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 作者:曲流水 (全文完)

   
yokcobra 2017-3-29 21:10: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539573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02
第50章 火爆

  何謙竹一愣,吶吶道:「不可能吧?縣學有什麼能打動他的?」

  顧青雲翻了個身:「不用打動他,只要他想造福鄉親,他就會出來。不過誰知道呢?也許方大人根本就沒這個想法。」他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去探探方子茗的口風,如果對方教得很好的話,他就轉學回縣學!

  從縣學到府學難,從府學到縣學就很容易了。

  現在他在府學學那麼久,覺得給他們上課的教授們也就那樣,學來學去都是這一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年紀大了,言語中總是很鄙夷算學和律法,對於鄉試中策論佔的比重越來越大有些不滿,覺得朝廷在脫離聖賢之道,在走歪路。

  顧青雲覺得自己現在只能從他們身上學到經義的理解,對於他未來要走的路沒有多少好處。

  他們鄙視算學和律法,偏偏顧青雲這兩科學得最好,面對他們苦口婆心的勸導,一個勁地勸自己把精力都投到經學和詩文上,他覺得很是無奈。

  他未來又不想做一個思想家和學問家,鑽研那些經學有什麼用?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能考上舉人、進士,在這個世界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然後做官,儘自己的能力做個好官。所以經學那些只是他的敲門磚,反而算學能讓他找到自信,律法和策論他還覺得實際點。

  他挺想老師能講一些官場上的潛規則啊、現在朝廷的形勢啊,最主要的是考舉人需要注意的問題啊之類的,可惜他不能聽到,這大概是大庭廣眾之下,教授們不敢講吧?

  因此現在出現的方大人就讓顧青雲眼睛一亮,不過對方是進士,即使方子茗是自己的朋友,估計也不會起多大的作用,他知道整個林山縣想當他弟子的人一定有很多。

  自己該如何從中脫穎而出?

  自從考中秀才後,顧青雲原以為找個老師是很容易的事,加上他年紀這麼小,應該會有人來收他為弟子,結果他想得太美了,一個都沒有!後來他仔細觀察才發現,那些舉人們忙得很,年輕的不想收徒,年長的精力不足,單是教自己族裡或親戚家的小孩就夠忙了。

  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不是真正的天才吧。要知道剛開始到府學的時候,還是有一兩個教授對自己是比較感興趣的,但後來就沒下文了。教過他的老師都知道他只是自制力強,讀書能刻苦認真而已。在府學裡,天資比他高的不止一個。

  顧青雲正在床上自己琢磨呢,就聽到何謙竹說話了。

  「如果方大人真的來縣學,那你就轉回來啊。」他建議道。

  顧青雲一笑:「我剛剛就想到這個問題了。」

  黑暗中,兩人默契一笑。

  「對了,今年沒聽到張修遠去考鄉試啊,他怎麼不考?你知道原因嗎?」顧青雲又問道。對於這些才子他如果時機合適的話,總會關注的,畢竟只要大家沒考上舉人,就是競爭對手。

  「應該是不夠有把握吧,也許他想得個解元,以後是會元、狀元,那就是連中六元,足以讓他青史留名了。」何謙竹不以為然,猜測道。

  顧青雲一聽,也覺得可能是這樣,就像方子茗一樣,本可以提前成為秀才,可因為想名次高點就會押後考試。

  不像他,根本就不管名次,只求能上榜就行。

  這就是層次的不同!

  第二天顧青雲就按時回到府學,接下來的日子裡,他依然很努力學習。同時,他的策論寫作成績不錯,不像經義和詩文,他的成績在府學裡還是上等的,教授說他言之有物,就是文采不足,乾巴巴的,不夠吸引人。

  顧青雲於是就去藏書樓多借書,想看多點史書,還要去書肆看往年鄉試寫得優秀的策論,學習別人的寫法。

  洪正二十年,八月,顧青雲已經滿十四周歲了。因為在府學吃好睡好,注重鍛鍊,此時的他身姿挺拔,他估計自己已經有一米六了,雖然還不夠高,但還有繼續生長的希望。脫掉衣服,身上的肌肉不明顯,但肉很結實,而且不是他自戀,他真的覺得自己的這具身體身材比例挺好的。

  照銅鏡的時候,發現小時候的圓臉也變長了,輪廓不再圓潤,已經有了稜角。總之,任誰現在看到他,都不會把他看成是孩童,而是少年了。

  八月五日,他決定把學籍轉回林山縣。

  訓導對他的這個決定並不驚訝,因為顧青雲已經在這裡學習將近兩年了,現在教授們講的內容又重新開始。到了這個時候,下屬縣城的秀才一般都會回到自己的戶籍所在地,可以自己在家備考鄉試或者找個老師接受單獨指導,特別是那些書香門第的秀才,可以回去接受專門的指導了。

  又或者,他們有些人已經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成親後,一般不會再和以前一樣吃住都在府學。

  像黃言成,他早在幾個月前就轉回他們北山縣了,理由是回去成親。

  說起黃言成,顧青雲覺得他們倆挺有緣分的,因為他二姐顧荷的未婚夫就是黃言成的表弟林耀祖,就是那個在鄰鎮的,家有兩百畝地的小地主之子。

  說實在的,對於顧荷最後選擇這個林耀祖,他非常驚訝。他剛開始還以為對方會選擇那個童生呢,或者是李同年的弟弟,沒想到她會選擇一個農戶。

  不過了解情況後,顧青雲覺得顧荷還是很聰明的,她的選擇很理智。

  林耀祖雖然是家中的獨子,但他性情好,老實能幹,人長得不錯,儀表堂堂,識字,有一門技藝,他種的果樹生長得特別好,會給果樹看病,現在他家裡有一個幾十畝地果園都是他在管。

  他家雖然人丁單薄,但他的三個姐姐嫁得都不錯,有一個還是嫁到縣城老書吏家裡,而林耀祖的姑姑就是黃言成的娘親。

  加上林耀祖的雙親性格和善,基本上顧荷嫁進去不會受到什麼磋磨。

  顧青雲知道的時候也被這七彎八拐的關係給搞蒙了,再一次感嘆,以前覺得桃花鎮小,現在發現林山縣也不大啊。

  辦好手續後,顧青雲收拾好行李,最後要走的時候,一幫同窗都來相送,大家幫他把行李搬上牛車,送到碼頭後,約定以後書信聯繫。

  顧青雲朝他們揮揮手,來府學讀書兩年,他在這裡學到了許多,學會了吹簫彈琴踢球射箭,可以說,除了藏書樓,府學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吸引他了。不對,還有那個總是穿紅衣的歐夫子,可惜兩個月前他就辭職了,要不然他懷念的對象還會多一個。

  「顧兄,分別在即,你就作詩一首吧。」有個同窗叫道,遞給他一根折柳。

  顧青雲正傷感呢,聞言瞪了他一眼,說:「你這是故意踩我的痛處吧?」聲音粗嘎,他到變聲期了,所以最近都很少說話,特別是顧青明去郡城考院試後。

  眾人大笑,傷感的氣氛一掃而空。

  「哈哈,顧兄,這兩年你在算學碾壓我們,我們說一下有什麼要緊?一吐被你壓在底下的怨氣啊。」有人笑道。

  「你不知道教授說他在詩文上現在還沒開竅嗎?」

  ……

  顧青雲聽到這裡,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再次揮手道:「我真的上船了,以後去林山縣記得去找我,一定好好招待。」

  眾人一聽,也就停止說笑了,看著他登上船隻。

  最後,在眾人的依依不捨中,顧青雲握著手裡的柳條朝他們揮揮手,就這樣分開了。

  兩年的同窗之情,除了假期天天見面,現在冷不丁分別還真捨不得呢,不過這是必經的過程,他之前也這樣送別過幾位同窗了。

  下午到了林山縣,剛想請碼頭的幫工幫他把行李搬到家裡的店舖時,就聽到村裡苗大朗的聲音。

  「苗叔,你怎麼在這?」顧青雲尋聲望去,看到眼前一身短褐麻衣的苗大朗很是驚訝。

  「呵呵,這不是剛種下苞谷,有點空閒嗎?我就來這裡接個零活,正好我家大孫子出生,給他攢點錢,以後讓他讀書。」苗大朗憨笑,臉上和身上都有汗水。

  顧青雲點點頭,道:「這個消息我還不知道呢,恭喜苗叔。」

  「嘿嘿,我就指望他以後跟村長認識幾個字,到城裡做個夥計都滿足了。」

  「肯定不止這樣的,也許還能給你考上個進士呢。」顧青雲微微一笑。在林溪村,現在只要家裡有點餘錢的,都會送小孩到顧伯山家裡上學,即使只是認識幾個字都好。

  苗大朗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忙擺手說不可能。

  「你要搬到哪裡?」苗大朗問道。

  「到我家的店舖就行。」顧青雲自己也彎下腰來背起自己的書箱。

  他的這個書箱雖然還是用竹子和木頭做的,但比以前的大,因為他長高了,以前那個小書箱就不合適了。

  這時,其他林溪村的男人都聚攏過來,二話不說,上船扛起顧青雲的行李就走。

  「哎……」顧青雲剛想制止,沒想到被苗大朗阻止了。

  「大郎,快走吧,這裡很近,耽擱不了我們的,不費什麼功夫。」自從顧青雲考上秀才後,除了年老的,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叫他的小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郎」就是對他的稱呼了,他們貌似不願意叫「青雲」這兩個字。

  顧青雲只能隨他們意願了。

  因為事先和家裡人商量過了,所以當顧青雲帶著一大堆行李出現在店舖的時候,老陳氏和顧大河也沒有覺得意外。

  感謝過苗大朗他們後,老陳氏就拉著顧青雲的手連聲說道:「幾個月不見,都瘦了那麼多,現在回來就好了,在府城那麼遠,我們都照顧不到。你回來後可要好好休息,我給你做好吃的,補補身子。前不久剛接到你的信說你不在府學讀,我也不懂這個,不過你不是說明天才回到嗎?早知道你今天回來,就叫你爹去碼頭等你了。」

  顧青雲微微一笑:「有苗叔他們幫忙也行了,他們在碼頭看到我了,就主動過來幫忙。至於府學,我本來以為辦手續要很久,沒想到提前辦好就回來了。」

  視線一轉,見顧大河在整理自己的行李,顧青雲就忙說道:「爹,不用管它們,明天上午我去縣學辦手續,這些行李就要搬到縣學放了。」

  說著就轉回話題,對著老陳氏說道:「奶,不用擔心,我現在回到縣學,以後回家的時間就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陳氏拉著他仔細看了一通,摸了摸他的手臂,眼睛都紅了,哭道,「我的乖孫哦,真的瘦了好多!看你,骨頭上都沒幾兩肉,你寫信老是說自己過得好,我看都是騙我的!」

  顧青雲苦笑,安撫道:「奶奶,我這是長高了才顯得瘦的,你看,我都比你高了。」

  最後,在顧青雲的安撫下,老陳氏才破涕為笑。

  第二天去縣學辦好手續後,顧青雲就正式在縣學讀書了,但縣學的管理比府學寬鬆多了,他也不用天天到縣學報到。

  比如此時何謙竹和趙文軒現在就不在縣學,何謙竹今年五月已和他表妹成親,何家為他們倆在縣城買了一套小宅子,小兩口帶著兩個下人在縣城裡過得很滋潤,讓他不好意思去打擾。

  趙文軒似乎最近有事,也幾個月沒有跟他通信了,何謙竹說對方正在議親,畢竟他都十九歲了,都快成為大齡青年了。

  顧青雲把方子茗約出來,兩人在茶樓的雅間相聚。

  「青雲,沒想到你會約我到這裡來喝茶。」一年的時間,方子茗又長高了些,外形更加俊美,氣質優雅,剛才他在窗外看的時候,只要看到有小媳婦頻頻看向某個方向,就知道是他來了。

  「你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出孝嗎?我當然不敢約你去酒樓。」顧青雲微微一笑,幫他倒了杯茶,自己吃點心。

  兩人一直有通信,顧青雲假期回來的時候也會約他出來見面,沒有什麼生疏感。

  方子茗端起茶杯,看著他,搖搖扇子,說道:「真的轉回來了?」

  「學籍都辦好了,不可能再變了。」

  「你怎麼想到回來的?在府學不是很好嗎?反正你的年齡還小,又不愁成親。」方子茗很是納悶。

  顧青雲低低一笑,道:「這還不是怪你,你說你大伯被劉縣令說動,準備孝期一年後就到縣學教書,這不,我就眼巴巴地回來了。進士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名進士做老師而不可得呢。」

  方子茗恍然大悟,他思忖了一會,俊美的臉上滿是為難,搖搖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事我可能幫不上忙,我大伯那人我知道,除非他樂意,要不然不會被別人說動的。」

  「沒關係,我不要你幫我,反正在縣學的時候我們會見面的。」顧青雲沒想過找方子茗幫忙,畢竟他是小輩。

  方子茗一聽,來了興趣,收起摺扇,連忙問道:「你想怎麼引起我大伯的注意力?」

  顧青雲微微一笑:「先不告訴你。」

  方子茗一僵,沒好氣地說道:「你可知道,守孝這一年,有多少人上門請求我大伯收弟子嗎?就是不收,指點一下也好啊,我大伯都不理會,除非是世交,最多指點一下,但收徒從來沒有鬆開口,他好像沒有收徒的意思。」

  顧青雲聞言,也覺得頭疼,不過他還是說道:「算了,到時再說,反正我現在想再多也沒用,萬一你大伯一見到我就討厭,那就可以洗洗睡了。」

  接著,兩人又談起了別的事。

  「對了,最近一枕黃粱出的新話本你看沒?」不知不覺中,兩人從經義談到詩文,從詩文談到策論,現在突然說到了話本小說。

  顧青雲一僵,趕緊端起茶杯喝茶,低聲道:「他又怎麼了?」

  「他寫的《李林修仙記》啊,我都看了四本了,他遲遲沒有出第五本,往常是一個月出一本的,現在都過去三天了,還沒出,我都急死了,你說一枕黃粱是不是不寫了?那李林怎麼辦?他到底能不能築基啊,會不會被仇家找到影響他啊?」方子茗滿臉懊惱,「還是老先生家裡有事,不能更新?我問過了,府城那裡也沒出新的。」

  「大概是他家裡有事不能更新吧。」顧青雲乾咳一聲,道,「反正又不是多好看的話本,不看也行的。或者,你可以去找其他人寫的看啊。」

  築基什麼的,從方子茗的口中說出來,怎麼就讓他覺得那麼彆扭呢?

  「哎呀,跟你說說不清楚,你已經落伍了,你不知道他寫的話本多好看啊,裡面光怪陸離的世界,可以長生不老,那些法寶很好玩的,情節又跌宕起伏,我敢保證,你只要看下去,就一定會追著看。」方子茗一副「我們沒有共同語言」的樣子。

  「小心讓你爹發現,一旦讓他知道你看話本……」

  「他不會發現的,我照常讀書,只是有空的時候才瞄一眼。」方子茗收斂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作正經。

  顧青雲暗笑。

  《李林修仙記》是他寫的,剛開始他都是寫短篇小說,但寫著寫著就不知道寫什麼了,貌似有意思的腦洞和梗都用過了。於是試探性的,他想起前世他看過的修仙小說,問過何林,知道不犯忌諱後才開始動筆。

  這是長篇,他又不是全職的,只能在空閒時間寫,因為都不記得前世小說的內容了,只記得升級的梗,要有五個階段: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所以都要自己慢慢設定、慢慢琢磨,每個月只能寫出五萬字。

  剛開始第一本的時候還是手抄本,沒引起多大的關注,沒想到從第三本開始,這本話本就突然火爆起來,人們爭相閱讀,抄都來不及。

  說實在的,人們現在看的那些妖魔鬼怪話本都是說愛情之類的,大多數都是一種套路,顧青雲寫的升級流,裡面有各種各樣、功能繁多的法寶,各式各樣的美女,各種威力極大的法術,因為新穎當然會比一般的話本有吸引力。

  書肆看到這種情況,就把前面三本都做成印刷版的,在整個越陽郡開始銷售,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顧青雲本來還以為會水土不服,沒想到能火爆起來。他自己也挺意外的,但有錢賺,他當然會繼續寫。也幸虧何林和他直接聯繫,何林自己也是讀過書的,以讀者的身份給了他一些建議,所以他才能寫的更適合這裡的主流思想。

  起碼主角就不能是隨便殺殺殺的人,那不是想讓官府列為不能讀之書嗎?

  為此,顧青雲的稿費現在已經上升了,之前三本是千字100文錢,印刷後他就變成了千字400文,這樣算下來,他每月的稿費就從五兩上升到二十兩,書本賣得好的話,據說過年還會給他包一個紅包。

  錢是多了,但顧青雲可不會因小失大,幸好是何林聯繫他,何林沒有慫恿他把全部時間都投入到話本上,反而讓他有空才寫,最重要的是讀書。

  前段時間因為轉學的事情,第五本就遲了點,前幾天才把稿件交給何林。

  到目前為止,顧青雲已經從裡面賺了五十五兩銀子,他很滿足,好不容易找到一條適合他的財路,就想著就繼續寫下去。今年三月份他家終於還清外債了,現在正準備把老房子推倒,重建磚瓦房。

  只是對於方子茗會喜歡《李林修仙記》,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一開始沒說是自己寫的,現在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兩人又聊了許久,這才分別了。

  一個月後,顧青雲在縣學又見到了方仁霄方大人,他年近五十,但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個五六歲,身材修長,相貌普通,膚色微黑,要不是他身上的文人氣質明顯,顧青雲他們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老農呢。

  想到一年前見到的方仁霄,雖然那時候他沒見到臉,但貌似沒現在這麼黑啊,難道這一年他回家種地去了?

  在縣學,他每個月教五堂課,主要教策論,但問他經義、算學等都可以,可以說他是整個縣學學識最淵博的人。為此,在府學讀書的秀才都想轉回來,就是鄰縣也有人想過來讀書。

  可惜縣令早就下令不許再收學生了,除非是本縣的秀才和舉人才有點希望。

  通過一個月的接觸,顧青雲打聽清楚情況後,覺得方仁霄就是他要找的老師了。只可惜,想要對方收自己為弟子,目前看來很難。

  方家只有方仁霄和方仁禮兩兄弟,方仁霄今年49歲,比方仁禮——方子茗的爹大15歲,他母親早逝,方仁禮的母親是繼室,是方老太爺特意等長子長成後才娶的。據顧青雲觀察,兄弟倆貌似沒多大矛盾。

  這個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方仁霄沒兒子!多麼不可思議!在古代越久,顧青雲就知道一個家庭沒有兒子是不常見的,尤其是方仁霄還有錢有勢,他的夫人連氏家世不顯,雖然當初兩家是門當戶對,但後來災難發生,早就破落了,如今也只是地方上的一戶有兩百畝地的小地主而已。

  據說是連氏生了女兒後傷了身體,不能生育,方仁霄也沒想過納妾,就一直守著她,為此老太爺當然不願意了,所以就跟在大兒子身邊洗腦,可惜一直沒成功。

  如此情深義重,顧青雲很是佩服。不過他總算是理解方子茗當初的尷尬了,原來方仁霄既然沒兒子,那就需要過繼,可是他的親弟弟也只有兩個兒子,還是一嫡一庶,這樣的話,過繼哪個都不合適,旁支的族人中雖然有合適的,但老太爺生前就不同意,所以現在就僵持下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04
第51章 賣力

  顧青雲為何知道如此隱祕的事?當然是因為他死纏爛打,經常到方家村騷擾方仁霄,所以才從其他方家族人口中知道了。

  剛開始在縣學認識方仁霄後,顧青雲還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搭上線,只能趁著他來上課的時候向他請教問題,從算學到律法,從策論到經義,方仁霄有些回答得很詳細,有些就回答得比較簡略,需要顧青雲自己回去找答案。

  慢慢的,多了幾次後,方仁霄貌似就對自己面熟了,這時顧青雲還不敢問他是否收徒,就開始問他算學問題,什麼難問什麼,沒想到這方面方仁霄反而興趣大增。

  知道他對數學有興趣後,顧青雲就放心了,他問的問題逐漸加深,方仁霄對他的印象也逐漸加深。可惜方仁霄只有一個,不止他一個人對他有企圖,其他人也有,所以兩人相處的時間還不夠多。

  兩個月後,顧青雲和方仁霄還是處於認識的狀態,每次他來上課,上課前下課後都會跟著一堆人,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單獨和他相處,總是處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就不好問其他私人的問題。

  最後他覺得這下子下去不行,自己還是應該臉皮厚點,於是就藉著找方子茗的名目,出入方家老宅。

  沒錯,就是方家老宅,方仁霄根本就不住在縣城的宅子裡,而是住在方家村。而且方仁霄在家守孝的時候竟然真的自己親自下田種植水稻,除草施肥放水都一樣一樣做,顧青雲既然想拜師,就厚著臉皮跟上門來,他下地他也跟著下地,他除草他也跟著去除草,反正就是方仁霄做什麼他就幫忙做什麼。

  除此之外,方仁霄在收割稻穀後,還要用犁來翻地,明明家裡有牛,還要用人力來拉,沒辦法,顧青雲只能幫忙了,經常累得汗流浹背、腰痠背痛。

  之後,顧青雲還看見方仁霄一邊做一邊還記錄著什麼。

  顧青雲隱約猜到他在做什麼,不過他沒問,不久,方仁霄又開始設計水車。

  這個是對農民有好處的事啊,顧青雲興致勃勃地參與進來,跟著幫忙,藉助現代資訊的方便,他隱約對水車有點印象,就說了幾下,也可以起到一點點作用。

  就這樣,到了第二年清明後,方仁霄對自己上門問問題從一開始的愛答不理,儘量簡略,到最後的盡力解答。與此同時,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學識大漲,基本上很少到縣學露面,除非是有教授和方仁霄的課才會去。

  他每天只回縣學的宿舍睡覺,早上都是一張開眼就往方家村跑,從縣城到方家村走路要大半個小時,其他季節還好,冬天真的比較冷,不過有去桃花鎮上學的經歷,顧青雲一點也不覺得累。

  有這樣一個肯回答問題的老師哪裡找?剛開始還有十幾個人和他一樣堅持來幫忙幹活,但堅持到最後的,只有他。

  其他人看到不幫忙幹活,方仁霄也會解答問題,慢慢的,就不跟著一起做了。和顧青雲有同樣行動的人中,有富家子弟,他們實在是幹不了農活,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個苦,即使猜到方仁霄可能在考驗大家,還是做不到。

  有和他一樣是農家子的,其中也有在家下過地幹過活的,可是他們受不了其他秀才的冷嘲熱諷,別人異樣的目光,就慢慢退縮了。

  顧青雲臉皮厚點,別人當面說他「有心計、心思重」,他也不以為意,臉上還帶著笑意,充耳不聞。久而久之,大家就不會再說了,於是他跟在方仁霄身後的舉動就更理直氣壯了。

  這天,顧青雲從方家村回到縣城,就從門縫裡撿到何謙竹留給自己的信箋,看了後才知道趙文軒來縣城了,現在正在好運來酒樓等自己。

  看了下時間,差不多開始了,就抓緊時間洗澡,換下滿是泥土的長衫。

  洗完澡穿衣服的時候,顧青雲低頭看了看,前幾天剛過了生日,自己都十五歲了,該發育的也發育起來了,他對自己的身體非常熟悉,隨著發育期高峰的到來,也許某個凌晨,他就會正式成年。

