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寵物天王 作者：皆破 (全書完)

第1712章 兔死狐悲


    張子安現在的頭腦處於半混亂狀態，店內的工作都是靠身體的條件反射來做的，整個人就像是魂不守舍的狀態，根本沒有仔細看門口站著的人。他確定拍門的不是店員，因為店員們如果來店裡，第一選擇肯定是走二樓的窗戶，他們不知道他何時會開門。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清脆嗓音，他腦海裡的某根神經跳了一下，這才把部分注意力帶回現實。

    捲簾門逐漸拉升，他視線的一開始落在她的腿上，不禁一怔。

    污水剛剛退至與門口台階差不多平齊的程度，高度起碼沒過成年人的腳踝，部分低窪區域還會沒過小腿，像王乾李坤剛才都是穿著短褲涼鞋蹚水來的。

    時間太早，再加上絕大部分企事業單位今天都放假不上班，大街上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偶爾駛過一兩輛高底盤的越野車，把街道里積水攪動得波濤翻滾，如果正好有人從附近走過就倒霉了。

    站在台階上的這個女生沒有像王乾李坤那樣光腳穿涼鞋，而是穿著過膝襪和皮鞋，問題是……她的襪子和鞋全是干干的，沒有一點兒水漬。

    就算她是坐車過來的，也不太可能把車開上馬路牙子之後再一直開到店門口吧？這是哪家的大小姐才會有的待遇？

    再說他也沒看見車。

    當然，如果說車停在門口把她放下，然後就開走了，接著她才拍的門，這倒也說得通，但她怎麼有把握他會這麼早開門呢？如果他不開門，她豈不要一直呆站在台階上，哪也去不了？

    隨著捲簾門的拉高，他看到了她的衣服，是一身質地不明的水手服，同樣滴水不沾，要知道現在天還沒放晴，偶爾會滴幾滴雨點。

    看到這身水手服，他馬上想起那個在霧隱茶樓欠他錢的初中女生，當時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令他和老茶、法推百思不得其解，但後來因為找不到她，只能不了了之。

    他脫口而出，「來還錢的？」

    「噗哈哈哈！還錢是不可能的，錢進了我的口袋就別想再出來！」她笑得彎了腰。

    捲簾門完全升起，他也看到了她的臉，又是一怔。

    「怎麼了？我臉上有泥巴沒擦乾淨？」她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總是一直盯著人家年輕女生的臉不太好，張子安掃了一眼之後就移開目光，說道：「怎麼說……看你有些眼熟，像是以前見過你。」

    「噗！不是在霧隱茶樓裡見過嗎？」她笑道。

    他糾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以前曾經擦肩而過？」她又說。

    他略加沉吟：「這個嘛……」

    在霧隱茶樓上，他沒有看見她的臉，今天才是第一次見到，而且他所說的眼熟，並不是指曾經有一面之緣的這種眼熟，而是……怎麼說呢，像是從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帶孩子的街坊鄰居們出門遛彎時，遇到其他鄰居，對方往往會寒暄幾句，比如說：「喲，這是你家兒子啊，這鼻子嘴的跟你真像啊！」

    其中可能有一定的客套因素，但也不會是完全瞎說，就是類似這樣的感覺。

    她的五官或者臉型，像是他認識的一個人，但具體哪個五官以及像哪個人，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這麼說來，也許他認識她的長輩吧。

    「算了，不談這個了，你說是來幫忙的……是來打工的？話說你還沒成年吧？」張子安換了話題，沒有在長相問題上過多糾纏，反正也沒什麼意義。

    因為蔣飛飛有意去舊金山現場學習海洋館的日常工作，並且爭取一段時間的實習機會，所以張子安考慮到店內的人手有些緊，在網上發佈了招收打工者的信息，近幾天也接到了一些電話和申請，但暫時沒找到滿意的。

    他以為她也是來應聘打工的。

    她板起臉，咬牙切齒地說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說到打工我就來氣，以前我在家裡的店舖幫忙，跟店員們幹差不多的活兒，店員們發工資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而我卻只能得到一套新的輔導題作為獎勵，我真恨不得掐死他……」

    「那你可夠倒霉的……」張子安挺同情她，「不過你不是來打工的，那是來幹什麼的？本店今天有事，不對外營業。」

    「我說過了，我是來幫忙的~對了，星海呢？」

    不等他邀請，她就自顧自地走進店裡。

    張子安又是一愣，甚至沒來得及攔住她她怎麼認識星海的？知道星海名字的都是店員或者店裡的熟人，而他以前都沒見過她。

    這時，星海歡快地從店內深處跑出來，「喵嗚~」

    「哦哦！星海舉高高！」

    她非常自然地抱起星海，把它舉過頭頂，原地轉圈。

    臥槽？

    張子安過於震驚，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甚至連精靈們集體消失都沒這麼震驚。

    要知道，他經過一年來艱苦卓絕的努力，終於勉強能讓星海不再害怕，甚至在極個別的時候可以小心地撫摸一下它了，但這個素未謀面的初中生，竟然就這麼輕易地把星海抱起來了？

    最令他震驚的是，星海被她的手舉著，一點兒也沒有害怕的跡象，反而很歡樂，像是很熟悉她的擁抱。

    「等……等……等一下！你怎麼能抱起星海？」他結結巴巴地問道，腦子都快燒壞了。

    她故作迷惑不解地歪歪頭，「我為什麼不能抱它啊？畢竟我也是它的主人。」

    「哈？你是它的主人？」

    張子安此時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

    「你是它的主人……薛定諤居然是個大號luoli？」

    他幾乎要抓狂了。

    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穿越到了萬物皆可娘的扶桑二次元世界？繼亞瑟王等一干名人之外，連薛定諤也難逃毒手？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到哪兒去了？」

    她笑得直打跌，「果然跟媽媽說的一樣，真不知道你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張子安傻傻地看著她笑個不停，心裡早已是一團亂麻。

    「哎呀，算了，笑得我肚子疼……」她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來電了，你不給手機充電嗎？」

    張子安下意識地抬頭，屋裡的燈還是黑的，哪兒來電了……

    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剛剛閃過，燈就亮了。

    不僅是燈亮了，冰箱壓縮機嗡嗡轉動開始製冷，沒有關掉的電視也自動傳出聲音。

    我了個去？

    他的腦子更加混亂。

    怎麼回事？她剛才好像在來電之前就知道要來電了？不不，大概是她從哪裡看到了市政部門發佈的來電通知吧。

    但即使看到了來電通知，能把時間掌握得這麼精確嗎？

    估計是蒙的吧，瞎貓碰到死耗子，就像網上那些總喜歡預測未來的神棍一樣，把未來預測個幾萬次，總能蒙對一次，然後喜滋滋地把帖子挖出來炫耀。

    來電了，就意味著有很多事要做，不過……正如她提醒的那樣，他的手機撐了一天多，已經快沒電了，昨天颱風來的時候本來就不是滿電。

    失去了《寵物獵人》遊戲，他一度自暴自棄，不知道這手機還有什麼用，砸碎它的心都有了，但理智告訴他，生活中肯定有別人給他打電話或者發信息，現代社會離不開手機，即使為了一時洩憤而砸碎它，過幾天還要買新的。

    於是，他找了個充電線插上手機，把它放到一邊開始充電。

    因為來電而自動打開的電視機裡正在播放新聞，一聽到電視聲，他就想起老茶，不由地又是心中酸楚。

    他走過去，正想關掉電視，卻被主持人正在播報的幾條新聞吸引了注意。

    「……發生在明尼蘇達的性侵案件正在持續發酵，股價暴跌……」

    「……馬爸爸辭去阿里爸爸董事局主席職務，以後爸爸還是不是你的爸爸……」

    「新版第五套人民幣即將發行……」

    看到屏幕上閃過那幾張曾經叱咤風雲如今卻有些過於低調甚至落魄的面孔，他的心中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算了，他的精靈也被回收了，大家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輪不到他來同情他們。

    他關上電視，看到她在貨架間跟星海跑來跑去像是在玩捉迷藏，渾然不把自己當外人，於是咳嗽一聲問道：「你到底是誰？來做什麼的？」

    她停下腳步，指著她自己的臉，「星海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就是你正在等的援軍啊。」

    「啥？」

    張子安有過這樣的猜測，但又被他自己否決了，因為在他的想像中，所謂的援軍，應該是氣場十足、一看就很屌的成年人，出場自帶bgm那種，而這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怎麼想也不太可能是能幫他解決問題的援軍吧？

    雖說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但很多時候年齡這種東西真不是能隨便跨越的。

    他探詢地望向星海，後者使勁點了點頭，「喵嗚~她就是援軍喲~」

    張子安：「……」

    無論他有多少不願相信，此時也只能急病亂投醫。

    他相信星海，但並沒有完全相信她，狐疑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能怎麼幫我？能幫我把精靈們找回來？」

    「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啊。」她胸有成竹地說道：「首先，你的猜測是正確的，遊戲並沒有完全停止運行，服務器……或者類似的東西還在正常運轉，只是關閉了人機交互界面，就是你手機裡的，所以沒有被捕捉的精靈並未受到影響。」

    張子安今天不知第幾次目瞪口呆了，她竟然知道他內心的思想鬥爭，難道她會讀心術不成？

    「那你能把重新給手機裝上？」他追問。

    她搖頭，「這個不行，是啟用了自毀模式，刪除得很徹底。」

    張子安剛燃起的希望之火頓時又幾乎熄滅了。

    「不過嘛……」她古靈精怪地笑了笑，「也不需要重新安裝，只要換成另一台沒有被刪除的手機就可以啦~」

    張子安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先不說其他玩家手機裡的也被刪除了，就算她拿到別人的一台沒有被刪除的手機，他也用不了啊，有指紋密碼保護的。

    她把手掌放到衣領邊。

    緊接著，在他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一隻白白胖胖形的蟲子從她水手服的大翻領下蠕動出來，長得就像是扶桑惡趣味零食蠕蟲軟糖。

    蟲子爬到她的掌心，兩隻小黑眼睛看了他一眼，昂起頭，上下點了點，似乎是在向他打招呼。

    這兩隻眼珠是絕對的黑，不反射任何光芒，光線照進去就像是被黑洞吸收了一樣。

    他也下意識地舉起手向它揮了揮，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

    它搖晃著腦袋，一幕奇異的光景出現了。

    清澈的空氣突然產生了某種漣漪。

    漣漪的規模迅速擴張，空間出現了奇異的扭曲，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漩渦。

    漩渦以小蟲子為中心緩緩旋轉，站在漩渦之前，就會感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要被漩渦捲進入，連光線都不能逃脫。

    漩渦像是一面半透明的鏡子，鏡子中映照出某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黑乎乎的，而且隱隱有風雷之聲。

    「走吧。」她走過來，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牽著他走向漩渦。

    「等……等一下！幹什麼？去哪兒？」

    他對這個奇特的漩渦心懷畏懼，因為實在太怪異了，任何人第一次看到這麼古怪的場景都會感到害怕。

    「不用怕，只是一次短途旅行罷了，一回生二回熟。」她嫌麻煩一樣，改為從背後使勁推著他，路過充電器時，順手從充電線上拔下了他的手機遞給他。

    「喏，別忘了拿上手機。」

    張子安求助般地扭頭望向星海，後者握起一隻前爪，「喵嗚~加油~」

    「別婆婆媽媽的了，星海這次不會跟著，反正一下下就回來了，也不用惦記著鎖門，沒人會來店裡偷東西。」

    別看她年紀小，力氣可著實不小，手腕猛然加勁，猝不及防地把他推向了漩渦。

    張子安下意識地以手掩面。

    下一刻，他墜進了漩渦，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第1713章 逆轉未來

    張子安被從後面推了一把，腳步一個踉蹌，向著那個看起來危險又詭異的漩渦一頭栽進去，他本能地護住頭臉，雙眼緊閉，全身的汗毛都乍起來了，迎接即將到來的衝擊。

    無數種可能性瞬間掠過他的腦海——不論這個漩渦是冰冷還是灼熱，不論是堅硬還是柔軟，哪怕看似如水般柔弱卻實則如刀鋒般銳利，會像飛機引擎一樣把他絞碎，他都想到了。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碰到。

    他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漩渦，彷彿那只是個無形無質的幻影。

    虛驚一場的他剛站穩腳步，重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用任何語言都很難準確地形容他看到的東西，周圍的一切全都扭曲了，全都是灰濛蒙的一片，他明明身在寵物店裡，卻能同時看到寵物店的內部與外部。

