你家裡送東西來了?」林耀祖的大姐看著王順遠去的身影,就問道。

  顧荷定定神,轉回到堂屋裡,回道:「是我弟弟從京城託人給我帶點東西回來,要我說,路那麼遠,還帶什麼東西?有封信我就心滿意足了,別看這麼一小箱東西,肯定是託了人家好大的人情。」

  「從京城帶回來的?」林大姐雖然自詡見過世面,但對於京城的東西還是很好奇的。

  顧荷微微一笑,她扶扶頭髮上的銀簪,直接打開小箱子,只見裡面有一個銀製的長命鎖和兩對鏤空的銀手鐲,一對蝴蝶鎏金耳環,幾支樣式新穎的頭釵,裡面還有一封信。

  顧荷把信拆開大致看了下,搖頭笑道:「弟弟也真是的,非讓弟媳給我買什麼京城流行的頭釵,我自己都有。還有這長命鎖和銀手鐲,說是給大妮兒兩姐妹的,兩個小孩子還戴什麼銀?小妮兒還沒到一歲,有這個錢還不如自己留著考進士,再過三年就要再考了。要不然,留給小石頭也好啊,小石頭都三個月了。」

  成親四年多,顧荷只生下兩個女兒,目前還沒有第三個。她知道三個大姑姐對自己有意見,就是公婆也有點急了,一天到晚催促他們趕緊再生一個,可她相公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著什麼急?她又不是不能生!

  想起村裡那些小媳婦暗地裡對自己的嘲諷,顧荷就一陣憤怒。那些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整天盯著她瞧,不就是羨慕她嫁給過來不用幹活,不用下地嗎?

  唉,這讓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事,如果弟弟那時候沒活過來,那她娘和她們姐妹倆最後的命運會如何?雖然他爹很好,可沒有男娃終歸是不一樣的。她現在娘家得力,有靠山,即使這樣,四年沒生出男娃,還是有些風言風語傳進耳裡,就是一向和善的公婆都有些欲言又止。

  他們以為自己不能生嗎?可是一想到小妮兒還沒滿週歲,大姐說太頻繁生孩子對身子不好,她這才想等週歲後再懷上比較好,沒想到這幾個月的功夫三個大姑姐都等不及,時不時就回家一趟,還老是用挑剔的眼光看著自己,要不是她還有點手段,非得被她們氣死不可。

  羨慕大姐,兩個都是男娃,沒有她這種煩惱。

  林大姐則望著那些禮物滿臉的欣羨,決定這次回家就不和娘說弟媳遲遲不能生男娃的事了,有這麼一個關心姐姐的舉人弟弟,可不能把情分給壞了,生男娃的事還可以再等等的,反正弟弟和弟媳還年輕。

  幸好她之前只是暗暗和娘親嘀咕,沒和弟媳公開說過,還有挽回的餘地。至於其他兩個妹妹?這次回去肯定要和她們說說,免得她們做錯事。

  遠在京城的顧青雲自然不知道他的中秋節禮讓顧荷化解了一場即將到來的危機,這次顧荷的禮物是簡薇挑選的,他自己卻親自挑選禮物給顧蓮。

  簡薇見狀,還頗有些意外,就問起原因。

  顧青雲當然不會把小時候的事情說出來,也不會說這是他的一點小心眼,這不是影響他的形象嗎?就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過了中秋節,到年底的時候,謝長亭突然來家裡找他,給他分錢了。

  看著手中的銀票數額,顧青雲大吃一驚,忍不住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謝長亭,問道:「長亭,你不會是把你的利潤分給我了吧?」

  正在喝茶的謝長亭差點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他趕緊吞下去,把翹起來的腿放下來,指著他笑道:「慎之,我是那種人嗎?我可不會自己吃虧,說四六分就四六分。」

  顧青雲哈哈一笑,仔細打量他一會兒,道:「的確,是我多想了,你的確不是那種人。」就是因為自己救過謝長亭,他才同意這種利潤分成的,要不然隨便一個陌生人他不可能搞這種分成,自己沒參與經營,被合夥人騙了都不知道,即使查出來也要一通扯皮,畢竟不是每個人在利益面前都值得信任的,稍微動一下手腳,就能讓他有苦說不出。

  他的時間有限,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扯皮上,還不如和在林山縣的時候一樣,直接用稿子換銀子呢。

  「就是嘛。」謝長亭一襲紅衣,笑起來非常好看,尤其是現在天冷,他的喉結被衣領擋住,更顯得脣紅齒白,一雙桃花眼,目光流轉間跟個姑娘似的。

  「聽說你昨晚上在聽風樓又上臺唱戲,還被你爹追著打?」顧青雲把銀票收進懷裡,很是感興趣地開口。

  謝長亭回京後除了因為男生女相的容貌和心直口快經常讓他爹下不了臺外,最近又因為喜歡戲劇,老是男扮女裝上臺唱戲而受到眾人的矚目。

  這年頭什麼樣的愛好都有,右丞相據說還喜歡有事沒事和別人賭兩把,皇帝還喜歡微服私訪呢,所以謝長亭喜歡親自上臺唱戲也不奇怪。

  京城的奇葩多,還是有幾個勳貴子弟和他有同樣的愛好,可人家沒謝長亭那容貌啊!想當初謝長亭第一次登臺時,轟動了整個喜好戲劇的圈子,大家都知道聽風樓來了個正旦,長得特別特別好看!一雙桃花眼水靈靈的,看得整個人心都跟著酥軟了!

  開始大家都懷疑是哪裡來的美貌娘子扮演的正旦(劇中女主角),一大票公子哥兒對他念念不忘,都想快人一步找到她,為此京城掀起好大一股風波,沒想到最後找出來的竟是謝長亭!

  可想而知當時那些公子哥兒的表情,估計連吐血的衝動都有了。

  經此一次,謝長亭就更有名了,之後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事就傳播得特別快。

  顧三元經常被他派出去收集京城的八卦,顧青雲當然能及時知道。

  謝長亭一聽,對著顧青雲搖搖手掌,沒好氣地說道:「沒想到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你都聽說了,這有什麼好問的?反正他打我又不是第一次!」

  顧青雲不好意思再笑,就道:「你唱戲歸唱戲,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唱啊,你唱得太好,那些人就找你麻煩。」

  謝長亭一聽,一張秀麗非常的臉頓時扭曲起來,怒道:「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惡,我不就是有這個愛好嗎?以前在老家我都唱的,什麼事都沒有,沒想到京城這麼多變態。」

  顧青雲忍不住一笑,用寬大的衣袖遮掩著喝了一口茶,又給他斟滿一杯,這才開口道:「你別說人家是變態,這只是斷袖而已,大家見你長成這樣,又沒成親,沒有說親的消息傳出,就以為你喜歡男人。」

  這年頭,斷袖從來不少,不過一般都是遮遮掩掩的,就是被爆出來最多是個風流韻事,人家妻子照娶,誰都不會當真。因為古代有皇帝喜歡男人,所以大家不敢明說是變態,但很多人還是看不慣斷袖。

  如果因為斷袖不肯成親,非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話,那一個家族的男人都會被人說嘴,被人指指點點,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香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所以謝長亭現在被男人纏上當然會不開心。

  「老子喜歡的是軟綿綿、香噴噴的女人,不是那些硬邦邦、臭烘烘的男人!」謝長亭面露嫌惡,皺眉道,「我是想說親啊,可現在我只拿回我娘的嫁妝,嫁妝的很多東西都被人用了,畢竟是我老子和名義上的娘,他們說其他嫁妝用來養大我,這麼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口,不撕破臉皮的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除了自認倒黴我還有什麼辦法?幸虧我回來早,還留有一家半死不活的書齋給我。」

  顧青雲暗歎了口氣,那家松竹書齋的地理位置很好,面積頗大,包括裡面的書,總體價格大約有一兩千兩銀子,但這點錢對於伯府來說是非常少的,難怪那家人肯還給他。而別看謝長亭和他爹現在鬧得比較僵,到底是父子,還沒跌破伯府的底線。

  所以謝長亭現在還能得到伯府的庇護,在京城混得不錯,要不然他的話本也不會賣得那麼好,盜版很少,一發現盜版就會強烈打擊。

  顧青雲想想懷裡的二百兩銀票,這才七個多月就賺這麼多錢,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罷了,看在錢的份上,他決定今天不再戳他的痛處。

  「那你爹什麼時候給你說親?過年翻過去你就十九歲,老大不小了,上了二十人家就會嫌你老。」顧青雲趕緊問道。謝長亭雖然是伯府的二公子,但有「災星」之名,身上又沒有功名,還真不是個好的成親對象。

  當然,估計伯府夫人沒有給他說親是另外一個原因。

  「先等著吧,我不急,大丈夫何患無妻?你看吧,我總有一天會娶到一個溫柔可人、貌美如花的娘子。」謝長亭的情緒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拋卻煩惱,開始得意洋洋地說道,「慎之,你有空就抓緊時間寫話本,最好能寫多點,當然,實在不行,一定要每個月五萬字,這是不能少的,你等著瞧吧,明年我們會有更多錢!」

  他已經和越陽郡的何家書肆聯繫上,準備把顧青雲另外兩本話本拿到京城來賣,把「一枕黃粱」的名氣往上推,現在正在抓緊印刷中,元宵節就可以正式推出。

  見謝長亭是來催稿的,顧青雲就覺得無趣起來,現在挨近過年,大家都忙,於是沒說幾句話,謝長亭就告辭走了。

  等他走後,顧青雲算算自己的銀子,決定是時候買個小宅子了。

  「什麼?你想買房子?不行,老夫不同意!」晚上吃飯的時候,顧青雲和簡薇商量後,剛流露出這方面的意思,方仁霄就提出反對,情緒難得激烈,讓大家都愣住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1
第83章 買房

  「外公!」簡薇輕叫了一聲,疑惑地看著他,很是不解。

  方仁霄乾咳一聲,沒有解釋,只沉聲道:「食不言寢不語,先吃飯。」

  他這個一家之主都這樣說了,沒辦法,大家只好沉默下來。因為家裡只有五位主人,其中一個還在吃奶,所以平日裡四個人都是在一張飯桌上吃的,認為這樣有食慾。

  一般而言,在飯桌上方仁霄偶爾也會說幾句話,氣氛很輕鬆,絕對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默。

  顧青雲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他首先提出的話題。

  連氏似乎有些不高興,她悶悶地喝了一小碗骨頭湯,又吃了幾口飯菜,很快就放下碗筷,欲言又止。

  「外婆,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簡薇忙小聲問道,看了看桌面,平時都是這樣吃的呀,每人喜歡的菜都各有一樣。

  簡薇心裡暗自納悶,在這裡住,她會幫著管家,特別是小石頭出生後,外婆花在小石頭身上的時間很多,出月子後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管。

  方宅主人少,下人加起來才十來個,外公不是那種喜歡交際應酬的人,家中很少有賓客前來,基本上是每月才有一兩次,一般都是直接在外面酒樓吃。

  家裡人少,喜事就少,除了小石頭洗三滿月那兩天,其他時候都很少舉辦宴會邀請其他人來參加。這樣一來,管家就輕鬆多了。

  連氏搖搖頭,道:「剛才用膳前吃過幾塊點心,晚上不好吃太多。」

  簡薇點點頭,看著自己碗裡的通草豬蹄湯,頓覺一陣膩味,她想了想,就把碗裡的豬蹄肉夾到旁邊顧青雲的碗裡。

  顧青雲正在琢磨著方仁霄突然冷下來的態度,他腦子轉得快,又對方仁霄有很深的瞭解,幾個念頭閃過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正想著該如何說話時,就看到一塊肥瘦各半的豬蹄肉落到自己的碗裡。

  顧青雲側頭看了一眼簡薇。

  簡薇微微一笑,眨眨眼,眼裡帶著懇求。

  這通草豬蹄湯是補血、通奶的,是廚房特意煲給簡薇喝的,現在自己一個男的吃了算什麼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顧青雲把頭側過去輕聲說了一句。他晚上一向比較剋制,不想吃太多肉,一般都是吃素居多,肉只會吃一兩塊,有時候甚至不吃。

  「知道了,人家都吃膩了嘛,這段時間天天吃。」簡薇見他直接夾起來吃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咳咳!咳咳!」對面的方仁霄又咳了幾下,視線不經意地掠過他們。

  顧青雲和簡薇頓時不說話了。

  連氏卻開口說道:「青雲,真的要去買房子?」

  顧青雲點點頭,望了一眼方仁霄,笑道:「是的,外婆,我現在手頭上有點閒錢,就想著趕緊買個房子,現在當然不住,先租出去也好啊。我想以後京城的人會越來越多,好的地段好的房子價格應該會越來越高,等過幾年再買就不合適了,還不如趁著現在有點錢就趕緊買下來,免得一不小心就亂花出去。」

  他這話是真的,他現在出去逛街,一碰到合適的東西總喜歡買,像那些麵人、手工木雕、泥塑、剪紙等手工藝品,他就很喜歡,雖然花不了多少錢,但買太多回來又沒處放,也是一個浪費。其中最大的支出就是書了,碰到一本好書就想買,只有字少的時候才會借回來自己抄一本。

  還有筆墨之類的,碰到好的墨錠就更想花錢買下來了,容易衝動。

  還有一次,他在一家賣琴的店子看到一把古琴,是個書生模樣的人急匆匆抱來賣的。顧青雲注意到那把琴外表美觀,竟然有梅花斷紋!這有斷紋的琴一向比較難碰到,他一看到就上前攀談,還第一時間就試過了,發現琴音透澈,音色沉厚又不失亮透。

  當時他見獵心喜,雖說他的琴技不是特別好,但簡薇彈得好啊,很有收藏價值和使用價值。最重要的是,現在買應該會便宜一點,只是一問價格,聽到這把琴就要上百兩,他思來想去,只好歇了這個心思,眼睜睜地看著店家買去。

  所以當然要趁著現在手上還有錢,趕緊買房置產,至於置地就比較難,沒有碰到好的機會是很難買到好田的,京城附近好的田地都被那些權貴佔據了,哪還輪得到自己?就是方仁霄在京城居住二十幾年,也只是買到連成一片的上百畝地和十畝坡地,在那裡建了個小莊子後,平時就種些糧食和蔬菜瓜果,還養有雞鴨供應自家,剩餘的才賣出去,只求不用每天出去買菜罷了。

  果然,顧青雲的話一出口,他就敏銳地發現對面老師的臉色變得好看了,連吃飯的樣子都不一樣,吃得格外地香。

  顧青雲心裡暗歎一口氣,兩位老人對自己是非常好的,當做自己的孫子或兒子一樣看待,可自己到底姓顧不信方,遲早要買房的,他還想著萬一家裡的爺爺奶奶、爹娘肯來京城居住的話,那他們住在哪裡?

  沒有自己的房,他們肯定是不會來的。

  可老師他們又不能不管,老師只收了自己這麼一個弟子,這年代都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特別是老師沒有親生兒子,以後老了由他來奉養絕對是可行和應該的,更別提他們還有一層親戚關係。

  「老師,以後等有合適的機會,咱們就買兩個相鄰的院子,把中間打通,這樣就更方便了。」顧青雲笑道。他爹娘和老師外婆是不太好在同一個屋簷下的。

  方仁霄「嗯」了一聲,又道:「吃飯吃飯。」嘴角卻微微翹起。

  顧青雲鬆了口氣,端起飯碗吃起來。

  他不知道,連氏心裡也暗鬆了口氣,笑瞇瞇說道:「老身還以為你們想搬出去,對了,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搬可以,小石頭可要留下來,老身現在一天都離不得他。」

  簡薇此時終於知道剛才為何氣氛詭異了,有些哭笑不得,隨即又道:「好久沒見阿瑜了,也不知道小石頭長得像不像他小舅舅?」她的親弟弟簡瑜今年才三歲多一點,母親的來信是滿篇的抱怨,說他實在是太頑皮了,家裡的花草被他禍害不少。

  「外甥像舅,像也正常。」連氏說了一句。比起遠在天邊,出生後沒相處過的外孫,當然是眼前的小石頭更惹人憐愛了。

  好吧,即使方仁霄一再表示要好好吃飯,最終這頓飯還是在偶爾的交談中結束。

  飯後,方仁霄才有心思問顧青雲具體的買房事宜。

  「這樣做也行。」方仁霄本來還奇怪顧青雲買房自己不住,租出去什麼時候能把本錢賺回來,現在一聽到他的計劃,知道他不是腦袋一熱就買的,就不在意了。

  「日南坊那裡不錯,雖說僻靜點,但周圍該有的都有了,老夫去過那一帶,有士兵和捕快巡邏,比較安全。」方仁霄慢慢地捋著鬍子,一本正經。

  見方仁霄贊同自己的決定,顧青雲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早就有買房的念頭,出去逛街的時候總會留意,他知道日南坊那裡有地要賣,位置離貢院不是特別遠,走路只需兩刻鐘,坐馬車就更快了,一刻鐘即可。

  顧青雲想在那裡買一塊地,自己直接建房,不是建那種標準的四合院,外表是,裡面是接近現代那種一房一廳,或兩房一廳,房子面積會小,最多加個廚房,院子裡最好有地方能挖出水的,要挖一口井,這樣用水就方便了。

  一畝地已經可以蓋十幾間房,合起來就有七八套,房子一小,價格就便宜,容易租出去,相信這樣比單獨租給某個人能賺更多錢。

  像他爹寫來的信說,縣城的那套三進院子出租前面兩進,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租,租金才每年十五兩。

  為了節省空間,他還可以把床做成上下鋪,或者床底是抽屜式的,可以放東西……反正,對於怎麼建房子顧青雲是充滿了熱情。

  「不過你哪來的銀子?」方仁霄冷不丁問道,對於自己的弟子突然拿出一筆錢來買房,他當然會好奇。

  侯府那邊的束脩他可是一清二楚,雖說幾十兩銀子也可以在京城買到幾間房,或一座很小的院子,可那都是地理位置不好,或者不怎麼安全的地方,青雲想買的日南坊,單是買地,沒有每畝一百兩可拿不下來。

  更別提他還要建房買傢俱了,至少需要花兩三百兩銀子吧?