  很奇怪的是,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心理非常平靜,似乎在靜待某一時刻的到來。

  他穿上衣服,站在鏡子面前,得益於前朝的發展,這裡的鏡子清晰度較高,雖然比不上前世,但已經可以把他整個人照得很清楚了,就是價格貴了點,還不能普及。

  嗯,貌似自己又高了點,顧青雲很滿意自己的身高,半年長高了六七釐米。

  快步走到好運來酒樓,在掌櫃的帶領下找到包廂,推門進去後,看到大家都到了。

  「玉堂,你也來了,何師兄怎麼沒提前告訴我呢?」顧青雲埋怨道,拍拍趙玉堂的肩膀。

  何謙竹搖著摺扇笑而不語。

  趙玉堂哈哈一笑,眼裡都是興奮,道:「我在街上走著,被謙竹看見了才拉上來的。」

  顧青雲眼睛一轉,坐到唯一的空位置上,就說道:「你是不是來縣城採買東西的?」顧青明都二十歲了,趙玉堂的妹妹十七歲,不能再耽擱下去,所以即使趙父很捨不得,也要敲定婚期,嫁女兒。

  現在趙玉堂應該是在採買嫁妝。

  反正顧青雲知道顧青明在婚期定了後,整個人都非常興奮,不同以往。

  「什麼都瞞不過你,沒想到你天天往方家村跑,竟然還會記得我妹妹和青明的婚事。」趙玉堂驚呼道,就是臉上的表情太誇張。

  顧青雲死纏爛打的行為他們幾人都知道了,所以這半年來見面的時候總會拿出來取笑一番。

  「只要能成功,就是死纏爛打我也甘之如飴,可惜我連死纏爛打的機會都沒有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趙文軒酸溜溜地說道,眼睛直接看向顧青雲。

  「誰叫你沒有我的好身體?」顧青雲反脣相譏,剛開始他還會小心翼翼維護和趙文軒的關係,後來見他老是酸自己,他就不慣著他了,結果這樣一來,趙文軒酸他的次數下降,和他的關係反而更好。

  顧青雲對此很是無語。

  「這個我可不妒忌,這是青雲自己努力得到的,當初我和趙文軒都跟著他一起行動,那時候方大人對我們可是一視同仁,但只有青雲自己一個人堅持下來。我覺得我要是方大人,也會對青雲好點,畢竟去哪找這麼一個任勞任怨的勞力?還不用工錢的。」何謙竹搖著摺扇笑道。

  眾人看向他的摺扇,現在才三月份,天氣還有點冷,他還扇風,讓在坐的人佩服不已。難怪他的風度最好!想要瀟灑就要對自己狠得下心。

  趙文軒當初身體素質不過關,下田去幹活,才幹不到一個時辰,又熱又累,他還想堅持,可顧青雲見他臉色慘白,還冒冷汗,就趕緊找方家村的郎中來,結果一診斷,竟然是中暑了!沒辦法,只好打道回府了。

  之後他還想堅持,可身體素質不是靠意志力能提升的,該暈倒的還是暈倒,最後他被方大人派人送回縣學,這才死心了。

  何謙竹同樣是受不了這個苦和冷落,加上他們也猜到方大人的意思,方大人想找的人要對農田水利有興趣的,算學還不錯的,他想了想,以後不想往這方面發展,萬一以後能中進士,他覺得自己對禮部比較感興趣。

  於是何謙竹堅持了幾天,也堅持不下去了,主要是看不到希望啊,方大人對他們這十幾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看不出什麼,久而久之,慢慢的,他們就不去了。

  何謙竹說完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就對顧青雲說道:「我們已經點了自己愛吃的,你喜歡吃的鹹雞蛋和清蒸魚也點了,你看還要什麼?」

  顧青雲經常來這家吃飯,對他們有什麼菜都已經很清楚了,也不用看牆上掛著的竹條,就道:「再加份大骨湯,最近我晚上睡覺小腿老是抽筋,經常半夜醒來,我估計我還有長高的可能,所以要多喝點骨頭湯,好讓我再長高點。還有,我現在不吃鹹雞蛋了,吃太多鹹的不容易長高。」

  他拉響鈴聲,讓小二進來報了菜名後,為自己倒了杯水,抬頭一瞧,就見其他三人都瞪著自己。

  「怎麼了?怎麼都看著我?」

  「人家說女大十八變,輪到青雲身上就變成男大十五變,你說要不是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眉毛中的那顆小痣還在,我敢保證,五年前看到你的,現在走到大街上,還真的不敢認你了。」何謙竹吐出一口氣,感嘆道。

  顧青雲一聽,抿嘴笑笑。

  趙玉堂則直接道:「反正青雲現在都差不多和你們一樣高了,就比我還差點,我待會要多喝點骨頭湯,指不定我還能長高點呢,不能讓他追上來。」他遺傳了趙父的身高,身材高壯。

  何謙竹和趙文軒默默點頭。

  「以前還覺得是謙竹最好看,現在看來,應該是青雲最好看,剛才我仔細觀察了下,青雲走來的路上,很多小媳婦都偷偷摸摸看著他呢。」趙玉堂坐在他隔壁,就摸摸顧青雲的手臂,再捏捏道,「瞧這結實的肌肉,都是幹活幹出來的。如果不是太黑的話,肯定不止小媳婦喜歡看他,很多小姑娘更會喜歡看他,青雲,你要注意一點,不要晒那麼黑。」

  顧青雲打了個寒顫,一把把他的手給打下來。

  趙玉堂也不以為意,他說完後,三人就悶笑,一邊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顧青雲。

  顧青雲瞪了他們一眼,假裝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這時候門外傳來輕敲聲,店小二開始把湯、菜、飯一一端上來了,他開始盛湯喝。

  四人一起喝湯,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說實在的,他們說自己晒黑了,這的確是事實,即使做了防晒工作,可是在農田裡幹活還是防不勝防,太陽太大了,他的皮膚比何謙竹黑了兩個色度。顧青雲剛開始在田裡割稻穀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堅持不下去,沒想到他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堅韌。

  上次在家收割稻穀,他覺得很累,才堅持了半天就堅持不下去了,結果在方家那裡,他竟然可以堅持到底。

  看來,真的到了一定的境地,他的潛能總能逼出來的。因為他太渴望做方仁霄的弟子了,所以他能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

  大家喝完湯,開始吃飯,他們幾個一般是不會喝酒的,主要是顧青雲不喝,久而久之,大家聚會的時候就不喝了。

  吃到半飽後,趙文軒才說起自己的事,原來他準備成親了,成親對象是縣城林家的女兒,這次來是想請他們去他家喝喜酒。

  對方的女孩有十八歲了,所以這門婚事比較急,走完整個程序只用了三個月,下個月初就正式成親了。

  「林家?這家好啊,在縣城他們家的地位和方家差不多,也有族人在外地做官。」顧青雲笑道。貌似趙文軒的婚事很是波折,期間他和他娘爭執不斷,他們都有所耳聞。

  因為有時候趙三會找他們去勸勸趙文軒,可這是他們的家務事,不好深說,但一直都關注事件的發展。

  趙文軒苦笑,臉上沒有準備做新郎的幸福笑容,他尷尬地笑笑,道:「不是嫡支,是旁支二房。」

  顧青雲內心驚訝地看向何謙竹,見他也是很驚訝的樣子。

  只有趙玉堂笑道:「好啊好啊,這房人和我爹有生意來往,他家的生意做得挺大的,很有實力,我爹說那家的家主很精明的。他家好像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文軒,看來你未來的妻子嫁妝肯定不錯啊。」

  一般大家族中,總會有些人不擅長讀書,那他們一般就會被安排去經商,經商得來的錢就分一部分給會讀書的族人,只要讀出名堂了,就可以做他們的靠山,別人也不敢欺負,兩者互惠互利,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雖然都姓林,但家裡經商的那戶人家肯定是社會地位低一點的,不過他們有錢啊,所以有時候也能和一些讀書人家聯姻。

  商戶們最喜歡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讀書人,萬一這個讀書人讀書讀出來了,那就是投資成功了。

  這種事在這個社會屢見不鮮,只是沒想到趙文軒竟然會娶商戶人家的女兒,畢竟他之前在讀書的時候不太看得起商戶的。

  趙玉堂說完後就遭到顧青雲一個狠踩。

  「嘶——」冷不丁的,趙玉堂倒抽一口冷氣,見大家都望著他,就忙道,「剛剛青雲還說腿抽筋,我現在就抽了,好疼!我是不是還可以繼續長高啊?」

  「那也不用那麼大聲啊。」顧青雲皺眉道。

  趙文軒看看他們,沒有說話。

  「文軒師兄,不是我說,既然已經確定下來了,那就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態,這婚事如果沒有你的同意,我相信你娘是不能做主的。其實林家小姐的風評很好的,雖然是商戶出身,但林家的教育肯定不差,她應該是有教養的姑娘。」顧青雲勸道,「你們倆以後和和美美的,你就能把全副精力放在讀書上了。」

  何謙竹也在旁邊敲邊鼓說了幾句。

  趙文軒在他們的勸說之下,也覺得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他剛開始想結親的對象其實都是那些舉人之女、最好是官員女兒之類的書香門第,可是他本身的條件又不是多好,鄉試又落榜,加上他娘和他有不同的意見,就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

  其實最主要的是,趙文軒也知道他爹雖然是本地人,但很久之前就遷出去了,他現在回來,大家雖然接納他們,但還是有人覺得他們只有娘倆,來歷有些不明,怕他們以前惹來什麼麻煩,所以趙文軒婚事才比一般的秀才艱難些。

  他又不想和那些秀才之女結親,再加上這一年年,他娘的眼睛逐漸模糊,看東西都快模糊了,他有點怕了,這才鬆口可以和商戶結親。

  他本身是秀才,考上秀才的年齡又小,加上人長得不錯,正好是白面書生型,所以還會有大把的商戶想把女兒嫁給他。

  最後考慮許久,才選定林家的旁支,雖然這家是商戶,但就像顧青雲說的,風評不錯。

  顧青雲聽何謙竹和他念叨過這些,只是想起趙文軒之前對商戶隱約的鄙視,顧青雲覺得這世事挺奇妙的。

  這一頓飯就吃了一個時辰,大家很久沒聚在一起了,都有很多話題可以聊。其中何謙竹和趙玉堂都已經結婚生子,他們之前正處於新婚期,不太樂意出來。

  趙玉堂現在甚至已經是一個一歲多小男孩的父親了,他的妻子現在已經懷第二胎。

  只有何謙竹,現在還沒當上父親,其實不是沒當過,是剛懷上沒多久就落胎了,為此他們夫妻倆傷心不已,直到最近妻子又有身孕,這次都六個月了,懷像很好才通知他們,何謙竹的氣色這才恢復過來。

  顧青雲知道這也許是近親結婚的結果,可這時代,近親結婚的事情比比皆是,除了要小孩難點外,其他的好像也沒兩樣。當初知道他們是表兄妹結婚,顧青雲也不敢去勸阻,也沒有立場去勸阻。

  包括他自己也是近親成親出來的,他只能慶幸他娘的血緣關係和奶奶不是那麼近,起碼隔了兩三代。

  飯局快要解散之前,趙玉堂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今年還要去參加院試,這次一定能中。

  對此,顧青雲等人只能祝福他了。

  唉,去年顧青明和他還是沒能考上秀才,這不能不讓顧青雲感嘆科舉的難度。他覺得顧青明平時學得挺好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到考場上,有時候就是記不得那些知識,平時能答對的竟然在考場上答不出,一出考場就後悔不已。

  只能說這是考場焦慮症,他太緊張了。

  顧青雲今年給他做了特訓,像他以前做的一樣,把顧青明關在屋子裡三天,不和他說話,也不知道今年考試的時候會不會有用?

  何謙竹的宅子離縣學不遠,散場後兩人就一起走回去,順便消食。

  在路上,何謙竹就問道:「剛剛在飯桌上不好問你,怎麼樣?方大人準備收你為弟子嗎?有透露這方面的口風嗎?」

  顧青雲一聽,苦笑不已,搖頭道:「現在還沒有,他好像真的沒那個意思,不過我覺得已經很值了,他教會我一些東西,現在我的經義水平比以前提高一些了。」這是顧青雲最感激他的地方。反正他是不會怨對方的,因為他早就言明自己不收弟子,是自己硬湊過去的,就是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是自找的。

  不過他覺得自己挺幸運的,現在方仁霄偶爾會講一些他當官時遇到的人和事,罵罵朝廷的大員和上官,說某個政策狗屁不通,簡直是為難他們這些下屬等,雖然只聽了隻言片語,但顧青雲覺得還是有一定收穫的。

  起碼他知道現在的皇帝陛下勵精圖治,提拔人才講究實用性,不喜歡用那些書呆子,想用科考考出一些能幹實事的人。

  不過內閣的閣老們卻有幾個有不同意見,覺得應該維持原樣,經義的比重要加大,讓考生們多讀點聖賢書,德比才更重要。

  對此,顧青雲還真有點擔心,生怕他明年去考鄉試的時候,主考官正好是傳統的代表,那經義、詩文的比重會增加。

  除此之外,顧青雲還可以看方仁霄的邸報,裡面的內容有皇帝的起居言行、詔書、朝廷的法令公報、各級臣僚的章奏疏表和邊防駐軍的戰報等,雖然只是抄寫版,但沒有一定門路的人想看都看不到。現在朝廷對邸報的發行還是控制得比較嚴的。

  起碼通過邸報,他知道現在太子位置穩固,太子和皇帝的觀念一樣,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有利於他科考了。

  顧青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簡直就是心花怒放啊,他覺得自己的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那也挺好的。」何謙竹的話把他的思緒拉回來,只聽他說,「只要他不趕你,你就繼續去唄,反正在縣學一個月也沒幾堂課,其他人對你冷嘲熱諷,那是他們妒忌你,不必在意。」

  顧青雲點點頭:「我知道,不過當面他們也不會說什麼酸話,除了剛開始有點失態,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一件事說久了,當事人不當一回事的話,其他人就會慢慢失去興趣。

  「我還要去點心鋪買點心,你自己先回去吧。」走到一個街道口的時候,何謙竹開口道。

  顧青雲瞭然,笑道:「你還可以長高的,只是記得不能吃太多糖。」

  「又不是我吃。」何謙竹臉一紅,白了他一眼。

  顧青雲嘿嘿一笑,自己就走回去了。他沒說錯啊,想長高,發育期間最好不要吃太鹹和太甜的東西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07
第52章 考慮

  幾天後,顧青雲接到帖子,方子茗請他有空到他家一趟,說有本新的詩集和一幅畫,想請他一起欣賞。

  顧青雲想起方仁霄看過他寫的詩,之後的表情他永世難忘。

  「怎麼寫出來的詩像打油詩?你這秀才的水平還不如我家九歲的小孩!」一副「你怎麼那麼蠢」的嫌棄樣子,讓顧青雲心塞不已。

  比不上九歲的小孩?這難道是他樂意的嗎?他也想寫好一點啊,可就是沒有那個腦細胞,而且他的時間有限,他把很多時間都放在經義和策論上,在詩文上花的時間就會變少。有付出才有收穫,所以他的詩文不好是有跡可循的。

  主要是,他真的不喜歡作詩啊。

  虧他還以為方仁霄也是那種不喜歡作詩的人呢,沒想到人家還是個才子,而且還出了一本詩集。

  心塞。

  現在方子茗找他欣賞什麼詩集和畫畫,顧青雲當然要去了,找了個空閒時間,他就走到長平街上的方宅,沒有事先約定準確的時間,這次方子茗就沒有在門口等。

  顧青雲也不以為然,先問清楚方子茗在家後,才跟著門房進去,在二門處就見到主人了。

  「子茗。」顧青雲作揖行禮後就趕緊問,「是什麼樣的詩集讓你把我叫來?」

  方子茗回禮,微笑:「我們不是好些天沒見面了嗎?這次得到一本好書就趕緊叫你過來了。還有,我爹買了一幅畫,我覺得畫得很傳神,讓你也瞧瞧。」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後院走去,準備先去拜見王氏和方仁禮,結果方仁禮不在家,只有王氏在。

  行禮過後,和王氏寒暄了一會,顧青雲就被方子茗拉出去了。

  「哈哈,你怎麼又黑了?」方子茗大笑,眉毛都飛舞起來了,道,「你再不小心防晒,待會就和我大伯一樣黑了,嘿嘿,大伯母可是很嫌棄的。」

  顧青雲摸摸自己的臉,無語:「我這是小麥色皮膚,很健康的,算黑嗎?」

  「反正比以前黑,比我黑。」方子茗又仔細打量他一番,繼續笑道。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很是妒忌他白皙的皮膚,他這才停止了。

  「你娘挺好的,都幾年過去了,好像一點也沒老,還是那麼好看。」顧青雲轉移話題,想起小陳氏,最近兩年他每次都從府城帶回一些胭脂水粉,特別是冬天的護手霜和潤膚露之類的護膚品,都給家中的女人用,效果好像是有一些,但沒那麼明顯,不像顧荷和顧蓉,估計是年輕,效果很顯著。

  「這話你應該剛剛就跟我娘說,她一定很高興。」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突然一愣,說道,「咦,你好像又長高了!」

  顧青雲一聽,很是高興:「那可不行,對著你娘,我就說不出口了。嘿嘿,我的確長高了一點,不過還是沒你高,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

  方子茗正在說什麼,正在這時,有個身穿青衣的小丫鬟走上前來,行禮後說道:「二少爺,小姐有事請你過去一趟。」

  方子茗聞言,就對顧青雲說道:「你先去書房等我,我去去就來。」

  顧青雲點點頭,這裡離書房不是很遠,他來過幾次了,很熟悉,所以也不用下人帶路,自己朝這邊走。

  經過一座假山的時候,他看著那一樹盛開的桃花,忍不住駐足,卻突然聽到一聲驚呼。

  「哎喲!」聽聲音是個少女。

  顧青雲站在原地,左右張望,沒發現有其他人。

  「疼。」那個聲音又傳來。

  顧青雲尋聲找去,轉過幾叢青竹,繞過假山,才看到另一邊的假山下正斜坐著一個粉衣少女,她梳著雙髻,大約十五六歲,皮膚白皙嬌嫩,面容嬌媚,此時正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她的手在捂著腳踝的位置,裙襬遮不住露出的繡花鞋,身邊有幾枝含苞欲放的桃花掉落在地上。

  估計是扭到了。

  「你是誰?」顧青雲沒有靠近,就站在不遠處問道,他四處看了下,這個小花園一向很少有人經過。他來過幾次方宅,還沒見過這個女子,她的髮式是丫鬟梳的,可是她身上又穿著粉衣,貌似方宅的丫鬟一向都是穿青衣的呀。

  「公子,請幫幫忙,我的腳扭到了,好疼!」少女哀聲請求道,眼淚從臉頰上滑落,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青雲打了個寒顫。

  「你等等,我去叫人。」想了想,他看了一眼那個少女,丟下一句話後,二話不說轉身就疾走,走出小花園,到達方子茗的書房外,今天正好輪到知棋在外面值守,他就趕緊說,「知棋,在假山那裡有個女子摔傷了,我正好經過就看到了,旁邊沒人,我才走過來找你們,你趕緊找人過去看看。」

  知棋一愣,看了看顧青雲就招一旁的小廝過來:「小四,你去跟管家說一下這個事情。」

  那小廝點點頭,朝顧青雲行禮後才離去了。

  顧青雲見有人接手了,也就不再關注事情的發展,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走進書房,顧青雲就見到梨花木桌面上擺放有一本嶄新的雕刻版書籍,他估計這就是方子茗請他看的詩集了,至於畫畫,不知道他放在哪裡。

  拿起來翻閱了一下,大概讀了讀,顧青雲不得不說,水平的確不錯,用詞精準,結構合理,或大氣磅礡,或樸實自然,感情或含蓄或奔放,讀起來是一種享受。

  他撐著下巴暗想: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寫出這麼一篇好詩文呢?

  正在想著呢,方子茗就進來了。

  「這是我大姐姐讓人捎回來給我的,是剛剛在京城發行的。」方子茗的語氣暗含著得意,下巴微揚地看著顧青雲。

  「知道了,知道你厲害,可以買得到這麼新的詩集。」顧青雲撇撇嘴,這不就是去年那一批新科進士舉行文會時流傳出來的詩詞嗎?結集出版他們又有一筆潤稿費,全國各地的舉人和秀才一般都會買來看看,再對比一下自己的水平,就好像他們要買歷年的考題看一樣。

  顧青雲這麼一說,方子茗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搖搖摺扇道:「我大姐夫在京城附近的縣城做教諭,他那裡離京城近,可以很快知道各種消息,所以我這裡的很多書都是他買了後讓人捎回來的。」

  大姐夫?那應該是方仁霄的女婿簡志遠了,他也有功名在身,是一位舉人,年齡也是三十幾歲,和方仁禮差不多大。據說簡志遠小時候逃荒時失去父母,那時天下還沒大亂,正好被方仁霄撿回來養,最後竟然還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

  顧青雲很佩服方仁霄,因為他考慮到簡志遠的前途,最終沒有要求對方入贅,反而盡心盡力教導對方,最後讓他這麼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成為朝廷的舉人,還把女兒嫁給他。

  簡志遠的人生現在看起來是非常勵志的。

  「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顧青雲感嘆道。

  「我小時候是在京城裡長大的,當時我們都跟在大伯身邊。後來我爹考科舉要回原籍,這才一起跟著回來,我大堂姐還生了一雙兒女,年齡和我們差不多大,小時候都是一起玩的。」方子茗手中翻閱著書本,臉上的笑容因為帶著回憶,顯得格外地真誠和溫暖。

  顧青雲一聽,很是理解地點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品鑑詩文後,又賞了他說的那幅畫,顧青雲只覺得這幅水墨畫好漂亮,畫得很好,其他的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聽方子茗滔滔不絕地講述其中的妙處。

  最後,在方家吃了午飯後,顧青雲這才離開。

  又過了幾天,顧青雲剛跟著方仁霄去田裡看了水車回來,正在水井這裡沖洗木屐上的泥土時,就聽到下人說方仁霄找自己。

  顧青雲很是納悶,如果有事的話,剛剛怎麼不說?還把自己帶去後院?不過他沒問什麼,還是擦乾淨自己的手,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衣著,跟著下人走進後院。

  說實在的,來這裡幾個月了,顧青雲一次都沒有踏入過他們家的後院,一是後院有方夫人連氏在,不方便;二是主人家都沒有邀請,他當然不敢進去了。

  方家老宅的佔地面積很大,院落不少,有幾間院門都是被大銅鎖鎖住的。一路走來,都可以看到生長得很茂盛的花木,看得出是被人精心伺候的,特別是那一叢叢的山茶花,花團錦簇,更是盛開得熱烈,給安靜的院子增添了不少人氣。

  到了待客的花廳後,在下人的引導下,顧青雲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很快就有丫鬟上茶,茶香嫋嫋,可他不想喝,腦子裡想著待會發生的事。

  難道方大人準備收自己為弟子了?這是顧青雲最想要發生的事。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氣血就往上臉上湧。

  鎮定,鎮定,即使是真的,也要冷靜,萬一方大人在隔壁偷偷看自己呢?要穩住。反過來說,萬一方大人是找自己攤牌,讓自己以後都不要來騷擾他,讓他趕緊滾怎麼辦?