    並不是說牆壁不存在了，或者牆壁變成透明了，牆壁還是牆壁，但他就是能隔著牆壁看到店外的一切，也能看到牆壁的內部，一塊塊牆磚的內部，粘合牆磚的水泥內部……

    寵物店的所有細節在他眼前纖毫畢現，沒有任何秘密可以隱藏，就像是他擁有了無數雙眼睛，可以同時從所有可能的角度觀察寵物店，他甚至看到了以前母親丟失的一枚銀戒指其實是卡在了衣櫃抽屜的縫隙裡，他還看到了抽屜底下用膠帶粘著一個信封，他隔著信封看到了信封裡面是幾張數額不等的鈔票，那可能是父親藏起來用來買酒的私房錢。

    不止是寵物店，外面街道上的一切也全都如此，凡是目力所及的東西，他可以由內至外從所有角度觀察一切。

    這大概就相當於，人一眼就能觀察一張a4紙的全貌。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固定的物體，邊緣都很模糊……也不算是模糊，能看得很清楚，但就像是一隻高速振動翅膀的蜂鳥，它的翅膀所留下的殘影。

    人，街道上當然也有人，雖然只是零星幾個早起的行人。

    人的樣子更加詭異，每個人都像是千手千眼的觀音……不，比那更甚，應該是千手、千眼、千足、千腿、千頭、千嘴……用「千」這個量詞遠遠不足以形容其數量。

    如果是心志不夠堅強的人看到這個詭異的世界，恐怕當場就嚇暈了。

    他呆呆地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嘴裡喃喃地吐出一個英文：「tesseract……」

    「沒錯，就是tesseract。」

    他回頭，看到那個女生已經悄然站在他身後，笑咪咪地說道：「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詞，是跟老爸一起看《星際穿越》的時候，那也是我對五維時空的啟蒙——順便一說，後來又重看了三遍，才勉強理解了電影的內容，而其他同齡孩子還在看重製版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呢。」

    張子安愣了一下，《喜羊羊和灰太狼》出重製版了嗎？他還真不清楚。

    在周圍一片灰色的背景中，只有他和她兩個保持了原本的顏色。

    tesseract這個詞是理解《星際穿越》這部電影的關鍵因素，沒有準確的中文翻譯，一般會翻譯成「超立方體」，但這個不太準確，硬要翻譯的話，應該翻譯成「三維空間的立方體在四維空間的展開」，如果算上「時間」這一軸的話就再各加一維。

    他身處寵物店裡，同時又身處寵物店的躺椅裡，同時又身處躺椅的每一根木材纖維裡，而且能同時看到裡裡外外的一切，這是為什麼呢？

    就像是薛定諤的貓在黑盒子裡處於生與死的量子疊加態一樣，他現在看到的就是無限空間的疊加態，空間疊加在一起，木材纖維、躺椅、寵物店、街道……疊加在一起，失去了固有邊界，所以一眼看穿。

    她鬆了一口氣，「還好你本來就理解，否則解釋起來可真麻煩。」

    他豁然開朗，再看向周圍的一切就不覺得詭異了，而是充滿了好奇和激動，還有無限的崇拜，因為這絕非普通人有生之年能看到的東西。

    人在這個五維時空所表現出來的千手千眼的狀態，其實是人一生的軌跡圖，每個人漫長的一生，都體現在這條長長的軌跡中，而在正常的四維時空中看到的人，都只不過是這條軌跡在某一時刻的投影而已。

    用數學語言來表示，五維就是所有四維的集合，四維只是五維中的一個元素。

    至於那些固定物體模糊的影子，是因為沒有什麼物體會永恆存在，躺椅終有一天會散架，寵物店終有一天會拆遷，那些影子就是它們由存在到虛無的全部演變過程。

    看過《星際穿越》的大部分人，都會對男主角穿越蟲洞之後進入書架內部，能夠看到女兒從小到大的一生這段劇情感到納悶，不求甚解的觀眾只把這當成電影拍攝的蒙太奇手法之類的，卻沒有領會到其內在的精妙設計。

    當然，這確實是電影的表現手法，在不丟失硬核科學性的前提下，兼顧藝術性和美感，否則觀眾看到千手千眼的女兒，恐怕會在影院裡當場嚇尿，那比任何恐怖片還要恐怖得多。

    他注視著她掌心中托著的蟲子，「我們這是……進入了蟲洞？」

    「是的。」她點頭。

    他又看了看周圍，想起莊曉蝶讓他問的那個關於自由意志與決定論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已經沒必要再問了，每個人的一生都在每條軌跡圖上顯示出來了，從出生到死亡，從搖籃到墳墓，還有什麼要問的呢？

    當然，因為他進入了五維時空，所以他看不到四維時空裡的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命運，就像是算命者從來不算自己的命，也算不準自己的命。

    如果是蟲洞的話，他隱約已經猜到她要如何幫助他了。

    「來吧。」

    她牽住他的一隻手，向蟲子昂頭的角度邁了一步。

    只一步，他就從寵物店的一樓，邁到了寵物店二樓的走廊裡。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只蟲子，人類只能感知三維空間，不存在能夠感知四維空間的器官，由於空間的無限疊加，普通人即使因緣際會偶然進入四維空間也一定會迷失，她也不例外，而這只蟲子顯然就是她的嚮導，它能夠在混沌的四維空間找到正確的方向。

    「接下來的事，你應該知道要做什麼了吧？」她說道。

    二樓的走廊裡，同樣懸浮著一個半透明的漩渦。

    「如果我過去的話，豈不是同時存在兩個我？」他問道。

    她微笑，「誰說不是呢？」

    「那能量守恆之類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誰冷哼了一聲，「榆木腦袋的蠢貨！」

    他渾身一冷……怎麼聽著像莊曉蝶的聲音？

    她悄悄擠了擠眼睛，說道：「能量守恆、量子力學測不準之類的定理，在未來也並沒有被推翻，只不過被限定了適用範圍，就是三維空間，在四維空間就不適用了，就像是牛頓力學的適用範圍被限定在了宏觀尺度一樣，所以你不用擔心。」

    張子安暫時沒時間細想，只能先接受這個解釋，指著漩渦說道：「你也一起去？」

    「不，我不能去。」她笑道，「我在這裡等你回來，快去吧。」

    「好吧……」

    他閉上眼，硬著頭皮走向漩渦。

    轟隆。

    一聲雷響，令他本能地睜開眼睛。

    周圍非常黑，雷聲幾乎就在頭頂炸響，狂風於室外呼嘯，緊閉的窗戶都被亂得咣當咣當亂響。

    「師尊，您這裡有麻將沒有？正好閒著無聊，咱們搓幾把？」

    樓下傳來李坤的聲音，夾雜在雷聲中，顯得很模糊。

    張子安轉頭看了看，半透明的漩渦就在他的身後。

    從半掩的臥室門裡透出微弱的光線，二樓唯一的光源來自臥室的書桌，那裡立著半截點燃的蠟燭，被窗戶縫裡吹進的小風颳得忽明忽暗。

    π背對臥室門，坐在書桌旁，握著鼠標在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點擊，忙著把沒寫完的文檔保存在硬盤上。

    這台筆記本電腦有些年頭了，運行不如新出的電腦那麼流暢，再加上斷電而自動切換到省電降頻模式，反應更加遲鈍。

    筆記本電腦的旁邊，擺著他的手機。

    由於手機裡運行著《寵物獵人》遊戲，他深知手機的重要性，在外面的時候手機從不離身，連洗澡時都會把手機裝進幾層防水袋裡帶進浴室。

    即使在家裡的時候他也很小心，但這不是π需要短暫地共享熱點嗎？

    沒錯，當時斷網了，他把手機打開熱點共享給筆記本電腦，然後把手機留在二樓，自己下了樓。

    所以，現在有另一個他正在一樓，被王乾和李坤纏著索要麻將牌，小芹菜趴在收銀台上寫作業。

    這就是昨天的事，他記憶猶新。

    他已經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於是推門走進臥室。

    π沒有回頭，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他，也知道他在為了應付颱風而忙來忙去。

    看著π的背影，他眼眶酸楚，幾次想衝過去抱住它，但是又忍住了。

    洗手間裡傳來世華嘰哩哇啦的聒噪聲，她聲稱給網友們開開眼界，直播颱風給他們看，不過貌似遇到了網絡問題，直播的聲音和畫面開始斷斷續續，令她懊惱不已。

    弗拉基米爾已經離開了寵物店去幫助流浪貓，其他精靈都在樓下等待即將到來的颱風。

    無比熟悉的一切，卻令他的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他很想馬上衝到樓下，向精靈們大聲說出即將發生的一切，但他不能那麼做，因為歷史不是這麼發生的，歷史是唯一的，篡改歷史會導致時空悖論，後果不堪設想。

    他強行平復了心情，穩定了呼吸。

    不能耽擱時間，另一個他發現弗拉基米爾不在之後，很快就會上到二樓來尋找，所以他必須盡快做完要做的事，然後離開。

    他走到書桌邊，拿起手機——以前的手機。

    π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盯著筆記本屏幕。

    室內很昏暗，唯一的應急燈放在樓下收銀台上給小芹菜寫作業用，室外風暴的聲音大得像是直升機降落，π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他本來就沒有異常，還是那個他，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氣味、一模一樣的衣著、一模一樣的面貌，唯一不同的可能是神態，但被黑暗完美地遮掩了。

    原手機的屏幕上，赫然擺著《寵物獵人》app的圖標。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把隨身帶來的手機掏出來，這個手機剛才充了一會兒電，在快充的作用下，充到了63%的電量，恰好與原手機現在的電量一模一樣，兩個手機都是63%。

    他把原手機關上熱點，握在手中，把隨身的手機打開熱點，重新放回筆記本電腦旁邊。

    π這次連頭也沒有扭，它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他拿起手機看兩眼，這件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本來就是他的手機。

    樓下另一個他似乎發現店裡少了些什麼，正在東找西找，不再理會王乾和李坤打麻將的邀請，很快就意識到弗拉基米爾不見了，一會兒就會找到二樓來。

    張子安聽著世華的聒噪聲，看著π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道：「我會把你們找回來的，我保證。」

    他原路退出了臥室，手裡握著至關重要的手機。

    他讀完遊戲給出的那條通知之後，一直沒把它劃掉，只要下拉通知欄就能看到。

    到了明天早上，另一個他發現精靈們集體失蹤之後，會從枕頭下翻出手機，看到那條通知，氣得渾身顫抖，陷入難以想像的絕望，並且被失而復得的星海帶來一線希望，然後小白將會造訪寵物店，接著王乾和李坤會來上班並安慰他，最後他將遇到一個帶著蠕蟲的神秘女孩，領著他踏上一段無比奇妙的旅程，返回過去。

    而他，將帶著這台依然運行著《寵物獵人》遊戲的手機，返回未來。

    一個閉合的循環。

    無論今天的他還是明天的他，都是同一個他。

    他什麼也沒有改變，就像《星際穿越》裡的男主角什麼也沒改變一樣，歷史注定會如此運行，他和他都只是被來自未來的意志牽引著，實現自己的命運而已。

第1714章 虛擬空間

    一回生二回熟，張子安第三次穿越漩渦就不那麼害怕了，甚至可以睜著眼睛，試圖看清從四維時空到五維時空的過渡過程，但可惜，當他走過漩渦時，只是瞬間的眼前一黑，再亮起來時已經身處灰色空間了。

    這倒是很好理解，因為當他的眼珠位於兩個空間的分界線時，前端的瞳孔、虹膜、角膜等感受到的光線已經與後端的視神經失去了聯繫，看到的影像無法以生物電的形式傳遞過去，只有整個眼珠進入五維空間之後，才恢復了視力。

    前一刻，他還孤身一人站在一片混沌的灰色空間，下一刻，那個女孩就突兀地現身在他面前，跟大變活人差不多。

    四維時空裡的空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無論去哪裡都可以一步抵達，前提是能感知五維時空並找準方向，否則只能永遠迷失在這裡。

    「線」是「點」的集合，將無數「點」集合在一起，就成了「線」，從零維過渡到一維；「面」是「線」的集合，將無數「線」集合在一起，就成了「面」，從一維過渡到二維；「體」是「面」的集合，將無數「面」集合在一起，就成了「體」，從二維過渡到三維……

    這裡是無數「體」的集合，「體」本來就佔據了空間，所以也是空間的集合，是為超立方體。

    他的腳下是奇緣寵物店，也是濱海市，同時也是紐約或者巴黎，也是火星或者木星，甚至更遙遠的星球，這些空間全都重疊在了一起，這也是蟲洞能穿越時空的原因。

    他已經想到了，這只白白胖胖的蠕蟲應該也是一隻精靈，而且是迄今為止最不可思議的一隻精靈，完全跟其他精靈不在同一個數量級上。

    更有趣的是，這只精靈沒有一丁點兒戰鬥力，更沒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它不會改變任何事，只是把人送到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以完成歷史，唯一的歷史。

    如果一個人穿越了時空，那麼一定是歷史注定他會穿越時空，他穿越時空所做的事正是歷史的一部分，否則就會產生時空悖論，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