  青雲的行蹤他基本知道得一清二楚,沒見他去哪裡掙錢。

  顧青雲一驚,忍不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按住眉毛,低聲道:「老師,您的眼神那麼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方仁霄瞪了他一眼,挑挑眉,直接問道:「難不成是你寫的話本?」

  顧青雲點點頭,他一直沒有特意掩飾,也想試探一下老師對他寫話本的反應,因為老師偶爾會進他的書房拿書看,如果留意一下應該早就知道了,之前見他一直沒有反應,他就當老師默認。

  「最近有一本叫什麼冒險記的話本,是不是你寫的?」方仁霄沒想到自己一猜即中。

  顧青雲點點頭,緊張地看著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老師對自己寫話本是什麼意見?

  「老夫猜就是,遣詞造句很像你的手筆。」方仁霄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讓別人知道即可,你還沒有考中進士,現在傳出去不好聽。」

  「嗯,我會的,為我出書的謝長亭您也見過,會為我保守祕密的。」顧青雲忙解釋道,等他考中進士,那時他寫什麼都不要緊了,畢竟很多文人都會有一些小愛好或者說是小癖好,甚至有些還登不上大雅之堂,像他這種喜歡寫話本的,根本就不出奇。

  不過老師猜到是自己的手筆,難道他看過?不知為什麼,顧青雲只要一想到方仁霄看過自己寫的話本,心裡就湧出一股羞恥感。

  鬱悶,太彆扭了!這就是掉馬甲的後果了,雖然是他故意的,但只要他想把錢拿出來花,總要說出來歷的,免得讓人誤會他亂來。

  「好了,你趕緊去做你的事,老夫去看看小石頭,剛剛好像聽到他的哭聲,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沒見到曾外公?」方仁霄頗為得意地捋捋鬍子,背著手慢慢地踱出書房。

  顧青雲望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小石頭才三個多月,還不會認人,誰抱他都是笑呵呵的,這樣的他能認出你?

  買房子的誤會解決後,顧青雲就準備明天開始著手辦理。只是他上午還得去侯府教書,就讓顧三元和方家經常外出的二管家一起到他說過的地方看,先了解價格和地段,最後由他來決定。

  有人手幫忙,顧青雲當然不會親力親為,輕重緩急,抓大放小,他已經能拿捏清楚了。

  回到書房,顧青雲開始繼續讀書,現在太陽還沒有落山,要抓緊時間。

  當他讀到一句「七十而致仕」後,不由得陷入沉思。

  老師今年已經五十七歲了,等過了年就是五十八,雖說朝廷明文規定七十歲才致仕,可精力不足的話,也可以提前申請退休。

  老師的身體目前看來很好,應該可以撐到七十歲,可官場的事很難說,一不小心就需要提前致仕,而且身體狀況很難預計,總怕有意外發生。

  老師也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題,雖說是點到為止,但顧青雲明白,自己最好在下一次會試直接考中,這樣他還可以幫到自己。如果遲了,到時老師提前致仕的話,那就很難幫到他,畢竟官場上的「人走茶涼」不要太有名。

  耳邊聽到堂屋那裡傳來兒子「咯咯咯」的笑聲,顧青雲忍住想跑過去逗弄的衝動,把書房的門輕輕掩上,回來繼續翻書。

  不久,就再也聽不到孩子的聲音了,估摸著他們是怕兒子吵到自己,把他抱到正房去了。

  等把這本書讀完後,顧青雲開始對著柳公權的字帖練字。半年的時間,自己的書法更上一層樓。上次方子茗來看小石頭時,還說過自己的字可以賣得幾個錢了。

  想起方子茗的評價,顧青雲忍不住一笑。

  慢慢的,時間一點點過去,等書房暗下來後,顧青雲拿起火石點起蠟燭,燭光下,他的影子被拉長,面容顯得格外地柔和。

  晚上他很少挑燈夜戰,把今天的事情寫在日記本上後,顧青雲就結束今天的學習。他走回臥室,果然見兒子正閉著眼睛昏昏欲睡,偶爾還睜開一下眼睛,小臉蛋肉乎乎的,紅潤白嫩,樣子嬌憨可愛。

  顧青雲不敢逗他,只看著他很快就陷入沉睡,這才蹲下來,仔細看著他沉睡的小臉,心情甚好。

  時間如流水,等過完年,元宵節也很快過去了,京城的元宵節無疑是非常熱鬧的,顧青雲和簡薇把孩子留在家,兩人出去逛了一圈,感受一下過節的氣氛,吃了一碗湯圓,因惦記著家中的小石頭,很快就回來了。

  不過有小道消息說陛下在元宵節那天出現過,老百姓說得煞有介事的。這個時代,掌握力量的朝廷中人不敢亂說話,朝廷對讀書人的管制也很嚴格,只能在縣學等地方發表對國朝的言論,在外面可不行,不能胡亂誹謗編排。

  不過現在漸漸放鬆,京城開始有小報了。

  至於平民百姓?反而可以對朝政指指點點,尤其是對皇帝的事,他們非常感興趣,這次的小道消息就傳出幾個版本。

  顧青雲本來以為是無稽之談,皇帝過節不在宮裡跑出來做什麼?沒想到謝長亭的到來卻讓他覺得這小道消息有時候還真不是亂說的。

  「什麼?你遇到陛下了?」顧青雲大吃一驚。

  謝長亭卻有些精神萎靡,他只提了一句就不肯再說,反而催促他拿稿出來。

  顧青雲挑挑眉,知道這其中應該是發生什麼事讓他不想談,不過他不著急,謝長亭在合適的機會總會說出來的。

  等顧青雲的修仙話本在京城的市民圈裡掀起一股風潮後,時間來到了五月份。

  這天,顧青雲帶著小陸煊到南區的一傢俬塾玩。這是一家佔據面積頗大的私塾,這裡相當於一個小學校,是本地一位老舉人開的,已經有十幾年的歷史,平時有三個舉人和三個秀才在這裡教書。

  方子茗就在其中,他每天來這裡上課,只用花一個上午或下午的時間,教的學生都是家中頗有資產的,所以他的月俸不少。

  顧青雲之所以帶陸煊來這裡就是為了讓他和這裡的孩子進行一場蹴鞠比賽。在侯府,小陸煊只有一個人,下學後玩伴倒是有七八個,可都是僕人之子,只會順著他,哄著他,至於其他府的同齡小夥伴,貌似很少。

  「來,小寶,待會你就下場去和他們踢蹴鞠,你在家踢過的,還記得規則嗎?」空地外,顧青雲幫他整理一下衣裳。

  陸煊一身利落的湖藍色勁裝,抱著蹴鞠的樣子更顯得他脣紅齒白,此時他小臉上很是嚴肅。

  「我知道,踢球不要用手,要把蹴鞠踢進那個球門……」說著小手一指空地上的簡陋球門。

  「真棒!記得就好,好了,準備,記得你是紅隊。」顧青雲拍拍他的肩膀,幫他在腰間繫上一條紅布,「現在先跟著我熱身。」

  陸煊把蹴鞠放下來,開始跟著顧青雲熱身,動動手腳,一板一眼的。

  旁邊的小孩子和一些家長在他們身邊好奇地看著,竊竊私語。孩子們大都是七八歲的樣子,是附近幾個私塾的學生,平時要踢蹴鞠就會合起來一起玩,其他幾個私塾沒那麼大的場地。

  陸煊的小臉漲得通紅,他抬頭看向顧青雲,見先生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就安定下來。人家才不是在跳舞呢,這是在熱身,是為了保護自己。

  「先生,我……我……」熱身過後,陸煊抱著蹴鞠,吞吞吐吐的,大眼睛瞄向正在打鬧的孩子們。

  「去吧,和他們一起玩,他們的蹴鞠被踢壞了,現在用你的這個。」顧青雲蹲下身,鼓勵道,「你在家也踢過的,我認為你踢得很好,不用在乎勝負,只要玩得開心就行。」好吧,侯府裡的練武場都被他們一幫子小孩子佔據了,天天在家踢蹴鞠。

  方子茗此時帶著一個大約八歲的孩子過來,相互介紹後,就指著陸煊道:「楊浩,你待會記得在場上和陸煊多配合。」

  那叫楊浩的小孩看起來身體很強壯,比一般的八歲小孩長得要高一些,只見他拍拍胸脯大聲道:「夫子,你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小弟弟的。」

  「去吧,跟大哥哥去。」顧青雲推推陸煊。

  陸煊看看楊浩,又看看顧青雲,跟著走幾步後,又蹬蹬蹬跑回來,仰起白嫩的小臉蛋,大眼睛專注地看著顧青雲,確認般問道:「先生,你會一直在這裡嗎?」

  「是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看著你。」顧青雲笑笑。經過差不多一年的學習,陸煊和之前相比,性格開朗太多,否則他不會帶他來這裡和別的小孩玩耍的。

  方子茗開始走到場中,把二十二個孩子都集中起來,說了一遍踢蹴鞠的規則,然後就宣佈正式開始。

  顧青雲一直重點關注陸煊,見他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不過有楊浩帶著,很快就和同隊的小孩打過招呼,之後開始踢球,孩子們在場上你爭我奪,來回奔跑。

  剛開始陸煊還接觸不到球,也一直在努力跑動,中間有一次被某個小孩子不小心撞倒,本來癟癟嘴想哭的,可一看到別的小孩跑去搶球,就趕緊爬起來。

  有其他夫子在場邊做裁判,方子茗就抽空來到顧青雲身邊。

  「你不是去教他讀書,怎麼還把他帶出來了?侯府的小公子這麼精貴,你也敢?」方子茗雙手抱胸,笑著問。

  顧青雲眼睛盯著場內,回道:「問過侯爺才出來的,小孩子終究要和同齡人一起玩耍才高興,他府裡的小孩對他太過於恭敬,什麼都順著他,這樣不好。」

  「他倒是長得挺高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和別的小孩相撞,大多數時候都是其他小孩摔倒。」方子茗看著看著突然說了一句。

  場上的小孩基本上都比陸煊大一至二歲,可他們的身高相差無幾。

  「那是當然!」說到這個顧青雲就很自豪,這一年來,他每天很早就到侯府,先和陸煊晨練後才開始上課的,跑步、練拳、射箭……加上陸澤偶爾會和他們在一起,每天早上都會練習得大汗淋漓。

  顧青雲還為此得了便宜,跟陸澤學到一套拳法,雖說是殺敵用的,他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但是他還是很認真地記下來。

  這樣的拳法平時他想學都沒地方去學,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抓緊了。

  最令他高興的是,論起射箭,他雖然力氣不如陸澤大,拉開弓的強度不如他,但他的準頭比陸澤還要好一些。不過也不值得太高興,他畢竟學了十幾年,準頭早就練出來了,人家陸澤學的可是刀法和槍法,射箭是兼修的。

  「咦?踢得不錯。」方子茗微微瞇起來。

  「我教的,在府學的時候我的球技就不錯。」顧青雲很是自豪。不過他沒說的是,陸煊幾乎每天都會在家踢球,比起別的小孩,他的技術和熟練度當然更好一些。雖然在他們這些大人眼中,都是一堆小孩子在胡鬧,但基本的章法還是有的。

  大家都遵守踢蹴鞠的規定。

  顧青雲開始專注地看下去,還把吳文等人聚在一起,等到陸煊觸球時,就會歡呼,特別是當陸煊踢進一個球時,更是大聲歡呼。

  「好球!陸煊真棒,紅隊必勝!」

  「必勝!」他身邊的幾名大漢見自家的小主子如此給力,也跟著喊道。

  場上的陸煊似乎聽到了,抽空看了這邊一眼,小臉上因為運動而顯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非常興奮。

  他們的聲音非常洪亮,吸引了場外其他家長的注意力。

  於是,為了不讓他們專美於前,很快,其他家長就學會喊「必勝」或自己孩子的名字,要不是大家穿的衣服不對,顧青雲還以為回到現代的操場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2
第84章 孩子

  一場蹴鞠比賽讓在場的小孩子踢得很盡興,中間卻因為一點小摩擦差點發生衝突,兩隊的小孩有幾個已經打在一起,幸虧做裁判的夫子經驗豐富,很快就呵斥他們分開,接著比賽繼續進行。

  這讓顧青雲嚇了一跳,他看了一眼方子茗。

  方子茗卻見怪不怪,笑道:「這很正常,他們經常這樣做,沒事的。」

  顧青雲一聽,就不擔心了。小孩子貌似都是這樣的,只是他以為這裡的小孩會斯文一點,不會像他小時候在村裡見到的那樣,一言不合就開打。

  一場比賽結束,陸煊所在的紅隊獲勝,小傢伙顯得極為興奮,和同隊的幾個小孩說完後才小步跑回來。

  「先生,你看到了?」陸煊的臉蛋紅通通的,額頭上有汗珠,神情顯得極為高興。

  「看到什麼?」顧青雲故意問。

  「就是,就是看到我踢球啊!」陸煊的眼神暗淡一下,很是失望,「先生沒看到我把球踢進去了嗎?」

  他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提醒道:「先生,我踢進兩個球了!然後我們贏了!」

  顧青雲忍住笑,只覺得他此時雙頰鼓起來的樣子可愛極了。

  「哦,我看到了,我們還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踢得很棒!」顧青雲不忍心逗他了,趕緊大大誇獎他一通。

  陸煊的大眼睛頓時笑得瞇起來,彎成月牙狀。

  見陸煊的後背衣服都溼了,顧青雲趕緊和吳文一起為他擦汗。

  吳文一邊擦一邊道:「顧公子,下次帶小公子出來得帶個婆子出來才行,她們比較細心。」來之前本來想帶丫鬟的,但顧公子不同意,只能幾個大男人一起出來。

  「嗯,我沒意見。」顧青雲打量一下陸煊,就問道,「小寶,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你現在口渴也要等一會才能喝溫水,先忍忍。」

  陸煊點點頭,知道這是先生的習慣,每次跑出很多汗都不能馬上喝水和沐浴,要等一會才行,他已經習慣了。

  見陸煊的眼睛還看向其他小夥伴,顧青雲卻知道不能放他去玩耍,天色不早,他要帶他回去了,就道:「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們還來玩。」

  「真的?」陸煊眼睛一亮,很是期待地看著他,「還能來嗎?」

  顧青雲肯定地點點頭,多運動對他性格的塑造很有好處。只是下次他會選一隊實力較弱的隊伍來讓陸煊加入,總不能老是勝利,也得有失敗才行。

  和方子茗說一聲後,他們就準備返回侯府。在馬車上給陸煊換上乾淨的衣裳,這才給他喝水。一路上,陸煊的話極多,話題都圍繞著剛才的蹴鞠比賽,還點評某個小夥伴,指責他做了哪些拖後腿的事。

  「都怪那個小胖子,他太胖了,到後來快跑不動,只會站在那裡擋路。」陸煊說著就比劃一下小胖子的身形,很是不恥。

  顧青雲剛才很認真地看了,對那個小胖子有印象,就問道:「那他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做其他事來幫助你們?先生不是告訴你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你不僅要看到他不好的地方,還要看到他好的地方。」

  陸煊一愣,點點頭,皺著小眉毛想了一會,終於開口道:「我想起來了,小胖子人胖,他曾經撞倒過一個人,然後我旁邊沒人,我就直接射門了!」

  顧青雲點點頭,道:「我看到了。」

  陸煊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胸脯卻忍不住挺了起來,把水杯放回固定的位置上,靦腆地笑笑,接著又開始評論其他小夥伴,中間夾著他自己的感激。

  顧青雲在一旁傾聽,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有意識地發問。他教過小陸煊,看一個人的時候,要看到對方的缺點,也要看到優點,現在他又提一次,陸煊接下來就有這個意識。

  他看著眼前活潑可愛的小傢伙,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驕傲。

  小陸煊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只是一想到他的未來,顧青雲就有些擔心。

  還有兩個多月陸澤就出孝了,他的婚事大概就要提上日程,這樣一來,陸煊就會有後母。如果是個和善的還好,最怕的是那種心眼小的。畢竟侯府有個爵位,這可是一筆財富。

  通過和陸澤的接觸,他隱約猜到等一出孝,他就會為陸煊請封為世子,這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確認他繼承人的位置,但與此同時也斷絕了後母的念想。

  最好是他杞人憂天吧,只希望小陸煊能應付得過來。

  大概是太興奮了,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侯府時,陸煊已經在路上睡著了。

  今天的課就這樣結束,顧青雲見吳文把陸煊抱進門,望望天,直接坐侯府的馬車回家了。

  剛一進後院的門就聽到院子裡傳來小石頭「啊啊啊」的叫聲,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小石頭前兩天剛滿週歲,他們舉辦了一個簡單的抓週儀式,當時他抓到的是書籍,這讓大家都很高興,覺得這預示著小石頭長大後會聰穎好學,能寫錦繡文章,必能三元及第等。

  顧青雲雖然覺得抓週禮表現出來只是一種美好的嚮往和祝福,不能代表孩子的將來,但即便如此,還是很高興。不過他心知肚明,一家人中,大家都喜歡有事沒事拿本書看,嬰兒也會模仿,他看多了肯定會學。

  所以小石頭選擇書籍一點也不驚訝。

  顧青雲繞過影壁,直接從院子石子鋪就的小徑穿過。

  「夫君,你回來了?」簡薇此時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第一眼就看到他。見夫君身上的衣衫又換了一套,知道他早上在侯府洗過澡了。

  「嗯。」顧青雲應了一聲,微微一笑,「現在日頭未落,怎麼出來了?」雖然晒不到。

  簡薇站起來,看到顧青雲的笑容,長身玉立站在杏花樹下俊挺的樣子,不知怎麼的,臉突然有點發熱,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看了一眼正尋聲望去的小石頭,定了定神,低聲道:「還不是這個磨人精,不肯待在屋裡,怎麼哄都不行,非要出來。」

  「爹!」顧青雲剛看向小石頭,就聽到他一聲響亮的叫聲。

  「爹!」認出是爹爹,小石頭眼睛一亮,本來坐在席子上的,現在馬上趴下去,小短腿一動,小身子就爬得飛快,迅速靠近顧青雲。

  顧青雲嚇了一跳,連忙走快幾步在席子邊沿蹲下來,擋住他的去向。

  「咦?」見前頭有人擋住了,小石頭停止自己的爬行,疑惑地抬起來,見是自己的爹爹,立馬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六顆小白牙。

