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寵物天王 作者:皆破 (全書完)

   
V123210 2017-5-1 15:26:0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9 7493804
V123210 發表於 2019-7-9 07:00
第1692章 見證

    下一天早上,小芹菜再次路過寵物店。

    今天店主夫婦沒有站在門口,而是在店內忙碌。

    過了一小會兒,中年婦女察覺到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回頭一看,發現是從週一到週五都會準時出現的小芹菜。

    「早上好。」她向小芹菜揮手。

    「早上好。」小芹菜也揮手,卻沒像平時那樣馬上跑掉。

    中年婦女琢磨了一下小孩子的心思,馬上就明白了,畢竟她也有孩子。

    「是想看垂耳兔嗎?」她笑咪咪地問道。

    「它……它今天沒跑嗎?」小芹菜搜腸刮肚找了個理由。

    「呀,現在還沒跑,你要不要進來看看?」她再次邀請道。

    小芹菜遲疑著沒有馬上表態。

    「我……我不買寵物。」

    「沒關係,不買也沒事。」她笑著補充道:「就當是謝謝你昨天幫我們攔住了它。」

    小芹菜在心裡告訴自己,我只是進去看看兔子,不跟他們說話就是了,而且我也沒有跟陌生人走。

    「那……那好吧。」

    小芹菜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店裡,滿懷好奇地打量著店舖內的裝飾和各種各樣的寵物,還不時瞄一眼中年夫婦,隨時準備跑掉。

    中年夫婦卻當她不存在一樣,一邊嫻熟地干活兒,一邊閒扯家常。

    小芹菜看到了關在籠子裡的垂耳兔,這時的寵物店似乎是按照寵物種類來劃分區域的,在垂耳兔旁邊,她還看到了同為囓齒類寵物的倉鼠,同樣很可愛。

    垂耳兔和倉鼠全都聚集在籠子的一側,像是在焦急地等著吃早餐,籠子外邊放著新鮮蔬菜和堅果,它們隔著籠子卻吃不到。

    她回頭看了看中年夫婦。

    「你想喂就餵牠們吧,正好我們也省事了。」他們說道。

    還是那句話,小孩子的心思太好猜了。

    看著垂耳兔和倉鼠滿足地吃完早餐,小芹菜也像自己剛吃了一頓美餐那樣高興。

    「哎呀!糟糕!快遲到了!」她一看表,驚覺在這裡耽擱了太久。

    「快去上學吧,兔子哪天都能看。」中年夫婦笑道。

    「拜……拜拜!」

    小芹菜慌張地跑出店外,拔腿向學校跑,跑出幾步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駐足回頭仰望。

    「奇……寵物店。」

    第二個字筆劃太多,她不認識,但老師每天都教新的漢字,她以後一定會認識的。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媽媽不像昨天那樣神思不屬,在小芹菜說白天學校裡的趣事時也有說有笑地互動,看來昨天的工作完成得不錯。

    「媽媽……」小芹菜喝了一口湯,忐忑地偷瞄媽媽的臉色,「垂耳兔……好像很可愛的樣子。」

    「不行哦。」媽媽也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口回絕,「咱家不養寵物,影響學習,照顧起來也很麻煩,學生最重要的是學習,想養可以等你長大了再養。」

    很常見的理由,基本上所有小孩子央求買寵物而被家長拒絕的時候,聽到的都是同一個理由,連許的願都一樣,好像長大了什麼都能幹似的……畢竟家長都希望子女成龍成鳳,從古代開始,養寵物就可以歸結到玩物喪志的範疇裡。

    「哦。」

    也許換成許壯壯會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兒直到自己的心願得到滿足,信口保證說養寵物不會影響學習,就像買電腦不會影響學習一樣……但小芹菜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喝湯。

    還好,她每天上學時都會在寵物店駐足一會兒,親手喂食垂耳兔和倉鼠,至於晚上放學時本來有更充足的時間,但那時寵物店裡總有其他客人,所以她只是默默地在店外看一眼,期待第二天早上的短暫時光。

    後來有一天,日常般反覆進行的循環突然毫無徵兆地中斷了。

    那天,風雨無阻都會早早營業的寵物店沒有開門。

    小芹菜站在店門口的捲簾門外等了一會兒,抬頭看看二樓,是店主夫婦睡了個懶覺嗎?

    她等啊等啊,店裡卻始終沒有動靜。

    快上課了,她不能再等了,只能遺憾地跑掉。

    下午放學後,她路過寵物店時,發現店門依然關閉著。

    此後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只要是上學的日子,小芹菜每天都來門口等,但寵物店始終沒有開門,而小芹菜也沒有再見到垂耳兔和倉鼠。

    每天下午從店門口跑過的時候,她看到一些年長的老奶奶老爺爺在指著寵物店低聲交談,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感覺他們是在唉聲嘆氣。

    那幾天她的情緒莫名低落,媽媽還有些奇怪,以為她生病了,或者被同學欺負了,但是量量體溫又很正常,跟學校老師聯繫了一下,也沒得到有人欺負小芹菜的反饋,老師也察覺到小芹菜有些悶悶不樂,反倒以為是她家裡出了問題。

    不過,小芹菜的陰鬱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寵物店又開門了,雖然店裡的主事者不再是那對和藹的中年夫婦,但店門依然向她敞開。

    重新營業的寵物店變化很大,不僅是佈局和陳設方面的變化,還有人的變化。

    店主阿姨和叔叔不在了,新來的店長哥哥幾乎每天都能冒出奇怪的腦洞,她每天來的時候,都感覺寵物店跟昨天有所不同。

    她親眼看到寵物店的店員越來越多,從兩個傻fufu的店員哥哥到畫得一手好畫的收銀員姐姐,再到總是跟魚待在一起的魚姐姐……

    她親眼看到寵物店的寵物越來越多,各種各樣可愛的貓貓狗狗,還有奇形怪狀的魚……

    她親眼看到寵物店的顧客越來越多,下午放學的時候店裡經常人頭攢動,有時候甚至排隊排到了外面。

    還有那幾隻似乎不太尋常的貓、狗、鳥,全都像變魔術一樣出現在寵物店裡。

    她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變化,比任何人都早。

    最重要是,店裡的笑聲越來越多。

    小芹菜很喜歡待在寵物店裡,她依然懷念以前的店主夫婦,但更喜歡現在的店長和店員們。

    啊,還有一件事,老師教了新的漢字,她終於把發音和字形對上了號,可以把店名寫在她的路線圖上了。

    店名的第二個字,唸作「緣」。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06:51
寵物天王 第1693章 緣分


    濱海市上空狂風呼嘯,雨勢不減,有時候一絲風都沒有,下一秒風又大得令人感覺像是要把房頂掀飛。

    颱風並不經常光臨濱海市,但這年頭氣候升溫、海洋酸化,連百年一遇的洪水都隔三差五地發生,颱風相較之下也沒那麼稀奇,只是碰巧今年拐向濱海市而已。

    小芹菜講得很慢,不過沒關係,反正這樣的天氣大家也幹不了別的,連睡覺都成了一種奢望。

    外面颳大風,裡面刮小風,燭火被風吹得劇烈搖擺,室內忽明忽暗,氣氛很適合聽故事。

    除了必要的吸水、擰抹布、去二樓傾倒污水、給水族箱加冰塊加海鹽等必要的工作不能斷之外,大家都在聽小芹菜講述以往的事,而且因為她講得慢,講的又是大家無比熟悉的東西,即使去倒水加冰,回來也能接上。

    張子安聽得不禁悵然,環顧著已經與以前面目全非的室內陳設,他第一次產生了某種想法——父母給他遺留的並不僅是寵物店本身,還有一些看不見摸不著但確實存在的東西。

    由於長期在外地上大學和上班,他對父母在寵物店裡日常生活的大體印象還停留在中學的時候,小芹菜的講述幫他補完了父母最後一段日子的情景,就彷彿給他的心填補了一塊空白。

    店員們也聽得出神,除了蔣飛飛之外,其他三人進店的時間相差無幾,但無論哪個人第一天上班時,都會看到一個頭上紮著兩個辮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來打卡,幾乎只要是上學的日子,她從不缺席。他們以為她只是張子安認識的鄰居孩子,沒想到之前卻有這麼一段曲折的經歷……她,似乎才是寵物店的天字第一號店員。

    精靈們聽得也很專注,飛瑪斯和法推臥在樓梯間的上層聽著,連π也悄悄探頭縮腦地傾聽,而世華雖然遠在二樓的洗手間,但以她的聽力,只要想聽,就能將一樓的一切動靜聽得分明。這是它們來寵物店之前的事,甚至連π的裡也沒有記載,至少現在還沒寫到。

    一年前的事情,蔡美紋完全想不起來了,她想不起來小芹菜曾經提過「垂耳兔」這個名詞,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說過「咱家不養寵物」這樣的話——不過這確實像是她會說的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

    她的視線落到門口的收銀台上,那裡攤開著小芹菜的習題冊,店內唯一一盞應急燈放在了旁邊。

    她想起自己剛見到小芹菜時,因為太過激動而忽略了其他東西,現在回想起來,小芹菜在店裡的表現很放鬆,這种放松不是能偽裝出來的,只有在很熟悉而且很有安全感的地方才會這麼放鬆。

    所以小芹菜並不是輕易跟陌生人混在了一起,她與寵物店之間的緣分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潛移默化地慢慢加深。

    「店主夫婦是……」蔡美紋的視線落在張子安的臉上。

    「我父母。」他簡單地答道。

    「他們……」蔡美紋遲疑著再次掃視店內,沒有看到中老年人活動的跡象。

    小芹菜剛才的講述裡有幾處模糊不清的地方,其中就包括那段不明原因的停業,蔡美紋對小芹菜那段情緒莫名低落的時期有印象,現在才知道居然是因為寵物店關門了。

    作為生意時間相對自由的個體店舖,關店一段時間其實很正常,店主可能回老家探親了,可能出門旅遊了,也可能僅僅是想休息幾天,畢竟全年365天工作實在太累了……不過,即使是臨時歇業,一般也會提前通知一聲老顧客,或者在門上貼個告示,告訴顧客們店主去哪了、何時回來等信息,以免顧客們反覆撲空。