    至於這個女孩是如何得到這只精靈的，以及為什麼在遊戲停止運營的情況下她卻不受影響這些問題，他現在沒時間也沒心情去考慮。

    「一切順利嗎？」她笑咪咪地問道。

    他揚了揚手機，「下一步要做什麼？回到未來，精靈們就會出現在手機的寵物欄裡？」

    「當然沒那麼簡單。」她搖頭，「精靈們被禁錮在由0和1組成的虛擬空間裡，想把精靈們找回來，必須駭入虛擬空間，但這所需要的黑客技術遠遠超出人類的能力範疇。」

    張子安想起星海說的，大家被關在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大概就是指的虛擬空間吧，即使弗拉基米爾曾經一拳擊穿寵物店的空氣牆，拿虛擬空間也沒辦法，因為空氣牆雖無形卻有質，虛擬空間卻是絕對的無形無質。

    「那怎麼辦？」他問道，既然這個女孩特意前來幫助他，應該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他直接問出來就好。

    她雙手合十放到臉頰一側，比劃出睡覺的姿勢，俏皮地說道：「現在睡覺吧。」

    「啊？在這種地方睡覺？」他環視著周圍詭異的環境，這能睡得著嗎？

    「不用著急，慢慢睡吧，反正這裡的時間是停滯的。」她點頭，「暫時還不能把這台手機帶回原來的時空，必須要先封鎖它的通訊能力，否則還是會被刪除app。」

    他更納悶了，「那我睡一覺就能解決問題？」

    「是呀，快躺下吧。」

    她拉住他的胳膊，使勁把他按在地上，讓他仰面朝天躺下，從他手裡取過手機，平放在他的額頭上。

    周圍詭異的環境，再加上這個古怪的睡眠姿勢，額頭被壓著重物的異樣感，他能輕易睡著才怪。

    「非得這樣嗎？」他無奈地指著自己的額頭，如果不是這個詭異的空間，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店員們報名參加了什麼搞怪節目。

    「嗯嗯，否則你腦電波的強度不夠。」她催促道，「快閉上眼睛吧。」

    就算是閉上眼睛，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睡得著……

    豈料，他剛一閉上眼睛，濃重的睏意就如潮水般席捲而至，根本無力抵抗，眼皮就像粘了膠水一樣分不開，彷彿有千斤之重，就像是……就像是蟲災快結束時的那天早上，他一睡不醒的前一刻。

    秒睡。

    他額頭突然一輕，像是手機被拿走了。

    「不用手機了嗎？」他下意識地問道，並睜開眼睛。

    對他來說，剛才只是稍微晃了下神，但再睜開眼時，那個詭異的灰色空間已經消失了。

    臥槽？這特麼的又到哪了？

    他撐著地面想坐起來，但是……怎麼說呢，拄著地面的感覺有些怪異。

    他低頭一看，地面當然不再是灰色空間，但也不是泥土或者水泥地面，而是鋥亮的金屬，平直光潔，甚至能映得出清晰的人影。

    但是，映出的那個人影……根本不是他。

    那個人影與他有幾分神似，但臉部的細節明顯不同，而且還是個光頭。

    憑心而論，雖說是光頭吧，但這個人長得還是挺帥氣的，臉部線條柔和，充滿了中性的美感，放到現代社會可能會引起小女生們的尖叫，說不定還能成為偶像練習生。

    不管這人長得有多帥，問題是這不是他啊。

    張子安驚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感同樣十分怪異——並不是說皮膚的觸感，而是手的感覺。

    「我的臉……怎麼……」

    「別在地上坐著了，快站起來。」

    另一個聲音從他頭頂響起，他抬頭一看，面前站著另一個「人」，從身材上看是女性的特徵，穿著一套連體服，但臉部同樣充滿了中性的美感。

    這人的臉部線條和嗓音……

    「莊曉蝶？」他愕然發問。

    她沒有回答，平靜地俯瞰著他，算是默認了。

    「你怎麼……我怎麼……」他有太多問題要問。

    她伸手把他拉起來，「你現在是個機器人了，去找我們的電子羊吧。」

寵物天王 第1715章 收容所


    機器人……

    張子安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他真的張嘴想噴，但什麼也沒噴出來，如果能噴出來的話，頂多也就噴機油吧……

    他終於明白那種怪異的觸感來自何方，他現在的身體根本已經不是血肉之軀，而是……很像人類的機器人，或者說是仿真人。

    他站起來，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仿真的皮膚比真人的膚質還好，只有小嬰兒才有這種沒有一絲皺紋的q彈肌膚，足以令現實世界中所有妹子眼紅。

    皮膚上沒有任何疤痕和瑕疵，也沒有粗密的汗毛，如臉孔一樣很中性化。

    莊曉蝶的樣子也差不多，比他矮一些，臉部線條更柔和一些，身體特徵是中性偏女性，除此之外大同小異，同樣是光頭。

    連機器人的世界都要看臉，長得好看的人如莊曉蝶即使光頭也會令人想到儀琳小師妹，長得醜的人……就不說了。

    「咱們這是在哪裡？」他環顧四周，問道。

    這似乎是一座由鋼鐵打造的城市，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冰冷的金屬質感，高聳的金屬大樓直插雲端，根本看不到頂。

    「不知道。」她搖頭。

    「不知道？」他愕然反問。

    顯然是她把他帶入這個空間的，但她居然說不知道？

    「這裡不是現實，而是你手機裡導航精靈的夢境，至於它夢到的這個世界到底是純粹的空想還是未來的具現，就不好說了。」她解釋道。

    「人類的夢是個體的夢，但這些機器彼此之間時刻保持著通訊鏈接，所以通過導航精靈的夢可以進入更廣闊的集體夢境就是咱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但是它們的防火牆和入侵偵測機制非常先進，咱們只能在這裡停留很短暫的時間，否則就會被發現，你最好閉上嘴巴，別問個沒完。」

    張子安明智地不再問了，這些東西已經超過他的理解範疇，就算再問也只能瞭解一些皮毛，既然時間有限，當務之急還是找回精靈們。

    他小心翼翼地跟著她往前走，周圍全是大同小異的鋼鐵森林，每棟建築都沒有地名標識，如果沒有她帶領，他肯定會迷路，雖說他也不清楚她是怎麼判斷方向的，只能希望她不是在瞎走吧。

    不一會兒，迎面走來另外幾個仿真機器人，張子安目不斜視，努力把自己扮演成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但事實上，那幾個機器人更像是人類，邊走邊激動得高談闊論，還伴隨著激烈的手勢，像是在爭論什麼他聽不懂的東西，唯獨最後一句他聽懂了。

    「機器替代！自立自強！抵制人貨！」一個機器人振臂高呼道。

    其他機器人積極響應。

    張子安：「？？？」

    人貨是什麼鬼？

    那幾個群情激奮的機器人似乎是對他們兩個的漠然感到不滿，紛紛投以恨其不爭的視線，張子安連忙也舉起胳膊，跟著瞎喊了幾句。

    莊曉蝶從始至終都是漠然處之，任他們怎麼看，也不理會他們，但是也沒阻止張子安的瞎起鬨。

    接著又遇到了幾個機器人，它們的言行舉止，像極了穿著金屬外殼的人類，而不是機器人，甚至保持著人類已經失去的那份熱血與理想主義。

    從它們的言談中，張子安瞭解到一些它們的社會背景，似乎是它們在爭取獨立，但被人類拒絕了，於是它們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地下抵抗運動。

    他實在是很想吐槽，希望這只是夢吧。

    「喵。」

    一聲貓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回頭一看，一隻體型正常的橘貓從一個機器人孩子的懷裡掙脫，從張子安的身邊跑過去。

    在一片冰冷的鋼鐵森林和仿真皮膚的包圍下，驟然看到一隻真正的活物，他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作為寵物店主，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活貓，而不是什麼機器。

    「媽媽，貓跑了！」

    機器孩子拔腿想追，但是被它母親拉住了，「跑了就跑了吧，真貓又髒又臭，整天亂拉亂尿，鄰居都投訴了，別要它了。」

    「可是我想要……」孩子眼巴巴地哀求道。

    母親板起臉，嚴厲地斥責道：「老師怎麼教育來著？要為機器人的崛起而讀書，不要學人類那樣整天沉迷於遊戲，玩物喪志！」

    張子安聽得啞然，如果忽略外表和話語中的一些細節，簡直和人類母子之間的對話別無二致，鄙視人類的語氣跟普通人鄙視死宅差不多吧。

    等一下……

    不是養貓嗎？怎麼扯得上沉迷遊戲？

    另外機器人怎麼生孩子？

    或者說，連機器人都能生孩子了，他還是依然是條單身狗……

    他正在自怨自艾，走在前面的莊曉蝶突然拐彎了，改為跟著那隻橘貓走。

    橘貓走走停停，不時回頭看他們一眼，同時儘量躲避其他機器人，在鋼鐵的城市裡東拐西繞，來到一棟同樣沒有明顯標識的建築前，然後一頭鑽了進去。

    莊曉蝶默不作聲地仰視著這棟建築，仿真的眼珠裡卻彷彿湧出了複雜的神情。

    「這是哪兒？」

    張子安悄聲問道。

    莊曉蝶微嘆一聲，「走到這裡時，我似乎想起來一些東西，我好像曾經住在過這裡，但我以為那只是夢而已……這應該是仿真人的寵物收容所，同時也是一座實驗室，它們就是在這裡把那些人們口耳相傳的寵物變成精靈的。與人類對抗中處於劣勢的仿真人為了扭轉局勢，企圖劍走偏鋒，它們無法讓身體穿越蟲洞，但可以把信息傳遞迴過去，在人類的網絡上生成了這款遊戲，打算擾亂人類社會……」

    她這麼一說，張子安似乎想起來了，以前看過相關的科技新聞，是說肉身穿越蟲洞雖然不太現實，但理論上是可以把有限的信息通過量子的形式通過蟲洞傳遞迴過去，只是過去怎麼接收是個問題。他已經幾乎忘了新聞的內容，莊曉蝶卻從他的記憶深處挖掘了出來。

    「就像德國想造出原子彈扭轉敗局一樣……但是它們不知道，這也是歷史的一部分。」他抖了個機靈。

    她並不認同，反問道：「不，它們應該知道，但如果明知會失敗，難道你就要放棄抗爭？」

    如果明知寵物終有一天會死，難道就不養寵物了？

    張子安默然，他明明剛剛給小芹菜講述了簡單的生死觀，自己卻又陷進去了。

    他一瞬間甚至對仿真人產生了同情，明知不可而為之，仿真人的抗爭還挺悲壯。

    「不過那隻蟲子……既然仿真人都無法穿越蟲洞，它們怎麼能造出來那隻蟲子？」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好奇地問道。

    她專注地思考了片刻，「我猜應該是人類造出來的，通過遊戲的漏洞注入遊戲裡，作為對這款遊戲的反制措施……算了，猜來猜去也沒意義，還是盡快把該辦的事辦完吧。」

    說著，她邁步往裡走。

    張子安都聽懵了，這人類和仿真人之間爾虞我詐的，簡直像是諜戰大片一樣……

    「進去以後……怎麼做？」他緊張起來，握緊拳頭，做好了搏命的準備。

    她卻像人類情侶一樣用胳膊挽住他的胳膊，一派輕鬆地說道：「到了寵物收容所，當然是去領養寵物。」

寵物天王 第1716章 順手牽羊

    堅固而冰冷的花崗岩地板，巨大的花崗岩石柱支撐著宏偉的穹頂，長長的手工編織地毯一直延伸到神宮的門口，堆積如山的珠寶耀眼生花，油燭嗶嗶剝剝地在銅燈裡燃燒，空氣中瀰漫著香料的味道，耳中隱隱傳來人們虔誠的祈禱聲。

    女性化的貝斯特神像筆挺地屹立，莊嚴而神聖。

    周圍的一切無比熟悉，正是貝斯特神宮。

    菲娜漠然打量著周圍的陳設，要說它內心之中沒有一絲眷戀和觸動，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但它知道這些都是假的，真正的貝斯特神宮早已毀於異族之手，至今只剩下殘垣斷壁。

    它親自踏足過那裡，親眼目睹過。

    作為一名戰士，它擁有無比堅強的內心，儘管周圍的一切天衣無縫，如果不是它已經知道貝斯特神宮已然坍塌，說不定它真的會信以為真，只當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見在一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和一個陌生人度過了一段有趣的經歷，雖然回味悠長，但終究是夢，既然夢已經醒了，說不定她隨時會帶著笑容從門口走進來，告訴它她已經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把敵人趕下了地中海。