  顧青雲也忍不住回之一笑,不是他自誇,他兒子長得的確非常非常可愛,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跟藕節似的一節節的,小短髮濃密烏黑,五官非常像他。

  小石頭養得很精心,加上他是足月才生的,一向很少生病,身體很好。

  記得他出生時大家都說小石頭長得像簡薇,顧青雲也覺得,但不知怎麼回事,小石頭後來越長就越像他,到了如今,已經有七八分相似了,五官比他的要精緻一些,是一個好看的寶寶。

  看著他那張和自己相似的小臉,顧青雲只覺得心裡漲得滿滿的,只要他對自己笑一笑,就總忍不住去寵愛他,想滿足他的任何要求,可又怕自己養出個紈褲,養不好孩子,對孩子以後的前程不好,於是在小石頭越來越大時,就只好控制自己,不該做的就不做。

  再加上家中簡薇和連氏對他的寵溺,慣得他最近越來越霸道,顧青雲無奈之下,只好唱起白臉,對他嚴格要求,沒想到小石頭雖然有點怕他,但還是喜歡親近他。

  「爹爹!」見爹爹不理自己,小石頭又大聲叫了一聲,咧著小嘴笑,小臉跟花朵一樣,就是口水橫流。

  「小石頭,今天乖不乖?」顧青雲低頭打量他,見他穿著開襠褲,臉色紅潤,身上沒出多少汗,這才放下心來,忙柔聲問道。

  「乖!」小石頭被問習慣了,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現在才一週歲,只會說簡單的幾個詞字,會叫「爹、娘、外外、婆婆」,曾外公和曾外婆還不會叫,只會叫一個字或疊字。

  語言方面他沒有表現出什麼天分,是正常的,但在身體方向卻比較強壯,爬和走都比一般的嬰幼兒快一點點,現在才一歲,就可以站起來走幾步了,扶著東西的話可以走一小段路,小腿很有勁。

  只是顧青雲隱約在前世聽說過,小孩子太早學走路不好,對骨骼發育有影響,應該順其自然,最好是能讓他多爬行,這有利於智力發育。所以在小石頭不想走,想爬的時候顧青雲也沒強求,反而鼓勵他去爬。

  小石頭是很喜歡爬行的,他的腿腳很快,一會兒工夫就爬不見了,相比走路顫顫巍巍的樣子,目前來說,小石頭還是喜歡爬行。

  一說這個連氏就會很鬱悶,小石頭自從會爬後,就喜歡在鋪著地毯的房間裡到處爬,連氏還不一定能跟上他,一個閃神他就爬遠了,幸虧有丫鬟奶娘看著。

  「抱!」小石頭伸出小手,口水又流出來了。

  「你又流口水!」顧青雲接過簡薇遞過來的軟綿手帕輕輕替他擦擦溼潤的下巴,又把他脖子上掛著的口水兜解下來。

  一旁的奶娘趕緊接過口水兜,又遞上一個新的。

  等顧青雲幫小石頭圍上口水兜後,這才抱起來他親了一口,讚道:「不錯,今天很乖。」之前替他換什麼衣服一直都動個不停,有時候還得追著他走,後來被顧青雲打過一次小屁股後,就乖巧下來,現在換個口水兜都很安靜地坐著不動,當然要表揚一下了。

  「爹,爹!」小石頭頓時興奮起來,嘟起小嘴就要在顧青雲臉上親起來。

  顧青雲剛回來沒有洗臉,只好用手擋住他的熱情,說道:「小石頭,等爹爹洗臉了再親,現在髒。」即使他不一定聽得懂,可也要解釋清楚。

  果然,小石頭安靜下來,躺在顧青雲懷裡笑呵呵的。

  簡薇看了後笑起來,道:「夫君,小石頭這麼小,可是很懂得看大人眼色了,我們替他換衣裳,他還到處亂爬,手腳亂動,就是不肯乖乖配合,沒想到你一幫他換,他就靜靜地坐著不動。」

  「那是因為我打過他。」顧青雲坐在慧香搬過來的凳子上,笑道,「不能老是慣著他,他做得不對就要和他說。」

  「他還這麼小,怎麼聽得懂?」簡薇哭笑不得,每次看夫君和兒子一本正經講道理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怎麼不懂?久了就懂了。不能因為他小就什麼都慣著他,要跟他講道理,他總有一天會聽懂的。」顧青雲反駁,懷裡的小石頭又不安分起來,不肯躺著了,開始站起來在他膝蓋上蹦躂。

  顧青雲看了老實本分的奶娘一眼,道:「最近要戒奶了吧?」簡薇只餵了六個月就不餵了,都是奶娘在喂。

  不過從六個月開始,顧青雲他們就開始給小石頭喂輔食,一般都是喂果汁、菜汁等液體的食物,或者是米粉、果泥、菜泥等,等他稍大一點後,就會喂煮得很爛的米飯、麵條,還有切成很小塊的水果、蔬菜等。

  因為奶水不是小石頭的唯一口糧,他活潑好動,奶水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食慾,最近更多是在吃輔食,所以顧青雲覺得戒奶的時候已經到了。

  而且他的牙齒長出來了,已經可以咬人。在六個月的時候就開始咬,當時顧青雲才決定不讓簡薇喂的。

  「夫君,不能再吃多一段時間嗎?」簡薇不捨得,別人家的小孩都吃到兩三歲的。

  「你認為呢?」顧青雲微微一笑。他不覺得這麼久了,奶水還有多少營養,還不如輔食呢。

  奶娘不是他們家的下人,家裡的下人這段時間沒人生產,只好從街上請一個回來,約定等小石頭週歲後就解除僱傭關係,現在已經滿一年了。

  想起孩子對奶娘的親近,簡薇一怔,雖說他們故意請外頭的奶娘是為了防止以後奶娘仗著奶過哥兒倚老賣老、作妖什麼的,可現在的這個奶娘老實本分,姿色普通,到家裡一年多來,除了回家的時間,其他時候都很細心,對兒子照顧也很好。

  罷了,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就讓她回去團聚,多給些銀子就是,遲早要離開的。

  果然,當天晚上簡薇和連氏商量後,第二天就和奶娘解除僱傭關係,把她送回家,除了工錢還給了賞錢。

  對於奶娘的依依不捨,簡薇只能硬起心腸了。

  要戒奶的小石頭之後幾天脾氣都很暴躁,把四個大人都弄得人仰馬翻。

  「青雲,要不然就再等等?先把奶娘叫回來?」方仁霄抱著哇哇大哭的小石頭哄著,用盡手段才讓他停止哭泣,只是眼睛哭紅,正在抽噎的樣子顯得可憐兮兮的。

  連氏已經是一臉的心疼和著急了。

  「老師,您的原則呢?是您說不能太慣著小石頭,免得以後慣成一個小霸王的。」顧青雲忍不住笑道。

  當初方仁霄見他老是抱著小石頭,就說他太過於溺愛孩子,而且這時人們講究「抱孫不抱子」,加上小石頭對他這個做爹的特別親近,他就妒忌了,一度說不讓他對孩子太過於寵愛。

  這讓顧青雲暗自吐槽,論起對小石頭寵愛,是他自己吧?連自己的寶貝鬍子都肯讓小石頭抓著。

  就連簡薇都暗地裡說她小時候,外公絕對沒有這麼喜歡她。

  「好了,吃這個蛋黃醬吧。」顧青雲見慧香端上一小碗蛋黃醬,心下微鬆。這蛋黃醬是把蛋黃研碎、再過濾,加上肉湯、澱粉煮成的,聞著香氣撲鼻。平時他還會讓廚娘加點蔬菜,現在看兒子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就把蔬菜去掉了,還加了一點點鹽。

  要知道小石頭一歲之前的輔食可是沒有添加任何調味品的。

  於是顧青雲就對著正在躺在方仁霄懷裡正在抽噎的小石頭叫道:「來,小石頭,吃飯了。」

  「奶,奶娘!」小石頭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撇過臉去,「奶,奶。」手腳亂蹬。

  「不想吃就算了,讓你餓一餓!」顧青雲慢慢地把這句話說了幾遍。

  大家一臉的不贊同,不過事先有過約定,在教訓孩子的時候,大家要統一意見,特別是等他大點的時候,更是如此,不能父親贊同,母親反對,有意見私下再提,免得小石頭不知道聽誰的,無所適從,不利於教導。

  小石頭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不過他的手腳已經安靜下來了,他把臉埋進方仁霄懷裡,把穿著開襠褲的小屁股對著他們,嘴裡這不知道嘟嚷著什麼,含含糊糊的。

  方仁霄突然哈哈大笑,見飯桌上的飯菜還沒冷,就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吃吧。」

  最終,小石頭還是抵抗不住飢餓的召喚,乖乖讓別人給他喂蛋黃醬了。

  看得他吃得香甜的樣子,大家都鬆了口氣。

  奶娘回去的第一天,還可以忽悠一下他,沒怎麼哭,第二天就開始要喝奶,從早上折騰到中午,現在終於肯吃東西了。

  大概是知道家裡沒奶了,小石頭戒奶後偶爾哭幾聲以示反抗,之後喂他吃東西時還是乖乖吃的,偶爾才耍一次脾氣,七八天後,終於不再吵著吃奶了。

  眾人鬆了一口氣。其實這個時候有羊奶可喝的,只是這個年代的羊奶沒有後世的殺菌處理技術,嬰幼兒對細菌沒有抵抗力。顧青雲不敢拿小石頭去賭,就想著等他再大點,就給他喝羊奶。

  反正羊奶對孩子非常有好處。

  幾天後,收到家裡的一封信,顧青雲連忙拆開來看。

  簡薇忙問道:「夫君,裡面可說了小石頭的名字?」之前小石頭還小,按照規定是暫時不上族譜,也不取名的,現在小石頭週歲了,身體一直很健康,家裡人也知道,肯定會把名字取上的。

  顧青雲點點頭,笑道:「自從去年八月大堂哥考中秀才後,大爺爺一直很高興,就把取名的輩分給改了,以前我家都是隨便挑一個字作為輩分,然後才取名,現在大爺爺講究起來,說希望家族能一直延續和昌盛,就排了『永傳昌盛,興延繼承』八個字,以後咱們的後代就會按著這八個字排下去。」

  顧青明終於考上秀才,當時顧青雲知道的時候高興極了,家族中總算出現第二個有功名的人。

  就是趙玉堂還是沒考上,這次他終於不倔了,願意到縣學去讀書,以前他想安排他到縣學他都不肯,還是樂於待在家裡。

  「我們兒子是『永』字輩的,我爹找人去算過後才取名顧永良。」他爹雖然在信裡說不合適的話他們可以另取,但長輩的一片心意怎麼能拒絕?沒有意外的話,小石頭就是這個名字了。

  「顧永良……」簡薇唸了幾遍,點頭道,「還行,以後小石頭的大名就是這個了。」

  「還有,二堂哥終於要娶親了。」顧青雲看到最後,忍不住笑道,「他可真夠可以的,竟然拖到二十二歲才成親。」先前顧青亮是在何家書肆幹活,現在已經是賬房了,娶的妻子是臨陽府某個商人的女兒。

  顧青雲看了顧青亮給自己的信,知道這個妻子是他無意中認識的,對人家死心塌地,費了很大的勁才娶回來的。

  「現在我們不能回去參加婚宴,真是太可惜了。」顧青雲嘆了口氣,路還是遠點。

  當天晚上,顧青雲正在地毯上做俯臥撐,他的背上正趴著小石頭。

  小石頭隨著顧青雲的動作一起一伏的,開心得他「咯咯咯」直笑,小手偶爾拍一下他爹的肩膀。

  顧青雲感受著他滴在自己背部的口水,鬱悶極了,幸虧他還沒洗澡。

  簡薇正在燭光下算賬,今天正好是收房租的日子。

  「夫君,這個月房子全部都租出去了,預收三個月,有房租三十二兩。」簡薇一邊說著,撥弄了下算盤,很快就算出本月他們小家的收入和支出。

  過年後,顧青雲在日南坊買了一畝地,上個月已經建好房子,基本上是按照四合院的格局,只是裡面的廂房正房耳房之類的都有牆壁隔著,裡面按照一房一廳,或兩房一廳的樣子來建造,有一些還會建一個廚房。

  一共建有十套房子,可以同時租給十戶人家,有各自的隱私和空間。總共花了差不多三百兩銀子。

  京城的下水道修得不錯,院子中央挖了一口井,是公用的,院子還建有幾個小花壇,顧青雲都種上了桂花樹和幾叢花草。

  這是投資型房子,以後他們應該不會住在那裡,不過周圍環境好,安全乾淨,剛一建好,就讓顧三元去管理,這個月已經全部租出去了。

  「不錯,過幾年就可以回本了。」顧青雲氣喘吁吁說了一句。自己現在手裡還有一百多兩,想再買就不行了,得留著錢以防萬一。

  簡薇轉頭看著不斷起伏的顧青雲,見他只穿著背心和短褲,露出強健修長的身體,額頭上有著汗水,忍不住問道:「夫君,我們什麼時候再生一個呀?」自從生下小石頭後,夫君似乎真的不想生了,讓她著急不已。

  顧青雲一聽,差點就直接趴下去。鬱悶,他只覺得自己快不堪負重了,背上那個小肉墩好重,還想再來一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2
第85章 莊子

  「爹!」見顧青雲不動了,在他背上的小石頭眼睛忽閃忽閃的,他歪歪頭,想探頭去看看,「爹?」

  「小石頭坐好,爹要開始了。」顧青雲繼續緩慢起伏。

  「啊啊啊……」小石頭見動了,就開始乖乖趴在顧青雲的背上,嘴上卻叫了起來,自己說著誰也聽不懂的嬰兒語言。

  這是他最近喜歡的活動,只是苦了顧青雲,小傢伙不算重,但一把他放在背上做俯臥撐,久了才感覺到什麼叫沉重如山,到最後會變得很累。

  至少達到鍛鍊效果了,顧青雲苦中作樂地想著。

  「夫君!你到底有沒有聽到人家在和你說話?」簡薇見那父子倆自得其樂的樣子,不禁怒了,瞪著眼睛斜睨著他們。

  顧青雲呼出一口氣,吃力地說道:「你至少等我做完再說。」

  簡薇定睛一看,見他身上已經出汗,在燭光下手臂和臉部都閃著光澤,臉一紅,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只好自己走出去,讓迎香叫廚房把熱水先提到洗澡間。

  等顧青雲好不容易結束今晚的鍛鍊,正在擦汗時,小石頭已經換完衣服準備睡覺了。

  讓他們欣慰的是,小石頭算是比較好帶的寶寶,不怎麼愛哭鬧,只要有爹爹和娘親在,就很少哭。只是他有一個習慣,要顧青雲或簡薇一直看著他,他才能睡著。

  此時就是如此,顧青雲和簡薇都圍著他的搖籃,兩人小聲說話,小石頭在自己的小床上玩弄自己的手指,偶爾啃一下,又看看顧青雲他們。

  「你看小石頭這麼小,現在再懷一個忙不過來,而且上次都說不生了,生孩子那麼痛苦。」顧青雲輕聲解釋,盯著簡薇的臉。

  此時她的身材已經恢復苗條,臉蛋依然白皙粉嫩,除了氣質成熟一點,依然文雅,好像和剛成親之時沒什麼區別。

  這讓顧青雲很高興,起碼說明簡薇嫁給自己沒有受到什麼委屈。

  「咦?小石頭?」小石頭聽到自己的名字,把小手放開,抬頭看看他們,大眼睛閃著好奇。

  「睡覺,不是在說你。」簡薇點點他的額頭,輕輕撫摸他的小肚子。

  小石頭咧嘴笑了起來。

  兩人看著他可愛的笑容,只覺得怎麼愛都愛不夠,恨不得把他抱起來狠狠親一口。

  顧青雲和簡薇相視一笑,兩人不再說話。

  很快,小石頭睡著了。

  等簡薇幫小石頭蓋好小被子後,顧青雲才繼續話題:「上次生孩子那麼疼,你不是說不生了嗎?」當時她在產房都同意了。

  「夫君,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當時我那是痛得厲害,當然是不想生,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多生幾個,你看小石頭這麼可愛,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多不好。」簡薇只能給出這個理由,難不成她說自己不生,讓其他女人替自己的夫君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顧青雲當然知道在他們這個家,只生一個是不大可能的,因為古代嬰幼兒的夭折率太高了,只生一個不保險,更何況他們兩個的身體都很好,不生是不現實的。

  「至少要等小石頭兩歲多或三歲再生,到時他可以帶著弟弟或妹妹玩,現在他還太小了,我們的精力還得放在他身上。」顧青雲摟著簡薇的肩膀,笑道,「咱們要貴精不貴多,孩子不是莊稼,越多越好,我只希望以後咱們的孩子個個都能成才,不求他們一定要走上科舉之路,只求他們有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一生平平安安才好。」

  顧青雲暗歎口氣,想一生都平平安安也是要有運氣的。在京城,他看過太多昨天還是官宦子弟,鮮衣怒馬招搖過市,今天就被抄家流放,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

  「再說了,兩個孩子間隔時間長點生對你的身體也好,生孩子對女人來說終究是一道鬼門關。」顧青雲摸摸她的秀髮,聞到一股幽香。

  簡薇順勢偎依在顧青雲懷裡,低聲道:「那我聽你的。」丈夫為自己著想,只要他不急,自己就聽他的吧,只是不能生孩子,就苦了相公。

  「那今晚……」簡薇頓了頓,臉頰如火般紅豔起來,柔聲問道,「你還是睡在書房?」

  顧青雲想了想,暗自算了算簡薇的安全期,加上還有其他手段,懷孕的機率會降低,實在懷孕了那沒辦法,現在拒絕他就是傻瓜,忙搖頭道:「不,今晚我在這裡。」好吧,剛開始小石頭夜裡吵鬧,他每天早起,加上他晚上讀書晚,第二天起得比其他人都早,不好相互影響。再者,短時間裡顧青雲還不想再生第二個,很多時候就直接睡在書房。