    聽小芹菜的意思,店主夫婦歇業得很突兀,前一天還工作得好好的,後一天就……

    這未來令蔡美紋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走了。」張子安答道。

    他回答得很隱晦,但神情和語氣已經表明「走了」一詞的實際意思。

    蔡美紋皺眉,看了一眼懵懂的小芹菜,這個答案是她最不想聽到的,還好張子安沒有很直白地回答。

    「我明白了。」她嘆了口氣,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不知道是因為淋雨感冒了,還是聽到和看到太多意料之外的事,令她的腦子深處隱隱作痛。

    她很懊悔,因為自己太忙於工作,而忽略了女兒的感受,這無疑是她這個當母親的失職。

    她努力工作是為了給女兒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起碼在經濟上讓小芹菜不會太過落後於父母雙全的家庭,但這不能用這個當藉口來推卸責任。

    如果時光回到過去,她肯定會更多地與女兒溝通,更不會忽視女兒一些欲言又止的跡象,其實她有時間注意到了這些跡象,卻總是以「女兒不說就是沒什麼事」當理由來欺騙自己,畢竟她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家庭確實很累,有時候恨不得什麼都不想,只想倒頭就睡。

    小芹菜用目光徵詢了張子安的同意,高興地跑到展示櫃那裡,打開玻璃蓋子,小心地抱出了垂耳兔,然後抱到媽媽面前。

    「媽媽你看,這就是耳朵!」她開心笑著。

    今天,不用擔心耳朵再次越獄,因為店門和窗戶全都封死了。

    今天的耳朵也很乖,大概是感受到精靈們虎視眈眈的視線,不敢逃跑,乖乖地讓小芹菜抱著。

    蔡美紋看了一眼這只垂耳兔,確實很可愛,軟萌軟萌的,女孩子們應該都會喜歡,連她都我見猶憐。

    蔣飛飛出於好意,想幫忙打破尷尬的氣氛,笑著說道:「小芹菜,你很喜歡的話,而且如果你媽媽同意你養的話,魚姐姐我今天就作主把耳朵送給你了!」

    在蔣飛飛想來,聽到小芹菜剛才的感人敘述,只要不是鐵石心腸,當媽媽的應該不會再反對女兒養寵物了。

    小芹菜期待地看著媽媽。

    出乎意料的是,蔡美紋再次回絕,「好意心領,但是我家不養寵物,謝謝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06:51
第1694章 失溫

    蔣飛飛本意是想緩解尷尬,沒想到蔡美紋冷硬的態度令尷尬的氣氛進一步升級了。

    王乾和李坤直撓頭,這種時候好像也不適合犯一下傻來打破僵局。

    說真的,即使是見多識廣的精靈們也被她的這句話激起了眾怒——明明已經給她台階下了,她卻不領情,如果不是看在小芹菜的面子上,它們早就拍案而起了……沒見過這麼不識抬舉的人!

    理查德已經強忍著不罵髒話了。

    蔣飛飛呆站在原地,訕笑兩聲,「可惜了……」

    張子安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怎麼說呢,也許有的家長確實是把孩子的學習成績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吧,這不能說是錯的,畢竟現在這個社會競爭壓力太大了,小時候多吃苦、多忍受寂寞,長大後就更可能成為人上人,更可能獲得美好幸福的生活,不論理想有多豐滿,現代社會沒錢就很難幸福。

    小芹菜失望地垂下頭,嗓子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回應:「嗯……」

    蔡美紋冷著臉,沒有進一步解釋,裝作沒察覺到周圍那些刺人的視線。

    沒錯,無論是今天,還是時光回到過去,她都會回絕小芹菜養寵物的請求,他們可以當好人,唱紅臉,那麼就由她來唱白臉吧。

    店裡的氣氛已經尷尬到令人渾身刺癢無法呼吸的程度了,店員們恨不得馬上逃離現場,紛紛給自己找活兒干,明明隔壁還不需要加冰塊,王乾和李坤就趕緊跑過去了,借此喘口氣。魯怡雲和蔣飛飛也不停地擰抹布、換抹布。

    蔡美紋同樣不好受,她只希望暴風雨趕緊停下,讓她們母女可以盡快離開這裡,可惜天不遂人願。

    這時,趴臥在樓梯間的飛瑪斯突然站起來汪了一聲,轉頭望著二樓,說道:「好像是弗拉基米爾回來了……」

    張子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他對弗拉基米爾有信心,但它的傷剛剛好,體力尚未完全恢復,而颱風的狂暴又遠遠超乎想像,所以心裡一直很忐忑。

    「我上樓一下,有點兒事,有什麼需要的跟店員們說就行。」他對蔡美紋說了一聲,匆匆回到二樓,因為玻璃窗關著,弗拉基米爾回來也進不來,除非它一拳把玻璃打碎。

    他來到滿地都是水的儲物間,披上雨衣,打開了窗戶。

    外面的雨勢比之前更猛了,暴雨已經拉成了不間斷的細絲,連接著天與地。街道上的積水差不多有三四十釐米深,混沌不堪,有幾處甚至形成了漩渦,各種雜物順著水勢向大海的方向飄蕩。

    在五菱神光的車頂,蹲坐著如落湯雞一樣的弗拉基米爾,在它的旁邊還躺著一隻流浪貓,似乎也就幾個月大。

    看到窗戶打開,弗拉基米爾從後方叼住流浪貓頸後的毛皮,然後猛地一躥,從敞開的窗戶躥進來。

    張子安立刻關上窗戶。

    「弗拉基米爾,你……」

    「先看看它還有沒有救!」弗拉基米爾打了個噴嚏,搶先說道。

    二樓太黑,張子安來不及多問,小心地抱起流浪貓,快步走到樓下。

    「小芹菜,把你的習題冊先收起來!急救箱!」

    他顧不得解釋,快速發佈命令。

    小芹菜把垂耳兔放到地上,三下兩下把習題冊和紙筆收拾進書包裡,把收銀台桌面騰空。

    魯怡雲放下手裡的工作,拿來了急救箱,自己戴上一次性手套,隨時準備幫忙。

    藉著應急燈的光線,大家都看到了那隻氣息奄奄的流浪貓,它的額頭似乎被撞傷了,有個傷口,但已經不怎麼流血了。

    張子安快速檢查了它身體的其他部位,沒有找到更多的傷口。額頭的傷口並不深,應該不算致命傷,但問題是它的身體太冷了。

    他摸了摸它爪子的肉墊,很涼。

    弗拉基米爾渾身濕漉漉地跳上收銀台,焦急地問道:「怎麼樣?能不能像我那時一樣,給它輸一些狗血?」

    張子安不是獸醫,但一些急救方面的常識,他知道的並不比獸醫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只流浪貓的問題並不是失血,而是體溫過低。

    他從急救箱裡取出聽診器,放到流浪貓的胸口,它的心跳很微弱。

    「拿電熱……」

    老茶在夏天不用電熱毯,一直閒置著,他抬手剛一指電熱毯,隨即反應過來——沒電,電熱毯有毛用?

    沒電,電熱水壺不能用,不能用溫水浴讓它快速暖和過來。

    沒電,吹風機也不能用,不能盡快把它的毛髮吹乾。

    沒電,幾乎什麼都幹不了!

    張子安跑去二樓廚房,試著擰動煤氣灶,但打不著火,應該是小區或者政府部門擔心天然氣管道被颱風破壞引發危險而中斷了供氣,也可能是管道已經被破壞了。

    「小雲,把手套摘了,咱們一起抱住它的身體!」

    他回到樓下,用毛巾簡單地把流浪貓的身體擦了擦,雙掌合攏,以o字型環抱住它身體的下半部分,為魯怡雲作出示範。

    魯怡雲看明白了,馬上摘掉一次性手套,同樣雙掌合攏,以o字型環抱住它身體的上半部分,用他和她的體溫給它取暖。

    這個辦法是無奈之舉,也許對人類的低體溫症比較有效,因為人類的體表沒有那麼多毛髮,可以把溫度直接從皮膚傳遞到皮膚,而貓的毛很密,又全是濕的,很大一部分熱量浪費在蒸發毛髮裡的水分上,臨時剪毛又來不及。

    「把王乾和李坤叫過來。」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蔣飛飛馬上跑到隔壁,叫來正在裝死的兩個男生。

    「你們兩個,把掌心搓熱,然後接替我們。」張子安說道。

    王乾和李坤的腦子不靈光,但執行力無可挑剔,馬上開始雙掌互搓,很快……搓出了黑泥。

    張子安和魯怡雲的手掌已經潮濕冰涼,讓搓熱掌心的王乾和李坤接替自己,然後他們用毛巾擦乾手,也把掌心搓熱,再次接替王乾和李坤。

    加冰和吸水的任務全落在蔣飛飛的肩上,她忙到飛起。

    這時,一雙小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流浪貓的腳爪,每隻手各握著一對前後肢,掌心貼著肉墊。

    小芹菜緊咬著嘴唇,「我也來幫忙!」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1 06:50
寵物天王 第1695章 不近人情

    小芹菜擔心媽媽不同意,偷眼看了看媽媽的臉色。

    蔡美紋皺了皺眉,再怎麼說,拯救小動物這種充滿愛心的行動,她不適合表示反對,只是說道:「這貓看著不太乾淨,一會兒要洗手。」

    小芹菜忙不迭地點頭。

    趁著暫時騰出手來,張子安找來一條乾毛巾,把淋得落湯雞一樣的弗拉基米爾的毛髮擦乾,以防體力尚未完全恢復的它受涼生病。吹風機不能用,只能胡亂把表層毛髮擦擦,深層的毛髮就沒辦法了。

    弗拉基米爾沒讓他擦太久,抗拒地說道:「先救它要緊,我沒事!」

    張子安只得又找來一條乾毛巾,讓它裹上身體。

    隔壁水族館的發電機功率不足,只能維持水泵和氧氣泵這些低功耗設備的運轉,否則臨時燒一壺水也許能解燃眉之急,現在卻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幫這只流浪貓保溫。