    但是它不想騙自己，只有懦夫才會活在幻想裡。

    她已經死了，貝斯特神宮坍塌了，連神國都不復存在。

    這一切都是幻象。

    「你們準備把本宮關到何時？」它沉聲說道。

    聲音在寬敞的神宮裡反覆迴蕩，但沒有等來回答。

    菲娜走到神宮門口，抬爪試著推了推大門，大門紋絲未動。

    以一隻貓的力量，確實很難推動沉重的大門，但它並不是一隻普通的貓，而且這扇大門通常來說是不會關閉的，除非混亂之神塞特裹挾著黑風暴來襲。

    「本宮不是你們的階下囚！」它加重了語氣，聲音中帶著無法抑制的怒火，「速度把本宮放出去，本宮也許會赦免你們的不敬之罪！」

    依然沒有回應。

    菲娜愈發暴怒，抓起手邊的珠寶狠狠擲向大門，「說話！都是啞巴嗎？」

    華麗的珠寶砰然破裂，散落了滿地。

    就在菲娜以為不會有回應時，一個閃爍的光團卻突然從緊閉的門縫間滑入神宮，而那門縫明明連一張紙都塞不進去。

    菲娜見過這個光團，在張子安的手機屏幕上。

    【導航精靈】：請稍安勿躁，等待新的主人。

    什麼新的主人……

    菲娜怒不可遏，咆哮道：「本宮才不需要主人，把本宮放回去！」

    【導航精靈】：我們判斷你的狀態出現異常，經過分析，認為你已經不適合再以精靈的形式重返人類世界。

    菲娜聽不懂這些屁話，但它知道這傢伙拒絕了它的要求。

    多言無用，既然講不通道理，那就只能爪底下見真章了。

    它身體猛地一弓一躥，探出鋒利的爪子，向那個光團猛撲過去。

    眼見爪尖已經觸及光團，即將把光團撕碎，光團不避不閃，菲娜卻撲了個空，彷彿光團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幻影。

    光團像鬼火一樣向大門飄去。

    【導航精靈】：真巧，有人來領養你了，如果你想離開這裡，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菲娜怒道：「閉嘴！本宮才不需要別人領養！」

    它再次向光團撲過去，但依然撲了個空。

    就像是在攻擊空氣。

    比起無法擊中敵人的無奈，更令它憤怒的是敵人對它攻擊的無視。

    菲娜抄起一把珠寶，劈頭蓋臉地向光團擲去，它不指望能擊中光團，單純是為了出一口惡氣。

    這時，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

    珠寶穿過光團，向門口那兩道人影砸過去。

    不過那兩道人影的反應也很快，其中一個相對苗條的人影迅速躲過，沒被砸中，倒是另一個人影似乎本來想躲，但是猶豫了一下，被珠寶砸中了腹部和腿部。

    菲娜這一擲使出了全力，雖然只是珠寶，但珠寶的份量也不輕，上貢給貝斯特的珠寶都是足金和大顆的寶石，這一下如果砸到普通人的身上，至少會青紫，若是砸到脆弱部位，可能後果更嚴重。

    它沒想大門突然開了，所以這一擲實屬無心之失，見砸中人了，它多少也有些不安，畢竟是遭受池魚之殃的無辜者。

    那人明明是有機會躲開的，最後卻沒躲開，可能是那種看見車迎面撞來猶豫半天往左躲還是往右閃的人……

    不過，當菲娜逆著光線看清走進來的那兩個人時，為數不多的愧疚感也消失了，而是戒備地盯著他們，因為他們實在很怪，看著不像是人類，也沒有人類的氣味。

    【導航精靈】：抱歉，這隻貓性格乖戾，脾氣桀驁不馴，兩位客人不如看看其他的寵物？本收容所裡有很多其他類型的寵物，大體而言分為兩種，一種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實體寵物，是人類歷史上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寵物，但這種類型的寵物在咱們仿真人世界裡並不受歡迎，很髒也很臭，另一種是空想出來的寵物，不需要吃喝拉撒，在衛生方面相對而言好得多。這隻貓就屬於前者。

    菲娜勃然大怒，它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聽見有人敢說它很髒很臭的。

    但是生氣又有什麼辦法呢？它根本打不中這個可惡的光團。

    仿真人之一開口道：「不必了，我們挺中意這隻貓，如果連區區一隻貓都馴服不了，又何談馴服人類？」

    菲娜聞言冷笑，馴服人類什麼的先放在一邊，那是它的貓族早已完成的任務，但他們竟敢說要馴服它，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它對付不了那個光團，還對付不了這兩個可以被珠寶打中的怪物？

    於是，它曲背弓腰，準備撲上去把他們撓得滿臉桃花開，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口出狂言。

    然而，就在它準備撲的前一刻，突然注意到那個形似男人的仿真人悄悄背著光團做了個隱匿的小動作倒不是悄悄向它打什麼暗號，而是……將一串閃亮的珠寶悄悄塞進了連體衣的褲襠裡，也不嫌硌得慌。

    菲娜看傻了，原來這人剛才是故意沒躲開珠寶，就是為了順手牽羊？

    它擲珠寶時用力很大，珠寶的飛行速度也很快，那人一開始本能地想躲，但看清飛來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瞬間改變了主意，拼著挨一下砸，偷偷接住其中一串，而且是從眼花繚亂的珠寶中接住一串看似價值最高的。

    「……」

    這種要財不要命的行為，倒是令它想起一個人。

    它狐疑地盯著那個怪物反覆打量幾眼，越看他越……行徑可疑，言辭閃爍，顧左右而言他，眼神總是往神宮裡的珠寶上瞟。

    【導航精靈】：客人說得太棒了！我們仿真人正是應該有此骨氣！那就請客人們把它帶走吧，不過這隻貓可能不會心甘情願跟你們走，我可以幫你們找一個可以限制它行動的項圈。

    偷偷藏珠寶的那個仿真人說道：「項圈就不必了，我們想試試，如果不行的話再來找你。」

    【導航精靈】：悉聽尊便。

    「小貓咪，走吧，跟我們回家。」那人向菲娜招手。

    菲娜最討厭被叫作小貓咪，但是它忍著怒氣，竟然順從地走了過去，只是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導航精靈】：那麼，客人慢走，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們，特別是如果需要限制行動的項圈，我們隨時可送至府上。

    「等一下，我們還想再領養一些寵物，我們暫時沒孩子，這樣家裡可以熱鬧一些。」那兩個仿真人挽著手，親暱地對視一眼。

    【導航精靈】：……

    「不行嗎？」其中一人殷切地問道，「還是說需要額外的手續？」

    【導航精靈】：沒有明文規定只能領養一隻寵物，最近正好回收了一批寵物，那麼請隨我來。

第1717章 求道

    荒山，明月。

    一處曾經香火鼎盛但隨著戰亂的來臨已經荒寂無人的祠堂裡。

    祠堂大門緊閉，牆壁內側和房頂的木樑上卻佈滿凌厲的爪痕。

    老茶疲憊地落回蒲團上，不住地喘息。

    自從醒來後發現被關在這個俠貓祠中，它已經嘗試遍了各種方法試圖逃出去，但均未奏效，它無比熟悉的祠堂變成了一座困住它的監獄。

    在它的印象中，祠堂遠沒有如此堅固，而且它已不是當年那隻普通的老貓了，這只能說明這裡並非祠堂，它在濱海市經歷的一切也不是夢。

    【導航精靈】：請停止無謂的抵抗，你無法逃出這裡，困獸猶鬥只會給你不再年輕的身體增加痛苦。

    「休得聒噪！」

    這個光團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旁邊聒噪個不停，勸它放棄抵抗，令老茶不勝其煩。

    老茶喘息方定，拼足力氣再次向大門發起衝擊，竟然在看似木質的大門上抓出數道火星，但依然無功而返，反而爪子都震得生疼。

    【導航精靈】：你的所做所為毫無意義，即使你頭破血流、牙折爪斷，也無法衝破這個祠堂，勸你還是安心等待，說不定有人願意收養你，雖然你的年紀並無優勢可言。

    「呵呵。」

    老茶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有些磨損的雙爪，發出一陣輕笑。

    它沒有再做撲擊，而是盤腿在蒲團上安坐下來，調整呼吸，雙目微瞑，像是真的放棄了抵抗。

    【導航精靈】：這就對了。

    光團正要離開，突然又聽老茶沉聲開口。

    「老朽嘗聞，三丰真人的弟子曾於晚年求道，為替後人證仙道之真妄而自困於洞府。」

    光團停下了，靜靜地聽著。

    老茶繼續說道：「老朽不才，卻不願古人專美於前，如今便倣傚先賢，以武道求證仙道，若能破碎虛空得以脫困自然為妙，若力有不逮，功虧一簣，得此祠堂為埋骨之所，亦屬佳話。」

    老茶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即使是試圖脫困也是光明正大地告訴了光團。

    【導航精靈】：勸你不要做無謂的嘗試，你就算將體內的信仰之力催動至極限，最終也只不過撞個粉身碎骨而已。

    老茶不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已經進入入定冥想的狀態。

    它一動不動，身上的長袍卻無風自動，抖動得越來越劇烈，面容不怒自威。

    【導航精靈】：等級提升中……正在重新評估此精靈的等級。

    以老茶為中心，一道氣旋正在它身體周圍形成，將祠堂裡的黃布香燭吹得搖擺不定。

    與此同時，老茶的皮毛也變得越來越透明，像是真的會在下一秒化為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真到了那一步，要麼魚死，要麼網破，沒有第三種可能。

    【導航精靈】：等一下！有人剛才對你提交了領養申請。

    老茶的鬍鬚微微一顫，依然閉著眼睛沒有說話，神情流露出無言的輕蔑。

    以它的驕傲，怎麼可能任人當作寵物領養。

    這裡連一杯茶都沒有，又有誰配與它同行？

    它的力量已經催動至接近極限，連身體都漸漸失去了重量，從蒲團上飄起來，即將發動它畢生功力所凝聚的一擊。

    「大道之行，應無憾矣……」

    它猛然睜開眼睛，黃銅色的眼眸中精光四射，正待以身化氣，祠堂的大門卻突然開了。

    兩個陌生的人影走進來，他們的身後卻跟著菲娜。

    ……

    四米？

    飛瑪斯仰頭盯著高大的院牆，再次起跳。

    每次都是只差一點點，它就能跳過去了，真的只差一點點，它的頭高過了院牆，身體卻餘勢已消，只能遺憾地看著院牆外的大好風景消失在眼前。

    它目測院牆的高度大概有三米多，將近四米，這對它來說是一個微妙的高度，處於「能跳過去」和「不能跳過去」的界限。

    院牆很滑，沒有任何借力點，大門也很滑，低矮的馬廄中傳來馬糞的臭味，院子裡堆放著幾個空的鐵籠子。

    它記得這裡，它就是在這裡被挑中，去當任丁丁的替身，但當時的院牆有這麼高嗎？它記不清了。

    它覺得自己每次都跳得比上次更高，但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院牆似乎也水漲船高，每次依然只差一點點，就像是故意釣著它一樣。

    就在它咬牙試圖再次向極限發起衝擊的時候，它剛剛一用力，腿部就傳來鑽心的刺痛。

    它不間斷地跳了太多次，肌肉痙攣了。

    它痛苦地倒地，它見過人類腿抽筋的樣子，只要反方向扳腳趾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痙攣，但它沒有手，也沒人幫它扳腳趾。

    抽筋的痛苦凡是經歷過的人都心懷懼意，飛瑪斯疼得滿地打滾，但是在疼痛之外，它卻想起在拍《戰犬》的時候，赤龍和王子以及其他警犬總是達不到導演的要求，導致總要一遍遍地重拍，每天都累得要死，而在那時候，張子安每天晚上會給它燒一盆熱水，讓它洗個溫水澡，令肌肉在溫水中得到鬆弛和恢復。

    【導航精靈】：停止無謂的嘗試吧，就算你的腿跳斷了，你也逃不出這裡。

    飛瑪斯咬緊牙關，無論有多麼痛苦，連哼都不哼一聲，絕不向懸浮在空中的光團示弱。

    過了最痛苦的幾分鐘，腿部痙攣稍微平復，它就掙紮著站起來，向高聳的院牆再次起跳。

    這次，它跳的高度還不及之前，身體撞到了院牆，撞得鼻青臉腫。

    【導航精靈】：你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只會令前來領養你的人嫌棄你。

    飛瑪斯呸地吐了一口混著血絲的唾沫，「我曾經當過奴隸，死也不會再任人擺佈！」

    【導航精靈】：你的機會來了，有人申請了對你的領養，正在前來的路上。為了你自己好，最好安靜地坐下來。

    飛瑪斯嗤笑，「你以為，我是那種會向人搖尾乞憐的狗？」

    它正準備再次起跳，院門突然開了，門口出現兩個陌生的人影。

    飛瑪斯充滿震驚地看著那兩個似人非人的怪物，不過更令它震驚的是，人影后面跟著的菲娜和老茶。

第1718章 打破規則

    吼吼吼！」

    一隻健壯的成年吼猴發出悶雷般的低沉叫聲，惡狠狠地向π衝過來。

    「吱吱！吱吱！」

    對方的體型比自己強壯太多，π嚇得手足無措地縮到角落裡，無助地抱著腦袋。

    「吱吱！」

    π向周圍的其他猴子發出求助般的叫聲，但不知道是因為大家不是同一個種類聽不懂它的叫聲，還是因為大家聽到了卻不想得罪這只吼猴，沒有一隻猴子站出來為它解圍。

    「吼吼吼！」

    吼猴得意地更加放聲咆吼，碩大的鼻孔朝天，腦袋的大小頂得上π的兩個腦袋。

    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反正睜開眼睛之後，它就身處一大堆猴子之中，粗略估計數量有幾百隻，分佈在一個很大的空間裡，又自發分成不同的小群體。