  想到這裡,顧青雲就覺得自己呼吸正常了。

  沒多久,就聽到一陣木屐走路的聲音,顧青雲已經聽習慣,就知道是誰來了,就趕緊垂首站起來,態度恭謹。

  「青雲不必拘束,今天找你來只是想和你聊聊天,這是內人,你喊她一聲連奶奶即可。」方仁霄見到顧青雲拘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顧青雲這段時間已經和他熟悉了,也不害怕他,但對於他的夫人連氏卻是第一次見,他連忙行禮說道:「拜見宜人。」連氏身上可是有正五品宜人的誥命,他一個小秀才當然要行跪拜禮了。

  畢竟秀才的特權是見縣官而不跪,超過七品的就要跪拜了,古代等級森嚴,對於他們這些底下的人來說,不存在什麼自尊不自尊的,只需服從規則而已。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連氏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顧青雲很實誠地跪下去了,忙把他虛扶起來。

  旁邊的丫鬟又快手快腳地把蒲團收走。

  顧青雲重新坐下後,瞄了一眼首座的兩位,這才真正看清連氏的模樣,只見她大約四十出頭,身穿素淡的灰白色布衣裙,除了頭上的一根銀簪,全身上下都沒戴什麼首飾,只是手腕不經意露出一串檀香木佛珠。

  再看她的臉,只見她面如滿月,不施脂粉,眼角有著明顯的皺紋,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即使年紀大了,頭髮仍舊是黑色的,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候的秀美風姿,此刻她眼裡帶著笑意,顯得格外親切和善。

  「不必叫什麼宜人不宜人的,你的年紀和老身的外孫一樣大,叫老身連奶奶即可。」連氏笑瞇瞇地說道。

  不知為何,即使她的臉上是笑著的,顧青雲還是覺得她給自己的壓力很大,就乖乖叫了一聲:「連奶奶。」

  連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接下來,三人就一起聊天,方仁霄大多數時候都在一旁喝茶,偶爾才說一兩句,連氏在和顧青雲就一直在聊。

  她的聲音溫和悅耳,不急不緩的,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而且她懂得很多,還可以和顧青雲討論詩文和經義,偶爾他們還談論到家人。

  不知不覺中,顧青雲發現自己快要把自己的老底給說完了,包括他家裡的其他人,都一股腦地說出來了。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因為該說的都說了,不過顧青雲也不驚慌,反正他們家也沒什麼事不可對外人言的。而不能說的,他根本就沒說。

  這時候,方仁霄就開口了。

  「你在家可幫忙幹過活?可下過地?」

  顧青雲老實回答:「幫忙餵雞掃地做飯帶小孩,至於下地,只做過半天,當時覺得稻穀上的毛刺人,就不幹了。」

  「那你在老夫這裡怎麼就能一直堅持?」

  「因為學生想拜您為師,所以就一直激勵自己要堅持住,不能丟臉。」顧青雲當然要趁機把自己的目的說出口了。

  「那你可知如今大米多少文一斤?雞蛋多少錢一個?」

  「還未完全脫去稻殼的大米一般是五文錢一斤,完全脫殼的大米要七文錢一斤,雞蛋一般是一文錢一個,不過每次雞瘟過後,視當地的情況而定,學生記得有一年最貴的一次是三文錢一個雞蛋。」這些問題完全難不倒自己,雖然不懂方仁霄為何會問自己這麼淺顯的問題。

  「那你可給令祖母、令堂、令姐送過什麼東西?」

  顧青雲看著方仁霄嚴肅的樣子,不敢多想,就繼續道:「買過胭脂水粉和頭釵之類的。」心跳又加快了,他問自己這些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夫人,你看這?」方仁霄聽到顧青雲的回答後,仍是笑瞇瞇的樣子,他側頭看向連氏,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

  連氏搖搖頭,表示沒什麼要問的了。

  方仁霄於是就說道:「老夫知曉你想拜師,說實在的,你天資不是最聰穎的,作詩也沒有靈氣,但老夫不看重這個,暫且不提。像你這樣對自己的學業規劃得很好,有強大自制力的學生老夫也見過幾個,十歲的秀才老夫也見過,不足為奇。本來老夫是不打算收徒的,但你這段時間的行為讓老夫覺得錯過你會很可惜。」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茶。

  顧青雲的心砰砰砰地直跳,緊盯著他的動作,見他的茶杯已空,忙把茶杯斟滿。

  方仁霄眉毛都不動一下,看了一眼茶杯,繼續道:「其他的老夫不在乎,但你對農田水利算學方面有興趣,又能自己真正去動手做,這才是老夫真正欣賞的,因為老夫最擅長的是這個。」

  「老夫問你,你現在還想拜老夫為師嗎?」

  顧青雲忙不迭地點頭,說:「學生非常樂意。」心裡猶豫自己是不是馬上要跪下去磕頭拜師,造成既定事實才好?不過還沒等他多想,就聽到方仁霄繼續說話了。

  「你知道的,老夫只有一女,當初許配給簡小子,約定如果生有兩兒,就過繼一個回來讓他姓方,結果不巧的是,現在只生了一兒一女。外孫女和你的年齡相當,老夫問你,你拜老夫為師,如果老夫想把外孫女許配給你,你可樂意?如果樂意的話,那以後你們生有兩個以上男娃,可否讓其中一個姓方?當然,如果只有一個男娃的話,這話就當老夫沒說。」這話一出,本來一直笑瞇瞇聽他們說話的連氏也坐直了身體,緊盯著他看。

  顧青雲被他一連串的話給弄蒙了。

  「老夫一向都是醜話說到前頭,如果你樂意的話,那老夫就會收你為弟子,盡心盡力教導。如果你不樂意的話,也不用擔心得罪我們,你仍然可以有疑問的時候問老夫,老夫會盡力解答的。」

  顧青雲很快把事情串聯起來,開口問道:「大人,不是學生多嘴,學生只想問一句,過繼的事您的族人同意嗎?」要知道方仁霄可是正五品的京官,他們這一支是整個宗族中最有影響力的,也是最有錢的,如果隨便過繼小孩的話,那其他族人沒有意見?

  不知為何,大概是在古代久了,顧青雲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娶妻樂不樂意的問題,他首先想到的反而是方家族人的反應。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老夫已經和族長談好了,沒問題的。」方仁霄笑道。

  「大人,學生是男人,能娶您的外孫女對學生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在這個世道,男人怎麼樣都不吃虧,學生當然同意,可是您的外孫女同意嗎?她樂意嗎?」顧青雲忙問道,萬一對方不樂意,那不是害了大家嗎?

  方仁霄一聽,垂首沉吟不語。

  「夫君,我看這事太匆促了,還是以後再說吧,青雲的人品很好,我很喜歡。」一旁的連氏開口道。

  方仁霄點點頭,說:「那咱們先不說拜師的事,你今後就來跟老夫學習,等考完明年的鄉試再說。老夫也不是老頑固,你說得對,要你們兩小看得順眼才行,否則豈不是成就一對怨偶?哈哈。」

  顧青雲只能尷尬地摸摸鼻子。

  之後方仁霄就讓他回去了。

  顧青雲一聽,心裡雖然有點失望今天不能拜師,不過一想到那附帶的婚姻條件,又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雖然沒有弟子之名,但有弟子之實,說到底,還是他們吃虧,自己佔便宜了。

  回去的路上,顧青雲拿著連氏給自己的見面禮仔細看了看,是一方硯臺,質量極好,他只在方子茗的書房見過差不多的,據說要十幾兩銀子。

  不過他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一想到剛才方仁霄說的話,他就一陣頭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拜師拜出個老婆來?難道自己真的要成親?說老實話,真的要成親的話,方仁霄的外孫女絕對是他現在能娶到的條件最好的妻子,可是自家的情況自己知道,配不上人家啊。

  人家起碼是一個舉人之女,還有一個做官的外公,自己家,要不是有他,根本就稱不上什麼耕讀之家,現在雖然經濟狀況好轉了,但比起他們家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天降餡餅,這世上,外人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好的,自己又不是天縱奇才,可以讓人搶著來收徒。而且為何是外孫女生的小孩過繼,而不是外孫的小孩?

  想來想去,顧青雲回到縣城後,就走到家裡的店舖那裡,決定和家人說說。

  老陳氏和顧二河正在忙著,現在雖然是下午了,但還有零星的客人在。現在碼頭的人越來越多,竟然到了下午還有生意,不像以前,下午就可以收攤回家了。

  顧青雲打過招呼後,挽起袖子就幫忙收拾桌子。

  旁邊的一位中年客商打扮的人一直看著顧青雲,見他把碗筷端進後院,這才對著老陳氏問道:「這是你孫子?真是一表人才,還很孝順。他現在在哪裡讀書?」

  老陳氏一聽,雙手擦擦圍裙,臉上笑開了花:「就是我那大孫子,他在縣學讀書,農家子嘛,總要乾點活的,不能慣著他。」

  「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秀才公,你們真是教導有方。」他恍然大悟,面上也露出欣羨之色。

  老陳氏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出來,笑道:「縣學裡秀才很多哩,他不算什麼,還要繼續讀書才行。」哼哼,反正只要誇她孫子的,她都高興。

  在後院的顧青雲自然不知道這段話,他婉拒了隔壁老闆女兒遞過來的點心,開始搖井水上來清洗餐具。

  嗯,每次他一出現,隔壁的姑娘都會找他說話,把店舖租出去就是不方便,一個好好的成衣鋪竟然給他點心?他要是猜不到是什麼意思,那他這麼多年就白活了。

  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人愛慕的一天,顧青雲決定以後少來店舖,有事回家再說也行。

  還有,縣學住得越來越不方便了,這兩年秀才多了幾個,環境越來越吵,文會越來越多,趁著他現在手頭還有錢,他打算在縣城買下個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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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詩文

  雖說他們家碼頭這邊還有宅子租給客商,可碼頭這裡越來越繁榮,人流量一多,就開始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實在不是一個理想居住的好地方,還是在城裡買比較好,有城牆擋著,比較有安全感。

  當天傍晚,顧青雲跟著老陳氏、顧二河從小路走回家。

  他們的新家已經建好了,是一座比之前佔地面積更大的農家院,五尺多高的泥圍牆把後院的竹子、金銀花籐、刺樹等都圈進來。

  現在大門的兩邊就是一排倒座,都是房子,門口朝裡,以後家裡來客人了就可以在這裡住,再進去就是一個大的庭院,之前種植的果樹還在,顧青雲的靶子仍然豎立在角落,只是那些農具雜物都放進門口的小房間裡了,顯得整個庭院乾淨整齊。

  之後的佈局和以前的差不多,只是都推倒重建,泥瓦房變成了青磚黑瓦,左右廂房變成了兩個小院子,每個小院子都是由七八間房圍起來的,這樣就不擔心不夠地方住了。

  顧季山他們住的地方和以前一樣,只是多了幾間房,糧庫和他們的臥室才得以分開。後院除了留下一角地種菜,就全部是動物們的天下,還開了個後門,牛車一般是從後院入。

  這座房子蓋好的時候,在村裡引起了轟動,大家都爭先來圍觀,議論紛紛。不過如今顧家已經今非昔比,沒有人會說酸話,只是羨慕而已。

  青磚黑瓦,意味著堅固,意味著以後每年上房頂檢修一次瓦片和橫樑就可以住很久了,基本上幾十年內都不會重新再蓋,所以包括傢俱一共花了八十多兩銀子,顧季山也覺得很值。

  他這一輩子能蓋上這麼一座院子,已經覺得非常滿足了。

  只是這樣一蓋,基本上就意味著以後如果分家,顧大河和顧二河就是一房一個院子,所以大家對建設自己的地盤都很有興趣。不過目前大家還是一起吃,一起幹活,沒有分家的打算。

  晚上吃過飯後,當顧青雲提起要用自己的錢在縣城買一套小宅子的時候,大家都沒意見。之前顧家就有過規定,只要小陳氏她們做完自己該做的活,就可以打絡子、織布去賣,允許各房藏點自己的私房錢。至於顧青雲,老陳氏說過他自己掙的錢就由他自己用,不過後來他的稿費越來越多,達到了每月二十兩後,他就主動每月上交五兩銀子,一直到現在,已經持續九個月了。

  因此家裡現在的新房子應該有一部分錢是他上交的。

  他沒說這是自己的稿費所得,只說是抄書和為別人做賬賺的。

  顧季山看了看大家,說:「這樣也好,在縣城有個宅子,栓子也能安靜讀書,明年就要考舉人了。還有,這宅子公中不用出錢,那就記在栓子的名下,以後就是他的了。老二,你有意見嗎?」

  顧二河搖搖頭,憨笑道:「爹,我沒意見,這是應該的。」他想到正在房裡熟睡的兩個兒子,心中發狠,一定要使勁督促他們讀書才行,看侄子只是考中了秀才就那麼能賺錢,比他們地裡刨食強了幾十倍。

  老陳氏看著李氏。

  李氏正研究顧青雲剛才送給她的脂粉,聽到自己相公的話,想了想,就抬起頭來,看到婆婆還在看著自己,就忙表態:「沒意見。」有意見也不敢提啊,反正只要不用公中出錢就行。再說了,侄子還是很會做人的,只要他娘有的東西,自己也會有一份。

  現在自己家還有仰仗他,人家自己又會賺錢,自己哪好意思反對?以後自己的兒子還要不要大哥提攜了?她可不能拖後腿,這些考量她家男人早就在被窩裡跟她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她可不能把關係給弄僵了。

  整件可能引起家庭矛盾的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過去了,顧青雲有點驚訝,不過只要一想現在的日子比幾年前好那麼多,大家生活好過,心胸就會相應開闊些,有些事情就不用斤斤計較。

  說到底,有時候的斤斤計較都是窮鬧的。

  最主要的是,只要家裡有爺爺和奶奶在,他怎麼樣都不會吃虧的,難怪剛才他爹告訴自己可以直接提出。

  大家說完要緊事後,顧青雲回到自己的房間。現在他自己單獨擁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

  跟顧荷聊了幾句後,見她離開,就讓她幫忙請爹娘來書房,他年紀大了,不好老是進父母的臥室。

  正在觀察他的蘭花呢,爹娘就過來了。

  顧青雲乾咳一聲,把方仁霄和他說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顧大河一聽,簡直是狂喜。

  「栓子,這真的是大好事啊!方大人可是咱們林山縣建朝以來的唯一一位進士,有他老人家提攜,你以後的前途就有了。」顧大河在煤油燈下左看右看自己的兒子,覺得自家兒子真是優秀,竟然可以讓方大人收徒。

  不說別的,只要方大人收他為弟子,兒子幾乎可以在林山縣橫著走了。至於娶妻?雖然他覺得娶一個大家閨秀回來,自家要捧著她,不過只要自己的兒子好,這一切都是沒問題的。

  小陳氏也很高興,只是興奮過後就是猶豫,她瞪了顧大河一眼,說:「你沒聽清楚嗎?以後栓子的兒子要跟人家姓方,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顧大河卻覺得很正常,有這要求他才覺得這不是坑自己兒子的,否則就輪不到自家兒子娶人家姑娘了。再說了,方大人的外孫女還能差去哪裡嗎?如果能成的,自家真的高攀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是方家好還是咱家好?人家方大人已經這把年紀了,以後孫子還不是在兒子身邊長大?」顧大河卻看得很開,他想到自家的情況,嘆道,「而且又不一定會過繼。反正現在拜他為師,是對兒子有很大好處,我同意。依我看,你爺爺肯定也會同意的,他不是那種死板的人。」

  「我們家同意,跟大伯家一說,他應該也會同意,但方家那邊同意嗎?」小陳氏還是不捨得自己未來的孫子。

  「肯定能同意的,方大人不是說了嗎?他都打點好了。」顧青雲看過律法書,基本上是延續前朝的,是能過繼的。

  因為前朝有一任皇后父母只生了兩個女兒,家族中有些人為了她家的錢就各出奇招,把家中搞得烏煙瘴氣,最後不知怎麼的,皇后的母親被氣死了。

  那一任皇后正好是皇帝的心頭好,一番哭訴後,皇帝一怒之下,開始研究過繼法。最後規定,除了有爵位的勳貴和皇室外,從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可以讓女兒嫁出去後,再過繼一個孩子回來,不過必須得是女兒生的,還得雙方家族同意。此外,要過繼小孩的家庭需要把家中八成的財產無償獻給族裡。

  因為當時立法的都是高級官員,這條律法對他們很有用,特別是那些家中只有獨苗苗的,更是奉為金科玉律,所以很快就通過了,接著就昭告天下。

  在古代,有權,基本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到的。

  前朝後期,還出現過一家子都是將軍,最後在和異族作戰的時候,全家的男人都戰死沙場,家裡只剩下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兒,當時皇帝就把家中的爵位給她繼承了。

  在前朝,大多數時候,女人的地位還是很高的。只是現在初建國,本朝的皇后看不慣女子拋頭露面,上行下效,女子這才漸漸窩在家裡,地位逐漸低下。

  「明天我就和你爺爺偷偷說一下,現在還沒定下來,還不知道人家那邊的意見,我們誰也不能透露出去,免得惡了方大人。」顧大河叮囑道,「你之後就要去跟著方大人學習,那我們該準備什麼謝禮?」

  他有點頭疼,之前兒子老是去方家村打擾人家,自家雖然過年過節都送禮過去,但方大人對自家兒子幫助太大了,總覺得禮物價值太輕,拿不出手。

  顧大河這麼一說,小陳氏也開始跟著煩惱起來。

  顧青雲在旁邊看了,只覺得無語。他還以為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說服自己的爹娘呢,沒想到他們輕而易舉地接受了。

  看來是方仁霄的名聲太大了,他對自己的好意,相當於現代一箇中央部委的某個部門司長對一個小科員,或者副科級公務員的垂青,擱在現代,那真的是天上掉金餡餅了。

  大概是想到了娶妻問題,這天晚上他做了一晚光怪陸離的夢,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卻比平時醒得還要早。

  他默默地躺在床上,良久,終於長嘆了口氣。

  呼——該來的還是來了,看來他的功能沒有問題,男性激素實在是太強大了,本能實在是太強悍了。就好像痛經,你以為自己可以用堅強的意志忽略它,可該疼的還是得疼。

  他起床收拾好床鋪,換下褻褲,趁著現在天還沒亮,開始偷偷摸摸地到庭院的水井處洗。

  剛剛洗好,拿回他們大房的院子準備晾時,就聽到顧荷的房門開了。

  顧青雲對上顧荷睡眼朦朧的臉。

  顧荷今年已經十七歲,身材苗條,面容清秀,膚色比之前白皙了些,這一年都不用下地幹活,因為每次農忙的時候,顧家都會請短工來幫忙。

  碼頭那裡的小食鋪比種田的收入高多了,浪費一天就是浪費一天的錢,老陳氏精打細算,覺得還是請短工合算。相應的,小陳氏她們就不用下地幹活了。

  因為林耀祖即將邁入二十歲大關,所以林家那邊就商量著秋收後成親,已經看過日子了,顧家這段時間開始給顧荷準備嫁妝。

  「栓子,你怎麼自己洗衣服?留給我洗就行了。」顧荷打了個哈欠,看了看他,很是納悶。

  顧青雲尷尬一笑,道:「剛剛出去跑了一圈,出汗了,所以乾脆就自己洗了。」

  顧荷也沒在意,迷迷糊糊地用咬軟的楊枝蘸上鹽就開始刷牙。

  顧青雲鬆了一口氣,把事情拋到腦後。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頓早飯的功夫,大家都好像知道他的事情了,一個個神情還很高興。

  顧大河還一臉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膀,直呼他長大了。

  「我之前還一直擔心著,沒想到轉眼你就長大了,看來是可以娶妻了。」

  顧青雲一聽,很是窘迫。在這個小院子,真的沒什麼消息能隱瞞得住的。

  接下來的日子,顧青雲和往常一樣,開始每天步行到方家村,接受方仁霄每天一個時辰的指導。

  這一天,在看過顧青雲的詩文後,方仁霄嘆了口氣:「知道老夫為何要緊盯著你的詩文嗎?」

  顧青雲搖搖頭,不解地問:「老師,學生覺得詩文對以後做官治國都沒什麼好處,為何大家一直以來都會如此重視呢?就是詩文不好,學生萬一可以考中進士,以後和您一樣,到工部之類的部門幹活,應該也用不到詩文吧?」

  他是真的很納悶,詩文雖然能看出一個人的文采,但做官又不是靠文采來做的,實際能力不是更重要嗎?