    張子安裝作自言自語地說道:「這種鬼天氣,其他流浪貓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其實是在隱晦地詢問弗拉基米爾。

    弗拉基米爾心情沉重,「我已經讓全城的流浪貓全都跑進安全的高處避難,比如高層住宅的樓道里,或者正在建設的高樓,必須要堅固而且能避雨,實在不行,哪怕厚著臉皮鑽進別人的家裡也可以,但肯定不是所有貓都來得及……這傢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好像是被落下的樹枝砸到了。」

    這也沒辦法,這場突如其來的颱風連人類都來不及做好準備,何況是流浪貓。不過流浪貓也有優勢,就是攀爬能力強、身體柔軟可以鑽進狹窄的縫隙,只要能爬到高處,就不至於被污水沖走。

    郊外流浪狗的情況不清楚怎麼樣了,流浪狗體型較大,身強體壯,而且習慣了風吹雨打,毛髮浸滿水之後會甩動身體將水抖掉,所以情況可能比流浪貓要好一些。

    「如此可怕的天災,難免會有傷亡,更值得警惕的是,大災之後往往會有大疫,暴風和洪水淹死了很多動物,又令垃圾氾濫,再加上天氣還不算涼爽,洪水退後可能會滋生大量老鼠跳蚤,所以我打算網購一些藥物,預防傳染病爆發。」他低聲說道。

    他打算網購的是貓狗用的藥,不是人類用的藥,店員們沒聽懂,還納悶地說沒那麼嚴重吧?

    弗拉基米爾點頭,它會把流浪貓的藥物分發下去。

    至於流浪狗那邊肯定是要靠小白。

    如果流浪貓和流浪狗因為傳染病而大量死亡,屍體腐壞之後也會加重濱海市民所面對的疫情,所以幫助流浪貓狗就是在從側面幫助市民。

    幾個人把收銀台圍得水洩不通,蔣飛飛百忙之中還抽空幫他們一把。

    小芹菜緊緊握住流浪貓的腳爪,還不停地往手心裡呵氣,想幫它盡快恢復體溫,但她的小手很快就被弄濕了,冰涼。

    「我來吧,你去把手洗乾淨。」

    蔡美紋走到旁邊,握住小芹菜的手,把她的手抽離貓爪。

    小芹菜抬頭沖媽媽笑了笑,聽話地去洗手了。

    張子安下意識地說道:「謝謝……」

    「不用謝我,我不是為了幫你們。」蔡美紋趁女兒短暫離開,低聲說道:「我只是不想讓這隻貓死在小芹菜面前而已。」

    忙著搶救流浪貓的店員們聽到這句話,都覺得她太不近人情了、太鐵石心腸了,對她又產生了幾分厭惡感。

    張子安倒是心中一動,畢竟他從小到大見過、聽過太多關於人與寵物的故事,來寵物店裡的顧客,有的並不是第一次養寵物,他們之前的寵物……

    「你以前是不是養過寵物?」他問道。

    她臉色一變,雖然瞬間恢復了平靜,但聲音還是出現了一絲顫抖,「沒有。」

    小芹菜洗完手跑回來,關切地問道:「小貓怎麼樣了?」

    現在正輪到王乾和李坤幫這只流浪貓保溫,負責環握它前半截身體的王乾突然叫道:「師尊!我好像摸不到它的心跳了!」

    張子安趕緊把聽診器放到它的胸口,傾聽心跳聲。

    聽診器裡一片寂靜。

    大家忐忑地注視著他。

    幾秒後,他摘下聽診器,搖頭說道:「大家辛苦了,很遺憾……它泡在水裡的時間太久了,咱們沒能救活它。」

    店員們不約而同惋惜地嘆了口氣,各自去洗手。

    小芹菜懵懂地看了看大家,片刻之後像是明白了什麼,拉了拉張子安的胳膊,「小貓……死了嗎?」

    張子安點頭,「它死了。」

    小芹菜黯然地垂下頭,呆呆地盯著已經失去呼吸的流浪貓。

    她嘗試了救它,但沒能救活,她的掌心依然留存著它肉墊柔軟的觸感,就像是一條生命剛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咱們再救救它吧?好不好?說不定它還沒死?」她眼淚汪汪拉住張子安,極為不甘心地說道。

    張子安蹲下來,「小芹菜,它已經死了……」

    豈料,他的這句話令蔡美紋徹底爆發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這只流浪貓帶進來!」她聲嘶力竭地吼道,之前草草擦乾的頭髮令她顯得像是發瘋了一樣,「明明沒本事救活它,為什麼還要把它帶進來?讓它死在外面不就好了?為什麼偏偏要死在我們面前!」

    小芹菜正因為流浪貓的死亡而傷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幾乎要奪眶而出,卻被她媽媽的怒吼給嚇回去了。

    店員們全都臉色煞白地從寵物洗澡間探出腦袋,以為要打架了,關鍵為啥要打架啊?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精靈們紛紛站起來,好久沒看見敢在寵物店裡鬧事的了,這女人是神經病嗎?流浪貓死了也要怪張子安?誰能提前知道能不能救活它啊?難道因為可能救不活就不去救了?這是什麼邏輯?

    張子安在她剛開始嘶吼的時候心裡也嚇了一跳,但等她吼完時,他已經鎮靜下來。

    「這就是你不讓小芹菜養寵物的真正理由吧?如果注定要經歷痛苦的離別,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面對她看似不講理的指責,他沒有吼回去,而是很平靜地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1 06:51
第1696章 愛別離


    張子安清晰地記得,在去年生意剛有起色的時候,有一個父親帶著正在上小學的兒子來到寵物店,要給兒子買條狗,而且對狗的種類沒有太多要求,只要兒子喜歡就行。

    那孩子平時生活在城市裡,因為父母工作忙,放暑假的時候會被送回農村老家,讓爺爺幫忙照看。

    起初,習慣於城市生活的小男孩與鄉村生活格格不入,不過爺爺家裡有一條大黃狗,很乖很聽話,一點兒也不凶,小男孩往往都喜歡狗,很自然地與這條狗玩在了一起。他們一起去河邊摸魚捉蝦,一起逮螞蚱捉蝴蝶,一起在田野裡瘋玩撒歡兒……留下一個充滿美好記憶的暑假。

    以後的每個學期放假,小男孩都會回到農村,跟大黃狗整天膩在一起形影不離,享受著城市裡絕對體會不到的快樂。

    小男孩一年年長大,大黃狗一年年老去,漸漸跟不上他的奔跑了,牙齒都掉得不剩幾顆了。

    在去年那個暑假結束時,小男孩回到了城市,滿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就在他離開的第二天,大黃狗死了,彷彿是強撐著等他離開之後才死的。

    即使一年只有兩三個月的相處時間,即使沒有親眼見到大黃狗的死亡,小男孩依然承受了無法言喻的痛苦,痛苦到連他父親都不忍看下去,決定帶他來寵物店挑選一條新狗,無論他選中了多貴的狗也會買給他,只要能夠多少彌補他心中的創傷。

    如果小男孩是一直伴隨著大黃狗一起長大,那他承受的痛苦豈不是要數倍於此?

    如果……如果那個父親提前預知這個結局,是否還會讓兒子回農村老家過暑假呢?是否還會讓大黃狗成為兒子的玩伴呢?

    張子安不知道,他沒有問過那個父親,而且歷史沒有如果。

    來到寵物店的顧客之中,有第一次養寵物的新手,他們總是對擁有自己的寵物充滿了憧憬,也有曾經養過寵物的人,有的是因為某些原因而把寵物送人了,如今想再養,有的是因為寵物走丟了或者被偷了,有的是因為寵物死了。

    張子安跟無數的顧客打過交道,總是能從蛛絲馬跡中辨認出某些特定的顧客,他們進店之後總是對著某一種貓狗呆呆出神,像是看到了很熟悉的東西,有時候會一直盯到眼眶泛紅……他們不是頭一次養寵物,也很喜歡寵物,有的人反覆詢問某種寵物的壽命之後把寵物買回了家,也有的人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搖頭離開。

    這樣的顧客數量並不少,他們都是曾經失去過愛寵而痛苦萬分,一部分人試圖通過養新的寵物彌補傷痛,另一部分人依然喜歡寵物,甚至比前者更喜歡,但他們的心已經承受不住第二次傷害了。

    小男孩父子屬於前者,而蔡美紋大概就屬於後者。

    她並不是因為怕養寵物耽誤學習而不讓女兒養寵物,起碼不完全如此。

    她曾經失去過寵物,經歷了刻骨銘心的傷痛,所以她絕不希望女兒也經歷這樣的傷痛。

    如果擁有就注定著離別,那麼只要不曾擁有,就可以了。

    雖然她在寵物店裡失態地嘶吼,但張子安並不怪她,也沒生她的氣,怎麼能去責怪一位全力以赴保護女兒的母親呢?

    她並不是鐵石心腸,只是如果需要的話,她願意扮演壞人,雖然女兒會在心底埋怨她,但相比於痛失所愛,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理解她失態的理由,但店員們並不理解,精靈們不理解,小芹菜也不理解。

    王乾和李坤畢竟年輕氣盛,實在忍不了了,當場就要翻臉罵人,被魯怡雲和蔣飛飛拚命攔住,否則他們罵了她是小事,以後讓小芹菜如何自處?

    短暫的沉默之後,小芹菜終於哇地一聲哭出來。

    「媽媽,你別生氣了……嗚嗚……都是我不好,我不想養寵物了……嗚嗚……」小芹菜泣不成聲,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抱著媽媽的大腿哀求道。

    蔡美紋的臉色極為難看,她胸膛劇烈起伏,嘴唇也不住地顫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想到,張子安的視線如此犀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拒絕小芹菜養寵物的真正理由,也看穿了她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只能說,真不愧是寵物店店長嗎?