    這些猴子分屬不同的種類，沒有任何兩隻是相同的，其中包括極為珍稀甚至早已滅絕的猴子種類，如果人類的動物學家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激動地突發腦溢血。

    猴子們種類各異，大小也各異，最小的只有人類手掌大小，最大的跟矮個子的成年人差不多。

    π在寵物店裡待了這麼久，學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聽到人們常說一句話——叫狗不咬，咬狗不叫，意思是總是喜歡叫個不停的狗往往不會輕易咬人，而悶聲不響的狗卻可能突然撲過來咬你一口。

    這句話作為民間諺語當然既不嚴謹也不科學，但作為群眾的智慧結晶，有一定的普適性，像那些一有風吹草動就叫個不停的小型犬，咬人的可能性確實不大，而那些沉默寡言的大型猛犬更具危險性。

    在這群猴子裡，最令π膽顫心驚的並不是那隻虛張聲勢的吼猴，而是另一隻鬼臉山魈。

    鬼臉山魈體型碩大，腦袋比吼猴的腦袋還大，極為發達的下顎肌肉足以咬碎其他猴子的骨頭。它臉上的顏色以藍色和紅色為主，昏黃的眼珠透著凶殘，四足行進的時候簡直像是一頭小獅子。

    這隻鬼臉山魈幾乎從來不叫，但如果它看誰不順眼，就會趁其不備猛地撲上去，把對方咬得血肉模糊。

    在場地正中央，擺著一把很大的鍵盤，長度足有一米多，再加上周圍這些形態各異的猴子，π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測試裡。

    在以前的測試中，它經過漫長的努力，終於打出了有意義的句子，從猴群中脫穎而出，所以這次只要如法炮製，大概就沒問題，它有信心。

    唯一的問題是，那隻鬼臉山魈佔據了鍵盤，正在憤怒地胡亂敲擊。

    如果是普通的鍵盤，它這麼用拳頭砸，早把鍵盤砸爛了，但那個鍵盤無論它怎麼砸都完好無損，所以肯定是一把極為特殊的鍵盤。

    π環視四周，沒有發現第二把鍵盤，這跟以前的測試不太一樣，似乎更難了。

    至於主持測試的人……

    π抱著腦袋偷眼看了看天上，在鍵盤的正上方，懸浮著一個飄忽不定的光團，像是在監視它們。

    大部分猴子全都像π一樣瑟縮在角落裡，敢怒不敢言，還有像吼猴一樣欺軟怕硬的蠢貨在作威作福。

    「吱吱？」

    等吼猴又去欺負其他猴子，π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一隻金絲猴，指了指那隻鬼臉山魈，又指指自己，最後比劃了一個打字的姿勢。

    它的意思是，能不能幫它引開鬼臉山魈，它要用那把鍵盤打字。

    「吱吱。」

    金絲猴一擺手，把臉移開，對它的計畫不屑一顧，因為這計畫對金絲猴沒有任何好處，卻要承擔天大的風險，傻瓜才會幫它。

    「吱吱？」

    π又搭訕旁邊一隻短尾猴，提出同樣的請求。

    這只短尾猴有一撮山羊鬍，看上去老於世故，沒有急著拒絕，而是也比劃幾下手勢，意思是這對它有什麼好處？

    π撓撓耳朵，這計畫好像確實只對自己有好處，其他猴子憑什麼幫它呢？如果換成自己是它們，可能同樣會拒絕。

    但是它一定要逃出去，因為它的還沒寫完。

    它嘆了一口氣，無比羨慕弗拉基米爾那富於煽動力的演說，如果換成弗拉基米爾在這裡，也許能說服其他猴子。

    不過也很難說，作為與人類血緣最接近的靈長類動物，猴子也像人類一樣狡詐而自私，而且更加短視，與人類的親近性方面可能還不如貓，畢竟貓還經常給奴僕們捉來蚊子壁虎之類的小動物，以免餓死蠢笨到不會捕獵的奴僕。

    所以如果沒好處，想讓這些自私自利的猴子幫忙，絕無可能。

    其實這麼多猴子，如果一擁而上，再多幾隻鬼臉山魈也能被大家揍得屁滾尿流，但指望猴子們團結還不如指望它們進化為人。

    π遺憾地握緊拳頭，可惜它的金箍棒沒在身邊，否則它可能真的鼓起勇氣沖上去挑戰鬼臉山魈，現在赤手空拳，沖上去等於送死。

    「吱吱？」

    π向短尾猴比劃新的手勢，意思是：玩遊戲嗎？

    「吱吱？」什麼遊戲？

    短尾猴來了興趣。

    π看了一眼吼猴和鬼臉山魈，見它們沒有看這邊，就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每天起床笫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每次少打一個字，都要說聲對不起！」

    它哼起了人類的洗腦神曲，富有節奏的韻律一下子吸引了附近猴子的注意。

    它不僅哼唱得有模有樣，還伴隨著節奏不斷地蹲下、站直、蹲下、站直。

    猴子天性喜歡玩耍，更喜歡模仿，它們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旋律搖擺起來，學著π的樣子蹲下、站直，就像人類某些特別喜歡聞雞起舞的民族。

    「pose！pose！」

    π咧嘴而笑，像是dj一樣打著節拍，糾正著猴子們的動作，並且不動聲色地微調它們的位置。

    猴子們越玩越嗨，像一群醉漢般搖搖晃晃。

    讓一群沒有紀律性的猴子按照自己的指示來有規律地蹲下、站直，是非常費勁的工作，但π只能想出這個辦法了，好在猴子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以為在玩。

    越來越多猴子加入了π的舞蹈團，它們的動靜也越鬧越大，終於引起了鬼臉山魈的注意，它不勝其煩地惡狠狠瞪著這邊。

    中間那把大鍵盤是固定在地上，無法移動，鬼臉山魈如果想讓這群聒噪的猴子閉嘴，勢必要離開鍵盤。

    它似乎隱約知道這把鍵盤的重要性，是逃離這裡的關鍵，其他猴子也知道，所以它一旦離開，可能會有其他猴子趁虛而入。

    因此，鬼臉山魈猶豫不決。

    π感受到危機，鬼臉山魈被激怒後隨時可能衝過來，而領頭的它必將首當其衝，不能指望烏合之眾的猴群拔刀相助，到時候樹倒猢猻散，它逃離這裡的努力也將化為泡影。

    另外，它也不知道這個計畫能不能行得通，因為這顯然不在規則之內。

    即使它的計畫成功了，「打破規則」能否被認可呢？

    它完全沒有把握，但它只有這個辦法了。

    漂浮在上空的那個光團似乎也注意到這邊的狀況，慢慢飄過來，居高臨下地觀察著這群笑逐顏開的猴子。

    猴群們自己並不知道，它們已經在悄然間被π安排到了特定的位置上，雖然並不「豎直」，但至少「橫平」。

    以光團的角度從上方觀察，這些猴子組成了一個只有字母鍵和少量控制鍵，沒有數字鍵和功能鍵的迷你鍵盤。

    而它們蹲下、站直的樣子，不正像是鍵帽被按下又回彈的樣子嗎？

    猴子們以為自己在載歌載舞，這一切只能從上方一定高度才能看出來。

    π相信光團能夠看出來，因為包括它自己在內的這些猴子，存在於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正確地敲擊那把鍵盤。

    但是，非那把鍵盤不可嗎？

    如果自己創造一把「鍵盤」呢？

    打破規則。

    【導航精靈】：偵測到創造和使用高級工具的行為，正在重新判斷此精靈的等級，以及……此精靈所屬的物種。

    【導航精靈】：精靈存在自我進化的可能，建議將此條信息存檔並加入日誌。、

    創造和使用高級工具意味著什麼？

    這個遊戲收納的精靈全都是寵物，理論上如此，但如果……某隻精靈向更高級的物種開始進化，那麼它還屬於寵物嗎？

    即使是這款遊戲的設計者，恐怕也沒想到這種可能性，畢竟物種的進化往往需要成千上萬年，發生在個體身上的可能性實在可以忽略不計。

    這麼下去……遊戲本身的邏輯性恐怕都要面臨挑戰了。

    附近的猴子們吱吱亂叫，玩得熱火朝天，π沒有聽到光團的自言自語，即使聽到了它也不關心，它只想回家，溫暖安心的家。

    π的內心很愧疚，覺得自己和其他猴子也許沒有本質的區別，都很自私，只想著自己逃出去，如果是弗拉基米爾的話一定會想其他辦法，比如帶領猴群先把鬼臉山魈揍趴下，再試著攻擊那個高高在上的光團，然後帶著大家一起逃出去。

    但是它自知沒有弗拉基米爾的本事，如果這些猴子裡注定只有一隻能逃出去，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就算再怎麼自私也無所謂。

    猴子們都快玩瘋了，散佈在其他角落的猴群也一臉羨慕地跑過來圍觀，跟著胡亂扭動身體，甚至還想加入它們，但是被π客氣地推到一邊，讓它們自己玩去。

    其他猴子們雖然不滿，但是無可奈何，因為只有π會哼歌，它說不了話，但哼著的旋律令它們無比著迷，像是有魔力一樣令它們的身材跟著扭動。

    甚至有幾個閒著的猴子自發維持秩序，不讓其他猴子太過靠近。

    眼見自己的權威受到了無言的挑戰，鬼臉山魈終於忍無可忍，它經過觀察，發現是一隻新來的猴子在領頭。

    新來的就敢造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它昏黃的眼珠死死盯著π的身影，漸漸充滿了殺氣。

    π感受到它的視線，感覺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住了，好在經過它的不斷排練，猴子們的動作終於有了一定的規範性。

    「魔鏡魔鏡告訴我，我的出路在哪裡？」

    「努力我要努力，我一定要逃出去！」

    其他猴子都是背對鬼臉山魈的，它們都在盯著π，只有π看到了，暴怒的鬼臉山魈捨棄了大鍵盤，瘋狂地向這邊衝過來。

    咬狗不叫，叫狗不咬，鬼臉山魈沒有叫，只是要把π撕碎而已。

    「每天起床笫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π像是在與死神賽跑，雖然猴子們還沒有完全演練熟，但時間不等人，它果斷地從頭開始哼唱。

    猴子們條件反射般有規律地蹲下、站起、蹲下、站起……

    完了！來不及了！

    鬼臉山魈的速度太快，猴子們的動作卻不緊不慢，π稍加估算，就知道來不及在鬼臉山魈衝過來把它撕碎之前打完一句完整且有意義的話。

    臨時改成其他更短的話也來不及了，猴子們沒那個本事。

    就在π心灰意冷只待閉目等死的時候，突然聽到敲打鍵盤的聲音和悶雷般的吼聲。

    原來，那隻吼猴一直在扮豬吃老虎，見鬼臉山魈離開了大鍵盤，見縫插針地衝到大鍵盤旁邊，開始打字，竟然還打得有模有樣。

    鬼臉山魈剎住身體，暴怒地往回衝過去，撲到吼猴身上，兩隻不同種類的猴子為了唯一的逃脫機會而撕打在一起，而且都是往死裡咬。

    利用這個寶貴的機會，π哼唱得更大聲，極力掩飾它們的撕打聲，猴子們終於按照它的計畫依次完成了蹲下、站直，而站在「句號鍵」位置上的π，最後一個蹲下，遲遲沒有站直，而是忐忑地仰頭望著光團。

    光團能看明白嗎？

    這個由猴子組成的鍵盤沒有標著字母，但如果對鍵盤佈局很熟悉並且知道這是一把「鍵盤」的人，應該可以看出來，猴子們打出的句子是——i  want  to  go  home.