  在這裡有下人在,顧青雲是很少用半夜起來帶孩子的,簡薇也不允許,生怕影響到他的身體健康,還有讀書學習。

  等到小石頭稍微大一點,夜裡不會動不動就醒來幾次,他這才搬回臥室,只是偶爾讀書晚了,還會在書房入睡。

  「我先去洗澡。」顧青雲嗅嗅他的手臂,取笑道,「虧你不嫌汗臭。」

  簡薇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夜無話。

  日子仍如流水般流淌而過,一個月後,簡薇突然跟顧青雲說要給慧香和迎香找婆家。

  顧青雲當然沒意見,這是主母的分內事,他不用管。只是想到慧香和迎香都夠年齡嫁人,就想到顧三元,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顧青雲連忙找個機會和顧三元談話。

  「三元,你是想回家,還是想繼續留在我身邊,或者去做什麼營生?」當初和大爺爺說好了,讓顧三元留在他身邊,直到十六歲算成人才放他離開。

  現在的顧三元不是四年前那個瘦瘦小小的鄉下小男孩,他已經變得強壯高大,比顧青雲矮半個頭,能識字算賬,待人接物都有章法。

  起碼在顧青雲身邊沒犯過什麼大錯,說實在的,放顧三元回去,他也捨不得,畢竟他已經用習慣了,兩人已經磨合好。

  「叔,你想趕我走?」顧三元驚慌地看著他。雖然在這裡,阿叔沒有慣著自己,自己的待遇除了沒有賣身契,和一般的下人相比,只好了那麼一些,但終究是不同的,自己是良民,沒有人會欺負他。

  雖說自己的身份有些尷尬,可他把自己當做阿叔的手下來看待,所以心裡沒有什麼不平衡。

  沒有阿叔收留,他自己都不一定能長大。

  村裡和族裡多少人羨慕自己的位置啊,他敢肯定,只要他從這裡離開,族裡肯定有人想過來,他才不走呢,而且家裡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後娘肯定巴不得自己不回去。

  他現在已經不是村裡的井底之蛙了,他想一直跟在阿叔身邊,不想離開,跟著阿叔比在外自己打拼好太多了。

  「阿叔,我不想回去,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顧三元想到這裡,忙不迭搖頭。

  「可是你跟在我身邊跑腿不會委屈嗎?」顧青雲問了句,見他還是搖頭,又思考了一會兒,勸說幾句。結果見顧三元咬定要跟著自己,就作罷,反正用生不如用熟,三元的辦事能力還是很不錯的,起碼這次他幫自己去買地建房、租房和收租,都辦得井井有條,沒有從中中飽私囊,事情和他查到的一樣,沒有試圖欺瞞他。

  「那你就相當於咱家的管事吧。」顧青雲想起何謙竹家的何叔,同意了。心裡提醒自己,要記得跟簡薇說把三元的月俸提一提。

  顧三元臉上頓時露出大大的笑容,心裡的大石頭可以放下了,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自從到十六歲後,他就一直擔心自己被趕走,現在知道可以一直留下來,高興極了。

  顧青雲見他如此,心裡頗有成就感,就笑道:「那你要抓緊時間找媳婦了,年紀快到了。」

  「我還小,不急。」顧三元卻毫不在意,道,「那叔,我去日南坊那裡瞧瞧,前幾天有個書生說有要延長租期,我去看看。」四合院內有公共地方,其他人一般不會主動打掃,顧三元不同,為了更好租出去,他偶爾會去看看,幫忙把花草樹木澆澆水,拔拔草之類的。

  顧青雲看著他興沖沖的背影,搖搖頭,他這是還沒開竅呢。

  等到九月九日重陽節這一天,大家都會到京城郊外去爬山。家裡不止是顧青雲不用去侯府上課,就是方仁霄也放假了。

  他們事先已經和方子茗夫婦約好一起到方家城外的小莊子度過,那裡雖然沒有什麼名山大川,但找到一個小山坡還是可以應景登高的,離京城近的山實在是太多人了,去那裡爬山絕對是人擠人,還容易出意外。

  初九一大早,天還沒亮,大家就都起來了,整個方宅很快就亮起燈。出行一次不方便,要帶很多東西,單是小石頭的小衣服就一大堆,最近他很壞,每次都是尿了後才告訴大人,有時候甚至不說,一天要換好幾條褲子,讓顧青雲都想揍他的小屁股了,可想到他話都沒能說全,加上方仁霄和連氏在旁邊虎視眈眈,就暫且放過他。

  方家只有一輛馬車,還有一輛是租的,正好可以裝得下他們這些人。

  等到城門口後,方子茗已經到了,他們人少,只需一輛車即可。

  應方子茗的要求,顧青雲下車和他一輛,兩人的妻子一輛。

  坐在馬車裡,顧青雲熟門熟路地拉出抽屜拿一塊桂花糕出來吃,一邊問道:「咱倆有啥好說的?非要我換車。」他還想和簡薇說說話呢,就是和小石頭也行啊,兩人還是能聊得來的,雖然是雞同鴨講。

  方子茗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是我娘子要求的,你以為我想和你一起坐嗎?」

  「你怎麼那麼大火氣?你姐姐不是剛懷孕嗎?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顧青雲誰啊,和方子茗認識這麼多年,別的不說,他是否生氣,自己還是能察覺出來的。

  這次本來想叫上張修遠他們家的,沒想到方姐姐正好檢查出懷孕,那就不能去了,沒叫上他們。

  「還不是你家小石頭,那小子胖乎乎的,又長得白白嫩嫩的,特別招人喜歡,我家娘子非常喜歡他,整天想自己生一個,可咱們剛成親不久,就不能遲一點嗎?」方子茗搖搖頭,道,「我覺得現在挺好,暫時不想要孩子,一想到你家小石頭當初那個折磨人的樣子,我就覺得要緩緩才行。」

  顧青雲「哦」了一聲,看不出方子茗有這樣的想法,還想著過二人世界,不過他和夏氏的感情好,加上父母都不在身邊,現在多出一個孩子的確不方便,就道:「那你想等到什麼時候?反正有丫鬟婆子在,有孩子也不用擔心有麻煩,夏大人也在京城,他們總會幫忙的。」

  「再說,你都成親一年了,這不叫『剛成親不久』,是已經很久了。」顧青雲又補充一句。

  方子茗沒理他,自顧自地搖著扇子。

  顧青雲也不在意,自己斜躺下來,京城周邊的路還是很好走的,但終究沒有減震彈簧,坐馬車還是不怎麼舒服,這還不如騎馬呢。

  他是在侯府學會騎馬的,侯府有個可以跑馬的地方,他抓住機會跟侯府的親兵認真學習,現在的騎術不錯,讓他頗為自豪。

  唉,可惜自己的錢不夠,養不起一匹馬。

  「你不是說準備回一趟林山縣嗎?」方子茗見他斜躺在軟墊上,從抽屜裡抽出自己的書,津津有味翻書的樣子,就忙問道。

  「不回了,買房子後路費都不夠。」顧青雲想起自己還剩下一百多兩的銀子,就很是難過。計劃不如變化快,本來還想著今年回家一趟,沒想到家裡都沒有兩百兩銀子,那就不能回了。

  至於讓他爹娘上京城來?即使有人陪著他們也不肯,那個路費就足以讓老兩口搖頭。

  「當初你要買房,我還以為你要搬出去住。」方子茗說了一句。

  「我臉皮厚,在老師家蹭吃蹭喝。」顧青雲把這本書草草翻完沒有認真看,書頁的質量不不咋地,紙張有些發黃,不過為了控制成本,只能這樣了。

  「等等,這是我最喜歡的話本,你別亂放。」方子茗一直都盯著,見顧青雲敷衍的樣子,很是生氣,就把書接過來,小心地放好。

  顧青雲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裡面的內容有誰比他更熟悉?這是他自己寫的冒險記,沒想到方子茗還喜歡看。

  他直接問出口了。

  「青雲,不是我說你,你已經落伍了,這本話本如今在京城很火的,很多人喜歡看。反正『一枕黃粱』寫得很好,很適合我胃口,我不覺得話本低俗。不過說真的,作者到底是哪裡人?怎麼在越陽郡有他的,在京城也有?」方子茗皺眉沉思,很是不解。

  顧青雲打了個哈欠,不想和他說。

  不久,馬車停下來,顧青雲和方子茗對視一眼,就見車伕在車門外說前面似乎發生糾葛,太多人堵在那裡,現在大家都得等著,不能前進。

  「估計又是哪兩家人在吵架吧?這條道多人走,放心,很快就有人出來解決的。」方子茗說了一句,掀開車簾,只見他們的左邊是麥田,右邊是另一輛馬車,看了下,沒有明顯的標誌,不知道是誰家的。

  顧青雲點點頭,的確如此,在京城人多車多,容易發生衝突,尤其是那些二代。特別是這種全民參與活動的日子,更容易發生矛盾。幸虧他們出來得早,否則在城門口就得排很久的隊才能出得來。

  對於這種事不關己的衝突,他們已經習慣了,一般這種時候都不會去出頭,也不會去看熱鬧,都是安靜地等待。

  在等待的時候,張修遠卻在車外敲門,上了他們馬車。

  顧青雲和方子茗很是驚訝。

  張修遠卻笑道:「你姐姐在家沒來,我是和老師一起的,你們掀開車簾,我正好看到你們,就過來和你們說話了。」他是騎馬來的。

  顧青雲兩人恍然大悟。

  張修遠卻突然低聲問道:「知道前面是誰和誰在發生爭執嗎?」神情頗為神祕。

  「是誰?」顧青雲和方子茗好奇地問。有人自動提供消息,他們當然也想聽聽。

  「是永平伯府的二公子謝長亭,你們肯定聽說過的,很火的那個,長得……嗯,很有特點,讓人過目難忘。還有,他名下的松竹書齋最近出了幾本好看的話本,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張修遠生怕他兩人不知,忙細細解釋。

  「原來是他,我曾經在酒樓遠遠見過一面,印象深刻。」方子茗恍然大悟。

  顧青雲嘴角抽搐下,兩人都長得俊美,偏偏此時神祕兮兮地說著八卦。看來,八卦是人類共同的愛好,無論男女。

  難怪以前有人說中國人就是喜歡看熱鬧。

  不過涉及到謝長亭,顧青雲忙問:「那和他發生衝突的是哪個勳貴子弟?」他好像沒和方子茗說過自己認識謝長亭的事。

  「不是,如果是,早已有人出來主持,大家就不用得著塞在這裡。」張修遠打開扇子搖搖,用扇子掩住嘴巴,低聲道,「是安樂公主!」

  顧青雲兩人大吃一驚,安樂公主可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今年好像是十六還是十七歲來著?

  「你怎麼知道的?」顧青雲又問。

  「剛剛老師打發我去前面看看情況,而我在殿試時見過陛下一面。」張修遠接著說了一句,「安樂公主雖然很低調,沒有擺出排場,但我遠遠就看見了。」

  顧青雲想起坊間傳言,安樂公主和皇帝陛下長得非常像,相似度達到九成。大家都知道,陛下是皇二代,基因還沒有來得及優化,所以長相是路人級別,那和他相似的公主……只能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本朝規定駙馬不能掌權,做官也是做一些清閒的官職,沒有上升空間。這樣一來,公主一般都不會下嫁給傳說中的狀元榜眼探花之類的,畢竟這些讀書人好不容易寒窗苦讀十幾年,剛剛金榜題名,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尚主,肯定意難平。

  所以本朝的公主一般都是下嫁給勳貴子弟,或者是那些不想進入仕途的讀書人。

  永平伯是超品三等爵,謝長亭是嫡子,身份上勉勉強強配得上公主,畢竟那些出色的國公或侯府公子肯定想進入仕途,不能當官的那些幾乎都是紈褲,實在是拿不出手。

  本朝公主沒有封地,只能每年從宗人府領取俸祿,權力比起唐朝的公主差太多。

  想想謝長亭的美貌,顧青雲覺得安樂公主能看上謝長亭實在是真愛啊。

  想起元宵節過後謝長亭難看的臉色,顧青雲撇開他不樂意的原因不談,如果這門婚事能成的話,那謝長亭算是開展主角模式,已經是人生贏家,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下次見面一定要問問當事人的感想!顧青雲暗想。

  沒等太久,衝突就解決了,張修遠連忙下車。

  顧青雲在馬車開動的時候,從車窗往外看,正好看到謝長亭騎著馬往回走,臉上面無表情。

  顧青雲所見到的謝長亭一般都是嬉皮笑臉的,現在突然看到他這麼嚴肅的樣子,感覺很不習慣。

  兩人之間還隔著一輛馬車,顧青雲也不好和他打招呼。

  從京城到方仁霄的莊子,大家整整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到。剛一下車,就看到遠處青山濃綠,近處有河流蜿蜒而去,顧青雲就看見一排排水車建在岸上,只有兩架開著,其他都不動,此時輪葉轉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不遠處的田裡種著冬小麥,有村民在田裡勞作。

  方家的莊子離村子有段距離,頗為安靜,沒有村民來打擾。

  顧青雲深吸一口氣,嗯,非常清新,又很親切,好像回到了林溪村。

  莊頭早就帶著人在門口等著,一番安頓不提。

  顧青雲看著院子裡的幾棵梨樹,只見上面掛滿了梨子,這讓他食指大動,只有小石頭不明所以地跟著他抬頭,一起看著梨子,懵懵懂懂的樣子非常可愛。

  在莊子裡心情無疑是愉快和新鮮的,還沒到午飯的時間,大家就先到附近的小山坡去爬山,山坡非常矮,不過大家都不介意,來鄉下也只是轉換一下心情罷了。

  不過在這裡竟然還能碰到其他官員,是禮部的左侍郎譚大人,正三品官員。

  大家一介紹,顧青雲知道隔壁是譚家的莊子,才會如此湊巧。

  方子茗走到顧青雲身邊,低聲道:「譚大人身後的少年郎就是譚子禮,兩人是叔侄關係。」

  顧青雲望過去,只見有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站在譚大人身後,他長相英俊,劍眉星目,身上一襲白衣,拿著扇子,卻顯得鋒芒畢露,少年的銳氣顯露無疑。

  譚子禮和方子茗的俊美不是同一種類型,但兩人無疑都是極吸引人的,周圍的丫鬟有意無意都在看著兩人。

  譚子禮,蘇州的解元,和顧青雲是同一年考上的,比他小兩歲,只是蘇省的解元和他們越陽郡的解元份量是不同的,那裡文風鼎盛,人文薈萃,每次考上的進士數量排在全國前幾名。

  上次他沒考,據說是年齡太小了,家裡壓著不讓考,而譚家是蘇州當地的書香世家,顧青雲相信,後年二月的會試,他一定會參加,而且還是衝著會元去的。

  本朝還沒有出現過連中三元的壯舉,每個解元都想當第一個,偶爾顧青雲也會想一想,當然,只是想一想。

  顧青雲還隱約聽說,譚家和靖勇侯府正在議親,議親的對象好像就是譚子禮的姐姐,對方因為連連守孝錯過花期,但素有德行,名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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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譏諷

  方仁霄和譚侍郎說了幾句話後,就把他和方子茗拉過去介紹。於是,接下來就是男人一堆,女眷一堆地聚在一起。

  其中顧青雲、方子茗和譚子禮在一起,有下人在,也不用他們年輕人提東西,三人就落在最後,本來顧青雲還以為他們會很有話題聊的,沒想到譚子禮似乎沒什麼興致和他們說話。方子茗起了個話題,顧青雲接著往下說,對方卻惜言如金,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讀書人之間的對話,一般都是問起對方是哪一年的舉人。

  顧青雲就恭維道:「子禮真是才華橫溢,才十五歲就摘取解元,這等成就從古到今都是少有的。」為表親近,他就直接稱呼對方的字了。

  老實說,他的確是非常佩服對方的,他都已經是他們越陽郡年紀最小的解元了,沒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譚子禮比自己還厲害多了,十一歲秀才,十五歲舉人,兩人之間的差距還是有的。

  譚子禮一聽,面有得色,卻只是矜持地搖頭:「還得看下一科能否金榜題名,不能的話一切休提!」

  「以子禮的才華,下科定能中的。」方子茗在市井裡聽過他的傳言,知道對方的確是天資不凡,有大儒為師,這次肯定有很大機率考中,所以也不介意贊他幾句。

  譚子禮扯扯嘴角一笑,點點頭,似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顧青雲和方子茗面面相覷,等了等,發現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顧青雲心裡暗笑:按照慣例譚子禮應該也恰當吹捧一下他們倆,讀書人之間就是如此,我說你的好話,你說我的好話,大家表面上其樂融融,相互吹捧,一起出名,沒想到對方沒有按照套路來。

  於是他們有點傻眼了。

  好吧,不說學業,咱們說說京城的事吧。

  結果譚子禮還是興致缺缺,這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就以為他剛來到京城,不熟悉京城的事物。

  顧青雲上次來京城,經過蘇州時可是正經下去遊玩過幾日,現在知道譚子禮是蘇州人,說道:「子禮,你們蘇州城的松鼠桂魚味道不錯,前兩年在下路過蘇州時正好是桂魚肥美的時節,可是飽了一通口福。」

  這次,譚子禮終於有點精神了,他看了一眼顧青雲,回道:「沒想到顧兄還到過我們蘇州城。」

  「來京城時路過,在蘇州停留幾日,蘇州城實在是太大了,在下和內子也只是走馬觀花,不能完全領略其風光,實在遺憾!下次有時間還想著去遊玩。」顧青雲的確很可惜,他實在想念那裡的美食,尤其是甲魚湯。

  「確實,蘇州城哪是區區幾日就能看完的?」譚子禮打開扇子搖搖,頗為自豪地看了一眼顧青雲,道,「又不是鄉下小地方。」

  顧青雲愣了愣。

  方子茗乾咳一聲,道:「子禮可看話本?」

  「話本?那種低俗之物登不上大雅之堂,在下本以為你們是專心學問之人,沒想到連話本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也看。」譚子禮皺了皺眉,用扇子遮住一邊臉,望向另一邊。

  一副不想和你們作伴的樣子。

  顧青雲一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他看了一眼方子茗。

  方子茗俊美的臉也跟著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薄怒。

  「存在即合理,既然有這麼多人喜歡看話本,話本就有存在的理由。」顧青雲硬梆梆說了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和方子茗默默對視一眼,接下來的路程大家都沒有再說話,一路欣賞著山坡上的野菊花。