    「小芹菜,你別哭了,你媽媽沒有生你的氣,恰恰相反,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愛你。」張子安走過去,拍了拍小芹菜的肩膀。

    小芹菜抽泣著,淚眼婆娑地仰頭盯著媽媽的臉,像是在求證張子安的話。

    一道清亮的淚水無聲地從蔡美紋的眼角滑落,滴在小芹菜的臉上,緊接著,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樣,她蹲下來猛地把小芹菜抱進懷裡,哭得肝腸寸斷。

    剛才還群情激奮的店員們和精靈們全都被她哭傻了。

    怎麼回事?幾秒前她還是一副找茬兒要吵架的樣子,現在弄得好像自己吵輸了一樣,可明明他們還沒還嘴呢啊!

    小芹菜更加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突然也哭了,只能跟著媽媽一起抱頭痛哭。

    張子安向店員們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別圍觀了,現在不方便解釋,咱們該幹什麼就干什麼,等一會兒她哭夠了,也許她自己會解釋。

    沒幾秒的工夫,門縫裡已經滲進了好多水,幼貓為了躲避從門口蔓延進來的污水,紛紛縮進店舖深處,或者爬到展示櫃的頂上或者貨架上。

    張子安和店員們七手八腳地干活兒,又拿拖把擦又拿抹布吸,好不容易把湧進來的污水暫時清除掉。

    蔡美紋漸漸止住了哭聲,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小芹菜,乖,別哭了,別把眼睛哭壞了,把眼淚擦擦,媽媽沒生你的氣。」

    哄了一會兒小芹菜,她幫著小芹菜把眼淚抹了抹,轉頭對張子安說道:「你說對了,我確實養過寵物。」

    小芹菜因為太過吃驚而止住哭聲,「媽媽……你也養過寵物?」

    蔡美紋點頭,「很久之前的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44
第1697章 問題少女


    很早很早以前,蔡美紋還在上初中的時候,家裡曾經養過一條小狗,不是她想養的,只是有一天放學回家之後,看見屋裡多了一條小狗,父母解釋說是她姨家的狗,因為搬新家到六樓,每天爬樓梯遛狗太累,所以不想養了,過來問他們要不要養,不養的話就送到農村去了。

    父母見這條小狗怪伶俐的,而且也本著不花錢的買賣不要白不要的心理,就把它留下來,反正她姨說狗很好養,喂點兒剩飯就能養活,還能幫著看家。

    那時,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寵物行業還不存在,大家養寵物都是瞎養,缺乏相關的知識,更缺乏瞭解相關知識的渠道,不像現在上網一搜什麼都知道了……而且那時大部分人的經濟並不寬裕,連喂貓都是拿剩飯喂,何況是狗。

    那時的蔡美紋……大概是處於青春期、叛逆期吧,反叛意識很強,覺得父母不順眼、覺得老師不順眼,整天跟幾個閨蜜死黨廝混在一起,染髮、抽菸、涂口紅、穿耳釘、逃課、講髒話……十足一個問題少女。

    無論是小芹菜還是張子安,包括現在所有認識蔡美紋的人,絕對不可能想像得到她那時的樣子,就連她自己有時候夢見那時的自己,醒來後也會懷疑那個陌生的少女到底是誰?自己是不是被狐狸精或者黃大仙附過身?

    其實這也很正常,人的性格是會變的,或者說人本來就擁有多種性格,只是在不同的時期側重於表現其中一種,很多人在現實中與網絡上的性格不就是迥異嗎?

    總之,那時蔡美紋連父母都看不順眼,當然也對這條不請自來的狗看不順眼,至於理由嘛……叛逆期的青少年需要理由嗎?

    如果硬要找個理由,可能是覺得她的生活空間被侵佔了吧,畢竟她家面積不大,是那時很常見的兩室一廳,戶型渣到令人懷疑設計師的腦門是不是被狗腿夾過,牆壁和門板薄得像紙一樣,晚上時常能聽見一些不應該聽見的聲音——當然指的是父母為她這個問題少女而唉聲嘆氣的聲音,而不是其他容易令人想歪的聲音。

    蔡美紋進門看到這條小狗,氣就不打一處來,立刻就發飆了,說為什麼養狗不跟我商量一下?難道我不是這個家裡的成員?我不同意養狗,你們把它送回去,從哪來送回哪去!

    父母很為難,她姨都離開多時了,再說都答應人家了,怎麼還好反悔?於是他們沒答應,反而跟她說你看這小狗多可愛,給你留下來解悶吧。

    她根本不想養寵物,也不喜歡這條狗,雖然當時她對狗的種類沒認知,但一看這就是條雜毛土狗,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名貴——這倒也是,以姨家的窮酸,怎麼可能養一條名貴的狗,又怎麼可能把名貴的狗白白送人?

    這條狗也被她暴跳如雷的嗓門給嚇到了,縮在茶几底下不敢出來,而這就更令她嗤之以鼻……當然,如果這條狗不怕她的嗓門,勇敢地向她吠叫幾聲,那她更有把它送走的理由了,反正只要看不順眼,總會有理由的。

    她負氣回到自己的臥室,重重地把房門一摔,又狠狠地掄起書包砸到自己的床上,盡情宣洩她的不滿。

    父母對這樣的她已經習慣了,在外面連連嘆息,小時候明明還是那麼可愛乖巧的一個女孩子,怎麼長成這樣了?這到底是跟誰學的?這以後可怎麼辦啊?

    蔡美紋用枕頭壓住自己的腦袋,不想讓那些老生常談的廢話湧入耳朵,就連他們叫她吃飯她都沒聽見。

    以後怎麼辦?以後當然是縱馬江湖快意人生,才不要像他們那樣蠅營狗苟地過一輩子!

    她深受學校門口那些販賣盜版港台書籍的書報攤影響,沉浸在對未來不切實際的幻想中,在腦海裡勾勒出自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虛幻形象,慢慢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餓醒了。

    從床上爬起來一看,外面的天都黑了,室內也是黑的。

    她拉開燈,睡眼朦朧地走出臥室。

    「媽,我餓了!」

    沒人回應。

    客廳和主臥也黑著燈,只有月光從陽台射進來。

    她拉開客廳的燈,看到餐桌上放著一張紙條。

    父母都去上夜班了,留言告訴她晚飯留在鍋裡,讓她自己熱一下再吃,別吃涼的,會把胃吃壞了,還叮囑她睡醒了先用插銷把門反鎖好,吃完飯早點兒睡覺——都是老生常談,沒什麼新鮮的。

    她爸是工廠的工人,三班倒,她媽是醫院的護士,經常要上夜班,像這樣趕在同一天出門上夜班也不稀奇。

    那時的白熾燈耗電大,再加上生活不寬裕,不像現在這樣家裡沒人也亮著小夜燈,都是出門隨手關燈。

    她把紙條隨手一扔,打著呵欠走進廚房,準備吃飯。

    廚房也沒開燈,不過有月光,而且畢竟是自己無比熟悉的家,閉著眼都不會走錯,摸黑都能摸到東西所在的位置。

    她打開高壓鍋的鍋蓋,裡面放著蒸屜,一層是飯,一層是菜,但因為放得時間太久,已經涼了。

    她仗著年輕身體好,把父母的叮囑當作耳旁風,嫌熱飯麻煩,直接把飯菜端出來,打算就這麼涼著吃。

    比起這個,她腦海裡一直在盤算今天晚上要玩什麼,寫作業當然是不可能寫的,寫作業多沒面子,要不跟死黨煲電話粥吧?

    那時的電話費比較貴,她家只有一部固定電話,因為她總煲電話粥,導致每個月話費都超高,父母已經鄭重警告過她,再煲電話粥,他們就把電話拆掉。

    她一邊想別的,一邊心不在焉地從碗櫥裡取出碗筷,轉身剛一邁步,腳踝就蹭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

    她一聲慘叫,把手裡的碗筷都扔了,啪地一聲摔碎在地。

    那個東西也嚇了一跳,飛快跑出廚房,她這才看到原來是那條小狗,她睡了一覺就把它忘了。

    「死狗!嚇我幹什麼!」她惱羞成怒地吼道。

    小狗又縮回茶几下面,只露出腦袋戰戰兢兢地看著她。

    碗在地上摔碎了,這不是一隻空碗,裡面盛著飯和菜,她本來打算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的,現在全扣在地板上了。

    還好,今天父母留下的飯菜比平時多,鍋裡還有飯菜,她不至於餓肚子。

    「一會兒等我吃飽了再收拾你!」她狠狠地衝它瞪了一眼。

    她又盛了一碗飯菜,端到客廳打開電視,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吃完的空碗就扔到餐桌上,等父母下班回來會收拾。

    至於地上的碎碗和扣掉的飯菜,她當然不管。

    很快,她就沉浸在武俠和綜藝的世界裡,看得入了迷,一邊看一邊傻笑,或者對著帥氣的男明星犯花痴。

    大約晚上十點,電視劇和綜藝都播完了,她口渴,從沙發上站起來想去倒杯水喝。

    這時,她突然看到地上的剩飯不見了,幾乎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條小狗舔著嘴唇,心滿意足地看著她。

    「嘁!倒是便宜這條狗了!」

    她撇了撇嘴,這倒也好,至少能讓明天父母回家時的抱怨少一些。

    她去廚房裡倒水喝,它也跟進廚房,眼巴巴盯著她手裡的杯子,像是也渴了。

    她咕嘟咕嘟將一杯涼水一飲而盡,根本不理睬它哀怨的目光。

    嗚~

    這時,它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轉頭盯著房門的方向。

    電視還開著,聲音還挺大,蔡美紋沒發覺任何異常,也無視這條狗,喝完水之後又坐回沙發,百無聊賴地換台。

    一過夜裡十點半,就沒什麼有意思的節目了,她把能收到的電視台全換了一遍,無聊的節目把她都看困了。

    算了,還是跟死黨打電話吧,少打一會兒應該沒問題。

    電話也放在客廳,就在電視機不遠處,打電話肯定要把電視關上或者把聲音調小,否則聽不清說話。

    她關上電視,拿起電話聽筒,正要撥號,突然注意到小狗還在專注地盯著房門,偶爾搖著尾巴看她一眼,然後繼續盯著房門。

    「這狗是不是傻?」她嗤笑,「不想在這個家裡待著了?想跑回你原來的家?好啊,那我就放你出去吧!」

    她一拍腦門,真是氣糊塗了,怎麼才想起這麼棒的主意?