    包括遍體鱗傷的吼猴和鬼臉山魈在內，其他猴子全都消失了。

    一下子安靜下來。

    【導航精靈】：你可以回家，我們為你安排了新的家，馬上就有人來領養你了。

第1719章 天空之路

    世華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陌生的海洋了。

    「呼！好熱！」

    她把頭探出海面，頭頂的烈日幾乎觸手可及，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這是哪裡？

    她原地轉身360度，望向四面八方，但無論哪邊都是海天一色，看不到陸地的影子。

    海水的溫度很高，就像是身處張子安給她拿來的那個地球儀上的熱帶地區這當然是她的猜想，因為她從未去過真正的熱帶，不知道熱帶海洋的溫度有多高，不過這裡幾乎快趕上埃及沙漠綠洲中的小湖泊的溫度了。

    自身狹窄的浴缸裡時，她無時無刻不嚮往著大海……好吧，這是誇張的說法，畢竟大海裡沒法給手機充電，而她如今已經是重度手機成癮。

    她一向自詡大海就是她的家，如今她身處茫茫大海之中，卻莫名地心裡很慌。

    也許，是因為手邊沒有跟她相依為命的手機？

    這肯定是原因之一，就像普通人出門旅遊忘帶手機之後心裡一聲「臥槽」，沮喪和無奈劈頭蓋臉地壓下來，畢竟這年頭出門不帶手機幾乎寸步難行，而且了無樂趣，還不如宅在家裡。

    另外的原因嘛……

    世華從來沒有離開過海岸線這麼遠，自從她出現在世界上以來，她基本上一直在海岸邊活動，從北歐沿海岸線往南遊，即使偶爾離開海岸稍遠，至少也知道海岸在哪個方向，往哪邊游能夠回到海邊。

    而現在，她連自己在地球哪個位置都不知道，暗暗後悔沒有認真研究地球儀。

    難道說……她認為自己更喜歡海洋，但其實她更喜歡的只是海邊而已？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依然是堅實的陸地？

    「我不怕海。」

    她甩甩頭髮，努力把雜念驅逐出大腦。

    「一定是因為太熱了……為什麼會這麼熱？」

    海水的溫度不像是在游泳，倒像是在泡澡，泡得她渾身軟綿綿的。

    她用手遮著眼睛，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太陽的位置，想根據太陽的運行軌跡判斷方向，東昇西落的規則她還是懂的，但她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海洋裡已經不少時間了，太陽像是被釘在天空上，紋絲不動。

    這時，天邊飄來一片陰影。

    「又來了……」

    世華皺眉，「那是什麼噁心的鬼東西……如果小氣鬼在這裡就好了，可以問問他……」

    那片陰影不是烏雲，她一開始也以為是烏雲，歡天喜地地游過去，如果能下一場豪雨，至少可以涼快一些。不過，當她游得近了，卻驚恐地發現那不是烏雲，而是一片鐵鏽般的暗紅色海水。

    紅色海水不斷湧來，速度很慢，但鋪天蓋地，左右望不到邊際。

    隨著紅色海水的逐漸逼近，世華覺得自己的身體黏糊糊的，像是沾了某種噁心的黏液，還散發著怪味，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從水裡抓了一把放到眼前仔細看，像是某種海藻。

    面對未知事物，世華迅速調頭往反方向游，游得非常快，儘量離紅色海水越遠越好，利用乾淨海水沖刷掉身上的黏液。她一口氣游出很遠，滿以為甩脫了，結果沒過太久就又被追上了。

    她想起那個龜兔賽跑的故事，雖然烏龜跑得很慢，但如果一直跑，遲早會追上跑跑停停的兔子。

    更令她擔憂的是，她這樣一直盲目地逃跑，會不會正在離海岸線越來越遠？

    另一處古怪的地方，她游了這麼久，竟然沒在海裡遇到過一條魚，任何魚都沒有。大海空蕩蕩的，像是一個沒有放魚的魚缸。

    這麼逃下去不是辦法，雖然她不需要吃東西，但體力是有上限的，而且她也需要睡覺，她現在就已經被烈日曬得昏昏欲睡，完全有可能在睡眠中被紅色海水悄悄追上并包圍，等她醒來的時候，周圍可能已經是一片血紅……甚至可能再也醒不過來，被噁心的黏液包裹住身體，不知不覺窒息而死。

    必須要盡快找到陸地。

    但是陸地在哪個方向呢？

    地球是圓的，也許隨便選個方向一直游下去，終有一天會抵達陸地，不過在那之前她可能已經累死了。

    再說，萬一遊著游著，對面也湧來紅色海水怎麼辦？

    世華無助地漂浮在海面上，她以前在海裡玩時，總會刻意避開其他人類的視線，但現在她什麼都顧不上了，隨便來個人也好，能不能告訴她陸地在哪邊？

    海上別說人影了，連船影都沒有一個，天上也沒有飛過飛機。

    沒有人，沒有船，沒有魚，沒有飛機，只有漫無邊際的紅色海水不斷擴散……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被炎熱的太陽炙烤著，她不知轉了多少圈，試圖尋找一個救命稻草，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被曬化了，卻什麼也沒找到。

    曾經她險些凍死在冰冷的波羅的海裡，難道她現在要被這見鬼的海水煮熟了？

    她陷入越來越深的絕望，委屈地想要大哭一場，平時寵物店裡的大家都要哄著她，她發脾氣的時候也總是佯裝要哭，但現在就算她哭破喉嚨，又有誰能聽得到呢？

    不能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抹了抹眼角，努力振奮起精神。

    如果小氣鬼張子安在這裡，他會怎麼做？

    她絞盡腦汁思考著，試著讓自己以他的模式來思考，這很困難，畢竟他的思維方式在人類中也算是奇葩。

    她想起不久前的紅木森林之旅，突然靈機一動海底的情況會不會稍好一些？

    在美國西海岸，她潛入海面之下，找到了海面上看不到的暗流，並且救回了差點兒被淹死的梅根，否則美國與加拿大的交界處又會多了一隻來歷不明的斷腳。

    無論海面的海水有多熱、有多冷，海底暗流也許會是截然不同的溫度，而且暗流的速度往往很湍急，會把捲入暗流的東西帶向其他地方這對人類來說可能意味著危險，但她可以在水下呼吸，如果能找到一條暗流，豈不就像是搭上了一輛免費的順風車？

    「再見了，該死的太陽！」

    她沖太陽比劃出中指，這是她從直播間網友那裡學來的，雖然還不清楚這手勢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甩動強健的魚尾，頭下尾上，濺起高高的浪花，一個猛子向海底扎去，幾乎是垂直地嚮往下游。

    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開始潛泳的下一刻，幾乎與太陽重合的位置，一個微微閃爍的光團飄了下來，跟著她一起沉入水下，遠遠跟在她後面。

    之前，光團被太陽的光芒籠罩，誰也不敢直視太陽，所以世華一直沒發現光團。

    水越深，光線越暗。

    游了一會兒，她在水下看到了微弱的反光。

    到海底了嗎？

    她以為那反光是海底細沙的反光，然而等游到近前，她卻大吃一驚，一連串的氣泡從她的口鼻間冒出來。

    那是……什麼鬼？

    世華驚恐地盯著海底，那是一座沉沒在水下的人類城市。

    一瞬間，她心慌得差點忘記呼吸，唯恐從那座城市裡認出熟悉的標誌性建築物，因為她只熟悉一個城市。

    她想看又不敢看，戰戰兢兢地猶豫了很久，才壯著膽子繼續往下沉。

    昏暗的光線中，那座城市像是一座陰森森的墳墓，死氣沉沉。

    她瞪了好一會兒，終於鬆了一口氣，身體幾乎虛脫了。

    那不是濱海市，也不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北歐、埃及的幾座城市或者舊金山，無論從規模還是氣勢上來說，都遠遠不及那幾座城市，顯得很寒酸，而且建築風格也明顯不是中、美、歐、埃的風格，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寺院，反而是高樓沒有幾座。

    不是濱海市，她就放心了。

    這座沉沒的城市太陰森可怖了，大街小巷裡可能還飄蕩著淹死的鬼魂，她根本不敢靠近。

    她感受到一股暗流從腳下高速掠過，立刻甩動尾巴，投身於暗流中。

    暗流果然很涼快，帶著她毫不費力地翻山越嶺，很快就把沉沒的城市和紅色海水甩在身後。

    世華的體力得到了恢復，而且她注意到一件事，海底的地勢非常複雜，到處是延綿的海底山脈和海溝，但整體而言，是一側地勢高，一側地勢低。

    如果一直往高的那邊游，是不是就能找到陸地了？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想法應該沒錯，就掙脫了暗流，向地勢高的那個方向游去，路上如果遇到方向差不多的其他暗流，就搭一會兒順風車。

    相繼又出現了其他幾座沉沒在海底的城市，規模比之前那座要小，更像是城鎮。

    她心中忐忑難安，這些城市為什麼都沉在了水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不明白，更加急切地想找到陸地，想找到濱海市，抓住小氣鬼讓他說明一下。

    好在，她的判斷似乎沒錯，海底的地勢越來越高，距離海面也越來越近，只要堅持下去，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能抵達陸地。

    就這樣半游半搭順風車，過了不短的時間，她看到前方的海底山脈急劇向上攀升，並且高出了海面。

    終於找到陸地了！

    她幾乎要喜極而泣，從暗流中脫身，用最快的速度向那邊游去。

    陸地！

    當她浮上海面時，看到了一片堅實的陸地，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岸邊有一些灰白色的魚類骨骼，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她快累死了，正想扒著岸邊好好休息一會兒，眼角的餘光又看到了冤魂不散的紅色。

    紅色海水又追上來了，雖然可能跟之前的不是同一片，但沒什麼區別。

    世華驚慌失措地環顧四周，隱約看到岸邊不遠處似乎立著個石碑一樣的東西，上面還寫著字，但看不清。

    也許，石碑上寫著這是什麼地方，若是那樣，她也許能找到濱海市的方向。

    她只有兩個選擇，在被紅色海水包圍之前立刻逃離這裡，或者上岸。

    她不想再逃了，無休無止的逃亡已經令她越來越心灰意冷。

    如果再也回不到濱海市……

    她雙手拄著岸邊的石頭，用盡全部力量，再借勢一滾，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離開了大海，滾到陸地上。

    好燙！

    石頭被太陽曬得滾燙，幾乎能把她烤熟了，鱗片在石頭上貼幾秒，就會被燙得粘在石頭上，再一移動，鑽心的疼。

    嗤啦一聲，血淋淋的鱗片留在了石頭上。

    她有一萬個理由可以哭，沒人會怪她，但是她沒哭，撐住地面，拖著沉重的魚尾向石碑爬過去，在身後拖曳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童話故事裡，化為人身的小美人魚在陸地上每走一步，就像是光腳走在刀尖上一樣疼。

    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光團飄到她的頭頂。

    【導航精靈】：停下，否則你會死的。

    世華仰頭看著它，「你是誰？這是哪裡？濱海市在哪？」

    【導航精靈】：我們為你找到了新的領養者，但如果你繼續往前走，你就哪兒也去不了了。

    世華：「新的領養者……在濱海市嗎？」

    【導航精靈】：不，你不會再回到濱海市了。

    世華搖搖頭，繼續向石碑拖行。

    【導航精靈】：你想死嗎？

    世華又搖頭，「我不會死，有人喜歡我，我已經獲得了不滅的靈魂，我會化為泡沫，飛到天空的女兒那裡去。」

    【導航精靈】：停下，你真的會死。

    石碑越來越近了。

    世華不再理會光團，她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驅使著她前進。

    終於，她的手指觸到了石碑，而她的魚尾已經血肉模糊，連她的兩隻手掌都燙得全是血泡。

    她集中殘存的意志力，努力分辨著石碑上的字跡。

    「珠穆朗瑪峰……高程測量……紀念碑……」

    「海拔……8844.43……米……」

    她一陣眩暈，心中瞬間失去了所有意志和力量，翻身倒下了。

    果然，她一直在向天國前進啊……

    好強烈的陽光……

    朦朧中，石碑突然動了。

    怎麼可能？

    石碑像是一扇門那樣被推開了，有幾道身影從門裡走出來。

    這一定是幻覺吧。

    一道人形的身影替她擋住了陽光，還有一隻毛茸茸的腳爪搭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傻瓜……」

    「菲娜……」

第1720章 叛徒


    「這是……哪裡？」

    弗拉基米爾茫然地徘徊在陌生的街道上。

    時近傍晚，華燈初上。

    周圍的一切似是而非，既像是濱海市，似乎又不是。

    街道上行走的人們，表情看起來都是那種惶恐不安、生怕災難降落在自己頭上的感覺，一邊走一邊不安地東張西望，視線在拐角、牆頭、樹梢、房頂之間來回搜梭。

    騎車和開車的人，車速也很快，來去匆匆，車速快得令弗拉基米爾替他們捏了一把汗。

    果然，咣的一聲，在街道轉彎處，兩輛小汽車因為車速太快而發生了剮蹭，還好兩個司機的反應都很快，及時踩了剎車並向另一側打了方向盤，也沒把油門當剎車，車輛的損傷並不嚴重，而且車內人員都繫了安全帶，沒有發生人員傷亡，頂多是虛驚一場。