  他們沒有奉承他的義務。

  所幸他們走在最後,大家沒有發現他們的沉默,加上這座山只是小山坡,沒過多久就爬到了。一路上還碰到其他村民,只是他們去的是更高的山,秋天正好是收穫的季節,他們還背著籮筐準備到山上採摘山貨。

  等他們一到達山頂,頓覺秋高氣爽,秋風吹拂,掃去了登山時的燥熱,眾人只感覺精神一震,心曠神怡。

  顧青雲走去抱著小石頭玩。

  在夏朝,重陽節有登高避災、佩戴茱萸辟邪、飲菊花酒驅疾、遠遊健身等習俗。此時大家的臂上就佩帶有插著茱萸的布囊,小石頭就很是好奇,老是想把布囊扯下,顧青雲乾脆把布囊系在他的腰間。

  果然,小石頭的注意力就不在布囊上了,開始好奇地看著四周,他還沒來過這種地方。

  山頂的景緻不錯,頂上有一塊麵積不大的平臺,一路上來都是好爬的草坡,山坡上有或發黃或青綠的草、矮矮的灌木從、怒放的野菊花,有什麼危險一目瞭然,正好合適他們這種攜老帶幼的家庭,這也是方仁霄選擇這裡的原因。

  「來,小石頭,跟爹學,這是山楂樹。」顧青雲指著一棵不大的樹慢慢說道,上面結有幾個山楂,可惜他不愛吃。

  「山楂樹。」小石頭對這種學舌活動很不熱衷,不過還是給親爹面子,懶懶地說了一句。

  顧青雲額頭和他對碰著,恐嚇道:「小石頭,爹怎麼覺得你越來越不愛說話了?」就喜歡到處亂爬,不怎麼喜歡學說話。

  「爹!」小石頭咯咯咯直笑,伸出小手摸摸顧青雲的臉,白嫩嫩的笑臉一瞬間就把他的心俘獲了,讓他想保持嚴肅都不行。

  方子茗在旁邊看到了,也羨慕得很,他摸摸小石頭的頭頂,道:「一看到這小子,我就想早點當爹了。」

  「那就快點生,你年紀大了,不生的話你們倆都會有壓力,我不信你沒有收到你娘的來信。」顧青雲把小石頭想抓樹葉的小手撥開。

  在古代想遲點再生?一大堆人會時不時來關切你,還會好心給你介紹不孕不育的大夫。

  「爹?」小石頭一直鍥而不捨地想抓樹葉的動作被顧青雲破壞,他也不惱,只是本來一直樂呵呵的,現在卻突然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

  顧青雲和他對視一眼,想了想,趕緊把他放在地上,脫下褲子,開始哄著他尿尿。

  看著小石頭放水,顧青雲鬆了一口氣,差點就尿在他身上了,幸虧他熟悉他的小動作,就點點他的小鼻子道:「下次想尿尿一定要告訴爹,真想打你的小屁股。」

  小石頭只顧著「嘎嘎嘎」直笑了。

  方子茗在旁邊看了非常無語,許久才憋出一句:「你的動作真熟練。」

  顧青雲不理他,這年代的人講究「抱孫不抱子」,很少有人會和他一樣這麼哄小孩,覺得這是妻子和下人該做的事,外面的事才是大事。

  對於顧青雲來說,小石頭是他血脈的延續,讓他對這時空的歸屬感更強。

  在山頂,大家登高望遠,遠處有紅葉似火,山下有阡陌田野,風景如畫,讓顧青雲這種畫畫剛入門的人都有提筆的衝動了。

  此時不論文人百姓,都喜歡登高後在山上野餐、烤肉食用。有些富貴人家還會帶上幕帳、烤具、車馬、樂器等登上高臺或土坡,接著架起幕帳、桌椅,大吃爆烤羊肉或涮羊肉,還有人唱戲奏樂,聽歌看舞,簡直是活動多樣。

  他們兩家都是從簡,只帶了重陽糕上來,大家盤腿喝水吃花糕,方仁霄和譚侍郎還起了吟詩作對的興致,兩人一唱一和,中途還讓顧青雲等三人加進來。

  對付這樣的場景,顧青雲已經熟練,做出的詩文雖說不是上佳,但也中規中矩。

  其中他特別注意到譚子禮,他的詩的確有股靈性,想到對方考試還那麼厲害,加上長相英挺,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上天厚愛於他。

  嗯,包括他身邊的方子茗。

  太陽漸烈,山頂上沒有遮蔭的大樹,加上雙方都有幼兒,不好晒太久。於是,大家吃完花糕後就開始下山了,等走到山腳,兩隊人才分開。

  中途方仁霄一直和譚侍郎說話,顧青雲等人就靜悄悄的,雙方說話不投機,沒什麼好說的。

  等回到莊子就可以開始吃午飯了。

  莊頭難得見主人家來一趟,費勁心思給他們整治出一桌菜餚。

  野雞湯、肉末豆腐、香菇炒雞肉、白切鴨肉、酸辣白菜等,菜色雖然不算精緻,但很合他們胃口,加上今天很早就從京城出來,除了小石頭,其他人都沒能好好吃早飯,只是用幾塊點心墊墊底,又跑去爬山了,現在當然食慾大開。

  吃過飯後,小石頭被連氏抱去哄著睡午覺,顧青雲和方子茗就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兩人在樹蔭下聊天。

  首先說的當然是譚子禮。

  「他好像對我有很多意見。」顧青雲想起今天的交流,本來以為會多一個小夥伴的,沒想到雙方氣場不和,讓他極為鬱悶,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對他明確表露出不喜之色的人。

  以往大家氣場不和最多是互不來往,很少有人當面表露出來。而且不是他自誇,以他的為人處事,雖說做不到人人喜歡,但起碼絕大多數人還是能和他相處愉快的。

  現在冷不丁遇見這麼一個人,他當然會有些鬱悶和不解。

  方子茗也很納悶,對於譚子禮貶低話本尤為不滿,這不是把他罵進去了嗎?虧他還以為少年人都喜歡看話本,才說起這個話題的。

  「他是上個月到京城的,剛到不久就在狀元樓闖出好大的名頭,對方寫詩作畫樣樣出色,一舉成名,有一堆人捧著他。前幾天還和姐夫槓上了,幸虧姐夫已進入翰林院,最近在修身養性,否則那天他們非得鬥詩不可。」狀元樓據說是出過狀元的酒樓,在京城有很大的名氣,是讀書人經常聚在一起的地方,裡面環境優雅,後臺強硬,加上中等的價位,很受讀書人歡迎。

  張修遠自從來京城後就是那裡的常客,即使現在已經考中進士當官,還是會在休沐日到狀元樓,現在偶爾還指點那裡的舉人和秀才,很受別人歡迎。

  「那他為何看我不順眼?難道是因為張兄?」顧青雲很是納悶,難道他知道張修遠和他們的關係?是他們受張修遠牽連了?

  「應該不是,他心胸應該沒那麼狹窄,可能還有其他原因。」方子茗也很是不解,不過他對譚子禮沒有好感,尤其是他看不起自己心愛的話本,要知道話本里面新鮮有趣的故事是很吸引人的。每天除了讀書教書,偶爾看一下話本轉換心情是一種享受。

  「不過大家都說他不太好相處,心高氣傲,我本來以為是傳言,今日才知傳言不虛。」方子茗說了一句。

  顧青雲點點頭,想起在侯府聽到的傳言,據說已經在走程序,基本上陸澤未來的妻子差不多定下是譚子禮的姐姐。關係到小陸煊,他決定等他回去後就去打聽一下。

  即使以後可能會有交集,顧青雲兩人還是不再談論譚子禮,這樣的人他們見過不少,不出奇。

  「我最近看到一本對《大學》的經注,我看有些觀點說得很有新意,等我看完後借給你。」方子茗說起讀書的事。

  顧青雲很感興趣,就忙問道:「是誰寫的?」

  「本朝大儒白致遠白大人。」白大儒是本朝的名人,已經致仕,但他曾經擔任太子太傅,教過當今陛下,所以即便致仕,仍然很受眾人的追捧。

  「竟然是他?那一定要認真研讀。」兩個月前,顧青雲在國子監曾經聽過他講的一堂課,很有水平,當場就讓他解開幾點疑惑,現在他出書了肯定要看的。實在好的話,就會去買來收藏。

  想當初白大人要在國子監講課的消息一傳出,大家各顯神通,都想擠進去聽,顧青雲和方子茗經過方仁霄的關係才能進去,事後只覺得不虛此行。

  想起在國子監遇到的趙文軒,顧青雲的眼瞼低垂下來,低聲道:「你最近還和趙師兄聯繫嗎?」

  「沒有。」方子茗愣了下,搖搖頭。

  顧青雲苦笑一下,也是,方子茗和趙文軒關係一直都不太好,想讓他主動聯繫是不可能的事。不知為什麼,自從小石頭的洗三禮見面後,兩人的關係就漸漸地淡下來,明明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先前他還以為是趙文軒在國子監不自由,空閒時間不多,可兩個月前在國子監見面,大家的感情真的生疏一些了,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之後他特意下帖子到趙家,想找他出來聚會,可幾次趙文軒都說沒空,顧青雲不知道是否是事實,還是想躲避自己,但一想到兩人疏遠,心裡就不好受。

  算了,不想這些了,顧青雲打算到周圍走走,看看村民們的生活狀況。

  方子茗不喜歡看這些,自己走回院子去了。

  這個小村裡的人大多數都佃有方家的田種,隨意問了幾個村民租子的情況,再旁側敲擊他們的生活情況,顧青雲很感興趣。

  這裡挨近京城,人們的生活水平比他們林溪村還要好一些,而且村民不怕人,他們經常利用農閒時候到京城找活幹,和他說話也只是稍微有點拘束而已。

  等他在村裡走完一圈,回到院子時,小石頭已經醒了,顧青雲正要逗弄一下,就被方仁霄扔下兩道策論題,讓他明天下午就把答案寫給他,還加上不在場的方子茗。

  和方子茗一說,兩人對視一眼,頗為鬱悶,出來玩還得寫功課,不是已經很久沒給他們出過題了嗎?

  只有顧青雲知道原因,不就是怕他們搶著和他逗弄小石頭嗎?他不得不感嘆,小石頭的魅力還是很大的。

  眾人在莊子待到下午,簡薇和夏氏還拿著籃子出去摘菜。

  看天色不早,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大家只好依依不捨回去了,帶了一箱的梨子、核桃和板栗等,可謂是收穫滿滿。

  在京城住久了,偶爾來一次山野之地看看,會覺得很新鮮。顧青雲覺得就好像前世的城裡人一樣,週末去農家樂玩玩,有助於轉換心情,保持心情愉快。

  重陽節過後,日子照常過,如同一條平靜的河流一直在流淌,偶爾才泛起幾朵浪花。

  當顧青雲聽到譚子禮的消息時,已經是入冬了,溫度已經下降,可他還穿著幾層單衣,就為了適應和會試同樣的溫度,這事他從今年二月就開始做了。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他還是想試試,萬一因為適應環境,做題有靈感就考中了呢?上次方子茗可是到了最後一天病得稀裡糊塗的,做題靠感覺,估計就因為這個才沒中,他前面答得很好。

  反正上次會試的寒冷讓他很不適應,習慣了南方的溫度,剛開始不適應。受此教訓,當然要好好準備一番,對於方子茗的取笑不以為意。

  「哈哈,我終於明白譚子禮為何看你不順眼了。」這天,方子茗興沖沖地跑來找他,二話不說就先扔下這麼一句話。

  顧青雲聽說他到來,正拿著一本書從後院走到前院的書房,剛想問他問題,猛然聽到這話就愣了愣。

  等顧三元端上茶水,方子茗直接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後才解釋道:「譚子禮在和人私聚時,估計是喝多了,開口說你攀附大伯,從一介小小的農家子到如今的解元郎,還娶了恩師的外孫女,可謂是心機深沉之輩,不屑與你為伍。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人把話傳給我,還以為在座的都是他的好友。豈不知隔牆有耳?」

  「原來你說的是這事。」顧青雲苦笑搖搖頭,道,「陳兄昨天已經寫信告訴給我了,還問我是怎麼得罪譚子禮的。」他認識的人中有一部分是和方子茗有重疊的,人家既然告訴他,也會有人告訴自己。

  其中固然有真心詢問的,也有唯恐天下不亂、不懷好意的。

  「不用理他,這種道聽途說之輩以後少交往就是。」方子茗聞聞茶香,道,「他七歲失怙,家中雖有親族依靠,但小時沒有表現出天分,在書香世家,最看重的就是讀書天分,沒有天分地位會下降。沒想到他父親去世後,他在族學苦讀三年,一舉通過縣試、府試和院試,成為秀才,造成很大轟動,這才引起家族的重視,蘇州有大儒親自收他入門牆,精心教導。結果他剛考上秀才,才拜大儒為師,日子剛好轉,母親又去世了。」

  顧青雲默然,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不過沒有方子茗說得那麼清楚。

  「他的姐姐因此錯過花期,我算了下,譚娘子今年少說有二十出頭,和我年紀差不多,據說先前是有一門婚事的,還是他父親的學生,可惜譚娘子連接守孝,人家退親另娶。兩姐弟相互依靠,譚娘子為了照顧譚子禮,婚事一直沒成,但在蘇州素有德行,名聲極好。這次和侯府結親,大家都很驚訝。」方子茗娓娓道來。

  顧青雲恍然大悟,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嚼過舌根,說他心機深沉,攀附方家,好像他這麼多年都靠妻子養活一樣。

  他當然憤怒,可自己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且這種事不好辯解。

  「不用理他,譚子禮比較孤傲,頗為憤世嫉俗,同樣的才華,他比起我姐夫可差遠了。」方子茗見顧青雲低著頭的樣子,以為他在難過,就安慰道,「不必聽他胡謅,只要相處久了,誰不知道你的為人?你如果真是心有城府就好了,大伯就不會老是罵你不開竅了。」不知為何,青雲就是在權謀上不大開竅。

  在方子茗看來,顧青雲最多在拜師的時候耍了點小心機,可最終還是靠自己的誠懇和努力打動大伯,他大伯當官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青雲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在他面前掩飾得了本性?

  至於青雲娶了薇兒後,大伯的財產以後給誰,他們二房也不惦記,大伯愛給誰給誰。

  顧青雲卻搖搖頭道:「我並沒有難過,只是現在知道該如何應對了。罷了,以後遠著他點。對了,這裡有道題你瞧瞧,是天文題,也不知道下一科會不會考?最近欽天監預測到明年一月會有一次天狗食日,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就看這次準不準。」

  「你……」方子茗一驚,低下頭看向白紙上那一手圓筋光黑大的小楷,只見上面寫著,「天文之學,古重占驗,《黃帝》、《巫咸》、甘、石 《星佔》 何不見於 《藝文志》? 《靈臺祕苑》、《開元佔經》 猶可循覽歟……」

  在方子茗思考題目的時候,顧青雲走到書房的近窗處,這裡除了設有一個洗硯池,還建有一個盆池,裡面養有五條鯉魚,幾叢碧綠的水草,此時魚兒正在歡快地遊動。

  顧青雲靜靜地看著,緩解一下疲憊的雙眼。

  旁人的譏諷和誤解,讓他渾身充滿了鬥志。他決定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自己除了去侯府,都要全身心投入學習,比以前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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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4
第87章 分別

  「青雲,來,我們討論一下這道題。」等顧青雲想給錦鯉魚餵食時,身後傳來方子茗的聲音。

  顧青雲應了一聲,把煩惱都暫時忘卻,轉身投入到討論中去。

  晚上,顧青雲和簡薇說起趙家的事,就問道:「這麼說你還和林氏保持聯繫?」

  簡薇正坐在梳妝鏡前拿著黃楊木梳通頭髮,聞言就很是奇怪,她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泡腳的顧青雲:「有什麼不對嗎?林姐姐在京城認識的人很少,我們又是同一縣的,自然會有聯絡。」

  她這麼一說,顧青雲更覺得很納悶:既然趙文軒真的不想和自己交往的話,那為何不制止林氏和他們家的來往呢?

