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堆月簫 作者:以神之手 (太監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3 14:02
第二七九章 首輔

  秦對鳥懇求齊楚不要把自己用十年陽壽換一日天下無敵救嵐汀的事告訴他。少年極重情義,要是知道秦對鳥為自己做了這麼大犧牲,他一輩子都會活在虧欠中。

  齊楚聽了秦對鳥的請求無比感動,這樣一個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甚至連一聲感謝的話都不求的人,真的讓人佩服。

  齊楚點了點頭,答應替他保守秘密。同時他也替嵐汀一生之中能遇見這樣的人而感到高興。

  秦對鳥沒有告訴齊楚,楊憶簫離開的事。現在齊楚剛剛醒過來,還是不要讓他徒增傷悲為好。他給齊楚蓋上被子,轉身出門。

  ……

  深沉夜色下的皇宮寂靜無聲,這個時候多數的太監和婢女們都已經入睡了。但有些妃子們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因為在她們這些人中有許多一生也見不得皇上一面,還有一些人有幸見得皇上,卻一夜合歡後被遺忘在宮牆之中。

  皇上是個至高無上的稱呼,歷朝歷代無人敢冒犯頭戴龍冠,身穿龍袍的那個人。無論他是否有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只要他穿上那象徵著權利和地位的黃袍,他就可以隨意殺人,肆意妄為。也正是有了這樣的皇上,才推起了改朝換代的波瀾。

  朱翊鈞剛得到消息自己派去監視徐錦魚的探子竟然逃離了京城,他一怒之下命令神機營無論天下海角,也要把這幾個探子找到,然後剁成肉醬。

  可是這些探子已經各奔東西,甚至有的人因為走小路而被山賊砍了腦袋。所以無論神機營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完不成任務死的人就是他們。為了活命,他們想到一個方法。

  濫竽充數找替死鬼是最愚蠢的方法,但是如今只有這個方法管用。可是沒有人願意頂替別人送死,神機營中有人提議去死牢裡找幾個即將斬首的死囚,反正他們左右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樣。可是有人反對,一旦用死囚頂替就要驚動官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這件事被洩露,那他們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不僅自己要死,還會被誅九族。

  最後眾人商議還是去偏遠山村抓幾個普通百姓,這些人沒有依靠,膽子又小,不會反抗。到時候給死者家屬些銀兩,量他們也沒有報官的膽量。大家達成一致後就開始行動,神機營帶著皇命浩浩蕩蕩出城,其中有一小隊人馬偷偷走小路去找替死鬼,兩對人馬約定七日後京城北門匯合。

  朱翊鈞永遠也不會知道神機營的所作所為,他只想出口氣,死幾個人就行。其實對他來說死的人是誰並不重要,只要告訴他是那些該死的罈子就行,因為面子上還要過得去。

  朱翊鈞已經穿好便衣想要出宮探望一下徐錦魚,可就在這時陳炬在外稟報,「啟稟皇上,內閣首輔趙大人求見。」

  「趙志皋?他來做什麼?」朱翊鈞眉頭微皺,迅速換下衣服。穿好龍袍後對門外的陳炬道:「讓他進來。」

  趙志皋正是當今的內閣首輔,與沈一貫不同,他為人寬和,穩重而識大體,猶善詩文。正因為他是內閣首輔,也就成了沈一貫最大的敵人。

  殿門打開,趙志皋走了進來,他雖已過古稀之年,但精神煥發,腰板筆直,哪裡像風燭殘年的老人?

  趙志皋見了朱翊鈞就要下跪,卻被他阻止了,「行禮就不必了,有事救快說。」

  陳炬站在一旁,看著朱翊鈞的龍袍有個扣子系錯了,心想他剛才應該是在慌亂之中換的衣服。又擔心的看著趙志皋,今日皇上想要出宮,被趙大人這麼一阻,想必心情急躁。趙大人可千萬不要再觸了皇上的眉頭。

  他憂心的看著趙志皋,心中琢磨著一會兒要是趙大人真說了什麼皇上不愛聽的話,自己該怎麼解圍。這時才發現趙志皋手中拿著一個長方形的錦盒,裡面裝的應該是文書或者奏折。

  「啟稟聖上,這是日本國豐田秀吉的議和書。豐田秀吉願意俯首稱臣,從今以後視我大明君主為天下之主。」趙志皋顯然有些激動。

  這些年來倭國屢屢侵犯大名國土,沿海城鎮受其迫害更大。兩國曾交涉多次,朱翊鈞想要豐田秀吉向自己稱臣,而對方也想讓他稱臣。所以雙方僵持不下,大明江山倭寇流竄,本有抗倭名將戚繼光在,倭寇聞風喪膽。可是自戚繼光死後,倭寇再犯大明,這一次變本加厲。

  聽見豐田秀吉主動議和,並且還要向自己俯首稱臣,朱翊鈞非常震驚,不過這議和書是由內閣首輔趙志皋親自送來想必不會有假。

  此時陳炬已經從趙志皋手中接過錦盒,呈了上來。朱翊鈞拿出議和書打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一些他不認識的字,想來是倭國的文字。

  又聽趙志皋補充道:「聖上,議和書最後有日本國的玉璽蓋印。」

  朱翊鈞往下看去,只見末尾的確印著四個紅字,不過這字也是倭國的文字,他認不得。

  陳炬在一旁看著,心中也是非常震驚。如果豐田秀吉主動稱臣,就意味著兩國僵持的態勢有了緩和的機會。並且大明佔據了主動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

  他提醒朱翊鈞道:「聖上,要不要找譯者過來。」

  朱翊鈞本想去看看徐錦魚,但議和這件事實在太過重要,點了點頭。

  忽聽趙志皋在殿下道:「聖上,老臣已經找過譯者了,議和書絕對沒有問題。」

  陳炬也知道他心急,路過他身邊時低聲說道:「趙大人莫急,等譯者來了一切自會有分曉。」

  此事事關重大,陳炬親自去找譯者。一個時辰裡,朱翊鈞無數次拿起議和書,無數次從頭看到尾,雖然他不認識倭國的文字,但是激動的心情難以掩飾。

  忽聽殿外傳來陳炬的聲音,「聖上,譯者來了。」

  「快帶他進來!」朱翊鈞把議和書放在龍案上,紙張被他碰過的地方已經濕透。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4 01:21
第二八零章 譯者

  大殿之中氣氛緊張,譯者捧著趙志皋送來的議和書仔細的看著。他已經看了有半個時辰,額頭上的汗珠流下,卻不敢伸手去擦。寒夜裡譯者身穿厚衣,可是汗水卻浸透他厚厚的衣衫。

  朱翊鈞多次的用餘光瞥著譯者,他早已等的不耐煩了,翻譯一篇不足千字的議和書會用這麼長的時間?

  陳炬心中也有些不安,頻繁的給趙志皋使眼色,希望通過他的眼神能得到些信息。可是趙志皋始終目光堅定,似在告訴他,佛爺放心,議和書絕對沒有問題。

  時間流逝,眾人默不作聲。朱翊鈞端坐在龍椅上,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有耐心的一次。

  陳炬發現譯者反覆看著議和書的中間幾行,心想:難道那幾行字艱難生澀,不易翻譯?可是御用的譯者是從全國千萬個譯者中挑選出來的精英,記得選拔時皇上讓他監督,當時那些各地的精英可都是一目十行啊!而今日自己找來的這個譯者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僅一目十行,更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翻譯的同時還能一字不落的默寫出來。為何如今一篇議和書就難倒了他?