  方仁霄虛點他的額頭,搖頭笑道:「你啊你,知道什麼叫文人士大夫嗎?光讀書沒做過官的叫做『士人』,做過官沒做讀過書的那些武官、醫官不是,只有那些既讀書又做過官又有一定名聲與政績的才叫『士大夫』,這些人天然就是一個圈子的,其他人想融進去很難,但只要你融進去了,你就會發現,當官做事好像變得容易了。而文人之間最常用的結交方式是什麼?是相互贈詩!」

  見顧青雲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就繼續說道,「這是屬於應情應景必須會的事,等你以後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參加很多聚會都要作詩。老夫聽說你在縣學專注於讀書,不怎麼出去參加文會,這是對的,在縣學可以不必理會。可是以後只要你做了官,必要的交際肯定是要的,有時候上官請你,難道你還能不出去?有時候上官詩文做得不好,或一下子想不出來,難道你不能替他捉刀一次?」

  他這麼一說,顧青雲想想,的確如此。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就像他前世只是一名小科員,上級領導來了,領導叫你過去端茶倒酒,難道你還能不做?那不是等著穿小鞋嗎?要知道,在機關單位,領導雖然很難開除你,但要為難你一個下屬有的是法子!還能讓你有苦說不出來。

  「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嗎?」方仁霄又問。

  顧青雲搖搖頭,據說北宋時期,當時的首都開封府就有一百萬人。

  「有幾十萬人!京城什麼都不多,就是人多官多,這樣一來,每年過節需要送禮的地方就多,而且京城大居不易,想維持和別人的關係,就需要你付出。如果你的詩文出色,就可以直接送詩文,這就省了好大一筆花費,否則就只能用錢了。不過一般人的詩文都是大概過得去就行了,不必每首都是精品。如果是非常出色的詩文,那就會價值千金,那等人才,很少有的。」

  方仁霄似乎想起了在京城的日子,搖搖頭道,「剛開始老夫的詩文也不是很出色,只能不斷花錢,後來錢越來越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這才努力鑽研詩文,在詩文有了一定的造詣後,之後的花費就少了,否則你今天看到老夫的家中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說完他又仔細說了其他情況,這些潛規則都是唐宋之後一直延續下來的。顧青雲覺得可能是沒有經過元代異族的摧殘,所以文人士大夫們還保留著這種傳統。

  他很是受教地點點頭,心裡頗有點惴惴不安。聽老師的意思,似乎詩文就相當於自己的一個標籤,可以決定別人對自己的態度。如果他詩文不好,以後即使工作再出色,別人也會輕視自己,認為自己只是一個「能吏」而已,想想官與吏的區別,顧青雲就知道這個差別有多大了。

  而且文人之間相交,相互贈詩文是很常見的事。他估計,這就相當於現代的兩個銷售經理見面時,第一件事就是交換名片。

  這樣一想,顧青雲就對詩文重視起來。

  「只要你想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不是考上進士就萬事大吉了,還有很多方面要注意,以後老夫會一一跟你說明,現在你鄉試還沒考,說這個太早了。」

  顧青雲一聽,覺得也對,自己舉人都還沒考上呢,擔憂這個太早了,還是等自己考中進士再說吧。

  「來,下面老夫給你講講策論,像這篇宋人的策論就寫得很好,好在哪裡呢?你看這一段,『嗚呼,盡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這短短几句話就表明了觀點,把寬容與界限說得很清楚,整篇策論短短六百字……」

  安靜的書房裡,只有方仁霄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講的內容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顧青雲猶如一棵小樹飢渴地吸收著養分,想讓自己成長得更高、更強壯。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月,方子茗才覺得不對,就跑過來試探。

  「我怎麼覺得大伯最近對你好得過分?還有,你的詩文水平怎麼好像提升了一些?」

  顧青雲暗自翻翻白眼,有進士親自教授,背了很多書,傳授了一些技巧和經驗,能不提升一點嗎?雖然比起他的策論,進步的程度小多了。

  不過他沒有說出他和方仁霄的約定,畢竟現在人家還沒決定,不好壞了姑娘的名聲,就道:「你才知道呀,老師一向對我很好的。」

  方子茗不相信地搖搖頭,想了想,就道:「既然你都有進步了,我就有緊張感了,看來我明天也要開始去向大伯請教問題了。」先前他有問題都是直接問他爹的。

  「好啊好啊,一起去,明年就要考鄉試了,得抓緊時間,只望老天保佑,不要讓保守派的主考官來考我們,否則詩文和經義的比重會增多,我就倒黴了。」顧青雲還指望著算學、策論和律法來拉分呢。

  平靜讀書的日子悠悠而過,除了認真讀書,他每天都會抽出一個時辰來寫話本,繼續保持修仙記的連載,其他能掙錢的活都不接了。

  期間,顧青雲還在縣城買了一套一進的宅子,因為帶有水井,還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就花了六十兩銀子,和當初趙玉堂買的宅子價格差不多,這還是優惠價呢。

  有了自己的宅子,顧青雲趕緊從縣學裡搬出來,宅子雖然面積不大,只有兩百多平方,天井小小的,有四間臥室一間廚房和雜物間,但它周圍住的都是秀才、小吏、鄉紳等中產階級,挨近府衙,經常有捕快巡邏,治安極好。

  旁邊沒有商舖,所以宅子很安靜,很適合讀書,他非常喜歡。不知為何,在接到這一張寫著自己名字的房契時,顧青雲覺得自己的心很踏實,不像無根的浮萍一樣,沒有安全感。

  有了房子他很高興,可八月份,趙玉堂和顧青明還是院試落榜了。顧青明把試卷能記得的答案都默出來給他看過,顧青雲覺得答得不錯,可中可不中,沒想到最終還是沒中。

  大概是被打擊慣了,顧青明沒有最開始的消沉,仍然信心滿滿。

  特別是他準備當父親了,把落榜的煩惱丟掉後,就把全副心思放在未出生的小孩身上。

  顧青雲看到這裡,也不用勸說了。

  只是明年,顧青亮也要開始下場了,他今年已經十六歲,大爺爺說他學得一般,小聰明是有的,可是不夠刻苦努力,但不管如何,明年都要下場試試,萬一能過了縣試,這樣也好說親。

  看到這種情況,顧青雲原本以為只要學個上十年,在古代考個秀才還是比較容易的,結果現實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總有人就缺了那麼一點運氣,老是考不上。看看現在外面街道上擺攤替人寫信的老童生就知道了。

  自己還需更努力才行。

  想到這些,顧青雲繼續投入到學習中去。雖然學習很枯燥,有些知識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到,甚至很難理解,但他已經比一般的人幸運太多,之前科考一直都很順利,不用經歷煎熬之苦,現在又有一名進士為師,這就是很大的金手指了。

  而且他現在經濟壓力大減,家中店舖的租金逐漸增多,鹹雞蛋繼續增收,田地又免稅,這段時間,家裡說等他考完鄉試後,就開始攢錢買田,這樣出產會多一點。

  不知不覺中,又是一年過去了,時間到了金秋八月,顧青雲已經十六歲。

  八月初一這天,他在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就開始背著書箱和行李,準備搭乘家裡的牛車,到桃江碼頭坐船到郡城,參加八月初九的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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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凶險

  這次考試他本來打算自己去的,因為他已經這麼大了,不好再讓他爹跟著一起跑,又不是前幾年,那時他還小,大家擔心他的安全。而且他爹這幾天估計是太激動了,他回來住的這幾天,他爹老是半夜起來看他睡得好不好,結果把自己弄得受了點風寒,只是咳嗽了幾下,就被大家嚴禁他靠近自己,生怕傳染了,為此他只能乖乖喝藥。

  不過顧青雲的這個決定遭到了全家人的強烈反對,萬一他生病了怎麼辦?沒有個人跟著,大家都不放心。這次考試可是要在考場內待九天,顧大河懷疑到時他兒子還有沒有力氣走出來?

  顧青雲想想,覺得也對,於是就默許帶一人去照顧他。

  顧二河本來是自告奮勇的,可沒想到顧青亮站出來,強烈要求自己跟著去。

  大家仔細一想,也就同意了。畢竟這兩次,顧青明去科考都是他跟著去照顧的,郡城他也去過兩次,顧二河沒有出過遠門,比不得他有經驗。

  顧青雲是無所謂,看著顧青亮高興的樣子,也就同意了。這幾年,顧伯山要教書和處理村務,顧青明要安心讀書,大伯顧申河不善言辭,沉默寡言,不知從何時起,顧青雲就發現大爺爺家的店舖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顧青亮今年十七歲,是一個見人三分笑的人,和顧青明一樣,可以輕易和人打成一片,交際能力強,別看他老是笑瞇瞇的,但辦事很靠譜,據他哥說,每次都能把他照顧得很好。

  「青雲,你只需好好在客棧讀書複習,其他雜事讓他去做就行了。」顧青明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自豪。

  顧青亮嘿嘿一笑,忍不住拿起荷包,倒出一顆糖放進嘴裡。

  眾人不忍直視,都這麼大了,還吃糖,從小吃到大,他那口牙齒還能好好的,算他注意保護牙齒了。

  這次顧青雲去郡城參加鄉試,離開的時候,基本上全村的人都來送他,要不是他家不肯收錢,那村裡人肯定會捐錢給他的。

  坐上牛車要走的時候,顧青雲和家人告別,看著他們那一張張期盼的臉,突然覺得壓力很大,尤其是顧家這一族的人,臉上更是滿懷熱切、充滿希望地望著他。

  「青雲,不必多想,只需盡力考即可。」顧青亮注意到他的情緒,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

  顧青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爺爺背對著他們,也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顧青雲不想讓他們擔心,就露出笑容。

  八月初二,顧青雲和何謙竹、趙文軒、方子茗等人一起到達了郡城。這次他不缺錢,但不打算住客棧,因為考試時間就要九天,再加上他們提前來,還要等放榜,需要一個月不止。時間太長了,四人商量過後,就在貢院附近合夥租了個小小的四合院,佈局和他在縣城的宅子差不多,只是天井比他那裡大一些,還種了幾叢青竹和一棵桂樹。

  這是專門出租給考生的,裡面的傢俱一應俱全,拎包就能入住。因為方子茗帶來的人多,就佔據三間,其他三人每兩人一間就夠了。

  算了算,廚師由方子茗家的小廝充任,伙食和房錢之類的由四人平分,價格比住在客棧還要便宜些,且這裡的環境更加安靜。要不是方子茗事先派人來提前租好,他們肯定租不到這麼合適的地方。

  顧青雲和顧青亮住在同一間房,他睡在大床上,顧青亮睡在小一點的床榻上。

  「青雲,你這段時間感覺和以前有點不一樣,是不是因為要考鄉試啊?」顧青雲正在仔細整理自己的書籍呢,就聽到顧青亮的問話。

  「沒有,有什麼不一樣的?」顧青雲轉頭看著他,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不一樣了。」顧青亮仔細打量他一番,自顧自地點頭,「好像更自信了,精氣神更好了。」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顧青雲白了他一眼,他覺得自己每天都這樣啊,不過更自信可能是真的,畢竟他覺得自己現在比一年前學到的東西更多,對鄉試有一定的信心。

  經過方仁霄的教導,他對經義的理解大幅度上升,感覺作詩沒有以前那麼難了,輕鬆多了。還有策論,也知道該怎麼寫,就是用的詞句還不夠華麗,引經據典做得不夠,現在暫時只能走質樸風格。

  即使有老師教導,不過要跟上老師的思路,自己也付出了很多。方仁霄博聞強記,他有時候講解一道題就會突然轉到另外的內容上,內容會不斷地加深拓寬,沒有一定的知識量都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所以顧青雲這一年來,除了每天晚上完成老師佈置的功課外,還要不斷地閱讀新的書籍,充實自己,增加自己的知識儲備量。

  第二天一大早,照樣辦好鄉試手續後,顧青雲等人就走回暫住的院子。

  想起剛才的場面,大家都心有慼慼焉。單是和他們同一天去辦手續的秀才就有上百人,讓他們從早上等到中午才辦好,這還是他們去得早,去遲一點,估計都要排到晚上了。

  「好多人……」何謙竹感嘆。

  「能不多嗎?像我們府就有秀才兩百多人,除去一些不來考的,都有將近兩百人。整個郡有十個府,有些府比我們還大,人更多,這樣算來,就有兩千餘人來考。基本上,只要有點上進心的,能走動的都會來。」顧青雲感嘆。

  其他人一聽,心裡暗暗算了下,贊同地頷首。

  「反正鄉試很麻煩的,要在裡面住九天,上次我在裡面時,到了後面兩天,感覺已經神志不清了,做題都是順著感覺走。還有,到了最後一天,我帶去的饅頭不知怎麼的,都已經發黴,最後只能自己煮粥喝,煮的粥味道怪怪的,出考棚後,我已經倒在趙三身上了。」趙文軒吐槽,想起三年前的事,一臉苦澀,臉都發白了,看起來心有餘悸的樣子。

  顧青雲等人一聽,頓覺頭皮發麻。

  上次院試的三天已經夠難熬了,這次要九天,想想就可怕。

  「文軒師兄,你們上次錄入的名額有多少?」顧青雲問道,他以前關注過,可現在還想再確認一遍。

  按規定,每個省(郡)的考生錄取名額都是有定數的,大致按各省文風的優劣,人口的多寡和丁賦的輕重製定的。一般大省有一百幾十名、次省百餘名,再次的有七八十名,最小的省只會錄取四五十名。

  他們越陽郡往年的錄取名額是五十到八十之間,視情況而定。

  「上次正榜錄取名額有七十人,副榜有十四人。」趙文軒記得很清楚。

  何謙竹嘆了口氣,說道:「雖說有八十四人,但副榜我們基本上是上不了的,而且也不想上。」

  眾人默然。所謂的正榜就是正統的舉人出身,副榜按道理是錄取那些排在七十名之後的考生,但他們還不是舉人,沒有舉人的待遇,但上副榜有個好處,可以知道你排在第幾,估摸一下自己的實際水平,也許三年後就是你上正榜了呢。

  這相當於現代「種子選手」的性質。

  副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去京城國子監入學,那裡大儒多,教學水平高。如果你之後還是考不上舉人,還是上了副榜的話,那連續兩次上副榜的你,可以直接有資格參加會試,只要考上了,照樣是進士出身,和別的正統舉人沒有什麼區別。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知道,副榜是朝廷給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宦子弟的福利,一般而言,貧寒學子是很少出現在副榜上的,除非你的確考得很比其他副榜的人都出色,人家不得不給你,可是科舉閱卷的彈性太大了,很難說清。

  像這種福利,張修遠、方子茗等人都享受不到,更別提顧青雲他們了。

  所以他們能爭的想爭的就是那七十個名額,也許今年會多點,最怕的是名額比上次還要少了。

  兩三千人中錄取幾十號人,每三年還會多出兩批秀才,所以越到最後,科舉考試就越慘烈。難怪有人考到老都考不上呢。

  鄉試的正副主考官是由朝廷直接下派的欽差大臣充任,他們都是翰林、進士出身的部院官,除了這兩個主考官外,還有四個同考官,一般由本郡巡撫、總督等官員充任,還有其它官員若干。等改卷子的時候,官府還會把整個郡的大儒或退休的高級官員(三品以上)請來一起閱卷,減少作弊的可能,所以副榜偶爾會錄取一兩個的確學問優秀的秀才,以示公平。

  回到住所吃了方子茗家中下人燒的午飯後,顧青雲正在天井這裡散步消食呢,就看到方子茗來找自己了。

  「他們兩個呢?」顧青雲瞧瞧後面,沒見到何謙竹和趙文軒。

  「他們睡下了,今天忙了半天。」方子茗回答。

  兩人開始繞著幾叢青竹散步,聞著桂花樹的淡淡清香,顧青雲估計,過上半個月,桂花就可全部開花了,那時的香味更濃郁。因為這裡挨近貢院,大多數都是出租給秀才們,所以整條巷子的住所幾乎都種有桂樹,深受考生們喜愛。

  包括顧青雲,也很喜歡桂花樹。

  「過段時間,我大姐就帶著外甥和外甥女回來了,我家的孝期已經結束,大伯還沒有起復,所以大姐就回來探親。」方子茗說完就神情複雜地看著顧青雲。

  顧青雲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知道點內情了,他自己也有點尷尬,尤其是事情還沒定下來的時候。

  忍不住撓撓腦袋,顧青雲趕緊轉移話題:「老師已經給友人去信了,可能過不久就有起復的消息吧。」不過他覺得方仁霄似乎根本就不急著起復,之前他在家守孝期間,還與外界有交流,比較規律。但近段時間他心情特別不好,和別人的通信似乎頻繁起來,到了最近一個月,竟然就不聯繫了。

  就這樣,方仁霄的心情反而好起來。

  顧青雲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現在掌握的信息有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加上鄉試時間將近,就沒再觀察了。

  方子茗點點頭,他突然說起了張修遠:「張修遠張兄這次參加鄉試,我看他勢在必得,他跟著樑學政學了三年,學業上肯定會更進一步。上次被壓了三年,這次厚積薄發,是我們的一大對手。」

  顧青雲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見他似乎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就問道:「難道你不想他上榜?」

  「沒有,我只是想排在他前面。」方子茗回答得很直率,「這樣我姐姐嫁過去會更好。」

  顧青雲想起那個聲音好聽的少女,心裡暗暗點頭。的確如此,現在看起來,張家比方家門第要高一點,所以方子茗擔心他姐姐很正常。

  「你姐姐和張修遠什麼時候成親?日子定了嗎?」顧青雲覺得張家還是很有誠意的,幾年前說了下定,過不久就來了,要不是方家老太爺去世,孫子輩要守孝一年,估摸著方姐姐早就嫁過去了。後來是方家捨不得女兒早嫁,就約定等張修遠考完鄉試後再成親。

  而且張修遠那邊也不方便,主要是樑學政三年期滿後,已經返回京城,張修遠就到了他父親所在的地方讀書,距離林山縣太遠。

  「定了,十月中旬,到時你要來我家喝喜酒。」方子茗笑道。

  顧青雲當然點頭同意:「那是一定的。」

  見消食得差不多了,顧青雲和方子茗說一聲,就回房午休。

  接下來的幾日,顧青雲都待在院子裡不出門,需要什麼都是顧青亮出去買。

  顧青亮一到郡城就出去熟悉環境了,貢院和當初院試的考棚不是同一個地方,所以他還需要到周圍看看,起碼知道附近買賣吃食的地方,還有醫館藥店之類的,免得到時候需要找人找不到地方。

  何謙竹等人都會出去散散心、拜拜廟,或者會會友,交流一下信息,對於顧青雲宅在家裡的行為很不解。

  顧青雲只推說自己不想出去。他一個人在房裡自得其樂,讀書複習,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當然,最重要的當然是準備好下場的東西了。除了必備的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品外,顧青雲還要準備打火石、棉布巾、替換的三套裡衣、抹布、雨傘、防蚊蟲的藥、棉花做的耳塞、棗酒、煤油爐等,因為考場不提供伙食,八月份的天氣又熱,準備好的飯菜會很快發臭,他除了攜帶大量乾糧外,如果還想喝點熱水,就得自己煮點東西吃。

  煤油爐也叫五更雞,是一種以銅鐵或竹木製成外罩,中置油燈,便於夜間煮食的小爐,適合考場煮熱水或煮點飯菜,因為考場內不能燒柴火,他們只能用油為燃料,有錢的用茶油,沒錢的用桐油也可。

  帶的食物有豆角、大米、臘肉、幹蘑菇,除了前面兩樣是在郡城提前一天買的,其他都是從家裡帶來的。

  一般的考生都是富家子,平時都是由別人伺候自己,他們並不會煮東西,而且也嫌麻煩,答題的時間不夠用,不會浪費時間去煮,所以很多人都是直接吃乾糧。

  所謂的乾糧,其實就是包子饅頭燒餅之類的麵食品,都是很少水分的,其中饅頭佔了大頭,那是一點水分都沒有,是切成一條條,然後晒乾水分,這樣才可以維持九天不發黴。

  這樣的乾糧當然難吃,可到了考場上,認真答題的時候,據考生說根本就不覺得難吃,都沒空嫌棄它們沒有味道,只需它們能填飽肚子即可。

  像方子茗,他家條件較好,還會帶上人蔘和棗酒,這是提神用的。

  八月初七,顧青雲正在檢查自己帶入場的東西時,就聽到何謙竹推門進來的聲音。

  顧青雲被他的動靜打擾,抬頭一看,見他神色不安,額頭上冒著細汗,氣喘吁吁的,忙把手中的清單遞給顧青亮,讓他仔細清點,這才低聲問:「師兄,你怎麼了?」

  何謙竹看到他,舒了一口氣,說道:「青雲,知道我剛才聽到什麼消息嗎?我到悅來客棧和縣學的同窗閒聊時,就聽說張修遠走在路上的時候,差點被二樓掉下來的花盆砸到腦袋!」

  顧青雲一聽,表情一凝,趕緊問:「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身邊有兩個隨從,其中一個隨從眼疾手快,把他推開了,張修遠一點事都沒有,那個隨從的肩膀被砸中了,流了點血,整個肩膀都青了。」

  「真是……」顧青雲憋出一句話,「真是凶險啊,張修遠運氣不錯,那個隨從很盡責。」

  何謙竹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掏出繡著青竹的手帕擦擦汗,說:「的確凶險,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那些人的妒忌心也太強了,連張修遠也敢招惹!基本上名聲最盛的幾個這兩天都陸陸續續遇到點問題,雖然他們不敢太過分,不過也很噁心人。青雲,你不出去是對的,你也有一定的名氣,那些人指不定把腦筋動到你頭上去呢,這種事防不勝防啊。」

  「發生這種事很正常,每次考試都有,只是一般的人都以為是自己倒黴所致。所以說,我們都需要好好保護自己。」顧青雲沉默了一會,想起四年前考院試的那個拉肚子的考生,自從那次後,他就知道,不僅要在考場上奮鬥,自己還需要在考前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對他而言,深居簡出就是最佳的防範手段。

  之前他也提醒過他們,何謙竹和趙文軒不以為然,覺得自己小心點就行了,別人不會注意到他們的,畢竟有兩千多人呢,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秀才。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摸清主考官的喜好,所以依然每天出去。

  事實也是如此,他們這幾天一直都很順利。只是現在突然發現認識的人遭到這種危機,這才有些慌張。

  方子茗不用擔心這種事,他身邊是隨時有兩名小廝跟著的,相信他家中長輩肯定和他說過類似的齷蹉事。

  「後天就要進場了,你不要出去即可。」顧青雲安慰他。

  何謙竹點點頭,突然說道:「真想快點考完,我想我家兒子了。」

  顧青雲一囧,怎麼就突然想到他家兒子了?不過想想他家才一歲多的小孩兒,正是好玩的時候,長得白白胖胖的,的確很可愛。

  不久,趙文軒和方子茗也回來了。飯桌上,大家說起張修遠的事情,各抒己見,只覺得對方幸運,又交換了其他信息。

  聽到是姓景的大學士作為主考官,顧青雲的心就是一沉。他現在跟在方仁霄身邊學習一年,方仁霄也曾經說過朝堂上所謂的守舊派,知道這個姓景的大學士是守舊派的活躍分子,主張要加大四書五經的題量,重點考察考生們的道德修養,以德取才。

  現在是他出題,總之,顧青雲已經預測到自己的這次鄉試不會那麼順利了,他現在只祈禱,經義和詩文佔的比重不要太大。

  八月初七,編好座位號,出榜通知。顧青雲等人去領了自己的考牌號,回住所安心等待,大家都不打算出去了。

  本次鄉試分三場,分別於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進行,每隔三天才舉行一場,每場考三天,一共是九天。

  因為人數過多,所以要分批次入場,有些人半夜三點就要點名進場了,顧青雲他們縣城的在八月九日黎明聽到炮聲後才進場。只要一進場,就要到十八日早上才能出考場。連同考官們也是如此,都要在裡面關上九天。

  為確保考試順利進行,只要開考後號舍就會上鎖,期間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便發生火災,燒死考生也不能開鎖。

  顧青雲沒想聽說過本朝鄉試時出現過大的火災,但當主考官宣佈這條規定時,他仍然覺得膽戰心驚。萬一他們這一科的考生有哪個考著考著就糊了,出現一個神經病,放火把他們都燒了怎麼辦?

  不過想到考官們肯定也會有防火準備的,這才安下心來。

  走完程序後,顧青雲跟著士兵走到屬於自己的號房。

  貢院內的號房一律南向成排,長的有上百間,短的也有五六十間,相當於一個個小巷子,巷口門頭寫有某字號,還備有號燈和水缸,這是方便考生晚上走路上茅廁和白天飲水之用。

  只見號房內長十尺、寬八尺,比當初考院試的號房大一些,起碼可以趟直身體了。裡面只有一桌板、可以當凳子坐的床板、一碗清水,嗯,還有一小塊地方是可以讓他做飯的。

  這個都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號房離廁所實在是太近了!只隔了一間房,顧青雲已經想罵人了,這不是所謂的臭號嗎?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倒黴!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9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11
第55章 鄉試

  在士兵的注目下,顧青雲面無表情地掀開桌板,走進屬於自己的號房。

  號房裡有點陰溼的感覺,昨天晚上剛下了幾滴雨,難道是漏雨?顧青雲抬頭望了望用樹皮做成的屋頂,感覺很不靠譜。

  官府財政有那麼缺錢嗎?連個瓦片都不給,省錢省到這裡了。

  不再多想,把考籃等東西放下後,顧青雲首先脫下身上的厚衣服,為了防止夜晚突然變冷,一般有經驗的考生都會帶一件厚衣服。

  放好衣服,擦擦汗後,他挽起袖子,開始擦拭灰塵,至於那些顏色發黑的汙跡就不理了,擦不掉。擦完一遍後,他就開始仔細檢查號房裡的邊邊角角,成果是踩死小蜈蚣一條,蟑螂幾隻,趕走老鼠一隻。

  再三檢查後,這才把買來的雄黃粉散在四周,用以驅蛇、蜈蚣和老鼠。

  老鼠他不怕,他怕的是蛇和蜈蚣,據說往年還有考生被蛇咬死的,家人再傷心又如何?只能自認倒黴了!