  顧青雲知道簡薇聰慧,就把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簡薇的神情凝重起來,她點點頭道:「夫君,你放心,找個機會我會試探一二的。」她雖然不恥趙文軒納妾的行為,但趙文軒和夫君是多年好友,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應該保持聯繫,畢竟趙文軒的才學不差,以後大家都考上進士,可以互為援助。

  當然,實在合不來就罷了。

  沒過多久,簡薇就回復說,林氏那邊一切正常,趙文軒應該沒有和她說過他們之間的事。

  「我見林姐姐沒有察覺他夫君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簡薇有些納悶,認為這是趙文軒私下的行為,「唯一的不同是最近林姐姐沒有和我抱怨了,以前她還會偶爾流露出傷感,現在沒有了,聽她的意思是趙文軒對林姐姐很好。」

  趙文軒對林氏突然好起來了?顧青雲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算了,不想了,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整明白再說。顧青雲決定暫且放下深究的念頭,如果有心的話,兩人總會再見面,以後應該也會知道原因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顧青雲基本上都推掉其他人的邀約,除了每天上午到侯府教小陸煊讀書,其他時候都宅在家裡讀書。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等過完年,春天到了,褪去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一點的薄襖,顧青雲此時已經二十二歲,小石頭已接近兩週歲,小傢伙的成長情況喜人,整天在後院亂跑亂叫,精力非常充沛,嗓門大,經常製造噪音。

  後院右廂房的書房他已經待不住了,經常被小傢伙偷偷跑過來騷擾,無奈之下他只好搬到前院的書房去。

  這一天,四月中旬的溫度已經逐漸回暖,顧青雲受邀去參加陸澤的婚宴。即使是娶繼室,婚禮的排場也很大,侯府賓客盈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新娘子正是譚子禮的姐姐譚氏。

  陸澤出孝後,皇帝立即升了他的官,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升到正三品的昭勇將軍。顧青雲琢磨了下,這個職務一般授予邊疆守將及地方軍政一把手,相當於現代的某個軍區司令。當然,同樣的昭勇將軍,得看是否有實權。

  不到而立之年就到達如此地步,難怪今天這麼多人來道賀。文人和武官的晉升速度完全沒法比,不過武官要拿命去拼,晉升速度快就正常的。

  陸澤無疑是有實權的,等他成親後就會到越省,也就是顧青雲的家鄉越陽郡去任職。

  顧青雲前不久知道這個消息時,就明白他快要和小陸煊告別了,畢竟平時和陸澤聊天時,他曾經透露出要帶兒子一起上任的念頭,現在已經報給皇帝,沒什麼意外的話,確定不能改了。

  因此即便今天是陸澤的大喜日子,顧青雲心裡還是有著濃濃的不捨。

  在這一天,顧青雲再次見到了譚子禮,對方身穿錦衣長袍,一臉喜氣,身材比他們上次見面還要瘦削一些。

  兩人見面時,照常打招呼,神情都淡淡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譚子禮偷偷閃過的不屑還是讓他捕捉到了。

  顧青雲知道對方為何要如此,因為譚子禮在私底下吐槽後,他的言行就被譚侍郎知道了,身為他的族叔,譚侍郎直接把他叫回去關禁閉,對外宣稱是苦讀詩書,備考會試。

  顧青雲得到消息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譚子禮情商低,譚家可不會,雖說他顧青雲的身份不算什麼,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子,但在世家大族眼裡,能不樹敵就儘量不樹敵,如果成為敵人要麼隱忍,要麼找準機會一棍子打死,讓敵人沒有翻身之地。

  而顧青雲和譚子禮的矛盾說穿了只是少年人的酒醉之言,可以說是當不得真,在譚侍郎和方仁霄隱晦地說了幾句,譚家事後給他補上一份見面禮後,這事就算揭過了。

  整個過程反應非常快速,譚家本來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最後還是給他這個「受害人」補償,任誰也說不出不對來。

  顧青雲就是如此,只覺得當初聽到譚子禮大放厥詞的不快,現在已經被撫平,反而覺得譚家處事公正。

  這讓他不得不感嘆世家的處事手腕,自己好像又學到一點。

  當他和方仁霄說起時,方仁霄卻取笑道:「處於蒸蒸日上的家族手段都這樣,譚家身為一個大家族這點手段都沒有怎麼可能?」

  「老師,我只是覺得我的身份比起譚家來說,還不夠瞧,譚家『一門兩進士』,除了譚侍郎,還有一位在外地做知府,他們對我的態度也太好了點,我有點受寵若驚。」顧青雲只感嘆這個,在京城官太多,有些權貴的管家連七品官的縣令都看不起,更別提他們這些還未入仕的舉人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小世子的啟蒙先生,有這層關係在,很多鬼魅伎倆就不能用在你身上。」方仁霄拍拍他的肩膀,覺得自己這個弟子傻人有傻福,隨便救個人都能救到知恩圖報的陸侯爺身上,只要陸侯爺不倒,青雲又不主動作死,日子還是可以活得比較滋潤的。

  陸侯爺是武將,管不到文官頭上,可能對弟子以後的官途幫不上什麼忙,但起碼有陸侯爺在,別人算計青雲時也要好好想一想。

  比起他以前剛入京時的如履薄冰,青雲的運氣比自己好太多了。

  聽方仁霄這麼一說,顧青雲恍然大悟,難怪當初陸澤沒有直接給他一大筆錢了結恩情,反而讓他做小陸煊的啟蒙老師,原來還有這層考慮在。

  霎時,顧青雲對陸澤起了很強烈的感激之情。當然,他更慶幸的是自己之前的英明神武,能一直堅持練習扔石頭和射箭,十幾年不停歇的結果讓他能在關鍵時刻不掉鏈子,能救想救的人。

  否則結果如何自不用說。

  哼哼,想到家裡活蹦亂跳的小石頭,顧青雲決定等他大一點後就要教他練箭,並以此傳下去,以後只要是他的子女都要學習。

  顧青雲給小陸煊一直上課到六月底才結束,眼看著要分別了,他最後一次帶著小陸煊到方子茗所在的私塾,讓小陸煊和小夥伴們踢一場蹴鞠比賽。

  痛快地踢完一場後,陸煊出了滿頭大汗,七歲的他比起五歲當然長高許多,只見他皮膚雖然沒有之前白嫩,但也不算黑,而且身體健康,臉色紅潤,臉上的嬰兒肥未褪去,看起來仍然是一名可愛的小孩子。

  可從神態上,陸煊已經算是一個小小的少年郎,比起兩年前的幼稚,如今的他似乎成熟得太快。特別是當陸澤決定成親時,陸煊在他面前偷偷哭過幾次,知道無法改變父親的決定後,就好像一下子長大許多。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孩子的成長速度,稍微一不留神,他們就偷偷長大了。

  可惜對於陸澤的續娶他們都無能為力,也不能去阻止,這是應該的。

  此時,陸煊一邊用布巾擦汗,一邊和顧青雲站在操場中央說話,他們的周圍沒有人,吳文等親兵都站在遠處,沒有湊過來。

  「先生,我捨不得你。」陸煊眼圈微紅,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眨眨眼就能流出水來,「以後我就見不到你了。」

  顧青雲摸摸他的頭頂,微微嘆了口氣,記得剛開始見面時他的身高才到自己的大腿,現在已經到半腰間了,時間過得真快,似乎才一眨眼,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不用做小兒之態,你這次去的越省,那裡是先生的家鄉,萬一明年先生金榜題名,那時我肯定會回鄉祭祖,說不得到時可以和你見面呢。而且三年一輪換,侯爺可能三年後就會回京,一輩子這麼長,你還沒長大,以後我們肯定還會見面的。」顧青雲說著最理想的情況。

  「那先生明年一定要考上進士。」陸煊拉拉顧青雲的小手指。

  「好吧,我盡力。」顧青雲和他拉鉤。

  兩人相視一笑。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顧青雲拿過布巾替他擦後面頸部的細汗,低聲道,「記得到了越省後要聽侯爺的話,對侯爺一定要孝順,對侯夫人要尊敬,以後你也許還會有弟弟妹妹,記得要對他們好,要有兄弟情,尤其是在侯爺面前,不可產生想獨佔侯爺的心態,不過你可以適當表現出對侯爺的依賴或對弟弟的嫉妒之情。記住,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管閒事,自己到底做得對不對,會不會教壞陸煊,可他還是說了,有所防備總好過傻白甜。如果譚氏真是個好的,以後再說也不遲。

  兩年的相處時間,他和陸煊幾乎天天見面,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呢?

  陸煊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猛地點頭,把頭埋在顧青雲懷裡,小聲抽噎著,道:「先生,如果我娘在就好了。」如果娘親在的話,太奶奶、二叔二嬸他們就不會說這個後娘會害自己,生下來的弟弟會搶走自己的爵位,爹爹以後不會喜歡自己,只會喜歡小弟弟。

  即使知道不能相信二叔二嬸他們的話,可是他聽到了還是好難過,好想哭。

  顧青雲聞言,不禁一嘆。是啊,如果小陸煊的娘親還在的話,他應該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吧?陸煊的舅舅家被貶官,已經敗落,現在回山東老家,基本上依靠不上,反而是舅家要依靠陸煊。

  而譚氏雖然沒有爹娘,但族人強大,弟弟目前還算爭氣,她自己又懂得做人。

  據陸煊說,自從嫁進來後,譚氏對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面上沒有對他很親熱,從不插手他的教育問題,但在生活上對他關心得無微不至。

  兩個月下來,任誰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後母對繼子太親熱,人家覺得你在巴結,可能有壞心;對繼子不好更被人嚼舌根,譚氏卻做得讓人稱讚。

  顧青雲覺得譚氏這種處理方法才是最佳的,起碼陸澤表現出對她的滿意了。

  「記得有空多看史書,特別是漢史,上面有很多這類的例子。」顧青雲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以後不考科舉,多半是要讀兵書,跟著侯爺學習,不過有時間多讀點書是沒有壞處的。」

  「我會的,先生。」陸煊從顧青雲懷裡抬起頭來,掏出手帕擦擦眼淚,道,「先生,我給你寫信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回我。」

  「好的,我記住了,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顧青雲哭笑不得,自從知道自己要去越省後,陸煊就一直唸叨著要保持通信。

  陸煊唸書兩年多一點,他很聰明,常用的字早已經學會,自己寫一封信是完全沒問題的。

  兩人沒有再多說,該說的早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替陸煊整理好儀表後,兩人又若無其事地走回人群。

  等回到侯府,看到陸煊進門後,吳文很是好奇,這才問道:「顧公子,剛剛世子哭了?」

  顧青雲點點頭,老實說道:「就是有點難受,小孩子一想到以後不能在那裡玩蹴鞠就傷心,當然,還有捨不得我。」

  吳文笑著點點頭。

  兩天後,顧青雲到城門口送別陸澤一家。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譚氏的相貌,她看起來很年輕,神態沉穩,落落大方,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可看出對方膚白貌美。

  也是,譚子禮長得英俊,他的同胞姐姐一般而言不會差到哪去。除非像方子茗姐弟那樣,方姐姐的運氣就比不上方子茗。

  讓他意外的是,譚子禮在譚氏面前很是乖巧,完全沒有在他們面前的那副高傲模樣。

  等陸家人都上車後,送別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顧青雲和譚子禮視線不經意對上,顧青雲微微一笑,點點頭道:「在下家中有事,就先走一步。」

  譚子禮「嗯」了一聲,面無表情。

  顧青雲突然覺得譚子禮這種能把喜怒之色直白表現出來的人其實也不錯,前提是你不是他討厭的人。

  現在自己是他討厭的人,所以顧青雲一點也不喜歡他。

  接下來,從七月份開始,顧青雲就不用再去侯府上課了,他花在讀書上的時間也相應地增加。

  在連續推掉幾個邀約後,方仁霄卻主動來找他談話。

  「青雲,是不是最近外面有人在說你,你才不出去的?」這段時間是年中,戶部要做總結,方仁霄最近都非常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來,顧青雲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到自己的交際情況。

  「老師,何出此言?您放心,我不是那種被別人一說就急吼吼要證明自己的人,別人說就說吧,我又不會少塊肉。目前我是不會搬出去的,即使要搬,也要等我考中進士再說。」顧青雲心裡一暖,忙安慰道。

  他可不會覺得方仁霄老是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反正覺得這是老師對自己的愛護,這京城的水太深了,注意一點總沒錯。

  方仁霄點點頭,贊同道:「那些人是無事找事,你這個時候一定要沉住氣,不出去也好,好好靜下心來讀書,等你考中進士別人就不會嚼舌根了。」

  顧青雲明白,只要自身夠強大,其他人不敢再說什麼。等他考中進士後,別人只會說方仁霄有眼光,自己有前途。

  話說,他為何這麼討厭譚子禮?就是因為他那張嘴了。這傢伙沒來京城之前,雖然人家偶爾會嘀咕一下他,但不會表露出來,也沒能形成氣候,畢竟這年頭讀書人娶自己恩師的女兒、孫女兒、親戚家的女孩都是很正常的,沒道理只會盯著自己。

  至多是他比較年輕,其中有人懷有妒忌之心才偶爾在私下說一下。結果現在說出這句話的人是頗有名氣的譚子禮,他姐姐現在又嫁給陸澤,譚家在文人中還素有名聲,就有人捧他的臭腳,著實讓顧青雲困擾一番。

  當然,其他人沒有譚子禮那麼直白,不會當著自己的面說,但含沙射影總是有的。不過顧青雲這兩年也不是沒有交到好友,總有人替自己說話。

  但平白無故惹來一身騷,顧青雲就是自認心胸開闊,對譚子禮也喜歡不起來,尤其還是在準備會試這一關鍵時刻。

  只能說有些人就天生氣場不和吧。

  這一年夏天的天氣非常熱,大概是城裡太多人了,京城的溫度高,比往年更熱一些。顧青雲在書房讀書,即使打著赤膊也是汗流浹背,中午要午休必須得洗澡後才能躺下,每次睡醒都是一身汗。

  家裡去年的藏冰都不夠用,偏偏此時的冰塊價格升高,還很難買到,就是想買硝石自制冰塊都難,買到的價格還高。幸虧方仁霄是官員,朝廷每年都會在此時賜冰。

  最後,家裡能用上冰塊的就是兩位老人,因為不能多用,這才勉強夠。

  顧青雲和簡薇是年輕人,可以忍忍。

  小石頭晚上睡覺被熱得直哭,扇風扇出來的也是熱風,不涼快,又不敢給他多用冰塊,生怕他生病。

  目前京城的街頭上最高興的就是出售冰製冷飲和冷食的商販們,他們用硝石放入冰水作為製冷劑,以牛奶或羊奶為原料,邊攪拌邊冷凝,而後加入各種不同口味的果汁或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水果,這樣做出來的就是冰酪。

  這種冰酪一般的富戶還是買得起的。

  此種製冰的方法是從唐朝開始流行,宋朝逐漸成熟,到華朝後,大家已經知道可以摻入奶油、牛奶、香料等做成半固體的甜品,頗有些類似於現代的冰淇淋,非常受人們的歡迎,不過一般只有權貴之家才能享受。

  以顧青雲的家底,只能去買冰酪。

  有一天中午,實在很熱就上街買一碗回來準備嚐嚐鮮,他把冰酪放在桌子上,自己去找簡薇。結果一個不注意,就讓小石頭偷偷搭著凳子爬上去偷吃了一點,這舉動可把他們嚇壞了,生怕他年紀幼小吃冰的有什麼不妥。

  他們是嚇壞了,小石頭卻一點事也沒有,還被這種冰涼涼的美味給征服了。小傢伙現在小嘴巴能說,整天吵得要吃,被顧青雲打了幾次屁股都不消停。

  晚上睡不著就哭著要吃冰,還偷偷地跑去方仁霄的房裡把盆裡的冰塊抓起來,幸虧有下人跟著,否則他非得吞進肚子裡不可。

  最後沒辦法,看著小石頭肥嘟嘟的小臉迅速消瘦下去,兩人又不可能給他吃冰,只好把他帶到鄉下,打算直接度過這個夏天再說。

  住在鄉下,溫度果然比在城裡下降一些,大概是通風透氣,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石頭終於不再吵鬧了。

  顧青雲跟著睡了個好覺,讀書也漸入佳境,不受酷暑的折磨。

  在鄉下的日子無疑是悠閒的,顧青雲很奇怪自己怎麼沒想到要早點到來,相比京城的嘈雜悶熱,莊子這裡安靜悠閒,讀書的效率都跟著提高。

  他們在莊子住了一個多月,中途回京看過一次方仁霄和連氏,之後又重新到鄉下。一直到九月九日重陽節,方仁霄和連氏來莊子過節時,大家才決定一起回京城。

  對於小石頭晒成黑猴子,兩人完全沒法接受。

  「我的小石頭啊,你怎麼晒成這等模樣?這是去做苦力活了吧?」連氏看到黑了幾圈的小石頭,大吃一驚。

  顧青雲苦笑:「不是正好方便嗎?我就在河裡教小石頭游泳,結果他非常喜歡,學會後每天下午都和三元去河裡遊,就被晒了一下。當然,主要是他大中午的有時候不睡覺跑到院子裡偷偷玩耍。」皮膚沒被晒傷就該滿足了。

  顧三元單是每天和他捉迷藏就夠忙了,小傢伙的動作非常靈活,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石頭知道他爹說他,就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齒,一個勁地在連氏懷裡親她,一邊叫道:「太姥姥,小石頭好想你。」惹得一旁的方仁霄皺眉不已,直到小石頭主動撲進他的懷裡,這才展開笑顏。

  顧青雲和簡薇相視一眼,忍不住一笑:這小傢伙,聰明得很,知道這個家裡誰說了算,很會說甜言蜜語。

  回到京城後,方仁霄稍微檢查下顧青雲的功課後就滿意地點點頭。事實上,最近這幾個月他已經不教顧青雲什麼知識了,都是讓他自己看書,不會主動佈置功課給他,只偶爾會和他討論一下當前朝廷的熱點問題。

  然後顧青雲再把討論的內容用策論的形式寫出來,拿給方仁霄看,讓他指點修改一下。

  此時方仁霄臉上露出笑容,卻不知想起什麼,很快就收斂起來,憂心道:「俗話說『大熱之後必大冷』,雖說不一定準確,但萬一今年冬天太冷的話,明年三月初的春闈也會跟著冷,到時你們就受罪了。」

  顧青雲一怔,想起剛剛過去的酷熱,雖說大熱之後必有大冷不一定有直接的對應關係,有時候大熱之後未必大冷,大冷之後未必大熱,但萬一呢?還是得提早做好心理準備。

  想到會試時那坑爹的單衣制度,顧青雲就非常鬱悶:就算提前知道又如何?還是得靠自身的身體素質扛過去。

  只希望明年的春闈真的不冷。

  可惜,他們的運氣不好,等顧青雲等人在貢院門口排隊時,那呼呼的寒風讓大家緊緊地揪住棉襖的領子,個個臉色慘白。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5
第88章 再考

  寒風瑟瑟中,顧青雲等人正在排隊,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因為現在的天氣很冷,即使現在是三月初九,仍然是春寒料峭。

  其實前幾天的天氣是很好的,春日融融,溫暖宜人,當時大家的心情舒爽極了,一大幫舉人相約到郊外踏青。說是踏青,其實是去寺廟裡占卜問卦,想求個上上籤。這個時候,大街小巷的算命攤子生意特別紅火,特別是那些據說比較靈驗的道士或和尚,可以說是開張吃三年了。

  做這些並不丟人,事實上,不止他們考生在做,考生的家人更是從正月就開始做了。

  這次他和方子茗都要考,簡薇和夏氏就天天乘車到寺廟,等到了山腳下,再一步步地爬上寺廟燒香拜佛,不知捐出多少香油錢。連氏要不是要看著小石頭,也會親自去的。

  那天他們一大幫人就是去拜祭文昌帝君,有些人則會祭拜魁星,尤其是福建省的考生,更是會在考試之前買青蛙或烏龜放生,以此方式祭拜魁星。

  當然,考前兩天拜祭孔廟是一定的。

  顧青雲見自己宅在家裡太久了,就和他們一起出去散散心。雖說祭拜這些都是一種心理安慰,應該不準,但你不祭拜別人祭拜,那自己的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萬一因為不去做,本來可以中的偏偏不中呢?