  忽聽朱翊鈞沉聲道:「還沒譯好?」他雖然是在詢問,但聽起來卻像是在警告,如果你還翻譯不好,那就砍了你的頭。

  譯者聽皇上問自己翻譯的進展程度,雙手竟然哆嗦起來,結結巴巴道:「快、快了。」然後他把頭埋的更低,鼻尖上不斷有汗水流下。

  陳炬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可是看趙志皋冷靜的神情,心中也狐疑起來:趙大人說他之前找過譯者看過議和書,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他才會帶進宮來。

  可是為何翻譯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個結果呢?

  忽聽朱翊鈞一拍龍案,微微側目,他在看向譯者的同時,也看了陳炬一眼。

  譯者立刻跪在地上,把議和書舉過頭頂,「皇、皇上,臣譯不出來。」說完後他就趴在地上,閉著眼,臉色煞白。

  「你說什麼?譯不出來?」朱翊鈞憤怒的看著譯者,這結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陳炬更是吃驚,譯者選拔可是自己親自監督。現在此人這麼說來,不是側面說自己玩忽職守嗎?

  朱翊鈞抬頭看著陳炬,冷冷道:「你幹的好事!」

  陳炬無言以對,他當然知道自己監督的選拔考試沒有任何水份。可是為何這譯者卻譯不出來呢?難道他被龍顏所攝,嚇破了膽?

  又聽朱翊鈞道:「還不快去再找一個來!」

  陳炬領命去了,這一次他學聰明了,把選拔通過的譯者都傳進了宮。這些譯者排隊在大殿外等候著,等待著殿中陳炬傳喚。叫到誰的名字誰就進去。

  兩個時辰過去了,進去的譯者沒有一個出來。最後門外只剩下一個叫陳風的譯者。

  「韓風!」殿內傳喚,韓風迅速整理好衣衫,彎著腰跨進大門。當他站在皇帝旁邊,手拿議和書開始翻譯時。殿下跪著十幾個譯者,用同樣悲傷絕望的眼神看著他。

  韓風發現同僚們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時,心裡哆嗦了一下,也開始疑惑起來。這些同僚們的能力他當然清楚,如果連他們都無法翻譯這篇議和書,那麼議和書肯定艱澀難懂。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目光落在議和書的第一行。

  咦?就是普通的議和書啊!怎麼同僚們會翻譯不出呢?

  韓風非常好奇,不過他也沒有表現出輕鬆的樣子,心想應該是後面有難的地方。於是大體掃了一眼,發現全篇都沒有古怪的字,於是就更加好奇。

  那既然通篇都很簡單,自己就翻譯吧。韓風又從第一行看起,當他看見中間部分時,只覺雙耳轟鳴,雙腿顫抖,和所有譯者一樣汗水浸透厚厚的衣衫,口乾舌燥,雙手發麻。

  這、這?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於是又確定了幾遍。最後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於是抬起頭看著同僚們。從他們悲傷而絕望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意,原來這是一篇不能翻譯的議和書!

  因為誰譯誰死!

  他做了和所有人一樣的選擇,「皇上,臣譯不出。」

  「譯不出,朕就殺了你!」朱翊鈞早就想到是這個結果,所以聽見這樣的話時並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震驚。

  韓風跪在地上,「就算皇上殺了臣,臣也譯不出。」他知道無論譯出還是譯不出都得死。既然左右是死那自己何必觸犯龍顏呢?

  「那麼朕就把你們都殺了。」朱翊鈞看著殿下整齊跪著的譯者們,他的忍耐力是有極限的。

  大殿內竟然沒有一個人求饒,這些譯者都看著趙志皋,目光狠毒,似要與他同歸於盡。

  忽聽韓風說道:「臣可以冒死一試,但無論臣譯的好與不好,懇請皇上放過臣的同僚。」

  「朕答應你!」

  ……

  大殿外飄起了淡淡的雪花,有個小太監伏在門上往裡面偷看。忽然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這可把他嚇個半死。

  回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小宮女,急忙拉著她走到旁邊,「幹什麼裝神弄鬼的?」

  「譯出來了嗎?」小宮女想走到門縫前看看,卻被小太監攔了下來。

  「還沒譯出來?」小宮女心中好奇,見小太監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知道他想要些油水。於是拿出一錠銀子道:「這可是李戴大人要問的,你就少收點。」

  小太監收好銀子,笑道:「看在李大人的面子上,我就收一半好了。」

  小宮女拉了拉他的衣角,急道:「到底譯沒譯出來啊?」

  小太監搖了搖頭,「哎,一整晚了,進去二十幾個譯者,沒一個譯出來的。」

  「不會吧,這也太邪門了。」小宮女撓了撓頭,心裡想著他們為什麼譯不出來,可是任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

  「誰說不是呢,可就是這麼邪啊!」小太監賊眉鼠眼的多看了她兩眼,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

  小宮女露出厭惡的神色,「我得走了,李大人還在宮外等消息呢!」她一溜煙的跑走,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小太監活動了下筋骨,突然聽見殿內傳來朱翊鈞的怒吼,「把趙志皋拉下去斬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4 12:29
第二八一章 大事

  雪漸漸的大了起來,夜空上黑雲密佈,北風怒吼卻吹不散厚厚的雲層。在這樣的天氣裡絕對看不見夜空中的繁星,可是今夜實在太奇怪了。

  夜空之中繁星無數,而且星光甚至蓋過月光,隱隱有稱霸銀河之勢。奇怪的夜裡卻沒有人過多留意這繁星無數的夜空,因為在皇宮中正發生著一間更奇怪的事。

  星光落在皇宮朱紅色的大門上,宮門外緊貼著一個人,遠遠看去顯得格外詭異。忽聽「吱呀」一聲宮門打開,那個打探消息的小宮女伸出頭來,伏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

  那人點了點頭,然後塞給她一錠更大的銀子。當宮門關上後,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無意間看見蒼穹上寒光逼人的群星,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星光明亮照在他的臉上,這個在宮外等候一夜的人正是李戴。

  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宮門再次打開,這一次探頭出來的卻不是剛才的小宮女,而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李戴通過兩扇大門間的縫隙往裡面看去,只見門後燈火閃動,又聽見人聲吵鬧。心知宮中一定出了大事。

  他知道面前這人是往外傳遞消息的,像這種人皇宮中很多。他們得到什麼重要的消息會第一時間告訴宮門外的人,以換取錢財。這種人不會和任何一個人長期合作,因為他們幹的是一錘子買賣。

  「一百兩!」這人伸出一根手指,沒有多餘的解釋。

  看著他的眼神,李戴知道這個消息絕對值一百兩。於是拿出一張銀票給了他。

  這人伏在李戴耳邊小聲嘀咕,聲音雖小,但李戴聽在耳中,驚在心上,臉上表情接連變換,從震驚到疑惑,再到興奮。聽完後轉身就走,雖然不會武功,但腳下生風,速度比往日快上許多。

  往西走了兩里路,在李戴的視線中出現一輛馬車。

  體格雄健的駿馬,雙目放光的車伕。車伕看見李戴快步走來急忙迎了上去。

  「大人,有結果了?」車伕拖住李戴胳膊,李戴雙腳離地,前進速度更快,眨眼間已到馬車前。看來這車伕的武功不低,放在江湖上也絕不是無名之輩。

  「快!快到閣老住處!」李戴翻身上車,緊張而興奮的神經讓他掌心出汗,全身發熱。

  馬車飛馳,帶起地上雪花在風中飛舞。李戴在車廂內根本就坐不住,頻繁的掀開車簾詢問車伕還有多久能到閣老的住處。

  車伕從未見過李戴這麼著急,一邊快馬加鞭,一邊回答,「快了,快了!」

  李戴只覺自己馬車奔馳了許久終於停了下來,撩簾一看正是沈一貫的住處。

  今日沈一貫住在自己府上,臥房裡他穿著寬鬆的衣服正在看書。忽聽有人推門而入,「閣老,閣老!」

  這是李戴的聲音,他已經等不及稟報,就闖了進來。因為他確定閣老在聽了這個消息後會非常高興。

  沈一貫走到外屋,把書放在桌上,看著滿頭大汗的李戴道:「慌慌張張的,急什麼?」

  「出大事了!」

  沈一貫微微側目,他當然知道李戴不是性急的人,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他如此慌張?