    開門把它放跑,跟父母就說她開門上學時它從門縫裡跑掉了,不就能輕鬆地擺脫它了?

    她說做就做,當即向房門走去,打算拉開房門把它趕走。

    父母上班出門時,把房門的鎖反鎖了,不過那時的鎖具比較簡單,在會開鎖的人眼裡形同虛設,不像現在普及了超b級鎖芯,所以他們叮囑她睡醒後插上插銷,作為雙保險。

    嗚嗚~

    小狗像是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轉圈兒。

    她的手已經觸及到鎖,即將把鎖擰開。

    汪!

    從進家後一直沒叫的它突然叫起來,對著房門。

    房門外是樓道,他們住的是工廠的家屬小區。

    門外的聲控燈亮起來,門鏡中像是有一道黑影晃了一下,緊接著一串腳步聲踩著樓梯匆匆消失了。

    蔡美紋當時沒把眼睛貼在門鏡上,所以沒看清黑影到底是什麼,但是本能地心裡一顫,手心裡滲出冷汗,手掌不自覺地移動到插銷上,非但沒有開鎖,反而把插銷輕輕插上了。

    她叛逆,但並不傻,也會害怕。

    以門鏡距離地面的高度來判斷,那道黑影只可能是人。

    是誰走過去了?

    她家住四樓,樓上還有兩層,樓上樓下住的都是工廠的職工以及職工家屬,由於三班倒的工作制,上夜班或者下夜班而半夜出門或者回家都很常見。

    所以剛才那道黑影很可能只是一個出門上夜班的鄰居,恰好從她家門口路過。

    問題在於,一般大家在夜裡上下樓時,都會跺腳或者咳嗽把聲控燈喚醒,以免踩空樓梯,但她沒聽到那人咳嗽或者跺腳。

    當然,也可能是她之前開著電視沒聽到那人跺腳,恰好那人在經過她家門口時聲控燈滅了,狗叫聲又喚醒了聲控燈,這似乎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如果不是呢?

    她突然打了個冷顫,在她一邊看電視一邊嘻嘻哈哈的時候,難道那人一直悄悄地待在門口,凝立在黑暗中,傾聽房間裡的動靜?

    排除臨時替班的情況,工廠的排班表是公開的,誰都可以看到,護士的夜班也有一定的規律,所以有心人其實可以全盤掌握她家父母何時出門、何時回家,以及哪天會同時上夜班,包括樓上樓下鄰居們的上下班時間,都能知道個大概。

    說起那個年代,現在人們經常懷念那時的水果有多甜,生活有多麼淳樸,其實完全不是,那時的治安狀況比現在要惡劣得多,只不過因為沒有網絡,消息閉塞,對信息的封鎖也很嚴重,所以即使發生重大兇案也沒幾個普通人知道,大家都以為是生活在歌舞昇平的太平世界,渾然不知道提高警惕。

    蔡美紋也是如此,從小到大沒接觸過任何危險,在她的印象中這座家屬院裡都是她瞧不起的蠅營狗苟的工人,而這天夜裡,是她第一次對寂靜的夜晚感到害怕,對獨處感到害怕。

    她平時恨不得父母24小時都上班,只要把飯給她做好就行了,不需要留在家裡礙她的眼,現在她卻無比渴望他們臨時回家。

    她死死地盯著房門,門鏡又黑了,聲控燈滅了,樓道里一片黑暗。

    如果這時她突然大聲咳嗽一聲,喚醒聲控燈,會不會在門鏡裡看到……一張猙獰的面孔?

    她一步步往後退,生怕發出一點兒聲音。

    嘎吱。

    她的拖鞋踩到一塊碎碗,發出一聲輕響。

    聲音太小,聲探燈沒那麼靈敏。

    嗚~

    她的腳踝又蹭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是那條小狗。

    它倒像是放鬆下來了,舔著嘴唇眼巴巴地盯著她,不時轉頭看看廚房。

    「……」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給它用碟子盛了一碟水。

    它吧嗒吧嗒地舔水,還不停地搖著尾巴。

    至少在今天晚上,她不打算把它放出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18:43
第1698章 無言之證


    那天夜裡,蔡美紋幾乎一整晚都沒睡好,神經極度敏感,總是剛閉上眼睛就彷彿聽到門口有動靜,於是又立刻驚醒。

    房門很薄,並不是實心木材,就是兩層中空的薄木板粘合而成,防君子不防小人,成年男子用力一撞恐怕就能撞個窟窿,不過為了避免驚醒鄰居,可能撬鎖是更好的方式,反正鎖很好撬。

    直到天濛濛亮,聽到樓下有清潔工人掃大街的聲音,她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睡,令她睡過了正常上學時間,直到父母下夜班回家,她才驚醒。

    以前她只是偷偷逃課,父母看到她還在賴床,以為她已經墮落到正大光明逃課的程度了,再看到地板上的碎碗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蔡美紋驚慌地告訴他們昨天晚上的事,說有個陌生男人在家門口徘徊,但他們充滿懷疑的眼神,分明把這當成她逃課的藉口,連一個字都不肯相信,讓她別多想,趕緊去上學。

    無怪他們不信,她平日裡經常說謊、逃課的表現已經令她的信譽降到冰點,就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

    唯一能證明她沒有說謊的,卻是一條不會說話的狗。

    她快氣瘋了,歇斯底里地衝他們大吼了一頓,氣沖沖地連早飯都沒吃就去上學了。

    老師們對她的遲到和曠課早就已以為常,對她採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只當沒看見,反正她將來墮落成什麼樣跟他們又沒關係老師們也很無奈,一旦管得嚴了,問題少年和少女們糾集起來把老師揍一頓也沒處說理去。

    課間,蔡美紋把昨晚的事告訴她的死黨們,向她們求助。

    死黨們也拿不出什麼好主意,好幾個死黨笑罵她神經過敏,另外幾個死黨稍微認真些,讓她等父母同時上夜班的時候,通知她們一聲,她們一起去她家陪她過夜,這樣總不用害怕了。

    她一聽覺得有理,人多膽氣壯,就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話雖如此,她早該想到的,就像當時的她一樣,這些死黨們的信譽度也差點了到冰點。

    後來父母再同時上夜班的時候,第一次來了三四個死黨陪她,第二次就只來了兩三個,第三次就全都找藉口爽約了,畢竟那時的她們還是初中生,社會風氣還沒那麼開放,行動受限,總是夜不歸宿的話家長肯定忍無可忍,有幾個死黨甚至為此而挨過父母揍。

    最關鍵的是,這幾次夜裡什麼事都沒發生,漸漸的大家就不當一回事了。

    蔡美紋只能再次一個人過夜,對死黨們的失望也令她的心理悄悄發生了轉變,所謂意氣相投的死黨也不過如此,還有誰能靠得住呢?

    一來二去,她與死黨之間悄然出現了若有似無的隔閡,表面上大家依然每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但放了學之後,她與死黨之間的電話聯繫越來越少,即使偶爾打電話,也是別人打給她。

    死黨們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怠惰,漸漸的找她的次數也少了。

    她多出了很多空閒時間,實在無聊的時候,勉強也看看書,尤其是在父母同時上夜班的夜裡,她不敢睡覺,乾脆大聲朗讀語文或者英文課文,直到唸著唸著睡著為止。

    她已經習慣了那條雜毛土狗的存在,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強烈排斥它,雖然喂食和遛狗的任務大部分由父母來做,但他們實在抽不出時間的時候,她勉強也會幫幫忙,至少在獨處的夜裡它也算是一個能喘氣的活物,不是麼?

    慢慢的,她發現它也沒那麼討厭,除了長得難看些之外,從不亂叫,也從不亂咬,還從不挑食,有什麼吃什麼,很好養活。

    無論她如何冷眼待它,它似乎從來不生她的氣,只要她稍微餵牠些食物和水,它就高興地衝她搖尾巴,在她的小腿旁蹭來蹭去,直到她半真半假地生氣警告它不要往她腿上撒尿才跑開……

    父母給這條狗起名叫乖乖,她嫌太土氣,每次都叫它雜毛,但無論叫它乖乖還是雜毛,它都會歡快地跑過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半年過去了,雖然她在獨處的夜晚仍然經常擔驚受怕,但事實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所以她也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真的是想多了。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她的形象和行為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疏遠了問題少女的圈子,又不被班裡的優等生群體接納,她乾脆離群索居,獨來獨往。

    上了初三之後,為了備戰中考、提升重點高中的入學率,跟大多數學校一樣,她的學校也開始組織補課和上晚自習,而且是強制每個人都要參加。

    晚自習從晚上六點一直持續到夜裡九點半,等蔡美紋騎自行車回到家時,往往已經過了夜裡十點。

    有一天,她照常下了晚自習,騎車回到家屬小區,把車子放進車棚裡鎖好,哼著歌進入住宅樓。

    她以為今天只是個普通的日子,只有母親上夜班,父親在家裡看球賽喝啤酒,但實際上前幾天廠裡接到了一批新訂單,父親所在的工組臨時安排了加班任務,今天夜裡要上夜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那時的他們都沒手機。

    正因為如此,她進入住宅樓之前沒有抬頭看向自家的窗戶,如果她看一眼,就會察覺家裡的燈是黑著的,如果父親或者母親至少有一個人在家,肯定會亮著燈等她回來再睡覺。

    進入樓道,她咚地跺了一下腳,一樓樓道的聲控燈亮了,她邁步上樓。

    然後是二樓。

    在二樓與三樓的中間,她跺腳,卻意外地發現三樓的燈沒亮。

    她以為聲音太小,加重跺了一下腳,但三樓的燈還是沒亮。

    那時的白熾燈是將鎢絲通電加熱到白熾狀態,以發光發熱,壽命比現在的led燈差遠了,頻繁一亮一滅鎢絲很快就會斷裂,再說用在樓道里的燈泡也不是什麼高檔貨,不僅經常壞,還經常被人偷回家,聲控燈不亮是很常見的事。

    她想,燈泡又壞了,或者被人偷了吧?真是的,太沒素質了!