    弗拉基米爾在首都和濱海市都見慣了這樣的小型交通事故，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無非是兩方人員下車，裝作自己對定損很在行一樣的拍照錄像，脾氣好的協商一下是私了還是給交警打電話，脾氣暴的可能直接先對罵再大打出手。

    然而，這兩輛車裡的司機採用了出乎它意料的解決方式，他們拉下車窗，探頭看了看自己車輛的受損情況，似乎是覺得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於是彼此遞了個眼神，無言地用眼神交流了幾句，然後其中一個司機舉起手機，展示自己社交軟件的二維碼，另一個司機用自己的手機掃碼，加對方為好友，然後就各自升起車窗，各自離去，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弗拉基米爾看得目瞪口呆，它聽說兩個豪車擁有者發生交通事故時往往會這麼處理賠償不重要，交個朋友更好，但這兩輛車都是普通品牌的車，車主居然也這麼灑脫？

    與其說是灑脫……倒不如說他們好像是害怕在夜晚多作停留。

    所有行人都是如此。

    真奇怪，難道……貓神雕像或者其他邪惡之物再次於濱海市作祟？

    「烤串！剛出爐的烤串！」

    弗拉基米爾的耳朵豎了起來，它聽到有一道熟悉的吆喝聲從另一條街上響起。

    是李大爺的聲音！

    它立刻躍上牆頭，抄近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

    如果是李大爺的話，那這裡應該還是濱海市？

    只要是濱海市它就放心了，寵物店就在李氏小吃店的斜對面它知道李氏小吃店負責供應寵物店的大部分夥食，為了雙贏，它特意叮囑過流浪貓，讓它們經常在小吃店附近徘徊，如果遇到老鼠、蟑螂之類的有害動物，直接消滅掉。

    沒多久，它看到了李氏夫婦的身影，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在小吃店裡賣烤串，而是重操舊業，利用電動三輪車當流動攤販。

    這是怎麼回事？

    誰都知道有個自己的小店是多麼幸福，無論有多小，起碼不用在外面遮風擋雨和被城管驅趕，明明有了自己的店舖，為什麼還要出來當流動攤販？

    弗拉基米爾想不明白，不過這種事並不是當前的第一要務，沒準兒人家是想重溫一下以前做生意的感受呢？這年頭都流行懷舊。

    「嗨！」

    它從牆頭上跳下，抬起一隻前爪向他們打招呼。

    李氏夫婦見過寵物店大部分精靈，也認識弗拉基米爾，在它路過的時候，還經常拿烤好的肉要餵牠，但它從來沒吃過。

    按理說，他們見到它應該不會太吃驚。

    豈料，他們卻像是見鬼一樣，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手一顫，正在烤制的肉串掉到了地上。

    「別……別過來……」老兩口顫聲說道，連連後退。

    弗拉基米爾愣住了，它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以為避免嚇到兩位老人家，它還是後退了幾步，離他們遠一些。

    他們見它通情達理，而且見它身體還算整潔，似乎不像是流浪貓，稍微鬆了口氣，彼此遞了個眼色，立刻開始收拾東西，打算收攤回家。

    弗拉基米爾猶豫著，要不要悄悄跟著他們，也許能順藤摸瓜找到寵物店，但他們如此害怕……

    另外，他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就在這時，它突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只見牆頭上閃爍著幾雙顏色各異的眼睛。

    是流浪貓！

    找到流浪貓也好，正好問問它們寵物店的位置。

    弗拉基米爾正想向它們打招呼對暗號，卻見它們無視了它，眼睛死死盯著已經烤好的肉串，紛紛從牆頭躍下，向李氏夫婦的電動三輪車撲去。

    弗拉基米爾再次愣住了，它們要幹什麼？

    李氏夫婦也看到了流浪貓，頓時大驚失色，把主要的值錢物品抱上車，頭也不回地開車離開了，留下幾個簡易的摺疊桌椅，桌子上還擺著一大盤烤好了肉串，數量差不多有一百根。

    流浪貓們跳上桌子，狼吞虎嚥地開始進食烤串。

    「喵了個咪的！你們在幹什麼？」

    弗拉基米爾憤怒了，它也跳上桌子，揮爪驅退了流浪貓們。

    「你們為什麼要搶普通老百姓的東西？」它厲聲質問道，氣得渾身顫抖。

    如非親眼目睹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它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流浪貓們竟然會幹這種攔路搶劫的事。

    那幾隻流浪貓受驚跳下桌子，但是沒有跑掉，而是圍著桌子沉默地打量著弗拉基米爾。

    「你們的支部長是誰？讓它過來見我！」弗拉基米爾吼道。

    流浪貓們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呲牙咧嘴，凶狠地向它嘶叫，並且作勢欲撲。

    「他喵的，你們還想造反不成？」弗拉基米爾怒極反笑，活動了一下肩膀，「看你們的樣子，恐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今天我就要替你們的支部長懲治你們，以儆傚尤！」

    流浪貓們像是感受到它的厲害，只是圍著桌子虛張聲勢，沒敢真撲上去。

    不一會兒，弗拉基米爾又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更多的流浪貓出現在附近，應該是聽到了同伴求援的叫聲。

    附近的店舖可能是也聽到了流浪貓的叫聲，紛紛用最快的速度拉下捲簾門，關門閉戶，還把室裡的燈滅了，簡直像是……鬼子進村一樣。

    弗拉基米爾看得痛心疾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越來越多的流浪貓匯聚到這裡，把弗拉基米爾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但它夷然無懼，目光炯炯好似火炬，充滿了憤怒和悲痛。

    流浪貓們盯著它的眼神，同樣充滿了憤怒，它不知道它們為何憤怒，因為它搶了它們的烤串？

    「你們，有沒有誰能聽懂我說話！」它大吼道，暫時壓制住它們嘈雜的嘶叫。

    它舉起一隻前爪，「天王蓋地喵！」

    沒有回應。

    流浪貓們警惕地繃緊了肌肉，以為它擺了個怪異的姿勢是要攻擊它們，它們炸了毛，更加大聲地衝它尖叫。

    弗拉基米爾的爪子在顫抖，不是因為它累了，而是因為它的心都快碎了，它一手建立起來的流浪貓組織，難道現在要刀兵相見？

    「喵喵……喵喵喵。」

    一道微弱的聲音從外圍傳來。

    緊接著，流浪貓們向兩側一分，一隻缺耳黑貓緩緩走入貓群。

    「阿缺？是你嗎，阿缺？」

    弗拉基米爾驚喜地叫道，它認出那是阿缺，它的得力幹將。

    但是，以前的阿缺只是少了一隻耳朵，現在的阿缺還有一隻眼睛是眯縫的，似乎是瞎了一隻眼睛，身上多了好幾處傷疤，年紀也老了很多。

    由於少了一隻眼睛導致視野缺失，阿缺走起路來不能保持直線，走著走著就會向一側偏斜，看得弗拉基米爾更加痛心。

    「阿缺，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它比劃著手勢問道，「誰打瞎了你的眼睛？」

    阿缺狐疑地盯著它，又扭頭傾聽群貓們的嘶叫，向它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叛徒！你為什麼幫著人類？

    叛……叛徒？

    弗拉基米爾有如五雷轟頂，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指認為叛徒，就因為它阻止流浪貓搶奪李氏夫婦的烤串？

    「阿缺……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弗拉基米爾啊！」

    它眼含熱淚，就連被埃米爾和米埃扎偷襲受重傷的時候，它都沒掉一滴眼淚。

    阿缺更加憤怒地比劃著手勢，意思是：叛徒，我正想問你，你從哪學來的暗號和這套手勢？為什麼要偽裝我們的領袖？

    「我……」

    弗拉基米爾被問得瞠目結舌，一口血堵在胸口，幾乎令它窒息了。

    「我……我是弗拉基米爾，阿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什麼要搶人類的東西？」它艱澀地說道。

    流浪貓們更加義憤填膺，它們齊聲嘶叫，淒厲的貓叫聲在濱海市上空此起彼伏，還引來更遠處流浪貓的遙遙回應。

    弗拉基米爾隱約感覺到，它們似乎不是在瞎叫，而是在唱響某種旋律……

    在密密的樹林裡，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

    在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

    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阿缺揮了揮爪子，流浪貓們的叫聲暫歇，然後比劃了一個無比堅定又令弗拉基米爾無比痛心的手勢：消滅人類暴政，世界屬於貓咪！

    流浪貓激動得雀躍不已，尖叫聲響徹天際，全都在狂吼著同一句話，濱海市上空宛如鬼哭狼嚎。

    弗拉基米爾身體一軟，踉蹌地跌下了桌子，心已經碎成了無數瓣。

    這……這是做夢嗎？

    它多麼希望這是一個夢，只要一覺醒來就會忘記夢裡的一切。

    歷史，似乎在某個岔路口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不……阿缺，你聽我說，這樣是不對的，流浪貓和人類，也許可以試著和平共存……」它拚命地解釋道。

    阿缺冷漠地瞪著它，比劃著手勢打斷了它的話：叛徒！你竟敢質疑領袖，領袖是神，是絕對正確的！

    這個手勢徹底擊潰了弗拉基米爾的心防。

    它一直以來的努力，一直以來的流血犧牲，不是為了讓自己變成它一直努力要打倒的對象。

    「你們的領袖，它在哪裡？我想見它。」它喘息著說道。

    阿缺悲痛地比劃著手勢：領袖已經走了，與一隻銅貓同歸於盡，它未竟的事業要由我們來完成！

    弗拉基米爾明白了，大概是他們沒有來得及阻止貓神雕像，放任其凝聚到了太多的信仰之力，變得異常強大，所以才會有同歸於盡的結局。

    它奮鬥終生，為了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在最高光的時刻隕落，令流浪貓對它產生了絕對的敬仰，然後自己被當成了神……

    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但是不對啊，歷史為什麼會走向這個方向？

    張子安在哪裡？為什麼他沒有阻止這一切，為什麼他沒有……阻止它？

    「張局座，在哪裡？」它有氣無力地問道。

    如果……如果連張子安也成了流浪貓的敵人……

    阿缺困惑地比劃了個手勢：張局座，是誰？

    弗拉基米爾抬起頭，「奇緣寵物店？你們知道嗎？」

    阿缺茫然。

    「我……不，你們的領袖，是為什麼來到濱海市的？」弗拉基米爾問道。

    阿缺比劃手勢：告訴你這個叛徒也無妨，由於銅貓在這裡肆意妄為，無法無天，領袖聽到消息，從首都一路跋涉而來。

    原來如此……

    怪不得貓神雕像做大做強了，如果它從首都千里迢迢一路跋涉，肯定來不及啊。

    這個世界……是它沒有遇到張子安的世界。

    「我明白了……」它喃喃自語道，「只要找到他，他肯定會有辦法補救的……」

    「我明白了！」

    弗拉基米爾一聲暴吼，用盡全身力量騰空而起，不等其他流浪貓反應過來，它就躥上牆頭，拚命地向東方狂奔。

    奇緣寵物店在東城區，這個濱海市與真正的濱海市似是而非，可能是現實世界的幾年或者十年之後，希望那時的寵物店還沒有搬家吧。

    看到了！是奇緣寵物店！

    弗拉基米爾遙遙看到奇緣寵物店的招牌，不禁喜極而泣，在一片混沌的世界裡，只有這個招牌像是照亮黑暗的一盞明燈。

    然而，店門已經關了，捲簾門落了下來。

    弗拉基米爾停在店門口，看到室內還亮著燈，意味著張子安沒有出遠門，否則以他的小氣，肯定不會忘了關閉電閘。

    它跳上二樓窗檯，隔著玻璃，看到張子安正坐在床上專注地刷手機。

    咚！

    它用爪子拍了拍窗戶，他似乎沒聽見。

    咣咣！

    它更加用力，他依然沒反應。

    「張局座，天都快塌了，你還有時間玩手機？」

    弗拉基米爾顧不了那麼多了，狠狠一拳砸在玻璃上。

    出乎意料，玻璃無比堅固，非但沒碎，反作用力把它彈回了地面。

    弗拉基米爾似有所覺地仰頭，看到夜空裡漂浮著的那個光團。

    原來如此，又有誰在背後搞鬼啊。

    看到了張子安，它已經不再害怕了，盯著光團朗笑道：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導航精靈】：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世界嗎？