  「快說!」

  聽了這兩個字,李戴反而冷靜下來,但是他眼中的火焰卻更盛,這說明表面的冷靜是裝的,只是為了能把事情能完整的講出來。

  「閣老,趙大人連夜進宮給皇上送去日本國豐田秀吉的議和書。」

  沈一貫自然知道李戴口中的趙大人是誰,當今世上他真正的對手內閣首輔趙志皋。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趙志皋一直主張求和,而自己這邊卻主張開戰。一旦兩國議和成功,再想撼動趙志皋的地位簡直比登天還難。

  雖然聽見壞消息,但是沈一貫也沒有過於吃驚。當今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吃驚的了。

  李戴又道:「趙大人帶著一封日文的議和書呈給聖上,但是聖上找來二十幾個譯者,卻沒人能翻譯出來。」

  「最後皇上要把這些無能的譯者全部斬首,這時候一個叫韓風的譯者冒死說出真相。」

  「原來不是他們譯不出內容,而是趙志皋口中說豐田秀吉在議和書中主動向我大明俯首稱臣,奉皇上為天下之主。」

  「可是當把議和書的內容真正翻譯過來後,上面卻白紙黑字的寫著豐田秀吉要我大明俯首稱臣,要咱們每年給他們上繳貢品,並且還恬不知恥的要改萬曆的年號。」

  「這分明就是挑釁啊!皇上聽了大怒,當場就命令把趙志皋拉出去斬了。」

  沈一貫聽了眉頭一挑,「趙志皋死了?」

  李戴歎氣道:「沒有,聽說是佛爺冒死保住趙大人性命,否則他肯定人頭落地。」

  沈一貫聞聲不語,腦海中反覆思索著李戴說的每一句話。

  一封日文的議和書,一個老謀深算的內閣首輔,一個勇氣可嘉的譯者,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蹊蹺。兩國議和這麼大的事,趙志皋不會這麼大意,提前肯定找了譯者翻譯。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趙志皋所找的譯者難道就沒看出來這封議和書有問題?

  李戴補充道:「閣老,聽說議和書上面有日本國的玉璽印章,肯定是出自豐田秀吉之手。」

  「這個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我以人頭擔保。」

  沈一貫又不明白了,多年裡自己一直主戰。如果議和書真是出自豐田秀吉之手,他這麼做無疑是幫自己除掉敵人。而趙志皋可是主和派,除去他對豐田秀吉沒有任何好處。此人為何要這麼做呢?

  難道說這是個陷阱?為的是把造假議和書的事情嫁禍給自己?

  沈一貫久經官場,在他看來趙志皋要真的是為了嫁禍自己,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李戴在一旁道:「閣老,我們忍耐了這麼就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現在可是落井下石的好時機,您可不能在猶豫了!」

  沈一貫當然知道趙志皋觸怒龍威,現在就算不死恐怕也被打入天牢。正是自己反擊的好時候,可是越到這個時候,他就越要謹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5 00:38
第二八二章 是他

  李戴看著閣老在房中來回踱步,自從他跟在沈一貫身邊,從未見過有什麼事能讓閣老如此憂慮。他知道多年的忍耐和等待就要有結果了。

  沈一貫停了下來,李戴知道他一定有事情吩咐,走了過去仔細聽著,這番囑托絕對不能聽漏一字!

  「你現在去辦三件事,第一件找到趙府管家,跟他確定是誰給趙志皋送的議和書。第二件不管用什麼方法務必要把給趙志皋翻譯議和書的人帶回來。第三件連夜封鎖消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趙志皋用假議和書觸怒龍顏的事,如果已經有人知道此事,不管是誰,派人監視起來,等我命令。」

  李戴明白閣老讓自己去找趙府管家,是想確定送議和書的是不是日本國的使者。讓自己把翻譯議和書的人帶回來是想問他為何要隱瞞假議和書的事。可是第三件事他就不明白了,如今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把消息散播出去,弄得滿城皆知。第二天文武百官一起彈劾趙志皋,這樣一來他內閣首輔的位置肯定不保。

  閣老卻偏偏要自己封鎖消息,這又是為何呢?

  其實沈一貫是有自己的打算,在他心裡還有一個擔心,那就是豐田秀吉和趙志皋串通好了,這是一出苦肉計。明面上是趙志皋用假議和書觸怒龍顏,實則是想把造假文書的罪名嫁禍給自己。如果現在自己命令李戴把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滿城皆知,等皇上追查下來,肯定會查出是李戴放出的風聲。那時候就算假議和書不是自己偽造的,也會落得一個加害同僚的罪名。

  所以在沒查出真相之前,封鎖消息是最好的選擇。越少人知道這件事,自己就會越安全。等查清真相後再有動作也不遲。

  李戴領命去了,在這段時間裡,沈一貫也沒有閒著。

  這件事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豐田秀吉和趙志皋聯手對付自己,第二種就是有人想對付趙志皋。但這個人絕不會是豐田秀吉,因為趙志皋一向主和,這對日本國非常有利。豐田秀吉還沒有蠢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李戴說議和書上可是蓋有日本國的玉璽大印,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沈一貫針對兩種可能做了兩個計劃。如果是第一種,那麼等文武百官都知道這件事後,自己一定要站出來力保趙志皋。這樣能洗去造假議和書的嫌疑。如果是第二種,那麼自己就借勢落井下石,讓趙志皋再無翻身的機會。

  兩個計劃都想好後,他又坐回椅子上拿起書看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他看的不是書,而是在消磨時間。為了內閣首輔的這個位置,忍耐了這麼多年。這一次離夢想如此之近,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冷靜。

  屋外的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天上的星更加亮了。星光落在雪上,反射的白光照的外面通亮。李戴回來了,他是一個人回來的,看他的神情卻是比之前更加興奮。

  他門也不敲直接闖了進來,看見正在讀書的閣老,一個箭步竄到桌前。

  「閣老,趙府管家說送議和書的是個日本國人。」

  沈一貫猛然抬頭,「那個譯者呢?」

  「沒找到。」李戴如實交代,不過他有更驚人的發現,「閣老,我打聽到給趙志皋翻譯議和書的那個譯者身材高瘦,年級要比其他的譯者大二十多歲。」

  「身材高瘦,年級很大?」沈一貫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東方雲符!

  真的是他嗎?

  忽聽窗外傳來一道急聲,二人推窗一看只見雪地上插著一根銀色羽箭。李戴急忙把銀色羽箭取回來交給沈一貫。

  這銀色羽箭比普通的木箭要短,摸其材質知道是純銀打造,箭身盤旋著一條飛龍。

  沈一貫認識飛龍記號,那是東海龍城的標記。在飛龍嘴裡含著一顆糖衣藥丸。他取出藥丸,用力把藥丸掰開,裡面團著一張紙。鋪平一看,紙上只有一個紅色大印。

  那是日本國的玉璽之印!

  沈一貫看著桌上的銀色羽箭和褶皺的信紙,他終於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東方雲符所為。想起這個亦敵亦友的人,心中情緒難以言明,以他的心思又怎麼會不清楚東方雲符做這些事是為了什麼呢?