    這樣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閃過,她的腳步只停滯了一兩秒,又繼續上樓。

    否則還能怎樣呢?

    先不說她以為父親在家,就算父母都不在家,難道她要因為三樓樓道的燈不亮,就一整夜不回家?睡哪兒?

    反正很快就到家了,她加快腳步,眼看只差幾級台階就抵達三樓了,突然從頭頂傳來狗叫聲。

    她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她家那條土狗的叫聲,聲音嘹喨而憤怒,連續不停地吠叫。

    它從沒在大半夜這麼叫過。

    跟其他狗一樣,雜毛的聽覺很靈敏,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家裡人只要剛踏進一樓或者二樓,它就能聽出家人的腳步聲,然後早早跑到門口迎接。

    它一定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但它為什麼突然叫起來,而且叫得這麼厲害?

    蔡美紋猛然想起那個幾乎已經被她遺忘的夜晚,心裡打了個哆嗦,停住腳步沒敢再往上走,而是扶著欄杆,探頭向上看。

    嘹喨的狗叫聲令一、二、六樓的燈全亮了,只有三、四、五樓是黑的。

    藉著六樓的微弱燈光,她似乎看到在四樓有一道人影也扶著欄杆低頭與她對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她的心裡卻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像是正在被一條毒蛇凝視。

    人影縮回了頭。

    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尖叫,不顧一切地扭頭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跑出樓道,一直跑到小區門口的警衛室才停下。

    也許有人會嗤之以鼻,認為她膽子太小了,如果把樓道門口一堵,豈不是甕中捉鱉?但作為一個初中女生,她沒有當場嚇癱在地已經是萬幸了。

    小區的警衛聽完她的哭訴,拿上手電去查看了一番,當然什麼都沒看到。

    樓裡的鄰居有人聽到她的尖叫,出門查看情況,也什麼都沒看到。

    這種情況,顯然報警沒用,她什麼都沒看清,什麼實質性的損害也沒有,警察來了能幹什麼?

    小區警衛給她的父母打了電話,她父母匆匆請假回來,雖然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但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還是很心疼的,安慰她幾句,就帶她回家睡覺了。

    回到熟悉的家裡,雜毛依然像平常一樣等在門口,向她搖尾巴。

    令父母大感吃驚的是,平時總是對雜毛冷眼相加的她,卻突然把它抱在懷裡,哭得比剛才還傷心。

    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雜毛才相信她,只有雜毛才跟她站在同一邊。

    從那以後,她跟雜毛的感情越來越好,吃飯的時候經常把父母夾給自己的肉喂給它。

    父母也並非完全不相信她,但他們能做的很有限,只要他們沒上夜班,總會在家屬院門口等她下晚自習回家,努力在允許的範圍內儘量錯開同時上夜班的日子,除此之外作為一介平民,也沒別的辦法了。

    在父母同時上夜班的夜晚,蔡美紋會要求他們在出門的時候,把雜毛寄存在警衛室,她下了晚自習,在警衛室接了雜毛一起回家只要每個月送給警衛們幾包煙或者兩瓶普通的白酒作為人情,警衛們也樂得幫忙。

    放學回到小區,她跟警衛們招呼一聲,帶著雜毛把自行車鎖進車棚。

    那個年代也不講究什麼遛狗要牽繩,大家都沒這個意識。雜毛在她身前身後跑來跑去,不會離得太遠。

    來到單元樓下,她在樓門口等著,指了指樓道,雜毛像是通人性一樣,自己跑進樓裡,一口氣跑到四樓,確認樓裡是安全的,才歡快地跑下來,跟她一起上樓回家。

    後來有一次,是一個週末的下午,她帶著雜毛下樓遛狗,讓它自己跑著玩,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背單詞。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雜毛叫起來,抬眼一看,它是對一個工友在叫,叫得很凶。

    那個工友穿著普通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剛下班沒換衣服就回來了,還戴著一頂鴨舌帽,面目隱藏在帽簷的陰影裡。

    雜毛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衝他狂吠,甚至有沖上去咬他的架勢。

    那人猝不及防有些慌張,但這也很正常,誰被狗這麼近距離狂吠會不慌張?

    那時正是黃昏,小區裡其他剛下班的工友,也有很多散步遛彎的工友家屬,有人也牽著狗,帶著小孩子和小嬰兒的婦女也不少。

    那人想甩脫雜毛,往旁邊快步移動,但雜毛緊跟上去,繼續叫。

    也不知道他是慌不擇路還是故意的,見甩不脫雜毛,他就專門往帶小孩子和抱嬰兒的婦女身邊跑,還不停地嚷嚷道:「這狗怎麼回事?瘋了?要咬人是怎麼著?誰家的狗?沒人管嗎?」

    婦女們唯恐自己的孩子被狗咬傷,膽小的抱著孩子就跑,膽大的沖上去作勢欲踢,並且大聲呵斥雜毛讓它滾開。

    她們中的好幾個人也認識雜毛,知道這狗平時挺乖的,從不亂叫也從不咬人,然而狗一旦瘋起來又怎麼講道理?

    蔡美紋愣了一下,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衝過去抱起雜毛,連連向周圍的婦女們道歉,還挨了一頓訓斥。

    連驚帶嚇的婦女們有人安慰她幾句,說沒事,也有人讓她管好自家的狗,甚至有人指桑罵槐地翻出她問題少女的過往,言外之意無非是你家的家教也就這樣了,連女兒都教不好,何況是狗。

    說真的,如果她還是問題少女,根本不怕這些長舌婦,無論是對罵還是沖上去撓臉揪頭髮,她都不怕,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被一群婦女圍著七嘴八舌地指責,就算是諸葛亮再世恐怕也無法舌戰群雌,更何況雜毛在她懷裡依然在叫個不停。

    等她抱著雜毛擠出人群,雜毛終於悻悻地不叫了,但她再往周圍一看,哪裡還找得著之前那個工友的影子?

    作為一個大型國企,廠裡的職工有幾千號,想找一個連相貌都沒看清的人談何容易?

    更何況,找到了又能怎樣?人家做了什麼壞事?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是一條不會說話的狗。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6 07:11
寵物天王 第1699章 兩次死亡

    如果是主旋律風格的裡或者電影裡,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蔡美紋帶著雜毛一起與疑犯鬥智鬥勇,最終有驚無險地將歹徒繩之以法,受到群眾和學校的高度讚譽,成為優秀的共青團員……但可惜現實生活往往不是這樣。

    現實生活中,想當英雄的人,未必會成為英雄,而是成為歹徒的下一個受害者。

    生命只有一次,她只是一個初三女學生,與一條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小體型土狗,面對真正的歹徒有幾分勝算?怕不是自尋死路而已。

    事實上,在那個與可疑工友相遇的黃昏之後,就像是過山車開到頂點倏然下落一樣,蔡美紋的生活徹底歸於平靜,無論是下晚自習回家的樓道里,還是獨自在家的深夜,她都沒有再遇到任何令她害怕的情況,即使偶爾有,也很快被證明是誤會。

    她不久之後迎來了中考,升上了高中,藉著這個換環境的機會,也告別了那個曾經身為問題少女的自己,然後就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忙得昏天黑地。

    有一次中午吃飯的時候,父母恰好都在家,三人有說有笑地進餐,桌子底下還有一條雜毛土狗時刻準備撿漏。

    隨著她的浪子回頭,父母當然是愈發欣慰,去除了一塊最大的心病之後,家庭氣氛都好了不少,多了很多歡聲笑語,一家人每天其樂融融。

    他們談了一會兒學校的事和將來的高考意願,雖然父母希望她留在本地上大學,但她更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量考取更好的學校。

    意見有分歧沒關係,反正離高考還很早,有的是時間慢慢商量。

    這時有人敲門,是居委會的鄰居來串門,父親起身去接待,蔡美紋和母親跟客人打了招呼之後,一起收拾餐桌。

    蔡美紋來來回回一次次把碗筷收拾進水槽裡,又拿抹布擦桌子,母親在廚房洗碗。

    客人在談話,沒辦法睡午覺,她本打算擦完桌子回自己的房間看會兒書,等客人走了再睡,但客人的幾句話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來,隔壁小區前幾天發生了一起惡性案件,受害者是一個女學生,跟附近其他孩子一樣上的都是同一所初中,也是蔡美紋的那所初中。凶手趁受害者父母不在家的時候,用自制工具闖入室內犯案,然後連夜潛逃,目前正受到公安機關的緝捕中。

    凶手具體幹了什麼,沒有消息傳出來,只知道公安機關用的詞是「手段特別殘忍」,只能肯定那個受害女生已經當場死亡。

    為了避免引起大規模恐慌,公安機關沒有大肆宣揚此事,而是讓鄰近小區的居委會挨家挨戶地找到小區內有年輕女孩的家庭,提醒大家最近幾天注意安全,不要讓年輕女孩獨處,以防凶手還潛藏在附近,破罐子破摔繼續犯案。

    父母聽後不禁為之唏噓,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花季少女就這樣凋零了,怎麼不令人扼腕長嘆?