  大家都是一樣的心理。

  顧青雲按例祭拜完後,終於有心思四處逛。這才發現,春天已經不知不覺來臨,迎春花開始綻放,路邊的麥田裡也長滿了嫩嫩的青草。

  眾人都很高興,還吟詩作對抒發一下振奮的心情。

  結果還沒高興幾天,三月初七前明明天氣還很溫暖,可一轉眼,風就變得凜冽起來,北風一吹,冬天華麗轉身,早晨竟然還有雪花!於是氣溫直線下降,恍若仍在寒冷的冬日中。

  朝中的大臣一看不行了,家中有子侄要考的非常擔憂,就上奏摺請求皇帝讓考生們穿暖和一點,起碼穿個皮衣啊,這個比較難夾帶。

  事情結果如何如今看他們慘白的臉就知道了,有一幫子大臣強烈反對,說前朝可以穿皮衣和氈衣進場,結果舞弊之風愈烈,堅決反對開這個口子。

  本朝規定四品以上的京城官員都必須上早朝,四品以下以及地方官必須得到皇帝的傳召才能上朝。

  以方仁霄的品級當時是不知道早朝發生的事,可這種消息等一下早朝就傳得人盡皆知,那些家有考生的人氣壞了。

  方仁霄就是如此,回來就吹鬍子瞪眼,怒道:「這麼冷的天就幾件單衣怎麼能禦寒?」說著就一一數落那些反對的大臣,最後總結道,「真是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輪到他們自己就該跳腳了。」

  顧青雲暗自忍住笑,很少見到方仁霄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乾咳一聲才說道:「老師,以前你們考的時候都不能穿皮衣,我們不能也正常。」估計有些人是擔心夾帶作弊問題,有些人就純粹有那種隱祕的報復心理。

  憑什麼我考的時候抖得像條狗,輪到你們這幫後輩們就可以穿暖和了?不公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才是至理名言啊。

  「老夫之前考的時候可沒那麼冷,這是二十幾年來最冷的一次了。」方仁霄捏捏顧青雲結實的胳膊,叮囑道,「這次一發覺身體不舒服,就停止考試,不可硬撐,身體最重要,你還年輕,下次還可再考,老夫就不信下一科還會這麼冷。」按他的推測,這次弟子只要能正常發揮,就應該能中的,只看名次前後而已。

  可偏偏是如今這個鬼天氣,就增加更多的不可預測性。

  「老師,您放心吧,我肯定是以身體為重的。」顧青雲不用別人叮囑也知道該如何選擇。

  最終在會試開考前,朝廷頒令:「凡考試舉人入闈,皆穿五件以下拆縫衣服,單層鞋襪。其馬褥厚褥,概不許帶入。至士子考具,卷袋不許裝裡,硯臺不許過厚,筆管鏤空,水注用瓷,木炭止許長二寸,止帶籃筐、小凳、食物、筆硯、風爐、木炭等項。考籃一項,如京闈用柳筐,柄粗體實,每易藏奸,今議或竹或柳應照南式考籃,編成玲瓏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檢。其餘別物,皆截留在外。如違,治罪。」

  和往年不一樣,這次可以攜帶的物品規定得非常詳細,特別是對他們考具規定更是細微,比如卷袋不許裝裡,硯臺不許過厚,筆管要鏤空,注水入硯臺要用瓷的,木炭只許二寸大小,考籃也開始統一規格等等,不過大概是因為天冷,允許帶風爐和木炭進去。

  所謂的風爐和五更雞功能類似,但風爐是專用於煮茶的爐子,像一隻鼎一樣,有三足兩耳,爐內有廳,可放置炭火,爐身下面有三孔窗孔,是用於通風的。風爐最上面有三個支架,用來承接煎茶的。爐底還有一個洞口,可通風出灰,其下有鐵質的底座用於承接炭灰。

  有風爐就可以燒熱水喝了,萬一生病還可以用來煎藥,比上次會試好很多,不用喝冷水。嗯,有希望撐過考試。

  還記得規定剛一出來,京城馬上就有符合會試規定的考籃賣,還賣得特別貴,讓顧青雲不得不感嘆商人消息的靈通。

  真的懷疑背後的老闆就是皇帝他老人家的親戚,要不然怎麼那麼及時就推出考籃了?

  雖有炭火,只是一想到這天氣,這溫度,眾考生霎時就鬱悶了。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京城各處的寺廟香火又突然旺盛起來,大家開始祈求天氣趕緊變暖,不求和前幾天一樣,和三年前一樣也行了,標準下降。

  可惜沒用。

  沒辦法,顧青雲只能暗暗調試好心情,保持心情平靜等待考試。在考試前一天的下午,他是什麼事都不做,更不會外出放鬆,主要就是躺在床上睡覺,因為這次他進考場的時間被安排在子時,即半夜時分。

  這天下午,就是小石頭也被勒令不能打擾顧青雲休息,小傢伙感受到家中凝重的氣氛,竟然一直安靜地玩著自己的積木和七巧板,沒有蹦蹦跳跳地大聲吵鬧。

  顧青雲醒來後聽到連氏的讚揚都驚奇不已,想不到小傢伙還會看人臉色,竟然這麼乖巧,讓他忍不住把他抱起來舉高,耳邊聽著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聲,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變好了。

  本次會試的主考官是內閣大學士、大理寺卿白燁,他的父親是大儒白致遠,此人是皇帝的死忠。

  當主考官的名單公佈後,顧青雲等人馬上去找白燁的著作看,重點是看他是否寫有怎麼判案子之類的,畢竟人家的主職是大理寺卿,掌刑獄案件審理。但遺憾的是,白大人從來沒有出版什麼書籍。

  好吧,這次他們只好又死心了,不瞭解就不瞭解,和上次一樣,只是又把律法書複習一遍。

  方仁霄對白大人的印象只有「君子端方,溫良如玉」,深入一些的就不能知曉,畢竟沒有交集。

  不能走捷徑,只能靠實力了。

  「青雲,到你了!」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了顧青雲的回憶。

  顧青雲點點頭,今年方仁禮沒有來京趕考,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還是等下一科?不過他覺得方仁禮不會輕易放棄的,畢竟堅持了那麼多年,很多時間都耗在這上面,不考出個所以然來怎麼肯甘心?除非方仁霄或誰幫他候補到一個好地方做縣令,要不然他還是會繼續考下去。

  照舊要經過搜檢,只是顧青雲覺得這次檢查非常嚴格,想起去年江南某個省考鄉試時發生的科舉舞弊案,難怪現在他們考會試會如此嚴格,什麼都只能穿單層,包括他頭上戴的帽子。

  這次進考場前同樣要經過頭門、二門共兩道門,有士兵排成兩行進行搜查,比三年前增加一倍的人手,他們檢查得非常仔細,顧青雲幾乎全身脫光,還要被檢查口鼻和頭髮等。

  考籃裡裝著的東西更是被反反覆覆檢查好幾遍,明明他的木炭尺寸是符合規定的,那些士兵還恨不得把它們都剁碎,還有他用裝水的葫蘆,很想把水倒出來一寸寸地摸,一直到最後,確定沒有夾帶了才讓他進入二門。

  到了二門檢查還是很仔細,不過沒有頭門花用的時間長,畢竟朝廷有詔令,如果二門搜出夾帶,頭門沒有搜出的士兵就要倒黴。

  等搜檢完後,顧青雲已經冷得直哆嗦,牙齒咯咯響,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面色發青、嘴脣發紫。

  好不容易縮頭縮腦地走到自己的號房,顧青雲第一件事不是去擦灰塵,而是馬上點起炭盆,等木炭開始散發出熱量時,一股暖意終於襲來,要不是還有理智在,他幾乎想把炭盆抱進懷裡了。

  呼——好舒服!顧青雲把雙手放在炭盆上方,恨不得貼在木炭上,感受著暖意,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冷氣。

  等身體稍微暖和後,顧青雲把東西一一整好,接下來就無所事事了。

  鬱悶,自己這次還是那麼倒黴,每次都是子時入場,現在估計才半夜兩點鐘,此時正是最冷的時候,實在是睡不著啊。

  算了,先把風爐燒起來,煲一碗薑湯喝吧。

  雖然天氣寒冷,但顧青雲覺得,只要有木炭和風爐在,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他想起之前春遊或和其他認識的舉人見面時,大家沒說幾句話就開始交流使用風爐的心得,還有個無聊的友人把怎麼點燃炭火、怎麼合理使用風爐、怎麼節省木炭寫成一篇幾千字的文章,結果竟然受到眾人的追捧。

  以後誰跟他說讀書人都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他一定要反駁。只要經過鄉試和會試,這些舉人幾乎個個都是燒炭小能手,相信都能做出可以勉強飽腹的食物來。

  好不容易等小小的號房有點點溫度了,顧青雲喝完薑湯後,看了看床鋪,暗自思考一會,就把炭盆放在床腳那裡,他睡覺還算是比較安分的,應該不會把腳伸進去吧?應該吧。

  結果等他蜷縮在床上開始睡覺時,卻發現嚮往溫暖是人類的天性,他的腳真的不知不覺就湊到炭盆邊,冷不丁把他燙了一下。

  我靠!萬一睡著了不小心把自己的腳烤熟了怎麼辦?顧青雲沒辦法,看了看地面,才三年時間,號房的角落就已經生起苔蘚。不說有沒有蜈蚣、蟑螂之類的,單是地面冷就足以讓他打消把床板鋪在地面的念頭。

  罷了,安全第一,還是放在床底下比較安全。

  這麼一搬動,顧青雲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就是感覺冷。不知睡了多久,等感覺更冷的時候,趕緊爬起來重新把炭盆點上,這才又躺下去。

  第二天早上,他全身痠痛地醒來,精神有些不振。這一晚上都聽到別人的腳步聲,睡得很不踏實,骨頭縫裡都覺得有一股冷氣往裡鑽。穿得不暖和,離炭盆又有段距離,顧青雲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早飯毫無意外是冷的,兩張烙餅已經變硬,幸好有風爐在。嘖嘖,真該感謝朝廷對他們的體恤,要不然該怎麼吃啊?

  顧青雲發現自己有受虐的傾向,官府稍微對他們體貼一點,就覺得對自己真好,難道自己被洗腦了?

  他沒再想,試卷來了。

  第一天考的是四書裡的經義題,他趕在交卷截止時間前做完了,題目難不倒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學業長進了,還是這次的題目比上次簡單,反正顧青雲覺得自己寫得很順,要不是因為寒冷,手寫一會兒就凍僵不靈便,他肯定能做得更快。

  顧青雲突然覺得即使大家都有火盆,可因為衣著單薄,該冷的還是得冷,這次考試最大的困難除了抵禦寒冷外,其實還要看速度!

  是的,思考的速度,做題的速度!要求他們腦袋靈活,能很快想出答案,然後把答案工工整整地抄到正式的試卷上,字跡一定要儘量寫到最好。

  尤其因為天氣緣故,他們得時不時地站起來跺跺腳,搓搓手,還不能讓腳邊炭盆裡的炭火滅掉,得時時注意,及時添加木炭。

  加上考試題量大……大家經常得分心,顧青雲突然覺得前景不妙。

  有些人可能越冷就越精神,腦子轉動得越快,思維敏捷,有些人正好相反,只要一冷,就恨不得冬眠,腦子就跟冰塊一樣被凍住了,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想著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

  看來這次南北兩邊的錄取名額應該不會相差很大吧?貌似北方的人更抗凍一些,不過南方很多人都是學霸啊。尤其是蘇州的譚子禮更是如此,書香門第出身,大儒的弟子,蘇省的解元……一連串的頭銜讓人讚歎不已。

  蘇州自宋朝以來就是出進士、甚至是狀元最多的地方,有「狀元窩」之稱。這次會試前大家都認為譚子禮肯定能中,還會名列前茅,也許還會是第一名的會元,畢竟蘇州的文風實在是強盛,譚子禮本身的實力也足夠。

  祈禱那小子也被凍成狗吧?顧青雲暗暗想著。

  隨即很快就拋卻這些無用的情緒,只要自己能保持思維活躍,頭腦清醒就好,自己要竭盡所能做到最好才行,別人的事不用想。

  別人不能控制和影響,就只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顧青雲這麼一想,就努力把自己剛才的想法滅掉,開始默唸《金剛經》和《心經》,慢慢的,心情就真的平靜下來。

  沒有和隔壁君聊天,顧青雲喝了一口棗酒後就開始睡覺。

  第二天是算學和詩賦,這都難不倒他,雖說算學的題量增加,但還是很順利做完。只恨算學出得不夠難,沒有完全發揮出自身的優勢。

  倒是詩賦題自認做得不錯,只是看到這道「望終南山餘雪」就不好受,本來天氣就夠冷了,還要他們寫這種有關「雪」的詩,雖說是身臨其境,但一直在抖腳的自己心情是悲憤的。

  第一場考試順利度過,大概是他的抵抗力增加,顧青雲發現自己只是流點鼻水,腦袋沒發熱,沒有其他受寒的跡象,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在承受的範圍內,不過想到接下去的六天,他就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撐到最後。

  只希望自己鍛鍊十幾年的身體抵抗力再好一點。他這次是把一瓶棗酒喝光了才能禦寒的,要知道上次會試九天都沒喝完一瓶。總的來說,這次比上次冷很多是肯定的,尤其是昨天和今天,好像真的處在冬天一樣,溫度下降了。

  三月十一日早上出場的時候,顧青雲才發覺有一部分人在不斷地打著噴嚏,還有人已經受寒了,面色潮紅,雙眼朦朧,走路都要士兵攙扶著。

  不過外面竟然有個好消息在等著他們。

  朝廷今日又下了詔令:「今年會試舉人,進場時天氣尚寒,皮衣可任選其一帶用,只皮衣去面,氈衣去裡。其所需大小板凳俱準帶用,但只可用單層板凳,不許用雙層夾底。其他搜檢之人仍照例搜檢。」

  天啊,太好了!可以穿皮衣了!

  「陛下聖明!」

  眾舉人個個不顧體統地歡呼起來,好吧,雖然規定皮衣要去面,氈衣要去裡,但可以穿皮衣或氈衣啊!雖只說能穿一件,但比起以前只能穿單衣真是暖和多了。

  大夥兒真心地朝著皇宮的方面拜拜。

  皇帝體恤咱們啊,感動。

  只有那些病得昏昏沉沉的舉人淚流滿面,怎麼就不早一點公佈?要是早三天他們就不會生病了,所以現在到底是繼續硬撐著考還是不考?真是太折磨人了。

  出來後,被冷風一吹,再一興奮過後,顧青雲就變得昏昏沉沉的,直接從馬車裡睡回方宅。

  這情況讓家人看了嚇一跳。

  結果大夫看過後,說顧青雲的身體還好,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有什麼大事,大夫還感嘆他的身體健壯,問題不大,如果是其他人肯定要多吃幾天藥。

  簡薇一聽,終於放下心來,開始去張羅著飯食和煎藥。

  方仁霄趕緊派人去看方子茗,知道他情況也不錯後,大家才放下心來。

  「老師,陛下怎麼突然改主意了?」顧青雲換下衣服,喝完藥湯後,就抱著湯婆子全身蜷縮在厚厚的棉被中。至於洗澡?這麼冷,當然不洗了,受寒了怎麼辦?

  事先就說過,他住在前院,怕自己感染風寒會傳染給小石頭,所以方仁霄才會坐在他床前。

  方仁霄微微一笑,看了簡薇一眼,道:「昨天天冷,陛下還到御花園賞梅,結果被風一吹,龍體微恙,今天早朝打了幾個噴嚏,接著就下旨了。這事你們知道就行,不要傳出去。」只要宮廷不特意封鎖消息,皇帝的一些言行很多大臣都會很快知道,然後開始揣摩皇帝的心思。

  特別是這次皇帝沒有掩飾的情況下。不過也不知道誰給他出主意,提出皮衣去面,氈衣去裡。這樣的確可以有效防止夾帶作弊。

  顧青雲聽說皇帝有風寒的預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心情很爽!

  實踐出真知啊,你穿那麼多在御花園站站就感冒,想想他們在號房的環境,還能活得出來真是不容易。

  當然,這也說明他們活得比較粗糙,這樣的折磨都能活蹦亂跳。

  三個晚上都沒睡好,顧青雲強撐著說了幾句話,再問起小石頭,知道除了想念自己外,一切都好,他就呼呼大睡了。

  好累!

  這一覺直接睡到傍晚,中午被簡薇叫起來喝了一次藥,吃了一碗肉粥後,他又繼續睡。現在是傍晚,還是被簡薇叫起來,要吃晚飯了。

  大概是藥的作用還是睡足了,顧青雲發現自己的精神很好,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心情就好起來。

  他先和小石頭隔著門說幾句話,連氏在旁邊看著小石頭。

  「爹爹,你這幾天都去哪了?」小石頭奶聲奶氣地問道,吐字清楚。

  「爹去考試了。」顧青雲耐心解釋了一遍,怕他在外面凍著,趕緊讓他回後院去。

  「夫君,你先來試試這個皮衣合不合適?」簡薇怕他又開始睡,連忙說道,「現在城裡好一點的皮衣都被搶光了,我們往年都是穿棉襖,沒有穿皮衣的,好不容易才搶到一件好的。」

  顧青雲試了試皮衣,竟然還大了點。

  「我是按照你半個月之前的尺寸做的,沒想到夫君竟然瘦了,這才半個月的時間!」簡薇眼睛微紅,道,「會試真的太折磨人了。」

  「想成為人上人就得如此。」顧青雲看得開,細看那皮衣,沒有外面一層佈會有些透風,不夠保暖。

  不過比起單衣還是好多了,他已經滿足。

  結果第二場入場搜檢時,竟然有人被搜出夾帶!