  蒼穹之上的烏雲漸漸退去,群星閃爍,在閃耀的星光之下有一個黑影在片片房屋上飛行。只見他腳尖一點屋頂磚瓦,身體就向前飛行十丈,如此反覆,不一會兒就飛上城牆。

  城牆下的守衛都已睡去,在寒冷的夜裡他們縮成一團,找一個能避風的地方把臉藏在棉衣底下,就這樣將就一宿。

  東方雲符拿出玉璽,映著星光,看著大印之上的字跡。他認得一些日本文字,知道上面四個字中有兩個是「天皇」,其他兩個就不認識了。抬頭看天,滿腹惆悵,長歎一聲,「老友,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轉過身望著城內,彷彿在萬千房屋中能看清哪一間是沈一貫的臥房。雪落在他的肩頭,只見兩鬢間有生出許多白髮。

  其實這一切是東方雲符早就計劃好的,他跟龍岳要了玉璽。之後自己找人用日本文字寫了議和書,還故意讓此人把豐田秀吉向大明俯首稱臣寫成大明向豐田秀吉俯首稱臣,並要求大明每年向日本進貢綾羅綢緞若干,珠寶玉器無數。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殺了正趕往趙府的譯者,換上對方的行頭。在趙府中當著趙志皋的面背誦事先準備好的議和書內容,這樣矇混過關。

  趙志皋信以為真,迫不及待的要把議和書交給皇上。於是連夜進宮,可是當朱翊鈞傳來一個個譯者,這些人發現議和書上寫的根本就是要大明向日本俯首稱臣。他們哪裡有膽量翻譯真實內容,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一整夜的時間朱翊鈞早已經沒了耐性,最後譯者韓風說出真相時,皇上震怒!要不是陳炬力保趙志皋,他早已經死了。

  如今趙志皋被打入天牢,沈一貫的機會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6 00:50
第二八三章 異象

  東方雲符和沈一貫相交多年,心裡早已經把他當做最懂自己的知己。雖然二人因為國仇心有隔閡,但是在彼此的心中都與對方惺惺相惜。

  在京城的這些日子,沈一貫幫了東方雲符兩次。雖然任務不是很成功,但是東方雲符依然很感激沈一貫。

  東方雲符知道執掌內閣是沈一貫的夢想,自己這一次離開京城就不知道何時再會與他見面。這天下表面上還算安穩,其實諸多勢力暗流湧動。生逢亂世,自己隨時都有送命的可能。但是他不能退縮,所以只有在離開京城前替沈一貫除去心腹大患,讓他順利坐上內閣首輔之位。

  這樣不罔他們相交一場,他也了卻一樁心願。

  誰能想像東方雲符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會如此費盡心思的幫助沈一貫,縱使沒有回報,他也心甘情願。因為無論是誰,無論好人壞人,都有自己的朋友。

  為了朋友,壞人也會做好事,好人也會犯錯誤。

  也正因為如此,人活著才有了樂趣。

  東方雲符做的不是什麼好事,甚至手段卑劣,但是只要能幫助沈一貫,即使再卑劣十倍,他也在所不惜。

  他縱身一躍,跳下城牆,消失在夜色之中。

  ……

  沈一貫把印著玉璽的信紙扔進火盆,看著火苗漸大,眼眶濕潤。他知道今夜有一個人與自己的心情是一樣的。這人就是東方雲符,沈一貫發現自己又欠他一個人情。

  但若是東方雲符以此要挾他替倭國辦事,他絕不會答應。

  朋友之情和國家大義之間,沒有選擇,他會為了國家揮刀斷袖。

  待信紙燃盡,火盆中只剩灰燼。這時蒼穹之上突然光芒萬丈,黑夜亮如白晝,蒼茫銀河中一道道流星劃過。

  流星滑落並不出奇,奇怪的是今夜蒼穹之上的無數繁星竟然一起劃破天際,成千上萬的流星從天而落,摩擦出的亮光照亮大地,地面溫度驟升。

  沈一貫和李戴急忙走出去,只覺身至火爐,奇熱難忍。二人抬頭看天,只見耀眼的流星一顆接著一顆墜落,無窮無盡似永遠不會停止。眼睛被刺的生疼,頃刻間就流下淚來。

  「閣老,老天爺怎麼了?」李戴非常恐懼,他從未見過這麼多流星一起墜落,這好像末日一般。再瞧遠處,流星落下的地方亮起火光,並伴隨有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

  沈一貫皺著眉頭,天生異像是不祥的徵兆。但是他心生一計,吩咐道:「你現在安排人把趙志皋送議和書的事情透漏給龍起雷,但是一定不要讓他知道這是你安排的。」

  「這是為何?」龍起雷是李戴的對頭,閣老不是說要封鎖消息嗎?為何偏偏告訴龍起雷一人?

  沈一貫沒有解釋,只側目看了李戴一眼,「快去!」

  李戴知道閣老不喜歡廢話,自己也不好再問,只能聽命行事。於是他迅速出府,安排人去了。

  突然天生異象,小老百姓嚇得都緊閉門窗不敢出屋,縮在被子裡,捂著耳朵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以為能躲避災難。

  殊不知退縮全然無用,害怕只能讓自己變得膽小。扭轉乾坤的事向來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做到。

  西嶺客棧中秦對鳥推開窗戶,抬頭看天,耀眼的星光刺的他雙眼生疼。他伸出右掌,手中掐算,嘴裡振振有詞,臉色連變,終於長歎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妻子羅綵衣看了急忙走過去扶起丈夫,詢問道:「你怎麼了?」

  秦對鳥搖了搖頭道:「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什麼事啊?難不成流星墜落,月亮也會墜落?」羅綵衣本想說句玩笑話化解丈夫心中的擔憂。

  卻聽秦對鳥說道:「真是胡說,今夜異象名叫星墜紅塵,乃是大凶之兆!」

  羅綵衣知道丈夫平日裡對占卜星象頗有研究,見他如此緊張,知道所說不假,也開始擔心起來。

  「那怎麼化解啊?」她曾見過一些算卦先生替人除凶化吉,以為任何事都有轉機。

  「沒有一點辦法!」秦對鳥知道星墜紅塵意味著什麼,心中祈禱著墜落的流星可千萬不要砸進皇宮。否則皇宮中的天子之氣一旦被破,就不是洪水饑荒這種天災了。

  心中正想著,忽見窗外有兩顆流星朝著皇宮的方向墜去,他親眼看見這兩顆流星掉進宮牆內,然後皇宮起火。這回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朱翊鈞把趙志皋打入天牢,剛想安穩一會兒,就聽殿外轟隆一聲巨響傳來。然後透過窗紙都能看見殿外起火,火勢很大,烤的他熱汗直流。

  「佛爺,發生什麼事了?」他也看出來有些不對,在皇宮之中能起這麼大的火,不像是人為造成的。

  陳炬推門往外看去,只見天上無數流星一顆接著一顆墜落,迅速關上大門。

  「啟稟聖上,是天災。」陳炬皺起眉頭,剛才一望之下大體可以確定這天災絕非普通,心中想到星墜紅塵的傳說。就算是被人尊敬的佛爺,也難以掩蓋心中的驚恐。

  陳炬又擔心起趙志皋來,趙大人顯然是被人陷害的,本來自己苦求皇上保住他的性命。等皇上消了氣,冷靜下來一定能看出其中蹊蹺。到時候自己再幫趙大人說幾句好話,他也就沒事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天生異象,而且還有兩顆流星砸毀宮殿,起了這麼大的火,明日一早肯定有人以此做文章來告趙大人一狀。若說趙大人是妖言惑眾,而惹怒上天,觸發天災,這該如何是好?