  在床板上鋪上一塊麻布,這塊麻布已經皺得不成樣了,可沒辦法,經過士兵的手檢查就是這樣子,就好像他帶來的食物一樣,已經很碎了,被人摸了摸,捏了又捏,生怕他在食物裡夾帶紙張。

  顧青雲把東西都一一歸置好,趁著現在隔壁的隔壁還沒有人上茅廁,還沒髮捲子,趕緊先去盛水煮好臘肉飯。他有預感,接下來他吃飯肯定不會香了。

  這時候大部分考生已經入場了,顧青雲看了看對面,兩排號房之間的過道沒有院試的寬,所以可以看清對面人的表情。

  這次他的對面不是張修遠了,是不認識的人,不過斜對面是熟人黃言成,兩人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真是有緣。不過此時不敢說什麼,因為他們號房外還有士兵在把守呢。

  當右邊臭號的考生在小聲哀嚎時,顧青雲已經用葫蘆裝水回來,把煤油爐點上火,把水、米、臘肉都一股腦地放進去,開始煲。這才把毛筆、筆架、硯臺、墨錠、鎮紙等小心拿出來,按自己的習慣一一放好在桌面。

  做完這些後,顧青雲覺得自己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分到臭號的不爽和厭惡總算是壓下來了。這些情緒對他考試毫無益處,所以要排解一下。

  不久,試卷發下來了。他數一數,有二十張,上面有十二道題,題量很大。與試卷一起發的,就是一疊草稿紙。顧青雲檢查無錯漏,又大概瀏覽下題目內容。

  這次鄉試已經沒有墨義和帖經這種送分題了。第一場考試只有八道經義題、兩道算術題、兩道詩賦題,其中經義主要是出四書的內容,分值方面,算術只佔了十分之二,剩下的經義和詩賦平分。

  顧青雲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也不奇怪。他開始磨墨,準備趁著自己現在精力充沛就答題。

  毛筆沾上墨水後,他首先填寫卷頭,寫下自己的姓名、籍貫、年齡、形貌,在形貌這一欄,顧青雲停了一下,還是寫「面黑無須」吧,他現在還沒有白回來呢。

  繼續寫,問自己有沒有犯法行為?當然沒有。最後一列,才寫下自己曾祖、祖父、父親三代人的名字。

  接下來正式做題,先做經義題。

  第一道題就是出自《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是一道乍一看非常簡單的題目,但越是簡單越是不好答,因為前人已經做過很多次,自己要寫出新意很難。

  不過這道題方仁霄給他講解過,難不倒他。寫完這道題後,顧青雲信心大增,繼續做,左邊的小爐已經冒出一點香氣了。

  到了中午,他剛做完三道題,飯已經熟了,他決定先吃午飯。

  臘肉飯很香,他耳朵裡塞著棉花,稍稍可以屏蔽點聲音,可是此時已經有考生來上廁所了,所以在茅廁旁邊吃飯的滋味……他不想說!

  即使塞著棉花,他還是能聽到隔壁臭號的考生在狂躁地走來走去,還把試卷翻得嘩啦啦響。這樣一想,貌似他不是最倒黴的,他敢保證,隔壁的考生即使才華橫溢,估計也堅持不到最後。

  現在天氣那麼熱,還這麼多人窩在同一個地方,太陽一晒,暑氣一蒸,整個號房就會變得更加悶熱,那這些臭氣……想一想都覺得噁心。

  吃完飯後,顧青雲沖洗一下餐具,很豪放地脫掉衣服,打著赤膊,只穿一條特製的大短褲和一件背心,就這樣,汗還是不停地流出,讓他擦了又擦,尤其他的頭髮是又濃又密,放下來脖子很熱,都捲起來又覺得腦袋很重,很不舒服。

  恨不得能剃光!

  斜對面的黃言成在啃著饅頭,一臉羨慕地看著他。

  顧青雲看著對面的士兵,沒敢和他視線交流。他開始慢慢在號房內來回走動,消消食。半個小時後,顧青雲不敢午睡,塞好棉花,戴上特製的口罩——上次院試把他嚇壞了,生怕自己下一次考試被分到臭號,所以這次才提前準備,沒想到真的能用上。

  這還不如不用上呢。

  他趕緊坐下來開始答題,等到傍晚的時候,他才做了三道經義題,加上早上做的,一共六道。轉轉已經僵硬的頸部和肩膀,顧青雲看了一下對面,發現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顏色深淺不一,大家是把鞋子和衣裳給脫掉了。

  暈,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顧青雲只覺得好笑,在外面衣冠楚楚的讀書人,在號房裡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科舉那麼難,可還是一波波人湧進來,包括他自己也是,現在的辛苦,等中舉了,那就有了回報!

  難為那些面無表情的士兵了,看到這一幕還得維持表情。

  顧青雲把草稿紙晾乾後就仔細放進考籃裡,他知道今晚他不可能挑燈夜戰的。事實上也是,此時已挨近傍晚,蚊蟲非常張狂,嗡嗡嗡直響,特別是他們這些挨近廁所的,更是臭味瀰漫,令人窒息。

  堪比生化武器的威力!剛才他專心做題,沒有注意到已經有蚊子在叮咬自己,現在趕緊點上艾草,自己吃下防暑的藥。

  很快,整個考棚裡開始瀰漫著各種驅蚊草的味道,煙熏火燎的,加上晒了一天,室內溫度升高。

  顧青雲舉起「如廁」的牌子,去了一趟茅廁後,他已經吃不下飯,更別提煮東西了。可是不吃又不行,最後只能強迫自己草草吃了條狀的饅頭,再在號房裡轉悠大半個時辰,穿上衣服,倒頭便睡。

  今天一天做題都很緊張,加上中午沒有午休,顧青雲也不管天氣炎熱和臭味了,扯下口罩,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有人來清理過糞桶,空氣稍微清新了一點,但殘留在原地的味道還是久久不散。顧青雲這次抓緊時間,給自己煮了開水,就著吃了饅頭,再用熱水泡了一竹筒的薄荷水,這才開始煲臘肉蘑菇豆角飯,豆角現在還算新鮮,估計後天就不行了。

  攤開試卷,趕緊做題,沒多久就把二道算學題做完了,算學題一道比較簡單,只是簡單的平面幾何和四則運算,另外一道有點難度,用的知識點比較多,不過這難不倒他,他恨不得算學題越難越好。

  做完後,顧青雲沒有理會剩下的兩道經義題和詩賦,他開始拿出試卷謄寫前面做好的題目,一直到了中午才謄抄好。

  晾乾後,小心翼翼地把試卷放回考籃,用油紙蓋住。

  中午很艱難地吃完味道難言的飯,顧青雲小睡了一會,下午再戰經義題。這兩道題很有難度,起碼他都找不到下筆的地方。

  所以說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題目,審題有難度。因為考官找不到出題的內容,就開始來折磨他們了。主考官把四書五經裡完整的句子截頭去尾,或者將幾句內容互不關聯的話湊在一起,將本來不當連的地方連起來,就像「舉頭望明月,花落知多少」一樣,這樣連起來的題目出給他們做。

  先前方仁霄就跟他講解過類似的題目,這幾次的鄉試和會試已經出現了這種趨勢,所以大家才叫著要改革,加多點實際內容,因為很多考題都是被人考了又考,主考官為了不重複題目,就會出這種題目,還美其名曰「截搭題」,種類還分出了什麼長搭、短搭、有情搭、無情搭、隔章搭。

  見鬼了,考這些都快趕上明朝的八股文了,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

  顧青雲面無表情,心裡卻在狂吐槽。

  比如這一道題:「君夫人陽貨欲」。看起來很香豔,很讓人想歪,其實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而四書里根本就沒有這句話!

  顧青雲皺眉苦思,即使他對四書五經已經背得滾瓜爛熟,還是想了半天才知道此句話的來處。

  「君夫人」出自《論語》季氏第十六「邦君之妻」章末句「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陽貨欲」出自「陽貨」第十七首句「陽貨欲見孔子」,這是隔篇截搭而成。

  終於審到題目了,顧青雲鬆了口氣,這才開始做題。

  知道是這樣,最後一道經義題也難不到他了,就是花費的時間長了點。一個下午才做完這兩道題,等謄抄完後,已經是晚上了,蠟燭都燒掉了一根。

  顧青雲摸摸肚子,根本就不餓,不過還是強逼著自己吃下饅頭。

  第三天,午時要交卷了。顧青雲只剩下兩道詩賦題沒寫。冥思苦想後,他好不容易才寫出來,改了幾次後,自我感覺還不錯,比以前進步多了,就謄寫上去。

  中午交完卷後,剩下的時間就是自由活動了。據說前朝這個時候已經可以出考場,明天再進來,可惜本朝不行,還得在貢院裡憋著。不過因為試卷都上交了,沒有作弊的可能,所以就可以在巷子裡活動,只要不出這個範圍即可。

  這是中場休息,其他人交了卷子後,大部分人都是倒頭大睡,只有他們這些挨近臭號的人跑到遠離廁所的巷口,直接挨著牆根睡下。

  顧青雲沒有睡覺,他抓緊時間,把做飯的工具都端去巷口,好好煮了一頓粥,把豆角都放完進去,補充點維生素。

  當他在大口吃飯時,就看到黃言成赤著腳、穿著裡衣就踱步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臉色青白。

  顧青雲不好視而不見,就問他:「你吃了嗎?」

  黃言成神情木然地搖搖頭,低聲道:「吃不下,好惡心,嘔——」他連忙走到一邊吐出一口酸水。

  顧青雲趕緊站起來,把碗筷放好,扶他到一邊坐下,倒一杯熱水給他餵了下去。

  黃言成喝了水後,覺得好受多了。

  「好惡心。」黃言成緩過一口氣後,望著自己號房的方向,神情帶著嫌惡。

  「沒辦法,還有六天就可以出去了,忍一忍吧,誰叫我們倒黴呢。」顧青雲嘆了口氣,這貢院的環境比他們村還險惡,他們村雖然是鄉下地方,但人畜的排洩物都不會隨意出現在村裡,村裡人知道這是可以肥田的,就是到鄰居家聊天吹牛,想方便了都會跑回自家茅廁解決,只要是大一點的孩子都會被大人們教育這麼做。

  像他們家的牛,每次拉的糞便,如果他們家不撿的話,就會有村裡的小孩或老人們很高興地撿走。

  鄉下所謂的汙水橫流,也只有在下大雨時,茅廁裡的水滿出來造成的,平時都是比較乾淨的,加上他大爺爺比較注重這個,就一直都督促村民在大雨來臨前疏通好水溝。

  所以林溪村整體而言還是很清潔衛生的,現在讓顧青雲一下子挨近臭號,他的確受不了,不過只要專心做題,加上有口罩和耳塞,還是可以勉強適應的。

  不是說「久在其中不聞其臭」嗎?現在就指望自己能達到這種境界了。

  「你們的確挺倒黴的。」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有點耳熟。

  顧青雲和黃言成抬頭一看,竟然是張修遠。

  只見他身穿一件月白色長衫,頭髮梳得還算是整齊,面如冠玉,神情略帶疲憊,但還算是精神的,整個人看起來還算光鮮。

  顧青雲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忍不住叫道:「你不熱嗎?」本來覺得自己穿著大短褲和背心還不錯,沒想到和他一比,自己簡直就是衣衫不整啊,太邋遢,太令人自卑了。

  「熱。」張修遠撩起衣衫下襬蹲下來,打開摺扇猛搖。

  「你在哪個號房?」顧青雲忙問道。

  張修遠指指他們這個巷子的中間處。

  顧青雲和黃言成一臉的羨慕妒忌恨,那個地方比起他們的臭號,好太多了。

  「我昨天就做完題目了,沒事做就把半邊風乾雞給吃了,現在我那還有半邊,你要嗎?」張修遠看著顧青雲和黃言成。

  顧青雲搖搖頭,端起自己的碗筷就繼續吃。難怪昨天下午他聞到了一股雞肉的香味,原來是他在煮東西,不過後面香味變成了焦香。

  張修遠一臉的遺憾,如果顧青雲要的話,就可以順便請他幫自己煮東西了,這兩天他煮的飯和粥都不成樣子,完全沒有他煮的那麼好看和好吃。

  張修遠是本屆考生中的名人,大家都認識他。他出來不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來了。

  看著被眾人圍著的張修遠,顧青雲對對方的交際能力很是羨慕,不過自己不是這種人,肯定就不耐煩應酬。

  他轉過頭問有氣無力的黃言成:「你吃了沒?沒吃我幫你煮。」

  「我不想吃,太噁心了。」黃言成搖搖頭,閉著眼睛,準備就挨著牆角睡覺。

  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顧青雲沒理會他的話,給五更雞加了桐油,給他煮了一碗熱粥,裡面放有撕碎的香菇,再放點臘肉,還有一小塊姜。

  黃言成被搖醒時,看到這一碗粥,眼睛一亮,馬上就接過來吃完,把剛才說過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個個覺得肚子餓,那些帶有大米的人還好,可以自己煮,有一些只帶有乾糧的,就只能恨恨地啃著乾糧了。

  顧青雲看著這情景,莫名地覺得可笑,如果這裡不是貢院,那多像是野餐的地方啊。

  吃完東西,洗刷完畢後,顧青雲終於可以盛點清水,給自己擦擦臉和身體了。兩天多都不洗漱,虧他吃東西還吃得津津有味。

  傍晚,黃言成拿了一瓶棗酒過來,問他要不要喝。

  顧青雲本來搖頭的,可見他期盼的樣子,就點點頭。

  黃言成帶來的棗酒色澤金黃透明,一打開就有一股紅棗的香氣,顧青雲一聞到就知道比他自己買的那瓶質量好,於是欣然喝下。

  人蔘和棗酒據說可以補充體力,一般參加鄉試的人有條件的話都會準備。

  兩人不敢喝多,雖然算是果酒,但也怕影響明天的考試。

  晚上,即使挨近臭號,顧青雲還是得在士兵的要求下捏著鼻子回到自己的號房睡覺。

  第四天早上,開始了第二場考試,是策論和詩賦。策論只有兩道題,詩賦也是兩道,題量比第一場看起來是少了,但策論的要求高多了。

  其中有一道題大意是要求說說本朝的兵制優劣,這要和以前的朝代相比。顧青雲慶幸自己關注過本朝的兵制,以前的史書也看了一下,記得幾個朝代的兵制,可以拿出來對比一下。

  和考秀才相比,鄉試更關注時事,有時候出的題目還會是當前熱點。

  還有一道水利方面的題目,這道題他會,方仁霄跟他說過類似的,這畢竟是他的本行了,所以顧青雲自我感覺答得不錯。

  不過在草稿紙上寫完後,他修改時,還是覺得自己的文藻不夠華麗,引經據典方面有缺失,可是自己的水平目前就只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第二場考試終於考完,顧青雲覺得自己又熬過去了一關,還有最後三天就勝利了。

  這次在巷口碰到張修遠的時候,對方已經不光鮮了,也是灰頭土臉的。說的也是,任誰幾天不洗澡又處在這個環境都沒法光鮮得起來,要知道他們林山縣不缺水,大家夏天時都是每天都洗澡的,現在幾天不洗澡,感覺整個人都餿掉了,看到對方都覺得邋遢。

  「鄉試真是折磨人啊。」只穿著裡衣、兩邊褲腿一上一下捲起來的張修遠見顧青雲又拿著他的爐子在煮東西,嘆道,「還是你最有精神,還有心思在煮東西。」

  他說著就把插在背後的摺扇拿下來,開始扇風。

  現在剛交了卷子,大家都在呼呼大睡,顧不得肚子餓了。

  顧青雲看到他雪白的裡衣已經泛黃,就眨眨眼,說道:「你也有精神,對了,你要不要來一點?」他心裡想得很開,如果這次不過的話,他今年才十六歲,下一科再考也行,反正他已經是秀才了,沒有之前考院試的那種緊迫感。

  這次考不上又死不了人,還是保重自己的身體最重要,活著才有未來,反正他現在每餐都是按時吃東西,中午按時午休,沒有像第一天那樣中午不休息了。

  張修遠點點頭,蹲在他身邊,說:「我就厚著臉皮蹭一頓了。我喝了蔘湯,要不然也頂不住。」

  顧青雲心有同感,兩人同時嘆了口氣,望著不遠處的爐火發呆,也沒有心思說話了。

  外面,已經狂風大作,天色暗下來,看樣子,快要下雨了。顧青雲根本就不敢待在號房裡,那裡現在蚊子一大堆,幸虧他吃的東西都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否則他估摸著自己會食物中毒。

  這三天他在號房基本上不煮飯了,都是吃乾糧,只有交卷的這天中午和晚上煮。五更雞都是用來煮開水,泡茶喝,這樣才好受一點。

  兩人一起把粥喝完後,天色越發昏暗,雨真的快下了。

  張修遠回號房休息,顧青雲收拾好東西也回去了,他怕屋頂漏雨。

  回去後,顧青雲趕緊拿出油紙蓋住考籃和床鋪,此時雨已經下起來了,不久,顧青雲仔細搜索了一遍後,發現自己的號房中間竟然真的有雨滴下。

  我靠!他趕緊把傘撐開,真的漏水了!

  把地上的東西都拿起來放在床鋪的內側,顧青雲想躺下都不行,正好漏雨滴在床的外側,都不夠地方睡了,而且還要撐傘呢。

  他這還不是最倒黴的,他對面的號房不止一處地方漏雨,看那仁兄欲哭無淚的樣子,顧青雲也只能無奈一笑。大家一起蹲在號房裡撐著傘,只有寥寥數人點蠟燭,不過過道上的號燈還是比較明亮的,大家聽著雨滴聲,都是沉默不語。

  不過黃言成的運氣挺好的,他那裡沒有下雨,睡得正香,從交卷後睡到現在,下雨都沒能吵醒他。

  這天晚上有點冷,顧青雲披上厚衣服,等雨停了後才躺下去睡覺。不過睡之前,因為雨水把地面弄溼了,他怕雄黃粉失效,趕緊再撒了一遍才放心。

  早上起來沒有下雨了,大家都鬆了口氣,現在寧願熱死人都不願意下雨。

  第三場考試是雜文、律法、經義和詩賦。

  雜文是關於官場上下往來的公文,這個難不倒他。律法是根據提供的案例來撰寫司法判文,這個他也答出來了。可是他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這兩種佔的分值比例少,重點還是在經義和詩賦上。

  看到兩道出自五經中的經義題,一難一易,一道是常規題,一道是長搭題,審題還是可以審出來的,只是看到最後那要求寫三首詩的詩賦題,再聞著戴口罩都遮擋不住的沖天臭氣,他只覺得一股煩躁直衝頭頂,恨不得把眼前的試卷給撕了!

  冷靜,冷靜,顧青雲手撫著胸口,看到他隔壁臭號的仁兄終於頂不住了,被士兵抬出來時,他一個勁地安慰自己,起碼你還能堅持呢。

  PS:「君夫人陽貨欲」這道題清朝出過,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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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出榜

  顧青雲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還不到家,要不然怎麼會那麼生氣呢?只是看著這要求一首又一首的詩賦,他只覺得腦袋似乎都疼起來了。

  他站起來來回踱步,就看到隔壁的考生昏迷著被士兵抬出。他之前還在巷口看過他,是一位身材微胖型的秀才,當時覺得對方還是很堅強的,雖然面無血色,黑眼圈嚴重,身材比第一天瘦了整整一圈,但起碼還可以和別人說話,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天,對方就頂不住了。

  在考場內生病是很倒黴的事,因為你即使暈倒了,也不能開鎖出去,還是得留在貢院裡,這裡有一個單獨的地方讓生病的、棄考的考生住,還有大夫給他們診治。可是他們病得再嚴重,也一定要等到考試結束後才能一起跟著出去。

  顧青雲剛知道這個規定時,覺得封建社會真的很不近人情,萬一那個考生病得很重呢?在貢院的大夫不一定能醫治,或者能醫治,有足夠的藥治療嗎?性命攸關的大事都不能打開大門,真的是太可怕了。

  這個時候,命簡直是不值錢。

  可是想想往年被火燒死、被蛇咬死的考生,又覺得這個社會的規則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現在皇帝是唯一的主顧,他們只有被挑肥揀瘦的份了,誰叫功名人人想追求呢?