  被發現的老年舉人已經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看著那一張寫滿字的密密麻麻的紙張,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袖珍書」,紙上這些小楷字每字高不過三毫米,可以形容其字小如粟米,筆細如懸針。

  雖然不關他的事,可是顧青雲還是覺得很難受,舉人的功名已經算高了,一般可以衣食無憂,可考會試時還是會有人鋌而走險,想走捷徑。

  本朝對會試作弊的查處非常嚴厲,按照本朝律例,科考舞弊者,輕者罰款,重者要戴枷三個月示眾,杖責一百,剝奪功名,最後發配到邊疆充軍。如若發現有印刷與科舉考試有關的「袖珍書」者,則會株連三族。

  看著那袖珍書,顧青雲知道又一批人頭將滾滾落地。

  皇帝這才剛體恤他們受寒,讓他們穿皮衣進場,轉眼就被打臉,顧青雲只覺得寒風吹過,全身變得更冷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1 06:46
第89章 考完

  顧青雲和方子茗對視了一眼,面無表情。

  排隊的人群很快靜默下來,喧譁聲不再,大家默默地看著年老舉人被兩名士兵拖走。

  這種作弊現象他們已經見多了,從縣試一直到現在的會試,總有人想走捷徑,心懷僥倖心理。

  這時有一位官員從裡面走出來,轉了一圈,嚴重警告大家不可夾帶,現在把紙張丟掉還來得及。

  等官員進入貢院後,人群就立馬響起嗡嗡嗡的聲音,大家都在偷偷議論剛才作弊的考生。

  「……都五十多了,再不中就沒希望了……」

  「鋌而走險,活該!」

  「真讓他作弊考中,對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豈不是很不公平?」

  「可憐那些被牽連的人。」

  「哪有跟著賊吃肉不跟著賊捱打的?所以說,還是得小心謹慎,咱們身後還有一大家子啊,寧可考不中,也不能作弊。」

  ……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還有些人離開隊伍,過了一會兒才回來。

  顧青雲側耳聽到幾句。

  「子茗,你說這次有人作弊,可會影響第三場?朝廷不會不准我們穿皮衣吧?」顧青雲小聲問道。

  方子茗搖搖頭,眨眨眼道:「陛下心胸寬廣,必然不會不準的。」

  顧青雲瞭然,兩人相視一笑。

  須知當今陛下昨天的詔令在讀書人中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大家都覺得他仁厚英明,是個好皇帝,現在即使再多出現幾個人作弊,也絲毫無損於他的名聲,所有的譴責當然還是落在作弊的考生身上。

  所以詔令當然不可能收回。

  「叔,喝口熱水吧。」此時顧三元終於從車裡把熱水提過來,給了一杯方子茗後,才低聲問道,「叔,剛才我在那邊看到有人把自己身上的皮衣換了,有些人還把鞋子換了,這是為什麼?」

  顧青雲接過來喝了口水,聞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把水喝完後才說道:「你少管別人的閒事。」當然是那些自認手段高明的人被震懾住了,趕緊跑回馬車或牛車那裡毀屍滅跡啊。

  顧三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過多久,終於輪到他們進場了,大概是因為穿有皮衣,這次搜檢比上次的時間又長了點。

  第二場的考試是策論、雜文和詩賦,出的都是非常實際的題目,其中有兩道策論題需要用到的知識點很多,包括算學、律法、天文學等知識,算是一道綜合題,考察考生們的實際解決問題能力。

  因為有木炭,身上穿得多,比第一場暖和多了,除了手有點僵硬外,顧青雲覺得精神很好,自己答得還不錯,把應寫的都寫上了,寫完還細細潤色一番,自認為已經發揮出自己的水平。

  其中有一道策論題他還和方仁霄討論過,事後他還專門寫成策論讓方仁霄看過。現在一看到這道題,心裡就一喜,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還是有一些不同,不過只要把他自己的那篇策論修改一下就可以套用,要知道考場的文章和平時精心修改的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質量上總會差一籌,畢竟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能答對重點就不錯了。

  以後要叫老師為押題高手,竟然被他押對了一道題。

  一時之間,顧青雲對方仁霄的佩服程度又往上升了一個檔次。

  不過最後一道策論題讓顧青雲嚇了一跳,相信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

  顧青雲就聽到隔壁君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當然,也許人家不是在看這道題。

  策論的題目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顧青雲把這道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反反覆覆,想了又想,確定自己題意沒理解錯誤。

  這道題翻譯成白話,就是要他們「試述專權的優劣」。

  專權?題目是說當今陛下專制嗎?顧青雲想起邸報的內容和方仁霄偶爾跟他說的時事,皇帝已登基六年多,三年前他想立太子,有些大臣反對,沒了下文,最近他又重新提起,這次沒有大臣反對。

  而且皇帝好像還和景丞相合作得非常愉快,事先別人認為會面和心不合的事情沒有發生。反正他是看不懂這些,只聽方仁霄略微提過幾句,說左丞相基本上很少反對皇帝的話,非常順從,一時之間讓圍觀群眾都看不懂了。

  前幾天的皮衣事件是難得朝臣反對皇帝的一件事,後來當今還是順利下旨了。

  這是出現專制的苗頭啊!那主考官出這道題是什麼意思呢?

  顧青雲思來想去,還是拿不定主意。他不明白主考官為何出這樣的題目,傳說他可是皇帝的心腹,難不成這是假的?不可能!這朝中,除了皇帝還有誰是最大的靠山?最大的靠山就是當今啊。

  可是這道題明明是暗指皇帝太過於專制,侵犯了相權。要知道,自從宋朝以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號深入人心,文臣們都希望皇帝乖乖地垂拱而治,天下讓士大夫們來治理就行了。

  即使後來宋朝滅亡,穿越者皇帝上位,華朝依然很重視讀書人,也是依靠讀書人治理天下。一直延續到現在,讀書人的地位都很高,個個都有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尤其現在是和平年代。

  試想,如果這時出現一個很獨裁的皇帝,中央集權都在他手裡,讓他們生就生,死就死。

  顧青雲只要一想到平行時空的清朝那些口稱「奴才」的官員就打了個哆嗦,我靠!好不容易都混成官員了,還得口口聲聲自稱奴才,動不動就跪下,還全天下都是他的家奴。

  要知道他們現在的官員在皇帝面前是不用動不動就跪下的,能上早朝的大臣都不是站著的,都是有位置坐的。

  這叫「坐而論道」,朝廷對官員挺體貼的。

  等等,自己的思維跑太遠了!顧青雲趕緊拉回自己的思緒,把題目又重新看了一遍。

  這道題的意思應該是想引導他們對君相「獨斷」時局的注意與思考。嗯,應該是這樣子沒錯。那自己該如何答題呢?是支持皇帝專制,把權力集中起來,還是維持君權和相權的平衡?

  他的腦袋頓時疼起來,只要一想到白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就有些猶豫,雖說屁股決定腦袋,在士大夫和皇帝之間的根本利益發生衝突,白大人很可能會選擇站在士大夫這邊,就好像他看過的歷史,如果皇帝的政策侵害到大多數官員的利益,即使是皇帝的心腹,也會反對你。

  還是說這道題是其他考官出的?白大人只是不反對?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當然是君權和相權平衡比較好了,什麼都由皇帝說了算,太沒有安全感了,屁股決定腦袋,他知道自己該如何做題。

  想想自己名下免稅的兩百畝田地,再想想考中進士免稅的一千畝田地,如果以後取消了,要官紳一體納糧……雖然知道這個對國家好,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還那麼辛苦考取的功名。

  想太遠了,現在他是在考試,應該以得分為重點,那就需要揣摩主考官的意圖了。

  思來想去,顧青雲還是覺得這也許是皇帝的試探,更大的可能是代表士大夫利益的白大人的試探,是對皇帝的試探。

  唉,考會試就得是這樣,有些題目都是在不斷權衡,不斷琢磨自己的政治立場,自己的答案代表著自己的立場。如果他選擇皇帝的話,可能他會中,更大的可能是不中,畢竟改卷子的是官員,不是皇帝。而且之後還可能會有官員看他不順眼,這是後遺症。

  如果選擇相權這邊的話,皇帝那邊就不能討好了,他老人家現在才四十六歲。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顧青雲不禁想起這句話。

  他呆呆地坐著,直到感覺手腳都凍僵了,自己打了冷顫,這才低頭一看,炭盆裡竟然只有點點火星,木炭燒完了自己都沒察覺。

  顧青雲趕緊把木炭重新點上,在窄小的號房裡不斷跺腳,心裡不斷地衡量得失利益。

  最終,他見天色不早了,怕不夠時間寫,就坐下來,把毛筆蘸上墨水後,開始寫下答案。

  「學生聞公道在天地間,不可一日壅閼,所以昭蘇而滌決之者,宰相責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責,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權,則公道已矣。三省樞密,謂之朝廷,天子所與謀大政、出大令之地也……」點明主題,他就是要支持相權。如果所有的權力都歸於皇帝,那大臣們豈不是皇帝手中的木偶?

  自己是讀書人出身,考上的話就是文臣,當然站在士大夫這一邊。至於以後皇帝對自己的感官?先不管,自己首先要考中再說。

  寫完這一段,定了定神,顧青雲重新添加清水磨墨,這才又繼續寫:「政令不出於中書,昔人謂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國初三省紀綱甚正,中書造命,門下審覆,尚書奉行,宮府之事無一不統於宰相。是以李沆猶以得焚立妃之詔,王旦猶得以沮節度之除,韓琦猶得出空頭敕以逐內侍,杜衍猶得封還內降以裁僥倖。蓋宰相之權尊,則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舉例子,再潤色,最後思考舉的例子是否合適。

  等顧青雲寫完這道題時,考場上已經是燈火通明,他交完卷子後,只覺得額頭竟然出了一層細汗!

  還在這麼冷的天!顧青雲趕緊掏出手帕擦汗,覺得壓力很大,不知道這道題是不是已經決定他以後的官場生涯。人生處處是抉擇,但他不想在考場上做出這樣的選擇啊!

  主考官真是太可惡了!竟然為難他們這些小小的舉子。

  不過既然已經做了,就不再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多以後自己不做官罷了,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行。

  顧青雲覺得,這道策論題可能是整個會試的重點,基本上可以確定自己的名次高低了,如果他做的不符合主考官的意圖,其他做得好的話,可能名次會排在後面;如果做得好的話,可能會排在前面。

  當天晚上,大概是考得艱難的緣故,還是天氣太冷了,考生們都很少扯著嗓子說話了,考場內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不時聽到人的咳嗽聲。

  從第二場考試出來的時候,顧青雲面上平靜,其實心裡很是複雜,只是還不能表現出來。他看著門外的細雨,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又一陣風吹來,顧青雲噴嚏連連打起來,一不小心撞到右邊同樣在排隊出去的人。

  他一手提著考籃,一手掏出手帕摀住鼻子嘴巴,擦了擦才說道:「兄臺,在下失禮了,不小心撞到你。」抬眼一看,鬱悶,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譚子禮!

  只見他也是身穿皮衣,正提著考籃昂首而立,頭髮扎得還算是整齊,不像別人那麼凌亂,在一干都是縮頭縮腦的人群中,他的身姿顯得鶴立雞群。

  譚子禮仔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顧青雲把手帕放好,微微一笑,道:「好巧。」仔細觀察對方的面色,發現還不錯,眼神清明。

  譚子禮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顧青雲也沒想著要和他說話。

  兩人順著人流往外走,到了外面要分別的時候,顧青雲看見譚子禮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液體四處飛濺,讓周圍本來木呆呆的舉人們條件反射般避開。

  顧青雲忍住笑,裝作什麼事都沒看見,趕緊穿上棉襖,跟著顧三元走了。

  好吧,他心裡平衡了,看來大家的身體狀況差不多,他也沒比自己強到哪去。

  這次回去,顧青雲和方仁霄偷偷說了他猜中試題的事。至於另外一道題他沒說,免得自己做錯了對後面的考試有影響。

  方仁霄很是興奮,捋著鬍子的頻率都加快了,他笑了笑,道:「這道題老夫還和阿茗講過,他當時沒寫成策論,不過怎麼答題他應該也知道了。」

  因為方仁霄一有空就會和他們講朝廷發生的大事,有些是邸報上有的,有些是沒有的,方子茗不像他,每次都會把他們議論的事情寫成一篇文章,還會好好保存,有時候會拿出來閱讀。

  方子茗的記憶力比他強多了,聽過的一般都會記得,不用像他這麼仔細,很多事情都會用紙張記下來。

  說穿了,他這是勤能補拙呢。

  顧青雲回來又長長地睡了一覺,喝了三次湯藥後,考第三場時又是精神百倍。讓他奇怪的是,簡薇的心情特別好,對他笑得很甜美。

  顧青雲以為她知道自己有道題猜中了,就沒細問,他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考試上,連小石頭的撒嬌賣萌都忍痛不見。

  第三場考試如期到來,這次考的是律法、經義和詩賦。

  看到律法題,顧青雲先掃了一遍試題。果然,白大人身為主考官,身為大理寺卿,出的律法題非常切合實際,前面幾道都是在生活中容易遇到的,如果平時有關注民間的話,就很容易答出來,如果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話,就只會泛泛而談,空洞無用。

  老實說,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人情社會,特別是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律法書上有些刑罰的判斷彈性較大,很容易過於嚴苛或寬和,這要看官員是怎麼把握一個度。

  合格的官員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做出讓大多數人滿意的判決,符合世人的價值觀。

  前面這幾道題沒有難倒他,後面有一道大題卻很複雜,難度比三年前的會試大了不少。

  顧青雲幾乎把腦海中的律法知識都翻了一遍,再結合他在市井中聽到的各類信息,終於趕在最後時刻交上試卷,他還把整整三根蠟燭都用光了。

  差點時間不夠用,顧青雲吐槽,仗著他是大理寺卿,出這麼難的題好嗎?最後時間不夠用,他寫字的速度加快,感覺沒有之前寫的那麼好看了,只能保證字跡清晰,大小差不多一致而已。

  這天晚上,他吃完晚飯後就把木炭添加一些,一邊坐著烤火,一邊想著明天的經義難不難。

  耳邊不斷傳來大家打噴嚏或咳嗽的聲音,顧青雲擦擦鼻子,雙手又不斷摩擦發熱,如今外面在下著雨,幸虧他的號房沒有漏雨,否則就更冷了。

  不過空氣溼潤,夜晚寒風呼嘯,雨水滴滴答答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煩躁,尤其是他今天下午差點做不出題目的時候。

  天氣如此寒冷,即使有皮衣,也覺得冷氣侵襲,生病的人有很多。顧青雲想起他昨天回去時就遇到三位舉人派書僮過來借錢,都是他們越省甚至臨陽府的舉人,他們或是和方仁霄借錢,或者和他借,其中有兩個只是點頭之交,有一個卻是他熟悉的人。

  沒辦法,盤纏不夠,只能向他們借了,畢竟是同一個省的。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感慨,到京城趕考真是費錢。他們幾個家境都不錯,沒想到帶的錢都不夠,主要是預算不足,還要買皮衣之類的,還有天氣寒冷,很多人都病了,即使是小病,請大夫、吃藥都要好多錢,更別提今年考試要買的木炭了。

  為了保證自己暖和,哪個不是買足官府所能允許的最大量?偏偏好的木炭又特別貴,尤其是賣給他們這些舉子的,不偷偷宰一筆怎麼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奸商?

  胡思亂想一番,顧青雲見時候不早了,趕緊睡覺。

  三月十六日,這是最後一天考試,題目是五經裡的經義題和詩賦題。

  快速把題目閱讀一遍後,顧青雲非常驚訝,回想這次會試,出的經義題都沒有之前幾次考試中出現過的「截搭題」,都是直接從四書五經裡摘抄下來,最多是偏一點,然後就直接讓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發表自己的政治見解,比以前苦苦思索主考官的題目出處好太多了。

  那種截搭題真是太噁心了,單是找出題目的出處都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還沒什麼實際意義。

  感慨完畢,顧青雲開始看題: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略一思考,嗯,出自《周易》,開始磨墨,想著怎麼答題。

  ……

  等顧青雲把最後一道詩賦題的答案抄上試卷時,他看著這工工整整的字體,乾淨整潔的卷面,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長氣。

  這就答完了,會試的三場考試九天時間,明天就全部結束。

  事實上,等他把桌面上的試卷交上去,他的會試就算完結了。

  回想這幾天,雖然中間有些小波折,但自認為做得還算順利,可以說是發揮了自己的真實水平。有些客觀題他知道自己肯定都做對了,至於那些主觀題,就得看自己的答題符不符合考官們的想法,如果符合的話,就有很大可能中,如果不符合的話,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三年後從頭到來。

  人生還有幾個三年呢?顧青雲想起這一世自己從四歲開始讀書,一直到現在二十三歲,虛歲二十四,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自己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其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讀書上面。

  如果這次能如願的話還好,如果不能的話,還要繼續奮鬥下去。

  窮經皓首,這個詞實在是太貼切了。

  雖然他現在讀書已經有感觸,可他真的不喜歡考試啊,尤其是會試,每次都這麼冷的話,多來幾次,不說花費,自己的身體肯定會扛不住。

  前世二十三歲是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是他進入社會的時候,多希望這一世自己也能在這個歲數進入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啊。

  見天色昏暗下來,顧青雲連忙停止自己的臆想,趕緊把晾乾的試卷仔細捲起來放在窗口。

  等吃完晚飯後,大家都在自己的號房裡大喊大叫,或痛哭流涕來發洩情緒時,還有一部分人和顧青雲一樣,正默默地看著火盆,總結得失。

  考過那麼多次,考生們的情緒反應已經激不起他絲毫的好奇心了。沒辦法,見怪不怪。他如今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不過,他很久沒想起前世的事了。似乎他現在就只是大夏朝的一名農家出身的舉人,是當地土著,穿越前的事都深埋在他心底。

  可大概是如今的氣氛,讓他不禁想起前世的事。

  看了看那瓶棗酒,本來想喝酒的,可自己現在鼻塞頭有點疼就不敢了,生怕加重病情。

  第二天早晨他們終於可以出去了,顧青雲和顧三元匆匆遠離人群,回到家後,發現大家都喜氣洋洋的。

  顧青雲很是納悶,成績還沒出來,大家就這麼高興?還是有其他喜事?

  「什麼?」顧青雲大吃一驚,「薇兒又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

  天啊,看來自己所採用的避孕方法不是百分百安全的,總會有漏網之魚。

  顧青雲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注:文中的答題是我找的資料,不是我原創的,我沒有那個水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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