    蔡美紋心裡突然一陣悸動,險些失手把碗摔了。

    她再次想起那兩個夜晚和一個黃昏,明明只是一兩年內發生的事,卻有恍如隔世之感。雖然警方沒有言明,但她的心裡有某種預感,凶手可能正是她曾經遇到的那個工友,他自知被雜毛認出來了並且記住了氣味,不得不遺憾地放棄了原定計畫,只能另尋目標,否則遇害的女生可能就是她了。

    鄰居走後,父母可能也想起了之前她的經歷,但是大人的自尊令他們裝糊塗,假裝忘了。蔡美紋想將凶手繩之以法,想替那個不認識的女生伸張正義,但她又能做什麼呢?而且老實說,她被嚇到了,害怕被報復。

    死亡,對當時單純的她來說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她更沒想到自己初次接觸死亡竟然是因為一個年齡相差無幾的女孩子的死亡。死神的黑翼曾經籠罩在她的頭頂,離她如此之近,只差一步就要落下,若非一些小小的幸運,死的就不是那個女孩子,而是她。

    從某種程度而言,那個女孩子是代替她而死的。

    最可怕的是,凶手還在逍遙法外。

    這件事對她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衝擊,恐懼和內疚令她一連好幾天都躲在屋裡不敢出門,也沒有上學,只要門外響起腳步聲,她就神經過敏地驚叫起來。

    父母很為她擔心,再也不敢說她杞人憂天了,連跟別人倒班帶請假,把幾天的時間全都留在家裡照顧她,同時他們也擔心凶手去而復返。

    但是,父母只能陪她一時,都是工薪階層,不上班吃啥喝啥?他們也沒錢買新房子搬家,就算搬家也不能說搬就搬。而且因為連續請了幾天的假,導致他們此後一段時間幾乎沒假可請。

    父母恢復上班之後,家裡又只剩她一個人,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也許會因為恐懼而像現代繭居族一樣永遠在家裡宅下去,但是家裡還有雜毛,無論如何她要出門遛狗。

    一到平時出門遛狗的時間,就算她不想出門,雜毛也會興奮地扯著她往外走,出去撒歡順便解決生理問題。

    她相信雜毛,只能相信它,畢竟它救過她不止一次。

    既然它表現得一切正常,那……大概附近就沒危險吧。

    自我封閉好幾天之後,她終於試著走出了家門,又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勉強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懼,復學復課,再花了一段時間補上丟失的課程進度。

    但是作為故鄉的這座城市,終究還是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令她暗暗下定決心,要考一個外地的大學,在新的城市迎來新的開始。

    當時她的父母尚未退休,而且故土情深的他們不願意離開故鄉,不過在她對未來的憧憬中必然有雜毛的一席之地。

    可惜的是,那個時代人們的寵物知識匱乏,雜毛雖然是一條小狗,但只是體型小而已,無論是她還是父母都不知道,它從年齡上來說並不算小了。那時候寵物喂養並不科學,高鹽或者摻雜了對狗有害食材的剩飯也照樣喂狗,再加上寵物醫療行業只是剛剛起步,人們沒有給寵物定期體檢的認知,這些都導致那時的寵物壽命比現在偏低。

    就在她收到濱海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個暑假,雜毛死了,毫無徵兆地死了,可能是老死的,也可能是生病死的,父母說不清楚,只說傍晚遛狗時還沒什麼事,第二天早上卻沒有醒來,身體都已經涼了。

    她當時正好跟高中同學一起去畢業旅行作為慶祝,回來時雜毛已經下葬了,她連它最後一面都沒看到。

    回想起來,那時一起去畢業旅行的高中同學們,說好一生一起走,說好要當永遠的朋友,但諷刺的是,這些曾經海誓山盟的同學現在已經沒幾個還保持聯繫的了,甚至她對他們的印象都不深了,連他們的臉都記不清楚了——這麼說雖然有些對不起他們,但她對他們的印象加起來,還不如雜毛。

    所以,這趟畢業旅行的意義是什麼呢?

    什麼都沒留住,沒有留住注定逝去的青春,也沒有留住雜毛。

    直到今天她還在懷疑,是不是那個一直沒聽說落網的凶手去而復返,因為懷恨在心而毒死了屢次壞了他好事的雜毛。

    如果她沒去畢業旅行,而是留在家裡,說不定雜毛就不會死,因為她帶雜毛遛狗時一向很小心、很警惕,不論有哪個陌生男人靠近她和雜毛,她都會死死盯著他的臉,但父母遛狗時就很隨意了,總是跟鄰居和工友們閒聊,放任雜毛自己玩耍。

    當然這也只是懷疑,沒有任何證據,也許雜毛只是老死或者病死,跟那個凶手毫無關係。但即使明知如此,她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悔恨。一想到雜毛剛來到這個家時她對它的惡劣態度和行徑,她就幾乎無法呼吸。

    內心之中,她是有些埋怨父母的,她知道這不應該,只是因為自己的悔恨而想找到替罪羊。

    在一起的時光太短暫,她的學習又太繁忙,起初不知道珍惜,失去後才追悔莫及。

    順利考上理想大學,沒有學業壓力,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本應是瑰麗的玫瑰色,卻早早染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霾。

    不等大學正式開學,甚至沒有跟高中同學們正式告別,她就收拾行囊遠赴濱海市,因為失去了雜毛,她在故鄉已經沒有安全感了,沒有誰能夠保護她了,不如儘早離開這個傷心地。

    父母工作繁忙,請假很難,她拒絕了父母送她去濱海市的提議,自己背著大包小包遠赴他鄉,從此迎來了人生的下一個新階段。

    此後,她的人生軌跡就固定在了濱海市,在濱海市上大學、就業、戀愛、結婚、生子、又離婚、獨自養孩子……

    蔡美紋心知肚明——務須諱言,青春期經歷的這兩次死亡,對正在形成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她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令她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心理缺陷,性格偏執而敏感,而當時也沒有諮詢心理醫生的覺悟,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她婚姻的失敗。

    還好,她那段失敗的婚姻並非一無是處,至少給她留下了一個無比寶貴的產物,就是小芹菜。

    她無法想像,曾經是問題少女而且在婚姻上一敗塗地的自己,怎麼能生出小芹菜這樣一個完美的孩子?比當年的她要好太多了!

    所以她格外珍視小芹菜,甚至超過自己的生命。

    正是因為她曾經那段可怕的經歷,令她從電話裡聽到小芹菜和陌生男人待在一起的聲音時,心中格外警惕和緊張,瞬間就想起黑暗中的四樓樓梯間那道毒蛇般的視線,不顧疾風驟雨也要馬上趕到女兒身邊,直到親眼目睹女兒安然無恙為止。

    她希望女兒可以健康茁壯地成長,不希望女兒像她那樣走彎路,為了能讓女兒的成長一帆風順,她願意替女兒抹平一切可能的坎坷。

    比如死亡。

    人類的死亡她無法控制,但至少可以控制寵物的死亡。

    當年作為問題少女的她,就算一開始極為嫌棄,最後還是喜歡上了那條難看的雜毛土狗,而作為自己女兒的小芹菜,同樣會喜歡寵物也是理所當然,她可以理解。

    如果女兒想養烏龜之類壽命長的寵物,或者錦鯉、鴿子之類與人互動很有限的水族寵物,她不會忍心拒絕女兒的要求,畢竟女兒的自制力她這個當媽的心知肚明,女兒不會因為養這些寵物而耽誤學習。

    如果女兒想養貓,或者狗,她可能勉強會答應,畢竟貓狗的壽命也不算短,從小養起的話,一直小心呵護,養十年以上不成問題,說不定能養十五年以上,而那時的小芹菜已經成年了,甚至有了男朋友,人生觀和世界觀已經成型,應該可以承受愛寵死亡的衝擊。

    如果是其他好養活而且壽命長的寵物,她都可以認真考慮,但為什麼偏偏是倉鼠和兔子?

    無論是以前的家屬院還是現在的同事之中,也有人養過倉鼠和兔子當寵物,所以她略有瞭解。倉鼠和兔子遠不像貓和狗那麼容易照顧,生命力非常脆弱,理論壽命是一回事,實際壽命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養倉鼠和兔子當寵物,屈指一算,可能在小芹菜正值性格不穩定的青春期時,就要經歷它們的死亡。

    蔡美紋深知自己女兒的性格,小芹菜太溫柔太有愛心了,一旦養了寵物就會對寵物投入太多的感情,而投入的感情越多,失去時就會承受加倍的痛苦。

    她絕對不希望女兒受到愛寵死亡的刺激,形成她自己這樣的偏執性格,與其那樣,不如由她來將這種可能性消弭於無形。

    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過度保護了,但沒辦法,她只有女兒,女兒也只有她,女兒沒有父親,她只能將雙份的愛灌注到女兒身上。

    如果這是偏執,那她願意這樣一直偏執下去,這是她身為母親的權力。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6 07:11
寵物天王 第1700章 兩種禁忌


    外面的風聲似乎有所減弱,雨勢也趨於緩和,由於沒電看不了電視新聞,誰也不清楚颱風是否已經過去了,或者只是暫時的轉向。

    聽完蔡美紋的講述,大家終於知道了她曾經經歷過的一段不尋常事件,也明白了她的苦衷,只能說她想得比普通家長更遠、更周密,不僅考慮寵物活著時的情況,甚至還考慮到寵物死亡時女兒的感受。

    如果是很多心大的家長,肯定很豁達地表示,寵物死了就死了,小孩子嘛,傷心幾天就忘了,能有什麼事?

    但事實上,每個在小時候養過寵物的孩子,哪怕只是短暫地養過寵物,長大成人也不會忘記寵物死亡時的傷心和痛苦。小孩子越與寵物感情好,失去寵物時也會越傷心,誰也無法斷言這是否會孩子的心理與性格產生長遠的影響,畢竟人的大腦和精神世界是很複雜的,像宇宙一樣充滿謎團。

    蔡美紋的經歷令張子安想起斯蒂芬‧金的那本兩度被搬上銀幕的恐怖《寵物公墓》,兩者之間有一些很微妙的相似。

    在《寵物公墓》裡,母親在8歲的時候經歷過一場可怕的死亡,死者是她姐姐,在死前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樣,這對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陰影,因此當父親試圖給年幼的女兒講述生死觀的時候,就暴起發飆了。

    年幼的女兒養了一隻貓,對小貓視若珍寶,形影不離,結果有一天小貓出去玩的時候被路過的車撞死了,由於不忍女兒因為痛失愛貓而太過傷心,父親做出了一個極端錯誤的決定……剩下的內容就無關緊要了。

    蔡美紋因為自己小時候對死亡的陰影,所以不讓女兒養壽命太短的寵物,不想見到寵物太早死亡而令女兒悲痛,她的身上就有斯蒂芬‧金那本書裡男女主人公的影子。

    如果僅僅是恐怖,始於恐怖又終於恐怖,那就跟快餐化的網絡沒什麼區別了,但斯蒂芬‧金作為恐怖之王,他的書裡其實講的都是人性。就拿《寵物公墓》這本書來說,在恐怖的外表之下,它其實講述的是生死觀的重要性。

    假設,母親的姐姐得了不治之症之後,長輩明知姐姐會死,提前給母親講解了正確的生死觀,那麼母親在姐姐死亡時就不會留下無法釋懷的心理陰影,之後在父親試圖給女兒講述生死觀時,她就不會粗暴地打斷父親。

    如果年幼的女兒有了正確的生死觀,就能更加勇敢地面對愛貓的死亡,後來的那一系列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同樣的,蔡美紋第一次接觸死亡竟然是與一個殘忍的凶手擦肩而過,然後又經歷了愛犬的死亡,而在這之前,她父母根本沒有跟她談過死亡的事。

    不得不說,很多中國家長都是這樣,極為忌諱跟孩子談兩件事——性和死亡,為認為這兩件事極為骯髒和不堪,家長們認為只要自己不說,孩子就不會接觸到這兩件事。

    至於什麼時候說,大概永遠也不說吧,他們覺得孩子長大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懂了,根本不需要說。

    但是他們真能如願嗎?只要他們閉口不談,孩子就會永遠保持單純的童心?