  想遠了,顧青雲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其他事情的影響,開始想著該如何答題。

  先易後難,雜文和律法他一個上午就做好了,謄抄完畢後,他就開始用開水泡著饅頭填飽肚子,覺得腦袋有點昏沉,趕緊躺在床上睡了一覺。

  這天中午他比以前睡的時間都要長一些,不過醒來後就覺得頭不怎麼昏沉了,於是臉都沒擦,趁著精神好,趕緊先做經義題。

  說實在的,他要精讀背熟四書五經這些書籍,字數大約有四十多萬。此外,他還要看相當於原文幾倍數量的註釋,還有其他非讀不可的律法書、算學、雜文案例、史書、文學書籍等,再加上有時候還得關注歷年來的鄉試題目和新出的詩集。這樣算來,要記住的內容還是挺多的。

  所以現在這道所謂的長搭經義題,他還得想好大一會才知道是出自哪裡,才能繼續思考該如何答題。

  越到後面,他的思考速度就越緩慢,感覺腦子都沉重起來,思維沒有前幾天那麼活躍了,才兩道經義題,就讓他做到了晚上。

  最後還剩下三道詩賦,顧青雲乾脆就不做了,還有一天半呢,不急,休息再說。

  今天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往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是在家和家人一起度過,剛開始他們家還捨不得買月餅,覺得浪費,就自己做一些糕點應應景,後來經濟條件提高了,就可以買月餅回來吃,或者乾脆自己做。

  想到家人,顧青雲就更睡不著了。

  顧荷秋收後就要和林耀祖成親了,對方是一個老實的男人,以顧荷的精明能幹,肯定會過得不錯,而且林家有兩百畝地,其中有一個果園,每年的收入都不低。顧荷還會養雞,她的養雞技術比自己還好,以後嫁過去了還可以在果樹下養,能省省心呢。

  她應該過得比大姐還好,大姐嫁給的畢竟是次子。

  在這個時空生活十六年,顧青雲才瞭解到,這裡的人對長子是很看重的,以後分家也是長子佔據七成的財產。當然,這是絕大多數的情況,如果幼子受寵的話,父母的私產還是可以多得的。

  不過大姐現在生的小男孩也快滿三歲了,她在何家算是初步站穩腳跟,這個不用擔心。

  想到何家就想到何秀才,想到何林,他家對自己的幫助挺大的,以後自己出息了,有需要幫忙的就可以幫。還有師弟何智,他今年已經十四歲,不算年幼了,何夫子說明年就讓他下場考試,爭取從縣試考到院試,一舉考中秀才。

  唉,四年前的中秋節就是在郡城度過的,這次的中秋節竟然是在考場上。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這次考試,自己到底能不能中呢?他一會想到自己中舉後會如何高興,家人會如何興奮;一會又想到落榜後自己該如何失落,該如何開口告訴自己的家人。不知不覺中,就開始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再看看別人,還有人在點蠟燭奮筆疾書,還有人和他一樣已經躺在床上。

  還是趕緊休息吧,先把最後兩天度過再說,其他都不能再想。

  慢慢的,他還真的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第二天,顧青雲自我感覺精神不錯,直到他在寫出一首詩後,才覺得精神不怎麼好,總是犯困,可自己昨晚的睡眠時間已經足夠了。

  說到底,還是這幾天太難熬,現在後遺症已經出來了。難怪趙文軒說他上一次考試到了最後兩天已經是順著感覺做題了。

  他站起來走了幾圈後,精神還是萎靡不振,最後用冷水刺激一下臉後才覺得精神一點,又勉強寫了一首詞出來,左看右看,還是不滿意,可這三首詩詞他都沒有儲備有類似的內容,都靠臨場發揮。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就一直在琢磨著詩句,一直到了最後交卷的時候才把最後一首詩謄抄完畢。

  試卷交上去後,還得把草稿紙也上交,因為草稿紙可以證明這些試題都是自己寫的,不是抄襲別人的,最後還要在草稿紙上註明自己的正文中塗改幾字,添加了幾字。

  據說這是為了防備閱卷的人作弊,替自己把卷子改了。

  顧青雲聽到這條規定時,唯一的感覺就是鄉試真的很嚴格,對他們這種寒門學子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他們交卷後填寫姓名、籍貫的這一部分要和院試一樣,要糊名、彌封。就好比前世的高考、研究生考試及公務員考試等重要國家考試,都會採用彌封卷的形式,以保證公平。

  現在看來,這種形式就起源於科舉制。

  最後一場考試一直持續到傍晚太陽落山才結束,結束後還不能出去,要等到明天早上貢院的大門才會開鎖。

  沒有考試了,三年一次的鄉試就這樣結束了,顧青雲本來以為自己會很興奮,可是他沒有,大家也沒有。

  交完卷子後,眾人都是有氣無力地坐在自己的號房,只有臭號附近的人才會挪到巷口那裡癱坐下來。

  疲憊,是大家共同的感覺。

  顧青雲覺得難怪大家都講究什麼同年關係,除了想抱團取暖外,估計也是這九天一起考試的經歷讓大家有共同語言,還見過各自最邋遢的一面,所以才覺得很親切。

  黃言成坐在顧青雲身邊,無力地問道:「你還有吃的嗎?」

  「還有啊,你沒有嗎?」顧青雲很奇怪,貌似對方還有一大包饅頭吧。

  「我現在看到饅頭就想吐。」黃言成想把頭靠在顧青雲的肩膀。

  顧青雲連忙阻止他,因為他鼻子竟然還沒有失靈,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廁所的味道,相信自己身上也這種味道了,於是決定還是要稍稍振作一下,就從號房裡搬來棉布巾和葫蘆,開始給自己稍稍擦擦臉,然後煮開水,準備泡茶喝。

  這三天都沒有吃過青菜,很不習慣。

  他不想再吃饅頭了,一看到它就覺得反胃。

  當晚,兩人一起喝了幾杯茶,顧青雲還把茶葉放進嘴裡嚼了幾下才吐出來。

  大家又聊了會後,就把號房裡的床板拿到巷口這裡,開始睡覺。

  一夜不得安眠,顧青雲不斷地做噩夢,老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自己,有一次,自己跑急了,就從高處一躍而下,結果自己的腳就抽搐了一下,猛然醒來。

  醒來後還不知道身在何處,但周圍嘈雜的人聲還是給了他安全感。定睛一看,發現有些人已經睡了一覺,休息好了,正在聚眾聊天呢,大家都在等待天亮。

  顧青雲也睡不著了,他擦擦背部的冷汗,見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趕緊回號房收拾東西,穿好衣服,然後才和別人坐在一起。

  大家聊的話題幾乎都是這次考的試題,有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咒罵考官出的試題,有人待在角落裡默默流淚,也有人和顧青雲一樣,神情平靜,看不出考得好還是不好。

  張修遠問顧青雲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之後才回答:「已經考出了我的水平,能不能中就看考官怎麼評判了。」

  這是顧青雲最滿意自己的地方,他在參加科舉考試時,基本上不會犯那些低級的錯誤,比如錯別字、犯忌諱的字等,基本上都考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當然,因為考場環境的因素,有時候只能發揮出百分之九十的實力,另外百分之十還是受到了環境的影響,比如這次,後面兩首詩的質量應該不會很高。

  這還是他絞盡腦汁才做出來的,想想就鬱悶,自己怎麼就沒有靈機一動、靈光一閃、一氣呵成的時候呢?說到底還是積累不夠,不過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以後應該會在這方面有所進步的。

  「你呢?」顧青雲反問。

  張修遠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顧青雲於是就明白了,這次的試題正好對他的胃口,他估計也是。

  兩人又聊了一會,張修遠永遠是不愁落單的,很快就有人上來攀談了。

  眾人聚在一起閒聊,終於等到了貢院大門的開啟。

  為防止發生踩踏事故,他們出去的時候還是要排著隊。但因為有些人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這些人是讓士兵們扶著出去的。

  外面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擔憂著急的人們,他們呼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還不時聽到哭喊聲。

  等顧青雲排著隊走出來時,即使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還是讓他精神一震,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怎麼就那麼像囚犯被釋放的感覺呢?這九天,對身體和精神都是一種考驗啊。

  「青雲!」顧青亮終於擠了過來,準備扶著他,可剛一靠近,條件反射的馬上退後幾步,驚呼,「怎麼那麼臭!」

  顧青雲雙眼無神地看著他。

  顧青亮尷尬一笑,趕緊把他的考籃等東西都接過來,扶著他慢慢地走到大街上,直到找到他僱來的轎子。

  回去後,顧青雲只覺得特別疲憊,也顧不得去打聽其他好友的情況了,趕緊先用熱水匆匆忙忙洗了澡,再刷牙後,喝了一碗白粥,就趕緊爬在床上睡覺了。

  這一覺就從早上睡到了晚上,顧青雲出了一身汗,等他睜眼的時候,才發現顧青亮一直在他床邊守著,頭還枕在他的床沿處。

  此時他剛一坐起來,顧青亮就聽到動靜,猛然睜開眼睛,

  「二哥。」顧青雲輕叫一聲,「我吵到你了,你怎麼不回自己的床榻休息?」

  「我能睡得著嗎?你都瘦了一圈,睡覺的時候還呼吸沉重,我怕你晚上發燒什麼的,聽說很多考生都這樣,就只能守著你了。」顧青亮摸摸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真是太嚇人了,你們考試真的好辛苦,我哥是這樣,你更是這樣,要關在裡面考九天,要是我,肯定受不了。你不知道,你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一塊臭豆腐。還有你帶出來的衣服,那洗衣服的大娘還要我加錢才肯洗呢。」顧青亮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口走去,「知道你們可能半夜醒來,廚房還溫有肉粥,我給你端來。」

  顧青雲摸摸肚子,真的覺得很餓了,忙從床上爬起來,只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非常好。

  他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關節發出闢啪的聲響。

  等顧青亮端著肉粥給他的時候,顧青雲就問道:「他們三個怎麼樣了?」這肉粥都快成小孩吃的糊糊了,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總比饅頭好吃。

  「何謙竹和方子茗都挺好的,精神和你差不多,就是趙文軒有些發熱,趙三現在正在照顧他,找大夫看過了,已經吃過藥了,沒什麼大問題。」顧青亮忍不住說,「青雲,你不知道今天全城的大夫多麼搶手!趙三去請大夫都要等很久才輪到他,要不是趙文軒的病不嚴重,估計他早就急死了。」

  顧青雲聽到前面一段話時已經放下心來,畢竟何謙竹和方子茗兩人的身體是不錯的,尤其是方子茗,注重鍛鍊,還拿有人蔘進考場,只要不和他一樣倒黴分在臭號旁,精神應該不錯的。

  至於趙文軒,他的身體雖然已經有意識地加強鍛鍊,可到底比不上他們這些從小鍛鍊的,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所以現在有點發熱,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

  現在都深夜了,顧青雲沒有過去看他們,囑咐顧青亮不必再守著他。他洗了個澡後,睏意又襲來,忍不住也繼續睡下了。

  第二天和平常的生物鐘一樣,一早就醒來。

  等他出去逛了一圈,用日記把這九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後,方子茗等人才陸續起床。

  大家一起去看了趙文軒,見他已經不再發熱,都鬆了一口氣。

  可一個早上的功夫,顧青亮就給他們帶來了壞消息。

  這科的考生中,有幾十個正臥病在床,其中有幾個最是嚴重,生了重病,現在正吊著命。還有一個差點就去了,幸虧他家是官宦人家,有良醫搶救和大把的藥養著,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往年總有一些身體弱的人出考場後去世,現在只要保住性命,在床上躺幾個月也是可以的。

  他們認識的黃言成,在考場還看不出什麼毛病,出來後卻上吐下瀉,現在正躺在床上養著,不敢下地。

  顧青亮說起這些的時候,心有餘悸,一個勁地說道:「科舉真是太可怕了,你們為了考試連命都不要了,我可不要這樣。」

  「明年就輪到你了。」顧青雲白了他一眼。

  顧青亮撇撇嘴,沒有說話。

  方子茗和何謙竹坐在一旁,精神還有點萎靡不振,懶懶地不想說話。

  總之,一場鄉試讓大家都好像病了一場一樣。

  大家去看了黃言成後,也不想去哪閒逛,就直接回到住處。

  「太佩服你了,青雲。」大家對完答案後,方子茗由衷地佩服,「你離臭號那麼近,竟然還能把試題答成這樣,真是不容易。我們巷子,有一個臭號的秀才才三天就堅持不下去了,離開號房不再考。」

  「我身體好點,才能堅持,不過這沒用,一切以成績為準。」顧青雲見方子茗神色輕鬆,知道對方考得不錯。

  至於何謙竹,他的臉色看不出來是好是壞。

  「我們那裡的倒是堅持了九天,交卷完後就昏迷了,據說當時都病得快不行了,還是那些士兵看著不對勁,趕緊把他抬走,這才撿回一條小命。真是的,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還強撐到這個時候,也不怕出事。」何謙竹臉上帶著不贊同。

  「功名動人心啊。」顧青雲嘆了口氣,大家都是一樣,只是他不會把功名看得比自己的身體重而已,萬事以自己的身體為準。如果他像那個考生一樣,肯定是寧願棄考,也不願意煎熬下去。

  生命那麼寶貴,還是小命要緊。

  三人說了幾句後,也不想再說了,除了算學之類的考題可以直接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其他的經義、詩賦和策論,還是主觀居多,就看考官怎麼評判了。

  接下來,秀才們開始等待放榜。

  考官們也在緊張閱卷中。

  顧青雲參加科舉考試後才發現,本朝的鄉試閱卷也是有一套標準程序的。

  除了糊名、彌封之外,為了防止考官識別考生的筆跡,對認識的考生給以照顧,鄉試的考卷是不允許跟考官直接見面的。每次鄉試都會僱傭專門的謄錄人員,用硃砂把考生的墨卷謄錄一遍。

  為了防止謄錄出錯,那些謄錄人員胡亂抄寫考生的試卷,朝廷還會派一批秀才充當「對讀生」,也就是拿硃卷跟考生的原始墨卷相互校對。如果謄錄錯誤,則用黃筆改正。

  像前一次鄉試,他就收到官府的消息,讓他來當對讀生,當時他正忙著,就婉拒了。據說做這個還是有一定報酬的。

  彌封、謄錄、對讀完畢,要有官員用印,表示負責。其中與閱卷工作有關的各種文字,墨色各不相同。主考官、副考官用黑色墨汁,其他擔負不同責任的考官用紫色或藍色,試卷謄錄用紅色,對讀人員用黃色。

  這套墨分五色的繁瑣程序,很大程度上保證了公平公正,可是最終排名,還是得靠考官們給你的評價,這取決於他們的喜好和偏向。

  當然,還有最後一個步驟,就是到時考官會把他們鄉試的試卷都送到京城的翰林院,讓那裡的官員覆核,最大限度地確保沒有人作弊。

  不過顧青雲覺得比起現代的考試,這裡的考試主觀性還是最重要的,所以他現在才忐忑不安。

  八月三十日才能出成績,在等成績的十幾天裡,四人簡直是茶飯不思,不止他們,其他考生也是,見面就問鄉試的情況,都指望著從別人口中知道什麼祕密消息。

  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本朝對科舉考試看得非常嚴格,考官們此時正被關在貢院裡批改卷子,他們要等到放榜那一天才能出來,現在如果有人知道成績的話,不用說,肯定是科舉舞弊案,沒有一堆人頭落地朝廷和考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秀才聚集的地方氣氛就越來越狂躁、壓抑,大家心裡忐忑,這關係到自己的命運,由不得大家不重視。雖說考完鄉試後就可以回家等通知,但除了特殊情況,其他人是不可能回去的,在家裡哪有在郡城知道消息的時間快?

  越接近放榜的時間,大家就越緊張,就是方子茗和張修遠也開始表露緊張,顧青雲可以明顯看出他們的行為舉止已經和平常不大一樣了。

  顧青雲覺得自己這次做題雖然都做出來了,策論的質量可能比較好,但結果可能中也可能不中,如果主考官稍微放寬一點的話,應該就能中,如果他做的卷子惡了主考官,那就可能會被黜落。

  千盼萬盼中,八月三十日這天,終於到了放榜的時刻。

  才剛剛天亮,大家就圍在貢院門口等待。

  顧青雲等人不打算擠進去,他們在旁邊的空地等著,顧青亮他們進去擠。

  等到榜單粘貼出來的時候,顧青雲就看見人群像瘋了一樣,都擠去看榜,周圍還有一群看熱鬧的百姓。

  他靜靜地站在原處,看著瘋狂擁擠的人群,時不時有人大喊大叫,就剋制自己想擠進去的慾望,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對他而言,這十幾分鍾顯得格外漫長。

  等顧青亮從人群中衣衫不整地鑽出來時,顧青雲就緊張地觀察他的表情。

  顧青亮的表情似是狂喜又似難過,複雜難言。

  顧青雲一愣,看著跑到他前面的顧青亮,乾咳一聲,開口道:「沒中嗎?」聲音嘶啞,心下卻一沉,只覺得茫然若失,心裡空蕩蕩的。

  「青雲,你上榜了,是副榜,排在六十一名,這次鄉試只取前六十。」顧青亮扶住他,似乎怕他承受不住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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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名額

  顧青雲一聽,不由得愣住了。

  前面幾個字讓他高興,後面的話就讓他呆住了。

  只差這麼一名?他有吐血的衝動了,這還不如讓他排在最後一名呢,起碼心裡會舒服點。

  看到顧青雲呆住的樣子,旁邊的方子茗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青雲,你沒事吧?」

  顧青雲迅速回過神來,見何謙竹和趙文軒都關切地看過來,就扯扯嘴角,事已至此,他雖然恨不得自己擠進去再去確認一遍,但終究還是選擇接受這個事實,就回答:「有事,挺失望的,不過我事先已經有預感了,我已經盡力了,這次錄取這麼少人,能上個副榜已經是很好了。」說到最後,顧青雲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次他能考成這樣,真的不錯了,他還年輕,還可以再考。

  方子茗呼出一口氣,他著急地看向擁擠的人群。

  趙文軒按捺不住了,忙問顧青亮:「顧賢弟,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嗎?」

  其他人也回頭看著他。

  顧青亮正在整理的自己的衣裳,聞言頓了頓,就道:「沒有,我站的地方在榜尾,沒能看到全部的榜單,而且我一眼就看到青雲的名字,著急之下,就趕緊擠出來,要不然我怎麼會那麼快?」

  顧青雲自認還算是瞭解顧青亮的,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趙文軒估計是考不上舉人,所以他才不肯說。

  趙文軒等人一臉的失望。

  顧青雲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了,不過也沒走,還站在原地。

  這時就聽到人群中爆出一聲歡呼,有人叫道:「解元!解元!解元是張修遠!」

  「哄——」人群頓時變得騷動起來。

  解元啊!連中四元了!那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吧?

  顧青雲也很激動,他沒在現場找到張修遠的位置,估計他留在客棧裡沒有出來,不過只要一想到他竟然是解元,就覺得對方好厲害。

  「子茗,二十歲的解元!」他抓住方子茗的手,「他真是太厲害了!」心裡雖然有些酸溜溜的,有些妒忌,但想到張修遠以後和方家結親,是方家的姻親,這對方家是有好處的,心裡就舒服點。

  方子茗也很高興,他矜持地笑笑。

  「亞元是白子君!」又有人爆料。

  ……

  隨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不時有人哭有人笑,顧青雲就親眼看到一個老秀才知道自己不中後就拿頭使勁撞牆,被旁人攔住後就蹲在角落涕泗橫流。

  沒有人嘲笑他,這個時候有人狂喜,有人流淚,這張榜單的魔力就是如此強大,操縱著考生們的喜怒哀樂。

  這時,知棋、趙三和何叔他們也終於擠出人群了,想知道中不中,看看他們的表情即可。

  這次方子茗中舉了,排在第四十名,按理說方子茗應該很高興才對,但顧青雲見他興致並不高。

  顧青雲剛開始還覺得不解,轉念一想,想到張修遠也就理解了,這是對排名不滿呢?而且這次方子茗貌似答題答得不錯,事先大家估計他能排在前面,沒想到會是後面。

  不過只要一對比這麼多沒中的人,顧青雲覺得方子茗也應該高興才對。

  何謙竹沒中,他連副榜都沒上,只是他似乎早就有這個預感了,失態了一會,被何叔安撫幾句後,就鎮定下來。

  趙文軒的待遇和自己的一樣,他也在副榜,這次副榜錄取十二人,他排在第十一。

  趙文軒似乎是不敢置信,他拚命地追問趙三,趙三仔仔細細說了幾遍,他才失魂落魄地呆住,不過最後他還是不死心,就自己擠進去,在裡面死死盯著名次看了許久,才被趙三扶出來。

  方子茗見狀,搖搖頭,先打發知棋回去,待會他們的住所肯定有官差去報喜,得回去準備喜錢。

  四人一起來考鄉試,一個成為正式的舉人,兩個是副榜,有去京城國子監讀書的資格,還有一人落榜。

  對於國子監,顧青雲估計自己是不會去的,所以整個副榜相當於沒用。

  國子監,裡面是有大儒,據說管理比較嚴格,衣食住行都有規定。

  裡面主要有兩種人,一種是「監生」,他們沒有經過科舉,都是權貴的後代,或家中有爵位,或家中有高官,偶爾官員品級不夠,但只要你辦的事讓皇帝滿意了,還可以給你獎勵,恩蔭一子,這時就可以送孩子進國子監了。

  這些監生是候補官員,只要能從裡面畢業,就可以直接派官。他們和科舉出身的清流不同,屬於貴族一派,雖然當官容易,但要晉升到三品以上比較困難。所以有些監生就會直接出來考會試,如果過的話,就是進士出身了,再以他們的背景條件,基本上很容易度過三品這個坎。

  不過當朝為了壓制權貴,平衡寒門和權貴之間的關係,規定監生只有一次考會試的機會,一次不中就不能再考了。

  國子監除了監生,還有一種就是去讀的秀才,每年府學都會推薦一名優秀的學生去國子監入學,或者是像顧青雲這種,考鄉試時上副榜的,也有機會去。

  至於舉人?那就不用再去讀了。成為舉人,在世上已經可以被人尊稱為「老爺」,可直接候補去當官。

  顧青雲不打算去,不說國子監權貴多,他只是一個小秀才,那裡的水太深,他根本就頂不住,就是京城的花費他都受不起,雖說在國子監吃住免費,但交際應酬會特別多,沒有錢會過得比較辛苦。

  一個小秀才在京城就像一隻小螞蟻一樣,踩死他根本就不用費什麼大事。說實在的,顧青雲承認自己有點膽小,但他真的有點怕。

  身份不夠高。

  他自己又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不懂得怎麼奉承人,萬一不小心惹到哪個官二代、皇親國戚怎麼辦?

  想到方仁霄跟他說過的情形,顧青雲此刻就已經打定主意不去了。

  知道自己的成績後,大家就一起走回去。

  趙文軒極為失落,一路上都不開口說話。

  剛回到住所,就看到有官差在等方子茗了,確定是本人,給了喜錢後,官差才喜滋滋地走了,連房東都來賀喜。

  至於顧青雲和趙文軒,不是舉人,是不會有這種報喜待遇的。

  眾人一起向方子茗道喜了,又聊了幾句後,何謙竹明天打算回家,就藉口回房收拾行李。

  趙文軒藉口身體不舒服,也回房了。

  顧青雲看只剩下他們兩人,就問道:「要不要去酒樓吃一頓?慶祝你考上舉人,有當官的資格。」考上舉人就很好了,現在官員還是缺少的,舉人就可以直接派官,當然,還是要有點人脈。

  不過以方子茗的家世,想去某個偏僻的地方當個縣令或主簿還是能辦到的。

  方子茗搖搖頭,道:「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麼好慶祝的?又不是前面的名次,我這個成績,去考會試沒有把握。」

  顧青雲很是無語,說:「你想得太遠了,明年就是會試,也許到時你的學問就長進了呢?而且考試真的要有一點運氣的,萬一到時出的題目你都會做,考出個會元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你說得太誇張了。」方子茗忍不住笑了笑,很關心顧青雲,就問道,「你去國子監讀書嗎?」

  「不去,我在縣學繼續讀,等三年後再來考就行。」

  「不去也好。」沒想到方子茗沉吟了一會,卻說出這麼一句,讓顧青雲極為驚訝,他還以為對方會勸說他去呢,畢竟國子監那裡有很多博學之人,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最重要的是,可以結交人脈。

  看到顧青雲驚訝的樣子,方子茗笑道:「很奇怪嗎?在國子監沒權沒勢是很難讀下去的,我瞭解過這方面的信息,在那裡讀書的平民秀才,不是後來回到府學繼續讀,就是變成吃喝嫖賭、荒廢學業的人,還被國子監趕出來,要不然就是生病死了。」

  最後幾個字,方子茗加重了語氣。

  顧青雲一驚。

  「那裡的人,其中有些無法無天的,國子監根本就管不住。」方子茗輕聲說,「我剛考上秀才的時候,我爹就想通過大伯讓府學推薦我去國子監,沒想到被大伯制止了。青雲,以你的性格,你真的不是很適合在那裡混。」

  顧青雲白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不久,張修遠派人來請方子茗去茶樓慶祝,還叫上顧青雲。

  顧青雲見他們都是正統的舉人,人家慶祝自己湊什麼熱鬧?就婉拒了。

  回房的時候,顧青雲正攤開紙筆,準備寫修仙記,這兩個月他為了備考,都斷更了,得快點補上才行。之前不知道鄉試結果,他雖然每天都寫,可到底是心不在焉,這才寫了兩萬字。現在知道成績了,雖然心裡不高興,不過到底是塵埃落定,生活還得繼續,生活還需要銀子,所以得繼續努力。

  顧青亮在一旁看著他欲言又止。

  「青雲,你都不傷心嗎?」見顧青雲真的專心在寫字,顧青亮忍耐不住了,直接問出口。

  貌似像趙文軒那種反應才是正常的吧?