  陳炬仔細觀察著朱翊鈞的表情,只見他異常的冷靜。但閃動的目光告訴陳炬,皇上心中一定在思索著某件事。

  殿外傳來救火的聲音,皇宮之中亂成一團。但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卻沒有踏出大殿一步,整晚都坐在龍椅上,表情從未變過。

  「朕明天要上早朝!」

  「什麼?」陳炬吃驚,皇上可是很多年不上早朝了。雖然說朱翊鈞上早朝是個好的改變,可是現在看來卻讓他無比擔心。

  「你現在就把議和書的消息放出宮去。」

  陳炬震驚,議和書的消息一出,趙志皋必死無疑!皇上真的被天威所攝,動了殺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6 00:51
第二八四章 早朝

  皇命難違,陳炬只有按照朱翊鈞的吩咐去做。但是他也不能讓趙志皋就這樣被陷害,心中不斷想著方法要救這位內閣首輔。但是卻不知道同一時刻沈一貫已經採取了行動。

  龍起雷自從被調回京城後,晉升為朝廷的言官。這個職位不高,但卻位卑而權重,有彈劾、糾察百官的權利。從皇帝到百官都在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內,明朝的言官更是有著極大的特權。

  所有的言官都有相同的特點,剛正不阿、直言敢諫。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大多數的言官都沒有好的下場。

  當年的嘉靖皇帝沉迷於長生之術,不理朝政。言官楊爵痛心疾首,上書極諫,被下詔獄,備受酷刑,數次昏死,仍泰然處之。五年後出獄,僅在家中住了十日,又因為力諫而被下獄,前後兩次在大牢裡整整待了七年。如此遭遇也不能讓他退後一步,更壓不彎他一身傲骨。

  龍起雷非常欣賞楊爵,也勵志做那樣的人。

  此時他披著外套坐在椅子上,剛剛二哥來過,告訴自己說趙大人竟然給皇上送去日本國的議和書。裡面竟然寫著要皇上向豐田秀吉俯首稱臣,堂堂大明天子怎可向屢次侵犯國土的敵人低頭?

  龍起雷當然不會知道這個消息是沈一貫故意讓他知道的,並且他二哥聽來的那個版本中說趙志皋明知道議和書上寫的內容,卻仍然把議和書呈給皇上。這讓他義憤填膺,心中再也不能平靜。

  就這樣龍起雷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一夜不眠,直到寅時,穿好朝服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北風襲來,吹的大雪紛飛,他雙眼通紅,但目光堅定,扯了扯衣領,義無反顧的想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萬曆皇帝已經多年不上早朝,當昨夜陳炬派人通知文武百官明日皇上要上朝時,所有人的震驚了。他們高興的以為皇上終於想通了,不再與百官為敵。可是他們轉眼又懵了,明日早朝自己可沒有任何事情稟報啊!

  天邊有紅日東昇,陰冷而漆黑的夜即將過去。當第一縷陽光落在大地之上,萬物恢復生機和靈動。皇宮中有兩座宮殿被昨夜墜落的流星砸毀,並起火燒的只剩大梁。

  晨風吹起黑色的灰燼在空中打旋,煙熏味刺鼻難忍。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人在意,因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大殿中的龍椅上,卯時已過,皇上並沒有來。

  文武百官開始還耐心的等待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漸漸的失去耐心。到了辰時,已經有人低聲細語的議論起來。

  「聖上不是逗我們玩吧?」

  「很有可能,這麼多年都沒上過早朝了,怎麼突然就要上早朝呢?」

  「誰說不是,現在看來聖上應該不會來了吧?」

  「要不我們回去補個覺吧?」

  從起先的小聲議論到後來的大聲喧嘩,這些飽讀聖賢書的高官們哪裡還有半點文人的樣子?反倒是武將們從始至終都一個姿勢,站的筆直,頭不歪,眼不斜。他們學識不多,但有鐵打的紀律。

  不過文官中也有一些人例外,那就是以龍起雷為首的言官們。他們面色冷峻,目光堅定,嚴陣以待,好像這是一場戰役。

  這時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然後所有人第一反應是跪在地上直呼萬歲,朱翊鈞走了出來,龍袍加身,皇冠在頂,雙目細長,英眉如劍出鞘。他緩慢而頗有節奏的走到龍椅前,坐了下去。

  看著跪在殿武百官,他的心,如止水。

  陳炬的目光落在這位皇帝身上,想起他不少的傳說。雖然多年不上早朝,但是大明根基穩固,儘管外敵猖狂,但若犯大明國土,必遭驅逐。

  千百年來也從沒有哪個帝王能像朱翊鈞一樣,不上早朝,卻能掌控朝野。有人說皇帝只不過是個傀儡,真正執掌大權的是內閣中的大學士們。

  甚至有人說沈一貫獨攬大權,但是只有沈一貫知道,自己只不過是皇上的一顆棋子。用的時候,能縱橫無敵。棄的時候,一點用處也無。

  沈一貫從頭到尾也沒有想過要做第二個張居正,如果自己真的把權利都握在手裡。那麼離死也就不遠了。

  當年就算是叱吒風雲的張居正不也被這位天之驕子不動聲色的除掉了嗎?沈一貫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不如張居正,他的夢想只是成為內閣首輔。

  趙志皋被打入天牢,沈一貫站在了文官的最前面。他提前享受到了內閣首輔的待遇。用眼角餘光觀察著龍起雷,從他冷峻的表情上觀察不出什麼,但龍起雷的眼神告訴他。

  今日大事可成!

  文武百官沒有聽見皇上說的平身二字,就連頭也不敢抬起。陳炬輕聲的提醒朱翊鈞道:「聖上,大人們可以起來了嗎?」

  「讓他們跪著!」朱翊鈞冷哼道

  於是,這些權勢沖天的高官們就乖乖的跪在地上,也不知跪了多久,只覺支撐著身體的手臂開始發抖,頭昏眼花時,聽見朱翊鈞說道:「你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這是對陳炬說的,陳炬也明白昨晚的事是指趙志皋用議和書觸怒龍顏。在天亮之前,陳炬已經讓親信去諸多大人的府上,提前告訴他們今日早朝要發生的事。也表明首輔趙大人是被人陷害,請求這些人今日早朝時一起替趙大人求情。這些人也親口答應,定不負佛爺重托。

  可是當陳炬講完議和書的事後,大殿之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氣氛劍拔弩張,比兵臨城下還要緊張!

  昨晚答應陳炬的那些人低著頭不去看他,趙志皋可是觸怒龍顏,並引天生異象,無數流星墜落,聽說還砸毀兩座宮殿。替趙志皋求情就意味著自己往火坑裡跳,這些人久經官場,怎會看不明白其中的危險。之前答應陳炬只不過是先安撫他而已,到了生死危機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6 12:38
第二八五章 日食

  陳炬也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可是就算他能提前想到今日所發生的事情,昨晚也做不了什麼。改變不了皇上的想法,沒有文武百官的幫助,趙志皋的仕途很有可能就走到了盡頭。

  這時龍起雷橫跨一步,走出隊列,「啟稟聖上,臣請奏。」

  朱翊鈞多年不上早朝自然不認得龍起雷,不過瞧他穿的官服也知道他是言官,點了點頭道:「准奏。」

  趙志皋獻議和書的事龍起雷想了一整晚,他有自己的打算。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待和處理這件事,他都要站出來。

  聽見皇上給自己機會,他剛要說話。忽聽大殿之外傳來驚慌人聲,要知道驚擾了皇上,那可是死罪。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在宮內大呼小叫。

  此時已近正午時分,正是陽光充足的時候,雖說冰雪不化,但仍是晴空萬里。在這驚慌的人聲之後,已有侍衛推開門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文武百官被人聲吸引,紛紛回頭觀望,在侍衛推門之際,從門縫中看見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啊!是天狗食日!」殿外又傳來尖叫聲。

  話音剛落,白晝如傍晚初臨,高高在上的紅日被一團巨大的背影遮住。這時候,所有的喧鬧和驚慌之聲都停了下來,皇宮之內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他們低著頭不敢去看漸漸被黑影覆蓋的太陽,雖然那形如天狗的黑影裡地面十萬八千里遠,但是仍嚇得這些人不停的磕頭,並在心中默默的祈禱。

  昨夜天生異象,今日大發天威。這一切絕不是巧合,也絕不會是人為。這一切一定是上天在預示著什麼!