    那些什麼初中女生廁所產子或者初中男生連砍同學幾十刀之類的新聞,其實已經屢見不鮮了吧。

    由於現在孩子們普遍早熟,家長的諱言,令孩子在首次面對性和死亡時,往往是懵懂無知且毫無防備的狀態,鑄下大錯也在所難免,根源在於家長。

    現在很多學校普及了性教育課程,但是生死觀這方面,似乎學校和家長都不在乎。

    家長和學校諱言死亡的另一個原因,大概是覺得死亡這件事很難解釋,家長們的文化水平參差不齊,連他們都沒有真正的理解死亡,又怎麼講給孩子聽,又怎麼能讓孩子聽懂?

    無神論在中國社會中佔據主體位置,不過這也令家長們在講述生死觀的時候更加手足無措。

    西方國家的家長就稍微省事一些,圖方便的話可以跟孩子說,死去的寵物和家人是去天堂陪上帝去了,這樣孩子能更容易接受和理解,等孩子再長大一些,可以再講述更深層次的生死觀。

    中國家長怎麼說呢?難不成跟孩子說,你的小狗是去天庭陪玉皇大帝了?或者去西天陪如來佛祖了?這似乎不太搭調啊。

    說不定孩子會哭著反問,那我是不是在下集《西遊記》裡就能看見它了?

    畢竟西方的天堂只存在於人們的想像中,而東方的天庭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得到了深入人心的影視化……

    對於難以解決的難題,家長們的通常做法是無限期擱置。

    蔡美紋因為自己對死亡的心理陰影,她避免女兒重蹈覆轍的方式,竟然是不讓女兒養壽命短的寵物,而不是在適當的時候給女兒講述正確的生死觀,這無異於掩耳盜鈴,因為正如她說的,人是無法控制死亡的,無論是別人的死亡、寵物的死亡還是自己的死亡。

    無論人類的命運是由自由意志支配的還是由命運支配的,想主宰死亡全都是妄想——你不想死,別人可能想你死,別人弄不死你,地震火山颱風小行星撞地球之類的天災也可能弄死你。

    張子安無法想像,如果父母的去世不是發生在他成年時,而是發生在他小時候,他的心理會受到多大的衝擊,因為他父母也沒跟他講過生死觀,在這方面他們跟其他大部分家長沒什麼區別。

    即使是成年後的他,若非有莊曉蝶製造的夢境世界,他內心之中也無法對父母的驟然離世感到真正的釋懷,如果是小時候……無論是命運的軌跡還是他的性格,肯定都會產生巨大的改變。

    不過生活在寵物店,日常目睹寵物們的生老病死,他在潛移默化中培養出自己樸素的生死觀,所以如果父母是在他兒時離世……他的承受能力可能比其他孩子要好一些吧,誰又能說得清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6 07:11
第1701章 故土難回

    張子安理解蔡美紋的感受,同情她的經歷,但不認同她的做法,更不能會視她用錯誤的方式引導小芹菜。

    雖然小芹菜是她的女兒,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對女兒就有絕對的控制權,而這也很多家長的觀念,把孩子當成自己的私人物品,不容他人插手。

    話雖如此,鬥爭得講究方法和策略,不能蠻幹。

    蔡美紋本質上是一個好母親,只是在教育方法上存在誤區,而她本人身陷其中,無法超然地看待自己的過去。

    從概率上來說,她的做法是錯的,但未必不會得到一個好結果,只要她將小芹菜周圍的事物安排得妥帖,也許小芹菜真的會如她所願,在避開死亡的陰影,健康茁壯地成長為大人。

    不過,正如這個明明轉向了扶桑卻又突然殺了個回馬槍的7號颱風,天有不測風雲,生命無常,誰也不敢肯定以後會發生什麼意外。

    誰都不希望發生令人難過的意外,但賭這個機率就是很蠢的行為了,不如未雨綢繆地告訴孩子,生活充滿了意外,即使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也要勇敢地面對。

    張子安倒不是詛咒蔡美紋,他跟她無冤無仇,幹嘛要詛咒她?但他知道她很辛苦,拚命工作又拚命帶孩子,現在年輕人罹患癌症的平均年齡正在逐年降低,勞累猝死的也不在少數,萬一她哪天有什麼意外,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小芹菜豈不是要受到天塌地陷一樣的打擊?

    天公作美,用颱風和洪水把蔡美紋困在了這裡,否則正常情況下她惱羞成怒之後肯定會立刻帶著小芹菜頭也不回地走掉,不會講述她小時候的經歷,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也不會讓小芹菜再踏入店內,而且誰也無權阻止她,任何阻撓的行為都是在觸犯法律。

    所以,他有時間慢慢思考對策。

    小孩子其實並非沒有接觸過死亡,生活中無時無處不存在死亡,小到螞蟻毛毛蟲,大到青蛙小鳥,任何一個小孩子都見過動物的死亡,只不過尋常動物的死亡無法給小孩子的心靈造成衝擊,只有寵物和親人的死亡才會。

    小芹菜對媽媽剛才說的一大堆東西聽得迷迷糊糊,她對姥姥和姥爺的感情還不錯,但由於不住在同一個城市,她平時與姥姥姥爺的接觸只能通過網絡視頻。

    放假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和小夥伴經常回老家,但媽媽從來沒有帶她回過老家,她不明白為什麼,倒是姥姥和姥爺每隔一兩個月會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產來濱海市探望小芹菜,住上一週左右再坐火車回去。

    姥姥和姥爺很慈祥,很喜歡小芹菜,總說看到小芹菜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媽媽,不過比小時候的媽媽可愛多了。他們每次來到濱海市,都會帶著小芹菜逛街,給她買一大堆零食、玩具和衣服,回家之後總是令媽媽皺眉說他們太亂花錢太溺愛小芹菜了。

    姥姥和姥爺唯一的缺點,可能是有些古板吧,尤其是姥爺連微信都不會用,連小芹菜都不如,但很多老人都是這樣,算不上什麼大毛病。

    小芹菜起初以為媽媽跟姥姥姥爺的感情不好,但似乎也不是,每次姥姥姥爺過來時,媽媽都挺高興的,招待也很熱情,他們臨走時還會給他們買東西,還會悄悄塞錢,大概只有……他們跟媽媽提起什麼時候再找個男人之類的話,媽媽會翻臉,反問他們什麼時候走。

    所以媽媽並不是討厭姥姥和姥爺,只是……單純的不想回到老家那座城市吧?

    小芹菜其實挺想去老家看看,看看那座媽媽出生與成長的城市,看看媽媽小時候曾經玩耍過的小區、曾經上學的學校、曾經住過的房子、曾經睡過的床、曾經玩過的玩具……她也想在那張床上睡一覺。

    但是媽媽不想回去,小芹菜也沒辦法。

    她頭一次聽說,媽媽小時候居然還養過一條小狗,媽媽以前從來沒有提到過。

    可惜的是,那條小狗死了,中間的過程小芹菜沒聽懂,好像是有壞人總讓媽媽擔驚受怕,並且那條小狗可能也是壞人殺死的。

    死……

    小芹菜扭頭看了一眼收銀台,剛剛死去的那隻流浪貓還躺在桌面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那條小狗,也是這樣死的嗎?

    她又低頭看著腳下乖乖趴著不敢動彈的垂耳兔,還有展示櫃裡的倉鼠,它們也會像這樣死去嗎?

    她想像不出來倉鼠和垂耳兔死時的樣子,但只要想到它們永遠不能跳動、永遠不能呼吸、永遠不能開心地啃食堅果和蔬菜,她難過得就要哭出來了。

    蔡美紋剛剛講了一大段往事,口乾舌燥,但店員們卻沒有再給她拿水的意思,她也不好意思開口索要。

    她心情很複雜,後悔自己的突兀,一時情急就把埋在心底多年的往事翻出來講給陌生人聽?

    自從高中之後,除了前夫之外,她沒把這些往事講給任何人聽,包括大學同學和現在的同事。她覺得張子安和店員們正在心裡暗暗笑話她,覺得她疑心病太重,因為隔壁小區的一個同齡女生的遇害就嚇成這樣,還把雜毛的死亡歸咎於凶手。

    不過另一方面,把這件往事說出來之後,她的心裡莫名輕鬆了很多,更令她驚訝的是,雜毛的樣子和叫聲依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裡,就像是昨天才跟它告別一樣。

    她再次清楚地感受到,雜毛在她心裡有多麼重的份量。

    她不時望向捲簾門,她迫不及待地盼著颱風趕緊過去,好帶著小芹菜離開。

    店員們的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他們不知道現在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蔡美紋,他們同情她,但難道因為她經歷過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拒絕小芹菜養寵物就是正確的嗎?

    這時,張子安開口說道:「小芹菜,閒著也是閒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又環視店員們和精靈們,「大家也可以聽聽,說不定這個故事講完後,颱風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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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