  顧青雲用毛筆蘸上墨水,頭也不抬地回答:「是有點,不過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事實上,能考到這個成績,我真的挺高興的,說明我這段時間進步很大,這次不行,我三年後還是有點點把握的。」

  顧青亮聽他這麼一說,鬆了一口氣,就道:「你既然沒事,那我就出去逛了,這幾天我在郡城逛了幾次,已經看好貨,我打算進一些貨回去,林山縣的商舖肯定樂意買下,我就能賺點跑腿錢。」

  「去吧去吧。」顧青雲沒好氣地揮揮手,道,「小心讓大爺爺知道。」顧青亮是個錢串子,從小就因為長得胖被人拉去當滾床童子,每次能掙點零花錢,可以去買糖吃,所以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金錢的概念。長大後,財迷的樣子顯露無疑,每次來郡城都會帶些貨物回縣城,掙點差價,自得其樂。

  顧伯山一心想讓他考科舉,肯定不同意他從商的,所以他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去做。

  「我又不耽誤照顧你,又不是真的從商,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顧青亮咕噥一句,準備換衣服。

  「等等。」顧青雲想了想,放下筆,去拿出自己的銀錢,遞給他四十兩,道,「這是我剩下的錢,我也出資,到時有一成是你的跑腿費。」

  顧青亮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嘴裡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不好吧?我怎麼能賺你的銀子呢?」

  「少廢話,快去吧。」顧青雲催他。

  顧青亮嘿嘿一笑,趕緊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趙文軒和何謙竹沒出來吃飯,顧青雲看著空蕩蕩的位置,嘆了口氣。

  「不用留飯菜給他們了,他們不會吃的,到了晚飯,他們自然會出來。」見趙三和何叔擔憂的樣子,顧青雲繼續說,「讓他們靜一靜也好,他們現在也吃不下。」

  他們幾個都是小縣城的佼佼者,現在落榜,肯定有點不好受,又不像他,前世大大小小的考試都不知道經歷多少,只要不死人,都能看得開。

  「可是,可是少爺他今天早上一口水都沒喝就出去,等到晚上,他不會餓壞身子吧?待會太太和少奶奶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趙三還是很擔憂。

  幾年過去,在趙家估計過得不錯,趙三比之前長高一些,起碼是正常男人的身高了,臉色紅潤,沒有第一次見面的蠟黃,他對趙文軒極為忠誠。

  「沒事,一天不吃不喝不會怎麼樣的,你越勸著他,他就越難受。」顧青雲已經摸準趙文軒的性子了,越勸他,他自己就會越覺得委屈,就越能作,跟個小孩子似的。

  趙三想了想,就沒說話了。

  何叔在一旁也是若有所思。

  兩人看著顧青雲和往常一樣好胃口的樣子,頗為驚訝,又不好說什麼。

  果然,晚上那頓飯時,何謙竹和趙文軒都出來吃飯了。兩人的情緒雖然還是有點低落,但畢竟年輕,過不久還是能想得開的。

  「我明天就和何謙竹一起回家。」趙文軒放下碗筷後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回去?還是想等方子茗?他還要參加鹿鳴宴,沒那麼快的。」鹿鳴宴一般是放榜後第三天舉行。

  顧青雲驚訝地看著他:「你會去國子監讀書?」

  「應該是,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說到家人,趙文軒的臉變得柔和。

  顧青雲想了想,覺得以趙文軒妻子的財力,的確可以支撐他去京城。

  「那你在國子監要注意點。」顧青雲點到為止。

  兩人討論過類似的話題,趙文軒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在林山縣學東西太慢了,去京城學業會進步快點。」尤其是這次,顧青雲竟然比他的排名還要靠前,想當初在鎮上私塾讀書的時候,他的學問還不如自己呢。

  由此可見一個好老師是多麼重要啊,在林山縣他找不到,那還不如去國子監找。

  「青雲,你不去嗎?」何謙竹一直在默默地聽著,此時才開口。

  「不去,那裡的花費太大了,現在還不能支撐我去讀。在林山縣我也能繼續學,還有很多東西我沒學會呢。」顧青雲微微一笑。

  當天,他們還聽說有秀才鬧事,說這次的舉人名額太少了,主考官對他們越陽郡有歧視,結果被主考官壓制了,據說還差點讓學政剝奪他的秀才功名。

  顧青雲一驚,今天中午還有人來找他串聯呢,可他當時寫話本太累,就直接睡覺,怕有人找自己出去喝酒,就事先請知棋告訴別人自己出去了。

  當晚,方子茗第一次喝得醉醺醺回來,知棋和兩個隨從照顧他一夜,顧青雲睡的正香,都聽到隔壁的動靜了。

  第二天,方子茗還沒醒來,何謙竹和趙文軒見狀,要趕時間,也只能不辭而別了。

  於是,整個院子就只剩下顧青雲他們幾個。

  顧青雲為何不跟著回去?因為他不去國子監的話,他的名額就可以賣出去啊。他不想去,有的是秀才想去,只要流程辦好,轉讓名額是可以的。

  這種事情都是潛規則,官府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年都會發生這樣的事,只是一個人不能從別人手中買兩次名額,因為你第二次上副榜的時候,官府肯定會查你第二次的卷子,這關係到會試的資格,不能馬虎。

  像顧青雲這種家境平常的人家,很多時候都會選擇把名額轉讓,回收一筆銀錢。他就聽說秀才中有一個奇人,每次鄉試都上副榜,每次都不去國子監,都是選擇把自己的名額轉讓出去,結果他的家境本來是最差的,家中的妻子和老母親平時都是靠給人洗衣服和刺繡為生,可慢慢的,賣了三次後,竟然成為他們當地的富戶,一般人都是越考家境越差,他反過來,簡直勵志極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真是太對了!

  果然,這天上午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找到他,想要他手中的名額。不過這種事情他不好親自出面,就交由顧青亮記錄下名字,他還要想想才能決定。

  方子茗精神不振走出房門的時候,顧青亮剛送走一位客人。

  顧青雲正對著幾家人的名字思考,方子茗在他旁邊坐下,隨意瞄了一眼,問道:「選定哪家了嗎?」

  「你幫我選一家吧?我怕待會得罪別人。」這次寒門學子只有四人上副榜,所以他的名額還是比較搶手的。

  顧青雲聽說,要不是這次的副考官是寒門出身,肯定不會有四個寒門秀才上副榜,估計只有兩個而已。

  「就這家吧,他們家大方,能壓得住別人。」方子茗看了看,就指了指其中一個姓名。

  顧青雲點點頭,讓顧青亮第二天去通知對方。

  「你昨晚去哪了?大半夜才回來。」顧青雲隨意說了一句。

  方子茗沒說話。

  顧青雲收好紙張,見沒有迴應就轉頭看了他一眼,竟然見他臉色微紅,眼睛躲閃。

  暈,顧青雲想起傳聞,忍不住問道:「不會是青樓吧?」貌似每次出榜後,那些新晉舉人都可以免費去青樓吃喝,還可以免費過一夜。

  方子茗抿嘴不語。

  天啊,顧青雲扶額,大舅子和姐夫一起去青樓,那畫面怎麼就那麼奇怪呢?即使這幾年見多了讀書人的所謂「風流」,顧青雲還是覺得不可理解。

  「你還小,等你下次中舉,你就明白了。」方子茗拿出摺扇扇了扇,辯解道,「我可沒留在那裡過夜,我和張修遠都沒有,只是喝酒而已,那裡都是庸脂俗粉,俗。」

  顧青雲不想和他說話了,他突然發現一直以來潔身自好的方子茗原來也有這種需求,不過轉念一想,他已經十八歲了,貌似在古代,也應該是有妻子的人了,他現在沒有妻子,所以……

  「朝廷不是規定,官員不能去風月場所嗎?」顧青雲很不解。

  「那是針對官員,我們現在還不是官,而且這種事是禁止不了的,我們去的又不是青樓,是茶樓,表面不是即可。」方子茗不以為然。

  顧青雲覺得他們有很深的代溝。

  當方子茗去參加鹿鳴宴時,顧青雲已經把名額轉讓出去了,一共到手三百兩銀子,其中的手續不用他去辦,產生的費用也不關他的事。

  三百兩銀子,足夠他去京城參加會試,再舒舒服服回來了。

  從他們這裡到京城,去京城趕考一次少的要上百兩銀子,這是走陸地的,很辛苦,要兩個多月才到京城。如果走水路的話,趕考一次要兩三百兩,不過會比較舒服,時間也會短一點。

  所以不是每個舉人都能去參加會試的,一般都是攢夠錢才去一次,或者,乾脆就不去,直接補官,做官去了。

  現在他手中多了這筆錢,顧青雲還是比較滿意的。

  等方子茗忙完後,兩人就收拾行李回家。在船上的時候,離林山縣越近,顧青雲就越覺得為難。

  他這次不中,回去的時候怎麼和家人說啊?一想到來之前家人期盼的眼神,顧青雲就覺得有點難受,壓力很大。他總算是理解那些去京城趕考,落榜後不願意回老家的舉子了,估計一方面是囊中羞澀,沒錢,覺得京城找活容易,機會多;另一方面未嘗不是覺得自己丟人,辜負了父老鄉親的期待,沒面子。

  唉,都怪自己不爭氣,學業不精。

  顧青亮很不理解他的想法,他正在看自己的貨物清單,看完才開口說:「不中就不中,反正你還那麼年輕,三年後再考一定上了。」他對自己的堂弟很有信心,這次都差點能上了,那三年後還得了?

  「三年後,估摸著形勢就不一樣了。」顧青雲白了他一眼,「哪有這麼容易?」

  「反正比我考縣試容易。」顧青亮偷偷摸摸地看了下四周,低聲道,「這次那個張修遠考上了,方子茗也考上了,厲害的都中了,三年後你可能就是第一名了!如果考中解元的話……」開始無限遐想中。

  嘿嘿,舉人的堂哥啊!

  「哪來亂七八糟的?」顧青雲把他的頭推開,沒好氣說道,「這三年你以為不會有厲害的秀才冒出啊?不是每次都是同一批人的。」

  顧青亮想了想,於是不說話了。

  顧青雲其實擔憂的還有一個,他現在考不上舉人,那方仁霄還會收他為徒嗎?至於娶妻之類的,他倒是不關心這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45
第58章 拜師

  對他而言,娶妻肯定是要娶的,但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回到縣城碼頭,和方子茗分別後,顧青亮找村裡的人幫忙扛貨物到顧青雲的宅子放好,自己則去找鋪子轉賣。

  送走村民後,顧青雲四處看了看宅子,發現除了天井地面有些落葉外,自己房裡的桌面都是乾乾淨淨的,知道自己不在家的這個月,家裡人肯定來打掃過了。

  他站在桂花樹下思考:剛剛村民們對自己的態度還和以前一樣,難道是大家還不知道自己落榜的消息?不過一想到按照常規來看,現在還沒有官府去家裡報喜,那就說明肯定是考不上了。

  自己爹娘不知道,大爺爺總會知道的。

  這樣也好,省得自己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等顧青亮找人來看貨、再轉賣出去的時候,天色還沒黑,加上現在算是晝長夜短,所以兩人決定走小路回家,省得家裡的人知道他們到縣城了,晚上不回去會擔心。

  從顧青亮手中接過四十三兩銀子,顧青雲忍不住讚歎:「二哥,你很厲害啊,一轉手就是幾兩銀子的收入,比家裡種地強多了。」

  顧青亮嘿嘿一笑,撓撓腦袋:「我這不是沾了你的光嗎?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你在出錢,你還沒把路費算進去呢,而且搬貨都是叫村裡的人,他們比別人少收一點,這是成本啊。」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從山中穿過,因為桃江碼頭的出現,現在他們村附近的幾個村落都走這條小路,慢慢的,走的人多了,路就逐漸加寬,路上也沒有橫生的樹枝擋路,加上兩人都是年輕人,體力充足,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到林溪村了。

  回到村口,天色剛剛暗下來,村裡炊煙裊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他們一路上時不時就碰見其他村民,大家照常打招呼。

  顧青雲見此鬆了口氣,看來有時候你覺得很重要的事,在別人的世界根本就不重要,最多就只是一個談資。

  顧青亮在旁邊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見狀就笑道:「怎麼樣?是不是鬆了一口氣?大家不會說你的,再怎麼說你都是我們村唯一的秀才,人家怎麼敢得罪你?誰知道你三年後是不是能考上呢?大家才沒那麼眼皮子淺,你啊,杞人憂天。」

  顧青雲瞪了他一眼。

  「秀才公,你回來了?」對面走來的李三伯看到他就叫道。

  顧青雲快走幾步,應答道:「是的,您剛從田裡回來?」他看向他扛著的鋤頭和他腳上的泥。

  「是啊,地裡的草再不鋤,就長得比苗都高了。」李三伯臉上笑瞇瞇的,「秀才公,這次考不上舉人老爺不要緊,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機會呢,這日子哪能都那麼順利的?總有些磕磕絆絆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顧青雲一囧,猝不及防就吃了一碗心靈雞湯,忙說道:「我知道的,謝謝三伯。」

  李三伯見顧青雲受教的樣子,很是高興,摸摸鬍子就催促:「快點回去吧,你奶奶這幾天一直在念叨你呢。」

  顧青雲應了一聲,和顧青亮加快腳步。

  和顧青亮分開了,顧青雲很快就到家了。

  即使事先從去碼頭打短工的村民口中知道顧青雲已經回到縣城,但家裡人對他的歸來還是很高興。

  「我的乖孫,都那麼晚了,你們就不能留在縣裡住一晚嗎?這麼晚了還走小路,萬一路上有蛇怎麼辦?」老陳氏把顧青雲檢查了一遍後,心疼極了,「天啊,瘦了那麼多!」

  被老陳氏抱進懷裡揉搓了一頓後,顧青雲終於鑽出來,剛在整整衣服,就聽顧季山說道:「老婆子,栓子都那麼大了,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把他抱在懷裡,他又不是小娃兒了,萬一被外人看到,影響不好。」

  老陳氏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他親奶奶,抱抱有什麼要緊?是吧,栓子?」

  顧青雲還能說什麼,只能違心點頭。唉,他爺爺還是不給力啊。

  「奶奶,沒事,我們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而且我想你了,連一夜都等不了。」顧青雲很是嘴甜。

  這話讓老陳氏的臉又笑成了一朵菊花。

  「是啊,怎麼瘦那麼多?看來鄉試真的是太嚇人了!」旁邊的小陳氏摸摸他的手,非常心疼。

  「這次都怪我學業不精,沒能考上舉人。」顧青雲這才有機會說出這一句話。

  「沒事,沒事,我們只要你平安就好,這幾天聽你大爺爺說那些考不上就自殺的秀才和病死的秀才,你現在能平平安安回來啊,我們就滿足了。」老陳氏毫不在意的樣子。

  眾人一起點頭。

  「是啊,你看那鎮上的李秀才,都幾年過去了,他四十歲都沒考上,咱們栓子這麼年輕,著什麼急?身體最重要。」小陳氏接著安慰。

  「對,身體最重要。」二嬸李氏也跟著開口。

  顧青雲聞言,心裡很是感動。雖然知道大家不會因為他一次考不中就讓自己放棄科舉或對自己失望,但現在聽到他們這一說,心下更放鬆了。

  看來是大爺爺事先說了什麼,所以家人才這個反應。

  既然這一關已經過去了,顧青雲就有了心思說別的。

  「在考場不怎麼吃得下東西。」顧青雲趁著大家都在,把一直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三弟顧青安抱在懷裡,把鄉試經過說了一遍。

  他發現自己貌似還有點說書的天分,瞧他把鄉試的經過說得情節那叫一個曲折,把家人說得一愣一愣的樣子,頗有成就感。

  「大哥哥,你在臭臭旁邊都能吃得下饅頭,你好厲害啊。」顧青安一臉的崇拜。

  顧青雲低頭看著他,對著他的眼睛道:「狗剩兒,你這是在說反話嗎?」

  「人家不叫狗剩兒,我叫顧青安。」顧青安抗議,「什麼叫反話?我說的是實話。」

  畢竟是七歲的小孩了,顧青雲覺得自己已經快抱不動他了,就把他放開。

  「今天的功課寫完了?」顧青雲說了一句,又看了顧青平一眼。兄弟倆早已經入學,聽大爺爺說學得不錯。

  兩人一怔。

  李氏似乎想起了什麼,馬上叫道:「你們這兩個潑猴,今天下學就去河裡摸魚,肯定沒寫,趕緊的,吃完飯就去寫。」

  「寫完了,都寫完了,寫完了才敢去河裡捉魚的。」顧青平為自己辯解。

  李氏的話卻提醒了大家,該吃完飯了,顧荷和顧蓉忙把做好的飯菜端出來。

  顧季山看了桌子上的菜一眼,就道:「再殺只雞,好不容易栓子回來了,得補補。」

  「好勒,我馬上去。」顧荷馬上應道。

  「爺爺,明天再殺吧,現在已經晚了。」顧青雲忙阻止道。

  顧季山想了想,就同意了,決定明天早上再殺。

  大家開始吃晚飯,期間照常聊天。

  等小孩們都去睡覺後,顧青雲才說起自己用名額換了三百兩銀子的事。

  顧家人一陣驚喜,顧季山就笑呵呵道:「原來你還上了副榜,副榜還有這個作用,你怎麼不早說?」

  想了想,他又很憂慮:「去國子監不好嗎?那是京城啊。」

  「不好。」顧青雲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大家於是就不說話了,權貴多難惹,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但縣衙的衙役有多難惹,他們以前實在是太清楚了。

  「既然是這樣,那這三百兩的事情大家就不要出去亂講。」顧季山威嚴地看了一眼兒子和兒媳們。

  眾人點頭稱是。

  「我明天早上要放爆竹,六十一名也很好。」老陳氏笑瞇瞇地說道。

  顧青雲忙阻止,好說好歹才把副榜的意思解釋明白。

  他拿出銀票後,一家人看到那張銀票就更高興了,一一在手中傳閱,看了又看。

  「這錢不能亂花,等栓子以後去京城趕考,到時再用。」老陳氏想了想,一錘定音。

  大家都同意了。

  顧大河和小陳氏都高興得很。

  顧二河和李氏也高興,尤其是李氏,雖然恨不得這張銀票是自己的,但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這個家,還是得靠侄子,侄子這麼小就有這種本事,那以後還得了?必須得打好關係。

  顧二河想的是,讀書人掙錢真的是太厲害了,自家的兩個孩子一定要督促他們好好上學。

  顧荷和顧蓉更高興,家裡有錢她們以後嫁出去才能有底氣啊。

  不知不覺中,顧青雲在家中的地位再次拔高,以後在家說話,也基本是一言九鼎,家人都很信服。

  「爺,奶奶,把錢放著不好,還不如拿出來買多點田地,如果合適的話,還可以在縣城買一個鋪子,以後也有租金。還有,奶奶年紀不小了,該享清福了,不能每天起早貪黑到縣城忙活,現在的店舖可以租出去。」顧青雲勸道,現在他們家是有點銀錢,算是富農,但還不夠多,這次難得有這筆錢,可以用來積攢家業。

  至於自己科考的費用,以後他寫話本的收入都會自己放著,就不會交給家裡了。

  顧大河和顧二河等人一聽,事關自己的娘親,忙勸說老陳氏,她今年都已經五十八歲了,的確不好每天奔波。之前也說過類似的問題,但老陳氏熱情很高,平時讓她不去縣裡她都不肯。

  現在聽顧青雲這麼一說,大家這麼一勸,她竟然同意了,只是堅持要留下一百兩銀子一定不能動用,要留給顧青雲科舉。

  第二天顧青雲又被大爺爺叫去,好好安慰了一番。

  顧青雲只能無奈消受他的好意,他自己說這次落榜對他沒多大影響,大家都不相信,還以為他在強顏歡笑,家裡人也小心翼翼注意他的臉色,讓他哭笑不得。

  在家裡住了兩天,顧青雲就按捺不住了,連續吃了兩隻雞,他怕自己再住下去,家裡的雞就沒有了。

  到了縣城後,他想了又想,終於鼓起勇氣去方家村。

  很輕易的,顧青雲在書房見到了方仁霄。

  「老師,學生給您丟臉了!」顧青雲見到方仁霄那熟悉的眉眼,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眶就溼潤了。

  「終於敢過來見老夫了?」方仁霄合上書籍,看著他,面無表情。

  顧青雲的眼淚頓時被嚇了回去,他掏出手帕擦擦,懊悔得要死,自己怎麼淚窩子就那麼淺呢?

  「嘿嘿,老師,學生這還不是心虛嗎?知道自己給您丟臉了,就在家磨蹭了一會,這次過來還是鼓足勇氣才敢過來的,我怕您不要我了。」顧青雲笑笑,跑到他身後去捏捏他的肩膀,繼續說,「老師,我以後會繼續努力,相信下一次鄉試肯定考得更好的。」

  咦,一個不留神就自稱「我」了,慣性啊。

  方仁霄沒出聲,不過也沒拒絕顧青雲的舉動。

  顧青雲心裡就有底了,手越發地賣力。

  方仁霄長期伏案工作,應該有點什麼肩周炎、頸椎病的毛病,之前他就見過他老是摸和捶打自己的背部,於是投其所好,他就去找大姐夫的爹何大夫學習怎麼按摩穴道,不說能根治,起碼能讓他舒服點。

  後來證明他這一招是有用的,所以方仁霄一直都很耐心教自己。

  「你呀,嘴巴一下子變得那麼會說了?」方仁霄任由他給自己打溜鬚,閉眼享受了一會。

  顧青雲眼睛不經意看到他桌案上的紙張,一看,覺得很眼熟,又仔細瞧瞧,忍不住叫道:「老師,學生鄉試的答案怎麼跑到您這裡來了?」

  「這是老夫請人把你的試卷答案抄回來的。」方仁霄示意他站在前面,一邊翻閱著試卷,一邊說道,「老夫已經聽阿茗說了,你能在臭號旁把卷子答成這樣,是很不錯的。老夫之前有個朋友,才華橫溢,比老夫還厲害,他像你一樣,會試的時候也在臭號附近,可他沒你能忍,被薰了三天後就受不住了,出考場後就直接大病一場,差點吧小命給丟了。之後他就視會試為危途,直到幾年後才去考,一考即中,比老夫低了兩科,可是他的官運比老夫好。」

  顧青雲一聽,覺得能讓方仁霄讚揚對方是「才華橫溢」的,那說明對方學問一定非常好。不過他不明白方仁霄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至於抄答案回來看?這也可以嗎?不過想想都已經出成績了,應該可以的。

  「他就是你們這一科的副考官夏尚,他說在水利這策論題上,一看到你的答案就知道和老夫有關係,本來想讓你中的,沒想到景大人不肯,說你文采不夠,還想黜落,幸虧他不能一手遮天,還有其他人幫你說話,這才把你放在副榜,為了安慰你,還把你排在副榜第一。」方仁霄看了一眼顧青雲,見他只是好奇地看著自己,就繼續說下去。

  「景大人畢竟是皇后的族人,又是主考官,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方仁霄手指點點他的答案,「這次你的經義題做得還不錯,審題很正確。至於其他的算學、律學、雜文老夫就不說了,你做得都不錯,基本上都對了。」

  顧青雲心中一喜,他覺得自己跟著方仁霄學習,的確學到很多,這次考試就體現出來了。還有,沒想到方仁霄竟然認識夏大人,還和對方頗有交情。

  「不過這詩賦就……」他沉吟了一會,「其中有一首你算是超出水平發揮了。」

  顧青雲更高興了。

  方仁霄瞄了他一眼,翻開其他紙張,繼續說:「不過後面兩首詩詞就很差,是科考的中下等水平。」

  顧青雲的高興就立馬沒了,面無表情。

  「老夫把你的答案都批改了一下,你待會拿回去仔細看看。」方仁霄吩咐道。

  顧青雲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之後方仁霄就考校他的功課。

  顧青雲見狀很是奇怪,老師已經很久沒考過他背書和回答問題了,一般都是出題給他做,然後講解。

  不解歸不解,他沒時間再思考,還是得乖乖回答問題。

  半個時辰後,顧青雲已經口乾舌燥了,他也不敢喝水,只看到方仁霄的臉色很嚴肅,一直在沉吟不語。

  「青雲,你可願拜老夫為師?」方仁霄突然說了一句。

  顧青雲心跳了一下,他抬頭看向方仁霄,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條件發射地,他馬上下跪,行了大禮,動作利索極了。

  「老師,學生當然願意,歡喜至極!」顧青雲抬頭,跪在他面前。

  「你啊,老夫還沒說完呢,你就跪下了。」方仁霄摸摸他通紅的額頭,即使上面沒有泥沙,心裡卻對這個弟子很滿意,實誠呢。

  顧青雲此時只能嘿嘿傻樂了,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真是太高興了!