  朱翊鈞身體離開龍椅,奔了出去。他身為天子,自命是上天的使者,但是經歷了兩次的異象,心中也無法保持平靜。

  皇宮之中如有一人敢抬頭與天上的殘陽對視,恐怕就是朱翊鈞了。此時,他抬著頭,眉頭緊皺的望著遙遠而威嚴的蒼穹。那巨大的黑影仍在擴大,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朱翊鈞扶著門框,只有這樣才能站穩。

  猙獰的黑影不斷地撕咬這天上的太陽,一點點地把它吞進腹中。

  京城之內一片哭聲,當百姓們看見這駭人的一幕,想起昨夜流星墜落的異象,知道上天動怒了,這是不祥的徵兆。

  沒有人能想的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甚至老百姓們已經不敢去想了。他們只是凡塵中的普通人而已,從未想過大富大貴,也未想過陞官發財,只想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就算受了壓迫和欺辱,他們也不懂得反抗。忍氣吞聲是他們一生中最熟練的技能,所以他們一輩子就都在忍氣吞聲中度過。

  不去反抗就只能被壓迫!

  西嶺客棧中,當秦對鳥在星墜紅塵後又看見天狗食日時,他已經把頭搖的快要從脖子上掉下來了。手指掐算,越算心越涼。

  他明白這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嵐汀站在窗邊,他還有勇氣抬頭看著已經被遮住七分的太陽。他沒有什麼不敢的,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如果真要比起膽量。孩子往往要勝過大人一籌。

  除了這個原因,他還覺得遮住太陽的黑影很是熟悉。樓下不斷有人喊叫說是天狗食日。可是他明明看見黑影之後不是天狗,或許形狀有些像一隻狗,但他敢肯定那不是天狗!

  如果不是天狗又是什麼呢?

  嵐汀心中有了一個想法,然後他又開始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會的,絕不會是一條龍!

  我距天空那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看清那是一條龍呢?絕對是我眼花了,然後他又聽見了樓下的喊叫聲,「啊!是天狗食日!」

  沒錯,一定是天狗食日!

  嵐汀開始安慰自己,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把黑影想像成天狗會讓自己放松下來,而如果黑影真的是一條龍,自己就會瞬間緊張呢?

  這時他只覺體內的不滅佛印開始震動,這一次竟然比在血池中還要劇烈。額頭上冷汗直流,本來紅光滿面一下變的無比慘白。只覺頭暈目眩,身子一晃就要栽倒。還好他反應及時,靠在牆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慢慢的平復心情,不斷的告訴自己沒事、沒事。

  就在這時黑影又擴大一圈,到現在為止太陽已經被遮住八分。天地間變得奇黑無比,只聽京城中到處都是哭聲。

  老人小孩在哭,婦女在哭,連堂堂七尺大漢們也在哭。就連那些平日裡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也哭了。

  因為他們都聽說過一個傳說,如果天狗把太陽全都吃進肚子,不論白晝黑夜,世間將永遠黑暗。

  黑夜中有明月和群星的照耀,大地上還有微弱的光亮。那就好像在漫漫長路上前行的人們,只要還有一點希望,他們都不會退縮。可是當天地間永無光明時,也就沒有了希望,一切的努力都會變成徒勞。

  汗水已經浸透嵐汀的衣衫,他再一次小心的抬起頭看著天空中張牙舞爪的巨大黑影,這一次看見的依然是一條龍!

  就在這時那黑影竟然又擴大一分,再一次吞噬了太陽。世間僅剩的亮光又減弱一分,也就是同時,齊楚推開了窗。

  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是已經能下床走路,行動上與常人無疑。就在他推開窗的一剎那,響徹天地的哭喊聲為之一靜!

  繼續擴大的黑影竟然不再擴大,此時天地間僅有一絲光明。

  齊楚撫摸著堆月簫,瑩瑩綠光悄然流轉,似從黑影之後傳來一陣笛聲。

  空曠而悠遠,靈動如風,細膩如雨,清涼如雪,熾熱如火。

  齊楚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碧綠玉笛,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耳邊響起了師父的聲音。

  「今年你十二歲了,明年我就不再送你生日禮物了,這笛子給你。」

  「這笛子很貴吧?」

  「那日在天池邊撿的,不過吹不響。」

  「怎麼可能,有孔就能響。」

  小齊楚把綠笛放在唇邊,「呼~」

  悠悠笛聲讓天地一靜,風棲雪停。

  「我就說師父只會騙人,哈哈。」

  他跑下山,而徐道佛卻微微皺起了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7 00:55
第二八六章 天牢

  朱翊鈞若有所思,忽聽身後有人說道:「聖上,微臣有話。」

  回頭一看還是言官龍起雷。

  朱翊鈞胸中情緒難平,但仍說道:「你說吧。」

  「聖上,昨夜天生異象,而今天威再現,這一切都不是巧合!」龍起雷義正言辭,縱使在皇上面前也不膽怯。

  他要說的,一定會說。因為在他的心中,就要做那個直言敢諫,寧死不屈的人。

  然後朝堂之上武百官只聽龍起雷一人侃侃而談,連朱翊鈞在內,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他這一番話。

  陳炬緊鎖眉頭,龍起雷這番話明顯對趙志皋不利,但是朝野之上他一個宦官不能言政。卻看大殿上不停有官員點頭,他們本來就沒有主意,心中恨不得有人站出來表明立場,然後自己跟風倒。這樣就算最後皇上怪罪下來,懲罰的也是帶頭的人,不會牽連到自己。

  這時候龍起雷站了出來,所以無論他說些什麼,總會有人站在他這一邊。許多人被龍起雷的氣勢所迫,也跟著點起頭來,甚至已經有些官員小聲贊同龍起雷的觀點。

  趙志皋與倭國私通,呈假議和書讓我大明顏面無存。惹怒蒼天,才致使異象頻生。

  龍起雷說:「趙志皋年逾古稀,縱有心而力不足,更何況他處事優柔寡斷。近些年大明江山飽受倭國騷亂之苦,就是因為趙志皋在兩國問題上始終求和。而大明有精兵強將,早就應該還以顏色,卻節節退縮,都是拜趙志皋所賜。」

  當然龍起雷說的話還有很多,他引經據典,據理力爭,尤其在對待倭國的問題上更是讓百官感同身受、義憤填膺。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同意了龍起雷的說法。

  應該罷免趙志皋,並與倭國開戰!

  陳炬愁上心頭,他知道如果任由事態發展,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沈一貫若無其事的站在官之首,現在的情景其實昨晚他就想到了。甚至龍起雷的表現,也是由他控制的。只不過他是間接用了點手段,讓整件事看起來與他無關。

  沈一貫瞭解龍起雷,知道他剛正不阿的性子。別說派李戴讓他今日站出來彈劾趙志皋,就是自己親自出馬,龍起雷也不會答應。但是必須有人站出來彈劾趙志皋,而且此人必須要公正廉明,在言語之間對任何人都不能偏袒。

  還好沈一貫有先見之明,龍起雷調回京師後並沒有被派往外地。沈一貫把他提拔成言官,以備不時之需。果然機會來了,龍起雷是最好的選擇。

  沈一貫讓李戴悄悄的把消息傳到龍起淵耳中,龍起淵一定會把此事告訴龍起雷。一旦龍起雷知道此事,以他的性子絕不會隱忍不發。

  一切是那麼的順理成章,老天好像都在幫助沈一貫。

  當龍起雷啟奏完畢後,大殿之內再次陷入死寂。這一刻所有人都站在龍起雷一邊,朱翊鈞重新坐在龍椅上。

  陳炬還抱著最後的希望,目光游離在武百官的身上,如果這時候誰能站出來替趙大人說句話,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陳炬看見李戴站了出來,他終於鬆了口氣。李戴平日裡和趙志皋走的很近,他一定是給趙大人求情的吧。