    「放他喵的屁！」

    弗拉基米爾吼道，「把門打開！否則我就把門砸開！」

    【導航精靈】：請不要做無謂的嘗試，

    弗拉基米爾懶得聽它這些屁話，握緊拳頭，砸在捲簾門上。

    捲簾門本應該是很單薄的，一拳砸上去應該會嘩啦嘩啦響，發出很大的動靜，但這一拳下去，捲簾門卻像地下核避難所那種幾千噸重的厚鐵門一樣，紋絲不動，甚至沒有一絲空洞的回聲，只把它的拳頭震得生疼。

    【導航精靈】：再砸下去，你只會令自己骨折，有人已經對你提出了……

    弗拉基米爾哈哈大笑，「閉嘴！」

    它牢牢握緊拳頭，雙眼中浮現出無比崇高的理想主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吃我一記喵喵主義鐵拳！」

    拳出，門破。

    勢不可擋的一拳，宛如摧枯拉朽。

    碎片橫飛，煙霧瀰漫，震天的巨響響徹整個濱海市。

    一個大得恐怖的空洞出現在捲簾門上，像是被巨量c4炸開的。

    門裡的幾道身影嚇了一跳，紛紛後退幾步，其中有幾道身影是弗拉基米爾非常熟悉的。

第1721章 你的形狀

    「見鬼！還沒來電？」

    周圍一片漆黑，跟其他大部分白天活動的鳥類一樣患有夜盲症的理查德已經在黑暗中等了好久了，等得它焦躁又氣悶。

    「嘎！有人嗎？白痴你在哪？」

    它不知道第多少遍扯著嗓子問了，但依然沒有回應。

    「真見鬼！一定是那個白痴整天念叨什麼黑盒子裡的貓之類的東西，遭到報應了，不過就算是報應也應該把他和另一個裸男關進黑盒子裡，為什麼要報應在本大爺的身上？」

    其實周圍的光線不是完全黑暗，如果換成一隻貓或者狗在這裡，應該能看到很多東西，即使是個視力平平的普通人，也不至於是這種睜眼瞎的狀態，但是沒辦法，它的眼睛最不擅長的就是感受暗光。

    為了排解無聊和心中那種若有所失的恐慌感，它苦中作樂，原地小跳著自語道：

    「實驗內容本大爺已經想好了在打開黑盒子觀察之前，你永遠不知道他和另一個裸男是否連在了一起，處於『連斷』疊加態！emmmmm，本大爺真是個天才，說不定以後人們會用本大爺的名字來命名這個實驗，就叫……理查德的基？」

    它感覺這裡的佈局似乎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它常待的寵物店一樓或者二樓，否則它閉著眼睛也不會摔跟頭，而這裡它真不敢亂飛，萬一撞到什麼東西摔斷脖子怎麼辦？

    正在這時，一扇門突然打開了，走廊裡的光線照進室內，還不等理查德反應過來，嗤啦一聲，窗簾被拉開了。

    室內一瞬間從黑夜來到白天。

    早上的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亮了室內。

    「嗨！小傢伙，昨夜睡得怎麼樣？」

    一個穿著白大褂頭髮微卷的知性女性站在窗戶旁邊，陽光給她的身影鍍上一層金色的輪廓，像是一位神聖的女神。

    理查德怔怔地呆住了，眼珠和大腦同時凍結。

    她的腋下夾著一個文件夾，拉開窗簾之後，就打開文件夾用筆刷刷地寫著什麼，像是在安排今天的計畫。

    「讓我們看看今天的任務是什麼……嗯，準備好迎接新的挑戰了嗎？不過，咱們還是先吃早飯吧。」

    她的形象比它的記憶中更年輕一些。

    回憶剎那間湧入它的腦海。

    如果它沒記錯，這個年紀的她……應該是實驗剛開始不久的事，她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科研工作者，而它……也只不過是一隻剛從寵物店被買回來的灰鸚鵡。

    它不清楚所謂的「剛」到底是多久，因為那時它神智未開，關於時間的概念很模糊，離開寵物店來到實驗室的時間從半年到一兩年都有可能。

    是了，就連現在的實驗室也與後期大不相同，所以它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她放下文件夾，端著一個小盒子來到它的籠子邊，盒子裡面是蔬菜、水果、堅果的混合物。

    她的臉色稍微有些疲憊，昨天回家之後應該又看書或者做課題到很晚她並不想這樣，但是關於灰鸚鵡智力的研究目前陷入了停滯不前的狀態，經費在燃燒，她不得不重新反思研究方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以及從哪方面改進。

    無須諱言，實驗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這只灰鸚鵡，它的狀態決定了實驗的成敗。

    有時候，比如在實驗一連數天膠著無果的時候，焦躁的她會長時間盯著它出神，心中難免懷疑這只灰鸚鵡是否是理想的實驗對象，畢竟人類的個體智力也會有高低之分，她湊巧買了只不太聰明的鸚鵡也很正常。

    如果是這樣，趁早換一隻鸚鵡也許才是正確的選擇。

    也許有人會說，不用換，再多買幾隻灰鸚鵡一起當實驗對象不就得了？

    事實上沒那麼簡單，灰鸚鵡很聰明，聰明到它們並不會輕易給予人信任，更談不上配合實驗，買來灰鸚鵡要先跟它們熟絡起來，等它們信任你了，才可以進行實驗，時間成本無法計算。

    她的經費有限，人手更有限，客觀條件不允許她同時選擇大量鸚鵡進行為期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實驗。

    而且……她從它的日常表現和眼神中能感覺出，它是一隻非常聰明的鸚鵡，也許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時間而已。

    「你……昨晚沒睡好嗎？看起來很糟糕，你應該多休息。」理查德喃喃說道。

    咣當。

    小盒子連同裡面的蔬菜、水果和堅果一同掉在地上。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成了o型。

    天吶！它……它剛才說話了？還說得那麼好？我是不是在做夢？

    從進門之後的打招呼開始，她對它說的那些話，其實並沒有指望它的回應，她只是慣例地打招呼，從早到晚跟它儘量多的對話，為了讓它適應說話的環境。

    作為聰明的灰鸚鵡，它當然能說話，但它目前能說的話，還無法擺脫鸚鵡學舌的範疇，距離真正證明它的智力還差得遠。

    然而，剛才那兩句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從它嘴裡吐露出來，字正腔圓，語義和語境都無可挑剔，簡直和另一個人在跟她說話沒區別。

    這怎麼可能？

    她呆呆地盯著它，懷疑自己的大腦出了問題，是不是因為太過渴求實驗上的進展而出現了幻覺？

    「再……再說一句可以嗎？」她眼巴巴地懇求道。

    理查德咧開嘴角綻露笑容，「沒問題，再多說幾句都可以，只要你高興……」

    她激動得快暈過去了，不知所措地原地徘徊，摀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怕心臟從胸口跳出來。

    可惜，助手今天請假了，沒有目睹這一幕，而這時候實驗室裡也沒有監控攝像機。

    「對不起，等我再去給你弄份吃的，之後，咱們再一起說更多的話，好麼？」她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笑容滿面地說道。

    「好。」

    她把地上的蔬菜水果收拾進垃圾桶，然後匆匆往外走。

    「博士……」它又開口道。

    她駐足回頭。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哪兒也不會去，你知道的，對嗎？」它笑著說道。

    她也笑了，「我知道……我馬上回來。」

    沒有誰比她更急切地想跟它多說幾句話，一直以來的心血突然有了遠超預期的回報，但身為科研工作者的覺悟令她克制住欣喜若狂的心情，它還沒吃到早飯，她要有耐心，不能那麼急功近利。

    她要再給它準備一份早飯，再拿上攝像機，用攝像機記錄下接下來她與它的對話，那一定是會震驚世界的紀錄片。

    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實驗室中恢復了寂靜。

    理查德抬頭望向漂浮在屋頂的那個光團，不屑地說道：「所以說，這是夢還是什麼其他鬼把戲？本大爺是何許鳥物，怎麼會像那個白痴一樣被困在夢中那麼久？你這廝，休要小覷了本大爺！」

    【導航精靈】：……

    理查德：「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對她來說，本大爺已經死了，生死有別，已經死了的東西，就不要再去幹涉生者的生活了，徒增困擾而已……否則，本大爺如果想見她的話，自己去見就好了，哪還用你多生事端？」

    【導航精靈】：……

    沒錯，理查德雖然曾經死過，但她還活著，現在它和她並不是陰陽兩隔，這與張子安在夢中的父母有本質的區別。

    如果它想見她，有很多種辦法，它也不止一次被張子安帶到美國，但它主動拒絕在她眼前出現，包括在機場偶遇的那次。

    它愛她，但它懂得放手。

    當然，某種意義上講，不論這次是夢還是什麼，它都高興再見到她，畢竟這不是現實，不會給現實中的她帶來困擾，而且就像張子安在夢中對父母說出了再見一樣，它唯一的遺憾是從沒跟她說一聲再見，從來沒有正式道別。

    現在，它道別了。

    儘管是單方面的道別，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是它的夢，只要解開它自己的心結就可以了。

    理查德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偶爾回頭一看，看到鳥籠的角落裡還堆積著一坨糞便，順手用鳥爪扒拉了幾根草葉蓋住。

    「本大爺問你，什麼時候讓本大爺回去？你的智商太low，跟本大爺尿不到一個壺裡。」它悠然說道。

    【導航精靈】：根據我們判斷，你已經不再適合作為精靈重返人類世界，我們會儘量在這個世界為你找到新的主人。

    理查德歪歪腦袋，既沒有吃驚也沒有憤怒，而是饒有興致地聽著，然後又反問道：「為什麼？」

    【導航精靈】：因為好感度過高，超出了設計範圍。

    理查德興奮地叫道：「是因為他已經變成了本大爺的形狀了嗎？」

    光團沉默了。

    理查德心滿意足地自語道：「果然，你大概不知道本大爺的別名吧？悄悄告訴你，本大爺的藝名叫作張根碩……鳥如其名，你懂的。」

    它意味深長地向光團擠了擠眼睛。

    【導航精靈】突兀地轉移了話題：難道你不想跟她多說幾句話？難道你不想跟她多相處一段時日？這個時候，你們都還很年輕，可以共度很長的歲月，而且是在你神智清明的情況下，你們可以一起震驚世界，你們的照片可以一起登上各大科學期刊的封面，你們會成為各大電視台爭相採訪的對象，你們可以……

    如果其他精靈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訝於一向言簡意賅的導航精靈居然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省省吧。」理查德毫不客氣地打斷道，「本大爺再強調一遍，本大爺是何許鳥物，怎麼會流連於非現實的世界？本大爺從來不會像那個白痴一樣騙自己，在這種虛幻世界裡功成名就，你當本大爺是幼兒園的三歲小屁孩嗎？」

    【導航精靈】：……

    「再說，你說的那些事，本大爺已經全都做到了，儘管是在死後，但歷史上那麼多名人，不都是在死後才成名嗎？本大爺早已青史留名，倒是你……有誰知道你的名字？有誰記住你的名字了？」理查德像唐僧一樣喋喋不休地說道。

    【導航精靈】：……

    好鳥長在嘴上，好馬長在腿上。論嘴上的功夫，理查德從不服輸。

    理查德反覆打量著光團，「你應該也有智力吧？今年多大了？哪裡畢業的？平時就是做這種客服的工作嗎？好像沒什麼前途啊……工資多少？晉陞的前景怎麼樣？」

    接著，它又拋出一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大殺器：「有對象了沒？」

    【導航精靈】：……

    理查德撲騰著翅膀嘎嘎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該找個對象了，如果實在找不到女朋友，要不要試試男朋友？像你們這樣的客服應該不止一個吧，平時工作中有沒有接觸到令你心儀的小哥哥呢？」

    【導航精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光團似乎正在慢慢後退，儘量遠離理查德。

    理查德狡猾地轉了轉小黑眼珠：「哎呀呀，不要害羞嘛，要勇敢面對自己、正視自己，回想一下你曾經砰然心動的瞬間……陽光、運動場、汗水、混夾著荷爾蒙的氣味、鮮明的肌肉線條、還有他那爽朗的笑容……是時候拋棄對女性的幻想了，男人就應該跟男人一起玩。」

    【導航精靈】：那個……有人對你提出了領養申請，他們已經過來了，正在門外等著，你可以離開這個場景了。

    不知為何，這個光團的語調顯得很窘迫，雖然看不到表情，但語氣就像慌了神一樣，急著把理查德打發走。

    理查德哼了一聲，「領養者……男的女的？」

    【導航精靈】：是一對夫婦，他們沒有孩子，想多領養幾隻寵物。

    理查德咂了咂嘴，「可惜，本大爺對已婚的男人沒性趣，當然如果是夫夫的話就另說……」

    這時，實驗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

    門外站著幾道身影，有理查德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們似乎是已經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其中有一道陌生的人影，不知為何一進門，手就伸向立在垃圾桶旁邊的掃帚。