  「老師,那拜師禮什麼時候舉辦?」顧青雲忙問道,要坐定事實啊。

  「老夫看過了,三天後就是個好日子,等阿茗中舉慶祝那天,老夫再帶你認識幾個好朋友即可。」方仁霄把他扶起來。

  顧青雲只能一個勁地點頭。要正式拜師的話,就要請他爹娘來,在眾人面前正式磕頭才行。

  「那……」顧青雲高興過後,突然想到方仁霄外孫女的事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方仁霄卻好像毫不在意的樣子,道:「你們成不成都不影響老夫收你為弟子。」

  顧青雲一怔,卻不好表露出來,心裡卻高興不已。

  接下來,方仁霄又把他的試卷答案評點了一次,讓顧青雲受益匪淺。

  他覺得自己的答題技巧又增強了點。

  沒想到這次自己不中,竟然還能被老師收為弟子,真是太幸運了。這年頭,進士這麼少,想找一個人肯教導你得有很大運氣才行,尤其是方仁霄和自己的三觀基本相同,他人又靠譜,自己真是走大運了。

  決定了,以後一定要對方子茗好一點才行,他簡直是自己的幸運星。

  師徒倆的話剛告一段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

  方仁霄同意後,進來的人是方仁霄的長隨常山。

  「老爺,夫人和姑奶奶已經從桃山寺回來,說現在該用膳了。」常山行禮後才說了一句。

  方仁霄和顧青雲趕緊看書房裡的沙漏,發現已經到午時了,他們剛才說得高興,都把時間給忘記了。

  堂屋內,這是顧青雲第一次見到老師的女兒方氏和外孫女簡薇,方氏年齡三十出頭,長得比較像方仁霄,沒有師娘連氏那麼好看,容貌只能說是清秀,但她氣質不錯,說話爽利,似乎是那種直來直去的脾氣。

  簡薇具體歲數不知,但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

  方仁霄介紹的時候,顧青雲只敢匆匆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名容貌清秀,皮膚白晰嬌嫩,但氣質非常文雅的姑娘。

  大家相互行禮後,就分男女桌坐下吃飯,中間用屏風隔開,期間不發一語。

  吃完飯後,簡薇已經迴避,但顧青雲還不能迴避,他還得陪師娘和方氏說話閒聊呢。

  大約是知道了方仁霄準備收自己為弟子,所以連氏和方氏的態度都極好,對顧青雲而言,他們的談話應該是比較愉快的,反正她們倆都是一直笑瞇瞇的。

  她們的重點放在顧青雲的家庭上,偶爾問一下和方子茗的趣事,或者學習上的事,三人還聊起各地的風土人情,最後一點主要是方氏在說,她從京城回來,經過很多地方。

  顧青雲明白她們的意思,凡是涉及到家庭情況的,都會老老實實回答。

  不久,方仁霄就過來救場了,顧青雲心底鬆了一口氣,這才告辭離去。

  回家後,顧家知道自己能拜方仁霄為師,極為高興,二話不說,就開始準備拜師禮。

  顧伯山也很興奮,開始過來指揮。

  三天後就在兩家人的見證下,顧青雲正式拜方仁霄為師。

  再三天後,顧青雲參加了方子茗慶祝中舉的喜宴,這下子,整個林山縣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老師是誰了。

  這件事才剛過了沒一個月,正當顧青雲奇怪老師什麼時候能起復時,有一個消息傳來:皇帝他老人家駕崩了,太子繼位。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 11:08 編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3-30 21:47
第59章 親事

  皇帝駕崩,這個消息對於顧青雲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

  說真的,當今是一個長壽的皇帝,從他出生後他就在那裡,一直活到現在六十幾歲才駕崩,對於皇帝來說,是極長壽的。

  這是開國皇帝,百姓對他的感情應該是感激居多,畢竟他結束了亂世,而且這幾年風調雨順,百姓收成好,家裡有了點餘糧,就更樂意把功勞算在他頭上了。

  所以他的駕崩,影響極大。

  按規定,家家戶戶在門口綁上了白布條,民間百天之內不能辦喜事,不能穿紅衣,一年內禁止一切娛樂活動。

  而對於官員來說,新舊交替之時,就有大文章可為,可這些都與顧青雲無關。

  唯一值得關注的是,老師之前不起復是不是他事先知道了點什麼?還有,他什麼時候能起復?可惜這些問題他不能問。

  對他有影響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新皇登基,明年是不是會開恩科?他們考鄉試是不是可以多一次機會?

  而對他們家有影響的是顧荷的婚期延期了,本來打算秋收後就成親的,現在看來要等到明年一月份才行。

  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

  國喪期間,什麼都不能做,他們這幫同窗好友也不敢聚在一起吃飯喝酒,只能乖乖地待在家裡讀書。

  顧青雲自己住在縣城,他每天要到方家去接受方仁霄的教導。

  自從拜師後,方仁霄對他就嚴格很多,每天都會佈置很多功課,不斷地指導他寫策論和經義,尤其是寫詩,背聲韻、詩集之類的,更是從沒斷過。

  可詩文的寫作能力還是沒能得到顯著提高。

  「你說你怎麼就那麼笨呢?老夫看你腦子裡就缺少了一根名為『作詩』的弦!」方仁霄看著顧青雲交上來的詩作,恨鐵不成鋼,就差點著他的額頭罵了。

  顧青雲趕緊給他倒茶,笑道:「老師,消消氣,您彆氣壞了身子,為了學生是不值得的。不如您看看我的策論和經義?」他忙遞過自己寫的經義和策論。

  暈,才拜師兩個多月就想讓自己作詩脫胎換骨?這怎麼可能?自己有這個能力嗎?作詩還是得慢慢來才行,想一步到位那真是異想天開,顧青雲對自己的能力瞭解得很,只要有一點進步,其實他自己就很高興了。

  方仁霄接過來看了看,臉色才稍緩下來。

  顧青雲暗鬆了口氣。

  之前沒拜師,他覺得方仁霄的性格挺好的,雖然不苟言笑,但對自己還算是有耐心。沒想到一拜師,是自己人了,就對自己橫挑眉毛豎挑鼻,好像看哪都看不上眼,明明之前對自己還算是欣賞的啊。

  他突然想起恩科的事,於是就忙問方仁霄:「老師,明年會有恩科嗎?」

  方仁霄很肯定地點頭:「肯定有的,新皇登基,現在全國的官員還不夠多,不止是會試,就是鄉試也有,你又多一次機會了,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顧青雲點頭。

  「等你明年考上舉人,就該娶媳婦了。」方仁霄突然慢悠悠說了一句。

  顧青雲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方仁霄乾咳一聲,拍拍顧青雲的肩膀道:「你呀,長得那麼俊,太招人喜歡了。」

  顧青雲恍然大悟,這是簡家的小姑娘看上自己,現在老師在暗示自己如果同意的話,出孝後就可以找人來提親了。

  如果不同意,相信他也不會逼迫自己,因為前不久方氏剛被診出有孕,為此老師那天高興得很。畢竟一晃這麼多年,自己的女兒還能再生一個,無論是男是女,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當時顧青雲知道這件事時,還以為他和簡姑娘的婚事不成了,沒想到峰迴路轉,對方還能看上自己。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老師,我和簡姑娘差著輩分,可以成親嗎?」律法書沒寫有,他還想問清楚。

  一想到方子茗成為他的堂舅舅,他就鬱悶,不過貌似大家都是各論各的,因為古代都是大家族居在一起,姻親眾多,輩分很混亂,甚至各個朝代的皇家都會出現成親輩分相差的情形,所以自周朝以來,法律上只強調不能同姓不婚,其他的只要沒有血緣關係,輩分相差是可以成親的。

  明明知道這種情況,但他還是再確認一次。

  方仁霄一聽,虛點他的額頭,笑道:「你呀,當然可以,否則老夫當初就不會想到收你為徒了。」

  顧青雲於是放心,只是接下來的聽課,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方仁霄見狀,也不理他的小心思,直接用尺子狠狠打了一下他的手心,繼續講課。

  顧青雲手一疼,很不好意思,這才認真起來。

  這天,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在老師家又蹭了頓午飯後,顧青雲背著書箱準備步行回縣城,沒還走出二門,就看到一名身穿青衣的丫鬟在等著自己。

  「小桃姑娘。」顧青雲微笑著打招呼。小桃是師娘身邊的丫鬟,他見過幾次。

  小桃抿嘴笑了笑,行禮後把手中的書籍遞給顧青雲,說:「顧少爺,這是我家夫人讓奴婢交給你的。」

  顧青雲一臉懵逼,不過還是接過來:「幫我謝謝師母。」上午剛剛被老師罵了一頓,這麼快就傳進師娘的耳裡了?

  小桃應了一聲,就快速離開了。

  顧青雲看著手中的詩集,不是新的,看樣子被翻閱過很多次,再看,上面有些註釋和感想,字體似乎是方子茗寫的。

  他靈光一閃,想到了幾年前在方子茗翻看詩集時看到的素箋,上面的字跡就是這個樣子的!

  顧青雲突然知道這個詩集的主人是誰了。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難道對方已經知道有這門婚事了?

  如果說之前顧青雲還有點擔憂簡家姑娘的性格,那這段時間偶爾的見面和接觸,就已經打消了他的這點擔憂。

  毫無疑問,老師家的家教是值得稱道的。

  他甩甩頭,不再想這個問題,自己現在是男人,娶妻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能逃避。現在最重要的是,等出國孝後,就和家人商量什麼時候來提親。

  在顧青雲走後,方仁霄就回到後院,見家裡的女人聚在一起聊天,就站在門外聽了一下。

  連氏問女兒:「真的決定是他了?」

  方氏點點頭,她撫著微凸的肚子,笑道:「我觀察了那麼久,娘你又試探過,青雲是個好孩子,他不喜女色,不出去胡混,突然有了大筆銀子,也沒有出去亂花,可見是個沉穩老實的。」

  「可是他家在鄉下……」連氏摟著簡薇,還是捨不得外孫女受苦。

  「沒關係,我們給多點嫁妝就是了,而且他家現在家境也不錯,又不用薇兒下地幹活。我去細細打聽過了,顧家雖然沒咱家條件好,可家風不錯,都是老實人,就是有點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對外還是很團結的,且我爹收青雲那孩子為弟子,他肯定要對薇兒好的。最主要的是,現在薇兒都十六歲了,再去找,一下子都找不到合適的。」

  「唉,都怪之前提出的條件把她給耽誤了,是怪娘不好,想過繼你的孩子,才讓薇兒耽誤到現在,別家的姑娘從小就該物色好對象,一般十五、六歲就該定親了。」連氏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先前嫁過來的時候和繼婆婆發生矛盾,為此她還落下了一個男胎,雖然沒有證據是繼婆婆做的,但她敢肯定,一定與她有關。

  所以她才那麼厭惡二房,即使不關相公二弟的事,還是忍不住遷怒他們,堅決不肯過繼他家的兒子,只想著過繼自己女兒親生的。只是沒想到自己女兒還是和她一樣命苦,生薇兒的時候難產,傷了身子,大夫說很難有孕,結果只能撿一個妾生的種來養,雖然那個妾已經死了,但還是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

  自己女兒遇到好的大夫,一直堅持調養,現在竟然開懷了,幸好是一路從京城坐船回來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誰能想到她會突然懷孕呢?

  「現在你有孩子就好了,我這幾年也看開了,還是你們的幸福最重要,這胎無論是男是女,都不用過繼了,我和你爹到時死了,讓阿茗幫我們摔盆就是了,或者以後阿茗的孩子多,就看能不能過繼一個過來。」

  「娘!」方氏震驚地看著她,就是簡薇也抬起頭來。

  「夫人!」方仁霄聽到這裡,按捺不住了,忙走進來。她執著了那麼多年,怎麼現在就突然看開了?

  連氏看著方仁霄也不震驚,繼續說:「相公,這些年是我執著了,像你說的,我們死後哪管得了身後事?我現在只希望女兒能平平安安生下這一胎。」三十二歲算是高齡產婦了,要好好保養才行。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是外婆耽誤了你啊。」連氏摸摸簡薇的臉,很是愧疚。

  簡薇搖搖頭,恬靜一笑:「外婆,這樣很好,薇兒還不想嫁那麼早呢。」想起那個身姿挺拔、神情溫和、眼睛黑亮的人,她的臉微微一熱,忙低下頭來。

  #####################

  三個多月一晃而過,出了國孝後,顧青雲連續參加了兩場婚禮,一場是自家二姐顧荷和林耀祖的,這次婚禮,他已經長成,可以背著二姐出嫁了。

  顧荷的嫁妝不錯,林家的聘禮全部都照搬回去,自家還陪嫁了床、梳妝檯等傢俱,和大姐顧蓮的嫁妝差不多,只是壓箱銀達到了十兩。

  因為之前顧蓮出嫁的時候,壓箱銀沒有這麼多,所以這次也給她補回去了。

  這已經是顧青雲能爭取到的條件了,因為這段時間,顧家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動,已經沒有多少現銀了。

  自從上次顧青雲說了要買田地和商舖後,顧季山和老陳氏不知道怎麼商量的,就用這些錢買了十二畝水田,都是上等良田,這就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這樣加起來,他們家就有三十畝地了,正好是顧青雲可以免稅的額度,其他顧家族人掛在自己名下的水田在此之前就轉回去了。

  接著,他們又在縣城尋訪了大半個月,買了一個臨街的商舖,花了七十兩,現在已經租出去,每月可得租金一兩左右。

  剩下的十兩銀子,又買回一頭驢,可做勞動力,也可出租出去。

  就這樣,一下子兩百兩銀子就花出去了。

  在過完年後,顧季山和老陳氏竟然決定在內部先分家,只是在官府登記還是一家人,也在一起吃飯。

  這個決定在顧家簡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把大家都弄蒙了。

  就是顧青雲也驚詫不已,一般是父母在不分家,現在顧季山和老陳氏還活得好好的呢,怎麼就突然想起分家了?而且自己還沒說要和方家結親的事啊,怎麼如此突然?

  顧季山卻很淡定:「我前不久生了一場急病,雖然現在好起來了,但一想到如果我那時突然走了,只剩下你們兄弟倆,萬一兄弟鬩牆,我就是到了地下都會死不瞑目啊。」

  前段時間,顧季山不知怎麼的,摔了一跤,整個人就不省人事,幸虧何大夫來得及時,養了一段時間後就基本恢復了,讓家人很慶幸。

  「爹!」顧大河和顧二河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我們怎麼會?」

  顧季山擺擺手,示意他們住嘴:「兄弟鬩牆的事我還見得少嗎?就是咱們村都有幾戶人家,為了一點家業就爭得你死我活,兄弟情分都沒有了。雖說你們應該不會如此,但我覺得還是趁著我現在腦子清楚,就先分了,做好最壞的打算。」

  大家靜默下來,面面相覷。

  「就聽你爹說吧。」老陳氏緩緩開口。

  最後經過商量,村裡的五畝水田、碼頭的那個食鋪和出租的院子都給二房,這是他們自己要求的,因為顧二河覺得種田不能賺什麼錢,就打算接著開食鋪,他不想再種田了,分得的田地也給大房打理,得到的糧食就四六分。

  而林溪村的二十畝田地和縣城裡的那個新買的商舖,都是大房的。

  顧季山和老陳氏不想管家裡的其他事情,他們留下五畝水田作為養老田,讓大房幫忙耕種,他們只需顧著養好雞,鹹雞蛋的收入就是他們老兩口的,每年大房和二房還會給一定的養老錢。此後,三丫顧蓉出嫁,還是公中出錢。至於顧青平和顧青安的學費,就一直出到他們十二歲,之後就是由二房自己支付了。

  顧二河和李氏相互看了一眼,想到顧青雲是十二歲考上秀才,之後就不用公中出什麼錢,於是也沒借口反對,只能同意。

  「至於我們手中的這點私房錢,到時肯定會平分為兩份的。」顧季山想了想,加了一句,「那一百兩是栓子的,不算在裡面。」

  顧青雲聽了,哭笑不得。

  「還有,這頭驢主要是二房在用,牛就留給大房,要耕地。」老陳氏補充道。他家的牛前幾年生了頭小牛,就給了顧伯山家,所以現在這頭牛的所有權就是自家的。

  大家都同意了。

  最後,顧季山就把顧伯山叫來,大家簽了一份私下的文書。

  顧伯山雖然很驚訝,不過這畢竟是弟弟家的家事,而且有時候提前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大家的感情反而更好。

  果然,接下來,顧青雲就發現爹娘和二叔二嬸的感情更好了,大家都幹勁十足。又因為二嬸和二叔要到碼頭開店,一般會在縣城過夜,幾天才回來一次,所以家裡的小孩都留給爺爺奶奶照顧,他們回來的時候就會特別好說話。

  之前小陳氏還在私下唸叨自己家虧死了,覺得這大半個家當都是他們大房掙下的,認為二房撿了個大便宜,但事情已經決定,她改變不了,顧大河也改變不了,就只能認命。結果現在一看,自己能當家做主,感覺很好。加上二房有意維持關係,想想畢竟是最親的兄弟,要相互扶持,這才平復心中的不甘。

  顧青雲自己對這個分家的結果沒什麼意見,反正他現在自己能掙錢,去年過年的時候,書店的何林給了他一份大紅包,足足有三十兩,加上他每個月的稿費,和偶爾為考縣試和院試的考生作保的保費,他現在的小金庫已經達到兩百兩,要不是他每個月的紙張費消耗太多,還有維持人際關係的花費比較多,他能存下的錢就更多了。

  他打定主意了,未免發生變故,一定要存下足夠的錢,能讓他舒服去郡城和京城科舉考試,靠人不如靠己,自己不能把壓力都放在父母身上。

  咳咳,成親的錢最好也能掙出來,不過依老師的意思,即使是訂親了,也是留多兩年才成親。

  說實在的,這正合他意,他還沒做好準備呢。

  至於第二場婚禮,就是張修遠和方子茗姐姐的婚宴,顧青雲因為和方家的關係密切,和張修遠又認識,所以肯定會參加的,還作為娘家人一起送新娘子到達隔壁的北山縣。

  看到張修遠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旁邊的人羨慕得很。

  新郎面如冠玉,新娘身姿婀娜,兩人站在一起拜堂的時候非常相配,堪稱一雙璧人。

  的確,現在的張修遠風頭實在是太盛了,在整個越陽郡,他應該是最受歡迎的女婿人選之一,記得當初在郡城出榜後,旁人打聽他已經定親了,還有很多人很可惜呢,恨不得他馬上退婚。

  第二天一早,顧青雲和方子茗等人從客棧後醒來,就要回家了,他們的送親任務到此為止,接下來要看到新婚夫婦,就得等他們三朝回門。

  一路上,在馬車上的方子茗神情都極為失落。

  顧青雲打了個哈欠,半躺在軟墊上,昨晚的酒宴鬧到很晚,他沒休息好。

  「怎麼了?是不是胞姐出嫁,你捨不得?」顧青雲取笑道。兩人一輛馬車,說話極為方便。

  方子茗的哥哥方子磊在另一輛馬車裡,他前兩年已經娶妻,妻子是林家的庶女,現在孩子都生一個了,因為一直考不上秀才,到現在還是一名童生,加上可能是成家生子的緣故,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成熟許多,不像以前,看到他都會擠眉弄眼,現在兩人見面,只是淡淡之交。

  這讓顧青雲不得不說,時光催人老,時光催人成熟。

  再想想以前一起玩耍讀書的小夥伴,現在只剩下方子茗和自己沒有成親了。

  「是捨不得,不過……」方子茗靠近他,低聲說道,「我擔心姐姐在張家過得不舒服,畢竟是出嫁女了。」

  顧青雲點點頭,深以為然:「是啊,我的兩個大姐都出嫁了,一回來,感覺都和以前不一樣,我娘也會擔心她們在婆家過得好不好。不過她們有了相公,以後應該會以自己的小家為主,就好像我們,成親後,肯定是先顧著小家了。張修遠為人不錯,他有才華,你們兩家基本上是門當戶對,又是正經娶妻,只要你姐姐不是軟包子,一定能過好的。」

  方子茗瞪了他一眼,揮揮手說:「哎呀,跟你說,你不明白。」

  顧青雲一聽,很是不服氣:「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不要小看我。」

  方子茗想了想,就小聲道:「其實我姐姐長得和我不一樣。」

  顧青雲一愣,他看看方子茗那張俊美的臉蛋,又想想王氏,再想想他們的爹方仁禮普通的容貌。

  「我們雖是雙胞胎,可我長得像我娘,我姐長得像我爹。」方子茗很是苦惱,「我平時都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可昨天聽到大家對我姐長相的議論,我才意識這個。」

  顧青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一直都以為方姐姐是大美女來著,畢竟只要一看方子茗的容貌,再想想他們是一對龍鳳胎,大家肯定以為弟弟長這樣,姐姐也差不到哪去。

  「沒關係的。」好半響,顧青雲才出聲,他自己就是男人,雖然前輩子是女人,但現在身子一發育,有時候會受到生理的影響,偶爾在大街上看到有女子走過,就會下意識地看看別人的臉,看到長得好看的女子也會多注意一下。

  這似乎就是本能。

  「娶妻娶賢,張修遠肯定知道你姐姐長什麼樣,相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行和持家,而且我不相信你姐姐能醜到哪去,氣質那麼好。」顧青雲忙安慰他。

  方子茗想了想,覺得也是,他對姐姐還是很有信心的。

  兩人開始說起會試的事。

  「是不是過幾天就要去京城趕考了?」新年過後,開恩科的消息就傳來,因為今年有會試,和恩科的時間撞在一起,所以就正科、恩科合併,會試時間不變,還是在三月份,只是錄取的人數會多一倍,所以這次婚禮後,等三朝回門,方子茗父子加上張修遠就要去京城參加會試了。

  機會難得,既然錄取人數多一倍,當然要試試了。

  至於顧青雲一直關注的鄉試,也會舉行恩科,時間是今年的八月份,因為和院試的時間有交集,綜合各種情況考慮,今年院試的地點就放在隔壁的府城,不在郡城舉行,這也是合乎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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