  「啟稟聖上,臣也覺得龍大人說的很對。」

  陳炬大吃一驚,心道:李戴平日裡和趙大人走的很近,為何今日會落井下石?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李戴是沈一貫安排在趙志皋身邊的眼線。

  李戴這句話可謂是推波助瀾,此話一出已經注定趙志皋再無翻身之地。

  朱翊鈞對於此事本來就心有餘悸,此次上朝前其實已經有了決定。龍起雷正好說出了他要說的話,再加上李戴一旁煽風點火。一切都順了朱翊鈞的心思。

  就在這時,日食漸漸退去,萬丈光芒再次普照大地。希望從人們的心底升起,武百官附和道:「這都是上天的意願。」

  其實所有人心知肚明,如果皇上不是想處罰趙志皋,為何要讓陳炬把消息放出宮去,又為何突然上早朝。只不過百官們還拿捏不準皇上的心思,處罰也分輕重,一旦會意錯了,那可不好辦。

  當他們發現龍起雷提出要罷免內閣首輔趙志皋時,皇上的臉色由冷變緩。與其說他們站來龍起雷一邊,到不如說他們是站在皇上一邊。

  不過退朝後,朱翊鈞也沒有下旨罷免趙志皋。但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在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但陳炬不太明白,為何皇上不下旨呢?難道說他還有另外的打算?想到這心中更寒,莫非皇上想要了趙大人的命?

  一念至此,陳炬暗暗心驚,當年的皇上棄張居正時,可沒有讓他活在世上。看來趙大人要走張居正的老路了。

  朱翊鈞自然知道陳炬心中是怎麼想的,不過他並不想殺了趙志皋。只是想讓趙志皋主動請辭,這樣世人就不會詬病自己,也不會有人說他是個卸磨殺驢的皇帝。

  陳炬心中琢磨,也猜到了朱翊鈞的想法。那麼怎樣才能讓身在天牢裡的趙志皋主動請辭呢?

  「佛爺,朕累了,要自己清淨會兒。你先退下吧。」

  每次朱翊鈞有事求陳炬時,都會叫他佛爺。

  陳炬終於明白,讓趙志皋主動請辭這個任務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皇上這般說來也是給他時間去處理這件事。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退出殿外。

  陳炬再不停留,他必須第一時間到天牢裡見趙志皋。

  ……

  天牢之中經年不見天日,進了這裡想要出來實在難於登天。就算僥倖從天牢中出來,那也多半變成了殘廢。

  牢中潮濕,又因不見陽光,牆壁上長滿了青苔。每一個牢房只關押一個犯人,越往後的牢房中關押的犯人罪責越大。陳炬身邊跟著小太監,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牢頭們看見陳炬這身衣服,也知道他是什麼人。官服有許多一樣的款式,但掌印太監的官服可只有一件。

  誰要是不認得這件官服,就好像不認識龍袍一樣。而掌印太監所出現的地方,待遇也僅次於皇上。畢竟那可是皇上身邊的親信,整日服侍皇上的人。掌印太監說的話也往往是皇上要說的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7 12:29
第二八七章 公告

  陳炬來到關押趙志皋的牢房前,燈光昏暗,只能隱約看見裡面有一個人的輪廓。至於人的臉根本看不清楚,他只輕輕叫了一聲:「趙大人,是我。」

  「佛爺?」趙志皋欣喜道,急忙走過來。

  二人隔著小腿般粗細的木柱,四目相對,陳炬看見趙志皋眼底的希望,而他卻露出愧疚的目光。

  「佛爺,聖上要放我出去了?」趙志皋忽覺自己在癡心妄想,如果往大了說,自己犯得可是欺君之罪!被打入天牢的犯人就算要出去,也是在受了重刑之後,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赦免呢?

  「趙大人,你糊塗啊!」陳炬情緒有些激動,雖然飽經風霜,但是眼睜睜看著曾經的內閣首輔就這樣跌落政壇,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趙志皋眼中閃耀著的光芒暗淡下去,不用再問,他也知道自己的仕途走到頭了。其實也沒有什麼不甘心的,像他這樣的人一生起起落落,最後放不下的還是大明江山,還是那些窮苦百姓。

  與沈一貫相比,趙志皋比他清正廉明的多得多,為人隨和,平易近人,也是大明建國以來唯一一個曾兩次任內閣首輔的官員。不過也正是他為人謙遜,大多數的官員都不懼怕他,甚至私下對其議論紛紛。

  要是換了當年的張居正,朝野上下別說議論,就算心有異議都整天提心吊膽的。

  人就是這樣恃強凌弱,欺軟怕硬。所以這樣的人被欺負也是活該。

  趙志皋歎氣道:「佛爺,謝謝你。」

  他不用問也知道陳炬私下裡肯定幫了不少忙,雖說最後改變不了結局,但是理應感謝。

  陳炬搖了搖頭道:「趙大人,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話說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面對這樣一個一生都對皇上、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好官,要讓他主動請辭,這樣的話實難說出口。

  趙志皋發現陳炬身邊跟著兩個小太監,一個提著燈籠,另一個則端著筆墨紙硯。

  「佛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陳炬道:「皇上的心意已決,大人若想活命,只有主動請辭這一條路了。」

  「活命?」趙志皋竟然笑了,不過笑的淒涼,讓人聽了無比辛酸。

  「老夫一生問心無愧,為何要苟且偷生?」他說道

  陳炬深知他的為人,但歷史不會給任何人辯解的機會。因為能稱為歷史的都是過去的事,只能留給後人評說。

  俗話說人言可畏,不管你活著時有多少功績,做了多少好事。只要說你壞話的人多了,你就是一個壞人。哪怕你曾救萬民於水火,也會被人說成那是有目的而為之。

  所以,人走茶涼、人去樓空、人死了,想要流傳千古那要看後世之人是否買賬。

  「大人可不要走那人的老路啊!」陳炬說的那人自然是張居正,不過在這天牢重地皇上的眼線眾多,還是不提姓名為好。

  趙志皋目光變換,顯然心中掙扎糾結。他知道陳炬說的很對,死對於自己來說早就不再可怕,可若是寧死不屈,蓋棺定論的權利可掌握在皇上的手裡。

  到時候皇上讓人寫幾篇貶低自己的文章,再大肆宣揚一下。他這一生的辛苦就付之東流了,從這以後趙家的子孫就再也抬不起頭來。

  趙志皋伸出了手,「把紙和筆給我吧。」

  他沒有辦法不去妥協,現在的情況和當年楊爵的不一樣。陳炬代表的是皇上,如果不服從皇命,還不知道落得一個什麼下場。畢竟自己呈上去的議和書中確確實實寫的是要大明皇帝俯首稱臣。

  現在想來還真是後悔,但事已至此為了能保全名聲,只有妥協了。

  小太監把筆墨和紙遞了過去,趙志皋把紙平鋪在地上,絕望的寫出了三個字——罪己詔!

  又是這樣的夜,在無盡的黑暗中絕望,在無盡的絕望中選擇妥協。曾幾何時是誰說過人定勝天?可是接連兩天,異象頻生,就算上天不是衝著趙志皋來的。但是誰能相信呢?

  血腥混著惡臭讓密不透風的天牢更加喘不過氣來,在無盡的隧道深處傳來腳步聲。黑暗之中有微弱的燈光顯現出來,然後露出陳炬蒼老的臉,他手裡拿著趙志皋的罪己詔,一路暢通無阻。可是他的心口卻如有塊千斤重石般沉重,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吐出。

  這一次他又被朱翊鈞利用了,可是還有別的選擇嗎?

  ……

  十日之後罪己詔公告天下,可是裡面寫的內容卻完全不是趙志皋那夜裡在牢房中寫的。這篇罪己詔是朱翊鈞找人改過的,不僅誇大了趙志皋的過錯,還添加了子虛烏有的事情。

  罪己詔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趙志皋寫了罪己詔。那麼只要是朝廷公告天下的是罪己詔,那必定出自前內閣首輔趙志皋之手。所以罪己詔中寫的罪責就成了真的。

  最高興的就是沈一貫了,他終於除去多年的對手,現在只等皇上升他為內閣首輔了。

  他再也不用鑽狗洞了,因為從今往後他再也不需要臣服了。而所有人都要向他臣服。

  自古以來勝者王侯敗者寇,誰能笑到最後,誰就是最大的贏家。

  沈一貫的成功還要感謝東方雲符,如果沒有那蓋著玉璽大印的議和書,想要搬到趙志皋實在是太難了。

  這一夜,李戴在閣老的家裡,他準備了一本古書作為恭喜閣老陞遷的禮物。

  沈一貫依舊拿著黃舊的《莊子》,穿著寬鬆的衣服,不過他比以前更加自信,也更加高興。

  在勝利面前,沒有人可以不高興。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在勝利的時候保持冷靜,那麼他心中肯定想要更大的勝利。

  「恭喜閣老。」李戴把古書放在桌上,他似乎比沈一貫還要高興。因為自己的主人夢想成真也就意味著他的夢想也快要成真了。

  沈一貫看著李戴送來的禮物,臉上洋溢著喜悅。這是他人生中最高興的時刻,所以看見任何人或者物,他都會喜歡。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28 00:39
第二八八章 生意

  李戴送的這本古書從書頁的顏色上看已經年代久遠,絕不是用錢能買到的,想必他定是費了不少心思。

  「謝謝,你費心了。」

  沈一貫竟然客套起來,這讓李戴不知所措。要知道閣老可是執掌京城黑白兩道的,他從來不會跟任何人客氣!今夜竟然對自己這般客氣,李戴非常不適應。

  「有什麼請求儘管說。」沈一貫一直非常善於滿足別人的要求,不過像今天這樣大方的時候還是第一次。

  李戴知道只要自己的要求不過分,閣老一定會盡全力滿足自己。所以他試探著道:「閣老,您看龍起雷……」

  雖然扳倒趙志皋要歸功於龍起雷,但是李戴知道,此人和閣老不是一路人。龍起雷只不過是閣老的一顆棋子,自己與他有仇,現在是報復的最好時機。

  沈一貫捋了捋鬍鬚道:「七日後趙志皋會從天牢中放出來,在這之前我找機會把龍起雷調離京城。」

  一想到龍起雷背著行李走出城門的樣子,李戴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閣老,多謝您。」

  就算李戴不提龍起雷的事,沈一貫也要把他調走。留龍起雷在京城,沈一貫隨時都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趙志皋。像他這樣精明的人,怎會把自己致於險境?

  「七日後,你到工部去做尚書吧。」

  沈一貫此言一出,李戴是又驚又喜。工部尚書可是正二品,掌管著全國的屯田和水利,而且所有交通樞紐也都在其的掌控之內。

  李戴激動的差點流下淚水,對著閣老千恩萬謝。這是讓他始料未及的,但無疑是份大禮。

  又聽沈一貫道:「你聯繫雨丹崖,讓他七日後在離京城三十里的地方動手。」

  沈一貫能聯繫上蠱王,也自然能聯繫上玉面人。那麼雨丹崖身為玉面人的手下聽其差遣也就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像沈一貫這樣的人身後要是沒有點江湖勢力,怎麼能掌控京城的黑白兩道?

  玉面人詭計多端,城府極深。他能和朱翊鈞合作,自然也能和沈一貫合作。無論是朱翊鈞,還是沈一貫,如果在今後的日子裡有一方與他為敵,他也能通過另一方牽制住對手。

  所以,沈一貫和玉面人的關係非常微妙,隨時有成為敵人的可能。不過在成為敵人之前他們還能相互利用,這就足夠了。

  小孩子論對錯,成大事者向來只看利弊。短期看來,二人合作利大於弊,這樣互利互惠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聽了沈一貫的話,李戴心中琢磨,七日之後不就是趙志皋被放出來的日子嗎?京城外三十里,難道說閣老要對趙志皋下手?

  他忍不住問道:「閣老,趙志皋已經被罷免了,並且自稱要告老還鄉,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沈一貫微微側目,目光中有了慍色,「斬草不除根,你想讓他反咬一口?」

  李戴低下頭去,雖然他承認閣老說的對。但畢竟趙志皋與自己同朝為官多年,平日裡趙大人對自己也算不錯,和沈一貫更沒有太深的過節。現在趙志皋已經從內閣首輔的位置上下來了,根本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

  但是他無法反抗閣老的命令,沒有任何理由,就是無法反抗,也不能反抗。李戴奉命去找雨丹崖了,他最討厭和這些江湖人接觸。可人就是這樣,總是做著自己討厭的事情,或無可奈何,或樂此不疲。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選擇的。只是他們不敢選,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朝著相反方向邁出一步的勇氣。所以他們就成為了囚籠中的鳥,不快活、也不自由。

  ……

  李戴已經找過雨丹崖,並且傳達了閣老的原話,然後他就迅速的離開了。因為他也擔心暗中有別人的眼線,如果真有別人的眼線,他想不到這個人會是誰?因為沒有人敢跟閣老作對。

  雨丹崖孤獨的站在荒野上,四周是無邊無盡的黑夜盒無邊無盡的白雪。剛才當聽見李戴說沈一貫要他七日之後在京城三十里外取趙志皋性命時,雨丹崖只是熟練的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也沒有回答任何話。因為殺人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平常不過,不僅平常,而且簡單,尤其是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但雨丹崖的心中還是有些疼痛,這是為了蠱王。

  如今蠱王一死,苗疆鬼蠱十三門就只剩下雨丹崖一人而已。所以,他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新一代的蠱王。從今往後他除了繼續替玉面人辦事,殺死齊楚替門派報仇成了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每個江湖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所以無奈。還好在這之前,雨丹崖已經把白茯苓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並在世外桃源的外圍設下禁制。這樣一來白茯苓就無法出去,也就不能找齊楚報仇。她可以安穩的過完餘生。

  那夜流星雨時,雨丹崖許下兩個願望,其中一個是要殺了齊楚替死去的同門報仇,另一個是希望白茯苓下輩子做個普通的女人。

  人不可以太貪心,如果兩個願望只能有一個實現,雨丹崖都不知道自己會選擇哪個。

  這時候雲青壁走了過來,撕裂夜色,踏破白雪,可是少了往日的瀟灑。

  雨丹崖看著他,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二人認識也有多年了,但從雲蟒山出來後,雨丹崖發現雲青壁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但又說不好哪裡不同。

  今夜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現在的雲青壁除了那張臉是他的,其他的一切都跟自己認識的雲青壁不一樣。

  雨丹崖搖了搖頭,把奇怪的念頭拋在腦後,道:「你怎麼來了?」

  「許你接生意,就不許我到處轉轉?」雲青壁說的生意是指雨丹崖替沈一貫殺人的事。

  他們這種人從來是無利不起早,沈一貫出的價不合適,雨丹崖也不會給他面子。沈一貫也不會仗著自己和玉面人平起平坐而去壓搾雨丹崖,他也知道拿多少錢辦多大事的道理。

  一千兩殺人不收屍,三千兩殺人不留痕,五千兩殺人可償命。

  沈一貫花了一萬兩,他買的是最好的服務。

  殺死趙志皋,但不能讓他的消息從世間消失,所以這叫殺人包終生!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ukanoHimitsu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96

    主題

  • 56479

    回文

  • 2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